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脱水
三人急忙后退,直到退至阶梯尽头修筑的铁门侧边,方才停下。
邪炁缓缓逸散开来。
少女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抽搐一下,随后便躺在桌上不再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罗衣男子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体内的邪炁都被排出来了?但为何她却是不动了?昏迷了么?”
心底一个隐秘的念头已然浮现出来。
该不会是……死了?
想到此处,罗衣男子的身体便猛地抖了一下,手掌猛地捏起,但又缓缓松开。
不。
不会的。
看她刚才出了那么多汗,肯定累了,现在可能只是睡着了吧。
“或许是吧。”李邵不置可否道:“不过,我们站在这儿也看不出她到底如何了,想要得知具体情况,还得拉近距离才行。”
说着,视线便转到跟他们一起跑过来墨衣男孩身上。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邪炁对于我们这些没有感染邪炁之人是致命的,但对于你们融合者来说不是,只要浓度不是很高的邪炁,都是能够忽略的吧?”
“哦……”
刘长仁呆了一会,摸着脑袋讪笑道:“我忘了。”
“那不赶紧过去,看一下那个试验品到底发生了什么。”李邵吩咐道。
“好。”
刘长仁点了点头,便向着木桌的方向行去,但行至半路,便感觉周遭布满了某些肉眼不可见的事物。
呼吸之间,那些事物便被吸入鼻腔,飞过气管,流入肺部。
温暖的热流从肺部升起,逐渐扩散至全身各处。
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虽然感觉很舒服,但刘长仁还没忘记自己来此究竟是做什么的,连忙将那种莫名出现的感觉抛至一旁。
加快脚步,行至木桌的旁边。
少女脸上的青筋已经重新隐没,一双秀丽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岩洞顶端,眼神里满是痛苦之色。
看着那眼睛,刘长仁心底不禁颤动了一下,毕竟只是八九岁的孩童,初见此情此景,心有恐惧,也是正常。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往鼻尖探去。
没呼吸了。
再往脖子探去。
也没脉搏了。
完全变成了一具尸体。
“怎么样了?”
不远处传来李邵的呼喊。
刘长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禀报。
“先生,她已经死了。”
“难道我们错了?关键并非在于血液?!”
听到回话后,反应最大的并非李邵,而是站在一边的罗衣男子。
身躯一颤一颤,手掌也是紧紧捏起,似乎欲要爆发,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如果你还有时间在那悲伤后悔,还不如随我一道去看看,究竟是何缘由,致使试验失败。”
李邵瞥了一眼罗衣男子颤抖的手掌道。
“那边的邪炁消散多少了?”
邪炁爆发之后,一旦与空气接触,如果短时间之内找不到宿主,就会很快消散死去。
“已经八成了!”
刘长仁感受了一下周遭的邪炁波动,预估了一个数字出来。
八成。
普通人进去可能还会被感染,可对于道士来说,却是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
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等会再进,反正尸体也不可能自己跑掉。
“消散九成的时候,给我打个信号!”
“好的,先生。”
过了约有半刻钟时间。
得到信号的李邵连忙与罗衣男子来到木桌旁侧。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罗衣男子看着已经有些恢复过来了,站在一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李邵没有回话,皱着眉头,凝视着木桌上某处位置。
“怎么了?”罗衣男子好奇地顺着李邵视线看去。
一颗呈现半融化状态的橙色圆球,靠在尸身旁边。
“那是……须油丹?”
“没错,正是须油丹,可能是当初清扫木桌的时候没能清扫干净吧。”
李邵缓缓开口道。
须油丹,须油的固化物,在平常温度之下,就会变成固态,而温度一旦升到四五十度,就会再度融化开来。
钉在岩壁上的青铜油灯,都是达此温度的,所以须油才会呈现液态。
有时候,须桃木会大量分泌须油,溢出青铜油灯,为了不浪费,就可将其冷却至室温,使其变作须油丹,储存起来。
这些李邵都已明了,让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须油丹会出现融化,那尸体刚才的温度,岂非达到了四五十度?
心底若有所思地想着,视线很快移开,转到少女尸体上边。
皮肤呈现轻微的脱水症状,衣服都已经湿了,应为汗水打湿。
随手从旁边拿起三柄短刀,一柄拿在自己手上,一柄扔向刘长仁,一柄扔向罗衣男子。
刘长仁接过短刀,脸上满是疑惑。
“你在干什么?”罗衣男子也顺手接过,皱眉道。
“解刨,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你们来帮我。”李邵随口说道,同时拿着短刀在尸体上边比比划划,似乎在找哪一个部位下刀。
什么!
罗衣男子差点拿不住短刀。
“只有刨开尸体,我才能确定她真正的死因,以及找到试验失败的原因。”
李邵瞥了一眼道。
“好。”罗衣男子咬了咬牙,还是拿起短刀上前。
站在一边的刘长仁虽然从心底害怕尸体,但更加畏惧李邵,最后也只好捧着短刀上前帮忙。
一个时辰过后。
刘长仁跑到一边去吐了。
罗衣男子看着也是一脸苍白,仿佛失血过度,眼睛里边已经有血丝浮现出来,不过还是比刘长仁好些,因为他没吐。
此刻正一脸复杂地盯着李邵,因为在刚才整个解刨过程当中,只有对方的脸色丝毫没有变过,眼神也没有。
仿佛桌上并没有躺着一具血淋淋的人尸,短刀划的只是空气罢了。
心底不禁长叹一口气。
“这是何等冷酷的心性……”
李邵托着下巴,双手抱胸,背靠岩壁思索着,手上还时不时晃动那一柄染血短刀。
“半融化的须丹,呈现脱水症状的皮肤,湿透的衣物,再加上刚才动手解剖的结果,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血液,的确是融合者出现的关键之物。
邪炁侵入人体之后,其实有着一个潜伏期。
在此期间之内,宿主不会表现丝毫异状,但邪炁却会默默在人体深处发展壮大起来。
待到一定程度,就会全面爆发,直至夺取宿主身体,并在宿主身体之上诞生出一个新的人格来。
而刘长仁血的作用,便是将这一步提前。
或者说,先在邪炁没有积累完全的时候,激活它,使其爆发出来。
是对付积累完全的邪炁容易,还是对付被迫提前爆发的邪炁容易,自是不必多言。
故而,试验品的体温才会疯狂上涨。
那正是身体与邪炁正在抗争,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须丹,皮肤,衣物,三者都已经完美证实了此点。”
“但可惜,试验品的体质还是差了些,在最终战胜邪炁之前,就已承受不住,只来得及将邪炁逐出体外,随后就死去。”
李邵随后便将自己的推论告诉另外两人,最后,他这么说道:“我们找个拥有修为的感染者,再来一次吧。”
再来一次么?
罗衣男子身体颤了颤,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你想清楚,就算没有我们动手,那些感染者最终都是要死的。”
“与其让他们毫无意义地死去,还不如交给我,最起码,他们的死能为我们带来一些成功的经验。”
李邵凝视着罗衣男子,缓缓说道。
“但也只是经验罢了,能不能真正成功,还是两说之事,而如果交给你,他们在临死之前,却还要遭受那样的痛苦……”
罗衣男子沙哑着嗓音,开口道。
“罢了,选择权交给你,由你决定吧。”
李邵不再劝说。
果真是妇人之仁。
若非忌惮几天前互相试探之时,从罗衣男子身边出现的那道诡异暗影,早就动用武力迫使对方做出抉择。
但如果对方真的不愿,也有备用计划。
许久。
罗衣男子终于做出决定。
“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缓缓转身,朝着岩壁另一边,躺满感染者的木架子而去。
李邵示意刘长仁跟上对方,帮忙将试验品搬过来,自己则是将满是血污的木桌简单清理了些。
砰!
一声轻响。
试验品被放上木桌。
似乎是个青年。
即便闭着眼睛,浑身上下也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冷漠气息。
一张苍白色骨质面甲挂在脸上,冰蓝色的眼影出现在眼部往下的位置,大半都被额上垂下的刘海遮掩。
罗衣男子看着青年,心底默默道了声抱歉。
随后对李邵言道:“感染前,他是炼意境后期的道士,已经快要突破下一个境界了,他的体质应该够强了吧?”
“够了。”
李邵点了点头,道:“那让我们开始吧。”
延续了上一个试验品的步骤,拿起长筒状的琉璃器皿,拇指轻轻推动,便将刚才新抽出来的血液,推入青年的体内。
三炷香时间过后。
“来了。”
罗衣男子期待地看着青年。
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第16章 堆命
刘长仁的血液推入胳膊之后,只是经过几个循环,很快就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上下。
青年的身体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幅度抖动。
面色忽而变得潮红,忽而变得苍白。
丝丝白色水汽环绕。
插在香炉上的三炷香已经燃尽。
罗衣男子立在一边,手掌微微握起,显然心底很是紧张。
而站一边的李邵,神情看去悠然而放松,似乎完全没将此次试验放在眼中。
刘长仁则是微微仰头,看着顶上的灰色岩壁,默默发呆。
忽然。
青年的眼珠子飞速转动一下,然后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苍白色眼瞳!
“我这是在哪儿?”
意识还没完全清醒。
不过,周围立着的那灰色岩壁,看着很是陌生啊。
“我记得不是被白瞳兽挠了一爪子么,为了不使自己变成无智的怪物,言说二公子将我杀死,难不成,这里就是灵魂到达的终点,地府么?”
“不过,这地府看上去也太简陋了些。”
意识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青年看着面前的罗衣男子,迷惘的眼神突然变作惊愕。
“二公子!?”
“你怎么也待在这儿?难不成你也死了?”
罗衣男子连忙用简短的语言,介绍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原来如此。”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罗衣男子紧张地问道。
希望不要出现跟刚才的少女一样的状况!
青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浑身酸痛,或许是躺久了的缘故,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感觉了。”
“那就好。”
呼!
罗衣男子长松一口气。
成功了!
上次试验失败果然是因为体质的缘故,这次换了个体质更强的道士,一下就成功了。
李邵忽然在一旁开口。
“你能把脸上的面甲暂时隐藏么?”
“我试试。”
青年闭上眼眸,好一会之后才重新睁开。
“好像不行,在我体内,似乎还有一股陌生的意识存在。”
“是么。”
李邵思索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罗衣男子将绑缚在青年四肢上的绳索一个一个解了开来。
那绳索是在试验之前绑缚上去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防止试验失败之后,化为无智的白瞳兽四处破坏。
“你在干什么?”
李邵皱眉问道。
“他刚才不是说了么,感觉自己浑身酸痛,我当然要松开绳索,让他活动活动啊。”
罗衣男子疑惑地抬起头。
“怎么了?”
李邵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道:“没事,你继续。”
虽是这么说着,可身形却在不知不觉间向后边退去。
刘长仁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行动,愣了愣,看了一眼桌上松开大半的青年,以及毫无所知的罗衣男子。
想了想,还是选择跟上李邵,一同往后退去。
直到退回大铁门的位置,这才停下。
李邵瞥了一眼刘长仁,没说什么,将视线重新放回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刚才听闻青年对罗衣男子的称呼是“二公子”,显然这两人是相互认识的,而且一个还是另一个的护卫什么的。
正因如此,罗衣男子才会迫不及待解开青年的束缚。
毕竟是以前相熟之人,却也怪不得他。
但是……
“还是太过大意了。”
李邵紧盯着青年。
“我有预感,一定会出事。”
果不其然。
就在绳索全部解开的下一刻,青年的身体忽然僵在了原地。
“二公子,快……快跑!”
嗓音微微颤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我快要……压制不住体内那个意识了!”
话音刚落。
一具高度凝实的虚像忽然从背后显现。
那是一只黑色巨熊,看去足有大半个溶洞的高度。
只不过,巨熊虚像此刻正在不断闪烁,出于将出未出的状态。
罗衣男子一下就慌了。
不是成功了么?
怎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
下意识向一边看去,却发现旁边空无一人。
不仅是李邵,就连刘长仁都是不见了。
他们人呢?
视线四下扫射,很快停在身后。
李邵和刘长仁两人正站在大铁门旁边,看见罗衣男子,刘长仁还朝他招了招手,似乎是在打招呼。
还没等其发怒,李邵忽然开口:“快杀了他!”
“他现在的意识正与邪炁意识互相争夺身体,甚至是道意的掌控权,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留存,是其防御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刻,要杀他,只能趁现在!”
这?
罗衣男子看向青年。
原先使用毒药毒杀之人,都是于昏睡状态死去,可对方要是一个苏醒之人,心底却是犹豫起来。
“对……那人说得不错……”
青年似乎还保留有一些清醒。
虽然看不见面甲下的脸孔,但从那双眼睛当中,却是可以看出,他似乎正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苦痛。
“二公子……赶紧动手啊!”
最后一句,他是吼出来的。
“好。”
罗衣男子咬了咬牙,被青年一吼,体内的犹豫似乎也被吼去。
拿起放在一边,刚刚解剖过某具尸体的短刀,就直接向着青年脑袋而来。
只有破坏头部,才能使白瞳兽彻底死亡!
青年看着向着自己刺来的短刀,死亡的危机感萦绕心头,忍不住想要移动身体躲开,但他却是强行抑制住了内心冲动。
满是痛苦的眼神当中,已然多出了一丝决绝与欣慰!
铿锵!
一块白色的骨片飞散。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青年摸着缺了一角的面甲,缓缓抬起头来。
刺空了?
刘长仁瞪大了眼睛。
李邵默默抬起手掌,靠上了铁门的门把手,只要轻轻一拉,就能随时从须洞当中出去。
罗衣男子看着手上握着的匕首,脸色也是逐渐凝重起来。
“刚才,他躲了一下!”
青年忽然笑了。
虽然看不清面甲下遮掩的脸孔,但那双白色眼瞳当中流露出来的,的的确确是笑意。
“谢谢……你放我出来!”
起初大游话听着还很生涩,但一会之后就变得流畅起来了。
李邵抬头看去。
那双露出的白色眼瞳当中,早已没有任何痛苦决绝,有的,只有一片平静淡漠。
其原本的意识恐怕早就消失了,现在占据身体的,应该是由邪炁诞生的第二人格!
青年忽然探出手掌,蓦然向前劈去。
黑熊虚像再现。
不过,比之上次,虚像又有了变化。
熊脸上多出了六颗苍白的眼瞳,加上原来的两颗红色眼睛,一共有着八颗,分别列在两侧,看去颇为诡异。
铁门微微打开一个缝隙,但又很快停住了。
“又是那个!”李邵饶有兴趣地看着。
罗衣男子也出拳了,紫色的避役虚像在身后一闪即逝,与此同时,一道暗影疾掠而过。
黑熊虚像就好似遇到硫酸一般,直接整个崩溃开来。
青年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缓缓垂下了头颅。
罗衣男子怔怔看着,也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
有人从手中夺走了短刀,转头一看,就刚好望见李邵将那柄短刀刺入青年脑袋,还用力在其中搅了一搅。
“白瞳兽不同于普通道士,他们体内布满邪炁,道意冲体也无法击杀它们,故而我推测,就算他们的道意被破之后,都能很快恢复过来,还是破坏他们脑袋保险。”
李邵看着罗衣男子。
“这个试验品的体质虽然强悍,但体内的邪炁的量就更为庞大,故而在争夺之中才会落入下风,让我猜猜,这个青年应该昏睡了挺长一段时间了吧?”
