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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千金令:嫡欢txt下载     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嫡系为尊,她凭什么?(二更)

    宫里来的旨意是要当事人当面去接的,祁欢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机会直接接触帝后这个级别的人和事儿。

    在这个君权至上,皇权至上的大环境之下,她懵逼之余属实是颇有几分胆战心惊。

    而杨氏这个闺女,养在深闺十几年,从来都是觉得她能少生病保住命也就行了……

    并不是长宁侯府的嫡系唯一的嫡出姑娘以前就丝毫找不到进宫的资格和机会,而是大家心思都不在这里头。

    听了门房的婆子前来报信,杨氏也颇为错乱了一下:“人家,先请进来了没有?”

    “管家已经亲自迎了人去厅上了。”门房的婆子倒是笑容满面,一脸的喜气,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前来下宫帖和传皇后娘娘懿旨的不是宫里内官,是一位嬷嬷,瞧着那气度排场,应该起码也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

    杨氏眸色微动。

    以前她也不是没去过皇后所设的私宴,只要不是年关或者中秋这样日子的大型宫宴,皇后设宴宴请命妇,的确一般都是由她宫里的内官出来传旨的,最后把将要入宫者的名单送一份去有司备案也就是了。

    可是这京城这么大,出宫传旨虽是个体面并且有油水可捞的差事,也毕竟是辛苦活儿,所以这事儿通常都是内官干的。

    现如今却往自己遣了一位嬷嬷?

    杨氏心里有所联想,但也不好妄自揣测。

    转头,见祁欢还愣在那,就催促她:“你这身行头不能见客,赶紧回去拾掇一下,换身衣裳。”

    祁欢难得的开始怯场,确认道:“那一会儿母亲陪着我一起去吗?”

    皇权这玩意儿,她可不敢拿来玩的。

    那可是一句话说不妥当,就有可能掉脑袋,甚至连累全家的危险玩意儿,她一个不懂规矩的外来者,一点也不想往这种人跟前掺合。

    杨氏道:“你就是想自己去我也不放心,你赶紧的吧,耽误的久了,人家以为咱们是托大拿乔了。”

    祁欢闻言,这才心思稍定,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回春雨斋换衣裳。

    这边杨氏想了想,仍是觉得对待宫里来人一定要尽量隆重,尤其这来的还不个内官,可能是顾皇后身边亲近的嬷嬷,她便差人去把二房母女,以及自己的两个庶女都叫上。

    诚然,这其中并无半分显摆炫耀之意,单纯就是为了凸显祁家对此重视的态度。

    祁欢任由星罗给选了一身适合她这个年纪姑娘穿的颜色鲜亮些的衣裙,头发是来不及重新梳重新盘了,就另选了套钗环重新装饰了。

    杨氏领了家中一众女眷一起赶到厅上。

    坐在那里用茶的嬷嬷身材略有些发福,有些富态,一眼看去,不像是宫里当差的奴才……

    祁欢甚至觉得人家那范儿直接甩了自家丢人现眼的余氏几条街,当真是端庄又有气势的贵妇感。

    杨氏显然是认识她的,认出她之后表情立刻又更显得郑重了两分:“焦嬷嬷,这传旨的差事怎么还是您亲自来了?这可是折煞我们府上和小女了。”

    祁欢对宫里的人际关系一抹黑,闻言反而愈发愁得慌……

    杨青云前几天进宫就招惹上事儿了,她其实是真不想领这道皇后的懿旨。

    那位焦嬷嬷放下茶盏起身,却没有仗着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就妄自尊大,反而是照着惯例给杨氏见了礼:“老奴不过娘娘身边一个当差的,什么差事办不得,世子夫人这般说来倒是叫我不敢当了。”

    她看上去的样子应该有五十岁上下了,笑起来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假,却反而透着从里到位的慈祥和善。

    杨氏应对起来慎重归慎重,但是并不怯场,继续笑道:“这不是怕累着您老么。”

    “我也不瞒您说,去年下半年我这回乡省心,也是在外头闲的心都野了,回来这阵子了也有些在宫里待不住,这差事倒是我主动讨来的,替娘娘办了差事,也顺道出来松快松快。”焦嬷嬷很好说话的样子,只这番话里就着实听不出几分真几分假了。

    与杨氏寒暄完,她又看向跟在杨氏身后的众人,又与岑氏道了句:“这是府上的二夫人吧?倒是老身惊动了诸位。”

    祁文景的世子之位是得先帝亲封御准的,相对的杨氏在皇室那里就是有正经姓名和名分的人,而岑氏虽然与她是妯娌,嫁的也是祁家的嫡出儿子,在外人那里的身份地位却是截然不同的。

    面对她时,焦嬷嬷的称呼就已经改了。

    虽然她态度上一视同仁,可是尊卑高下还是一目了然。

    岑氏对她只会比杨氏更慎重也更尊敬些,连忙也是扯出笑脸来:“应该的,长者为尊,焦嬷嬷过来是我们府上的福气,是该带着孩子们过来给您请安的。”

    她有意是想要祁欣露个脸,却又到底不会彻底失了分寸的主动推了祁欣出来拜见。

    这话杨氏听懂了,焦嬷嬷自然也懂。

    但是——

    她只当没懂。

    只是将视线移到几个姑娘身上,又问杨氏:“哪位是长宁世子爷的嫡长女?”

    祁欢一直在低着头发愁,这回歪打正着,从进门起她就是最“规矩”的一个,甚至连好奇去多看一眼皇后娘娘身边哄人的好奇心都没调动起来。

    其实从她姐妹四人走进院子开始,单从她们走的先后位置和穿着举止来看,焦嬷嬷就已经心里有数。

    祁欢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被点了名,她可不敢等杨氏再喊她,当即站出来,又走了两步上前给堂上这位来头不小的嬷嬷屈膝见礼:“臣女祁欢,见过嬷嬷,嬷嬷福寿安康。”

    依旧是垂着眸子,只说话,不抬头。

    过来这一路上,她陆陆续续也想了很多事,也不得不有所联想……

    顾皇后特意派了身边嬷嬷来自家传旨,这其中会不会也和顾瞻有关?该不是她那里听到了有关自己和顾瞻之间的什么风声动静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就更加排斥进宫了。

    因为以顾皇后的身份立场,一般来说她是不可能对私下和自己亲弟弟传了绯闻的“轻佻”姑娘有好感的。

    如果只是给个下马威,敲打一下,那还好,万一是个鸿门宴……

    明天还能活着回来吗?

    她嘴上说着话,站得规规矩矩,心思却天马行空,都纠结着扭成麻花了。

    焦嬷嬷只含笑瞧了瞧她,既没有摆长辈谱儿勒令她抬头细看,也没在言语上含沙射影,只是笑道:“听说这姑娘以往是身子纤弱些,就被世子夫人藏在闺中,不常带出来见人,真是埋没了这一副好相貌。”

    她只一个眼神,立在旁边的宫人就将端着的托盘呈上来。

    她亲取了上面一封帖子递过来:“明儿个娘娘宫里设宴,来的都是你们一群年纪相仿的姑娘,这封帖子给你,趁着天气好,也出门走动走动。”

    祁欢拎着裙角跪下,双手抬起,恭恭敬敬的接了帖子:“嬷嬷谬赞了,臣女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焦嬷嬷笑了笑,便就没再与她多说。

    杨氏不动声色上前,扶了一把叫她起身,祁欢就拿着帖子又低眉顺眼的站到了原来的位置去。

    包括祁欣在内的三人,都忍不住侧目去瞄她手里那帖子,只是——

    有人隐忍,做的含蓄不显,有人则是直接把嫉恨交加四个字写在了脸上,捏着裙子的手指都要将布料掐破了。

    堂上焦嬷嬷没多坐,又与杨氏含蓄了两句就起身道:“长宁侯夫人听说病了多日了,你们府上想必也是事忙,我便先走了,还要去送下一家。”

    杨氏也不虚假留客,只递了个眼色,待她们将要出门时立在门外的云娘子就将手里捧着的一个朴素的木盒子献上。

    杨氏笑道:“这里两罐今年新近得来的春茶,拿给您老尝尝。”

    焦嬷嬷这样分身地位的人,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便不会将银钱看得太重。

    祁欢虽然对她完全不了解,但是看杨氏的举动就知道这位嬷嬷该是有个饮茶的嗜好。

    “从来都听说世子夫人会挑东西,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焦嬷嬷也是丝毫未有推辞。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祁家的世子夫人就是个活财神,从来不用将就东西,这种场合她送出来的东西,必定也是精品中的精品。

    跟随侍候的小宫女立刻上前接了。

    杨氏仍然带着众人一起出门送客,一直等她坐上轿子离开,这才进府关了门。

    几个姑娘包括祁欢在内,心情都不太好,就谁都没说话。

    杨氏做场面,还是跟岑氏道谢,毕竟这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事给她们母女添了麻烦,岑氏嘴上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说应该。

    一路同行,回到后院,大家也就默契的各自散了。

    云芷瞧着祁长歌脸色不好,自然抓紧机会从旁撺掇,又酸了好一通。

    最后祁长歌听烦了,用一句“谁叫我不是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彻底怼死了。

    祁云歌回房骂骂咧咧砸了点儿东西,想想还是气不过,就去福林苑找了余氏哭诉世道不公。

    可是嫡庶这个事儿,她也没辙,尤其是这回见人下菜碟的还是宫里……

    祁云歌这就是没事找事儿的难为她,给她添堵,结果倒是把老太太弄郁闷了,反过来把她骂了一顿。

    中心思想就是:“有本事将来就嫁个位高权重的好夫婿,把这口气挣回来。”

    而二房祁欣这边,平时再是自命清高,这回也委屈的没忍住,虽是没有跟岑氏哭闹,回房之后却关起门来红了眼睛。

    朱砂自然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赶紧试图帮她顺气:“小姐您明明也是府里的嫡出姑娘,咱们老爷又比大房的世子爷更得重用,以后……以后总有机会轮到您的。”

    祁欣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几乎表情控制不住显得狰狞的自己,脑袋却是无比清醒的冷笑:“嫡出的小姐有什么用?除非我父亲能封侯拜相,否则哪怕他现在已经官居从三品了,这种事情也轮不上我。你当她祁欢凭的是什么?嫡系为尊,她不过就是凭着个嫡系嫡出的身份。在这座侯府里头,大伯就算再是平庸无能,祁欢她再我行我素没规矩,大伯母的出身再上不得台面……我们祁家的正统都是他们大房,我们永远都是旁支。”

    这世道,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她哥哥,因为殿试发挥失常,放榜之后她那祖父老侯爷的脸色就不悦起来,连着对他们整个二房都没什么好脸色。

    说她父亲在老爷子跟前再得宠,那也是虚的。

    老头子一旦过世,他们一家甚至立刻就要被扫地出门,再也不是这侯府里头的人了。

    祁欣这些年,一直以嫡女的骄傲自居,她瞧不上也看不起大房那几个庶出的,甚至还一直认为自己要比那个病恹恹的祁欢优秀许多……

    以前祁欢病得半死不活,门都出不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而现在,这样的事只需遇上一次,也立刻打碎了她多年虚幻维持的骄傲的自尊心,让她不得不承认所谓的嫡女与嫡女之间,也可以完全没有可比性。

    是,这只是一次进宫赴宴的机会,得不到也无伤大雅,毕竟整个京城里能得此殊荣的姑娘也就那么二三十个。

    可是她此时真正恐惧的是她不敢去面对,有朝一日一旦他们一家脱离了这座侯府之后,她所要面对的日子!

    大房这边,祁欢也没高兴。

    杨氏领着她回到栖霞园,就直接去春雨斋,翻箱倒柜的亲自给她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裳。

    祁欢左思右想,还是尽量瞎打听:“母亲,方才那位焦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极亲近的人吗?她亲自过来传旨,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杨氏手下动作一顿,又立刻恢复正常。

    明天进宫的事是无法推脱的,既然如此她就尽量不给祁欢造成心理压力和负担,所以也不提自己心中猜疑的那部分,只道:“她是平国公府跟进宫去的,连着带大了皇后娘娘和……那位顾世子。按理说她这样的人都可以获封诰命,有朝廷供奉,回家颐养天年了,可是这些年却一直跟随在皇后娘娘左右,从平国公府到宫里。”

    祁欢又道:“那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性格好吗?是强势的那种,还是……”

    本来想说“背地里蔫儿坏”,想想这是大不敬,未免吓着杨氏,又咽了回去。

    杨氏自然也是担心女儿初次进宫,心里没底会失了分寸,也是尽量与她多交代:“平国公府是武门世家,他家出来的姑娘,自然颇具将门之风。这位皇后娘娘是陛下继后,与陛下之间差了些年岁,虽然进宫十几年了,但帝后之间感情却一直很好。皇后娘娘嘛……她治理后宫的手段颇为利落,加上还为陛下生了太子,地位也极是稳固。她不是那种苛刻之人,明日进宫,只要你循规蹈矩,别冒尖儿,别出头……该是无事的。”

    “正常情况下,不会被针对,那……”祁欢咂咂嘴,还是决定问出了她最担心的那个问题,“要是皇后娘娘觉得有人私下引诱她唯一的嫡亲弟弟不学好呢?”

    杨氏:……

    母女两个,四目相对。

    杨氏心里怕的又何尝不是这个?她平时见到的顾皇后,都是端庄大度,国母风范十足的。

    可是又没有机会深交,谁知道私底下处理似是又会怎么样?

    杨氏被她往痛点上这么一戳,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黑着脸一屁股坐下了。

    祁欢围着桌子蹭过去,又拉了拉她的手:“其实吧,我觉得就算皇后娘娘相见我是与那位顾世子的事有关,她应该确实也没打算将我怎么样,如若是想给我个教训,叫我知难而退,直接喊我一个人过去就是。这次不是说拿了贴子的一共二三十人吗?我觉得吧,这其中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她当着我的面给顾世子挑个方方面面都远胜于我的世子夫人,这事儿也就结了。”

    杨氏原是为她操心都快愁的不想吃饭睡觉了,听她一番分析……

    想想也是。

    皇后毕竟是皇后,而且祁欢和顾瞻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暧昧关系,哪怕她确实听了一些风吹草动,总不至于凭着捕风捉影的一点消息就真把自己女儿给怎么着了吧?

    杨氏的面色,渐渐地缓和了几分。

    祁欢又冲她眨眨眼,这才彻底把她逗笑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和我闹!”

    祁欢也不想闹,但是她紧张啊,紧张之余就想找点事儿,逗一逗杨氏也能顺带着放松下。

    杨氏对此还是很谨慎的,给她选好了衣裳首饰,又亲自教了半袖进宫可能会用得着的礼仪规矩,最后累惨了就直接睡在了女儿屋里。

    次日祁欢和杨青云还有祁元铭都要入宫,就结伴走的一路。

    只是杨青云他们要从前朝那边的宫门进,祁欢则是直接去后宫,到了皇宫附近一个岔路口,双方便分道扬镳。

    杨青云也是不放心祁欢,特意打马过来,瞧瞧她的车窗。

    祁欢掀开窗帘探头出来,就见他面有忧色道:“后宫该是比前朝更加复杂凶险,这次姑母不能随行,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陌生人搭讪,千万不要信,行动上尽量随大流,避免落单,还有……能不说话的时候就少说……”

    祁欢:……

    祁欢怀疑他这喋喋不休是被上回进宫的事给弄出阴影了,赶紧打断他:“该注意的我母亲都嘱咐过我了,我知道的,你快去吧,再晚你就随不上大流了。”

    杨青云知道自己不能耽搁,又道:“那出宫的时候你就在宫门外等我,等我出来就过去接你,然后一起回家。”

    祁欢满口答应了他,他这才恋恋不舍的打马走了。

    杨氏嘱咐祁欢的话,其实跟杨青云差不多,特别提点,这种皇后宫里下帖宴请的场合,凤鸣宫会派人在宫门等着接引,让她跟紧了接引的人之后,再就寸步不要离开对方视线。

    祁欢想着杨氏的嘱咐,刚要放下窗帘退回车里,却见那宫门之内祁文晏走了出来,并且径直朝自己这边来。

    祁欢只能叫老井暂且停车等着他过来,“三叔,您这是要回城里的衙门?”

    祁文晏身上穿着官服,这是祁欢第一次见他穿官服的样子。

    气场全开,有种超出他年龄许多的那种惊人气魄。

    祁文晏没有回她,只道了句:“坐车就坐车,莫要胡乱张望。”

    然后自行坐上车辕,吓了老井一哆嗦:“三……三爷!”

    “走!”祁文晏冷声催促。

    老井赶忙收摄心神,赶车朝另一边路上拐过去。

    祁欢心里不解,就还是偷偷从窗口往后张望,就看祁文晏那亲随带人抬着他的轿子跟在身后。

    一行人,绕了四分之一座宫墙,去到另一处宫门。

    祁欢从车上下来,因为第一次来这地方,不免举目四望,先熟悉周围环境。

    结果这一看,就看见顾瞻牵着马站在他们方才过来路上的一株柳树底下。

    距离有点远,祁欢看不清他的脸,但他面朝这边,她就直觉的觉得他是在等自己。

    ------题外话------

    世子最近不露面,我感觉你们都被熬到自闭,话也爱不说了→_→

第121章 满弓

    祁欢平时本能的躲他,可今天……

    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她几乎可以笃定今日顾皇后传召自己入宫一事是与他有所关联的。

    祁欢反而想要先从他这问个内幕消息,以便于稍后入宫心里有谱儿。

    “三叔。”她叫了祁文晏一声。

    祁文晏回眸看她,目光如炬。

    祁欢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忽悠祁家所有人,可是祁文晏除外。

    祁文晏虽然也从没当着她的面露出凶残可怕的一副面目来,可那应该是出于灵长动物对危险的本能认知,祁欢就是对自家这位三叔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忌惮和敬畏,每每照面,都下意识让自己表现的像个听从长辈训导的乖乖女。

    祁文晏这一眼看过来,祁欢就是表情一僵。

    舌头几乎是立刻被打了个结,人也变得底气不足起来,小声试探道:“那个,我……您是特意抽空来送我的吗?到这里可以了,都到宫门了。”

    话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仿佛是主动在他面前找抽!

    顾瞻站在那里,方才马车自他面前走过时,祁文晏肯定看见他了。

    看见了,却连做个面子情招声呼都没有……

    这难道不是故意的?

    祁欢真不觉得自己和这位顾世子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牵扯,就是正常见了几次面而已,不知道这些人都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这是把他俩当奸夫**给围追堵截了的架势。

    祁欢面对自家三叔的这张冷脸,一颗心砰砰直跳,像是做错事被家长抓包的小孩似的,直接心虚紧张起来。

    祁文晏盯着她看了两眼,那目光如有实质。

    “走。”最后,他冷冷的撂下一个字,率先抬脚朝宫门走去。

    祁欢本能的不敢忤逆他,只能放弃顾瞻那边,乖乖跟着他走。

    心里的盘算很简单——

    她这三叔再牛也不能跟着她一起出入后宫,但顾瞻应该可以,顾瞻如果想找她,随后还会跟上来的。

    应该就是因为皇后宫里设宴的关系,这日的宫门开着。

    门口的阴凉处站了个内官,他身后门洞里还规规矩矩站了两排宫女太监,应该就是杨氏说的凤鸣宫里派出来接引宾客之人。

    祁文晏在官场的名声很好,他走过去,当值的宫门守卫立刻主动搭话:“祁大人,您今日得闲?这是……”

    祁欢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

    祁文晏道:“陛下今日于承禧殿设琼林宴,宴请这届新科进士,昨日李公公传旨,叫本宫今日入宫作陪。”

    呃……

    他这是,也要跟着自己一同进宫?

    祁欢始料未及,表情动作来不及控制,猛然抬头看向他。

    然后,又下意识转头去远处寻了一眼顾瞻身影。

    顾瞻应该就是为了避讳祁文晏,所以一直远远站在那个地方,没有主动走近。

    可这要是事先没机会跟他问问内部情报……

    祁欢突然有点抓狂似的心里没底。

    祁文晏那里从容不迫,已经和顾皇后凤鸣宫的大太监交涉上了:“我家侄女儿得了皇后娘娘恩典,今日也要进宫拜见。她是头次进宫,本官早来一会儿,送她一段,顺便与她讲讲宫里规矩,请公公行个方便。”

    见着祁欢没动,他便侧目,递过来一个眼神。

    祁欢连忙收摄心神,将自己手里的宫帖递过去。

    祁文晏的面子,那大太监是肯给的,瞧了她的帖子,确认无误,就和气的笑了:“祁大人您受累,不过这届入官场的新人们有福了。”

    祁文晏少年得志,在官场上混的可谓顺风顺水,对初入官场的新人而言的确是正面典型,能得他传授几句经验,也算是造化。

    祁欢被自家三叔防贼一样给看管的死死的,这会儿整个人都凌乱了。

    按照规矩,即使有祁文晏陪同引路,大太监也还是点了个小太监给他叔侄二人带路。

    祁文晏身姿笔直,步调有些悠闲,整个态度却并不松散的踱步在前。

    祁欢也不敢再光明正大回头去看顾瞻了,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上他。

    她心不在焉,一路上连御花园里的风景都没兴趣多看一眼。

    小太监在前面引路,祁文晏是个满嘴跑火车功力与她不妨多让的,说什么讲规矩,路上他一个字也不说,明明白白就是个监视熊孩子的家长模样。

    祁欢闷声跟在他身后,也没心思主动与他搭话。

    一行三人,中途行过一个单独隔开的园子时,忽听得那里面一声喝彩。

    动静有点大。

    祁文晏本来是目不斜视,毫不为外物所扰的。

    但祁欢与那个引路的小太监都没控制住好奇心,齐齐顿住脚步,转头去看。

    那园子里搭建了一座三尺多高的台子,台上置了武器架和靶子这些习武之人常用的物件,除了来往服侍的宫女太监,台下还站了两排禁军侍卫以防万一。

    台上有几个人,似乎是在比试弓箭。

    祁欢看过去时,正好见一锦袍玉冠的年轻男子挽弓射了一箭出去。

    祁欢并不懂弓箭技巧,但是她学美术的,对人体仪态的美学有所领悟和钻研,不难看出这人拉弓射箭的这一整套动作英武熟练之间又不失文雅,他不仅一箭中的,动作也极具观赏性。

    这一箭射完,他转身过来,与旁边背对园门这边站着的一个姑娘交谈起来。

    那姑娘个子比他矮大半个头,一身劲装打扮,但是身姿在女子里面也依旧算是高挑的。

    因为隔得远,并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祁欢看他们只是交谈了两句,男人便将长弓交给了姑娘。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另外两三个人也都凑上来,说说笑笑的该是在调侃什么。

    那姑娘拿了长弓在手,先是拨弄弓弦试了试,然后便走到合适的位置,摆好了架势尝试拉弓。

    她站好位置时,祁欢也看清了她的侧脸。

    年纪不大,五官清秀漂亮,很精致的一张脸。

    那把弓看着比一般常用的长弓会更大上一号,姑娘架势虽然摆得好,可是搭箭试了两次,弓弦也堪堪只开了小半。

    旁边陪着的几人朗声笑着又与她说了些什么。

    祁欢觉得他们应该彼此很是熟悉,在一起闹着玩的,要不然几个穿得人模狗样非富则贵的大男人,再是小心眼也不至于当面刁难一个姑娘。

    总之,从祁欢一个外人的角度,她是觉得那台子上的气氛很和谐。

    姑娘试了三次依旧没将弓弦完全拉开,一开始拉弓的男人就伸手将长弓取了回去,拿在手里珍惜的抚摸,同时还在跟姑娘交谈。

    祁欢看了会儿热闹,心情也放松了几分,刚要收回视线叫上祁文晏继续走,就见那姑娘似是恼羞成怒,劈手又一把将长弓抢回手里。

    旁边的人还要说话,就看她直接抬腿,凌空一个一字马。

    长腿笔直,脚踩弓身,以腿上力道一脚撑开长弓。

    同时取箭在手,反手自背后搭箭在弦。

    长弓拉满弦,一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滞涩。

    下一刻,羽箭离弦而出,于空气中带起一声鸣动,然后啪的一声,在正中远处靶心的同时更是借着强沉的弓力,直接将整个靶心射脱了出去,钉在了台下一处草地上。

    姑娘拉弓射箭时候的侧影,又飒又美,同为女子的祁欢都忍不住疯狂心动。

    而她射了箭之后,却是毫不吝惜的甩手将长弓掷于脚下,冲旁边几人撂下句什么话,转身便走。

    三两步奔到高台边缘,张开双臂,平衡住身体,一个轻盈跳跃便稳稳落地。

    之后便是大步流星,潇洒又从容的朝这边小花园的出口而来。

    她这一连串的举动,就没有哪一个是按常理出牌的,而且看似姿态从容,脚步却是极快。

    祁欢几人都且还杵在这花园外面,没来得及回避,她人已经到了近前。

    背着手,略一低头自拱门里过来。

    给祁欢二人引路的宫人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失态逾矩,立刻便是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直接谦卑的以头触地。

    祁欢初次进宫,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晓得这姑娘是何方神圣。

    看着在宫里肆意走动的这个洒脱劲儿,至少也是个皇亲国戚,可皇亲国戚家的姑娘,谁进宫来会这么不讲究,就这么一身的装束打扮。

    祁欢一时愣着,未敢轻举妄动。

    因为少女自那花园里出来,除了疑惑对方的身份之外,她却又赫然发现——

    这姑娘右一边脸上自眉骨处起始,居然有斜贯了半边脸颊的一道陈年旧疤痕,生生将她本该俏丽完美的脸颊撕裂开来。

    这姑娘瞧着也不过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女子从八岁到八十岁,就几乎没有不重视容貌的。

    她一张脸毁成这样,祁欢看见,心上就是本能的一颤。

    就连惯会隐藏情绪的祁文晏,都不禁微微蹙了下眉头。

    但也可能是因为她眉宇间的英气太盛,面上表情又自信骄傲到近乎张狂。

    所以,即便是顶着这样一张脸……

    祁欢不知道祁文晏做何感想,反正她个人的情绪却被对方逼迫带动,那一瞬间竟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忍或惋惜。

    这个姑娘身上的气势太特别,那是一种被强大内心硬撑出来的光环。

    其实,当一个人足够自信,自信到她自己都已经对世人通俗眼光中的那些缺陷能够坦然面对,并且毫无负担时……

    就已经再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在上帝视角对她指点品评了。

    这一刻的祁欢,从这个初次相逢的姑娘身上,体会到了一种别样叫人愉悦的感染力。

    跪在地上的宫人诚惶诚恐,可能是因为恐惧过度,跪下去了却迟迟没有开口告罪或者说话,倒是这姑娘坦然自若,神色轻慢的扫了祁欢二人一眼。

    她该是知道今日宫里帝后分别设宴的事儿,漫不经心的开口便是调侃:“进了宫还结伴走一路……”

    本来是想问“你俩是一对儿?”,结果话到一半,才去瞥祁文晏的脸,发现他俩长相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特征,就临时改了口:“你们是兄妹?”

    祁欢知道自家三叔性子冷淡,跟自家人都不爱说话。

    何况——

    这姑娘开口就出言不逊。

    怕他着恼,说出什么叫人下不来台的话,就赶紧抢答:“不,我们是叔侄!”

    少女闻言,就又盯着祁文晏上上下下毫不避讳的打量了一边。

    最后,给出一句中肯的评价:“长得确实像一家人。”

    说完,也没有与她二人过多交集之意,抬脚便走。

    这时候,之前应该是被她震在那边台子上,故而反应慢了半拍的两个年轻人刚好追出来。

    那俩人一看也就是兄弟脸,不是同一个爹也是同一个妈生的。

    祁欢虽然也没见过他们,但见二人身上,或是衣物或是饰品上面多少都有点明显的龙纹标志,也立刻猜到这二位身份——

    必然就是女主叶寻意那条主线故事上,两个自以为是主角,正互撕得热情高涨,最后却被教做人,实力证明他们都只是炮灰的两位尊贵的皇子了。

    祁欢暂时还分不清他们哪个是哪个。

    那两人追着少女出来,原是想开口叫她的,可是骤然发现外人在场,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也先没顾上和祁文晏打招呼,追在前面那位直接抬手把少女给拦下了,语气颇为无奈的好言相劝:“你这怎么说走就走,今天……”

    少女冷嗤一声,冲他挑了挑眉:“愿赌服输,我赢了,要你管我?”

