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朱由楥纵然身为皇帝，但是在既得利益集团面前，还是生出无力感。
这一巴掌，打的实在啊！
大明的各级官员、皇亲国戚、勋贵，加起来几十万人。
虽然还有各路商人，但是商人更多的就是那些人的代言人。
可以说，包括前任崇祯，以及他自己，都是在想着，靠一己之力来改变大明的局面。
但，可能么？
先不说崇祯那个逗比的做事风格，就算是朱由楥如此谨慎，还是无能为力。
问题不是一天积累下来，大明立国两百年，张居正强势改革，力压利益集团，强行推进。
如果能坚持下来的话，绝非现在的局面。
可惜啊，他的政策也随着自己的倒台，烟消云散。
到了现在，已经近乎于糜烂的境地。
后世评价，明亡实亡于宗室。
可看看这些官员们，哪个是好相与的？
自己还没有对宗室勋贵们动刀，一个东林党，就能串联起偌大的势力。
可惜啊，万历末年，好歹还有齐党、浙党、楚党来制衡东林党人。
现在，那些集团都削弱的厉害。
和商人势力结合紧密的东林党人，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不说其他，就算是朱纯臣都陷进去，这还怎么办？
皇帝的打手都要跟人家跑了，还能和谁干仗？
想通其中关节，朱由楥忽然觉得十分蛋疼。
自他来到大明之后，还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感觉。
明知道有合适的解决方案，明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但就是无法解决！
这……
嘭！
越想越生气，他一拳打在帅椅上。
吓得门口的卢象升和孙传庭都探头探脑的看进来。
还以为皇帝和人开始比拳脚呢。
两人下意识的回忆片刻，确认皇帝没有出拳为号，出来砍人的计划之后，继续当自己的门神。
……
但，任何人都能放弃，他作为皇帝，绝对不能！
朱由楥抬起头，看着众人。
尤其是在第一排的韩熿，双眼无神，哪里还有半分首辅的样子？
“阁老，你没有什么话说么？”
韩熿有话，有一肚子话，但是他清楚，就算是说出来，也不见得有用。
无用之话，不说也罢。
“陛下……臣……臣辅政无方，只得引咎辞职，承担下所有罪责，还望陛下恩准。”
承担下所有罪责？
韩熿倒也敢于牺牲，言外之意，是要皇帝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他头上。
那样的话，事情的矛头变化，不会直接冲着皇帝，也能好转。
但是！
另外一层含义就是，之前的计划要推倒。
要皇帝放弃和察哈尔全面贸易的计划！
能做吗？
不能！
妥协退让，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现在选择退却，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们还是会利用类似的手段。
那个时候，皇帝再也没有发力的可能。
坚决不成！
“阁老，你的事情，稍后再说。”
韩熿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添为首辅，此事上没有解决办法。若是耽搁下去，只怕影响更大，到时候害了百姓。您可以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是老臣建议您，让更有能力的官员来帮助你。”
嗯？
看来，韩熿并不是逼自己放弃，只是他充分认识到，自己不能胜任工作而已。
也罢，作为东林党人，有这一层关系在，他回避也是正常。
身为东阁大学士的钱龙锡见状，也出言道，“陛下，让臣一起和阁老辞职吧，臣面临的局面，和阁老一样……”
这……
朱由楥心里更加无奈，钱龙锡还算个能臣，在东林党里也是能干事的那种。
就算是钱龙锡自己，也曾经计划着，有朝一日爬上首辅的位置。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如今东林党的作为，将他的梦想化为泡影。
他在位置上不能帮皇帝处理事情，又和东林党关系密切。
眼下韩熿辞官，不管是钱龙锡是否愿意，也只能跟着辞呈。
朱由楥举起手来，又无奈的放下去。
事实如此，徒呼奈何。
“两位大人也是为了大明鞠躬尽瘁，你们的难处，朕知晓，如今你们俗务缠身，想要去便去，朕也不为难，只是对于大学士的人选，你们可有推荐？”