罗衣男子下意识答道:“大概有着三个月时间。”
“那就对了。”
李邵一拍手掌。
“虽然你的药液能够延缓感染者体内的邪炁蔓延,但也只是延缓,时间一长,体内邪炁总量还是能够以一种微弱的速度增长。”
“只要时间限制一过,就会猛烈爆发开来,这便是你炼出来的药液副作用的真相!”
“我们要选择的下一个试验品,就是那种不仅体质强悍,而且还要服下药液不久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罗衣男子猛然抬起了头,嘶声道:“不,我不答应!”
“我一开始是被你用话语蒙蔽住了,现在仔细想想,你的试验计划实在太过粗略,完全是用人命去堆!”
“你完全可以设计一些更精妙的计划出来,减少损失!”
李邵摇了摇头,有着不同的看法。
“确实可以,但你可知,那样需要多长时间?不是你说要短时间内就出成果的么?”
罗衣男子冷声反驳道:“但你可没说是以人命作为代价!”
还是太过天真了!
李邵心底叹息一声,不再与其争论,高声喊了一声:“准备好了么?”
“先生,我选好了。”
须洞另一边忽然传来刘长仁的喊声。
罗衣男子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微微旋身,这才发现刘长仁已经抱了一个感染者过来。
“等等,我不允许……”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必须允许。”
李邵淡淡说道。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直接杀死那个感染者!”
这时罗衣男子才发现,原来在刘长仁手中还拿着一柄短刀,横亘在感染者的脖子上。
“你!”
罗衣男子怒视李邵,可直到刘长仁过来,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李邵接过感染者,冷哼一声道:“如果短时间之内找不出成功之法,那些感染者可是一死就死一大片的。
别看我的试验死的人这么勤快,但比起邪炁大规模爆发,还是小巫见大巫……”
第17章 成功
双手轻轻放下。
这次的试验品是个少年,年纪看着不大,也就十五岁左右,穿着一件麻衣,皮肤都被晒得黝黑,似乎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劳作所致。
下巴处挂着一张残缺的苍白面甲,一道黑色的面纹横穿而过。
额上长着一双又粗又厚的眉毛,远远看去,就跟爬着两只黑色的毛毛虫一般。
“炼意境初期么……”
李邵心里嘀咕了一句。
炼意境道士身体感染邪炁之后,体质就会逐步改变,脸上也会慢慢长出骨质面甲出来。
而面甲生长的完整程度,则是取决于道士本身的修为。
如果炼至后期,那面甲就能生长圆满,完全将整个面部包裹。
只有中期,那面甲长到一半左右,就会停滞下来。
初期的话,那就只剩一半的一半,也就是长到四分之一停止。
粗眉少年下巴处生长的面甲,看着应该有四分之一了,所以才能断言只有炼意境初期的修为。
“检查过了么?”
李邵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刘长仁当即心神领会,点头道:“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探查一个感染者究竟是什么时候运送过来的,只要感知体内邪炁波动强弱就能知道,这对刘长仁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为了保险行事,李邵还是向着罗衣男子问了一句。
“这个试验品是什么时候运过来的?”
罗衣男子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回答了问题。
“半个月之前。”
“那就好。”
李邵满意地点了点头。
拿起一边的琉璃器皿。
“嗯,没血了?”
随手旁边的桌面拿起一叠白色小药包。
打开药包,蓝色的药粉映入眼帘。
此物唤为山蓝粉末,是摘了一种名为山蓝草的植物,取其草叶细细研磨之后制成,具有化血之功效。
如果不加此物,恐怕血液进入器皿之后,还没等进入试验品体内,就要凝固起来。
捏起药包一角,将蓝色药粉缓缓倒入器皿。
刘长仁自觉走了过来,并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琉璃器皿扎入胳膊,很快又抽了一管鲜血出来。
而刘长仁的脸色看去更是苍白了数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在抽血完成之后,默默放下袖口,走到一边,以免妨碍到试验的进行。
又加了一些补髓丹的粉末,化解血液当中的坏髓丹毒性。
李邵拿起琉璃器皿,一步步向着粗眉少年行来,对准手臂上一条凸出来的青筋,扎了进去。
粗眉少年似乎感受到了痛楚,那两条黑色粗眉不自觉地扭动起来,看着更像两只毛毛虫了。
缓缓推入血液。
三炷香时间过去。
“呃……”
粗眉少年低吟一声,缓缓从昏睡当中苏醒过来。
记忆还停在半月之前,将母亲从镇里带去县城的路途中,不小心被一只白瞳兽抓伤,随后在进出城门口检查的木棚当中被抓。
饮下某种气味难闻的药液之后,意识就已陷入昏迷。
睁开眼眸,就见三个陌生人围在身边。
“你们是谁?”
李邵向他简单介绍了下当前状况,最后说道:“你可以感受到体内那道陌生的意志么?”
粗眉少年感受了下。
“可以。”
“那能吞噬,或者镇压它么?”
李邵这么说着。
“我……我试试。”
粗眉少年说完,便直接闭上眼眸。
李邵示意旁边的刘长仁上前。
“先生。”刘长仁行至身侧,恭敬道。
李邵也不啰嗦,直接道:“刚才那个试验品失控的时候,体内的邪炁是否有所变化?”
刘长仁回想了下,道:“似乎变得更为狂躁了些,如果说平常的感染者体内的邪炁是一平静的湖面,难以见得波动,那刚才那个试验品的邪炁,就是涌动的大江。”
“那如果再次出现邪炁变化,你能否准确及时辨认出来?”
李邵问道。
“可以。”
刘长仁低头想了一会,然后认真点了点头。
“那好。”
李邵指了指闭着眼睛的粗眉少年。
“如果这小子身上出现那种状况,你就告知于我。”
“是。”
刘长仁应了声是,旋即便瞪大眼睛,认真盯着粗眉少年。
罗衣男子自刚才起便无有言语,这时却是忽然出声,问道:“他拥有探查邪炁气息的能力么?”
李邵知他所说是谁,笑着说道:“当然。”
罗衣男子的眼神有些闪烁。
不知是否发现了须洞密室?
想要直接问询出口,却怕对方明明没有发觉,被自己一言道出之后,就得知了密室的所在。
即便言语说得再是小心,都是有此可能发生。
毕竟,李邵心性之机敏警惕、冷酷淡漠,这些天都是有目共睹的。
正当罗衣男子想着如何行事之时,粗眉少年那边忽然有了变化。
下巴处挂着的残缺面甲,竟然逐渐化作白色液滴,渗入皮肉深处,再也不见踪影。
缓缓睁开眼眸。
灰白眼瞳变作黑色。
如果不是事先知晓此人身份,谁也不能从现在对方的外表当中,看出他曾被邪炁侵染。
“我已经成功压下那道意识了。”
刚一睁眼,粗眉少年就说了一句。
眼神当中带着一丝疲惫,似乎刚才经过的一小会,精力消耗很大。
李邵看见对方面甲收回的时候,脸上就已经露出淡笑。
这时便道:“不错,还剩最后一道测试,只要成功通过,就能最终确定了,来,你将面甲重新唤出。”
粗眉少年应了一声,也不见有何动作,那白色液滴便又从皮肉当中渗出,缓缓凝结成一张残缺面甲。
“再唤出你的道意。”李邵继续道。
“哦。”粗眉少年照办。
一道黑色的虚像从身后缓缓浮现出来。
刀形,中段漆黑,唯有末端闪烁锋芒。
这是一柄砍柴所用的柴刀!
“这个道意……有点少见啊。”
李邵若有所指道。
粗眉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低声道:“这是我家传下来的特殊观想图,没有名字,也只能修至炼意境初期,不过对付一般野兽倒也……”
锵!
短刀猛然划过。
一块白色的骨片崩飞。
柴刀虚像整个闪烁了下,一只苍白色眼瞳忽然浮现刀柄,森冷的眼眸扫射下方,停在李邵身上。
粗眉少年愣了愣,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你在做什么?要杀了我吗?”
李邵淡定地收回短刀,轻轻摇头道:“这剩下的最后测试,便是令面甲受损,看你是否会失去理智。”
无论是无智者,还是邪化者和融合者,面甲受损之后,因生死之危影响,体内邪炁必定暴动。
此谓邪变。
但邪变之下,仍能保有原来理智,基本就可肯定,已经消除邪炁影响。
“那你好歹也事先跟我说一声吧……”
粗眉少年苦笑道。
李邵耸了耸肩,没有说话,随后旋身行至一边,后背靠在岩壁之上,低头思索着什么。
只留下罗衣男子一脸欣喜地问询粗眉少年各种问题。
半天后。
经过检测,粗眉少年的确成了融合者当中的一员。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了刘长仁的血液才成融合者的缘故,他并没有获得那种能够快速掌握技艺的能力。
即便如此,也很让罗衣男子兴奋了。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
“再去为我寻来一个感染体,修为要达到炼意境后期,且饮下药液没有多久的。”
李邵吩咐道。
“是。”
刘长仁点了点头,便转身向着左边木架而去。
“你还想做什么?”
罗衣男子的好心情一下破坏不少。
“试验不是成功了么?”
“那是你的试验,我的试验还不算成功。”李邵淡淡道。
你的试验?
罗衣男子忽然想起了李邵的身份,王玄邈招收的“助手”。
而王玄邈的试验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借助邪炁突破下一境界!
这么来看,对方试验的确还说不上成功。
很快,那边的刘长仁就跑了过来。
“先生,只有一个符合你的要求。”
“没关系,直接放到桌上。”
“是。”
一个新的感染者被放在了木桌上。
这次的试验品是个彪悍大汉,脸上挂着一张完整的苍白面甲,左额上方有着一道菱形的蓝色面纹画着。
罗衣男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出言阻止。
旁边站着的粗眉少年的成功,让他莫名对李邵有了些许信心。
“如果不成也没关系,最多也就停在练意境后期罢了,总归没有其他后果了吧……”他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推入血液,等待三炷香。
彪悍大汉忽然睁开眼眸,猛然从桌上半坐而起。
经由李邵解释,他也如之前粗眉少年那般,闭目镇压了体内的邪炁意识之后,将面上挂着的苍白面甲收起。
但之后,似乎就没其余变化了?
正当李邵思索间。
忽然。
“先生。”
刘长仁在一旁紧张地说道:“他体内正有一道陌生的能量升腾而出!”
什么?
李邵原先还不解其意,但很快就理解了。
一道光华从大汉身上绽放。
华美异常,尊贵异常。
凝神望去,就见胸口正中位置,缓缓飘出一道红白相间的半透明丝线,向着四下散发微光,恍若水晶铸就。
第18章 血池
只是瞥了一眼,一股异样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华美!
尊贵!
这是看见丝线的三人心中,所生出的唯一想法。
“那是什么?”
李邵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将融合的万伯记忆与王玄邈的记忆翻了个遍,却也找寻不出丝线的真实身份。
那么,或许是炼意境下一境界才出现的事物?
王玄邈剩下的尚未融合的记忆当中,会有关于丝线的描述么?
李邵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侧,而其他人却都视而不见的白色光球,想了想,不禁摇了摇头。
应该也是没有的。
比之前世,这个世界的门户之见大到惊人。
王玄邈之所以卡在后期这么多年,迟迟不能晋升,就是因为他对下一境界根本无有多少认识,也根本不知如何突破。
他也曾下过黑手,抓了不少道士过来,欲要逼问出他们传承,却也因为门户之见的关系,没有一人屈服,皆以失败告终。
心灰意冷之下,感觉晋升再也无望,之后才会回返家乡。
但李邵不知,不代表别人也是不知。
“灵力……那是血池灵力!”
罗衣男子一脸兴奋地望着那红白色的丝线。
“没想到邪炁确是拥有帮助道士突破之能力,只待血池灵力转换完全,凝练出属于自己的脉轮,就能成功突破至脉轮境了!”
李邵若有所思地瞥了罗衣男子一眼。
这小子也是有着道士传承的啊。
不过也是,没有传承,又怎会炼出那个神秘的避役道意。
这般想着,便直接出声道:“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
罗衣男子醒悟过来,转头扫看一眼,却是见着麻衣少年和刘长仁脸上的好奇之色,以及虽然看似平静,但却主动向他询问的李邵。
“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吗?”
李邵有些疑惑道:“难道我应该知道么?”
罗衣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迷惘之色。
我猜错了?
他与那个前不久入城的万蝎祠的家伙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的话,王玄邈自己都没得到传承,作为他的助手,不知这些信息也是正常。
但问题是……那个道意化作的鸦群作何解释?
虽然心头仍有问题萦绕,但能够见到平时做事那般强势的李邵,现在谦虚地问询自己,心头也不禁飘了几分。
外加那些信息也算不得太过珍重,寻常道士或许散尽家财也难以获得,但对获得传承之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就能得闻。
念及此处,便咳嗽一声,轻声解释起来。
“那条恍若水晶铸就的丝线,唤作血池灵力……”
灵力。
为炼意境突破之后,脉轮境持有的特殊力量。
本质属于一种能量。
分为两种,一种唤作天池灵力,一种唤作血池灵力。
天池灵力流散于世界各处,沙漠深处,风沙肆虐之地,深海之底,黑暗未知之渊,九天之上,罡风吹拂所在,都可得见天池灵力之影。
血池灵力,则是从生命体内诞生,由生命血气转换而成。
这里所说血气,其实并不单指血液,更像是一种生命精气、元气、神气凝合一处所形成的事物。
天池灵力充斥天地,根本不渝耗尽之时。
而血池灵力的多少,则是取决于生命体的血气充沛程度。
当然,这并不是说天池灵力就比血池灵力好,这两者完全不在同一量级,各存在其优缺点。
天池灵力虽是无穷无尽,但其性质却是颇为驳杂,难以控制。
血池灵力量少,可因其由生命体自行提炼而出,其上带有生命烙印,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使唤而出。
难度比之天池灵力不知易了几倍。
而所谓的脉轮,就是指一种将体内血气转换成血池灵力的特异器官。
“其实,在晋升开始的时候,脉轮就已凝练出来一部分,如若不然,那血池灵力也不可能出现。”
罗衣男子侃侃而谈。
“但那凝练出来的脉轮,本身就是残缺的,要等那提炼出来的血池灵力到达某一阈值,反过来补全脉轮。”
“只要脉轮补全成功完整,那么,脉轮境就已成!”
说到此处,罗衣男子忽然顿了一下,另外三人顺其视线看去,就见得那彪形大汉的中央胸口位置,不知何时又飞出了数十道红白丝线出来。
聚拢一处,缠成一红白线团,其中丝线还在不停扭动,看着让人眼晕。
“现在已经到达那一阈值了,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凝聚脉轮啊!”
罗衣男子喝道。
旁边之人也将期待目光看来。
“但,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补全啊!”