    两位自信的炮灰都明显对她有所忌惮,直接被她噎得没有接茬。

    场面尴尬了一瞬。

    这少女却是个利落性子,直接绕开挡路的那位继续走了。

    只是临走,却特意回头,视线越过祁欢去又明目张胆扫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祁文晏,鼻子里哼出三个字:“老男人!”

    然后就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出宫的方向,扬长而去。

    祁欢:……

    这是在骂谁?是在骂自家三叔吗?

    这什么仇什么怨又是什么梗啊?

    她家三叔年轻有为,全京城都得尊他一个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之名,风华正茂的年纪,样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出众,这怎么就沦落成遭人当面吐槽的老男人了?!!

    ------题外话------

    祁大小姐:挡人桃花遭天谴,现世报来了吧,呵呵,老男人!!!

    三叔:……

    顾世子:从头到尾,祁家门里就没我一个队友,这特喵的要怎么攻略这一大家子?他们这样严防死守,我连媳妇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摸不到啊啊啊!

    过气六人组:我们就厉害了,媳妇家里要么全部死光光,要么剩下仨瓜俩枣也特别好说话→_→

第122章 似曾相识的气息(二更)

    祁欢整个都凌乱了,匆忙回头去看祁文晏的反应。

    祁文晏虽然还是那张一成不变的冷脸,但是从他沉淀到深不见底的眸色里,祁欢还是领悟到——

    他此刻的心情必定也是不很十分愉悦的。

    可是当着剧本主要配角演员的面,她这个炮灰是有自觉不敢乱说话的,一时也不好主动开口劝慰。

    好在那两位还是有意向结交一下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大人的,便是之前走在后面的那位款步走到二人面前,笑道:“那丫头向来口无遮拦,祁大人雅量,就当给本王个面子,莫要将那丫头的胡言乱语放心上。”

    他这么一说,前面那位也回神凑了过来,同样是打圆场:“今日父皇设宴宴请这届新入官场的进士们,听说是请了祁大人过来作陪,顺便传授他们为官之道,这会儿时间还早,祁大人要么先进园子里喝杯茶,晚些时候大家一起过去。”

    那花园里的台子上,还有一位年纪小些的,单看年纪该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六皇子,还在那里射箭练习。

    而附近的凉亭里,则是有宫人在煮茶候着,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

    祁文晏不出所料的拒绝:“多谢二位殿下盛情。微臣这位侄女儿初次进宫,还不太懂得宫里的规矩,家里长辈不放心,微臣得先亲自送了她去凤鸣宫。”

    他没说一会儿回来,拒绝之意便是相当明显。

    祁文晏这人,在官场上属于各边不沾的,过手的任何案子都是秉公办理,谁的人情也不看,谁的面子也不给。

    但是因为他能力强,深得皇帝的赏识……

    这两位皇子殿下即使拉拢不到,也不是很介意。

    横竖——

    只要他不倒向对方一边,对自己而言就不算是必须要铲除的绊脚石。

    云峥二人是直到这时,才终于得空仔细瞧了眼祁欢的长相。

    算是给祁文晏面子吧,瞧着更儒雅的二皇子云峥还赞了句:“是祁世子的嫡长女对吧?长辈关照晚辈,应该的,祁大人请随意。”

    因为父母双方的遗传基因都给力,祁欢的容貌在京城闺秀中绝对能排得上前十,但也没有达到一眼惊艳的程度。

    所以,在两个一心一意抢女主搞事业的男配眼里,她确实就是一个可以直接被边缘化的炮灰。

    叔侄俩面上把礼仪做足,分别给二位皇子见礼作别。

    然后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摆脱威压爬起来,脚下小碎步挪得飞快,带着两人继续朝凤鸣宫方向走去。

    被这么一打岔,祁欢就已经顾不上想顾瞻的事,满脑子都是疑惑——

    刚才那姑娘谁啊?

    怎么居然还搞得两位皇子殿下都仿佛心中颇为忌惮,当面不敢直呼其名的?

    他们对皇帝和皇后,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是那姑娘脸上的个人特征明显,如果还有尊贵身份加成的话,祁文晏一定知晓她的身份来历。

    祁欢这次一个好奇没忍住,就悄悄扯了下自家三叔的袖子,贼兮兮的跟对方打眉眼官司:“三叔,方才的……那是谁家姑娘?”

    “老男人”大概被扎心了,眉头不由的蹙了一下。

    祁欢眼巴巴的等他给自己传递一点小道消息,满足好奇心。

    他却冷冷的扯回自己袖子,面无表情道了句:“不知。”

    祁欢:……

    嫌你老男人的是她又不是我,您这冲我甩什么脸子?!

    祁欢认为自家三叔就是小心眼了,迁怒故而不愿意告诉她,所以也就识趣闭了嘴不再烦他。

    可事实——

    祁文晏也是真的不知道,以前更没见过!

    但他人生阅历和经验比祁欢要丰富太多,根据细节迹象分析整合,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答案。

    并且——

    也后知后觉意识到皇帝今日设的这场琼林宴,目的似乎并不单纯。

    但是,他显然也没有揭破什么,或者跟祁欢这样不知事的小丫头吐露自己猜测的意思。

    而他这一路走,居然当真是亲自陪着将祁欢送到了凤鸣宫的宫门之外。

    然后,言简意赅的嘱咐:“宫里的规矩你母亲应该都仔细嘱咐过了,你照着她说的去做就是。午宴过后,还在这里,我过来接你。”

    他说,等到宴会结束还会过来认领自己回去?

    还得是老男人更靠谱啊!

    祁欢心里突然就更踏实几分,也立刻有了更多底气。

    她眸子肉眼可见的明亮几分,欢欢喜喜的露出笑容来:“好,谢谢三叔。”

    祁文晏微微颔首,转身便原路走了。

    祁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等他走的远了方才收回视线,重新转身。

    结果一抬头……

    前面给她带路的那个凤鸣宫的小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顾瞻长腿迈过门槛儿,自那宫门之内走了出来。

    这可是绯闻对象!

    祁欢吓一跳,登时紧张起来:“你怎么……”

    开口才想明白,这后宫的格局路线,他自然比祁文晏更熟悉,虽然祁文晏从中作梗,将他甩在了宫门之外,不准两人接触。

    可是只要他想,那么随后抄个近路,自然轻而易举可以先行一步到这里守株待兔。

    祁欢是后知后觉,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堂堂皇后寝宫的大门口,今天这样的日子场合居然连守卫都没设……

    这不太合常理。

    显然,这人也应该是被顾瞻给遣开了。

    顾瞻见她神情紧张,甚至略见了几分惶恐,便是不动声色暗暗提了口气,款步下台阶朝她走来:“换个地方说话吧,今日这里人多。”

    本来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祁欢其实不愿意现在还瓜田李下的单独跟他私下接触。

    也可能是顾瞻这人对她来说太没有威胁性了,她心中忐忑,直接没过脑子先问了句:“我跟你走了……皇后娘娘不会觉得我行为不检,秽乱宫闱,叫人把我打死吧?”

    顾瞻:……

    他初次见祁欢的时候就知道这姑娘有时候思维会比较跳脱,否则那天她都不该鬼使神差的救他。

    可她现在在凤鸣宫门口,又是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顾瞻眼皮一跳,下颚的线条紧绷,维持住表情,肯定的道:“不会。”

    他肯如此保证,祁欢也就放心了。

    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还是担心会被人发现,就赶紧将裙角拎起来一点,快步跟着他走了。

    顾瞻对这凤鸣宫周遭环境的确轻车熟路,带她拐了个弯,又沿着围墙走了一大段。

    凤鸣宫的侧后方,有一座竹园。

    他提前从里面把平时不开的小侧门开了锁,这会儿那小门虚掩,他推门领了祁欢进去。

    祁欢一路跟着他,一路分心观察左右环境。

    然后——

    她就有了个怪异的想法,觉得他俩就像是晚自习背着老师偷偷钻小树林约会的小情侣。

    就这种行为举止,好像会被盯上也没毛病了。

    “那个……”祁欢意识到这个情况不对,立刻叫住他,“你那会儿在宫门外也是特意在等我的吗?”

    顾瞻顿住脚步,回头,斟酌了一下,却是从她身边错开又走回去,把小门合上重新上锁。

    竹林小径上一片的幽深寂静,祁欢不可避免的又慌了一下:“你做什么?”

    顾瞻并没有因为她的误解而不快,锁了门之后,又转身与她耐心解释:“前面那里另有一道正门,连着凤鸣宫的大花园,其他人都在那边,一会儿你从那里直接过去就好,今日你是独自来的,她们会以为你是在这边闲逛回去。”

    言罢,又重新沿着小路朝前走去:“别站在这里说话,往里面走一走。”

    一墙之隔,外面如果有人路过,不难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祁欢并不觉得他有必要骗自己什么,但还是略微提高了几分警惕,跟上他。

    她虽是不觉得顾瞻会坑她,可是这是皇宫,人多眼杂,还不知道住在后宫的都是人是鬼,她是比较担心这竹林里会藏了什么人。

    顾瞻领着她,穿过林荫小径,走到一片建在旁边的回廊上。

    回廊朝向东南方,这个时辰,上午的阳光洒在上面,一大片金灿灿,暖洋洋的。

    祁欢身体底子不行,相对的比较畏寒畏水,她便径直挑了个阳光充裕的地方站着。

    顾瞻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虽然他确定今天上午不会有人进来这里,但是谨慎起见,所站的位置还是从外围视角上形成了一个死角,用自己的身体将祁欢挡住。

    祁欢依旧开门见山,郑重的问他:“皇后娘娘这次为什么会特意给我送了帖子?是……因为你吗?”

    她本来想问“是因为咱俩的事儿?”,可是看顾瞻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像是那种会枉顾她意愿,而擅自去找家长自曝的人,就临时改口,含蓄了一下。

    “抱歉。”顾瞻也还是他一贯的风格,态度鲜明不撒谎。

    他说:“是我考虑不周,行事上出了点问题,但是长姐不是促狭不讲理的人,我想她只是单纯想要见见你,不会带有任何恶意和企图,你且放宽心就是。”

    祁欢也不是不想怀疑他耍心机,可是你就看人家堂堂位高权重一个高富帅,又诚恳又谦逊的这种有错认错的态度……

    想怀疑他居心叵测都有心理压力的好么。

    祁欢抿着唇,认真思索片刻:“在这之前,她应该是先找你谈过了吧?顾世子您是怎么说的,先跟我通个气,串供一下我好心里有数。”

    顾瞻大约是被她用的这些破烂词给刺激了,眉心又是不受控制的隐隐一跳。

    祁欢表情认真严肃,等他的回答。

    他说:“我叫她不要管。”

    祁欢:……

    就这?瞧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别说她还是当朝国母,尊贵无比,就哪怕单是你长姐,在你们这个嫡长为尊的游戏规则之下,你也不该这么敷衍她!

    祁欢觉得这孩子实诚过头了,导致间接给她造成的压力好大的。

    她可不敢这么随便对待当朝皇后,仔细权衡之后还是试图与顾瞻商量对策:“那我怎么办?装傻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如果实话实说……”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当成傻子糊弄,可是她一样不认为叫皇后娘娘亲耳听到自己这个破落户家的女儿不识抬举的拒绝了她唯一的宝贝弟弟,会是一件能让对方更高兴的事儿。

    顾瞻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少女,却是一点气性也调动不起来的。

    她上回明言拒绝了他,之后就一心一意恪守着自己说过的话,她是真的以前从未考虑过他,并且迄今为止也没打算考虑他试试。

    态度鲜明,言出必果。

    可能就是因为太欣赏她的这种条理分明的个性了,所以即便他自己成了她这些原则信条的受害者,都也恼火不起来。

    他抬脚跨过栏杆,面朝回廊外面,坐在了栏杆上。

    然后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口:“她不会当面问你的。”

    所以,就是可以顺理成章的装傻了?

    祁欢见他坐下了,一时就也不好擅自离开。

    阳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坐在回廊的栏杆上,那坐姿,多少带几分憋屈。

    没了正事之后,祁欢心中依旧是隐隐的心虚不得劲,于是没话找话的主动搭讪他:“我表哥他们今天又进宫了,听说陛下今日也在宫中设宴,一会儿你也要过去吗?”

    一直都很乖巧好说话的顾世子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转头看向了她道:“前面园子里她们该是有一两轮的才艺比拼,你若是感兴趣,现在便过去吧。”

    古代大户人家教养女儿,学管家理财,但是有条件和天赋的也学琴棋书画,陶冶情操。

    这四样里头,祁欢好歹也是占了其中一样,没有成为大家的潜质,至少也算是有拿得出手的才艺,出门行走,不至于太丢人。

    可是这又不会算在高考加分里,一群姑娘凑在一起非要压彼此一头,争个输赢胜负,以求在上位者面前留个好印象,这跟斗蛐蛐有什么区别?

    祁欢既不想出人头地,也不想给人当乐子耍,这种局子赶她去参加她都不肯去。

    “我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她干笑一声,“就不给家里丢人了。”

    顾瞻于是想到自己怀里那个小钱袋子。

    那光秃秃的一只,一点绣花都没有,虽然缝制时候的针脚还算细密规整,但也真的只能自己拿着用,要想做了送人……

    这种程度的手艺,确实是要闹笑话的。

    他深以为然,不禁笑了声:“说的也是。”

    祁欢自己说自己不行,那是自谦,可是他这会心一笑,反而是将她弄的略有几分尴尬了。

    不过祁欢的脸皮总是比那些传统大家闺秀更厚些的,既然一时不想走,她也坐在了栏杆上。

    为了避嫌,刻意坐到离着顾瞻四五尺开外的另一边去。

    她本来是面朝回廊里面坐的,坐了一会儿觉得晒太阳不太全面,就也学着顾瞻,跨过栏杆,朝外坐着。

    她是有意和顾瞻保持距离,所以就没主动找话题。

    顾瞻更是惜字如金的主儿,俩人就沉默着各坐各的。

    安静下来,隐约是能听见大花园里偶尔一两声小姑娘清脆的笑声或者说话声,竹林里鸟雀则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这里的环境,是静谧又美好的。

    祁欢夜里被杨氏拉着教了半宿的规矩,一共只睡了两个时辰多点儿,之前精神紧绷的时候不觉得困,这会儿晒着太阳竟然奇葩的把自己晒睡着了。

    鸟雀的鸣叫声,声声悦耳,也不会叫人觉得吵。

    她这个盹儿打得颇为惬意,中途觉得倚在脑袋旁边的回廊柱子还挺舒适,还刻意蹭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紧了,稳稳当当的,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可是大白天在外面睡觉,她天生有些警惕,也睡不了太死,等到一阵风拂面吹来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看见天上的太阳已经明显挪动了位置。

    方才有风吹过,带到她鼻间的一点气息,似曾相识。

    祁欢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脑子里懵了好一会儿,等到慢慢回神,立刻转头去看顾瞻。

    可是——

    顾瞻先前坐着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题外话------

    啊,我的乖女婿,丈母娘为了给你加戏,这一张磨了将近四小时啊。。。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第123章 冤种太子,专业救场

    人不见了,他身上之前穿的那件外袍却因她骤然一个动作自她肩头落在了地上,以这件衣裳的存在宣告那个人之前真真切切出现过的事实。

    祁欢坐着又茫然的继续缓了一会儿,等到身上完全恢复了力气才起身,跨过栏杆回到了回廊上。

    她弯身,将地上那件袍子捡起来,拍掉灰尘,将就着叠了叠却犯了难。

    后面她还需要在宫里呆上起码两个时辰左右,这么大一件衣裳,总不能带在身上。

    她要是拿着顾瞻的袍子回前院,那里几十双眼睛看着,她怎么解释?

    可是想留在这回廊上,又怕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这衣裳万一被旁的居心叵测之人捡去,到时候说不清楚,没准还得引出麻烦来。

    祁欢手里拿着那袍子正发愁,就见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人从大花园的小径上行过。

    她手里拿着件男人的衣袍,被人撞见了自是不好,就赶紧退了两步,想往廊柱后面一躲。

    等再细看……

    却认出那人正是昨日一早前去自家传旨的焦嬷嬷。

    杨氏说过,这位嬷嬷是顾皇后心腹,并且还是看着顾瞻长大的,那就至少必定不会借机坑他才对!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走出去,沿着回廊迎上去。

    “焦嬷嬷。”她喊了一声。

    焦嬷嬷顿住脚步,转头看来。

    祁欢于是飞快找了个出口,绕下回廊走到她跟前。

    焦嬷嬷一眼认出她来,露出个笑脸:“你是长宁侯府的大姑娘?”

    祁欢心里其实仍有几分忐忑,顾瞻是说顾皇后不会为难她,可那也仅仅是他片面的看法,他是人家亲弟弟,顾皇后舍不得责难他,也并不代表她对旁人也都能一并宽容。

    因为关系的亲疏,人人都难免会有一定程度的双标。

    祁欢自己的亲娘杨氏就是最好的佐证,她做什么,杨氏都不会苛责,可是换个人,绝对变脸。

    “焦嬷嬷好。”祁欢大着胆子,规规矩矩给她行礼,为了避免她有时间猜疑,当即便双手捧着将那件袍子呈上:“这件衣裳是臣女方才在那回廊上捡到的,附近也没看见有旁人在,就交给嬷嬷吧。”

    之前她不是从大门进的这凤鸣宫,顾皇后可能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可是她身边的人绝不会犯这么大的疏漏,祁欢觉得这位焦嬷嬷对她和顾瞻之前的行踪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她心中略感不安和忐忑,面上只尽量维持着规矩冷静。

    焦嬷嬷将她手里衣袍接了去,依旧只是笑了笑:“好。”

    她这样多一个字也没问,祁欢于是越发笃定她对这一切就是心里有数。

    “那……”但是焦嬷嬷也再没有会出后话来,她便只能佯装无事的硬着头皮再次主动开口,“那臣女就先回院子里去了。”

    焦嬷嬷道:“我引你过去,顺便将这衣裳收一下。”

    说话间,她抖了广袖一掩,就将搭在手上的衣裳遮住了。

    “有劳嬷嬷。”

    祁欢觉得她该是怕自己还会不懂规矩的到处乱跑,所以才要亲自押着自己回去。

    但她是无所谓的,只要对方别为难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焦嬷嬷带路,将她从这竹园里领出去。

    前面的大花园里,宫人往来伺候,一群打扮的光鲜亮丽的闺秀们齐聚一堂。

    这会儿时间还好,顾皇后并未露面,只吩咐宫人准备了茶水点心和一些消遣用的道具。

    可是一群大家闺秀,总不会在凤鸣宫里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斗鸡遛狗玩蹴鞠……

    所以,正如顾瞻所言,她们这些人正凑在一起拼才艺呢。

    面上看着是互相恭维,闹着玩的,实际上就是较劲。

    当然,也有琴棋书画养养都不出挑的,如祁欢那位高家表妹高云渺,就憋屈的老老实实坐着喝茶。

    焦嬷嬷只把祁欢引到这边,就在外围顿住了脚步:“姑娘们都在那边,你也过去寻她们玩耍去吧,不必拘谨。”

    “好,多谢焦嬷嬷指点。”祁欢再次给她施了一礼道谢。

    焦嬷嬷便拿着那衣裳先走了。

    她一路走,穿过前殿,进了后殿顾皇后寝宫。

    凤鸣宫是后宫之中最大的一座宫殿,虽然一群姑娘在前面花园里玩闹,可是声音却传不进这座后殿。

    这阵子,天已经逐渐热起来,宫人敞开着窗户,顾皇后坐在小书房的桌案后头处理宫务。

    顾皇后闺名顾晚晚,嫁给皇帝那年刚满十七,正月底成的婚,年底冬月末就一举得了双胎。

    当时她与皇帝也还正属新婚燕尔,正是情浓之时,加上这得的是皇帝第一个嫡子,所以皇子满月就被正式册封了太子。

    如今的顾皇后,也才刚三十出头的年纪。

    又因为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容貌上也依旧是光彩照人的。

    只是她气质沉稳,眉目间乍一看去会显得过分严肃,很有威严。

    彼时,小书房里就她一个人,宫女们全都候在院子里。

    听闻脚步声进来,顾皇后停笔,抬眸朝她看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焦嬷嬷垂下袖子,露出拿在手里的衣裳。

    之前顾瞻过来,自是先来见了她的,顾皇后一眼认出那是他今日穿的那件外袍,一时不解其意,不由得一愣:“这是……”

    焦嬷嬷道:“跑了。”

    顾皇后默得一时,没说话。

    焦嬷嬷道:“俩人在竹园的廊上说了会儿话,又坐了好一会儿,世子是个脸皮薄的,老奴也不好意思靠近去听墙根。守在那园子入口,隔着老远瞧了两眼,两人虽是私下见面,但也未有逾矩。瞧着……像是人家姑娘没那个意思。”

    “那可就难办了。”顾皇后沉吟,“那小子本就是个不开窍的……”

    目光又瞥见焦嬷嬷拿在手里的衣裳,就更是奇怪:“那你手里这衣裳是?”

    焦嬷嬷这就连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了:“俩人在那廊上隔了丈远的坐着,又都不说话,把姑娘熬困了,咱们世子爷这才偷摸解了衣裳给披了御寒。老奴瞧着他坐过去,没好意思再看,回避躲开了。结果等再回去……”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衣裳,也是叹气:“人没了,就剩件衣裳。”

    她就站在竹园的入口处,倒不是为了堵顾瞻和祁欢,主要是怕大花园里有哪个不安分的乱跑,冒冒失失闯进去。

    顾瞻应该是从竹林那边翻了墙,没再从这边园子里过。

    焦嬷嬷又将遇见祁欢之后祁欢的言行都一一转述了一遍,最后才道:“那姑娘老奴前后见了两次,要说性子木讷本分,那肯定不是,就冲着今日这行事,心眼子转的还是挺快的。而且说话做事,颇有几分条例和打算,应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至于说祁家这个姑娘为什么对攀上平国公府没什么兴趣……

    虽然绝大多数人遇到这样的机会,绝对会趋之若鹜,想也不想的直接乐开了花,可是脑袋足够清醒和冷静的人是会从长远打算和权衡利弊的。

    祁家的世子夫人杨氏就是不顾门第高嫁进京的,这些年她过的什么日子,外人不知道,祁欢这个她的亲生女儿却是受她耳濡目染,会进而对门不当户不对的一门婚事有所顾虑和排斥,这不足为奇。

    即便有时候当浑浊已成为一种常态,也不妨碍这一片纸醉金迷之间还有一二清醒之人,想要逆流而上,去走属于自己的路。

    顾皇后一时又是沉默,久久无言。

    焦嬷嬷却开始犯愁,试着提醒她:“需要老奴叫人去把世子爷再追回来吗?”

    顾皇后回神过来,却是摆摆手道:“算了,他自己不乐意,本宫还能叫人把他硬绑到席上去吗?走就走了吧。”

    今日的宴席,她提前没跟顾瞻打招呼商量,但事后去叫人传口谕叫他今日过来。

    想当面见见祁欢是其一,也是觉得自己这弟弟磨磨唧唧太不争气了,窗户纸一直不捅破,怎么可能有进展?

    所以,今日这凤鸣宫里所谓的百花宴,就是她特意给顾瞻准备的变相的相亲宴。

    她看看祁欢,也叫顾瞻再看看别家姑娘。

    不管怎样,也不管朝哪个方向发展,但是好歹得有点进展不是?他又不能长时间的一直留在京城,老爷子一个人守在西北边境上,谁都心里不踏实。

    现在好了——

    她是没打算为难祁欢,顾瞻这个冤家去给她出了难题,撂下个烂摊子。

    焦嬷嬷也是为了稍后的宴席发愁:“那就这样了?”

    这次宴席本来就是以顾皇后个人的名义办的,虽然没人能挑出她的什么不是来,但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突然叫了一群姑娘来,还叫的都是待字闺中的,并且人选上还没按照家里官位等级往下撸,随心所欲挑选的迹象太明显了,总有人会背后揣测这其中的用意的。

    顾皇后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略斟酌了片刻便是笑道:“你去陛下那里一趟,午宴期间叫他把太子给我放过来吧。不就是个相看么,顾瞻不肯,那就叫他来相。”

    横竖太子的年岁也到了,与其叫那些认居心叵测的在背后疑神疑鬼的揣测,她是宁愿把事情都明明白白摆上台面,任他们去看,去品的。

    焦嬷嬷觉得冷不丁被亲娘拖出来做挡箭牌的太子有点惨,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大家都习惯了,于是就先把顾瞻那衣裳收进箱笼,就去办这事儿了。

    顾皇后这边,也没被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影响太久,重新提笔继续处理宫务。

    花园里这边,祁欢走过去。

    今日来的这些姑娘里她大概扫了一圈,只认识三个人——

    高云渺,秦颖和叶寻意。

    高云渺和秦颖都属于琴棋书画学是学过,会也会一些,但是都不擅长也不出众的,平时在家自己自娱自乐的玩玩可以,现在要叫她们当众与人比?那是万万不行的!

    俩人默契的坐在一起,和另外两个姑娘在一起吃茶聊天。

    女主叶寻意,照原著里她的自述,她本来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和自己的姨娘被关在别院自生自灭十几年,后来家里需要联姻做棋子,才把她弄回来的,她那个姨娘出身也不好,自然也教不得她,所以她的第一世回家之后除了一张还算漂亮的脸蛋,再就一无是处,就这样,也还是被京城第一美人的她嫡姐在容貌上死死的压制了。

    但是后来,她嫁给了四皇子云珩,凭借着灵活的脑瓜和聪明才智,协助云珩铲除异己多去皇位的同时,更是玩了命的学习各种才艺,琴棋书画,甚至是歌舞,不遗余力的讨好和取悦对方,前后用了二十多年,把自己练成了一个面面俱到的满级号。

    然后——

    满级被屠号,重回新手村。

    她现在的状态,就是个披着新手外衣的怪物boss!

    此时,她是被几个挤兑她的闺秀撺掇着在一起抚琴的,那几个因为她一个粗鄙的庶女却同时得了两位皇子殿下的青睐,气得牙根痒痒,拉着她抚琴想看她出丑。

    结果她刚一曲气势磅礴的军旅曲目奏出来,把所有人都虐成了便秘脸。

    祁欢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对方弹琴弹的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也听不懂。

    而且她还有觉悟——

    遇见这个女主一定要绕道!

    所以,进了花园,就目不斜视的直接朝高云渺二人走过去。

    她其实也可以一个人呆着,可是这样的场合,不合群也得硬合上,她不是女主,没有女主光环可以支撑特立独行的王霸之气,搞特殊就等于是找孤立,甚至是找死。

    这边她目不斜视避开了叶寻意,叶寻意却眼观六路,抚琴的时候都不耽误注意到她。

    今日她来的早,在这里明明没看见祁欢过来,可是方才却见她被凤鸣宫的嬷嬷从旁边的竹园里领出来,这不能不叫人起疑啊。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比自己还早?可是她一个人在那个园子里做什么了?

    凤鸣宫的人把她领出来,并且扔下她就走了……

    叶寻意是个不怕事的女主,她最近一直在背地里钻研长宁以侯府的“家务事”,对祁欢这个自诩高贵的暴发户的女儿也不太看得上眼。

    眼见着祁欢居然故意对她视而不见,走去了高云渺她们那边坐下,就也主动站起来,跟了过去:“是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吧?方才见你从那边的园子里出来,哪里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高云渺和秦颖也都不待见祁欢,见祁欢居然这么厚脸皮找她们来了,本来也是话里话外的挤兑。

    祁欢也想脸皮这么厚,但是没办法,但她也不能跟小姑娘没来由的斗嘴吵架,所以就高云渺她们说她们的,她就一副你们说谁呢,反正我听不懂的表情,稳坐不动。

    高云渺和秦颖都快被她折磨的没脾气了,突然这个叶寻意夹枪带棒的上来找茬,两人反倒是都懵了,齐齐扭头朝叶寻意看去。

    叶寻意这边刚一发难,顾皇后就被人拥簇着居然提前进了这园子里来。

    “皇后娘娘万安。”先瞧见她的姑娘们连忙屈膝见礼。

    其他人听见动静,也都连忙停了手里的事,齐齐转身行礼。

    祁欢混在人群里,暂时只规矩的低着头,并没有好奇去观察这位传说中的皇后娘娘的长相。

    顾皇后虽是没听见这边她们说了什么,但是那里又不是彼时琴棋书画的台子,一群姑娘挤在一起……

    她也是从小姑娘时候过来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最容易出什么状况,她心里都门儿清。

    只她也没点破什么,只瞧了眼另一边摆着的古琴道:“方才的曲子谁弹的?小女子手下却能奏出风雷之音的可不多见。”

    众人恍悟——

    这位皇后娘娘将门出身,慷慨激昂的曲子自然更得她高看一眼。

    和叶寻意不睦的那几个,脸色已经有人绷不住的难看起来。

    叶寻意倒是不慌不忙的又将膝盖蹲的更深些,落落大方承认:“皇后娘娘谬赞,方才抚琴的是臣女。”

    顾皇后视线移过来,看她一眼,又顺带着扫了眼后面低着头,连脸都没露全的祁欢。

    她原来的确是循着那琴音来的,此刻却突然兴致聊聊的道了句:“小姑娘家家的,戾气太重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过刚易折,你们都是最好的年纪上,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修心养性,心平气和些更好。”

    她说第一句的时候,大家以为她在特指叶寻意。

    但是听了全部,又觉得她这样是在教导指引所有人。

    毕竟嘛——

    当朝皇后,她这样的人,不至于和叶寻意这么一个丞相府的庶出女儿过不去,更别说还针锋相对了。

    众人诚惶诚恐,连忙再跪下:“是,臣女谨遵皇后娘娘的教导和指教!”