皇帝见事不可为，便做最后的打算。
内阁补递，一般是已有内阁成员推荐人选，皇帝做选择。
或者是六部七卿推选，皇帝选择。
现在让六部推选，谁知道会成什么样。
韩熿和钱龙锡深知自己的情况，至少能给出较为合适的选择。
韩熿明白皇帝的意思，也知道这是自己与他的一个交换，思忖到，“陛下，臣以为兵部尚书王永光，为不二人选，王大人廉洁勤政，忠厚正直，敢于直谏。”
王永光正在队列当中站着，闻言连忙出列道，“永光不敢，阁老谬赞，还请陛下勿要当真！”
王永光？
是个合适的人选，看来韩熿还真是没有私心。
“你呢，钱大人？”
朱由楥得到一个，将目光转向钱龙锡。
钱龙锡的心思，则要深沉一些，其实他明白，皇帝现在最希望的是毕自严受推荐。
但是按照眼下的情况，怎么可能？
而且，身为东林党人，钱龙锡的关系要和核心紧密的多。
韩熿没有推荐东林党人，他无论如何也该提名一个。
“臣以为，吏部侍郎吴宗达，较为合适。”
这……
朱由楥有些意外，不过在这次事件当中，吴宗达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算合适。
虽然是东林党人，先，用着吧。
“好，朕就同意你们的辞官，同时令两人进入内阁。李标现在是武英殿大学士吧，进文华殿大学士，加少保衔。王永光兵部尚书进文渊阁大学士、吴宗达吏部侍郎进东阁大学士。”
正常来说，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命，必定会招致各方博弈。
但是眼下来说，内阁成员就是放在油锅上的蚂蚱，别说是享受人上人的待遇。
那绝对是去替皇帝背锅，帮着上一任擦屁股。
只有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去赴任！
韩熿和钱龙锡与众人道别，表情轻松了很多。
与之相比的是，李标神色凝重，王永光眉头紧锁。
至于吴宗达，脸色都快成苦瓜色了。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这差事，接了比不接更难受。
但是……
就在刚才，朱由楥忽然脑海中灵光乍现。
反正已经到了眼前的局面，不如使用非常手段，或许有无敌效果！
047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众人退下的时候，朱由楥将自己的新任内阁留下，其他与会人员，还单独有个徐光启。
坦白说，他认为现在的阵容，比之前要好。
但是么，还差几个人，内阁四殿两阁，今后要做的事多着呢，当然全撸进来最好。
“诸位，就在一炷香之前，朕心里在滴血，你们说说，朕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
话是这样说，但是其余几个人，一直不明白，为何皇帝非要和蒙古人全面做生意。
李标身为新任内阁首辅，最先开口说话，“陛下，总需要让我等清楚，为何您非要坚持开放贸易。清楚各种缘由的话，我等必定全力支持。之前，您什么风声都不透露，我们心里没有底气。”
话说的在理，要是皇帝打算卖国，还什么都不说，那内阁真没有底气支持。
“好吧，本来，此事我想等到全部成功之后，再行拿出来，现在看来，想要获得你们的支持，必须要展现实际本领了。幸好，徐卿家在皇家科学院还没有完全落实的情况下，已经做出来朕想要的东西。
朕留下徐卿家，就是让你们看看，为何要失心疯，甚至不惜和朝野为敌，也要做买卖。”
徐光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别人要是知道皇帝的良苦用心，恐怕要羞愧死！
“各位大人，请看！”
徐光启挥挥手，便有一人捧着东西，从账外进来。
三个人凑过去，发现是几块布料，同时还有做好的衣物。
他们一边翻看着，一边投来疑问的目光。
弄些衣服和布料，能有什么用？
“陛下，这是？”
王永光问道。
朱由楥点点徐光启，让他解释。
“王大人，此乃羊毛织造的布匹和原料！”
啊？
羊毛做的？
别闹了！
开什么玩笑？
李标仔细摸着布料，“徐大人，您逗闷子呢，这要是羊毛做的，我能吃了它！”
王永光接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宗达更是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徐大人，你不是吃坏东西了吧。”