彪形大汉有些欲哭无泪。
众人将视线转向罗衣男子。
“传承功法上边应该有写吧……”
罗衣男子小声说道。
“可我的传承只到中期就已断绝,后期的修为还是侥幸升上来的。”
彪形大汉绝望地说道。
现场忽然沉默起来。
而那红白丝线还在不断增多,吸收了如此大量的血气,彪形大汉的身体也是肉眼可见的缩水,皮肤更是寸寸干裂。
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李邵瞥了飘在一边的那颗白色光球。
执念化作的小蛇正探头探脑地向着彪形大汉看去,时不时的浑身细鳞炸起,似乎想要炸开,但又很快消退,处于将散未散之时。
“还差一点……”
李邵叹息一声。
小蛇只是魂魄临死之前执念所化,故其留存智慧也是有限,这点李邵早已清楚,如若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只是将面具渗入体内,就将万伯所化执念消除。
“它是能被蒙蔽的……”
李邵心底自语了一句。
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紫竹,你不是有着传承么?现在情况危急,你也看到,如果不赶快凝练所谓的脉轮,等那家伙血气耗尽,最后等待的只有死亡。”
一边躺着静静等死的彪形大汉精神顿时一振。
刚才虽在转换血气,可罗衣男子的话语也听闻了,绝对是一个有着传承的。
如果他愿说出凝练脉轮之方法,这次不仅可以不死,修为还能更进一步啊。
想着这些,彪形大汉便仿佛心底生了一把火出来,向着罗衣男子投来期待的眼神。
大义压迫下去,罗衣男子身躯一抖,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顶着众人的目光,最后还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能……”
彪形大汉眼中的光华一下暗淡。
心怀死意,那红白丝线的凝练速度似乎都是加快不少。
“这个世界的门户之见大到如此程度么?”
李邵皱起眉头。
罗衣男子是何性格,经过这些天相处,早已有所了解。
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好人,善人。
但即便如此,在此种危急情况,也不能逼其交出传承,足以见得门户之见的严重程度。
而随着时间推移,身侧的执念小蛇眼看就要彻底散开,可不好功亏一篑。
“没有凝练脉轮之方法,那家伙必死无疑。”
李邵心底思索。
“但还是要尽可能延缓其死亡之速度,将执念小蛇彻底散开再说。”
这么想着,他忽然开口道:“不要放弃,你可知,在更古老的世代,那时道士这个名称都未曾出现,那他们是如何突破的呢?”
“肯定是经过不断尝试之后,逐步走出道路出来。”
“你也可不断尝试一番,看能否效仿先人,不说走出新路,只要能够沿着古路走出炼意境后期这道关卡便可。”
彪形大汉的眼神立刻亮了亮。
“那我该如何尝试?”
“呃……”
李邵也没突破过啊,现在只能试探着道了一句:“脉轮境最重要的便是脉轮,你或可尝试将那红白线团变成圆轮之形。”
彪形大汉尝试了一会。
“不行啊,这个红白线团都已经缠成死结了,只能移动最外层的线条,里边的根本动作不了。”
“哦,那你接下来……”李邵脸色不变道。
他也没认为自己随便说的一句,就能让他成功晋升。
过了好一会,彪形大汉还是放弃了。
他苦笑道:“还是不用白费功夫了,能做的我现在都已经做了,但那线条还是不断增多,看来,今天合该是我的死期……”
李邵瞥了一边的白色光球。
执念小蛇已经膨胀为原来的两倍之大,似乎随时就要炸开消散。
在拖延一会时间,如果还是不行,就只能等待下次时机。
“这样吧,我这有个交易,你在努力坚持一会,好让我多些晋升的经验,作为代价,你有何遗愿,可对我言,你看如何?”李邵沉声说道。
彪形大汉深深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道:“好,这个交易我做了,我的遗愿就是希望你能回返乌古镇,将我女儿接过安穆城来,你听好,她的名字是……”
在听见乌古镇三字的时候,刘长仁的脸色就有些变化,心底暗思:“乌古镇?那个小镇不是在三天之前就被灭镇了么?
听说里边所有活人都被白瞳兽吃个一干二净,是了,那大汉是半月之前来的,定是不曾听闻这个消息……”
李邵自然也知他女儿已死,但还是言道:“放心,我定会接她出来。”
彪形大汉闻言,顿时欣慰地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开始竭力对抗身前丝线。
第19章 非人
安穆城中。
客栈。
窗户半开,霜白的月光洒落,照亮了移到窗边的一张木桌,也照亮了单手倚在桌面上的男子。
李邵抬头仰望明月,黝黑的眼眸中闪过丝丝涟漪。
今日下午,那个彪形大汉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了晋升的半途,被罗衣男子称为血池灵力的红白水晶丝线,硬生生耗尽血气而死。
死相极惨,最后看起来,就只剩一张人皮披在白骨之上,底下的皮肉内脏等等,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李邵还想刨开看看来着,但被罗衣男子出手阻止了,争论不休之下,还被其赶出须洞。
“关于白瞳兽的诞生,以及邪炁的侵蚀,还有诸多疑问未解啊……”
李邵叹息一声,
脑海当中闪过多道画面。
第一幅画面停在初次遇到的白级白瞳兽,那个穿着脏兮兮鹤氅的红鹤道人身上。
“我记得他的修为应该处在炼意境后期吧,如果按照下午那个死去的试验品来看,他也应要被迫晋升脉轮境才是,但为何根本无有动静?”
难道说,是被邪炁侵蚀之后,修为才到达后期的,所以还要等待一段时间,积蓄力量,以待日后突破脉轮境不成?
第二幅画面停在王玄邈变成的白瞳兽与另外两只兵级乱战之上。
“但王玄邈在感染之前,就已经到达后期的修为,那为何他变成白瞳兽之后,也没有动静可言?”
是因为乱战的缘故么?
紫竹曾言,突破脉轮境的第一步,就是要转换体内的生命血气,使其变成血池灵力。
在激烈的战斗当中,一个不小心,性命都要丢失。
生命血气的消耗定然很大,故而导致无有足够充沛血气转换,所以停下了么?
“可惜,如果在下午,能想到此点的话,说不定就可验证一番这个想法的正确与否。”
第三幅画面停在那个冷漠青年身体中邪炁人格出现的情形。
“其似乎是有意等待解开束缚之后,才奋起抗争,当时还说了几句大游话,这已说明诞生一定智慧。
但按照探听得到消息,诞生智慧最低也要到达将级,为何出现特例?”
或许,力量并非诞生智慧的唯一条件。
还存在另外的因素,能够让未达将级的白瞳兽出现智慧。
那个试验品存在异常的地方,就在于曾被药液压制,几乎过了三月之久。
如此看来,这存在的另外因素,最有可能的就是时间。
“时间越长,就越能出现智慧?”
若是这么继续思索下去,最后星球上的白瞳兽,只要不死,都会出现灵智。
到那时,或许会建个白瞳国度,对抗人族么?
“而且,那个试验品也没怎么动手吧,生命血气的消耗应该也是不高,那为何他也没有晋升之征兆?”
还是说,能够自己控制?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李邵揉了揉太阳穴,稍稍缓解了一下痛苦。
“罢了,不想这些了,那个大汉虽然死了,但我的计划,也算成功了。”
就在那个彪形大汉彻底死亡的前几秒,王玄邈执念化作的小蛇终于坚持不住,膨胀到极致之后炸裂消散,挣脱束缚的魂籽当即向着陶瓷面具飘来。
加上上次融入万伯魂籽的经历,这次他终于发现某些不一样的地方。
“魂籽融入面具之后,我的灵魂似乎得到某些补足,活力增加了几分,对于面具的侵占速度似乎也是加快不少。”
原本还想着,如果得到的魂籽执念难以完成,那么就干脆忽略算了,反正不完成执念,也不会受到什么损伤。
但如果魂籽有着补足灵魂,活化灵魂之效用,那原本的打算就要改一下了。
变成若得到的魂籽执念不是太过艰难,比如登上九天将大日摘下这种,能完成就要尽力去完成。
毕竟,这对获得一具永久宿主也是有着一定帮助的。
想到面具,李邵忽然起身,绕过面前的木桌,来到房间角落放着的一面铜镜面前。
或许是前几天还有人打扫的缘故,铜镜表面落得灰尘并不多。
霜白月光洒落桌面,反光将房间照成淡白,借由月光反射,李邵抬眼向着铜镜看去。
黄色镜面当中,忽然倒映出一男子身影。
穿着前几日重新买过的苍蓝绸衣,身形纤细瘦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往上,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出现,脸色看着异常苍白,仿佛失血过度一般。
漆黑的眼眸开阖间,一股隐隐约约的非人气息散发而出。
妖异。
危险。
就仿佛站在万丈深渊之边一般,你只能从深渊之侧感知其危险,却不能知晓其到底有着多危险,到底有多高。
因为……根本看不到底!
李邵就这么静静的与镜中自己对峙着。
一个透过镜面往里望。
一个透过镜面向外看。
眼神在中间交汇。
身上的非人气息越发浓重,仿佛化作一团深沉的黑暗,从身上流下。
流过地板,淌过房间,蔓延至客栈各个角落。
在这一瞬间,客栈内待着的所有人,不管在干什么,是在睡觉,或在挑灯夜读,都是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颤了颤身体。
有些精神敏锐的人,这时已是皱起了眉。
“起风了吗?”
旁边房间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听着是个男声。
“我刚才也是感到一丝凉风吹过,夫君,要不我们也赶紧睡了吧?”
一道细微的女声回道。
“还不成啊,如今我们离了故乡,没了田地,没了收入,要想在县城活下去,就得拼命,你先睡吧,我在算会账本……”
男声似乎考虑到周围房间睡觉的房客,越说声音就越是微小,到达最后,已然弱至不可听闻。
一道乌云刚好飘过,遮挡了明月片刻。
室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
黄色镜面上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却看不清人影到底是谁。
“唉……”
一道低沉的叹息声忽然响起。
深沉的黑暗仿佛受到某种感召,飞快向着房间退回,仿佛一只大章鱼正在收回它的触手一般。
最后流上苍蓝绸衣,缓缓隐没身体深处。
客栈中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上次抖动是因为生命体本能隐隐示警,带来感觉自然不太愉快,但此次抖动却是因为察觉危险源已经退去发出,却是放松的。
那些精神敏锐之人,现在也是松开了眉头。
乌云缓缓飘过,被遮挡的明月重新出现。
皎洁的月光洒落,为房间重新带来光亮。
“症状越发严重了。”
李邵怔怔看着铜镜内的自己。
嘴角微扯,似乎想要做出一个笑容,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完全就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这便是融合面具带来的隐患么……”
前世只是一个没出过大学的学生,连鸡都没杀过,怎么降生这个世界之后,变得如此杀伐果决?
联想自己所作所为,包括但不限于附体唐瑾,算计王玄邈,解刨尸骸,强迫试验……如此种种。
而发生变化的根源,李邵回过神来之后,经过探查便已查清。
那副陶瓷面具!
面具当中无有血肉依存,也无致使生命体产生种种情绪之能力,因此,越是融入面具,灵魂便越是冷静,淡漠。
也越发……非人!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李邵自语了一句,略有波动的眼神重新变得淡漠起来。
“这般变化,也不是不好。”
……
翌日。
刘长仁顶着一双黑眼圈,缓缓从木床上半坐而起。
转头向着窗户看去。
金黄的晨曦洒下。
“已经到了大早上了啊,怎么我还感到很是困倦……”
打了个哈欠。
“对了,似乎昨天梦到一个比天还要高大的怪物从地底钻了出来,具体什么模样却又忘记了,只记得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深沉黑暗……”
想到此处,刘长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睡意什么的,一下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想到我竟然做噩梦了。”
简单洗漱一番之后,刘长仁站在李邵门前,伸手欲要敲门,却忽然想到什么,手掌急忙停在半空。
“对了,昨天先生吩咐过我,中午之前不要进去打扰,因为早上的事,差点忘了这茬。”
“那接下来我要干什么呢?”
刘长仁迷茫起来。
李邵说话算数,在昨日便已将剩下的补髓丹给了。
虽然因为试验清除毒力之缘故,少了半枚,但对恢复力越发强大的融合者来说,少个半颗问题不大。
按理说,现在他是重获自由之身,可以随意来往,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继续跟在李邵身边!
回忆起昨日。
当说出跟随之意时,李邵问询他原因,他也如实回答:“我炼出来的道意是得自您的,如果我想继续前进,就只能继续跟在您的身侧修习。”
而李邵只是愣了一声,随后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思绪飞散一会,很快回过神来。
“对了,自我来到安穆城之后,就好像没有好好逛过这座城池,不若乘着今天这个机会,好好看上一遍。”
刘长仁旋身离开门前。
第20章 灰纹
日上三竿。
太阳越升越高,房间内也是越来越亮。
终于,刺目的光亮刺激到了一个盖着薄被睡觉的男子。
“唔……”
李邵缓缓睁开眼睛。
“已经到中午了么。”
掀开被子,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刚刚苏醒还有些迟钝的意识,便逐渐清醒起来。
思索了下,来到放在角落的铜镜面前。
镜面倒映出一个瘦弱青年的身影。
与昨天似曾相识的场景,但也存在不同。
昨夜倒映出来的镜像,带有极其强烈的非人气息,危险而又妖异,甚至影响到了整座客栈中住的所有人。
现在镜面上的人影,除了脸色显得苍白些,看着与一般活人再无区别,加上唐瑾原先就有的俊秀面容,任见到的人心底都要暗赞一声风流倜傥。
但李邵心知肚明,现在镜面中看到的那副模样,都是他的精心伪装。
什么风流倜傥,温文尔雅,都是假的。
那股如妖似魔般的非人气息,已被压在身体极深处,把肉体当做一个外壳,罩住气息的散发。
如果不加以压制,任由其肆虐,自身异常很快就会暴露,不管别人愿意不愿意,都会不自觉地产生敌意。
麻烦什么的,就该接踵而来了。
继续向着镜面凝视。
黝黑的眼眸之侧,有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这几天一直在忙试验的事,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会出现也在预料之内。
但让李邵注目的地方并不在黑眼圈,而在其更下一些的位置,两道淡淡灰色纹路延伸而出,直直蔓延到下巴位置停止。
看着就像两条灰色泪痕,为长得本就俊秀的面容,无故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质。
当然,现在看着还很不显眼,一不注意就会忽略过去,得要仔细端详,才能看泪痕的所在。
李邵叹了一口气。
“已经到达肉眼都能得见的程度了么?”