    顾皇后微微颔首:“都起身吧,继续玩你们的去。就是觉得难得的天气好,本宫看着你们这些小姑娘们心里欢喜,也跟着出来晒晒太阳。”

    平国公府,他们这一支上就只剩她跟顾瞻两个人,所以这天顾家并没有姑娘进宫。

    宫人飞快的搬来座椅和华盖,顾皇后却示意他们将华盖挪开,她就那么坐在阳光下,表情恬淡的喝茶。

    可是她人一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就都不约而同的拘谨起来,说话都不敢放肆大声的说了。

    祁欢站起来之后,仍是坐回原来的石凳上去,接着喝茶。

    高云渺和秦颖本来还犹豫不知道还能不能坐了,见她这样,顾皇后那边也没什么反应,这才大着胆子也坐回去。

    叶寻意那边也站了起来。

    刚才顾皇后的那番话,她确定对方就是针对她的。

    上辈子她跟这个女人就打过交代,那时候她庶女之身,嫁给了云珩,云珩又看不上她,导致她很自卑,并且宫里这些贵人们还捧高踩低的都瞧不上她,所以她和这位顾皇后证明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是这个女人强势又霸道,尤其她儿子死了之后,失去了倚仗,整个人封魔了一般的针对云珩和云峥这几个皇子,她不仅是后宫的皇后,手更是伸到了朝堂之上,甚至几度给云珩造成了巨大的危机。

    叶寻意上辈子是年过四十才被暴露了真面目的云珩以及叶寻惠害死的,有很多她早期刚回相府时候发生的事,不是切身相关的,她其实也记不得那么清楚了。

    可是有一件事她是记得的——

    今年年初信王余孽在皇陵作乱,太子是应该被杀死在那里的,并且不仅这样,几乎是用一时间,顾皇后的弟弟,平国公府的那位顾世子也在回京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她回来之后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所有大事件都是照着她记忆里的走向发展的,却唯独这件事偏离了轨道,至今也没有得到验证。

    叶寻意微垂着眼睛掩饰情绪,神色阴郁的暗中打量这位顾皇后。

第124章 杨家女(二更)

    叶寻意作为兢兢业业推动大剧情的大女主,顾皇后这种级别的人物出现之后,她立刻也就对祁欢那些偷偷摸摸的小疑点完全的失了兴趣。

    祁欢见她安静下来,不找茬了,暗暗松了口气,十分感激顾皇后救场教科书级别的现身。

    可是她们坐的这张桌子,离着顾皇后所在处不远,高云渺和秦颖两个却都不自在起来。

    本来挑着喜欢的水果都吃的大大方方,很开心,这会儿却是连喝茶都端着个茶碗,低头小口小口的抿。

    别人这样,祁欢也没觉得怎样,可她跟这俩还算熟悉,看她们这扭扭捏捏的样子都觉得憋屈的难受。

    “那边不是有投壶的场地吗?正好也没人跟我们抢,去玩会儿吧?”既然呆的难受,那就变通一下嘛,祁欢试着提了一句。

    高云渺和秦颖都算是将门之女,又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家里长辈比较纵着,私底下都比较好动好玩。

    在琴棋书画和蹴鞠投壶之中选,平时的话她俩早就跑去玩了。

    今天之所以前面一直没动,是因为别的闺秀都不玩的,她们只是出身将门,又不是出身乡野,该懂的规则规矩都懂,谁会无所顾忌的在这宫里撒欢?

    两人扭头去看看设在花园最边上的投壶场地……

    与其坐在皇后娘娘跟前这么拘着困着,还不如去那边放松一下呢,了不起就是尽量克制着举止文雅一些好了。

    秦颖还在记仇,并不太想与祁欢为伍,神色略显纠结。

    但高云渺受够了,当即提溜一下裙子站起来:“好,我们去。”

    这被拘在凳子上,跟受刑一样,她宁可挂一张假脸去跟祁欢一块儿玩了,也不要继续坐在这。

    秦颖胆子比她小,一看要落单,自是什么情绪都没了,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祁欢看着这俩半大不小的姑娘……

    你说她们是半大的孩子吧,一个个的都在议亲准备嫁人了,可你要说她们都长大成人了,为了一点小摩擦小偏见就孤立挤兑人,又能因为一点小事,立刻什么原则脾气都没有了。

    自己要真的动真格的去跟她们置气较劲,那还不得累死?

    所以,得过且过,凑合过吧。

    之前与高云渺她们坐在一处的另外两个姑娘,也都是琴棋书画不太拿得出手的,见状也附和着起身准备一起溜。

    结果一行人刚站起来要组团撤了,花园正中那几张桌子那边却有几个姑娘直直走了过来。

    为首那个,一袭白衣,仙气飘飘。

    行走间,莲步轻移,容貌清秀漂亮,只是瞧着十分清高。

    “我刚才听人说你是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她人居然是冲着祁欢来的。

    祁欢感觉本就敏锐,再加上人家这敌意就差直接刻在脸上了……

    祁欢连她人都不认识,只能暂且不动声色的警惕起来:“姑娘哪位?我以前不常出门,恕我眼拙……咱们好像不认识?”

    她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态度虽然略疏离了一点,却也绝对称得上是礼貌客气。

    毕竟人家都先来者不善了。

    祁欢不会主动惹事,可是事儿主动找上门来,她总不能人家要打左脸,她却什么缘由都不问的直接把右脸一起给了吧?

    本就是正常交涉,却不想那姑娘见她态度也不谦逊,居然立刻就隐隐的变了脸色。

    但好在她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生生的控制住脾气,继续道:“我们在那边写诗作画,看几位妹妹坐着无聊,你们也一起来吧?”

    祁欢当然拒绝她。

    可对方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又再说道:“贵府的老侯爷在翰林任职,府上的二爷和三爷也都是科举入仕,这样算来,你们府上也是书香门第,听说……这次你家一位公子也第一次入闱就考中了进士。你家二房有位姑娘,我以前也见过她两次,她诗词写的……还算不错,想来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更胜一筹了?”

    小姑娘们,大都经受不住这样的激将法。

    祁欢倒是能抗住。

    而且他们那一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她也不是很在乎给他们在外面丢丢脸。

    可是——

    人家主动打上门来了,送了脸上去给人打,那也得是实在无力还击的前提下,没理由就二话不说的豁出去受打啊。

    这里她们几个姑娘之间,火药味渐浓。

    顾皇后递了个眼色。

    她身边立着的一位女官就快走两步过来,笑道:“姑娘们怎么在这里站着说话?”

    还没等打圆场的话说出来,那白衣仙女儿就先发制人:“祁家妹妹说要与我们一起探讨一下诗词画作,我们都是头次和她一起玩,期待的紧呢。”

    这敌意来得太汹涌,祁欢也就直接张开双臂拥抱了。

    四两拨千斤的微微一笑:“作诗我确实不在行,画倒是还会画两笔的,这位姐姐若是不嫌我技艺拙陋,我跟大家一起玩玩也可,我与姐姐也是一见如故呢。”

    她俩针锋相对到了这个份上,女官反倒没了用武之地。

    她暗暗侧目去求顾皇后的旨意,顾皇后只是如常饮茶,示意她不需再管,。

    然后,状似随意的轻笑一声道:“小孩子都贪玩,就叫她们玩去吧,稍后也将她们的墨宝都拿来本宫看看。”

    此言一出,本来没掺合进来的姑娘们也有几个眼睛瞬间冒绿光,一脸的跃跃欲试。

    那位“仙女儿”显然不认为祁欢能有什么真才实学,表情越发的高傲不可一世,转头就走。

    祁欢追上她去。

    不碰她,明明是个疏离的态度,她嘴上却笑得很甜:“这位姐姐还没告诉我贵姓芳名呢,咱们初次见面,姐姐一眼就认出我来,这可真是莫大的缘分。”

    她今年都十六了,因为病情耽误的,这才没嫁人。

    这姑娘喊她妹妹,只可能年纪比她还大。

    其实,如果她只是上来找茬那一下,女官出面调停便适可而止了,祁欢不会这么大恶意的反击她,往她痛处去挤兑,可这位明显就是不依不饶,蹬鼻子上脸的!

    她又不动手,不是愿意挤兑人吗?那就大家一起耍嘴皮子吧。

    那姑娘确实是比祁欢大几个月的,正月里的生辰,过了年马上就十七,她本就因为婚事一肚子火,祁欢这样一口一个姐姐就等于是一把刀,直往她心上插。

    可是,顾皇后的那位女官跟过来了。

    面对这口蜜腹剑的丫头,她还不得不应付,冷冰冰道:“我父亲时任礼部侍郎,祖父曾经官拜翰林学士。我家姓于,于霏霏。”

    祁欢确实没接触过这号人家,但是根据她近期恶补的常识,翰林学士是翰林院最高长官,官居从二品。

    这个于家的老爷子自从二品的实权职位上致仕荣休,绝对算得上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这样的人家,该是清流家族才对。

    这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干嘛没事儿找事寻了自己来掐架?

    祁欢一脑门官司,却不得其解。

    高云渺她们遇到这事儿,自然也没了投壶的兴致,全都跟了过来。

    听见于霏霏自报家门之后,她却像是突然有所领悟,勾唇冷笑了一下。

    本来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再看那位仙女儿一样的于家小姐,眼神却多少带了几分鄙夷。

    顾皇后这边,她身边另一女官闻言,便也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顾皇后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花园的中间,排了一大排桌子,之前已经有好些人作了诗,写了字,或者画了画的……

    弹琴下棋都需要心静,今天这里人多闹哄哄的,其实并非最好的场合,姑娘们比试,也就写写画画的最省事。

    祁欢和于霏霏等人过去,原来站在那附近的人立刻主动腾了位置出来。

    祁欢却故意绕过桌子,走到另一边去,停在了原本站在那里的两三个人旁边。

    她是从来不怯场的,伸手去桌上取了合适的毛笔,拿在手里观察笔锋时却是聊做不经意的侧目去问旁边站着的姑娘:“恕我唐突,敢问这位姑娘芳名?”

    她不主动掺合别人的事,却不代表她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之前和高云渺她们坐在一起,也是一刻不敢松懈的注意其他人的动静。

    于霏霏那一身白,实在是太扎眼,本来就容易吸人眼球,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是可以确定在于霏霏冲上去找她挑衅时是跟“置身事外”的这一位站在一起说闲话的。

    她绝对有理由怀疑,于霏霏的敌意和怒火都有受人教唆挑拨之嫌。

    此刻站在她旁边的姑娘,属于长相十分一般的。

    不能说丑,就是比较普通而已。

    可是,如果站在今天这一群大部分都是容貌出众又盛装打扮过的少女面前……

    那便着实有几分其貌不扬了。

    这姑娘胆子也是正,眼见着祁欢过来,并且站定在她旁边,她甚至都没有回避一下,还是泰然自若的继续修饰她那刚刚成型画出来的画作。

    那是照着这园子里远处一座水榭荷塘临摹出来的实景图,以祁欢从专业角度分析——

    水平很高。

    祁欢骤然发问,她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有点不确定的转头看过来,拧着眉头,略见了几分不可思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是啊。”祁欢笑道。

    她有意掩饰情绪的时候,绝对可以笑得人畜无害,糊弄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唬一个准儿。

    那姑娘与她对视片刻,然后友好的扯出一个笑容:“杨盼儿。”

    祁欢对这样的回答,自然不满意,还是眸光纯澈的“善意”望着对方。

    她说:“杨姓很常见啊,咱们京城的官场上姓杨的人家应该也不少吧,实不相瞒,我母亲娘家也是姓杨的,您不告诉我令尊具体的官位,以后再见面,我要弄错了可是会失礼的。”

    杨盼儿前一个笑容,还能拿捏的状似自然。

    但是此刻,她整张脸上却明显见着僵硬了,答非所问的含糊:“是吗?那太巧了……”

    她旁边与她一起的姑娘,约莫只是觉得祁欢这样太过自来熟和咄咄逼人了,又见杨盼儿似是不想应付她,就快刀斩乱麻的代为回答:“盼儿的姐姐便是陛下的文妃娘娘。”

    杨盼儿谦逊的微微颔首笑了笑。

    祁欢回了她一个笑容,继续低头去选笔,同时——

    心里也认真的记了一笔。

    如果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是这个杨盼儿挑唆的于霏霏找自己的茬儿,同时再把杨青云上回丢东西的事也往这宫里人身上联想……

    嗯,可以凭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杜撰一篇悬疑小说了!

    她心里这么想,套了需要的信息也就不再把杨盼儿当回事。

    也不管于霏霏她们那些人打算怎么办,拿镇纸推平一张纸,就开始埋头勾勒。

    反正对方就是觉得她应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叫她出来走两步,好顺理成章的嘲笑的,她这里唯一要做的就是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证明自己不是草包,祁家也没养出来啥也不是的废物,这事儿就算对付过去了。

    她不想抢杨盼儿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只想混个及格线,不难的。

    是的,知道杨盼儿有个做文妃的亲姐姐,她也就知道这家人大概的来历底细了。

    毕竟一门出两位名动京城的才女的人家——

    也不好找!

    祁欢这边刷刷刷低头作画。

    旁边杨盼儿手里也还捏着笔,可是这一番交谈下来,她已经是一手心的冷汗,手指僵硬不听使唤到根本就不敢再贸然下笔了。

    她的画作,还未最后修饰完。

    侧目去看旁边奋笔疾书的祁欢,心里却是越来越慌,最后精益求精的她也实在顾不上自己尚不完美的画作,稳住最后的力道搁了笔,转身走开了。

    祁欢作画的时候就差不多进入工作状态,精神极度集中。

    她并未在意身边这个陌生人的动静,只是笔锋流畅,行云流水的勾勒好一副画作就痛快搁了笔。

    她转头时,于霏霏和另外几个想露脸的姑娘还在埋头苦干。

    礼貌还是要有的,她于是主动给几人留了话:“我呢算是学艺不精,今日这样的场合,只是看大家都有雅兴,所以跟着一起凑个热闹,诸位才名在外,莫要笑我画作拙劣。你们继续,我先带表妹她们玩投壶去了。”

    说完,又跟顾皇后的那个女官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就从容绕过桌子,扯上高云渺走了。

    高云渺这次很给面子,居然当众没有排斥她的碰触。

    她姐妹俩拉拉扯扯的走在前面,秦颖那几个对写字作画都没兴趣的自然也赶紧跟上,几人还是照原来的想法去到花园边上的投壶场地。

    祁欢属于运动细胞也不怎么发达的那种人,而且投壶这个东西,她只是在高家那次看别人玩过,自己也没上手。

    这会儿百无聊赖,也不怕丢人现眼,捡起一根筹子试着扔了一下。

    毫不意外的,别说投中了,那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连边都没蹭到。

    高云渺嫌弃的撇撇嘴,也自拿了根筹子,看似随意一扔,啪的就落进看着小小的壶嘴里。

    祁欢看在眼里,这才后知后觉有了几分羞耻心,干笑两声:“要不说术业有专攻呢哈!”

    高云渺觉得她这又是嘴贱在暗戳戳挤兑自己舞文弄墨的本事不行,但这次却破天荒的非但没计较,反而一脸得意的冲祁欢挑了挑眉:“想知道她为什么看你不顺眼吗?”

    祁欢循着她目光看过去,确认道:“你说那个于霏霏?你知道原因?”

第125章 烂桃花

    她确实纳闷的要命,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

    高云渺就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当即也没绕圈子,冷哼道:“那姑娘诗词写的好,素有才名在外,又仗着家世,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一直也议不到合适的亲事。我也是听我娘说的,他家老爷子想把她说给三舅舅的,就去年年初那会儿吧,她本人应该也是相中了的,可是于老太爷叫三叔过去他家吃了顿便饭之后就没下文了,之后他们一家也就再绝口不提此事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被祁文晏严词拒绝了呗!

    也不是高云渺骄傲和祁欢自夸,就他们家三舅舅和三叔这条件……

    她俩要是没个血缘关系和辈分在这上头挡着,都恨不能自己上了!

    于霏霏这种的,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抓住大龄剩女行列的尾巴了,偏她为人清高,眼光也高,对象不好找,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的吧……

    还被人家给拒了!

    偏偏这种事,还是有苦没处说去,这憋着一口气,不找茬才怪!

    祁欢是真没想到自己今天是被自家三叔的烂桃花给绊了一跤,这么一想,对祁文晏亲力亲为护送她进宫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的坦然起来。

    趁着这会儿高云渺心情好,还愿意搭理她,祁欢赶紧再问:“那那个呢?杨盼儿,说是宫里文妃的亲妹妹,你跟她熟吗?”

    高云渺眼神怪异的瞪了她一下:“你还挤兑我没完了是吧?我要跟她们熟了,现在还用跟你一起玩?”

    那一个两个的,都是名声在外的才女,可是瞧不起她们这种“不学无术”的了。

    高云渺也是为了这事儿糟心的很,她要是有那个才华,当然也想要个好名声,可是学了几年也都不出挑,除了放弃还能怎样?

    她被惹恼了,大小姐脾气上来,就又不理人了。

    祁欢横竖是脸皮hold全场,被自家表妹甩了脸子也无所谓。

    高云渺她们几个兴致勃勃的玩投壶,她就站在旁边的树荫底下躲懒看她们玩。

    秦颖偶尔看过去一眼,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站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像也怪可怜的。

    而且——

    她不喜欢祁欢归不喜欢,大家都是年纪相仿的姑娘,推己及人……

    祁欢现在还被自家二哥嫌弃而不想履行婚约,在外面示好别家姑娘,这么羞辱打她的脸……

    但再转念一想,上回就是对方差点把她弄水里去,也就赶紧收起了同情心。

    另一边,因为顾皇后的一句话,本来是于霏霏单方面想让祁欢出丑的挑衅已经变了性质。

    包括于霏霏这个当事人在内,这会儿已经没人在乎祁欢的所谓画作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了。

    大家都在铆足了劲儿展示自己的才华,写诗的写诗,作画的作画,誊写名家名作的也不遗余力,只想在皇后娘娘面前拔得头筹。

    若是能得皇后娘娘亲口一句赞,那就是以后议亲上面最大的资本。

    嗯,顾皇后今天叫来的这二十几个姑娘,绝大多数都是不曾定亲事的,有几个正在议亲,还有一两个有婚约的,也主要是为了拿来给祁欢作伴,让她显得不要那么突兀。

    开宴之前,顾皇后就一直在院子里坐着。

    等那边姑娘们陆陆续续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女官就将这些新做的,还有之前桌上的那些一并收拢起来,拿给她过目。

    之前她没有明言叫姑娘们比试,所以这会儿也没叫人过去听点评,就她自己闲来无事一般,含笑一幅一幅的翻过去。

    然后,看到其中一副画作,便是动作一顿,诧异的转头问女官:“怎么这丫头今日回宫了吗?”

    女官走近一步,探头去看。

    就见那画作右上角,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两个大字——

    满弓!

    画纸之上,周围景物简单勾勒,却能一眼看出是搭在云腾园的演武场。

    画上主角,是个一脸英气颇张扬,容貌秀丽精致的少女。

    祁欢一个专业画手,这方面熟能生巧,虽然画不出什么传世名作来,但她画人画动物这些却能相当传神,容貌特征和微表情都拿捏到位。

    她跟之前园子门口遇见的少女虽然只有匆匆一面之缘,但是当时惊鸿一瞥的那一眼,印象深刻。

    方才仓促提笔,脑子里一闪而过就是对方挽弓射箭时英姿飒飒那一幕。

    只恨自己手里只一支画笔,没有个摄录设备,明明动图更带感。

    而现在,这画纸上勾勒出的就是少女满弓射箭,刚将箭弦拉满,欲射还没射的那个瞬间。

    不是面部特写,只是大全景,面部特征已然十分传神。

    顾皇后和她身边的人都是一眼认出画中人,两个女官却都齐齐一愣:“这……奴婢没听说啊……要么现在去打听……”

    话没说完,正好焦嬷嬷去而复返。

    她先是听见了顾皇后主仆交谈,走近又看了眼顾皇后手中画作,不禁赞了句:“这是谁画的?可真像。”

    顾皇后收摄心神,转头看向她。

    焦嬷嬷笑道:“奴婢方才在陛下那里才得来的消息,说是陛下给哄回来的。今儿个琼林宴,还特意请了前面两届特别出息的那位大理寺祁大人……陛下这也不能不说是用心良苦了吧,结果咱们那小祖奶奶一听是为这事儿,就当场不干了,陛下打发了二殿下他们去拦也没拦住。”

    她往园子里搜寻一圈,找到正站在角落里的祁欢,又继续道:“祁大人领着长宁侯府这位姑娘往咱们这边来的路上说是还跟公主殿下遇见了,结果还被她迁怒,当面讥讽,叫人家老男人,骂完人就跑了。”

    顾皇后一直听着她说,神态之间也没什么,直到听说祁文晏被自己的宝贝女儿无理取闹给骂了,这才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但这情绪也不明显,随即也就被她压了下去:“那陛下那里后来怎么说?”

    “派人去追了。”焦嬷嬷道,“可是也没追到,军营的人说咱们那位小祖宗压根就没回去,追着世子爷出城剿匪去了。”

    顾皇后低着头,笑了一声。

    手指轻轻抚上画中少女完好漂亮的半张脸庞,眼中溢出无尽温柔的情绪。

    她对这事儿的过程和结果,似乎都不甚在意。

    又过了一会儿,便将那卷画纸慢慢卷起,递给了身边女官:“这一卷留下,别的先收到一边,回头等她们出宫之前都还回去。”

    姑娘们的画作,随便遗落在外,被居心叵测之人得了去,也不妥当。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后还是叫她们各自收回去的好。

    女官刚刚应诺,将她递过去的那卷画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皇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李公公却赶了过来:“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

    “何事?”顾皇后微微抬了抬眸子。

    李公公的表情明显带了几分讨好,胖胖的脸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咱们公主殿下的事儿想必方才焦嬷嬷都已经给娘娘传过话了,陛下听说您这边顾世子也没看住,现在两个正主儿都跑了,太子殿下却只有一个……陛下叫奴才过来跟娘娘商量商量,您看……今儿个这午宴,要么咱们两边将就将就,就凑在一块儿给办了得了?横竖您这里地方宽敞,人多了,也能热闹些。”

    皇帝那边给宝贝闺女找来一堆青年才俊,打算当场选女婿,结果,宴还没开,人却跑了;

    皇后娘娘这边又满京城挑选出来了一批闺秀,准备给自己相个弟媳妇,结果还是一样,宴没开,正主儿已经没影了。

    偏她还先开的口,要借亲儿子太子殿下过来救个场。

    皇帝那边若是留住了公主,自然也就不在乎他这儿子在哪儿了,现在总不能当真就他一个老头子带着一群小年轻喝酒了事吧?场面着实有点不那么好看。

    皇帝陛下给闺女安排相女婿的事,事先没给皇后娘娘打招呼,李公公自知理亏,全程说话都陪着小心。

    一张白面馒头似的脸,生生给笑出了一堆包子褶儿。

    顾皇后倒是没闹什么情绪,看他这样,反而忍不住一乐,抿了抿唇叹道:“那就过来一起凑一席吧,横竖大家都是成事不足的瞎操心,谁也不比谁更有面子。”

    “娘娘说的是。”李公公连忙恭维,得了她的准话,也便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

    他走后,顾皇后就继续示意宫人将那些墨宝都先收了,后面剩下的,她也没了兴致继续翻看下去。

    至于她那本该金尊玉贵娇养在宫里的一个女儿,却跟着顾瞻出城剿匪去了,她竟也没表现出半分愤怒,哪怕是忧虑的情绪。

    附近暗暗观察她的姑娘们看见她没将那些书画看完便命人收了,不确定自己的作品有没有被她看到过,有人失望,有人忐忑,也有人依旧满怀着憧憬和希翼。

    因为皇帝陛下临时决定要带他手底下的新晋天团来蹭饭,皇后娘娘只能命人提前准备起来。

    把原来准备设在偏殿的午宴,给挪到了荷花塘中心的水榭里去。

    祁欢看着宫人们马不停蹄的前后一顿忙活,很有几分是被这个阵仗给惊到了。

    纵使宫里生活奢靡,皇后娘娘排场也大,用这个规格来招待她们一群没什么正事儿的丫头片子……

    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像鸿门宴?

    她这里疑神疑鬼,天马行空的一通揣测,然后等到午膳时分,看见皇帝带着太子,太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又带着其他皇子和祁文晏、杨青云等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赶赴这边宴上时,就恍然大悟了。

    二十几号精挑筛选出来的名门闺秀在这席上,坐等太子殿下到来检阅……

    这不明明白白的相亲模式吗?

    皇帝陛下叫了杨青云这些人进宫,怕不只是个幌子,拿来给太子殿下壮声威与胆气的吧?

    这也就是太子的亲爹亲娘才能搞出来的阵仗!

    她这里正在感慨皇家的豪横,以及帝后二人的用心良苦……

    而彼时正朝大家走来的太子殿下,如沐春风的儒雅外表下也带着一种飘飘欲仙的酸爽——

    一人出面相了亲舅舅和亲妹妹两个人的亲,最终还是本宫凭一己之力,扛下了所有!

    嘿,大家快来看,带整个男宾天团出场相亲的,本宫我可真是高调有排面哈!

    云峥和云珩作为陪衬,脸上表情控制的虽然都是影帝级别,但是叫他们陪着太子来相人,而这一批闺秀还都是顾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家世显赫者大有其人,两人心里不可能没有压力和想法。

    太子云湛今年虽然才只有十五,可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又是帝后唯一的嫡子,自然所有最好的资源都要紧着他先挑,帝后如此安排仿佛也无可厚非。

    席上,两人言笑晏晏,与众人之间觥筹交错,表现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内里却是波涛暗涌,各自恨得牙根发痒。

    祁欢混在人群里吃席。

    可能是因为在宫里的缘故,高云渺多少有点分寸,知道祁、高两家是姻亲,不能叫外人看笑话,这回没有搞小团体,反而顺理成章和祁欢坐一起的。

    可今天就算有熟人在身边陪着,祁欢也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很不自在。

    太子要相亲,把她弄来凑人头,这选妃团队里的注水量可就着实有点大了。

    她这样的……

    充其量只算是因为顾瞻的关系给夹带的私货了吧?

    这身份,坐在这,可是十分的格格不入。

    为了降低存在感,她就埋头只顾专心干饭。

    皇帝的身体不太好,日常比较注重保养,从不饮烈酒,今日酒水他尝了两口,不太满意,就转头问身边顾皇后:“你那个梅花酿呢?朕还是觉得那个口味最好。”

    顾皇后笑道:“没了。”

    尊贵的皇帝陛下,要什么有什么,可能没试过被亏嘴的待遇,居然为了这一点酒水刨根问底起来:“去年冬日朕有次过来,看见他们往酒窖里搬了,年后又没什么大宴,怎么就喝完了?”

    顾皇后亲自往他碟中布菜,随意道:“月初的时候臣妾整个私窖里好的果酒花酿都被顾瞻一次搬空了,剩下的都是些封存不到日子的新酒。”

    皇帝对自己唯一的小舅子还是十分了解的:“他一个从小混军营的,喝什么果酒……”

    顾皇后答:“可能拿去送人了吧。”

    她夫妻二人就是寻常交谈,没有刻意扬声震慑谁,也没有隐晦低声的避讳谁。

    若在寻常场合,这么大一个水榭里,百十来号人一起的宴席上,主位上的两人寻常交谈,祁欢坐的这个位置很难听得见。

    可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大家都谨小慎微,当着帝后二人的面,就是几位皇子私下交谈都刻意小声些,再至于其他人,则是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了。

    祁欢的思维向来习惯举一反三。

    从高家搬回去的那些酒坛子,她宝贝似的直接收在自己院中,哪天兴致来了,睡前还偷摸吃上一盏,别提多欢乐了。

    听了顾皇后的话,她立刻有所联想,猛然意识到那些酒水来路有问题。

    一个震惊过度,就被口中食物呛了一下。

    大庭广众,又不敢咳嗽,她仓惶抬起袖子遮掩口鼻,把头转向一边,使劲的抚胸口。

    等到把这种噎得半死的感觉给顺下去,一张脸已经因为难受涨得通红。

    高云渺从旁,却看出了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一边慢悠悠递了杯水给她漱口,一边冷哼道:“干嘛?你装不知道啊?”

    祁欢一口水刚含到嘴里,又是猛地一呛,第二次险些失态。

    天地良心,这事儿就没人跟她提过好么?

    高云渺明显对她抱有敌意,祁欢自知解释了也会被对方当成是狡辩,一时之间满心的凌乱不已,是到了这会儿她也终于想明白了为啥皇后娘娘会发现她和顾瞻之间的“奸情”,并且还特意把她叫过来的。

    所以——

    那位顾世子,你这究竟是故意的啊?还是故意的啊?还是故意的啊!

    她表姐妹两个之间交头接耳的这点小摩擦,其实也不显眼,然后就好巧不巧的被坐在帝后下首,百无聊赖的太子殿下给瞄见了。

    云湛看见祁欢的第一眼,是觉得有点眼熟。

    他这会儿实在没什么正事可做,就发扬钻研精神,又多看了两眼,然后就乐了——

    嘿!这不就是当初在长宁侯府门口对本宫爱不搭理,玩什么欲擒故纵的姑娘么?!

    看看,这回在宫里了她还装不认识本宫,还敢说不是欲擒故纵?实锤了好么!

    ------题外话------

    祁大小姐:中二太子欢乐多!

    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本宫扛下了所有……

    顾世子:什么欲擒故纵,那是你舅妈→_→

第126章 殊荣(二更)

    这是在宫里,高云渺便是心中再不痛快,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闹。

    就是——

    越看就越是觉得对方不顺眼。

    祁欢自己有口难言,却也不知道顾皇后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特意把她叫过来,难道不是为了问点什么?或者当面敲打几句吗?现在这么一副四不管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这样心事重重的,后半席上她就没了胃口。

    勉强熬到宴席结束,顾皇后示意身边女官去将之前姑娘们留下的墨宝都拿来。

    祁欢原还以为这是要上主菜了,毕竟——

    这既然是给太子殿下选妃,那么之前让姑娘们展示的才艺自然要给正主过目,得到认可的就是加分项。

    并且——

    与她有同样认知和心思的人不少。

    包括——

    二皇子云峥以及四皇子云珩。

    那两位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去偷瞄叶寻意,想是怕自己看中的真命天女被太子后来者居上给截胡了去。

    叶寻意对这俩人是厌烦透顶,偏他俩还跟两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于是纵观全场——

    女宾席这边就叶家三姑娘一个人是真淡定,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局外人架势,垂着眼眸,自顾饮茶。

    至于原因么……

    她进宫之前就猜到顾皇后突如其来点了这些闺秀进宫的目的,就是欲盖弥彰的要张罗给儿子相看未来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了。

    所以她有先见之明,被人当面挑衅了也只比琴技与对弈,书墨这些压根没沾手。

    现在在场的姑娘们大部分都留下了墨宝,这会儿全都紧张的跃跃欲试。

    高云渺那几个,也不说不遗憾,可是本来就不擅长这个,阴差阳错的没写没画,也说不上是该懊恼还是该庆幸,毕竟没有作品,就等于直接弃权,可就算写了画了也是给人家作陪衬的……

    既然自己没机会,那就看热闹,等别人的结果吧。

    一群姑娘,眼睛一个比一个亮,都眼巴巴的等着。

    结果——

    皇后娘娘却没叫传看她们的作品,而是直接由女官将她们的墨宝返还回来,都没给太子殿下眼皮底下过一下。

    这些作品上,都是有署名的,个别忘记署名,或者耍小心机,故意没留名的,也被女官展示到她们面前,要她们当场认领。

    并且,很体贴的解释:“姑娘们的墨宝都是私物,倘使被从这宫里流出去,落到不轨之人手里,恐是会于名节有亏,所以请各位务必留神,一定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随身携带回去才好。”

    这个操作,就多少有点迷了。

    可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众人也不敢当面质疑。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的叶寻意,都难得不解的拧起了眉头。

    祁欢自认为今天这事儿,与自己没半分关系,她是无所谓的,可是看着女官手里的纸卷一卷一卷物归原主的还回去,最后两手空空了也没把她那幅画拿回来,这才开始着急。

    举目四望,别的姑娘好像都没有遇到和她一样的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她并不想冒尖。

    好在墨宝返还完毕,顾皇后便宣布午宴结束,叫人指引他们离开了。

    姑娘们的坐席,都在靠近更里边的地方。

    依照次序,是坐在更外面的男宾先走。

    而男宾大部分都是这一届的新科进士,其中三甲和被皇帝特意请来的祁文晏是被安排在比姑娘们更里边,与太子和诸位皇子他们坐在一起的。

    外面的人依次出去。

    祁欢跟着大家一起早早的站起来,却一直没动。

    高云渺走了两步见她杵在那,也只能退了回来,扯她衣袖:“走啊。”

    祁欢还没说话,更里边的祁文晏等人也相继出来。

    他行过祁欢二人面前,也顿住脚步,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会儿席上,就只主位上还坐着帝后二人。

    她俩似是有什么话没说完,这会儿还在彼此交谈。

    祁欢脸上尽量控制着表情,示意祁文晏二人等她一会儿,然后脚步尽量轻些的快走到方才负责返还她们东西的女官面前,客气询问:“这位姑娘,之前在园子里我也有一幅随手涂鸦的画作的,是否有所遗漏,刚刚并没有还给我。”

    那女官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带些少女的调皮。

    闻言,就抿着唇笑了:“祁大小姐那卷画,我们娘娘很是喜欢,今日当面跟您讨了,留作私藏,您可不许小气。”

    顾皇后身边的得力女官,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声音爽朗清脆。

    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说话音调如常,自然不会刻意遮掩。

    此言一出,耳力好些的和走在最后的有些人听见,便忍不住好奇,驻足回望。

    祁欢一脸懵逼。

    座上正在与皇后说话的皇帝闻言,显然也十分诧异。

    当然——

    他关注点不在祁欢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身上,只是好奇,这是一副怎样的墨宝,竟能叫将门出身对舞文弄墨兴趣不大的皇后入眼,并且还破例留下的。

    他夫妻二人是有默契的。

    这边他面露疑惑朝皇后递过来一个眼神,皇后就微笑着扬起唇角,招了招手。

    祁欢那幅画作,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并且送去找工匠装裱,是跟其它那些一起被带到了这水榭上的。

    焦嬷嬷快走两步到旁边,将单独收在一个托盘上的画卷取来。

    顾皇后展开来给皇帝看了。

    皇帝看后,明显先是一愣,但随后便是失态的抚掌大笑起来,调侃道:“这个丫头啊……”

    太子是个少年心性,见状,立刻跑回来,也凑了脑袋过去看。

    看过之后,却露出一副囧囧的表情。

    云珩等另外几个皇子由他领头,也都跟着大大方方的折回来。

    他们一家子,六颗脑袋凑在一起研究那幅画,场面别提多和谐了,云珩和云峥两个随后也声音朗朗的笑了起来,直呼——

    “你别说,这画的还挺传神。”

    祁欢知道这场面跟自己的画技无关,应该关键还是在画的内容上,心里越发好奇那姑娘身份。

    高云渺那里更是好奇的都快挠墙了——

    祁欢作画的时候她全程站在旁边,看见她画的是什么了,不就是个小人儿在射箭么?难道这还有什么神话典故不成?居然惹得这皇室一家子如此夸赞?

    水榭门口那边,还有些人故意慢吞吞的走,也在好奇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奇景。

    祁欢不敢继续滞留下去,趁着帝后一家子正笑得热闹,就再与那女官屈膝福了福,声音放得低低的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识,那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她这边麻利的准备开溜,却不想皇帝陛下眼观六路,突然说道:“你这既是留了人家姑娘的画作,便好歹给找个补,给份回礼吧?”

    话,自然是对顾皇后说的。

    祁欢头皮一麻……

    她真的一点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却还没等她推辞,顾皇后已经痛快道:“下回吧,今儿个事出突然,本宫这里临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说着,她便含笑看向了祁欢:“本宫欠你一份回礼,今儿个先记着,以后找机会补给你。”

    帝后等人明显是对她画中之人有种特殊喜爱的情愫,祁欢很明白她自己自谦可以,却是不敢贬了自己那画的,于是规规矩矩的赶紧再度施礼:“能得皇后娘娘赏识一二,便是臣女最大的福气,臣女不敢讨赏。”

    顾皇后也瞧出了她的紧张和不自在,这会儿心情正好,也乐于替她解围:“先去吧。”

    “是。”

    祁欢松一口,脚步也不敢迈太大,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祁文晏跟前。

    祁文晏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那种人,见她回来,方才重新踱步,带着她跟高云渺朝出口的水上回廊走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已经走远了些。

    祁文晏还是谨慎的,边走便是目不斜视的又问祁欢:“你那画上画了什么?”

    高云渺也竖起耳朵听。

    祁欢很郁闷:“就咱们过来路上遇见的那个姑娘,当时觉得她拉弓射箭的模样与众不同,特别得劲儿。后来来了这边,有人非要拉我一起去作画,就顺手画下来了。”

    祁欢想想还是不死心,又往前追了一步:“三叔,那姑娘到底谁啊?”

    祁文晏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开始不讲武德,直接不理她了。

    高云渺这里也抓心挠肝的好奇,与祁欢对视一眼,就动起了心思:“三舅舅,你猜今天是谁刁难表姐,非要拉着她去比试笔墨的?”

    祁文晏自然也不会理她。

    高云渺也习惯了他性子冷淡,故而也不受伤,继续道:“前翰林学士于秉义于大人家的于霏霏。”

    祁欢本来也是起了点儿恶劣心思,想看自家三叔失态时的反应。

    可是——

    祁文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仅没回头,甚至连脚下步调都没有乱上一丝一毫,就仿佛这事儿真就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惹得祁欢突然开始怀疑,是否高云渺的情报有误?

    八卦之心,胜过一切,她心里怀疑,就开始转头用不信任的眼神上上下下谴责高云渺。

    高云渺怒上心头,突然恶劣的一挑眉,却是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唉,刚才在席上,我也不方便问你,你跟平国公府那个顾瞻,是几时互相看对眼的?”

    祁欢悚然一惊。

    下一脚跨出去,就差点一脑门撞在猛然停住脚步的祁文晏背上。

    祁文晏转身,表情冷肃又威严。

    祁欢就跟早恋被抓包的高中生似的,连忙矢口否认:“你别胡说。”

    高云渺终于见她慌了,反而颇有成就感,不嫌事大的反问道:“那他拐弯抹角的来皇后娘娘这里求了好酒送给你?”

    祁欢:……

    这特喵的百口莫辩了好么!

    祁文晏目光严厉的盯着她审视。

    祁欢被气得快哭了。

    祁文晏注视她片刻,却没有继续追究,只冷声道:“走吧。”

    重新转身,领着惹事的俩侄女儿,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岸上那边,先出来的杨青云和秦颖都站在岸上等着他们,唯独不见了祁元铭身影。

    祁欢怕他在宫里乱走会出事,就问了句:“我二哥呢?没跟你一块儿?”

    杨青云笑道:“他说他下午与人有约,赶时间,就先走了。”

    放榜成绩不理想之后,祁元铭这两日瞧着是有些抑郁了,不愿意搭理杨青云,几乎都快写在脸上了。

    既然他是先随大流出宫了,祁欢也就懒得多管他。

    祁文晏领着他们这几个,又由凤鸣宫提前安排好的小太监相送,一行人也结伴出了宫门。

    高云渺和秦颖走一路,他们两家府邸在同一个方向,并且早上出门家里也都各自安排了得力的护卫护送,出来就上马车走了。

    祁文晏格外多瞧了祁欢一眼,嘱咐:“直接回府,不要在街上乱晃。”

    言罢,就朝自己的官轿走去。

    祁欢心中斟酌片刻,还是示意杨青云稍等,拎着裙子追上他去:“三叔!”

    祁文晏止步回头。

    他也不主动问什么。

    祁欢正色看着他的眼睛:“我与那位顾世子之间是有点事儿,可也不是高家表妹想的那样,总之这件事我是有分寸的,一定会处理好,不会连累家里的名声。所以……您能不能别同我父亲说?”

    祁文晏对家里的事,向来不插手的,尤其小辈们的婚嫁之事,就更是与他无关。

    现在祁欢当面说起,他才勉为其难的说了两句:“顾氏平国公府府这一支,素来以家风严谨著称,他家的世子我虽没见过几次,但是小小年纪知上进,为人还是比较稳重的。若你高嫁……大嫂想必会很欣慰。”

    祁欢却是不以为然的苦笑了一下:“顾家是武将,我娘才不会愿意呢。”

    祁文晏闻言一愣。

    又过片刻,他才又淡淡的开口:“这不该是你一个小孩子自己拿主意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尽快回去与你爹娘他们商量。”

    现在的小姑娘,简直都无法无天起来,终身大事就敢瞒着家里,自己在这做主琢磨上了?!

    他这样说,便是答应不会去找祁文景告密了。

    祁欢放心下来,面上乖乖巧巧的应了:“我知道了。”

    祁文晏于是不再管她,径自上轿离开了。

    祁欢回到马车上,杨青云也跟了上来,无非也是方才他先走一步,好奇后面水榭里祁欢引起皇室轰动的那幅画。

    祁欢言简意赅与他解释了一番,又问他知不知道哪位皇亲国戚家的姑娘尚武,并且脸上有道疤的。

    杨青云入官场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可是确实也对此一无所知。

    表兄妹二人回到长宁侯府,家里杨氏已经带着人忙了一整个上午,将杨青云的东西打包收拾好,准备帮他搬家。

    他现在是正经有了功名的人了,等封官的文牒下来,还要摆酒设宴,这个已经是不合适在祁家门里办了。

    而且他之前来祁家,也只是以走亲戚的名义,倒也没什么讲究。

    昨天晚上就已经当面去拜见了老侯爷祁正钰,并且道谢,也跟祁文景交代过。

    今天白天他们都不在家,就由杨氏母女带人帮他把东西都挪去了永嘉坊他自己的宅子里。

    至此,杨氏一族,算是正式开始在京城扎根下来。

    晚上回家,祁欢没说顾瞻的事,却是赖在安雪堂,把剪掉顾瞻镜头之后白天宫里发生的事都大致对杨氏交代了。

    杨氏听说女儿画作得了帝后赏识,自是骄傲的:“你这也算歪打正着了,这倒是一场造化。”

    女儿在帝后跟前露了脸,留下了姓名,并且得了个好印象,这多多少算是一重保障。

    她在京中周旋挣扎这么些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造化和殊荣。

    祁欢又同她问了宫里遇到的那个姑娘的情况,可杨氏也道是不知道有这么号人物。

    这三番两次下来却当真弄的祁欢心里痒痒的,越是对此好奇起来。

    可是问了一圈,大家都不知道,她也没辙,就只能暂时先转移了注意力。

    “母亲。”她手里端着杯热茶,晃着碧绿的茶汤散热,“皇帝陛下有位才名在外的文妃,您以前见过吗?”

    杨氏已经洗漱过了,正坐在妆台前面梳头。

    闻言,她手指骤然一掐,竟生生将手里篦子的梳齿掐进了指甲里,霎时刺出了一缕鲜血。

第127章 仇家

    十指连心。

    这一下,扎的杨氏却毫无反应一般。

    一直到血滴冒出指尖,滑到指缝里,她才连忙抽出帕子裹住。

    祁欢跟她提文妃这事,是没什么预设立场的,只纯粹是疑惑好奇,随便瞎打听。

    所以,并未全程注意她的反应。

    只是话说完,迟迟没听见杨氏回答,方才抬眸朝对方看过去。

    灯影下,杨氏借着夜色遮掩,没叫祁欢看见她手上异样。

    她只是反问女儿:“怎么又问起她来?今儿个在宫里遇见了?”

    “那倒不是。”祁欢道,“就是……我觉得应该不是我多心,那个于霏霏为难我的事儿,我总感觉像是文妃家里另一个姑娘,叫杨盼儿的撺掇的。”

    这回,她是目不转睛认真看着杨氏的。

    杨氏也皱起了眉头:“这又怎么说的?”

    祁欢就将自己怀疑的依据告知于她。

    杨氏听了,眉头就皱得越发紧了些。

    祁欢正色起来:“所以我想,殿试那日表哥在宫里遗失物件如若也不是巧合,会不会是与这对儿姐妹有关的?午宴上我试着跟高云渺打听了一下,她说这个杨家家主前面两任都在外地,杨盼儿也是近期才回的京城,并且暂时是寄居在文妃的承德宫里的。”

    她天马行空的联想起来:“那么巧,他们家也是杨姓……”

    这个脑洞实在是开得有点大,祁欢自己说着就先玩笑起来:“他们那个杨,跟您还有舅舅这个杨,该不会还有什么渊源吧?”

    杨氏对自己女儿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如今已然十分的熟悉。

    祁欢这个神情语气,的的确确就是不走心的在随口玩笑。

    知道她并非是在诈自己的话,杨氏心下总是安定几分的,略微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认了。

    “嗯。”她说,“在迁居来京之前,咱们两家,算是同乡吧。”

    祁欢:……

    我以为我脑洞大开,杜撰了一本无逻辑小说,结果亲娘您却上来就给我官方正版认证啊?

    祁欢着实没想到会有这重隐情,整张脸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不由的僵了好一会儿。

    她也没心思喝茶了,就将茶盏放下,蹭到杨氏身边去。

    拖过一个锦杌坐下。

    “所以,咱们两家不会还有什么过节吧?”如果真的有迹可循,那么杨青云那事儿恐怕就更不可能只是巧合了。

    杨氏不动声色垂下手去,捏着受伤的手指,同时用衣袖掩住。

    她的面部线条坚毅冷硬起来,居然等于再一次承认了:“算是吧。他家早了咱们许多年入仕,你舅舅还在的那会儿……两家不和睦,还有点互别苗头的意思……本来这些年过去,我以为凡事也早该烟消云散了。”

    就目前种种迹象显示,祁欢的所有猜测都一语中的。

    就算他们不记前仇,那一家人也从来就没想过要与他们共存。

    所以,她不能叫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毫无防备,人家宫里有人,朝堂上也有人,想要暗算祁欢一个小姑娘,到处都是机会。

    可是——

    同样的,暂时杨氏也还不敢贸然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

    她自己这几十年都为了这家人的存在,时刻忧心,提心吊胆的不好过,多一个知道,也只会多一个人困扰。

    杨氏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冷静些,继续道:“照你说的,这两次宫里发生的事确实都有蹊跷,说是那家人从中作梗,也不无可能。别的我暂时说不好,但总归有一点……他们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家里,你们这些小辈的有出息的。”

    祁欢觉得杨氏这话里有些自相矛盾。

    她说两家人不睦,互别苗头?

    可如果只是普通的互别苗头,怎么至于叫对方记恨到见不得自家人出人头地?

    杨氏是堂堂正正的嫁人,杨青云也是凭真本事考科举入仕的。

    这中间只要不是隔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那个杨家凭什么这么霸道,见不得自家小辈刻苦努力争前程的?

    可是——

    祁欢了解杨氏,杨氏既然刻意这么说,那就是不想告诉自己更详细的内情。

    她不死心的还是试探:“那他们家也未免太霸道了吧?我表哥是凭真本事考中的进士,他们却有可能是想暗中使坏,坏他的前程?这样毁人,何其恶劣?还有今天我在宫里,又看我是第一次进宫,想趁我不懂规矩挑唆我闹事,万一我触犯宫规或是触怒了宫里的贵人,可能这辈子也就完了?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杨氏的眸色,是控制不住的越是又见了更深的几分冷凝。

    她甚至比祁欢更清楚,他们表兄妹两个一旦着了道儿,会落个怎样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人家霸道,自然有人家霸道的资本和依凭。”但是再开口,她依旧选择忽略掉祁欢问她的问题,强压着怒火道:“他家进官场,早了咱们将近二十年,不仅老头子马上就要回京履职从一品的右都御史,还有一个做了皇妃并且生了皇子的女儿。”

    祁欢被她噎得一时无言。

    高云渺只是个深闺娇小姐,她能知道一些文妃姐妹的事就顶天了,白天聊的时候可没说过人家“那个杨家”这么牛气的!

    杨氏说这些话时候,咬牙切齿,多少带些愤愤不甘的怒意和火气的。

    祁欢哪里看不出来,不仅“那个杨家”对他们来者不善,她自家老娘也是一副恨不能将对方撕碎生咽了的架势。

    这怎么看也怎么就是个苦大仇深的架势!

    杨氏的情绪不对,她就识趣的暂时没有接茬。

    杨氏兀自缓了缓,看女儿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她,顿时心中懊恼自己不该这么的沉不住气。

    她勉强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又嘱咐祁欢:“反正咱们跟他家关系不好。你前面说的那些事,暂时也查无实据,所以你莫要声张,只以后出门,自己多几分小心,但凡遇到他家的人,格外提防一些总没错的。”

    好在杨青云进了官场,活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而他们母子三人,暂时也还有长宁侯府这张门面招牌挡着。

    那一家人也有他们自己的顾虑和短板,投鼠忌器,所以轻易也不敢硬刚上来。

    这会儿就只得是谨言慎行,尽量不要叫对方找到可乘之机了。

    “嗯,那我知道了。”祁欢顺着她的意思应承下来,想了想,又道:“那表哥呢?他知不知道咱们与这家人有旧仇?是不是也得给他提个醒儿?”

    杨氏目光闪躲了一下,但是借着灯光遮掩,却没有太明显。

    她说:“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家子人的,回头找机会我再提醒他一下吧,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哦。”祁欢耸耸肩,见着杨氏心情不好,就又觍着个笑脸凑上来,“那我今晚还睡您这好么?”

    杨氏今晚可没心情应付她,直接冷下脸赶她:“去去去,都要张罗着嫁人的人了,还总赖在我房里睡,这成什么样子,赶紧回你自己院子去。”

    “好……”祁欢于是从善如流的站起来,“您赶我走那我就走了。”

    低头拍着裙摆上的褶皱,突然想起了“那个杨家”的事,就又忍不住问道:“母亲,文妃的那个杨家,她家除了他们这一支,还有别的同姓族人吗?还有,文妃她们姐妹之间就差了十六岁,而且她家老爷子做到如今这个官位,也应该很大年纪了吧?文妃的兄弟们都是做什么的?有入仕的吗?”

    杨氏不肯给她透所有的底,那她也得尽可能多的了解仇家的底牌。

    无论自保还是还击——

    知己知彼,都是基本功!

    “那老头儿,去年就花甲了。”杨氏明显对那一家人十分厌恶,提起那位右都御史大人似乎都觉得脏了嘴。

    只是——

    这会儿,她神情却莫名透了几分恶意满满的愉悦,凉凉道:“他家没别的旁支,只有一个小他几岁的同胞妹子,原是嫁在地方上一个盐商家里,后来守寡,带了一双儿女来了京城投他,嫁给了一个鳏夫做填房。前几年再度守寡,但她那夫家官位做得不高,正四品致仕。至于杨淮礼自己……这些年通房妾室一房一房的抬,前前后后女儿生了十好几个吧……”

    她说到这里,就差笑出声来了。

    祁欢大囧:“所以,他是孜孜不倦的拼命生女儿,就一个儿子也没有?”

    祁欢个人痛恨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可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实,在当前这个大的社会环境之下……

    生不出儿子,真的就是男人女人一生最大的败笔。

    “那个杨家”的家主,都做到从一品的右都御史了。

    这可是个高风亮节,最该注意个人操守的官儿,却依旧不能免俗。

    为了生儿子,一房接着一房的纳妾,却构不成官声上的污点。

    毕竟——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这是在为着自家祖宗尽孝呢!

    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还在争分夺秒为了生儿子而努力奋斗……

    祁欢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情滑稽又搞笑。

    杨氏却是直接冷笑出声:“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可能是老天看不下去,要罚他们断子绝孙,百忙一场。”

    话刚出口,她又立刻想到什么不好的事,略感惶恐的咬了咬唇,就不想再跟祁欢说下去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睡了。”

    她今晚的情绪本来就一直都不太对,最后这一出祁欢也没多想,只嘱咐她好好休息也便走了。

    杨氏却是坐在妆镜前,神色一时有些忐忑与惶惶。

    她指尖的血,这会儿已经自然止住了,只情绪冷静了些,反而疼得越发鲜明。

    她也没去管,把染血的帕子随手丢在桌上。

    左手覆着右手上一枚老玉镶嵌的金戒指,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的嘀咕了许久。

    而彼时的皇宫。

    文妃的承德宫里,趁着夜深人静,“那个杨家”的姐妹二人也坐在文妃的寝殿里说悄悄话。

    白日里,祁欢去作画时主动搭讪,问了杨盼儿的姓名来历,杨盼儿一直惴惴不安,唯恐她是知道了些什么内情,后面会反过来找自己的茬儿。

    可是那后半程下来,祁欢却再没有主动和她有过任何接触……

    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心虚所以多心了。

    毕竟——

    祁欢的底细她是知道的。

    一个养在深闺十几年的病秧子,纵是长宁侯府的嫡长孙女儿,也不过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她能有多精明明锐的?

    只是,事情发生在宫里,杨盼儿是不敢瞒着自家嫡姐的。

    等到夜里文妃遣散了宫人,她就将白天的事情说了。

    她们姐妹的颜值差不多水平,文妃打扮起来也不过勉强一个中人之姿,当年纯粹是靠着才名和贤惠被选入的宫中。

    她闻言,就不悦的皱了眉头:“你做这事儿,提前也不和我商量一下?怎么胆子这样大,就敢善做主张了?”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杨盼儿咬着嘴唇,垂下眼睑揪着手里帕子,“我只是告诉于霏霏那个是长宁侯府的大姑娘,闲聊嘛……我只是没想到那个祁欢会注意到我,还主动凑上来询问我姓名。”

    她知道长宁侯府的长房嫡女今日也在进宫之列,所以到了凤鸣宫之后就一直十分注意打听哪一个是祁欢。

    后来盯准了目标,又因为知道于霏霏曾被祁文晏拒婚,很是怀恨……

    她们两个“才女”是有私下交情的,她主动找对方攀谈,“闲聊”间也只提了一句,说那位是长宁侯府的嫡出姑娘,她有位才华出众的三叔,想必文采也不错的。

    所谓的言者无心嘛……

    至于之后找茬闹事,都是于霏霏自发自主的,她可一句也没从明面上帮着出主意。

    就算当时闹出了什么事,皇后追究,她都不怕当面对质。

    只是——

    这样的心思作为终归是隐晦甚至恶劣的,她一个小姑娘,做不到毫无心理负担,被祁欢刺探了两句之后就难免一直惦记着。

    文妃也不敢掉以轻心,又问了她当时祁欢具体的神情语气。

    杨盼儿心中不安,不敢有丝毫隐瞒,全部一五一十的说了。

    文妃听后,又琢磨权衡许久,得出的结论与杨盼儿无二:“照你说的,那丫头应该就是寻常搭讪?你不是说她画作尚可,也可能是瞧着你画的好,想要互相混个脸熟。祁家的这个姑娘,病了这些年,长宁侯世子夫人养她养的也娇气,捧在手里还怕摔着……咱们两家的旧怨,想也不会随便与她说,还怕吓着她这宝贝女儿呢。”

    只是妹妹这次的作为,确实不妥。

    她语气顿了一下,又再沉着脸嘱咐了一遍:“你以后不要再善做主张了,尤其这还是在宫里,万一有个什么差错闪失,惹上什么麻烦,我都保不住你。你回京之前,祖母是怎么嘱咐你的?”