灰色泪痕为何出现,他都清楚。
本质就是面具渗出黑泪,对于宿主面孔的腐蚀。
伤口显示出来,就是那两道泪痕。
现在虽是看得不甚清晰,但随着时间推移,只会越来越醒目,而那也意为着宿主身体的腐蚀程度越来越重。
或许,当泪痕彻底出现在面孔上的时候,那时宿主身体也将到达临界点,濒临报废的边缘。
同时,那恐怕也是李邵最为肆无忌惮的时候。
毕竟,作为一张随时就要转移的面具,在宿主身体彻底报废之前,会做出什么事情,可当真不好说。
摇了摇头,李邵不再思索泪痕的事情。
“昨天因为紫竹相阻,王玄邈魂籽融入面具之后,记忆都没来得及查阅,就匆匆被赶出须洞。
之后回返客栈,也因为考虑身上气息一事,暂且搁置了,如今有着空闲,正好可以查阅一番。”
李邵缓缓闭上眼眸。
魂籽包裹中的记忆,是以无数飘散碎片形式存在。
这些碎片有大有小,大的碎片比千万个小的碎片加起来还要大上几倍。
且没有具体的形状,三角形、四边形,更奇怪、更扭曲的形状都存在。
记忆碎片形成大小,与魂籽死去原身的重视程度有关。
越是深刻,越是难忘,形成碎片就是越大,越是微小,越是平常,形成碎片就是越小。
一个成年人从小到大的记忆何其庞大,如果全部融入,自身灵魂肯定承受不住。
所以,不管是上次融合万伯记忆,还是此次融入王玄邈记忆,都是采用融入大的记忆碎片,暂时放弃小的记忆碎片的方式。
当然,这并非说明那些小的记忆碎片就可丢弃了。
世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记忆。
有些时候,那些原身觉得并不如何重要的记忆,对于李邵而言,都是拥有一定价值的,或许能从中取得某些关键信息也不一定。
但要一下全部融入却也不太可能,其一是灵魂承受不住,如果记忆碎片化作洪流涌入,灵魂大几率会炸开。
最后就算不死,但灵魂重伤,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其二是一下接受如此多的记忆,或许会对灵魂本身造成某种扭曲。
而灵魂是何等珍贵重要之物,扭曲的灵魂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就说不准了。
如无必要,李邵绝不会冒此风险,因而只融入大的记忆碎片,就成为一种最佳方式。
一块最大的记忆碎片缓缓飘来。
……
山道上,两个孩童正在嬉闹玩闹,身高相仿,面容也有着九成相似,似乎是双胞胎兄弟一类。
其中一个孩童看着瘦弱些,眼底透露出些许懦弱,正是哥哥,名字叫做王玄邈。
另一个孩童看去更为壮实,浑身散发出一股坚毅,为王玄邈之胞弟。
忽然。
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喊。
“玄邈,玄生,你们两个藏在哪儿?该回去了!”
“就来了!”
胞弟抓住哥哥的手,就沿着山路跑去。
转过一道弯,一个占地不大的山寨立刻映入眼帘。
不远处,一个穿着件绘有蓝色花卉图案的长裙女子站着,见着他们,连忙走了过来。
“原来你们藏在那儿,让为娘一阵好找!”
但还没等抱怨的话说完,几道陌生的嗓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远处那座山寨便是王家寨吗?”
“没错,大人,那就是王家寨!”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一行人从山寨另一边缓步行出。
“有妇女小孩?”
那行人的为首者是个穿着百合裙的漂亮女人,左右扫了一眼,不由惊讶出声。
“王家寨在未成山寨之前,只是此山脚下的一座王姓村落,之后才是整村成为强盗,寨中有妇女小孩生活并不为奇。”
旁边,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随意说道。
长裙妇女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来人。
“你们是谁?”
“清平商会,不知你可听闻这个名字?”
八字胡中年人说道。
长裙妇女思索了下,忽然想到自己丈夫前几天劫掠到的一批货物,那上边似乎就写了清平二字。
难不成他们是为那批货物而来?
但不管是不是,就看眼前这个阵势,恐怕来者非善,再不跑可能就永远都跑不了了,念及此处,就拉着兄弟俩的手臂就向着山路远处逃去。
“看来是听说过了!”
八字胡中年人轻笑一声,道:“婉秀,还不赶紧动手?”
“这……”
百合裙女显得有些迟疑。
八字胡中年人冷笑一声,道:“要怪就要怪她们自己,明明只是一个没有道士存在的山寨,住在深山里边,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就连我们商会的物资都敢劫掠。
差点误了上边大人的一些事情,还有一些损失,而那些损失,我看她们也是赔不起的,索性就用鲜血弥补吧,只希望下辈子能够吸取一些教训!”
百合裙女人没在说话,只是轻轻一招手,就有一道灰褐色虚像从背后缓缓升起。
形体狭长,浑身披有灰褐鳞甲,四肢粗短有力,尾巴扁平灵活,背部略微拱起一个弧度,脑颅看着像是一个圆锥形,两只黑色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那不是龙鲤么?”
正被拉着跑的王玄邈忽然转头,就看见了那道灰褐虚像。
“不过,那只龙鲤怎么长得如此巨大,站起来都有娘亲大人高了吧?”
终究还是孩童,对于道士之事完全没有听闻。
但长裙妇女不同,见着灰褐虚像出现的一瞬间,脸色就是大变。
“是道士!”
龙鲤道意的速度何其之快,只要目标未曾走出范围,只需一眨眼功夫,就能瞬间追上,但就在彻底击中三人的前一刻,长裙妇女忽然一咬银牙,双手伸出,用力向前推去。
“玄邈,玄生,你们快逃!”
“娘!”
“娘!”
两道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王玄邈看着倒下的娘亲,心底忽然变得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就要停步上前,可一双手忽然从旁探来,带着他继续往前跑。
“哥!娘让我们快跑!”
“玄生!”
王玄邈刚要说些什么,就又看到背后那只龙鲤道意掠了过来,想到刚才娘亲击中之后忽然倒地的画面,心底莫名一颤,也不用搀扶,自己就是拼命跑了起来。
但不幸的事,跑没几步,脚上刚好踩到地上一块青石,拉着旁边胞弟就是落入一边山坡,途中不断撞击碎石树枝等物。
最后,似乎撞在某颗古木的树干,身形这才停下,昏迷了好一会之后,意识这才重新苏醒过来。
看了眼自己,浑身是血,没死真是万幸,在扫了一眼周围,不远处,胞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手指颤颤巍巍地探上,没呼吸,也没脉搏,显然是死了。
“玄生!!!”
……
李邵若有所思地睁开眼眸。
融合那块最大的记忆碎片,他已得知王玄邈的生平,原先是王家寨的一人,却因为寨子劫了不该劫的货物,被苦主找上门来报复。
最后亲眼看见娘亲死在道意之下,随后胞弟惨死,心底产生对于力量的渴望,虽是四处搜寻,却只寻得一门唤为《音鞭》的功法,只能炼至炼意境后期。
第21章 拂柳
房间中,一脸色苍白的男子正端坐在木床上,双眸微闭,进入修炼状态。
“呼——”
“吸——”
呼吸节奏逐渐改变,忽快忽慢,忽深忽重,隐约间,甚至能够隐隐听出其中轻微的猿猴啼叫之音。
脑海深处,一团不断扭动的黑暗当中,忽然涌出一股淡淡的白色气雾,外散微光,四下流窜,缓缓凝聚成一道白猿之形。
过程很顺利。
不一会,一个浑身长毛,长手长脚,眼眸暗红的白毛猿猴蓦然出现。
观察了好一会,见其形态稳固,心念一动,无声无息之间,白毛猿猴就猛地炸开,重化气雾飞散。
但在李邵控制之下,四下流动气雾就又汇合重聚,这次先从白骨开始凝聚,先是头骨,再是脊椎、胸骨、肋骨,四肢等。
最后,一层薄雾涌来,化为一张白猿皮,覆盖在狰狞粗大的骨架表面。
一个看去就比刚才凝实许多的白毛猿猴重新出现。
睁开眼眸。
随手拿起腰间系的苍蓝腰带,就直接向着前方抽去。
力道由掌心而起,经过腰带层层传递,到达末端,将速度加到一定程度,最后发出“啪”的一声细微音爆。
与此同时,一只短毛猿猴忽然从腰带末端跃出,跳到前方一张木桌上后,身形便倏地消失不见。
“还是只能到达炼意境中期。”
李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人修炼多门功法这种事情,不是没人去做,但做的人极少,因为这完全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除非功法特殊,比如像是万蝎祠那种,否则的话,你炼再多功法,也没有太多益处,反而还很浪费时间。
一不能增加实力,放出来的还是只有一个道意,道意被破之后受伤也无什么两样,二不能增加突破几率,不能晋升的还是不能晋升。
但魂籽的存在特殊,融入魂籽,就意味着有一个老师时时刻刻跟在你的身边教导,速度不快都难。
正因如此,李邵才会修习王玄邈的《音鞭》,并且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其炼至炼意境中期的程度。
但与《风拳》的修炼一般,到达中期之后就好似遇到什么关卡一般,死活走不过去。
“我曾多次翻阅万伯与王玄邈两人的记忆,他们从中期突破后期明明没有遇到什么关卡,那为何到了我这,就有了这般变化?”
李邵将腰带收回,重新系回腰上。
这莫名出现的关卡,估计也与本体面具相关,果然,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带来了道意不灭能力,同时也增了前进路上的阻碍。
“或许,要想成功突破,就得弄清道意的本质才行。”
笃笃笃!
“先生。”
“进来。”
嘎吱一声,房门旋开,刘长仁端着一个木制圆形盘子走了进来,盘面上则是放着一些食物。
他其实是逛完安穆,刚回来不久,拜见李邵之后,就被吩咐下去准备一些吃食上来。
吃了一些食物,饱腹感上来之后,李邵便停下了筷子。
“对了,今天你出去了吧?”
“是的,先生。”
“那城中有流传什么大事么?”
“嗯……”刘长仁想了想,道:“不知道算不算大事?”
“说说看。”
“听说拂柳观派了三个弟子到我安穆城来了。”
李邵脸色稍稍认真起来。
“情况属实吗?”
“有好多人就说自己亲眼见到了,应该是真的。”
拂柳观这个宗门可不简单啊,只希望他们的到来不会破坏谋划。
与此同时。
安穆县衙当中。
殷明穿着一件云袖衣,坐在主位。
底下还站着三道人影。
左边站着的那道人影是个道姑,看年纪约有三十四岁,高颧骨,面容略显凉薄,穿着一件碧色的鹤氅。
右边站着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身形瘦弱,身材矮小,面无表情,身上也穿着一件碧色鹤氅。
中间那人则是青年模样,头发披散开来,末端微微有些卷曲,不同于周围两人,他没穿碧色鹤氅,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暗黄长衣。
看三人站位,为中间披发青年身份最高。
此时,三人正与殷明交谈。
“不知拂柳观的三位,到我安穆城所为何事呢?”
“找一个人。”
“何人?”
“刘成礼。”
“此是何人?”
“原先乃是我拂柳观的一名弟子,可惜没能达到标准,按照古规被逐了出去。”
“既已逐出,又为何来寻?”
“因为最近观中生了一些事情,牵扯到了他,所以我们前来寻他回观,能否请殷县令行个方便?”
殷明闭目片刻,随后睁开眼睛。
“可以,你们离开罢。”
“那就多谢殷县令了。”
三人朝着殷明略略一拱手,随后转身就出了县衙大门。
不多时,董和忽然从画着山水图的屏风背后行出。
“大人,你真地相信他们所言么?”
“不信。”
“那为何?”
“真与假,真的很重要吗?”
殷明反问道。
“难道不重要吗?”
董和有些迷糊了。
“那要看情况,就像现在,明知他们说谎,仍然放他们出去,其一自然是因为不管他们究竟目的何在,只要不害我安穆县人,为何去管?
其二则是因为他们当中有一人与我的境界相同,如果动用武力逼问,最后即便取胜,也是得不偿失,还有可能引来背后的拂柳观。”
殷明解释道。
拂柳观三人出了县衙之后,就直接向着城门口而来,直到离了有段距离之后,三人当中的矮瘦男子才开口。
“奚师兄,你说那个县令真的信了我们的说辞吗?”
说是师兄,但从相貌上看,矮瘦男子的年纪可比披发青年大上一轮,但这“师兄”二字说的却是毫无阻碍。
这也是拂柳观的一规,由古规延伸出来,观内以实力称尊,因此,不管年纪大小,只要实力比自己强,就是长辈。
因此,外人经常能够看见,一个年过古稀,头发全白的老人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口呼师兄。
或许初次加入观内的弟子仍有不习惯,但矮瘦男子入观至今算起来已经有了三十多年,无数次看到与自己同辈,甚至小上许多的人,实力迅速升到自己上方。
这师兄二字,他都已经念了无数遍了,自是不会有什么阻碍。
“怎么可能。”
披发青年摇头失笑道:“那殷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岂会凭几句言语,就信了?”
“那他为何允许我们离开?”
矮瘦男子不解道。
“自然是因为忌惮我等,尤其是奚师兄,在如此年纪就已成功晋升脉轮境,以后大道有望啊。”
旁边的道姑开口恭维道。
“原来如此,奚师兄果然厉害。”
矮瘦男子赞声道。
披发青年听着旁边两人恭维,心底也不由有几分飘飘然。
但想到自己身负任务,还是咳嗽一声,道:“这些都是小事,如今的大事还是赶紧找到那个刘成礼。”
矮瘦男子和道姑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得色,他们可比披发青年年纪大多了,岂会不知这些道理?
不过是捧着对方罢了。
这时却是齐声道:“听从奚师兄吩咐!”
……
须洞当中。
左边。
一张染着些许暗红血渍的木桌立着。
不是不想擦净,而是根本擦不净,或许唯有将表面那一层刮下来才能变回原样,不过那时桌子也该废了。
罗衣男子看着眼前数瓶的瓶瓶罐罐,目光有些呆滞。
他已经瞪了几乎三个时辰了,途中不发一言。
终于。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减弱体内的邪炁?”
罗衣男子闭上了酸痛的眼眸,嘴里痛苦地说着。
或许是声音太大。
旁边。
粗眉少年原是坐在椅子上边打瞌睡,这时身体就是一抖,缓缓醒转过来。
听闻罗衣男子言语,就下意识道了一句:“既然你自己一人寻不得方法,为何不找昨天那人呢?”
罗衣男子脑海中当即浮现出李邵的面孔,以及对方那视人命于无物的冷漠心性,有心前往求助,却又有些顾忌。
“你是怕他枉顾人命吧?”
粗眉少年见他有了此意,眼珠一转道。
“没错,你有解决之法?”
罗衣男子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此事易尔。”
粗眉少年洒然一笑。
“说说。”
罗衣男子来了兴趣。
“只需将大部分感染者搬离此处,并仔细藏好,这样,没了材料,就能迫使对方谨慎起来。”
“这主意不错。”
罗衣男子眼神亮了亮。
“那好,我这就将感染者搬离此处藏好,随后去城里找他!”
粗眉少年在一边连忙叫道:“你去城里的时候,可要带上我!”
昨天,粗眉少年原先想随着李邵两人一道去往安穆城的,毕竟,他的老母亲就在城池当中。
但却被罗衣男子拦了下来,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现被邪炁感染,如果去往城池,一不小心就要暴露身份。
是以,就被留在了须洞。
罗衣男子犹豫了下,道:“没问题,但你要做些伪装,才能去见你的娘亲。”
对方的目的他自然也是清楚的,这时也不好太过阻拦。
“放心!”
第22章 光明
客栈中。
“除此之外,还有探听到别的吗?”
李邵问道。
“呃……不知我寻得了高湛的母亲算不算?”
刘长仁摸着脑袋道。
高湛。
即是那个修为只到炼意境初期的粗眉少年。
修炼出来的柴刀道意有些少见,也让李邵对他有些印象。
“其母现在居于丙区,我前去看了一眼,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仔细说说。”
“好。”
邪炁爆发之后,什么是最珍贵的?
金银?人命?
都不是。
食物,才是最为珍贵的!