    提起家里长辈,杨盼儿表情就更是瑟缩了一下。

    “是我今天莽撞了。”她小声的说,又再问道:“姐姐,父亲和祖母他们还有几日方能抵京?”

    “算行程,就这三两天了。”文妃道。

    瞧着妹妹心虚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又放柔了语气安抚:“你今天做的事,我不会同他们说的,但你以后也再不可擅自行事了,知道吗?”

    “我也只是想替你们分忧。”有了这重保证,杨盼儿才终于如释重负的露出笑脸来,“姐姐,咱们跟长宁侯世子夫人的娘家到底有什么旧怨,为什么祖母和父亲就那么容不得他们?”

    自家人和长汀镇的那个杨家是水火不容的仇家,但官场上以权谋私给对方使绊子是大忌,所以为了父亲的官声,这事儿祖母和父亲他们也守的挺严的。

    可是,作为家中唯二的嫡出女儿,她们姐妹二人还是被提点警告过的。

    所以,杨盼儿是从懂事开始就牢记着这一点——

    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与自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遇到她和她身边的人,一定要格外谨慎小心。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上,文妃知道的和她差不多,“反正现在就是个你死我活的立场,不趁早把他们按下去,一旦他们崛起,就该轮到我们被人拿捏了。”

    好在杨氏虽然嫁得好,但也只是个后宅女子,长宁侯府祁家那些人也没人肯替她卖命的。

    早些年,杨氏这个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着实很有一段时间压得家里喘不过气来。

    但是现在——

    风水轮流转!

    她们的父亲已然官居一品,她也有了皇妃的身份,和皇子傍身。

    现如今,无论是朝堂后宫,都只有自家人游刃有余制约和打压杨氏等人的份!

    此时的文妃,神情高高在上,杨氏都构不成她的威胁了,更何况——

    还只是她家的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杨盼儿想到的,却是白天在凤鸣宫里祁欢歪打正着所出的风头:“可是白天那会儿她画的那幅昭阳公主的肖像,得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夸赞和欢心……”

    当时祁欢作画的时候,杨盼儿本来是在旁边的,可是她心虚的一刻也不能和对方待在一起,后来就躲开了。

    而在那宴席上,她自然也是没资格凑上去看祁欢画卷上的内容。

    可是——

    文妃的六皇子却把确切消息带了回来。

    因为昭阳公主身体有缺陷,幼时被损毁了容貌,她平时不爱呆在宫里,帝后二人对她也极尽纵容和保护,什么事都由着她。

    对外的说法是公主身体不好,多年来一直住在温泉行宫休养。

    宫里她们这些后妃及其心腹是认得公主的,可皇帝陛下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将公主之事拿来说嘴。

    前两年就有陛下的一位愉嫔和心腹私下议论公主,当场被陛下褫夺封号,寝宫变为冷宫,勒令她禁足思过。

    而皇后娘娘得了消息之后,则直接带人杀过去。

    再然后……

    愉嫔人就没了。

    事后皇帝陛下非但没有斥责皇后,还亲自替她出面善后,夫妻俩珠联璧合的把这事儿圆满的料理干净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包括文妃在内的所有后妃和皇子们才都深刻的意识到——

    帝后二人才是正配的夫妻,他们的子女才是与众不同的正统!

    因此,文妃这些年在后宫的行事也更加谨慎低调了些。

    “不过随口赞了一句,陛下与皇后娘娘贵人事忙,转头也就忘了。而且父亲也说了,他的年纪大了,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也不在与那家人较劲上。”文妃压下心里的那些恐惧和不适,继续训导妹妹,“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长宁侯府那姑娘是姓祁的,就算她得了几分机缘,出几日的风头又何妨,你不要再揪住这些细枝末节不放了。”

    有些事,杨盼儿还小,她不懂,可是文妃心里门儿清——

    她们的父亲没有儿子,她却是替皇帝生下了皇子的。

    虽说目前皇后太子的地位稳固,可是不走到最后一步,谁又知道最终谁会是赢家?!

第128章 惊天猛料,凌妙妙优秀!(二更)

    琼林宴的次日,包括杨青云在内的二甲进士四十六人,又去参加了一场考试。

    这一次,是角逐进翰林的机会。

    大觐朝的科举制度,每次科举,前三甲和二甲第一名的传胪才有资格直接被赐封官职。

    二甲其他人,再讲过一轮筛选,争夺进翰林的机会,也就是所谓的庶吉士身份。

    这个身份,虽然连个正经品级都没有,但却与储备干部类似,如果发挥稳定出色的话,也是科举入仕途的这批人里晋级的捷径。

    所以,每逢这一轮考核,大家也是抢破了头。

    当然——

    这一次复试的资格,是为二甲进士专设的,剩下的祁元铭那些三甲的二十几人是摸不到边的。

    这天一早,杨氏就又去了永嘉坊。

    杨青云那宅子正在进行部分园林和建筑的修葺,又加上陆陆续续的添置东西,杨氏觉得他一个粗心的半大小子不懂这些,就总难免跟着操心。

    祁欢本质上还是个死宅,头天才刚出了一趟门,这天她不想往外跑,也是合了杨氏的心意,大清早就把祁元辰塞给她带着。

    祁欢把祁元辰领回春雨斋,仍是叫人在地上铺了席子,搬来小几,教他写字打发时间。

    郑妈妈去前院的大库房找夏日的竹帘,回来顺便带了个消息:“二夫人备了车马回娘家了,该是为了给二公子谋官职的事。”

    祁元辰安安静静的埋头鞋子。

    祁欢歪在旁边托腮看着他,一边不甚在意道:“二哥哥殿试发挥失常,只勉强得了个三甲,还是吊车尾的,祖父这几天就差把‘废物’二字写在脑门上了。回头等庶吉士的名额定下来,剩下的职缺也得是二甲的先挑,挑剩下的才轮到三甲。”

    当朝有关科举制度的相关法度,祁欢最近是有恶补过的。

    她对祁元铭的前程是好是坏都不关心。

    虽然彼此有了过节,但是一码归一码——

    如果祁元铭就此收手,知错改错,不再来招惹他们大房,而他又有本事能在官场上走顺了,走好了,那便是人家的本事。

    人生一世,谁都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真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何况——

    官场上的事,别说她没那么高的心气儿,就算真想毁人去……

    她也没那个本事呢!

    现在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新找出来的帘子暂时还不用换。

    郑妈妈示意丫鬟们给先搬到空置的厢房里,又过来盛了碗绿豆汤给祁欢:“排在后头的进士老爷们就只能去外放了,二夫人也是个疼孩子的,想是舍不得放二公子走。”

    岑氏会被逼着回自己的娘家去搬救兵,想来是祁家这边两个能动关系给祁元铭谋个京职的都不赞成他留京。

    祁欢并没有贬低女人的意思,但是却不得不承认——

    在官场上的眼界和远见,岑氏确实不如祁正钰父子的。

    她依旧是一副局外人心态:“二婶儿疼儿子,我能理解,但是咱们就事论事,现在确实是把祁元铭送去外放,比把他人强留在京城里强。”

    京城里是个锦绣繁华之地,大部分进了官场的人的终极目标都是溜达一圈下来能回京来做个京官,顺理成章的享受这人世繁华。

    可祁元铭这次成绩不好,这是他的硬伤。

    的确,以长宁侯府的根基与人脉,祁正钰和祁文昂若就是想要把这个孙子留在京城,某个差事是不难的,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一个三甲还倒数第三名的成绩,祁家就算有人脉有关系……

    疏通着给他弄个有前景的好差事,别的同科进士肯干吗?

    搞不好,再被御史弹劾,甚至告到皇帝跟前去。

    到时会一家子都不讨好。

    可如果只是随便弄个下等差事,起步这样,难道要混三年的日子吗?

    刚起步就过躺平的日子,祁元铭眼见着也不是个抗压的,这辈子怕不是就要废在起跑线上了。

    反而不如出去放个外任……

    官职低些没关系,好歹脚踏实地做点事情,混一些阅历也业绩出来。

    说的难听了,山高皇帝远的,他就算没业绩,祁正钰真想帮他,私底下动用各种关系给他“冲”一点虚假的业绩出来,下一届也能体体面面把他再弄回京城来发展。

    郑妈妈对这其中门道是不太懂的,但祁欢既然这样说,她也就深信不疑。

    “不过岑家自从他家老太爷过世之后,那边两个舅老爷一个做的正三品的外放,另一个虽然在京,可现在也不过是在六品上。”郑妈妈不免又唠叨了两句,“若是咱家老侯爷不点头,那边纵然有劲儿也不敢随便使吧?”

    “管他们呢。”祁欢笑笑。

    她吃了两口绿豆汤,又去看身边聚精会神写字的祁元辰,一时兴起就干扰孩子学习,拿手指戳戳孩子的脸颊,“小不点儿,有些人是挤破了脑袋的想做官,你呢?你长大了想不想做官啊?”

    祁元辰转头,眨巴着眼睛看她,一副纯真无邪的表情。

    郑妈妈从旁看得忍不住露出笑容:“咱们小少爷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怎么都好。”

    书读得好了,可以去考科举试试,若是读得不好,反正还有个爵位托底。

    在外人看来,祁元辰这个小东西的前程是一眼能看到头的,前路一片通途。

    可就是祁家现在这么一个波谲云诡的大环境,祁欢却当真是为自己母子三人未来的命运捏了把汗。

    她伸手把祁元辰抱过来,摸了摸他软软的滑嫩的脸颊,只微笑着与他说:“我们将来呢,做不做官都不重要,其实就算是商贾人家也好,做哪一行都不丢人的。只要你持身端正,努力上进,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了。”

    祁文景自身难保,谁都说不准哪一天老头子就彻底失去耐性,将这个长子给彻底舍弃了,祁欢从来都不敢将母子三人的指望放在她这便宜老爹身上,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祁元辰听得似懂非懂,也没说话。

    郑妈妈从旁听的着急。

    在她看来,这侯府的爵位顺理成章就由世子手里再传到小少爷手里,大小姐这话纯属歪理邪说。

    可是看她只是逗孩子玩的,自己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太较真,便也忍着没说什么。

    杨氏那里,呆在永嘉坊的宅子里,却一直心绪不宁。

    一来悬心杨青云今日去复考能不能稳定发挥,二来又怕就算杨青云这边不出差错,那家人也要从中作梗,想方设法把他挤兑出京……

    即便祁文景再三跟她保证,已经托祁文晏帮忙盯着打点关系了,她都始终免不了悬心。

    杨青云上午去应考,中午便和一群同榜的进士相约一起吃酒去了。

    这是他踏入官场的第一步,经营人脉是必修课。

    等他微醺着回来,太阳已经西斜。

    在大门口看见杨氏的马车,酒立刻就醒了,问门房的小厮:“是姑母和表妹过来了吗?”

    小厮道:“世子夫人早上就来了,表姑娘和表少爷没来,她说叫您回来了先去见她。”

    “好。”杨青云一撩袍角,进门直往杨氏所在的院子走。

    走到半路,闻见自己身上的酒味,脚下就先转了个方向,回卧房洗脸漱口,换了身衣裳才去见的杨氏。

    杨氏想见他,一来是问他今天发挥的感觉怎样。

    二来——

    就是为了提醒他昨夜祁欢说的那件事。

    那件事上,他们只是不约而同瞒着祁欢两姐弟,彼此之间说话很痛快,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杨氏只需是把昨天杨盼儿在宫里撺掇人去挑衅祁欢的事告知,杨青云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之后见着天色渐晚,杨氏也就启程回府了。

    杨青云亲自到大门口送她,一直目送她的马车拐出巷子,这才转身重新进了家门。

    云北颇有几分胆战心惊:“那家人到底想要怎样?竟是对着表小姐都算计起来?”

    杨青云眼底神色一片阴暗冰凉,脚下不紧不慢的走在邻水的回廊上。

    西斜的太阳余晖落在水面,将血色一般的光芒反射到他线条流畅刚毅的面庞上。

    他眼底暗色又被铺上一层仿佛是血光的色彩。

    “他们自然是想斩草除根,可惜这天下不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说了算的。”他说,“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愿意鱼死网破,可若真是将来到了那一步……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杨家便是豁出去落草为寇,屠了他们那一窝披着人皮的畜生又如何?”

    想他们杨氏一族,也是相传几世的清白人家。

    他们务农经商也好,科举入仕途也罢,这一路走来流的都是自己的血汗。

    这世上,每个人都向往一个清白美好的前程未来,若能在史书上留一笔,那也便再无憾事了。

    自他祖母开始,他们杨家就在商道上跑了几十年,黑道白道上总归都是有些手段可使的。

    尤其是近年来,自他大哥接手家业以后,更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和安排。

    杨淮礼再是仕途通达,位高权重,他也不过一介文臣罢了,自家若真想和他同归于尽,能留他家里一个喘气儿的都算发挥失误。

    只是——

    不真逼到无路可走,谁也不愿意这么做。

    一个人豁出去不难,难的是身后一大家子都要一起被献祭牺牲掉。

    所以现在,大家还是彼此掩饰太平的继续先耗着吧!

    这边杨氏回了家,吃完饭时候祁欢自然问起杨青云去复试的情况,杨氏转述的是杨青云的原话——

    尽人事,听天命!

    他那人向来乐观豁达的,祁欢想,就算错失庶吉士名额,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打击。

    但显然,杨氏对此还是颇为期待的。

    二房这边,祁文昂这日回来的比较早。

    岑氏去自己娘家找她兄弟商量给祁元铭谋差事的事,那边果然是推诿,说是叫她先回来跟祁正钰父子商量,娘家那边出面总是不好的。

    岑氏为了儿子,只能再回来与祁文昂商量:“铭儿今年才十九,叫他一个人背井离乡去放外任,我是真的放心不下。”

    本来这届祁元铭如果成绩初衷,家里是准备借势给他议亲了。

    可现在这个样子——

    议亲也挑不到什么家世太出挑的姑娘。

    这一点上,岑氏和祁正钰还有祁文昂父子的想法倒是一致。

    娶媳妇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与其随便将就一个,不如再等等看。

    现在,祁文昂健在,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没道理跟着儿子去放外任,要走便只有祁元铭一个人走了。

    “男子汉大丈夫,叫他出去历练历练是好事。”祁文昂道,“这事儿你别管,我与父亲自有打算。”

    祁元铭考了个倒数,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脸上无光。

    要不是涵养好,又压得住脾气,早把人叫过来当面训斥打一顿了。

    所以,祁文昂这会儿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好。

    岑氏眼见着说不通他,就开始掏出帕子抹眼泪:“你们所谓的打算就是把他远远地赶出京城去,自生自灭!不就是科举没考好吗?再是不好,他也中了,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给人做父亲和做祖父的。你没看那孩子都自责成什么样了吗?你们还逼他?”

    祁元铭最近极为消沉,几乎整日不出房门的,偶尔看见他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岑氏不提还好,提起这茬儿,祁文昂的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怒骂道:“还不都是你惯的?男子汉大丈夫,赢不了也得输得起。他考成那个样子,我和父亲有当面说过他一句重话吗?可是你看看他是个什么鬼样子?别人都在外忙着交际应酬,拉拢同僚关系,为着仕途做准备,他却一蹶不振,一副窝囊样。现在不把他送出去历练,留在家里迟早被你养废了!”

    岑氏原是硬挤出来的眼泪,被他重话一骂,就当真绷不住,大哭起来:“那是我儿子,我心疼他还有错了……”

    他俩人争执起来,一个哭哭啼啼,一个跳脚大骂,实在闹得难看。

    却谁也没注意,这会儿门外祁元铭其实刚好过来了。

    他原是因为听会安说这两天母亲为了他的事都已经求到舅舅家了,他比岑氏更清楚,祁正钰和祁文昂决定的事,他们母子扭转不了,是想过来表态把这事儿定下来的。

    结果,被祁文昂隔门一通骂,也没脸再进去,又闷声回了前院。

    次日一早,祁文昂上衙门之后,岑氏还是不死心,肿着眼睛坐上马车回娘家去了。

    祁欢算算日子,知道杨氏最近心思都在杨青云那,在家也未必呆得住,就撺掇着母子三人去了同济医馆给杨氏泡药浴去。

    这天,却是适逢老侯爷祁正钰休沐,小姑奶奶祁文姮一家四口齐齐登门辞行。

    姑爷凌至诚的外任定下来了,往吕州府任通判,还是正六品。

    老头子近年来不仅彻底放弃了这个小女婿,并且还对他越来越不满。

    按理说祁文姮一家都登门了,他不高兴也该做做样子,可老爷子在太有大家长威严了,不喜欢这个小女婿,就直接推脱自己另有应酬,竟是当着女儿女婿的面摔门而去。

    凌至诚在官场混了多年,多少也有几分文人倔气的。

    再者——

    如今他也不指着岳家扶持,就连本来可以留在京城安心养老的好日子都被老丈人搅和了,非要让他去放外任,他也一肚子火,随后也找借口直接回了。

    余氏那里叫骂一通,却还是吩咐人备了席面好生招待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两个外孙女。

    祁文姮母女在祁家徘徊,一直到日落时分才走。

    祁欢下午陪着杨氏又去看了两个铺子的生意,耽搁了时间,就干脆在外面把晚饭也吃了。

    当时天色已暮,他们马车拐进巷子时候,正好看见大门祁文姮母女上车离开。

    她们走的是巷子另一边,因为双方关系不好,祁文姮看见杨氏的车驾过来反而催促着自家人赶紧走。

    杨氏也不以为意。

    母子三人下车进府。

    往后院走的路上,祁欢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是因为小姑丈放外任马上要离京吗?怎么他们一家不是一起来的?”

    星罗心领神会,立刻去打听了消息。

    等她回来,祁欢已经洗好了头发,正坐在梳妆台前绞干。

    星罗说凌至诚受了祁正钰冷待,先走了,这一点祁欢能理解:“那傍晚是他们母子三人一起走的?可是之前在大门口我怎么好像只看到小姑母带着凌娇娇上了马车?凌妙妙呢?”

    当时天色都不怎么好了,星罗并未注意这些。

    仔细想了想,却想不起来什么,只能忖道:“可能是提前已经在车上了吧?”

    但是自家小姐,不是那种空穴来风的性子。

    谨慎起见,星罗便道:“那要不,奴婢再去门房仔细问问?”

    “算了。”祁欢想想又觉得自己够无聊的,这疑心病可能得治治了,摆摆手道:“管她做什么?凌妙妙要是真丢了,自有小姑母去操心着急,我们瞎管什么闲事。应该就像你说的,我们看到她们的时候,她就已经先上车了。”

    在外面跑了一天,祁欢也是累得慌。

    等到晾干了头发,就早早上床睡了。

    本来是想一觉睡到自然醒,结果天才蒙蒙亮,就听见急切的拍门声:“小姐,小姐睡醒了吗?快起来!”

    祁欢没有让人睡在她房里给她守夜的喜欢,所以晚上都是把星罗他们赶走的。

    她迷迷瞪瞪爬起来,随手捡了件衣裳披上。

    星罗喊的这样急,她本能的反应就是杨氏身体不舒服,或者祁元辰出什么事了,人瞬间就彻底清醒了。

    跑过去开门,一边又把胳膊往袖子里塞:“什么事?是母亲……”

    “不关夫人的事。”星罗道,“是前院,那边闹起来了。夫人带着云娘子已经赶过去了,让人传话,叫您去安雪堂,一会儿看着点儿小少爷,叫你们千万别往前院去。”

    这阵仗,显然是出什么大事了!

    既然不是杨氏的问题,祁欢暂时也就不那么急了,赚回屋子里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裙,抓起一根发簪随手挽了个发髻就赶去了安雪堂。

    过来喊杨氏的人动静太大,一并把祁元辰吵醒了,杨氏怕下人哄不住,这才叫人赶紧过去喊的祁欢。

    这会儿那小东西还在房里洗漱穿衣裳,祁欢就揪住把守院子的金妈妈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金妈妈脸色铁青,虽然不想跟她说这样的事,但也不能瞒着,只能闷声道:“凌家表小姐,昨儿个夜里和二公子睡一屋里去了。”

    祁欢:……

    我勒个去!

    这特喵的什么惊天猛料!

    凌妙妙优秀啊,这花样层出不穷,终于被她开出把大的,人才啊!

第129章 休书

    金妈妈是怕她还想往前院去凑热闹,又连忙劝着:“姑娘您还是未嫁之身,出了这样的污糟事,可千万不能往前院去。这个时辰,家里的所有长辈都在,夫人也只因为是当家主母,出了事必须过去露个面,也不会吃亏的,您尽管放心。这次的事,挪不到咱们手里,二房的自行就会处置。”

    这一宅子的人,谁都知道自家那小姑奶奶和她教出来的那个女儿有多不着调。

    别说二房夫妻俩,就是祁正钰都对祁元铭报以厚望的。

    凌妙妙弄出这种事来——

    他们哪一个都会冲在自家大房的人前头。

    所以,金妈妈真不是诓她,这次的事都轮不到杨氏接手。

    杨氏赶过去,只是因为她顶着个管家的名头,不能在关键时刻躲清闲而已。

    说白了——

    这事儿就算她想出面去处置,二房的人也不肯的。

    还怕她会偏私使坏,向着凌家那边不是?

    “好,我不去。”祁欢看出了金妈妈的心慌,并不为难对方,又转身走回院子里,进堂屋去。

    她虽然也好八卦,但是对于现场观摩捉奸在床之后的撕逼大戏,确实兴趣不大。

    观赏性太差,技术含量也太低,估计去了也就是看小白莲哭惨,以及泼妇悍妇一起骂街掐架了。

    可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确实很不体面,闹心的很。

    星罗这样的小丫头,头次经历,心里没底,跟在她身边忧心不已的问:“小姐,二夫人应该是绝不可能答应叫二公子娶凌家那位表小姐的吧?”

    二老爷祁文昂是祁文姮的亲哥哥,是凌妙妙的亲舅舅。

    并且一般出了男女之间不清不楚的事儿,世俗上就是默认女子吃亏,而男子是需要负责任的一方,这样星罗就对祁文昂的态度持保留意见了。

    “要不就说小姑母是被老太婆给养废了呢,除了一味地骄纵任性,再就一点脑子也没有。”在祁欢看来,这事儿的结果毫无悬念。

    星罗还没想明白,这回是云兮抢先问道:“那他们会让二公子纳表小姐做妾吗?”

    倒不是她这回反应有多快,而是家里就有余姨娘那么一个现成的教材,这丫头是当场举一反三了。

    星罗也看着祁欢,等着听她的分析。

    岑氏不会让凌妙妙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这一点毋庸置疑,就那丫头的德行……

    要真娶回来,祁元铭这辈子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家世上帮扶不了仕途,又不学管家理事,只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幺蛾子都敢出。

    甚至于——

    她这以身试法,用女子清白来谋算婚事的手段,用的也都不是第一次了。

    祁元铭这充其量算是个倒霉的备选,谁家疯了才会娶这样的姑娘给儿子做正妻!

    “对凌家母女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二房点头让祁元铭纳凌妙妙做个妾室了。”祁欢道,却是对也并不乐观,“但是我父亲就是前车之鉴,余姨娘就是现成的榜样。二叔和二婶儿他们但凡不是气得当场脑子不清醒了,便是连个妾也不会答应让她做,否则就只会后患无穷。”

    弄个和家里沾亲带故的妾室回来,后台还挺硬……

    余氏和余姨娘那两个活招牌都还立在这祁家门里呢,别说祁文昂夫妻俩本来就不是蠢人,哪怕是俩糊涂的,看余氏和余姨娘折腾这些年里大房的光景,他们难道学不乖?

    云兮脑子直,自家小姐说了,她当场便坚信不疑。

    咋舌道:“那表小姐闹这一场又图什么?岂不是白折腾了?”

    她跟星罗住一屋,祁欢不让她们守夜之后,俩人就结伴住在了祁欢那屋隔壁的书房里,晚上方便随时起身伺候。

    因为那屋子太大,晚上空荡荡的,有点吓人。

    昨晚祁欢质疑过凌妙妙的行踪,晚间两个小丫头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星罗自然也就说到了这一茬儿。

    所以,今早一听说凌妙妙在祁元铭那,她俩也立刻猜了个大概的真相出来——

    无非就是小姑奶奶母女串通好的,借着回家辞行,那表小姐躲在了府里没回去,然后又找机会进了二公子房里去。

    这事儿老夫人有没有参与其中,尚不好说,但是小姑奶奶绝对是同谋。

    否则——

    她一个活生生娇滴滴的宝贝女儿失踪了一整晚没回家,她都不找不闹的?

    这不活见鬼了吗?!

    “要不说她们没脑子呢。”凌家母女把这事儿办的,也是叫祁欢实在无语,“这个计划本身吧,它其实是有很大成算的,毕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男女之间一旦有了首尾,那就默认是女子吃亏,而男子合该负责的,何况两家还是姻亲,甚至关起门就更可以算是一家人。现在出了不体面的事,自然更该互相体谅,结个亲事一起把丑事遮掩过去。甚至于凌妙妙都耐着性子呆了整晚,现在才闹出来,这就是为了把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尽量拉长,证据确凿,叫二房的人不得不认下。可她们母女就一点没想清楚……”

    不仅如此,凌妙妙这闹出来的时间显然也是精心打算过的。

    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

    她跟祁元铭呆了整夜,祁元铭就是浑身是嘴都没办法说清楚了;

    而选再这个时间发作,并非等到祁正钰父子三人出门之后……

    这父子三人上朝的时间不能耽误,个个又气又着急的,趁着他们失去平常心,又着急遮家丑,凌家母女才更方便趁火打劫!

    可见——

    这事儿也绝非是临时起意,而是祁文姮母女二人仔细打算计划好的!

    两个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祁欢最后只能是为蠢货叹了口气:“这个家里真正能当家做主的从来都是祖父,而不是那个肯替她们出头,向着她们的老太太。老爷子本来还对祁元铭寄以厚望呢,外人毁他,可能还要考虑各方关系,和权衡利益,抹不开面子直接翻脸,可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给他弄这事儿……”

    老头子这会儿只怕已经暴走了吧!

    所以,祁文姮母女以为她们计谋得当,这是在毁人,其实上基本等于自毁了!

    而福林苑这边,老头子也确确实实正在暴走。

    凌妙妙掐着点儿闹的,天色将亮不亮时,主子们都还睡着,府里下人才刚起来洗了把脸准备干活儿,她就在祁元铭屋里嗷的一声惨叫。

    祁元铭昨晚喝闷酒,正在宿醉头疼,反应比平时慢了可不止半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凌妙妙已经胡乱裹了件外衣冲出他房间。

    往院子里,依旧是目标明确——

    直奔了祁文景外书房,哭喊着疯狂拍门。

    近几年祁文景与杨氏夫妻之间的关系越发的冷淡,甚至形同陌路,虽然栖霞园里他有温柔乡,但家里人都知道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睡外书房的。

    祁文景也正睡得香,连忙披衣出来。

    这时候前院的下人已经听见叫声和哭喊声,跑过来好些。

    祁元铭才刚跌跌撞撞走到自己那房间门口,两眼尚且茫然空洞,凌妙妙却是抱着祁文景嚎啕大哭……

    一个侄子,一个外甥女儿,衣衫不整的先后从一个屋跑出来,祁文景一个过来人,又有什么不懂的?

    他当时脑瓜子就炸了。

    那反应也是相当快的,直接勒令自己的亲随:“快,院门关上。”

    这种事,稍微明白点的人都懂得利害。

    他那亲随当即冲过去,和会安一起,把已经闻讯冲到这院子内外,并且肯定看到这里情况的下人全部推进院里,然后直接关门,把知情人暂且全部扣在了这个院子里。

    那些先跑过来的下人,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

    府里的用人杨氏很谨慎,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签了死契的。

    通常高门显贵家里出了见不得人的事,封口甚至灭口都是常规操作。

    这些人哪个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凄凄惶惶的立刻自主自发的全部压低了脑袋跪下去,心里开始骂娘骂晦气。

    祁元铭是到了这会儿才有点醒过酒来,踉踉跄跄的冲进院子里,见鬼一样的指着凌妙妙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

    他刚开始只是脑子反应慢,并不是没看清楚状况。

    凌妙妙上半身只穿个肚兜从他被窝里爬出来,然后尖叫着就披了件衣裳跑了,再低头看他自己,也是个光着膀子衣衫不整的模样。

    祁元铭对昨晚凌妙妙进他房间的事完全没印象,但这事却绝对不是他想看到发生的,整个人瞬间就崩溃了。

    凌妙妙扑在祁文景怀里,揪着祁文景的衣裳一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偷看祁元铭的反应,一边嘤嘤的哭:“大舅舅……二表哥昨儿个喝醉了,他……他……我怎么办啊?”

    她脸上眼泪是真的,倒不是因为演技就有多好。

    这事儿她虽然敢做,可是自己也清楚这是赌上了自己的整个后半辈子,成事了她就可以留在京城,并且顺利嫁回侯府来做二房的少奶奶,如若有个闪失……

    后果她却是想也不敢去想的。

    所以,心里怕是真的怕,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羞愤的很,眼泪就水洗一样的流,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还真当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了。

    祁元铭虽然记不得昨晚事发的经过了,可他又不是不认识凌妙妙,更是从没想过要和自己这表妹结夫妻。

    他此刻的心情,远比凌妙妙更羞愤,面红耳赤的怒吼:“你这是血口喷人!”

    现在这个情况,他根本解释不清,说的都等于是废话。

    凌妙妙也不急着回嘴,就是个哭。

    祁文景甩手掌柜做了这么些年,总算遇上了棘手之事。

    这两个小辈的做出了有辱门楣之事,还当着下人大吵大嚷的当面争执……

    他一张老脸却羞得无地自容,压着声音寒声斥道:“都给我闭嘴,不嫌丢人吗?”

    他顺手把凌妙妙关进自己身后书房。

    又快走两步过去把站在院子里没头苍蝇似的的祁元铭扯回他自己房间,满脸嫌弃道:“嚷嚷什么?这是什么光彩事吗?”

    这个院子里,因为住的都是爷儿们,平时夜里都只留各主子的心腹伺候。

    这会儿虽然院子里也关了几个跑来看热闹的丫鬟婆子,祁文景却没脸喊她们去服侍衣衫不整的凌妙妙了。

    可是他一个做舅舅的,过来亲自帮着捡外甥女儿里里外外的衣裳……

    祁文景几乎是捏着鼻子,拿手指头捏着,看都没敢看的把地上疑似是凌妙妙衣物的几件捡起来。

    临走,又冲祁元铭叹了口气:“还不把衣裳穿好,拾掇一下?我叫人去喊你爹娘过来。”

    回去把自己书房拉开一道门缝,把凌妙妙衣裳丢进去。

    之后,仍是他自己亲自坐镇,守在这个院子里,遣了自己的亲随和会安分别往后院去报信。

    这事儿一出,不仅关乎两个小辈的终身,与此同时——

    整个祁家的名声也一并牵连在内。

    所以,不仅得叫二房的人来处理,喊杨氏过来帮忙善后,就连祁正钰都得一并叫过来。

    会安顾不上别的,自然一直线冲回二房喊祁文昂和岑氏。

    祁文景的亲随则是先去安雪堂叫的杨氏,之后回来路上才顺路去福林苑喊的祁正钰。

    祁正钰和余氏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觉少,这会儿已经分别起身了。

    都知道家里侯夫人不靠谱,这消息亲随本来是单独报给祁正钰的,可是他们夫妻虽然分房睡,却是住在一个院子里。

    这福林苑在第三进院子,和前面二院就隔一道院墙,那里闹起来,这边已然是听到了动静。

    余氏自发的冲出来看,也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这不出现还好……

    祁正钰正一个怒火中烧,听了那亲随禀报,反手就是一耳光。

    老太太身子虚得很,又是毫无防备,当场被他掀翻在地。

    却是还没等哭嚎上……

    掐着和凌妙妙计划约定好的时间登门“寻人”的祁文姮就到了。

    她敲开府门闯进来,第一时间不是先去二院堵人,而是还在拙劣又假惺惺的演不知情的戏码,先奔着福林苑来搬救兵。

    计算着拉了余氏一起过去给二房的施压。

    结果——

    一脚跨进院子,就看自己年纪一大把的老爹如有神助,一巴掌将她亲娘呼在了地上。

    “母亲,我的妙姐儿……”她是念着台词冲进来的,像是一只正在打鸣却突然被人掐脖子提起来的公鸡,登时就打住了。

    祁文景那亲随见状,立刻就遛墙根先跑了。

    祁正钰眼神阴寒无比的刷的射过来。

    祁文姮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冲上去要扶余氏:“母亲……”

    结果往前才刚冲过去两步,却被祁正钰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那眼神,阴狠的像是野兽在看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

    祁文姮噤若寒蝉,一瞬间不敢动了。

    倒在地上的余氏那里已经懵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眼泪往外一涌,就要哭嚎:“你……”

    祁正钰没理祁文姮,却是刷的一道眼刀削过来,恶狠狠的质问:“这事儿是你跟她们母女一起撺掇的?”

    他们夫妻父女关系都不好,祁正钰不给她们好脸是常事,可是直接动手打骂,甚至用这样苦大仇深的眼神打量她们的这却是第一次。

    余氏再是泼妇,喉咙里也像是被塞了个鸡蛋,噎得她死死的,一时恐惧的没能说出话来。

    祁正钰似乎也没在等她的回答,二话不说,甩开祁文姮的手,又转身进了书房。

    祁文姮一身的冷汗,揉了揉手腕,赶紧跑过去。

    “母亲,妙姐儿昨儿个席上不是说吃了点酒,头晕不舒服,早早的离席找地方休息了吗?后来我走的时候在您这边厢房里没寻见她,想着她该是被底下人安排去别的房间了。”也顾不上扶余氏起身,祁文姮先是抱着她哭上了:“反正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她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在这睡一晚也无妨。可是她喝了酒,我回去想想又不很放心她,实在等不得天明就赶着过来了。可是才进门,却听他们前院都在议论,说……说是铭哥儿趁着妙姐儿醉酒,半夜把她拖房里去了……您看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里,余氏确实不是她们母女的同谋。

    但是祁文姮心里很确定,母亲是向着她的。

    哪怕她先斩后奏,现在过来拉了余氏过去,余氏也会不遗余力的给她们母女撑腰,促成了和二房的婚事。

    本来她也没把女儿的婚事往娘家侄子身上瞄,但是祁正钰赶他们一家出京,眼见着行程在即,实在是等不得了,这才出此下策。

    余氏莫名其妙跟着她挨了一巴掌,心里且在升腾怨气,又听她这番一说……

    就像是她的女儿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这个女儿,再糊涂也知道这都是女儿和外孙女的手段。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自然就是解决问题。

    当着下人的面,她一时也不好开口斥责女儿,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只嗔了一眼,就要挣扎起身,奔赴二院战场去战斗。

    却在这时,她人还没爬起来,祁正钰已经去而复返。

    手里一张纸,狠狠往她脸上一甩。

    那纸上字迹他一蹴而就,仓促写成的,墨迹还没干,冷不丁糊了余氏一脸。

    而他一出现,余氏母女就自然收敛几分。

    祁文姮垂下眼睑,都不敢正眼看他。

    余氏狐疑捡起那张纸一看——

    上面赫然一封休书!

    她整个人都瞬间颤抖起来,不可思议的抬头凄厉尖叫起来:“祁正钰!你是疯了吗?”

    这一声实在太过难听,祁文姮也察觉不对,想从她手里拿过去看,余氏却恼羞成怒的三两下将那休书撕的粉碎:“你凭什么休我?我是为你父母守过孝的……你敢休我,我……我去衙门告你去!”

    祁文姮猛然意识到父亲这是动了真格的,心下也是一咯噔,连忙上前:“父亲……”

    祁正钰二话不说,一巴掌甩过去。

    这一把掌,又是积怒已久。

    祁文姮是比余氏硬朗些,但是立刻便被扇了一嘴血。

    她捂着脸,整个人都呆住。

    祁正钰却恶狠狠盯着她们:“毁人毁到我长宁侯府院里来了是吧?要上衙门还是要告御状的,你们尽管去。吃里扒外,不知羞耻,你们母女两个给我一起滚!”

    祁文姮事先不是不知道自家老爹一定会为此动怒,但是真没想到他会怒成这样,竟还直接给了余氏一纸休书。

    她跟女儿定的这个计谋,本来就是拿着祁正钰重视名声这一点做筹码的,如果老头子豁出去连一起过了几十年的妻子都要休了,那这还要什么脸面?

    祁文姮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计仿佛使空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适得其反了?

    ------题外话------

    便宜爹:有这样的亲戚好嫌弃,但是捏着鼻子也得把这事儿给管了……第一次hold全场,终于知道我媳妇每天处理这些烂人和烂事儿有多糟心了!

第130章 不贞(二更)

    老太太下不来台,也不想这把年纪被赶出去。

    至于所谓的打离婚官司——

    那是祁欢那个年代的事,她真的就只是嘴上发狠,随便说说而已!

    这个境地之下,实在无法收场,她便是两眼一翻,晕过去了事。

    祁文姮一看自己老娘晕着就遁了,第一反应也是跟着装晕……

    可她装晕了,老爷子未必买账,而且后面的事情谁来处理?

    且在犹豫不决之时,从后院赶过来的祁文昂吩咐了岑氏先敢去二院,自己半路却先顺便来了福林苑。

    祁正钰是一家之主,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着他,他本来只是来打个招呼的。

    结果——

    正瞧见这院里乱糟糟的一幕。

    自己的儿子着了别人的道儿,祁文昂这个做父亲的也觉愧对祁正钰,黑着一张脸,脸色出奇的难看:“父亲,是我们没有看管好门户,一时疏忽。请您息怒,保重身体要紧,这事儿……”

    说着,狠狠剜了祁文姮一眼。

    继续躬身一揖:“我们会妥善处理,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如果这事儿是和别家姑娘出的,他多少要自谦是自己家教不严,可是跟凌妙妙……

    用脚趾头想想知道是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幺妹整出的幺蛾子!

    祁正钰正在气头上。

    小辈们中间出了这样的家丑,如果还要他亲自过去处理,那他这个一家之主也索性别当了。

    他冷哼一声,对素来器重的次子都没有丝毫好脸色,转身甩袖回屋去了。

    祁文昂又何尝不气?

    他甚至都没多看一眼躺在地上装晕的自家老娘,只警告的瞪了祁文姮一眼:“还不跟我走?你是想我把所有人都交到这里来说吗?”

    言罢,转身便当先离开了。

    至于余氏……

    以前他只是一味地看不上自己这个拎不清的亲生母亲,到了今天惹火烧身,就直接可以说是怨念了。

    若不是这老太太助纣为虐,一直宠爱纵容祁文姮母女,这两个“外人”又怎敢公然闯进自家门里,算计到他的头上来了?

    余氏做出的糊涂事越多,就越是时时刻刻在警告他——

    自己的儿子娶媳妇,绝不能娶回这样的。

    祁文昂此时对那个外甥女凌妙妙,可谓深恶痛绝。

    但祁文姮一听他喊自己一起去处理这事儿,登时便的心里一阵亮堂。

    她挨了打,她不怕,甚至她老娘弄成这样也无所谓,只要凌妙妙这事儿能成,所有这些暂时受到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她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出了这种事,男方这边为了遮丑,必定只能结亲了事。

    更何况——

    她和祁文昂还是兄妹!

    再怎么样,祁文昂也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

    她心中一喜,立刻就跟上祁文昂脚步往前院去。

    祁文昂脚下步子飞快,连回头看她一眼也不曾。

    等他兄妹二人相继赶到二院门前时,岑氏已经叫开院门进去了,祁文景被他换了出来。

    杨氏那边得到消息,和岑氏是来了个前后脚,岑氏只顾着院子里面的事,杨氏则是带着自己的心腹,命人将这院子外围再封了一重,并且第一时间筛查,看还有哪些方才可能瞅见了内情的,全部搜出来暂且按下。

    不是为着二房,也不是为着祁文姮……

    凌妙妙虽然姓凌的,但是她和祁家也还是最近的血亲,她爬自己表哥床的丑事要是泄露出去,祁欢姐妹几个的名声多少要被她连累。

    并且也不止是祁家的这些姑娘,还有大姑奶奶祁文婧家的和二姑奶奶祁文娴家的,家家都有正在议亲的待嫁姑娘。

    祁文姮要不是捏着这么大的把柄,知道这事儿牵扯巨大,祁家八成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她也不敢出此下策,公然回娘家来算计。

    这会儿祁文景夫妻俩都在二院门外守着。

    “大哥大嫂,受累了。”祁文昂脸上挂不住,走过来先给两人告不是。

    杨氏道:“弟妹先一步过来了,她说这事儿算你们二房的私事,想要你们自行处理。所有的知情者我都命心腹的拉到后面文晏那院里的空屋里关起来了。”

    她这态度,也就是不想插手。

    但是现在她就算想插手,祁文昂也是不愿意的。

    他脸上勉强维持着表情,再次拱手道谢:“有劳大哥和大嫂了,扰了大家清梦。一点子小事,我们夫妻处理一下就好,就不再给大哥大嫂添麻烦了。”

    祁文景平时只是不爱管事,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

    他扼腕叹了口气,又不悦的看了眼后面跟来的祁文姮,道:“行吧。我跟你大嫂就在我书房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再喊一声。”

    把门的婆子这时才开了门,一行人又进了院内。

    岑氏这会儿正和祁元铭一起,在他房里查问事情原委。

    他那房门开着,隐约可听说话声。

    杨氏对这些细枝末节没兴趣,和祁文景一起进了最里面祁文景的书房。

    祁文景开门,就看眼睛都哭肿了的凌妙妙有些惊慌的从门边退开。

    显然,她方才是贴着门边在偷听的。

    做出了这等事,她自是心虚,瞧见祁文景夫妻,当即眼神闪躲着垂下了头去。

    祁文景虽是个好脾气的人,可祁文姮母女这般行事,全家就属他最头疼,因为就他女儿最多,这事儿瞧着凌妙妙也着实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只沉声道:“你母亲到了,你们去铭儿那屋商量怎么解决吧。”

    凌妙妙往院里一看,果然看间了祁文姮,当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扑在了对方怀里:“母亲!”

    祁文景没再管他们两边如何争执,直接关了房门,眼不见为净。

    杨氏很少来他这书房。

    关起门来,他竟像是来了客人似的,莫名的局促紧张,站着很是茫然了一瞬间,这才又扯出笑容来:“坐吧,二房那边他们会妥善处理的。”

    杨氏却是比他随意自在的多,依言,捡了把椅子就坐下了。

    祁文景没好挨着她边上坐,反而只坐到了对面去。

    祁元铭那边隐隐传来争执哭闹声,他突然想起就前面几天杨青云还借住在这个院子里。

    凌妙妙为什么来这一手,他也是知道原因的,突然后怕——

    还好杨青云是搬出去了,现在这个麻烦是二房的,否则如若是叫她给讹上了杨青云去……

    那他跟杨氏这日子就真没法再过下去了。

    祁文景免不了一阵心虚,为了掩饰情绪,就没话找话:“昨儿个我回来的晚,就没去寻你,回来的路上遇见文晏了,他说云儿那孩子留京的事情该是准了。苏太傅苏大人替他说了话,点庶吉士都有指望的。”

    杨青云的前程,现在是杨氏关心的第一大事。

    她当即追问:“那位苏太傅,不都说他为人最是刚正清廉的么……”

    他怎么……

    会公然替自家侄子说话。

    祁文景笑道:“他回京路上不是搭了云儿的便车,说是通行过两日,也交谈过,觉得此子为人爽朗正直,性格也豁达。你知道的,他那样的人随便说一句话,抵得上咱们说上十句百句。也就是因为他过往为人清廉口碑好,轻易不会替谁出头说话的,这次替云儿说的这一句就格外的有分量。何况……这前后三次过考场,云儿的成绩也的确的拿得出手。”

    还是那句话,旁人想帮着疏通,甚至拉一把,首先得你自己的实力差不多。

    杨青云的会试殿试成绩都在前十几名里,这本身就已经是实力的证明。

    前面两场,他都是凭自己的实力,一直到昨天去看第三轮筛选他们做的文章时,苏秦年这才“偶然”提了这么一句。

    庶吉士的人选,本来就是无硬性规定名额的。

    就算本来杨青云的名次差那个三两名,有他这一句话……

    上面的人想通融,再多取他一个,就算说到皇帝面前也没人能说着是徇私舞弊。

    杨氏闻言,眸中都难得漫上几分罕见的笑意来:“看来他今年这趟进京的运到当真是不错的,还给遇到了贵人。”

    听说祁元铭这里出事,杨氏的第一反应也是后怕,庆幸杨青云还好是搬走了。

    躲过一劫不说,官场上还得了苏秦年这样的人物替他说了话。

    祁文景也怕她是空欢喜,连忙又嘱咐:“文晏就是跟我说了这么个事儿,依着我经验,云儿这情况是有很大希望被点庶吉士的。不过一切还是要等朝廷钦点的名录出来,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省得是一场空欢喜。”

    顿了一下,又补充:“就算差一点,进不了翰林,回头我再去跟文晏商量一下,应该是能谋个不错的职位。”

    他们夫妻,仿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这么和风细雨的聊聊家常了,这屋里气氛是鲜见的和谐。

    而彼时另一边,祁元铭那却是另一番光景。

    凌娇娇把脸藏在祁文姮怀里不敢看人,就是个哭。

    二房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祁元铭这会儿已经彻底酒醒,并且捋明白了牵引后果,眼神几乎可以称之为阴郁的盯着她母女二人,一语不发。

    祁文姮一边护着凌妙妙在怀里,一面佯装惋惜的叹了口气:“二哥二嫂,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们也是不想,可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总归是要解决的……”

    她这里,一边说一边继续酝酿后面的话。

    不想,祁元铭却突然站起来,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娶她的!哪怕你们把我打死……我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会娶她为妻!”

    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被人算计上门来了,还得被硬逼着咽下这个哑巴亏?

    本来他仕途上面不得志,最近已经是水深火热了。

    现在这叫什么——

    祸不单行?

    若还是在之前,祁元铭还是那个天之骄子,他可能真的会特别害怕被祖父父亲厌弃,害怕自己会为了私事毁掉名声,可是现在……

    反而无所谓了!

    他是宁肯破罐破摔,也绝不会娶凌妙妙这种女人做妻子!

    照着凌妙妙方才断断续续的说法,她是昨日吃酒吃的头疼,稀里糊涂就在这院里找了间空屋子睡下了,结果半夜睡醒,起来想去找余氏,就被刚好醉酒的祁元铭给强行拖回屋里,推倒了。

    横竖不过欲加之罪,这事儿他争辩不清,也不想争辩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

    他绝不可能乖乖就范,去娶凌妙妙。

    凌妙妙的哭声戛然而止了一下,但随后就又更大声的哭起来:“母亲,我怎么办?我跟表哥……我都这样了,我不活了吧?”

    祁文姮也没想到祁文昂夫妻还没说话,“犯了错”的当事人居然就先这般强硬起来。

    她也是狠狠一愣。

    然后,在女儿的哭喊声中又重燃斗志,冷冷的道:“铭哥儿你也被说气话,你小孩子不懂事,又是吃了酒的,酒后乱性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都尚且还没责备你的意思。这事儿不是你能做主的,你跟妙姐儿之间……有了……这事儿总得……”

    她话音未落,这次打断她的是岑氏。

    岑氏站起来,又把怒气冲冲的儿子挡回身后去。

    她冷眼看着那对儿哭惨的母女,反问:“你说着连个孩子之间有了什么?”

    祁文姮皱眉,觉得她这明知故问就很没意思了,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也算能屈能伸,皱着眉头道:“两个孩子都睡在一起了,二嫂还非要我再将这话拿出来说一遍吗?事儿他们都做了,现在还是说点实在的,定个日子,给他们办了婚事,咱们彼此双方皆大欢喜。”

    若在平时,凌妙妙成事的机会还没这么大,可是最近祁元铭正消沉呢,每天关在房里借酒消愁……

    岑氏气得牙根痒痒,费了所有的自制力控制,才没当场动手。

    “我们铭哥儿不是负不起责任的人,可我们祁家娶媳妇起码也得娶个清清白白的。你说他们二人有了首尾……可是我刚看了这床榻之上可是连落红都没有。”她看着那双母女,反而还能阴冷的笑了一声出来:“好啊,三妹妹,你这是自己女儿在外面偷汉子失了贞,却算计到我们头上,想拿我们铭哥儿当冤大头呢?”

    祁文姮:……

    凌妙妙:……

    这跟我们提前计划好的发展它不一样啊啊啊?!

    ------题外话------

    月底啦,大宝贝们如果没有更爱的作者,就把手里的月票和评价票都扔一下我家女鹅吧,毕竟我这个亲丈母娘还是很勤奋滴,评价票一定要五星好评哟,不要浪费嘛,么么么么么么哒!

    ps:大家不要嫌弃这个鸡毛蒜皮的宅斗剧情,毕竟我还算个剧情流的作者嘛,还没到感情线的主场,再忍一忍,后面再过大概两个剧情我就转下一卷,重点给你们掰扯男女关系!

第131章 送走,不寒而栗!

    “二嫂,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怎能血口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祁文姮当即也站了起来,与她针锋相对。

    这个时代的礼教森严,未婚男女在大街上拉个手被人瞧见,都要被认定是绑在一块儿的。

    何况——

    祁元铭和凌妙妙黑灯瞎火,在同个被窝里躺了一宿。

    当时祁元铭烂醉如泥,要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给凌妙妙溜进来的可乘之机。

    凌妙妙一个小姑娘,这种事又不能喊帮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是扒了两人的上衣,躺一块去了。

    再至于别的……

    祁元铭醉成那样,她一个人也办不了。

    并且,她虽是胆子大,刁钻的敢于以身试法,也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凌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却也是正儿八百的官宦人家,祁文姮又是出身侯府的,再是骄纵任性,胆大妄为,也舍不出脸皮去教授女儿床帏之事。

    本来这事儿,俩人被衣衫不整堵在一个屋里,就已经是百口莫辩的事实了。

    谁曾想——

    岑氏居然更豁得出脸皮来,竟是泼了这样角度刁钻的一盆脏水过来。

    祁文姮眼睛瞪得,眼珠都仿佛是要脱眶而出。

    凌妙妙受此侮辱,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又是捂着脸羞恼的大哭起来。

    “你一口咬定是我儿子碰了你女儿,想让我们负责,可是我们祁家凭什么娶个不清白的儿媳妇?”岑氏此刻是吃了这小姑子的心思都有,打定了主意寸步不让,“我不过就事论事,咱们一起把这事说说清楚!”

    祁文姮进退两难。

    无计可施,又暗中掐了自己女儿一把。

    凌妙妙年纪小,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此时已然是羞愤欲死了。

    可是已经走出这第一步了,她也没有别的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撑下来,更咽着断断续续道:“母亲,表哥昨天喝了好多酒,他……他就是将我拖到榻上,脱……脱我的衣裳,后来……后来他醉酒,便不省人事了。”

    祁元铭只是眼神阴恻恻的盯着她,却没有与她争辩什么。

    虽然他确信凌妙妙绝对不是他主动拖进来的,但对方明显是要以此讹他,他就是争论也无用。

    “即使这样,他们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呆了一整夜,这已然是有了肌肤之亲了。”祁文姮还在据理力争,“男女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妙姐儿以后还怎么嫁人?这事儿,必须是由铭哥儿来负……”

    “给你们母女两条路。”她话没说完,一直冷脸坐在后面的祁文昂终于拍案而起,一锤定音。

    凌妙妙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祁文姮也立刻眼睛一亮,满怀期待的看向自己二哥。

    祁元铭仿佛已经麻木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只是一味死死的盯着凌妙妙。

    岑氏慌了一下,唯恐这关键时刻自己夫君这胳膊肘向外拐:“老爷……”

    祁文昂却没理她,只就不容情面对凌家母女道:“你把她领回家去,侯府这边,我们负责封所有知情人的口。你或者是把她带回去立刻找了婆家,远远地打发出去,这辈子不准她再出现在京城,我们二房这边出一份添妆给她;要么,就剪了头发,送到城外的庵堂去,从此一了百了。”

    凌妙妙惊恐不已,猛地一把揪住祁文姮的衣角,又哭了起来:“母亲,我不要做姑子……”

    至于把她打发出去随便嫁人?

    她则是直接忽略不计,就当没听见!如果只为了随便嫁个人,她又何至于豁出去脸面做这事儿?

    祁文姮自也是不肯的:“二哥,这事儿终究不是我们妙姐儿一个人的错……”

    祁文昂对这事的态度是在来这的路上就已经定了,言语态度之间毫无商量余地:“你选是不选?你若不肯,那她今天便不要走了。”

    他两步走到旁边,一把扯下一条帐子,劈手扔在凌妙妙面前:“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咱们这一屋子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们母女不顾廉耻,回娘家来讹上了我们,此时也休怪我不顾兄妹情分。你们若是非要敬酒不吃,那这丫头今天也便不要出这道门了,直接吊死在这屋子里,她的后事,我给她风光大办。”

    凌妙妙手脚发软,在椅子上几乎坐不住。

    “二哥……”祁文姮则是凄声尖叫起来:“咱们可是骨肉血亲,她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儿!”

    祁文昂一语直中要害:“你们做出这等事来,就已然是没把我们当骨肉了。今日以后,别说是骨肉,咱们两家连亲戚都不是。你选吧,我与父亲还急着去上朝。”

    至于叫祁文姮把凌妙妙领回去,他确实一点也不担心祁文姮敢把这丑事往外宣扬。

    就算她不在乎自己两个女儿的下场和后半辈子,出去毁了祁家的名声,祁正钰是真的会与她彻底断绝母子关系的。

    之前虽是放了狠话,非是逢年过节的场合不准她再回娘家,可到底也还是留了余地。

    凌至诚要去放外任时,心里再对岳家不满,也还是得看祁家的脸色,规规矩矩的带着妻女过来拜访辞行。

    若是祁文姮真敢出去败坏家里的名声,逼着祁正钰彻底和她公开翻脸——

    凌至诚那里忍了她这么多年,恐怕二话不说就会甩她一纸休书!

    到时候,她不仅女儿嫁不出去,自己也会把娘家夫家一起失了。

    就算是还留有一些嫁妆傍身……

    一个孤身女子,还带着两个名声败坏的女儿,她是连活都没法活下去的!

    这些事情,祁文姮心里都是知道的,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靠的不过是这府里还有个护短,又无条件给她撑腰的老娘,以及赌的祁家人得要面子!

    此刻二房的态度一边倒,她虽是不甘心,可也明白,自家这个二哥官场上得意,可不像是大哥祁文景那样性子软和好说话的。

    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自己若不服软,凌妙妙可能真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而且——

    不管他们二房承不承认,这事儿不该发生也发生了,她二哥二嫂就祁元铭这么一个儿子,这短处是死死捏自己手里了。

    留得青山在……

    “妙姐儿,咱们走!”权衡再三,祁文姮心一横,就伸手拉起凌妙妙,抬脚便走。

    岑氏此刻却突然上前一步,横臂将两人也拦:“这绝对不成!”

    祁文昂只想赶紧压下此事。

    自己这个妹妹骄纵成性,他知道。

    可是她和自己老娘一样,都是个窝里横的。

    在他看来,只要态度坚决的压下此事,祁文姮翻不了天去。

    可是眼见着事情就要了结,自己的妻子却又不依不饶的跳出来?