没了食物,任凭你拿着千两白银,万两黄金,用不出去,到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
而现在的田地,除了安穆城周边还有一些能够种植之外,其余地方可以说几乎都被白瞳兽占据。
没有田地,这粮食是越来越少。
金银也越来越贬值。
就拿李邵来说吧,再来安穆城之前,他身上带的银票,应该是够一个三口之家五年的口粮的。
当然,因为李邵平时的花费绝对比普通平民高上不少,吃的食物也精贵许多,但仔细算来,也能用个大半年左右。
但都还没过几天呢,饭菜的价格就是越来越贵,对比当初,起码涨了一倍左右。
就在前天,李邵还见到有房客去找掌柜理论,言说对方不该趁火打劫,借助邪炁爆发之际,大幅提升菜价,狠宰他们。
但掌柜二话不说就拿出一本账本,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掌柜还是很公道的,从进货的数字可以看出,原料起码都贵了两倍,还真没坑他们多少。
这都还是一些小有资产的人的窘况,那对那些根本没有多少银两的人呢?
以他们的身价,根本买不起多少食物,但总不能被生生饿死吧?
这时,县衙就站出来了。
每日都有士卒带着大量粮食前往城池丙区,立了几个大棚,现场煮粥发放,但每人每天只能领上两碗。
起初几个泼皮还想多要,但那些士卒可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实力可能不怎么样,目力却是极强。
只要有人领了两碗之后,还想多领的,都是被他们狠狠呵斥退去,敢耍无赖的,直接就是棍棒狠打。
教训几遍之后,就没人敢在那些士卒眼前耍花招了。
发粥这块还算公道,但是,那些士卒走后就说不准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强者对于弱者的压迫。
丙区就更是如此。
刘长仁去了丙区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高湛的母亲,并发现其孤零零站在角落,身上带着伤势,领到的白粥也被夺去大半。
好奇之下,便没有现身,找了一个旁边经过的人问询,一问之下才知晓,原来是丙区有一些人组建了一个帮派,唤为光明帮,专门对那些老弱妇孺出手,强夺他们的粮食。
也不是没有正义之士站出来,但光明帮人多势众,没有一人反抗成功的,刘长仁那时便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报上县衙?
但回他的却只有一句苦笑,告诉他,光明帮背后有人,而且在县衙当中身居高位,如此才没引来士卒的镇压。
因为遇到此事,心情郁闷之下,刘长仁再无心思逛城,随后才回到了客栈。
听罢,李邵就是皱起眉头。
不是因为可怜。
而是因为想到了一件事:“那些难民都穷的不成样子了,还能上供什么?这其中一定有着蹊跷。”
但想了好一会,也不知其中蹊跷到底是什么,只好暂时放在一边,转头看向刘长仁道:“你想帮那高湛一把吗?”
“您的意思是?”
刘长仁表现的有些惊诧,据他所知,李邵可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施善心的人。
“我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好。”
李邵没管他的疑惑,直接吩咐了几句。
“待紫竹与高湛来此之时,你便……”
刘长仁将那些话记在心里,那是一个针对高湛的计划,要借助此事笼络对方,心底顿时松了松,暗道这才符合李邵冷酷唯我的性格。
但仔细想了想计划的内容之后,他却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这么肯定高湛会随紫竹大人来这儿呢?”
李邵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道:“你还记得在须洞中感受到的那道磅礴邪炁么?”
刘长仁心中顿时明了。
下午。
两个做了乔装打扮的行人站在客栈外边。
“高湛,你确定他就住这儿?”
高湛抬头看了眼上方的牌匾,点头道:“桥东客栈,没错,就是长仁告诉我的这个名字!”
“那好,我们进去。”
罗衣男子理了理仪表,就要踏入大门的时候,大堂内一人忽然站起,并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终于来了。”来人这般感慨道,同时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的伪装。
高湛惊诧道:“长仁!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刘长仁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高湛,而是朝着旁边的罗衣男子一拱手,道:“先生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罗衣男子心里一沉,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朝着刘长仁看了一眼,随后便迈步上了二楼客房的楼梯。
高湛本想随着一同上去,却被刘长仁一把拉住,不等他说话,刘长仁便低声道:“等等,你不是想要去看你娘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对啊!”
高湛的眼神猛地一亮,抬头看了一眼,刚好见着罗衣男子消失在楼上的背影。
“我们快走!”
两人连忙快步离开了客栈。
边走路上还边谈论。
“对了,长仁,昨天我托你去看我的娘亲,你去了么?”
去了。
而且还知道她过的很苦。
但这些话刘长仁并不会说出来,而是道:“还没,不过我已经打听出了她的住所,就在丙区某个位置,你等下随我一起来就是了,希望你不会跟丢。”
说到最后,刘长仁还若有所指地加了一句。
“放心好了,你别忘了我以前的身份,身为一个樵夫,别的我不拿手,跟着一个人不跑丢,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高湛并没有听出来,反而以为刘长仁在于他开玩笑,便拍着胸脯回道。
两人很快行至丙区,前方忽然传来吵闹声,对视一眼后,连忙上前几步,刚好见到几人站在前方。
一个牛马高大的汉子正将一个满鬓银丝的老人推倒在地。
“老东西,我光明帮要的东西你还敢不给!”
高湛见着眼前这一幕,立刻就暴怒起来,因为那个满鬓银丝的老人正是他的母亲。
“你敢!”
盛怒之下,奇特的白色骨液迅速渗出皮肉,在脸上凝聚出一张残缺苍白骨质面甲,一柄长着眼睛的柴刀虚像也在身后凝聚出来。
第23章 身份
独眼柴刀虚像只是轻轻一转,那个牛高马大的大汉立马就倒下了。
怒气发泄出来,高湛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杀人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而且还在脸上召唤出了兵级面甲出来!
该怎么办?
高湛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一个焦急的呼喊从旁而来。
“湛儿!湛儿!是你回来了吗?”
娘亲的声音。
高湛立刻从慌乱愣神状态惊醒。
心神微松,脸上挂着的残缺面甲便迅速渗入皮肤,消失不见。
看着眼前满鬓银丝的老人,似乎身上清瘦许多,穿着的衣物也脏了一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没错,娘,我是湛儿啊!”
老人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颤颤上前,抱住了高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老人家不知道为什么检查出染上邪炁的高湛没死,而且刚才脸上还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白色面甲,她知道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儿子,回来了!
但抱了一会,老人便猛地推开高湛。
“湛儿,你刚才杀了人,现在得赶快离开这里,要不然被士卒抓到,按照大游设立的律法,你可是难逃一死啊!”
高湛脸色也是一变,刚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刘长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大娘不必担忧,目击者都已经被我解决了,现在暂时还不会有人知道高湛杀了人。”
话音刚落。
一只戴着王冠的青眼乌鸦虚像缓缓隐没在一个大汉背后,那大汉便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出一般,噗的一声软倒在地。
高湛心底一惊,视线下意识向着四周扫去,这才发现附近站着的所有人,不管是那牛高马大的大汉带来的,还是原来就住在这片的人,尽皆软倒在地。
“你……你将他们都杀死了?”
高湛有些惊怒,同时心底还有一些隐隐的惧意生出。
杀了那个大汉的同伙也就罢了,也算死有余辜。
不过,周围那些原本就住在这儿,甚至还有一些知识路过的路人,为何也要取了性命?
刘长仁将微微颤抖的手掌藏在自己身后,脸色看不出丝毫变化,依旧带着原本那副笑颜。
“因为他们看见了那些人欺凌大娘,却没有出手相助,只是默默看着。
围观者也有罪,这是先生对我说的,更何况,如果不将那些人击杀,你还能走出安穆城吗?”
同时也在勉力平复激荡的心绪。
这其实算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身为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杀完人之后没有大吐特吐,就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异常强悍了。
当然,这或许与他在心底不断回想李邵做试验之时那淡漠冷酷的神态有关。
“但他们还罪不至死吧。”
高湛咬着牙道。
刘长仁没有反驳,反而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如果再不走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此地惨状,到那时,就算想走都是走不了。”
高湛脸色微变,显然也是知晓轻重的。
“随我来吧,这里已经不大适合大娘居住了,我已经另外寻了一个地方,虽然也在丙区,但比此地可是好上许多。”
高湛忽然想起刘长仁之前说过的话,心底隐隐有些明悟。
或许那欺辱娘亲的大汉并非对方找来,但会出现此种情况,也定是在对方预料之内。
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反抗吗?
敢反抗吗?能反抗吗?
不由苦笑一声,连忙拉着老人追了上去。
东拐西绕一会,尽量捡着众人看不见的角落行走,不多时,三人便行至丙区角落一个区域。
两张干净的小棚子立着。
刘长仁现在就是站在一座棚子旁边,与一个粗壮矮实的汉子交谈着,还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指来。
“看到没有,那个少年搀扶着的老人,就是目标了,只要你将她照顾好,不令其被光明帮之类的人骚扰,银钱少不了你的。”
“明白。”
粗壮矮实的汉子连连点头。
高湛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拉着刘长仁来到一边。
“长仁,你搞什么鬼?”
“哦,是这样的。”刘长仁脸色不变道:“看到那边那个小棚子没有,空的,它的主人在前几天就离开了。
而且在离去之前还好好整理了一番,正好可以作为大娘新的居所,至于旁边那个汉子,则是我为大娘特意寻得的护卫。”
随后,便将光明帮的信息简单说了一下。
“那个帮派虽然自称光明,但行事作风无一不是鬼祟阴暗,更是欺软怕硬,专门针对老弱妇孺出手。
因此,我特意寻了一个汉子,花了一些银两,令其护卫大娘,如此,那个所谓的光明帮就不会再来寻找大娘的麻烦了。”
高湛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么?”
他也不是傻子。
认识刘长仁也没过多长时间,远远谈不上深交,仅是比陌生人的关系好上一些罢了,那对方为何做这些?
定是有事要求于他!
“没错。”
刘长仁微微一笑,道:“是先生让我交代一些事情给你,你且听好了……”
将李邵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一遍,最后说道:“先生说了,如果你不想做也没关系,银钱也先给了那个大汉了,足够大娘安全生活一段时间。”
高湛脸色数变,但最后还是咬牙道:“你放心,算上刚才的,你算是救了我一命与我娘一命,这些我都记在心底,那人的要求,我会做的!”
说完,他便不再看刘长仁一眼,转而回去那个银鬓老人身边。
“湛儿,他是谁啊?”
银鬓老人伸手指了指,似乎看到了老人的视线,远处的刘长仁连忙露出一个浅笑,招了招手。
“他……”
高湛的脸颊抽了抽。
“我的一个朋友,您放心,不会害我的。”
“这些为娘从刚才他为你杀人就知道了。”
银鬓老人叹了一口气。
“但其实别看刚才下手如此狠辣,但杀人之后手掌还是微微颤抖了,为娘虽然年纪大了,眼神还是很好的,他是一个好人!”
“是吗?”
高湛诧异地看了一眼刘长仁,心底沉重的心情忽然放松许多。
与此同时。
桥东客栈当中。
罗衣男子伸手推开木门,走进房间,视线一扫,就见着李邵盘坐在条桌面前,沏了一壶茶,独自饮着。
淡淡的茶香味在室内飘荡。
见着有人推门进来,李邵缓缓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淡笑。
“紫竹,你来的正好,我昨天刚好在掌柜那里拿了一些好茶叶,来尝尝?”
“好。”
罗衣男子上前几步,在条桌另一边坐下。
一个圆口白瓷茶杯放在身前。
淡绿色的茶水带着些许白色水雾从壶口倾出,倒入茶杯当中。
罗衣男子举起茶杯,饮了一口。
没啥滋味。
本就不是一个喜欢饮茶的人。
好茶与坏茶都能入嘴,反正也喝不出区别。
沉默着饮了好几杯。
李邵忽然开口道:“我前几天在城中听得了一个有趣的传闻,紫竹你要不要听听。”
罗衣男子举着茶杯的手臂顿了顿,但随后便恍若无事一般放下。
“说说。”
李邵给见底的茶杯重新添上,嘴上不缓不慢地道:“你可知我们的殷明殷县令其实还有一个兄弟,唤作殷恒的?”
罗衣男子身体一颤,但还是若无其事道:“略有听闻。”
“那传闻便与殷恒有关。”
李邵淡淡道:“听闻殷明与殷恒二人原本的关系应该还算不错,但可惜,之后二人似乎爆发了一些矛盾,兄弟二人便分了开来,你可知那矛盾是什么?”
不等回答,李邵便自顾自给出了答案。
“说是那县衙当中,有一个护卫不幸染上了邪炁,殷明想要杀了那个护卫,却被殷恒阻止,并言自己终有一日会研制出邪炁的解药。
之后便带着那个染上邪炁的护卫离了县衙,从此便再也无人在安穆城当中,见到殷恒的身影了。”
李邵盯着罗衣男子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罗衣男子苦笑一声,道:“你不早就猜到了么。”
“猜测有时候可是会出错的。”
李邵轻笑一声。
“对了,你似乎是专门在这儿等着我,就连客栈一楼都有刘长仁守着,可是预料到了我会前来找你?”
殷恒问道。
“没错。”
李邵坦然道。
“我能问一问原因么?”
殷恒盯着李邵的眼睛道。
“原因啊……”
李邵说着,再次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道:“或许与那个须洞之内,散发着磅礴邪炁波动的密室有关?”
果然。
他知道了!
因为之前有了心理准备,殷恒倒是没有多么失态。
“是刘长仁感知到的吧?”
“没错。”
沉默了好一会。
“那个密室内躺着的是我爹,也就是上一代安穆县县令,因为年纪大了,这才将县令之位转交给了我哥。
在邪炁爆发之后,他也不幸染上了邪炁,我是为了找到解决邪炁的办法,再加上那个护卫的事情,这才与我哥彻底决裂。
但说起来也怪不得他,毕竟身为安穆县令,不能为了一两人,就将整县之人置于危险当中。”
“即便……那两人是他弟和他爹。”
第24章 殷斐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那么,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殷恒目光炯炯道。
“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李邵笑眯眯道:“我是王玄邈找来的助手啊。”
“不。”
殷恒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绝无可能是那王玄邈的助手。”
“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那好,我告诉你。”
李邵悠悠然道:“唐瑾,这便是我的本名。”
唐瑾?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殷恒想了一想,忽然脸色微变道:“难不成,你是那宁龙郡唐家的唐瑾。”
“正是。”李邵含笑道。
“我记得你不是出海去了吗?”
“又不是说永远不回来,家族给我的时限是半年,距离出海到现在,也该有个半年时间了,所以,我便回来了。”
“那你的随身护卫呢?”
“死光了。”
李邵神色一黯。
“货船撞上海底暗礁,除了我,都死了。”
殷恒抽了抽脸颊,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不知道游国爆发了邪炁灾厄么?现在这里可是处处危险。”
“我的确不知道。”
李邵面有难色。
“家族也没派人通知我,这就傻乎乎回来了。”
殷恒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唐瑾”以前在唐家中的尴尬地位。
无奈叹了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成为王玄邈的助手,还有,王玄邈是真的死了吗?”
李邵神态自若道:“货船崩解之后,我便被海浪卷到沙滩,昏迷不醒之际,侥幸被那王玄邈所救,为报救命之恩,便当了助手。”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邵表现的有些迟疑。
“这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亲眼看到他与两只兵级白瞳兽乱战,身上还被抓了几个破口,就算不死,现在他也已经变成白瞳兽了吧。”
这些倒是说得通。
殷恒若有所思,虽然仍是沉默不语,但心底已是信了几分。
李邵坦然自若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绿茶,举杯饮下。
“唐瑾。”
殷恒突然出声。
“嗯?”