    他恼怒的眉头一蹙。

    祁文姮忌惮自己的兄长,对着嫂子却是趾高气昂,抬起下巴冷笑一声:“二嫂还有何指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的什么主意,这个丫头做出如此害人害己的蠢事,还不是受你教唆指使的?”岑氏瞪着她的眼神里都要淬出毒药来,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样的蠢事你都做得出来,还指望我会信你?你可以走,这个丫头给我留下。”

    凌妙妙一脸的鼻涕眼泪,看着凶相毕露的二舅母……

    这次她是真的怕了,瑟缩着就本能的抓紧祁文姮衣角朝她背后躲了躲。

    岑氏却是不由分说的一招手:“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小娼妇给我按下,堵了嘴,绑上。”

    知道儿子这里出了事,她赶来这边是特意带了得力的人手的。

    许妈妈当即带着几个婆子冲进来。

    祁文姮母女养尊处优,毫无反抗之力,凌妙妙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给按下了。

    同时,胡乱挣扎叫骂的祁文姮也被控制住。

    她挣脱不了,就大吼大叫:“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祁文昂也走了过来,神色谴责的看向妻子。

    岑氏却因为祁文姮是他亲妹妹,也一并迁怒了他,看都没看他,直接对祁文姮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这个丫头做了天大的丑事,咱们两家都是要遮丑的,我会托付我兄长找一门远亲给她定了终身。她不是着急找婆家吗?今日我便把她送出去,送去哪里你也不必知道。你们母女不就是要赖上我们,想让我们管上这丫头的后半辈子吗?行,这丫头的婚事我做主给她办了。”

    她这样把凌妙妙绑走,说要找人家嫁了,那肯定是送到穷乡僻壤的地方,甚至都不会找什么体面的人家。

    祁文姮在京城里仗着长宁侯府的面子给凌妙妙议亲,官面上能寻到的最好的婆家人选也只是个从三品官家里不受宠的庶出子弟。

    岑氏托她的娘家人去找?那找的会是什么不堪的人家,也是可想而知了。

    母女两个都被吓疯了……

    不,她们是觉得岑氏疯了!

    祁文姮尖叫:“岑氏,你疯了!你这毒妇,妙姐儿身上怎么都流着祁家的血,你敢这么糟践她……你敢……”

    话没说完,已经有人也拿布团堵住了她的嘴。

    跟她这种人,讲道理或者争辩都属于浪费口水,岑氏便直接瞥了她,走到凌妙妙面前。

    凌妙妙被堵了嘴,只是拼命的摇头。

    这会儿是真的只剩下怕了,恐惧几乎是从眼神里溢出来。

    “女子的名节脸面最要紧,现在你自己先舍弃的这两样东西,把自己变成个一文不值的破烂货。”岑氏此刻也勿须在她面前装什么慈祥的长辈模样,一字一句,有如刀锋般犀利,句句扎心,“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是别指望了,出京去,我给你找个山高水远人少的地方,保证没人认识你,你也跑不回来。不过只要你安生老实的在那待着,会有你一口饭吃的。”

    要不是不想手上沾血,依着她此刻心思,是恨不能将祁文姮这两母女给活吃了。

    祁文姮这时,竟是凭着蛮力,用舌头生生将塞嘴的布团吐了出来。

    她知道岑氏这是恨死她们母女了,不再抱着指望,又转向祁文昂叫骂求救:“哥哥,哥哥!我们是一起从小长大的亲兄妹,二哥哥,你不能任由这个毒妇在咱们家里头撒野……”

    岑氏冷冷看向祁文昂:“你这妹妹是个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看看你亲娘吧,你就能一眼把她这辈子都看到头了。你若是心软留下这个丫头,那就是明摆着毁你儿子!”

    祁文姮母女也是不会改好的,她们自认为抓住了自家的把柄,如果不能永绝后患,她们以后一定还会借题发挥,继续拿着这事儿威胁自家。

    而祁文昂,在骨子里受亲生父亲的耳濡目染,和祁正钰的行事如出一辙。

    他是从一开始就没心软过的,只是没太想明白亲妹妹的德行,想镇住她们这事儿也就平了。

    但是不得不说,如果凌妙妙生活在眼皮子底下,一个祁文姮加一个余氏,她们迟早还会再折腾出事儿来。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认同了妻子的做法,冷冷的别过脸去,看都不看祁文姮一眼:“送走吧。”

    凌妙妙嘴巴被塞了,叫喊不出,呜呜的乱叫,恐惧的眼泪鼻涕越发糊了满脸。

    祁文姮几经挣扎,到底也是毫无作用,眼见着一个婆子直接把娇滴滴的凌妙妙往肩上一扛就弄了出去。

    岑氏是要快刀斩乱麻的,直接也跟了出去,当场安排凌妙妙的去处。

    “祁文昂,你不是人……”祁文姮实在无计可施,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按着,最后就只能嚎啕着叫骂。

    被自己的亲妹妹口不择言的辱骂,也不是一件会叫人觉得愉悦的事。

    何况——

    祁文昂这些年还养成了和祁正钰一模一样的脾气,在家里,他除了顺从老爷子之外,几乎也是唯我独尊的。

    他走到祁文姮面前。

    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我不是大哥,余姨娘当初走过的路,在我这里走不通。反正你也不是个真心疼孩子,肯为孩子打算的好娘亲,这戏演到这里也就够了。”

    他的目光,像是一条剧毒的蛇,阴森森特别瘆人。

    祁文姮像是被他掐住了脖子似的,只是被盯着,喉咙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祁文昂道:“把她绑上马车,我回房换了朝服,上朝之前亲自去凌家把她送回去。”

    送回去?这是要送她吗?分明是还要去找凌至诚当面再告她们母女一状,顺便警告凌至诚的。

    祁文姮虽是对凌至诚一直不满,夫妻感情也是极淡泊的,可是凌至诚在不如意,他也是她背后的一重倚靠。

    现在她刚得罪了娘家人,如果凌至诚也都进一步厌弃了她,这对她的境遇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这是她二哥对她的报复!

    他们二房这夫妻俩,甚至都并不是只想压下这件丑事了事,他们还要变本加厉的打压报复。

    可是这个仇已经种下了,此时她纵是求情也无用。

    几个健壮的婆子把她再次更结实的堵了嘴,先绑去车马房装车。

    祁文昂从祁元铭屋里出来,先去祁文景的书房再次道谢,同时交代杨氏:“岑氏这会儿去处理别的事了,扣住的那些人,请大嫂的人还是暂时代为看管,我这会儿要赶着去上朝,等她腾出手来叫她去处置。”

    签了死契的下人还是好拿捏的,只要警告一番,他们自然不会乱说。

    比较麻烦的是,那里面还有两三个受雇在府上的,可能就只能恩威并施的收买了。

    这府里,后宅用的丫鬟婆子,基本都是签的死契,但是前院的侍卫和园丁、小厮这些里面,他们通常只在外院,接触不到太隐秘的事,反而没管那么严,谁曾想,这次居然把这样隐秘的事在外院闹开了。

    “好。”这样的顺水人情,杨氏没什么理由不送。

    祁文昂作揖之后,离开,她也转头嘱咐祁文景:“时辰不早了,既然家里没什么事了,你也赶紧出门上朝去吧。”

    说完,又去后面祁文晏那院子里交代了一下看守的人,这才回的后院。

    祁文昂这边,只叫人去告知了祁正钰一声他们夫妻处事的结果,今天便没有和祁正钰一道上朝。

    虽是拿了要去凌家做借口,多少也有点避风头,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祁正钰碰面的意思。

    安雪堂这边,杨氏回去时,祁欢已经带着祁元辰坐在饭桌上开始吃饭了,见她回来,赶紧让厨娘把预留的饭菜也一并端上来。

    当着祁元辰,祁欢也不好细问,只道:“前院的事顺利解决了?”

    “嗯,二房的出面找关系,远远地将那丫头送出去,眼不见为净吧。”杨氏被祁欢提过一两次,叫她说话尽量避着点祁元辰,所以,这时候也是比较含蓄。

    祁元辰这小子,虽然见着旁人话少,也不乱传话,可是分明脑瓜很好用,私底下祁欢已经领教过他好几次的语出惊人了,也不得不加倍谨慎些。

    这会儿他正低着头,自己拿着勺子,专心致志的吃粥,不知道是对母亲和姐姐的话根本不感兴趣,还是又在偷偷往cpu上拷贝了。

    祁欢看着他乖巧安静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脸上,洋溢着一片喜欢的笑。

    杨氏看在眼里,却颇有几分后怕也力不从心。

    凌妙妙这事一出,她就难免想到女儿之前那事儿,虽说事发的诱因不一样,可是两件事却如出一辙,好在秦颂拿了她的好处,如今看来也算守口如瓶了。

    否则……

    今日看见凌妙妙的下场,她都不寒而栗。

    偏她这个女儿还心大的很,好像真就过去了便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杨氏心事重重,早饭都用的少了。

    祁欢看出来她情绪不高,还当是她只是因为家里又出了污糟事闹的她,这次……

    倒是真的没往自己身上去联想。

    岑氏处理这事儿的后续遗留动作也很快,回房写了封书信,甚至都没过京城岑家她二哥的手,而是将这事儿托付给了在外地的她二哥。

    只一个时辰之后,装着凌妙妙的马车就已经走在城外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了。

    本来走官道会快也更安全一些,可车里的凌妙妙被绑着,她又极不配合,虽然人牙子买卖人丁是常事,可是为了祁元铭的名声,岑氏却是慎之又慎,唯恐有人认出凌妙妙来,便嘱咐人挑僻静的小路走,她自己这边则是火急火燎又赶回前院处理那些被扣住的下人。

    杨氏对此也未再过问,祁欢也只当没这回事。

    然则入夜,在荒山野岭的小路上,装着凌妙妙的马车却被一伙人给截停了。

    押车的人看清来人之后,也没声张。

    凌妙妙被拉下车拖走,他们继续驾车沿着原来的计划和方向赶路。

    就仿佛——

    这中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题外话------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确实恶人只有恶人磨!

    嚯嚯,凌妙妙母女这点破事儿终于是处理完了,下章继续走我们欢欢的剧情去!

第132章 走啊,捉奸去!(二更)

    长宁侯府这边,除了二房处理关在祁文晏院里的那些知情者之外,阖府上下一整天都安安静静,也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晚间,祁正钰三父子陆陆续续的回来。

    祁元铭经此一事,反而定了心思,没等祁正钰和祁文昂把他找过去训,就主动找过去跪在了祁正钰的书房外头:“祖父,我想明白了,我愿意去放外任,去哪里或者做什么都好,孙儿一定脚踏实地好好的做,不会再给家里,给祖父和父亲丢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凌妙妙这事给刺激了,他此时反而痛定思痛。

    如果说这天之前叫他去放外任,他确实多多少少都是不甘心的。

    现在——

    却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祁正钰先是没说话,任由他在自己书房外面跪了半夜。

    后半夜岑氏实在是心疼的熬不住,硬是扯了祁文昂找过去,一起求情。

    祁文昂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宝贝似的疼爱,即便再是严格要求,也是为了儿子好的,心里再怎么气,也还是心疼的。

    半推半就的跟着岑氏过去。

    他去敲祁正钰的门,祁正钰这才重新出现,站在门内又看了眼跪在院子里的孙子,对祁文昂道:“吏部那边我早打好招呼了,有三四个职位可选,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既然想好了,明日你便带他去,再犹豫几日,就真的只能捡别人剩下的了。”

    纵使祁元铭这次的表现让他很失望,但是他也没办法直接放弃掉。

    大房已经废了一个祁元旭了……

    现在如果他再年轻十岁,还可以赌一把,将最小的祁元辰抱过来重新培养,可是他如今的这个年纪却已经叫他开始本能的恐慌。

    祁元铭还是要尽量保住的,做两手准备!

    至于祁文晏……

    他打从心底里压根就没认过!

    不,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有一刻想要真正承认对方是祁家子的身份的,那就是在祁文晏春闱高中的消息传回府来的那一刻!

    可是随后那个孽种就甩了他响亮的一巴掌,彻彻底底断了他在对方身上的所有指望。

    所以,现在他给祁元铭谋定职位,并非敷衍,也的的确确是用了心思的。

    祁元铭抿抿唇,还是识时务的,当即磕头表决心:“多谢祖父,孙儿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从福林苑出来,祁文昂跟儿子约定了明日出门的时辰就自己先回后院去了。

    岑氏陪着儿子回了二院的屋子。

    祁元铭临时已经换了隔壁的另一间屋子居住,想想凌妙妙在这个屋里呆过,他心里就发狂发躁,一刻也静不下来,不仅搬了屋子,还叫人把他原来屋里的枕头被褥全部烧了个干净。

    岑氏知道他受大记不轻,只命人帮着他收拾了。

    这会儿过来,拿了药油就想给他揉,却被祁元铭挡开了:“天晚了,母亲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事。”

    岑氏何尝不知,现在躲出京去是对儿子最有利的安排?

    老头子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祁文昂又望子成龙,过分严厉……

    儿子受了连番打击,出去避避风头对他是有好处的。

    岑氏叹了口气,把药酒交到他手上:“那好吧,你也别想太多了,放外任也没什么,你二舅舅这些年一直都在外任上,反而是比留京的你三舅舅出息了不止一点半点。”

    提起自己的二舅舅,祁元铭眼神不受控制的变了一变。

    但他掩饰很快。

    加上岑氏自己也心事重重,便没有怎么在意。

    他说:“这些道理我都懂,母亲不必再为我操心了,我不会一蹶不振的,我才多大年纪,我后面的路还长得很。”

    “嗯。”岑氏听他能够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心里也就踏实多了,这才起身回去。

    而祁欢这一整日的心情,也实在称不上好。

    凌妙妙这事,放在她原来的时代,无非就是个一夜情事故,既然祁元铭这边咬死了态度不肯娶,她既然在本地坏了名声,那就换个城市照样可以一切开始,只要改过了,还可以重新做人。

    可是在这个受礼教约束的古代大环境之下……

    出了这种事,她不仅婚事再也做不得主,甚至于连性命都给旁人彻底拿捏了。

    若不是因为她是祁家的外孙女,祁文昂夫妻再恨也得顾上几分情面,她可能真的就会无声无息的把命搭进去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祁欢倒不是有多同情或是可怜凌妙妙,而是凌妙妙这件事仿佛一面镜子,叫她越发能够看清和感受到杨氏对她近乎拼尽了性命的那种爱。

    但凡杨氏再自私一点,也或者她哪怕只是有一丁点儿的重男轻女——

    她在庄子上出了那件事之后,保险起见,杨氏也早在第一时间给她随便找个什么人家,远远地嫁出去了。

    可是杨氏没有,不仅没有责备过她一句,甚至在她被人抓住了把柄之后拿出压箱底的财富给她去处理善后!

    任何时候,杨氏都没有哪一刻是闪过要放弃她这个女儿,去自保的念头的。

    有她这样的母亲,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普遍重男轻女的大的环境背景之下,祁欢当着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撞了大运的锦鲤了。

    而作为回报,她也越发坚定了要和杨氏母子在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决心。

    凌妙妙这事,没能给祁家造成任何明面上的伤害,只在暗中翻了个浪花就被彻底压下去了,最起码在祁欢看来是这样子的。

    但是凌家那边据说闹得不轻。

    当天晚上星罗就带了睡前小故事过来:“小姑奶奶现在不敢登咱家的门,方才入夜却派了心腹的偷偷过来给老夫人捎信,叫老夫人想办法救命。早上那会儿二老爷亲自押了她回凌家,因着表小姐的事当面把凌家姑爷数落的抬不起头,结果等二老爷一走,姑爷扭头就把小姑奶奶打了一顿。”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别人家的赘婿不好当呢。”祁欢泡在温水里沐浴,也拿这当笑话听了,“小姑母本就是个被宠坏的了,给人做妻子也从来没着调过。以往别的事,碍于她是咱们侯府出去的姑娘,凌至诚忍得可不少。虽说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渣滓,并且凌至诚一开始还是个吃咱们家软饭的……”

    越说越觉得不对,立场会跑偏。

    “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他们夫妻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祁欢索性也不说了,“互相锁死就对了,要不然当年就又多了一个好姑娘和好儿郎要被带沟里。”

    不管是放在现代还是古代,祁文姮这种媳妇娶回去都是要祸害门庭,乃至于下一代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凌至诚当年之所以肯娶,也无非就是看中祁家的门第,能在仕途上扶持于他……

    双方也等于是互相明码标价了。

    现在祁正钰放弃对凌至诚的培养了,凌至诚躺平之后也终于爆发,给了败家媳妇一顿。

    他俩谁也不占理。

    星罗道:“老夫人这会儿自顾不暇,大清早那会儿老侯爷休书都丢她脸上去了,这会儿她得了小姑奶奶的信也没吱声,就打发人回去了。”

    还是之前说的理由,一般情况下,祁正钰是不太可能真的休掉这个妻子的,但如果余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踩踏他的底线,逼急了也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她这会儿安静下来,显然意识到自己自身难保,又把脑袋怂回去了。

    祁欢洗完澡就上床睡了,结果没想到这事儿还有续集。

    次日一觉睡醒,星罗的小道消息又来了:“凌家姑爷今儿个天一亮,城门刚开就打包了行李去走马上任了。小姑奶奶带着凌家的二小姐还留在凌府,说是伤了又病了。”

    二房的人不放心,派了人在盯着凌家的动静。

    消息传回来,岑氏虽然气还没消,立刻打发许妈妈过去查看状况,防着又是祁文姮耍花样。

    结果——

    祁文姮虽然不乏耍赖的成分,但是被打的也是真惨,鼻青脸肿的模样,起码是个把月没脸出门见人的。

    凌家那边,昨日夫妻干架,惊天动地,邻里都十分警觉,如果接二连三的再弄出大动静,难免有眼尖的人要开始揣测内情。

    横竖罪魁祸首的凌妙妙已经送走了,岑氏这会儿倒也不是很急,就继续叫人盯着凌家了,等祁文姮伤养好了,再把他们母女给凌至诚送过去。

    杨氏和祁欢这边,却在当日就收到一个好消息——

    吏部给这届新晋进士安排差事的文书陆陆续续下来了!

    最先公布颁的是庶吉士名额,杨青云的名字赫然在列。

    杨氏几乎可以说是狂喜的,得了消息就开着琢磨要怎么帮他办宴席。

    这也并不是杨氏不够低调,实在是金榜题名乃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必须得庆祝。

    也不仅是杨氏在帮杨青云张罗,祁欢这边当天就得张祁文景亲自拿来的帖子……

    他一个旧时同窗的儿子也中了进士。

    名次虽然只排在二甲最末的几名上头,但属于超常发挥,一家人都很满意,并且那家早知点庶吉士无望,早就脚踏实地的选好了去放外任的差事,次日家里就大摆宴席庆祝,拿了帖子叫祁文景带家里人过去凑凑热闹。

    他特意找了借口过来,也是想借着杨青云做引子,再缓和一下与杨氏的关系。

    杨氏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当着一双儿女的面也很给他面子,就心平气和的与他聊上了:“永兴伯府与咱们长宁侯府都是开国初年获封的爵位,算下来到你这位同窗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好在是他家的这个孩子争气。这个爵位在他作古之后,就会被朝廷收回去了,后面这些孩子的前程就只能是靠自己打拼了。”

    “是啊。”祁文景笑是个实心眼的,倒是真替自己的好友高兴,“他家嫡长子前些年靠着荫封在御前求了个差事,就一直不温不火的做着。这个小子倒是极有志气的,上一届没考中,又回来苦读三年,这一次总算是登科了。喻常明那个家伙啊,还是跟当年在太学读书时候一样,有点好事儿就压不住的想显摆,自从初次会试放榜开始,他那嘴巴一直在耳根上咧着了。今儿个还是亲自给我去送的帖子,叫咱们一家都过去吃酒。”

    “那就一起去吧。”杨氏很久没听他一次说这么些话了。

    二十多年的夫妻,纵是现在看透了,关系也冷淡了,可新婚燕尔那会儿也总有过甜甜蜜蜜和满是憧憬的好日子。

    这一刻,看着面前明明都生了皱纹,却笑得眉飞色舞,恍若当初少年模样的男人……

    她心中没来由的感到几分凄凉。

    想想人生这一辈子,也就这几十年光景,能有几回这么高兴的,也就顺着他了:“我那库房里记得是还有两套不错的文房四宝,叫他们拿来你看看,觉得合适就挑一套,正好拿去送礼。”

    “行啊。”让祁文景挑这些,属于专业对口。

    祁欢带着祁元辰在旁边玩,她又禁不住想——

    她这便宜老爹脑子里有时候是真的不过事儿,他给同僚的儿子送礼,杨氏从自己的私藏里拿给他,他都乐呵呵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光顾着高兴了吧?

    她这边眼神不太对,祁文景且在傻乐没瞧见,杨氏却是不动声色横过来一眼。

    祁欢立刻收敛,咧嘴笑了下,把视线转开了。

    祁文景夫妻之间的气氛难得今天比较好,吃好了水果之后祁欢就识趣的拎着祁元辰走了。

    杨氏自然知道自己这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却也没点破。

    于是,这一晚祁文景就破天荒的终于睡在了安雪堂。

    当然,这个睡,也就是字面意思的睡。

    她俩人虽是正牌夫妻,可是长久的冷淡下来,彼此感觉都生疏了,再次相处起来反而彼此之间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客气。

    祁欢次日一早再把祁元辰拎回来时,见着祁文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他整个人都精神好些。

    但杨氏还是往常那副模样,冷艳高贵,没什么特殊的变化。

    今日设宴的那位永兴伯喻常明,与祁文景志趣相投,都是家里有爵位要继承,把读书当乐趣,但是本人又能力平平的那种人,所以两人私交十分不错。

    因为,两家人的来往也不十分拘谨。

    杨氏这个嫡母还是大度的,另外两个女儿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每逢这种场合,她都是自发自觉的把三个女儿一起带上。

    从昨夜和祁文景商定了今日行程,就已经叫人分别去夏月轩还有秋馨居给两个庶女打招呼了。

    祁长歌二人平时出门可没有祁欢那么随意,京城里的绝大多数闺秀和她们都差不多,甚至于别家庶女连她们的待遇都不如,所以每次出门的机会两人都十分珍惜,也是早早的起来挑衣服装扮起来了。

    祁欢的妆容衣裳都是云兮和星罗给她收拾的,她平时在家比较随意,喜欢自给自足,怎么方便怎么打扮自己,出门在外俩丫头都嫌她寒碜。

    所以——

    姐妹三个今天就等于不约而同的盛装出行了。

    季节也正好,三个人穿的都是料子轻盈亮丽的春衫,齐齐往那一站,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一道天然的风景。

    祁文景看着都生出种独属于老父亲的骄傲情绪来。

    因为出行的人多,这天就分坐了两辆马车。

    祁文景夫妻带着儿子坐在前面的车上,祁欢姐妹三个同坐在后一辆上。

    但是祁云歌明显不太高兴,因为——

    姐妹三个往一起一站,祁长歌那张妖精似的脸直接艳压群芳,甚至祁欢都比她更出彩,反衬之下她出门赴宴的好心情就全没了,一路上也不说话,只祁欢和祁长歌随便聊了两句。

    永兴伯是真的很高兴,这次宴会办的十分高调,据说是给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亲朋还有同僚都下了帖子,这天他府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祁欢一家被迎进府里,先跟着杨氏去给喻家太夫人请了安。

    杨氏带着祁元辰留在太夫人屋里说话,下人就将几个姑娘领去了后花园。

    那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少男少女,品茶,作诗,还有投壶划拳玩游戏的。

    祁欢本来心情还不错,但是在人群里看到一张高傲冷脸的女主叶寻意时,立刻有种如临大敌之感,再也不敢放松玩乐了。

    她坚持原则,躲的叶寻意远远地,找个比较角落的位置看几个姑娘踢毽子。

    过了一会儿,祁长歌突然找过来,拉了她的手就走:“你跟我来。”

    祁欢被她拉着小跑了两步,刚好遇到祁云歌。

    祁云歌就找茬起来:“祁长歌你们咋咋呼呼的跑什么?这么没规矩的吗?”

    祁欢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不分家里家外的小庶妹,刚想说话,祁长歌已经怼回去:“我内急,着急去更衣,拉大姐姐做个伴不行吗?要么你陪我去?”

    祁云歌嫌弃的立刻退避三舍。

    祁长歌就扯着祁欢,三两步拐出了花园。

    祁欢和祁长歌这个有姓名的女配已经混得算是比较熟了,虽然还没从对方身上激发出隐藏属性或者剧情来……

    反正目前为止,她对这姑娘印象尚可。

    并且,也不觉得这突如其来对方会对她有什么恶意。

    喻家这花园本就不如祁家的大,加上人多,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几乎走几步就能遇到人,也不担心祁长歌会把她暗中怎么样了。

    可是——

    她这里对人家越放心,却发现这姑娘竟真是拉着她越走越僻静。

    喜欢心里开始警惕开始慌,停下脚步,反将她回来:“你带着我往这犄角旮旯里钻什么?有话就说。”

    祁长歌脸上笑容,不能说是毫无恶意,但是那明媚灿烂之间却是更有深意。

    她勾着艳丽的红唇,冲祁欢眨眨眼:“你急什么?最精彩的好戏通常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看到的,咱们是姐妹,我还能坑了你不成?”

    一个家族里的姑娘,名声都是拴一块的。

    这个道理,祁云歌不懂,祁长歌却是有数的。

    祁欢一时找不到理由驳她,再看看不远处不时就有人进过的小径,索性心一横就继续跟她走了,只是不太友好的有言在先:“但是出门在外,别惹……”

    祁长歌拉着她又走了两步,结果没等她说完就捂住她嘴巴,将她拉到路边,直接带进了花园里。

    她将栀子树拨开一点,给祁欢腾了地方。

    祁欢狐疑的凑过脑袋一看——

    秦硕和叶寻意!

    我勒个去!还说你不惹事,这是带我来捉女主的奸啊?!

第133章 管好你的未婚夫!

    祁欢当时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就是——

    快跑!

    然后她拎起裙角,扭头就真走了。

    可是——

    祁长歌没跑!

    她不仅没跑,还撩开栀子花树的遮挡,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彼时,叶寻意正在被秦硕纠缠,不胜其烦。

    她也不知道这纨绔子弟怎么回事,自己从来没给他什么好脸,并未也明确表态拒绝过他了,这秦硕却每每遇到都还是会死皮赖脸的上来纠缠。

    因为知道秦硕不通水性,就在刚刚,她把对方带到这边都准备把他按水里恐吓一番,彻底了结这个麻烦了……

    结果,冷不丁有人闯了过来。

    祁长歌做足了战斗准备,入场就开撕。

    笑吟吟的看着他两人,讽刺的挑高了眉梢:“我当是谁,大白天的非要躲在这犄角旮旯里说话。二位都是大家出身,这样瓜田李下的多不好?”

    叶寻意是认得她的,以前在别家宴会的场合见过一两次。

    长宁侯府在朝中没什么太大的话语权,叶寻意原是不屑于注意这家的姑娘的,她对祁家唯一有兴趣的是他家那位风头无两的三爷祁文晏。

    但是没办法,祁长歌这张脸生得太招摇了!

    要不是叶寻惠仗着出身的优势,又有才女人设加持……

    其实客观点说,单就容貌而言,祁家这个庶女的容貌是更胜她那虚伪的嫡姐一筹的。

    并且,祁家这个庶女,仿佛还仗着有张狐狸精一样的漂亮脸蛋儿,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性情颇为张扬高傲的。

    总之,就是个叶寻意明明看不上眼,却又会很自然的注意到她的存在。

    叶寻意眼睛眯了眯,眸中划过一丝冷意,却没有做声。

    秦硕自然也是认得祁长歌的,当场便做贼唏嘘的慌了,“你……你不要乱说话。就你说的,此处光天化日之下,我与……叶三小姐只是偶遇,说两句话而已,什么瓜田李下?你莫要胡乱揣测!”

    祁长歌一开始无意间看见他们,当时就兴奋了,然后回去拉了祁欢一起来“捉奸”。

    如果他俩只是偶遇,客气两句,这一来一去的工夫早该分道扬镳了。

    这位秦二公子这话,说出来分明就是沪弄鬼的!

    祁长歌翘着嘴角,脸上明显一副冷蔑不信的表情:“半盏茶的之前我从附近路过,就瞧着二位站在这里了,可是……”

    秦家拖着和自家长姐的婚事还没退,这位秦二公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下与别家贵女勾勾搭搭,这实在是把他们祁家的脸面往地上踩,欺人太甚!

    可能是因为女主与女配之间的气场天生不合,总之祁长歌这是第一次和叶寻意正面接触,已然是有种水火不容,看对方极不顺眼的心态。

    她这里才想搬出祁欢来说事儿,狠狠打这对儿“狗男女”的脸……

    祁欢实在不得已,最终还是去而复返。

    没办法,原书里叶寻意的报复心太强了,动不动灭人全门全家的,当真一个佛挡杀佛末当啥魔的大无敌存在,这回要让她俩干起来……

    她可没女主那么高的心气儿,只想苟住一家人性命,踏实过日子。

    一个同样的炮灰的男配,又什么好争的?

    她这匆匆折返,从方才祁长歌藏身的栀子花树后头走出来,适时的一把拽过祁长歌,没事儿似的笑道:“聊天嘛,人多一点才热闹,不过这个地方不太好,要不……咱们挪一挪?”

    在场的,一个女主,一个男配,一个女配,就她一个炮灰……

    人家三个兢兢业业准备走剧情,她却得跳出来搅局,这角色配比简直叫人蛋疼。

    但是——

    女主真的不能惹!!!

    祁欢是不介意给他们打个圆场,化解这场尴尬的。

    祁长歌一看她竟如此没出息,登时气得眼睛冒火,还想冲上来,却被祁欢死死的攥着手腕,卡在自己身后。

    而秦硕看她出现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彻彻底底的慌了。

    他是没想过要和祁欢履行婚约,可是毕竟两家也还没退亲呢,他确实是有种私会被正房堵了的心虚羞耻感。

    他原以为祁欢就是来找叶寻意的茬儿的,都做好了挺身而出,维护心上人,自己承担一切的准备了……

    祁欢冷不丁给他来了个急转弯,他心上也顾不上狂喜,只连忙顺杆下:“是啊是啊,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们几人站在这里,动静已然是有点大了。

    附近散布逛园子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有注意到这边,驻足下来观望,更有在水边散布的三两人直接寻着说话声从隐蔽的小径上走了过来。

    秦硕和叶寻意的流言,曾经一度风靡全京城。

    现在看他们二人被祁欢独自这,有人都开始热血沸腾了。

    可是,祁欢没准备开撕。

    她面带微笑,大方得体的假惺惺冲着叶寻意释放善意。

    秦硕袖子底下捏着拳头,满手都是冷汗。

    叶寻意瞥了祁欢一眼,终究还是觉得不胜其扰,冷冷的道:“管好你的未婚夫,下不为例!”

    祁欢:……

    老嫂子你脑子没什么问题吧?

    纠缠他的是你,不是我?你俩每回见面都在打的我脸,虽然我知道你很烦,可我才是最佳受害者好么?

    围观之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这是怎么了,叶寻意这一句话,成功将所有人一起误导了——

    这还真成了祁欢带着庶妹来捉奸闹事儿的现场了。

    谁叫所有人都知道,是秦家二公子死皮赖脸单方面一直纠缠和追求叶三小姐呢?

    也是,他们心中就有了不约而同平凑起来的事实!

    秦二公子再次自不量力的纠缠叶三小姐,但是他的未婚妻祁大小姐不干了,不揍渣男,却无理取闹跑来折腾无辜受害的叶三小姐?!

    这个流言一旦风靡起来……

    那么就算将来两家退了亲,中间内情也会被传得不堪入耳,祁欢的名声最低也是个不顾脸面纠缠不喜欢她的未婚夫的泼妇了!

    叶寻意撂下一句话,然后就事不关己的抬脚便走。

    祁欢:……

    嘿,我敬你是女主,你却拿我当冤大头?当面黑我一把,引导完了舆论就开溜?

    真当炮灰都是没脾气的?!

    这个祁欢不能忍!

    “叶三小姐说什么?”她没放叶寻意走。

    但是知道这个女主手段阴,没准会恶狠狠直接把她的手折断,所以她也没有自不量力的伸手去拦。

    只是,她语气不善,甚至音调都高了叶寻意三度。

    就叶寻意如今这个满心优越感又唯我独尊的脾气……

    祁欢确定她忍不了!

    忍不了,有别人用凌驾在她之上的语气跟她挑衅!

    然后果然,叶寻意顿住了脚步。

    她转头看过来,终于第一次十分认真仔细的打量了眼前的祁家大小姐。

    按照她大女主的人设——

    当她开始有兴致仔细记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个人要倒霉的开始。

    祁欢也是有脾气的,她只是尽量不想主动招惹对方,可她又不是女主的舔狗们,也没有处处忍着她让着她的自觉。

    女主的黑名单……

    上就上呗!反正照着原书的设定,他们一家子好像最后也没落跑!

    她不避不让,冷了脸下来,与叶寻意证明对峙。

    叶寻意眼神幽冷而深邃,口齿清晰的又重复了一边:“你的未婚夫,纠缠骚扰我不止一两次了,我说……请你管好他!我的耐性有限,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保证你们还能全身而退了!”

    她这话说的狂妄又狠毒,在旁人看来,也许这只是一个不胜其扰的女子一时口不择言放出来的狠话。

    可祁欢知道——

    只要叶寻意真动了杀意,她就会直接想办法搞翻自己祁、秦两座府邸!

    斩草不除根,向来不是她手拿复仇剧本大女主的风格。

    秦硕当着祁欢的面被喜欢的人这般警告,整张脸迅速涨得通红,明明已经很难堪了,却依旧没舍得用谴责的眼神去看叶寻意一眼。

    他只是不安和祈求。

    可是,叶寻意压根当他是个道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但是,这一次话说完,她也没急着走。

    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突然进入视野的祁家大小姐,似乎并不如以前听闻中的软弱和没有存在感。

    这女人面对她如此刻意的施压和打压,居然面不改色,神色丝毫不乱的还能继续与她抗衡。

    “叶三小姐,己所不欲……”祁欢确实被她激起了脾气,同样冷冰冰的反问,“我以前没得罪过你吧?”

    祁欢本人,这才是与她第二次见面。

    叶寻意自己也承认,她对祁欢当时第一眼看见就不喜,那里面是有很大一部分迁怒的意思。

    因为——

    秦硕!

    秦硕一直烦她,而祁欢和他又是绑在一起的,这就导致叶寻意在看到祁欢时候就自动代入了对秦硕的恶意。

    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种偏见。

    可是——

    她无所谓!

    反正她也从没想过要和祁家这位大小姐交好,或者往来。

    对方喜不喜欢她,她都无所谓。

    祁欢这么当面一问,她一时无从回答,表情依旧镇定自若,却也不会有任何的心虚。

    上辈子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都经历过了,现在又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质问给搞乱了阵脚?

    秦硕自知理亏。

    他不敢去劝叶寻意,却在暗中扯了扯祁欢的袖子,低声恳求道:“你别说了!”

    祁欢才不管他,继续针对叶寻意道:“方才我与我妹妹路过此处,见你与秦二公子在这边站着说话,我妹妹闯过来,也只是提醒你们,此处太过僻静,说话就去人多处,也好避嫌,是与不是?”

    祁长歌确实是来找事儿的,并且当时开口就是恶意。

    可是谁管这些?毕竟她就没有真的把事挑起来。

    叶寻意并不想和秦硕私下接触,是秦硕纠缠的她实在受不了,这次原是想教训他的,结果被祁家两姐妹打乱了计划。

    但她和秦硕被堵在这里,却也是铁打的事实。

    叶寻意是不在乎外人风评和眼光的,她一个重生女主,她只要复仇,只要赢,别的都无所谓。

    但是,这也并不代表她就心甘情愿的吃哑巴亏。

    她脸色一瞬间冷凝起来,眼神都更冷厉了几分。

    秦硕见状,都快哭出来了,赶紧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关寻……不关叶三小姐的事,是我把她诓到这里来的,你有话,跟我说!”

    嚯嚯!瞧瞧这三角关系!

    这要拿到霸总文里,又特喵写烂了的一个梗儿!

    “你滚一边去,你是我什么人?我跟你说,怕也说不着!”祁欢也是被这熊孩子二世祖折腾的够够的,没好气的扯回自己袖子。

    她仍是面对叶寻意:“叶三小姐,我本意不想与你为难的。这世上,有难处,身不由己的不止你一个。咱们女子生来就比男人的路要窄的多,谁不是举步维艰,小心翼翼的活着?你我同为女子,你难道不知这世道之中对女子名声的苛责?也许秦二公子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伤到你,所以,他单方面纠缠你,你就迁怒,又来当方面的毁我名声?难道就因为你不痛快了,便要毁我一生给你做垫背吗?”

    叶寻意在秦硕面前,确实占理。

    可是在祁欢面前——

    她不占!

    祁欢据理力争,叶寻意可能上辈子当皇后,上位者当习惯了,她甚至是不屑于与祁欢这样的小女子针锋相对的争执的,四两拨千斤的冷嗤一声,便要功成身退:“牙尖嘴利!”

    祁欢却也不惯她这毛病。

    如果真的是她自己犯贱,先主动招惹得罪的人家,那人家反手打脸,抽她两巴掌,她无话可说。

    现在这算个什么事儿?

    祁欢往她面前一站,这次直接堵死她去路,也不惯她这毛病,“纵使我牙尖嘴利,也是在与你讲道理的。我不管你与秦二公子之间有和牵扯,至少对我,是你出出口伤人在先。你对秦二公子不满,那是你们的事,但是现在,我觉得叶三小姐合该先给我道了歉再走!”

    叶寻意眉头微蹙。

    她处理过挺多不知死活当面挑衅她的所谓大家闺秀了,可她们之中,尖酸刻薄,无理取闹的居多。

    像是祁欢这样,拿着条条大道理,长篇大论与她折腾的,还是头一次。

    打不得,退步得!

    当然,她叶寻意的人生信条里,也从来没有“退”这个字!

    ------题外话------

    祁大小姐:行吧,是祸躲不过,我摊牌了,彻底摆烂躺平了,来啊女主,互相伤害!

    祁长歌:这明明是我的剧情,你这叫抢戏!抢戏懂么!

第134章 正面刚了女主,好怕怕!(二更)

    叶寻意面不改色:“如果我不道歉呢?”

    祁欢也料到她态度会是这样。

    她也不恼:“那我就继续和叶三小姐讲道理。”

    “哦?”叶寻意反而来了几分兴致,勾唇轻笑了一声。

    祁欢承认,她这种无所畏惧,特立独行的作风确实挺飒的,也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在这本书里那么多男配都对她欲罢不能了。

    那些皇子啊,贵公子们,平时见惯了对她们顺从逢迎的闺秀,难免觉得无趣。

    突然遇到叶寻意这么有个性的,并且她还聪明能干,有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能力,可以助力他们完成大业。

    兴趣加利益,在男人眼里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等他们夺得皇位,单纯长得漂亮的女人想要谁就要谁,可是叶寻意这样的“大杀器”却世间唯此一件,现在自然是要不顾一切的疯抢的。

    所以,那两位争得最凶的皇子殿下,对这个女主的是所谓爱情么?

    可能即便叶寻意是重生了,他们对她的争夺里面也是想要利用的成分居多,也正因如此,最后他们都没能打开叶寻意被仇恨塞满的那颗真心。

    同为女人,祁欢并非不同情叶寻意上辈子的遭遇,三十载痴心错付,最后又死的极惨,换做是谁,都要不惜一切如果有机会重来,都会不遗余力的报复。

    但是,她看书时没看下去,就是因为她无法苟同这个女主对周遭出现的所有人的无差别攻击。

    但凡有人不喜欢她,或是对她表现出一丝半点的恶意,她立刻就会狠手报复回来,搞对方一个非死即残。

    祁欢是个乐观开朗的正常人,共情不了叶寻意这样的心态。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可以作弊,一开始就计划讨好叶寻意做靠山,却又从没动过半点这种心思的原因。

    她跟这个女主,其实三观不合。

    她是很惜命,但却不想为了苟命去违心的迎合谁,崩坏自己守了二十多年的初心与原则!

    现在既然和这个女主之间的冲突躲不掉,祁欢也放平心态,坦然接受。

    “夫为妻纲,古来正理。”祁欢说,“叶三小姐方才是警告我,叫我该去管束好秦二公子是吗?现在别说我与这位秦二公子之间就只有多年前两家长辈口头约定的婚事,还未曾正式定亲,就哪怕我们三媒六聘定过亲了,甚至哪怕是已经成亲了……几时又轮到我来管束他的所作所为了?你对他不满,可以去他府上,找秦太夫人和秦小侯爷做主,甚至再气不过,也可以直接去衙门告他纠缠良家女子,平白无故攀扯我这个局外人,是不是就有点欺负人了?”

    作为重生女主,叶寻意这辈子本来就已经完全不信伦理纲常了。

    所以,她做离经叛道的事是家常便饭,如今的所有行事都为了快意恩仇。

    她一切的言语行事,全然无所顾忌,所以,自然也不可以用现在通用的道理来讲。

    就这样,反而是被祁欢咄咄逼人的给问住了。

    但是“道歉”这么掉身份的事,不是她一个拥有强大灵魂的重生大女主会做的事。

    所以,她就只是表情冷漠,眼神幽暗又冰凉的死死注视着祁欢:“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却不依不饶,拦住我去路说了这么多,最后还说是我欺负你?”

    祁欢从来就不承认什么“夫为妻纲”的狗屁道理,但是她不认归不认,该拿出来当武器的时候一样理直气壮不含糊。

    现在反正是已经和叶寻意对上了,祁欢也不再委屈自己,索性就把她得罪到底了。

    “道理当然得是用讲的,我承认我话多些,可是我真的是在和你讲道理啊。”祁欢道,“咱们就事论事,还说秦二公子之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刚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至少我从小到大,家中长辈没有任何一个人教导我女子是该颐指气使,呵斥甚至是管束夫婿的。”

    祁欢说着,顿了一下。

    然后,她神情语气都越发显得虔诚恳切:“这样的话,别人说了,我只会当他是大放厥词,不会当真,可叶三小姐您不一样。叶丞相是朝中文臣之首,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最是通情达理,他的行事作为当为世人榜样。难不成你们丞相府的家风与我们这些人家都不一样?丞相大人日常在家是要反过来聆听丞相夫人的管教和训斥的?”

    叶才植是寒门进士出身,科举中榜之后就顺利迎娶了自己恩师的千金。

    虽然他确实才华横溢,朝堂之上又颇有见地和手腕,但也无可否认——

    他在仕途上是受岳家提携良多的。

    这件事,几乎算是叶才植的黑历史,他自己都十分介怀的。

    叶寻意能这么快扳倒自己嫡母等人,也没少利用这一点,激化矛盾,拿了叶才植当枪使。

    否则,以她小小一个庶女,想要直接针对丞相夫人和府里嫡出的子女,轻而易举就被他们碾死了!

    因为丞相夫人家世强硬,叶才植这些年连纳个妾都小心翼翼看妻子的脸色,当年就是因为丞相夫人不喜叶寻意,找了个理由推说叶寻意的生辰八字和她的掌上明珠叶寻惠相冲,叶才植就二话不说,将这一妾一女给送出了府去。

    也就是因为这样,叶寻意就算在重生之前的那一世,其实也对她的这个亲生父亲极端的不满和看不上的。

    有人讥讽叶才植,她该是觉得畅快的。

    可是祁欢却借着她这个丢人现眼的父亲,一并在打压羞辱她……

    这一点,又是她不能接受的。

    于是她拿出女主气场,声色俱厉的冷叱一声:“我父亲是堂堂丞相,朝廷命官,你敢以下犯上,如此诋毁羞辱于他?”

    她上辈子做了许多年叱咤后宫的皇后,气势惊人。

    换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她这一声呵斥,怕是得当场腿软畏惧。

    “我记得上位者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是历代帝王都认可的。”可是,祁欢也不是被吓大的,不卑不亢的再次反唇相讥,“怎的,现在这京城之内是你叶家一手遮天,一家独大了?只许你叶三小姐出口伤人,随意践踏诋毁旁人名声,旁人与你讲道理,却说不得你家?你们丞相府好大的官威呢……”

    她不与叶寻意论朝堂,说的都是胡搅蛮缠的小女子道理。

    叶寻意腰杆儿硬,是仗着叶才植和云峥云珩那两兄弟都在争抢她当智囊,他们都会护着她。

    可是只要争执的层面不在朝政上,祁欢就确信那些人也抓不住自己什么把柄。

    而且——

    长宁侯府虽然日渐没落,也没什么实权,可到底也是开国皇帝亲赐的功勋人家,在京城里是老牌世家。

    京城里的这些土著世家,也是相当排外的。

    平时他们互别苗头,互相抢风头,可真要被叶家这样的所谓“新贵”“外来户”给强行打压了,很多人都会唇亡齿寒,一群老东西,抱团起来倚老卖老,皇帝都得头疼。

    反观叶家——

    不过一个后起之秀的寒门。

    叶才植还是个半入赘的孤家寡人,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家族根基还薄弱的很。

    本来有个出色的嫡子,可以继成衣钵,发扬光大……

    可叶寻意回来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不仅把这个嫡亲兄长废了,丞相夫人娘家有出息的叔伯兄弟也陆续被她算计的差不多了,她就是要搞垮自己的老爹和整个叶家,乃至于她嫡母的娘家也一个不留,以报他们上辈子对她的轻视和利用之仇。

    当然,丞相夫人的娘家也不冤。

    为了对付叶家一个庶女,他们家整一个家族几乎倾巢出动,却又因为轻敌,被逐个击破,一一反杀……

    那场面,也不可谓不盛大滑稽!

    而现在,祁欢利用的也是叶寻意轻敌这一点。

    这本书的男主出场很晚,前面很大一部分剧情都是女主在复仇宅斗,叶寻意一路披荆斩棘到今天,从一个不得不隐藏锋芒扮猪吃虎的小庶女,到现在叶才植都要公然忌惮她三分的地位,她是真的从始至终都没把祁欢这号人物看在眼里。

    直至现在——

    被祁欢反将一军,彻底将死!

    现在她想反击,也为时已晚,周遭众人已然是在窃窃私语,说他们叶家那些也算不得秘密的闲话了。

    何况——

    叶寻意也不想替自己那个禽兽父亲正名,半点也不想。

    她依旧面不改色与祁欢对峙,眼中寒气肆虐,甚至是杀意纵横了,脸上表情却依旧不为所动,反而无所谓的还能继续笑道:“祁大小姐口齿伶俐,仿佛有学问的很,您既然如此喜欢坐而论道,那不如寻个机会找我父亲当面请教去吧,我想……他也一定会十分乐意指教您。”

    说完,这会儿直接动手拨开祁欢挡在她面前的身子,脊背笔直,不徐不缓的离开了。

    她心里素质的确过硬,方才这一番争执,周围闻讯过来围观的不下二三十人,她愣是熟视无睹,傲视所有人,一路目不斜视的行过了。

    秦硕焦急万分,下意识的想去追。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明显还是在意旁人眼光的,不免踟蹰了一下。

    再然后——

    看向祁欢,眼神就越加的怨念了。

    祁欢料理完叶寻意的事,这时也终于得空,主动收回视线看向了他。

    还不等秦硕说话,她就主动质问:“叶三小姐最后那话,是在威胁我,是吗?”

    她表情很冷静,眼神却冷澈清明,略带了几分纯真的疑惑。

    秦硕被她问的,结结实实一愣。

    祁欢道:“叶相位高权重,即使我有几分口才,又岂会轮到他纡尊降贵,亲自指教我?”

    她自己兀自说着,声音就结巴哆嗦起来,喃喃的有了论断:“是了,叶三小姐讲道理讲不过我,我把她惹恼了,她这是要回去告状,叫叶相大人亲自收拾我和我们家了吧?”

    说着,又像是慌张不已的拉起祁长歌,唠唠叨叨的埋头往外走:“舌头无骨,却最是伤人,虽然是她出口伤人在先,我也该忍住的。糟糕了,祸从口出,我这是闯祸了。”

    众人看她一副惊惧过度,仿佛是被吓得神志不清的了模样,全都避之唯恐不及,也没人再上来就势打趣儿,反而纷纷让了路。

    祁长歌一脸懵逼的被她拉走,一直到出了喻家府门,坐上马车,祁欢神叨叨的勒令车夫驾车回府,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大姐姐……”以祁长歌认识的祁欢,她觉得对方不该这样。

    尤其——

    刚刚的唇枪舌战,明明她占上风的,叶寻意都败北而走了,她怎么可能又立刻被吓得魂不守舍了?

    祁欢一口气话说了很多,坐下之后就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喝了水,脸上表情也就恢复如常,皱着眉头冲祁长歌扬扬脸,“以后能不能别自作主张?”

    祁长歌:……

    果然是装的!

    但是此刻她却也顾不上和祁欢讨论这些。

    她脑子不笨,从喻家出来这一路上已经把祁欢说的话琢磨了数遍,此时也隐隐的胆战心惊,试探着正色道:“大姐姐,叶丞相真的会公报私仇,针对咱家吗?”

    所以,祁欢才故意做出被恐吓到了的模样,当众那么一宣扬,那么即使叶家父女俩心中记恨,至少——

    明面上,不管是在朝堂还是私事上,反而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找祁家人的麻烦了。

    “他们父女俩的心眼都没那么大。”否则也不会彼此暗中较劲,斗得你死我活了。

    祁欢道,“不过叶相属于隐忍之人,尤其他们读书人,还要顾及名声脸面,至少在当前这个大环境之下,他不敢公开报复的。”

    叶才植在等着待价而沽,将来谁得了皇位,他就投靠谁。

    而现在,祁欢所知道的是竞争力最强的三个人里,云峥和云珩都在叶寻意的黑名单上,这两人都不是最终的赢家,而另一个,就是太子……

    但是按照原剧情设定,太子是个早死人设啊!

    还有叶才植,他是叶寻意最恨的人之一,叶寻意或者会利用他来报复自己,但是这个人,最后也一定不得善终。

    现在她已经利用舆论,先限制了对方的手脚,所以暂且也是不足为拒的。

    这样一来——

    关键的关键,还是在这本书的男主身上!

    祁欢一遍一遍咬着嘴唇,反复思索。

    以前她是想着尽量避开叶寻意这个大雷区,不去招惹就好,所以她问过杨氏一次,杨氏说朝中没有有名望的姬姓传承,她也就没再继续刨根问底。

    现在的话,恐怕还是得先找出叶寻意这个男主的真身来才好。

    知己知彼,才不至于太被动。

    或者,先发制人,阻止一下男女主之间的勾搭?

    对了,原书的男主叫什么来着?

    她当时跳过去看的最后一章,那时候男主已经执掌天下,作者一直用新皇陛下来称呼他的,言辞之间提的是姬氏一族,叶寻意称呼他也都是戏称陛下,只有一次好像叫了名字——从羽!

    却不知,这究竟是真名,还是表字!

    祁欢心中此刻千头万绪,想的着实闹心。

    祁长歌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她是在责怪自己,便了沉下脸来:“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那么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你的脸面,你就真的不生气吗?”

    祁欢思绪被她打断,痛定思痛的拍拍她肩膀:“妹子,你这不是帮我捉奸出气,咱们这叫组团送人头,懂么?”

    “送什么?”祁长歌一脸懵懂的疑惑。

    她不是没听清祁欢说的那俩字是什么,就是一整句连在一起,暂时没能理解明白。

    闺阁女子嘛,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血淋淋的人头?

    “没听懂就算了,但是咱们提前约定下好吗?”叶寻意的事,祁欢也跟她说不清楚,就算她说着女人很邪门,连皇子皇帝都敢杀,对方也只会以为是她失心疯了,所以祁欢只能尽量稳定内部,好言相劝,“以后出门,千万离着这位叶三小姐远一点,最好是看见她就绕道走,别去招惹她,行么?”

    从把她揣出去,她却张嘴就认怂想溜开始,祁长歌就看出来,自己这大姐姐一开始确实是特别不想和那位叶三小姐为难的。

    祁欢看着她的目光,恳切无比。

    祁长歌突然就良心发现,觉得有点对不住她,点出了一个事实:“虽然一开始是我先冲出去的,可刚刚一直是你在跟她对骂,她可能……也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吧?如果需要小心,是不是大姐姐你更该小心些?”

    难道叶寻意还能找人暗中打她们闷棍不成?

    一个大家闺秀,斗嘴两句,她至于么?

    祁欢:……

    行吧,我特喵的就是个冤大头,我头大,我头铁,有人头也是我先送!

    她突然也就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

    姐妹二人回到家,也差不多晌午了。

    出去了一趟也没吃上席,就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白忙活的感觉,祁欢领着祁长歌去安雪堂,本来主子们今儿个都不在,厨娘都没准备开火,这才临时又忙活起来,给她姐妹俩弄了点儿吃的。

    吃完饭,俩人也就散了,各回各家。

    祁文景和杨氏都没有立刻追回来,虽然喻家院里消息穿的很快,包括祁欢和叶寻意之间互相争执的内容,都几乎被人照搬着四处散播了……

    杨氏和祁文景分别听了消息,也都只含糊着打圆场:“小姑娘们之间斗斗嘴而已,口无遮拦的,回去可得好好说说她。”

    叶寻意那边,叶才植脱不出身,谁家的宴会都参加,而丞相夫人只剩半条命,躺在床上休养,叶寻意如今举足轻重,就是他家的代表。

    她为人太冷傲了,在闺秀们中间实在没什么人缘,当然也不会有人当面再去问她这件事,却免不了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她横竖是不在意旁人议论的,依旧镇定自若的喝茶吃席。

    祁欢在她走后,又胡言乱语摆她一道的事儿,她随后也就听说了,心里憋屈的同时……

    也不过冷笑一声!

    区区一个有点奸诈狡黠的后门千金而已,不就是会耍些心机手段吗?她还不至于将对方看在眼里。

    反倒是秦硕……

    庞氏得到消息大为光虎,也没忍到回家去,当即被他揪到无人处揪着耳朵教训了一番。

    秦硕自知闯祸,灰溜溜的,这天秦颂即使不在,他也没敢顶嘴。

    但是祁欢受他连累,被“吓跑”了,他心中多少有几分愧疚,后来也没再去找叶寻意,灰头土脸吃了顿饭,也就匆匆回家了。

    祁家这边,下午祁文景夫妻回来,自然也是把两个女儿叫来当面问情况。

    按理说,大家闺秀在外面和人唇枪舌战,多少是有些坏了规矩,回家怎么要都适当敲打着罚一罚的。

    可杨氏疼爱女儿,是一个指头也不舍得动祁欢。

    祁文景更是得过且过,不会为了这种事和她对着来。

    然后,祁长歌也跟着逃过一劫,两人顺便在杨氏这里蹭了晚饭才又各自回房的。

    再到后来,这事儿就在京城传开了。

    叶才植遇人打趣,也笑吟吟,“大度”的推说是小孩子互相斗气,不必当真。

    至于他回府之后关起门来有没有和叶寻意再说什么……

    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四月的下旬里,京城里各种人情往来不断,去喻家吃席之后仅又隔了两天,长宁侯府也大摆宴席,庆祝自家子弟登科。

    祁正钰虽是嫌弃孙子的这个名次,但是宴客是最重要的交际手段之一,只有各家互相走动联络了,才能更好的报团取暖,争取各自利益,所以庆祝只是其次,重要的是要互动走动人情。

    这一次,因为是为着祁元铭的事,就主要是二房的出面张罗,杨氏只是派了几个人过去,便算是帮衬过了。

    祁家这天设的是晚宴,因为主事的不是杨氏,祁欢也乐得清闲,一直到下午,前院大花园里的笑闹声都传到栖霞园来了,她这才慢吞吞的挑了衣裳,打扮好往花园去。

    然后,刚从回廊上绕下来,就第一个被表情严肃的秦硕被堵了。

    喻家那天发生的事,要说祁欢一点不怪他,那绝对是假的,但是该骂的骂了,该还击的也还击了,她现在着实不想再继续跟这傻子打交道。

    “别挡着我……”她没好气的瞪了眼,就要绕来秦硕。

    然后,就看着傻子他哥也从回廊另一头款步走了过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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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844/ 第一时间欣赏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 作者:叶阳岚所写的《千金令:嫡欢》为转载作品,千金令:嫡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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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欢介绍:
上有病“弱”生母一枚,下有“小可怜”幼弟一只,
亲爹不成器,祖父不靠谱,还附赠一家子牛鬼蛇神内斗不断,
最可怕的是,庶妹居然还是个敢和女主抢男人的妖艳贱货!!!
穿成重生文里被脑残女配虐的弱鸡配,祁欢表示很悲催,
女主携恨归来,正准备大杀四方,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这一家子是妥妥要团灭的节奏!
和女主杠,只有死路一条,祁欢只想解决一下内部矛盾保平安,
然后既来之则安之的谈个恋爱遛遛狗,悠闲过过小日子,
她发誓自己一直都是遛墙根躲着女主走的,可是走着走着猛回头——
却发现她把男女主给遛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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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儒雅的假老成世子爷X貌美心黑的真淡定大小姐
排雷:穿书文,黑原女主,但女主有自己的故事线,主业不是和原女主掰头。千金令:嫡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金令:嫡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金令:嫡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