李邵貌似“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那个融合邪炁的方案,成功率有些低了吗?”
殷恒若有所指道。
“确实低了。”
李邵点头道:“有着两个限制,一是必须与刘长仁的血型相同,方能相融,二是体内邪炁的总量必不能多,不然即便融入,也还是会被邪炁意识反扑。”
“那你想不想研究出提高成功率的方案?”
“不想。”
李邵果断摇头拒绝。
看着殷恒脸上的惊讶,他解释道:“我一开始的目的是与王玄邈相同的,都是想要借助邪炁找到更进一步的可能。
现在,那个可能我已得到,昨天那个试验品便是最佳例证,只要我再寻得一个凝聚脉轮之法,势必成功!”
“如果不提高成功率,就算有着一部分人成功活下去,但也还会有着更多的感染者死去,你难道忍心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殷恒不死心道。
“抱歉,我还真的忍心。”
李邵不假思索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世家弟子,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殷恒顿时目瞪口呆。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苦笑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强迫你。”
说罢,他就想要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
“等等。”
殷恒惊讶地看着李邵,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对方终究心软了,最后还是答应他的请求。
“你是想要帮你爹成功融合邪炁吧?”
“没错,我已经做过测试了,我爹的血型刚好与刘长仁的相同,但可惜,他现在体内邪炁的总量异常之大,就算融合了血液,最后也必会被邪炁意识反扑。”
“我这倒有一个能够减弱体内邪炁总量的方案,你想不要要?”
李邵问道。
“当然。”
殷恒惊喜道,同时用着期待的目光看向眼前的男子。
“但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呢?”
李邵忽然收起了笑容,用着一种冰冷的语气道。
“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发善心的人。”
“呃……”
殷恒脸上神情一僵。
“那你想要什么?”
“你的道士传承!”
李邵慢悠悠道。
“不可能。”
殷恒果断拒绝。
“你要别的东西,我都能够给你,但唯独传承,不能!”
果然。
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李邵眼神暗了暗,幽幽叹了口气。
“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是你父亲的性命重要,还是道士传承重要。”
“你走吧。”
说罢,李邵便举起一个白瓷茶杯,意为端茶送客。
听后,殷恒也是迟疑起来。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但最后,他都没有做出决定,拱了拱手,之后便推门离开。
下到客栈一层。
旁边的高湛立刻就迎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要跟着你母亲住在这里呢。”
殷恒瞥了一眼道。
高湛立刻摇头说道:“已经安排了人手照顾母亲,而且现在我已成为融合者,也不适合跟在一个普通人身边,若要执意跟随,那就不是保护,而是害她!”
融合者和无智者,邪化者一样,体内都是充斥着大量的邪炁,平时的日常生活当中,一举一动之间,都有轻微的邪炁散发出来。
刘长仁之所以能跟在李邵身边,那是因为他算是一代融合者,拥有掌控体内邪炁溢出的能力。
且李邵还是一个道士,就算刘长仁有时没有注意,只要散发的邪炁量不是太大,都是能够忽略。
而高湛其实是利用刘长仁的血液成为的融合者,能力天赋都是差了不止一倍,算是二代融合者。
虽也有着掌控邪炁溢出之能,但掌控力极差,而且还时不时失灵。
若跟在殷恒身边,倒也没有大碍。
如果跟在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老人身边,那就真的是故意谋杀了。
“而那位先生已经有了刘长仁,我就只能跟在你的身边了。”
高湛大义凛然道。
“你想跟便跟着吧。”
殷恒无所谓道。
“只要你听话就成。”
“当然!当然!”
高湛哈哈笑道。
殷恒点了点头,转身便向着客栈外边行去,因为心底想着事情,却是没有发现,刚才高湛一瞬间露出的些许慌张之色。
刘长仁看着他们离开客栈,直到视野当中再也不见人影,这才迈步上楼,来到某间房间,推门而入。
李邵指了指条桌另一边。
“坐。”
“是,先生。”
刘长仁点头称是,盘腿坐了下来。
拿出一个白瓷茶杯,倒了清茶,刘长仁连忙接过,小心饮着。
“他们离开了?”
“离开了,我亲眼看着他们离开的。”
“那就好。”
李邵不再言语。
刘长仁饮了几杯之后,却是有些忍不住问道:“先生,殷恒真的会拿出传承来吗?”
殷明殷恒两兄弟的冲突这件事,还是他打听出来的,紫竹的真实身份就是殷恒,他也是知晓的。
“不知道。”
李邵摇头道。
“不知道?”
刘长仁脸色看去有些惊讶。
李邵有些好笑道:“我又不是算无遗策的神袛,不可能事事都能算到。”
“那如果殷恒不打算拿出传承来呢?”
“那我也会将那个方法给他。”
李邵耸了耸肩,道:“毕竟,我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他离开安穆城一段时间罢了。”
与此同时。
须洞中。
殷恒调了一些药粉,随后便打开须洞密室的大门,进了里面。
一个脸上挂着骨质面甲,身上还穿着半件白色骨铠的老人静静躺在石床之上。
“爹,这事还是要你来断定才行。”
殷恒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将那些药粉倒入。
药粉名称唤为苏醒药,正是之前那个用来使得感染者和体内邪炁一同陷入昏睡状态药液的解药。
但使用有着限制。
一般而言,炼意境道士及以下的凡人,吞下苏醒药之后,虽很快就能苏醒,但邪炁也将一并醒来,并迅速爆发,必死无疑。
唯有脉轮境的道士,吞下药粉之后,强大的意识才能先于体内邪炁醒来。
但这个时间差极短,要在这个阶段之后,再次饮下药液昏睡,不然,后果便是邪炁爆发,也是一死。
骨铠老人的眼珠子动了动,缓缓抬了起来。
“爹!你醒了!”
殷恒立刻上前几步,握住了老人的手掌。
骨铠老人眨了几下眼睛,意识缓缓从迷糊变为清醒。
“原来是恒儿啊,怎么突然唤醒我来了?”
老人的名字叫做殷斐,为殷恒殷明两兄弟的亲生父亲,有着脉轮境修为,也是上代安穆县的县令。
“是这样,爹……”
殷恒组织了下语言,随后便将这些天李邵与他所做的事情,捡了一些重要的,说与了殷斐听。
“原来是这样。”
殷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爹,我们要不要答应他的条件?”
殷恒试探着问道。
殷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那你的意思呢?”
“我听从爹的判断。”
殷恒低着头道。
殷斐摇了摇头,这个答案在其预料之中。
恒儿从小就缺乏主见,原本以为我沉睡之后他会有些改变,但没想到,还是没有。
想了想,殷斐忽然道:“他的条件,可以答应。”
第25章 青风
身材魁梧的老人伸手在袖里掏了掏,然后随手一扔。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将这本秘籍给他,并告诉他,这是长辈的一个见面礼,希望他不要见笑,如果最后成功,会将传承亲手交出,以示郑重。”
殷恒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本青色封皮的书籍,所用材质特殊,摸上去温凉。
上书两个大字——《青风》。
青风?
殷恒下意识瞪大眼眸。
“这难道是……”
“没错,那本书正是青风亭的传承功法。”
殷斐在一边抚掌笑道。
青风亭,一个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宗门。
数十年前,风绝谷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原名叫做雷风堂,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宗门。
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兴起了一个名为“风绝”的试炼。
波及范围很大,所有名字当中包含“风”之一字的宗门,都被卷席其中。
雷风堂不幸中招。
试炼很严肃,所有加入者,想要通过改名退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试炼很残酷,每隔个几天,就会从哪地传出哪个宗门被灭,全宗血流遍野,无有一人存活,或者仅存一两人的消息。
雷风堂其实并无夺冠的心思,面对如此严峻的环境,他们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宣布封谷,不许弟子外出,也不许外人进来。
但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很快,雷风堂驻地所在山谷之外,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也即是青风亭。
当时,青风亭与其余几个宗门,被誉为最有可能夺冠的种子之一,风头一时无两。
进攻一个默默无闻的雷风堂,众人都不认为有什么阻碍。
“三天!给我三天时间!这个所谓的雷风堂,就将变成一堆废墟!”当时的青风亭宗主这么夸下海口。
结果狠狠打了青风亭宗主的脸。
雷风堂的实力强到有些超乎想象。
只是一个照面,青风亭的先锋就被杀的一个不剩。
传闻,当这个消息传到青风亭宗主耳边的时候,气得他将自己居住的房屋都给拆了下来。
折了面子的青风亭势必要挣回面子来,随后便是疯狂收缩各地的力量,集中在雷风堂所在山谷之外。
而雷风堂……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每天操练弟子,仿佛没将站在谷外不远处的青风亭放在眼中。
这场即将开始的大战,几乎吸引了整个星球上的所有势力关注。
在一个良辰吉日,万里无云,天气晴朗,青风亭的一个弟子,在风雷堂所在山谷外边走过,忽然被脚下一块石子绊倒。
于是,大战,爆发了!
无数风暴龙卷无故出现,瞬间就将战场变成可怖的绞肉机。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风暴转动的暗灰之上,忽然多出一丝血红,直至所有都被染红,天空显示出一片血色。
浓重的血腥气飘散三万里,都仍能清晰嗅到。
大战持续了数天数夜。
风暴龙卷终于消散开来。
无数势力派出探子前去探查,传回的消息都是高度一致:青风亭全灭,风雷堂还剩下七成弟子。
风雷堂瞬间由一个无人问津的弱小宗门,一跃成为都青星最强宗门之一,被许多势力列为不可招惹的对象之一。
或许是被青风亭刺激到了,明了就算自己忍气吞声,也还会有其他人见机过来踩上几脚,唯有自己立于巅峰,才能不被任何人,任何势力轻视,践踏。
于是一改之前的守势,疯狂进攻试炼当中的其他宗门。
之后的情况不必多言,反正,等“风绝”试炼结束之后,星球上名里带“风”字宗门,全都消失了,只能见到一个,那就是雷风堂改名后的风绝谷。
“难不成爹你参加了当年那场风绝试炼?”
殷恒看着老人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
“怎么可能。”
殷斐哈哈一笑道:“如果我真的参加了风绝试炼,就凭风绝谷的威势,你以为现在我能在这儿?”
“那这本《青风》又是从何而来?”
“我虽然没有参加试炼,但是……”
说到这里,殷斐突然停了下。
殷恒的神色一下变得极为认真,预感到,接下来殷斐说的,可能就是一场秘闻。
想到此处,心脏都不由快了几拍,血液极速涌动,呼吸更是粗重几分。
“老爹,你快说啊!”
殷斐不禁摇了摇头道:“恒儿,你的定力,还得再练练才行,算了,不逗你了,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得到这本《青风》,完全是因为……”
“我当初正是被当成游国的探子之一,去了那片青风亭与风绝谷交战的战场,在那里捡到的!”
什么?
殷恒一下就愣住了。
梦想破灭的太快,有些承受不住。
看着殷恒的模样,殷斐叹了口气道:“你别以为捡到秘籍很容易的,当初那片战场之上,除了有我游国的探子过来一样,其他势力也有派出探子。
你爹当时我的修为比你现在还差了不少,要不是行事警惕小心,莫说捡到秘籍,恐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竟然这么危险么?”
殷恒有些皱眉,毕竟只从别人口述,和从书本上见到,对于当年那一战,印象很少。
“是啊。”
殷斐感慨道:“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探查,给记了一个大功,这才得以回到安穆县,成了这里的县令。”
“算了,不说这些了,只要记得,将那本秘籍交予对方之后,再将我说的话,给重述一遍就行。”
殷恒看着手中青色封皮的书籍,忽然出声道:“这本秘籍可以炼到哪个境界?”
“脉轮境初期不是问题,里边还有一个青风亭凝聚脉轮的方法。”
殷斐毫不犹豫道。
“唐瑾需要的,应该就是一个能够突破至脉轮境的功法,爹你捡的这本秘籍,已经符合了他的需求,那直接给了不就行么?为何要加后续条件?”
殷恒抬起头问道。
“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殷斐面不改色道。
打开看看?
殷恒心存疑惑,却也按着殷斐所言,伸手翻了翻秘籍。
淡黄色,皱巴巴的书页上,几个虫蛀的缺口很是显眼。
“这是?”
殷恒顿时直眉瞪眼。
“被虫蛀了,看不出来吗?”
殷斐的声音从一旁悠悠传来。
“当年,我得到《青风》这一秘籍之后,也没拿给其他人看过,原本是打算自己偷偷修行的。
虽然青风亭被风绝谷击败了,但败因不是青风亭弱小,而是风绝谷太强了,强到与青风亭不在一个等级。
而青风亭比起我殷家传下的道士传承,又是好上不少的,但考虑到几个问题,最后还是放弃了。
其一是得到的青风亭传承只能修到脉轮境初期,接下来的功法,也不知能不能找寻得到。
其二是风绝谷在夺得风绝之名的时候,下发了命令,只要是有修炼青风亭功法的道士,无论老人还是小孩,王族还是平民,都要杀死!
听闻当时还真有几个贵族仗着自己的身份,修炼了功法,结果被风绝谷击杀,吊死在城门口示众呢。”
听后,殷恒的脸色就是一变。
“那《青风》功法拿给唐瑾修习,不会被那风绝谷的弟子追杀么?”
“不会。”
“为何?”
“因为没有观想图。”
殷斐理所当然道。
“那本《青风》里边,只书写了呼吸法,配套的观想图,我当年其实也是得到了一幅,只不过因为不便携带,外加不准备修习,就点了一把火销毁了。
现在里边就只有一个凝聚脉轮的方法,以及青风亭关于脉轮境的一些基础认知罢了。
你觉得,他能够在缺失观想图,依靠被虫蛀了一些关键地方的功法,修炼到脉轮境,引来风绝谷的追杀吗?”
说到最后,殷斐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不太可能。”
殷恒挠了挠头。
收起书籍。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爹,你是真的准备打算将殷家道士传承给他么?”
“不打算。”
“那你是骗他的?”
“没错,就是骗他的。”
殷斐一脸理所当然道:“如果最后不成,死了,也不用交出传承,如果最后成了,活了,以脉轮境修为,他敢找我要么?
恒儿,这些你都学啊,好了,时间也过的差不多了,再给服下那些抑制药液吧,要不然邪炁就要暴动了。”
殷恒叹了一口气。
早该料到的,以爹的秉性,怎么可能真的拿出传承来呢?
不过是画一张大饼罢了。
希望这张大饼能够骗住唐瑾吧。
想着这些,手上却也不慢,将药液喂给殷斐服下,亲眼见着老人重新陷入沉睡之后,便打开大门,走了出来。
拍醒了坐在凳子上睡觉的高湛。
“走吧,我们去找唐瑾。”
高湛眨了眨眼睛,才从迷糊中回过神来。
“哦。”
随后便起身跟上了殷恒。
与此同时。
客栈中。
李邵惊讶地看着一颗白色的小光球穿过窗户,缓缓飘了过来,随后便是悬停半空,不再动作。
“一个新出现的魂籽么?”
第26章 藏书
李邵伸出手指,靠近光球。
嘶!
一只黑色细鳞小蛇突然窜出,倏地咬上指尖。
“保护藏书……”
苍老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脑海当中闪过一道影像:一个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人缓缓走到一座书架面前,然后将手中拿着的书籍,费力塞入书架。
“看来,执念就是那个老人死前诞生的。”
李邵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掌。
通过刚才的接触,不仅得到老人的影像,更是得知了藏书所在位置。
“开和镇!”
安穆县所在的位置,如果放到地图上查看,就是画在大游版图的东南。
往县东而行,不远就是五怀镇,再往东,最后脚步行至的尽头,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往县西而行,就能行至宁龙郡郡城。
往县南而行,遇到的则是乌古镇,此镇建在一座盆地中央,四面皆是生长茂盛的密林,与外界联系甚少,出行也多有不便。
正因如此,在邪炁爆发之后,安穆县其他镇多多少少都能逃出一半镇民,唯有乌古镇最惨,几乎全灭。
县北,就是开和镇所在的位置了。
“现在的情况变化是越来越糟糕了,据刘长仁所言,他在安穆县之外感受到的邪炁气息,一天比一天变得强横。”
李邵单手托着下巴沉思着。
总有一日,安穆县会被那些白瞳兽围攻击破。
到那时,全县当中能够逃出生天的,恐怕寥寥无几。
游国朝廷也有强大的道士依附,安穆县的情况估计也早就呈报上去,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派出人手救援,这就已经说明问题。
这里的情况不是特例,或许全国甚至全星球都是这般的恶略情况,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何谈出兵救援。
外援等不来,剩下的唯一选项,就是自救了。
东边是大海,西边是郡城,但孝灯河当中有着将级存在,南边是全灭的乌古镇,也是危险。
如果安穆县令不傻,就明白唯有北边,才有一线生机,到那时估计会组织全县之人,一同北上。
李邵叹了一口气。
“正好,有个魂籽从开和县而来,我也得寻个机会去看看,观察一下情况,顺便将执念化解,最后决定是否跟着安穆县一起,还是出海……返回铁山岛!”
噔噔!
房间木门忽然被敲响。
“先生。”
刘长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什么事?”
李邵轻声问道。
“紫竹大人来了。”
虽然知晓殷恒的真实身份,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直呼真名,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引来县衙注意就不好了。
这么快就来了?
李邵面上讶色一闪而过。
“让他进来。”
“是。”
过了一会。
木门被推开,殷恒缓步走了进来。
然后一撩下摆,便在椅子上坐下。
“你来找我,想必是做出了决定吧?”
李邵淡笑道。
“没错。”
殷恒点头道。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李邵有些讶然。
他还真没想到对方会答应。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要的传承,要在我爹成功融合邪炁之后,才能给你。”
你爹殷斐好像早些年就修到了脉轮境,现在的实力恐怕更上一层,成功之后再找他要,就算他不给,我也没办法吧。
李邵暗暗腹诽。
但本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得到功法,便故作不知道:“好吧,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相信你的人品,一定不会骗我。”
殷恒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总觉着对方应该识破了自己的意图,便咳嗽两声道:“别这么急着答应,这还有一份见面礼,是我爹给你的。”
说着,便伸手入袖,翻找起来。
殷斐给我的,难道他没有饮下药液昏睡么?
那又是怎么抵抗邪炁的?
李邵不动声色地想着。
翻了一会,殷恒便从袖中掏出一本青色封皮的书籍,抬头一看,却发现李邵脸色依旧平淡,心底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苏醒药的事情他没告诉李邵,本以为此言一出,对方定会大吃一惊,但看现在那副淡然神情,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此事一般。
“看看吧。”
殷恒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李邵随手接过,发现书籍足有拇指厚,上面“青风”两字很是显眼。
青风?
看到那两个字,神色顿时认真不少。
数十年前的那场风绝试炼,万伯的记忆当中也是有所提及的。
“既然你爹会将这部功法拿出,那就说明它是有着某些缺陷的吧?”
李邵没有急着翻阅,抬头看向殷恒问道。
“没错。”
殷恒伸手指了指书籍。
“你翻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邵依言而行,随手翻了翻,就发现十页里边,至少七页有着虫蛀的痕迹。
“难怪。”
“这本书籍当中只记载了呼吸法以及一些脉轮境的基础知识,观想图却是被我爹当年一把火烧毁了。”
殷恒坦然说道:“就算你拿到功法,也基本修习不了,而且,风绝谷的禁令可是还在啊。”
最后一句,却是带着某些警告的意味。
李邵当然也知风绝谷的禁令是什么,这时便轻轻一笑道:“我只是拿来借鉴一下罢了,你不必忧心。”
“那就好。”
殷恒点了点头。
因为这数天的相处,他自认为自己也与李邵有些交情了,可不想看见对方因为此事被风绝谷记上。
“那么,你的那个方法,也该告诉我了吧。”
“当然。”
李邵随手收起书籍,慢悠悠说道:“我的那个方法,第一步,就是需要找到一个被邪炁侵染的草木。”
“草木?”
殷恒愣住了。
“那到何处去寻?”
虽然知道邪炁能够侵染草木,但知道是一回事,要想寻到,又是另一回事。
“别急。”
李邵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刚好就知道一个被邪炁侵染的草木的位置,稍后我便将那处地方告知与你。”
“而这第二步,就是将你爹带到那株草木附近……”
半刻钟之后。
“这便是我的那个方法了,听清楚了么?”
殷恒闭目想了一会,随后站起身来,朝着李邵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
对方的方案之详细,精确,令他听后非常惊诧,感受得出,这个方案定是倾注了心血的。
这让他暗暗有些羞愧,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无耻了,甚至有一瞬间真地想将传承拿出。
“不客气。”
李邵坐在椅子上,坦然受了一礼。
第27章 价值
“长仁,替我送一下客人。”
“好的,先生。”
咔嚓!
木门轻轻关上。
房间内又只剩李邵一人。
客栈的隔音做的不怎么样,夜晚还好,大部分人都进入睡眠,小部分未睡之人说话也尽量压低声音。
白天的话,就无需顾忌那么多了,楼下刚好建着一个路口,嘈杂的噪音不断传上来,房间也就比楼下声音小上一些罢了。
但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之下,李邵却是神情悠然地拿出那本《青风》,细细阅读,视周围的噪音于无物。
虽说整本书籍看去足有拇指厚,但因为虫蛀的缘故,大部分的内容是读不通的,或者说,短时间内难以读通。
李邵便将那部分内容暂时跳过,一目十行,短时间内将全部内容过一遍,心里有个大概,对于炼意境与脉轮境,也有了新的认识。
而且,他还发现青风亭的传承功法,与得自万伯的风拳,存在一定的共通之处。
这本新得的《青风》,带来的好处有些超出想象。
与此同时。
城门口。
刘长仁看着殷恒与高湛的身影远去,便也一个转身,想要回返客栈。
旁边忽然传来几人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没,前几天来到我安穆城的那几个拂柳观弟子,似乎是去了东边的五怀镇。”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早就听说了,而且我还知道,他们去那儿还杀了一个叫做刘成礼的家伙!”
“刘成礼?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传闻说他染上邪炁之前,就是五怀镇当中的一个老道士,变成白瞳兽之后,也没丧失智慧,还会主动帮助五怀镇镇民出逃呢。”
“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昨个我还听到几个被他帮助过的五怀镇镇民在那交谈呢。”
“那你说,那几个拂柳观弟子为啥要杀刘成礼啊?”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听说他在之前似乎就是拂柳观的一员,之后才被逐出的道观,今天这事,或许就是他们道观的内部纷争。”
话语渐渐远去。
刘长仁的身体僵在了原地,神色愣愣的。
“老爹……”
声音很低,除了说出这句话的人以外,旁边站得在近的行人都是听不到的。
周围的声音似乎正离自己远去。
面前的景色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刘长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现在也不关心这些。
因为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唯一的一个亲人,已经死了。
没错,刘成礼,就是他爹的名字。
刘长仁现在的神情看上去非常复杂,似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我原本还想跟在那位先生身边,待修为提升上去之后,再回返五怀镇找寻的,但没想到,还没等我出发,你就已经死了……”
“你以前还说,拂柳观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宗门,被赶出道观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不争气,怪不得道观,但最后你却是死在拂柳观弟子手中。”
“你一定很愤怒吧,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刘长仁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但不是普通人认识的那种冷静,而是心灵已经沉到海底,再也不起波澜。
通俗点说,就是心死了。
“拂柳观是一个大宗门,即使它的古规再烂,再差,也都拥有一批簇拥者,凭我现在的体量,撞上去就是一死。”
“我需要力量。”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画面,被须油灯照得亮堂堂的须洞当中,李邵拿着一柄染血的短刀,脸色平静地在一具女尸身上进进出出。
“我要找先生!”
刘长仁急忙快步上楼,来到李邵住着的房间门口,刚要伸手敲门,却忽然犹豫了一下。
先生会帮我么?
凭他的冷酷性格,为什么帮我?
价值!
对了,是价值!
只要展现出价值就成。
而我,也还有一个重要的能力没有说出来。
只要将那个能力告诉先生,或许就会出手帮我了吧。
念及此处,刘长仁不再迟疑,伸手在房间上敲了两下。
噔噔!
“进来。”
李邵的声音从房间当中传出。
“先生。”
刘长仁进了房间,就是朝着李邵跪了下来。
李邵诧异道:“你这是干什么?”
“请先生助我复仇?”
复仇?
复什么仇?
李邵挑了挑眉,道:“你爹出事了?”
“没错。”
刘长仁咬着牙道:“他被前几天来我安穆的那几个拂柳观弟子杀了!”
拂柳观为什么要杀刘成礼?
不同于一心只想为父报仇的刘长仁,李邵心底想的更多。
刘成礼以前虽然是拂柳观的弟子,但早就因为不达标准,被驱逐了出去。
难道是以前在拂柳观中的旧债?
得罪了人,直到现在才来报复,会不会太晚了些。
按理说,就算当年他在观中与别人有了冲突矛盾,早在当年也就解决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我不知道的原因。”
李邵眯了眯眼睛。
“难道……是因为刘长仁血液的缘故?”
刘长仁的血液能够提前引爆邪炁意识与自我意识的冲突,若体内邪炁的量少,就能使自我意识压过邪炁意识,成为所谓的二代融合者。
既然刘长仁的血液都有着如此功效,其父亲的血液又该如何呢?
虽然王玄邈的记忆当中,刘成礼是在他的面前变成白瞳兽的,至于之后去了哪儿,还有没有保有理智,这些都是未知。
“如果那种血液是能够遗传的,那么,刘成礼被邪炁侵蚀之后,也应会变成一代融合者,但以他的性格,即便成为融合者,也会接着帮助五怀镇的镇民吧。”
然后,这件事不幸传到拂柳观中的某些人耳中,这才引来那三人追杀?
李邵越想便越觉得这个推测的可能性极高。
“先生?”
刘长仁小心出声,打断了在他眼中正在“发呆”的李邵。
“嗯?”
“我知道虽然我跟在你身边帮了不少忙,但想凭借这些就让你助我,却是痴心妄想,但我能够展现自身的价值!”
“说说。”
李邵来了兴趣。
刘长仁低下了头。
“我其实能够……改变血型!”
这个能力其实也是一开始就有了。
只不过那时还不知血型的概念,用出能力之后,只感觉浑身血液有些变化,但既不能增加身体素质,也不能加快修炼,就渐渐遗忘了。
直到跟在李邵身后,去了须洞,旁听李邵与殷恒的讨论之后,这才得知了血型的概念与作用。
但因为怕说出这个能力之后,会被李邵更加疯狂的抽血,直到抽成人干而死,所以,这个能力便一直没有说出来。
“果然……”
李邵叹了一口气。
“您……知道这件事?”
刘长仁瞪大了眼睛。
“猜到了一些。”
李邵低垂着眼帘。
“那个高湛,便是你动用能力才能成功融合的吧。”
为了演示如何确定血型,一开始其实有部分感染者的血型是由李邵亲手检验的,之后才是移交给了殷恒去弄。
而恰好,高湛的血型,就是幸运的那前几个人之一。
殷恒因为一连串接连不断的变化,脑海中已经有些乱了,这才没有发现高湛其实原来的血型与刘长仁是完全不融的。
但实验过程当中,一直保持平静淡漠心境的李邵,却是记在了心底。
他很相信自己的记忆,那既然不是记忆出了问题,那就是出在刘长仁自己身上。
当时便有些猜测,或许对方拥有着改变血型的能力。
“没错。”
刘长仁逐渐恢复冷静。
“我那是才知道自己有着那种能力,做的第一个测试,就是将自己血型变了变,使其能与高湛血液相融。
没想到就连这个都被看出来了,不愧是先生,那么,我能否用这个能力,让你出手助我报仇呢?”
说完,刘长仁便用着期待的眼神看向李邵。
李邵思索了下,想到自己刚才获得的《青风》,心中忽然起了一些念头,便说道:“可以,我会帮你,但过程当中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不要怪我。”
刘长仁面色一肃。
“先生能够帮我,就已经是大幸了,不管什么意外发生,我都不会怪您的。”
“希望到时你能记住这句话。”
李邵有些不置可否。
“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出去为我买一些纸墨笔砚回来。”
“先生想做什么?”
“你无需多问。”
虽然不解其意,但刘长仁还是起了身,快步出了房间门。
不一会,便拿着一套笔墨纸砚归来。
李邵展开白纸,令刘长仁研磨,自己则是拿出一支暗黄笔杆的毛笔,沾了沾墨水,便在白纸上挥散起来。
先是狰狞的骨骸,由头骨,至胸骨,再至四肢。
然后是外层的皮肤,眼睛,羽毛。
不一会,一幅抽象的“青眼乌鸦”便出现了。
因为画技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乍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是只乌鸦,只能看出是只长着翅膀的生物。
“观想图,好了!”
李邵欣然停下毛笔。
“你过来试上一试!”
“是。”
刘长仁走了过来。
第28章 频率
房间内刚好放着一座屏风。
李邵拿起桌上刚刚画好的“观想图”,随手挂在屏风正中。
然后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屏风前边不远。
“坐下。”
“是。”
刘长仁依言坐在椅子上。
“背部挺直,眼睛直视观想图,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刘长仁认真盯着“观想图”看了一会。
“一团随手乱画的墨渍?”
“再仔细看看。”
“……”
片刻后,他犹豫道:“似乎那团墨渍长着一双翅膀,先生画的是乌鸦么?”
“不错,你能看出大概的鸦形已是不错。”
其实,李邵本身的画技表现还不至于如此糟糕,照猫画虎这种事情虽然还做不到,但也不至于画得难以辨认画中之物到底是什么。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则是因为画得不仅是乌鸦,还藏了别的一些东西。
看出乌鸦之形,只到了第一层。
“接下来,你就将它看成一只大乌鸦,然后找出身上的笔锋,找到我是何处开始下笔,又是怎样画出大乌鸦来的,怎样,能否做到?”
“能……”
刘长仁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观想图”,因为用力过猛,眼底已经有着些许血丝浮现。
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一定能做到……”
细看了一会,眼前的景物就微微变化起来。
深沉的黑暗忽然涌了过来。
除“观想图”之外的其他物品,包括屏风等等,都是隐没进入那片黑暗。
忽然。
那只抽象乌鸦动了起来。
双翅向着两边展开,原本扭曲的不成样子的羽毛,在一种未知力量的影响之下,缓缓变得滑亮起来。
鸦头仰起。
眨了眨眼睛。
原本是由墨滴染成的黑色眼瞳,瞬间化为青色。
哇!!!
刺耳难听的乌鸦叫声蓦然响起。
腹部的鸦爪陡然伸出,抓住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枯黄树枝。
外界。
刘长仁依旧死死盯着“观想图”,身体动都没动一下,而周围放置的事物,包括屏风桌椅等等,都是完好立在原处。
刚才那片吞没一切的黑暗,是从意识深处涌现而出,用来辅助集中注意力的。
忽然。
一道黑色虚像浮现,浑身漆黑,眸子碧青,头顶还带着一顶黑色王冠,正是刘长仁炼出的道意。
因为道意不能长时间存在的性质,王冠乌鸦的影像也是断断续续,就像信号接收不良一般。
李邵暗自点了点头。
“果然,我的推测没有错,道意的出现,是与频率有关!”
通过那本得自殷斐的《青风》,外加融合自万伯与王玄邈的记忆,主要是王玄邈,他为了突破后期,已经研究了许多年。
虽然没能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但对于道意的认知,也是远超一般的道士,甚至超过一些有着传承却只知道依样画瓢,不知所以的道士。
因此,现在的李邵,对于道意的认知,也是非常之深刻,外加得自前世的知识,最终发现,道意产生的根源,便是在于频率!
频率的本意是在一定时间之内完成周期性变化的次数。
而李邵所言的频率,不是指别的,正是指灵魂波动之频率。
万事万物都在不断的运动当中,绝对静止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就比如天上大大日,看似永不熄灭,但总有一天也会归于黑暗。
灵魂也是如此,就像人的身体会呼吸一样,通过吸入活气,吐出废气,不断历经循环,用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灵魂虽然没有实体,但也存在类似的循环,这个循环的名字李邵暂且称之为灵魂呼吸。
没有彻底确定定义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不确定,这个世界的道士,有没有发现这种循环,但想想应该还是有的。
此种循环虽是凭借灵魂之特殊才得以发现,普通人甚至难以感知自己灵魂,更别说感应循环。
但对道士来说,这条超凡之路走到后边,必然会涉及到灵魂的所在,到那时,感应灵魂之循环,岂非理所当然?
灵魂呼吸,吸的是什么,呼的是什么,这个就凭李邵现在拥有的认知与能力,还不能研究细入到此种程度。
不过,他发现,如果改变灵魂呼吸的频率,就会出现一种奇特的现象,也就是在体外出现莫名的虚像。
这就是道士所谓的道意。
改变不同的频率,产生的虚像自然也就不同。
李邵猜测,或许更古的世代之前,出现了一些灵魂强大坚韧的普通人,他们在日常生活当中,偶然发现了,如果改变灵魂呼吸,就能在体外召唤出虚像。
最初的道士就这样产生了。
明悟此点之后,李邵画出的那张“观想图”,便是依据此理而来,通过线条的变幻,影响人体的眼睛。
而灵魂寄宿肉体,两者之间必定存在某些关联。
便可通过肉体,去反作用于灵魂。
“观想图”便这么出现了。
所用白纸,笔墨,都是大街上买的便宜货。
李邵不知其他宗门的观想图是如何制作的,但大致的原理总不会错,使用那些珍贵原料,也只是为了能更长久使用罢了。
就在李邵在房间当中试验猜想的时候,另一边,五怀镇当中。
一颗生长茂盛的古杉木底下。
三人盘膝而坐。
噼啪!噼啪!
中间点着火堆,顶上串着一只处理干净皮毛的狍子。
旁边,那个身材矮瘦的中年道士,此时正不断从怀中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往狍子上洒去,看样子应是调味料之类的。
女道则与披发青年交谈着。
“奚师兄,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找到那个刘成礼的独子,我们就能回去了。”
三人找到刘成礼的所在并不费劲,因为对方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护着救下的几个普通人,就大摇大摆地待在镇中心。
杀他也不费劲,甚至于披发青年根本就没动手,对方似乎非常信任拂柳观的人,根本不带警惕地上前,然后就被女道一剑刺中胸口死了。
秉承着斩草不除根,吹风吹又生的念头,他们便对那几个刘成礼救下的普通人进行拷问,还真得到了一些信息。
比如说……那刘成礼还有一个独子!
“唉,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找到。”
女道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邪子的血脉能够流传下去,我们早就能够回去了。”
旁边的矮瘦道士也叹道。
他们口中所谓的邪子,也就是殷恒认为的融合者,能够完美与邪炁融合,从此不惧邪炁感染,因为他们自己就是邪炁的高度聚合物。
至于知道邪子的血液能够流传?
完全就是因为拂柳观当中,也有一个邪子的存在。
对方的天赋之强横,着实惊艳了一大批人,甚至被誉为下一任的观主。
眼下的这三个人,就是那个邪子手下的下属。
至于为何要杀刘成礼,则是来自上面那人下的命令,“观内有我一个邪子就够了,至于那个刘成礼,你们三个看着办吧……”
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们当然了然,然后便是出了拂柳观,来到这安穆县,原本打算击杀刘成礼就回去的,却不成想对方还有个独子。
基于邪子血液能够流传的特点,他们也是必须要找到刘成礼独子并击杀才能回去的。
与此同时。
客栈当中。
李邵原本坐在椅子上,翻阅着那一本《青风》,意图以前后文的意思,猜想出虫蛀的部分写的到底是什么。
忽然。
“嗯?”
李邵忽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一只青眼乌鸦虚像从他身上飞出,与那个王冠乌鸦相对。
“怎么回事,我的道意怎么会突然出来?”
李邵想要唤回道意,却发现从那个王冠乌鸦身上,散发出了一道强大的吸引力量,抵抗着他的召唤。
“收不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邵连忙起身换新刘长仁。
“醒醒!”
刘长仁身体蓦然一震,意识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先生!”
“我的道意不受控制了,你看看,能否将你的道意收回!”
“是。”
刘长仁面色严肃了几分,但过了片刻之后,他却焦急回道:“先生,我的道意也收不回来了!”
“这又怎么回事?”
李邵皱着眉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青眼乌鸦和王冠乌鸦,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
难道是……
“你的修为是在什么时候停滞不前的?”
刘长仁毫不犹豫地回道:“到达炼意境初期之后,便没有任何进步了。”
果然。
李邵心底已经有了八成把握。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自己的道意与刘长仁的道意分开。
“道意的出现是与你自己的身体情况息息相关,你试着在自己身上弄出一些伤口,那道意就能自行退去。”
刘长仁听后,只是犹豫了一会,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胳膊狠狠划拉一刀。
艳红的鲜血当即满溢而出。
王冠乌鸦的虚像在闪烁几下之后,最终消散不见。
李邵感受到的那股召唤力量也随之消失,他眼神闪烁几下,一个招手,那个青眼乌鸦虚像便也散去。
第29章 棺材
须洞。
虽然李邵给出的方案看着很详尽,但殷恒自认为不是一个脑子灵活之人,如果方案当中藏了什么暗手,估计也是看不出来的。
若为根本不熟的陌生人融合还好,殷恒虽然还会小心谨慎,但也不至做的太过,可这次是为其父殷斐融合,途中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是会后悔一生的。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他便决定在出发之前,再次唤醒殷斐一次。
“以爹的经验见识来看,如果拿到的方案中,的确藏有后手,也一定看得出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殷恒很快重新制出一包苏醒药粉,喂了殷斐服下。
片刻后,骨铠老人的眼睛缓缓睁开。
“恒儿,这次唤醒为父又是何事?”
“爹,是这样的……”
殷恒连忙将李邵给的方案,捡了重要的,简略讲述了一下。
“原来如此。”
殷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爹,你有从方案中看出什么不妥么?”
殷恒直言探寻道。
“有……”
“什么?”
殷恒顿时大惊失色。
“……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殷斐慢吞吞地说完下一句。
“爹,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快速说完。”
殷恒有些无语。
“恒儿,你的耐性还得多加练练。”
殷斐笑着道。
“好了,不说笑了,爹,你实话告诉我,唐瑾给我的方案里边,究竟有没有藏着什么陷阱?”
殷恒直截了当地说。
“没有。”
殷斐眸中似有一道异色闪过,但最后还出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那就好。”
殷恒长舒一口气。
“恒儿,你还没有回答我,如果唐瑾真的挖了个坑,你打算怎么做?”
殷斐笑呵呵道。
“唉……”
殷恒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这次的目标是为你融合邪炁,如果唐瑾真地给我挖坑,我也不会客气。”
“那就好。”
殷斐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骗了殷恒。
从表面来看,李邵给的方案的确没啥问题。
但殷斐以前做了这么久的安穆县令,别的地方可能稍显不足,但唯有“嗅觉”这种东西,从来不缺。
想来也是,如果没有从公文中嗅出更深“含义”的嗅觉,也不可能坐上县令这么多年,半途就被拉下马来也说不定。
凭借自己的“嗅觉”,他的视线隐隐透过方案,看到了李邵隐藏极深的谋划的一角。
“但那又如何?”
殷斐心底不屑一笑。
“这个世界,终究是靠力量说话,只要方案没错,等我成功融合邪炁归来,就是一个巅峰时期的脉轮境道士。”
无论那个唐小子有何谋划,绝对的力量碾压过去,统统都是不堪一击。
到那时,说不得还能重夺县令的位子。
“殷明不是殷斐生的大儿子么?这县令之位,估计就是某个晚上随意传下去的吧……”这是外界大多数人对殷明成为县令的看法。
但其实,情况远比外人想象的复杂得多。
殷斐可不是自愿交出县令之位,而是被迫的。
每每想到此处,殷斐心中就是骄傲与愤怒并存。
骄傲于自己能生出殷明这么一个儿子。
愤怒于殷明为了仕途,强迫自己退位。
“爹,唐瑾给出的那个被邪炁侵染的草木,是长在一座密林当中,为了方便过去,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新的床位。”
殷恒吞吞吐吐的话打断了思路。
“什么床位?你看办就行……行……”
殷斐下意识答道,可当看见所谓的“新床位”之时,最后的“行了”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棺材?你是想让我死么!难道不能背着我么?!”
殷斐差点气炸心肺。
“这个……”
殷恒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是想背,但爹你脸上带着骨质面甲,下身穿着骨铠。
这状态一看就知不对,所以,为了隐藏,我想出了一个妙计,那就是将你放于棺材当中,抬着过去。
如果有人问起,就直说你是我爹,不幸沾染邪炁而死,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想回家乡五怀镇。
这样一来,就能蒙混过关了!”
殷斐深呼吸几口气,最后不高兴地嘟嘟囔囔着:“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这次就放过你了。”
“还有,我记得苏醒药一个人只能用三次是吧?”
“没错。”
“我已经用了两次了,最后一次,你要在目的地喂我服下,途中出了事情,你一人挡得住么?”
“没问题,老爹。”
殷恒拍了拍胸脯。
“我的修为虽说不咋样,但就凭炼出的双重道意,脉轮境以下的道士,都能对抗一二!”
“那就好。”
殷斐重新恢复冷静。
“时间也快到了,我该重新入睡了。”
“好。”
殷恒从一旁取出药液,喂了服下,不一会,殷斐的双眼就又重新闭上,陷入沉睡当中。
“待我整理一下东西,就该出发了。”
殷恒自语了一句,随后旋开密室大门,重回须洞。
不远处。
高湛坐在椅子上,身姿奇特,双目紧闭,头靠椅背,嘴角有着不明液体流出,显然陷入瞌睡当中。
殷恒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拍了一掌。
高湛从睡梦中醒来,就见面前站着个人,用手背揉了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出眼前之人是殷恒。
“你咋这么能睡?”
殷恒问道。
“不知道,我从小就是爱打瞌睡。”
高湛耸了耸肩道。
“我娘也带我看过大夫,都说没啥问题,只是能睡,好睡罢了。”
“不说这个了,等下帮忙收拾一下,我要去个地方。”
殷恒摇摇头道。
“什么地方?”
高湛明知故问道。
事实上,他早就通过刘长仁那边知道了。
“暂时不能告诉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殷恒含含糊糊地答道。
“好吧。”
高湛不再坚持。
一刻钟后。
殷恒取了一些器具,与高湛一同抬着一具红色棺材,出了须洞,随后搬上一辆新买的双轮马车。
马车肯定是不能入林的,但能到达距离那株邪炁草木最近的位置,然后再走路过去,便能省上不少时间。
而在双轮马车离开之后不久,两道人影缓缓从安穆城走来。
须桃木上站着的几只黑色飞鸟刚要尖叫,见到来人的面容之后,却只晃了晃脑袋,便不再理会。
李邵瞥了一眼那几只黑羽雀。
“已经熟悉了么。”
黑羽雀便是那几只黑色飞鸟的名字,原本是殷恒养在外边,用以示警的。
只要有着陌生人靠近,黑羽雀就会发出尖利的鸣叫,声音穿刺性很高,即便站在地下的须洞之内,也能清晰听闻。
不过,因为最近几日,李邵与刘长仁两人频繁出入此地,那几只黑羽雀早已由原来的警惕,略有警惕,无视。
当然,如果没有殷恒出来的话,他们现在两人站在门口还没什么,如果想要进入须洞,也还是会引来黑羽雀的尖叫。
李邵倒是不介意噪音什么的,但如果黑羽雀的凄厉尖叫,引来附近一些有心人的注意,可就不太好了。
刘长仁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些谷穗之类的吃食,伸手递了过去。
那几只黑羽雀顿时欢欣地跳了几下,高兴地吃起谷穗来。
“小黑,你可要好好看家啊。”
刘长仁轻轻摸了摸黑羽雀脑袋,它们也不见外,任由对方抚弄。
谷穗吃完之后,黑羽雀顿时对两人亲近许多。
刘长仁笑了笑,拿开手掌,从怀中掏出一柄新铸的钥匙,往须桃木上某处一捅,然后轻轻旋动。
只听得轻轻一声咔。
一扇木制的大门便缓缓旋了开来。
刘长仁自觉地先行进去。
里边没有什么陷阱。
树上的黑羽雀只是骚动几下,似乎念在之前的谷穗上,便也没有做声。
“先生,可以了。”
里边传来刘长仁的声音。
李邵点了点头,随后便也顺着木门踏入须洞。
一声轻轻的咔后,木门便又重新旋上。
钥匙是高湛贡献的,他原本就有一把由殷恒赐下的钥匙,然后上次去往安穆县城的时候,便趁机找了铁匠,仿制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出来。
为的就是现在。
走了片刻。
熟悉的大铁门便出现在眼前。
刘长仁握住门把手,一个推动,铁门便被推了开来。
柔和的光亮从里面传出。
两人走了进去。
第一时间发现的,便是放在须洞右边,那原本躺着两百多的感染者,已经一个不剩了。
“全部搬走了么。”
李邵脸上倒是一片平静。
这些事情他也早从高湛口中得知。
一开始,殷恒的目的是搬走大部感染者,迫使李邵不要动用那些堆命的手段进行试验,但之后得到方案,就连试验都是不用了,于是便将全部感染者撤走。
只余下一个空的须洞。
不,不完全是空的。
还有一些器械,因为体型过大,还有易碎的特性,被留在了原地。
李邵来须洞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些器械。
刘长仁走了过去。
检查了一会之后,重新回到跟前。
“先生,殷恒大人只拿走了一些,剩下的器械也足够我们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