徐光启撇撇嘴，“吴大人，吃坏东西也不会脑子有问题啊！呸，不是~跟脑子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羊毛，那能是什么？”
经他一说，几个人细细感觉。
李标摸来摸去，发现一些端倪，“还别说，此物和常年的不料有所区别，与绸缎、麻布、棉布等材质，手感皆是不一样。”
王永光接话道，“阁老说的是，但要说是羊毛，我还是不信。”
对于他们的反应，徐光启感同身受。
说起来的话，当皇帝将大致流程和方法告诉他的时候，他也不敢相信！
羊毛又不是棉花或者面纱等等，它们的纤维长，容易织布。
羊毛都是短短的一根，能织布就怪了。
但是一步步摸索下来，竟然真的做到！
没有见证整个过程的几个人，肯定无法接受那是羊毛的事实。
毕竟，此时主流羊毛产品，还是用羊毛压制而成的毛毡。
那一块块，重的要死，根本就不是做衣服的料子。
朱由楥知道。不拿出来十足十的证据，他们是没办法相信。
“徐大人，做个火烧实验吧。”
徐光启闻言，让随从拿出来东西，当面进行验证。
他们先弄着火折子，烧了一点羊毛，又少了一点头发，最后烧掉一小块布料。
然后将三种灰烬的味道分别让三人问了。
“怎么样？”
“嗯，都是一股鸡屎味。”
三人异口同声道。
“还需要再烧一点绸缎和棉布比较么？”
李标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那几种味道，我还是知道的。如此说来，这真的是羊毛所制？”
徐光启拿出来一系列半成品，显示出制造过程。
从梳毛、去脂、粗纺、细纺、织造的样品，尽数摆出。
如此一来，看的更加直观。
王永光拿着东西，不敢置信，“难以想象啊，羊毛竟然能织成如此美妙的布料。”
吴宗达同样激动，“也就是说，陛下认为，我们卖给察哈尔部东西，让他们用羊毛来换，我们再制成布料，广泛卖出去？”
对于他的答案，朱由楥笑着道，“吴大人猜对了一半，但是还有一半，你却没有说对。等到技术成熟，朕再告诉你们，为何要盯着察哈尔部。”
只是，明白那是羊毛制成后，虽然知道它会有价值，但是并不能看出来，价值几何。
“陛下，恕臣直言，眼下，我大明有绸缎、棉布、麻布，其中绸缎大量卖给泰西之人，是赚钱的主要来源，就算是有这些布料，又有何用？”
还是阁老想的多！
王永光和吴宗达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好像，皇帝弄出来的这个东西，最后会拆台现有的产品，那样的话，并不合适。
这些人啊，还是不了解世界地图。
要是他们知道，欧洲那些人对羊毛制品的需求有多大，绝对不会提出来这个问题。
“这样，你们试试那些衣服，自然知道它们为何会有市场。”
对于皇帝的要求，他们只能去屏风后边更衣，尝试羊毛纺织布的效果。
一会儿，在别人的帮助下，几人换装完毕，回来交差。
他们穿上走动一番之后，才发现其中的妙处。
这衣服，真的舒服啊！
和棉布与丝绸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朱由楥当然清楚，现在的棉布没有精纺，都是低支纱线，做出来的布料和老粗布一样，哪里有后世高支棉纱的舒服？
至于丝绸，凉感和亲肤不错，但是垂感太强，保暖性一般。
而对于羊毛布料来说，在天冷的时候，穿上太舒服了！
“陛下，臣明白他存在的意义。这样的布料，并不影响丝绸的销量，他们是两种互不冲突的料子，绝对能卖遍大江南北。”
对此，朱由楥摇头，“你们啊，只说对一半，看看现在丝绸的销量。觉得很多是不是，朕告诉你们，未来的日子里，羊毛布料的销量，会远超丝绸！”
这……
吹牛有些过了啊！
皇帝拿出好东西那没得说，但总吹牛可不成。
“陛下，此话言过其实吧，臣不信！”
王永光果然直接，半点都不委婉！
048 人心经不起考验
羊绒呢绒等羊毛纺织品的产量，远超丝绸是一定的。
毕竟蚕宝宝才多点东西，羊毛一剪都是几斤十几斤的出。
而且，羊毛纺织做起来，更容易工业化。
工业革命的进程，就是在纺织行业开始。
可是，王永光又不是穿越来的，他自然不清楚。
“陛下，这个东西，它凭什么能超越丝绸？”
凭什么？
朱由楥整理下思路，“产量大，容易生产，需求量更大。看看保暖衣物的需求量多大，再看看丝绸的需求。丝绸只能作为有钱人家的选择，但是羊毛纺织的布料，可以成为老百姓的共同选择。”
他将羊毛纺织的优点进行了概括总结。
王永光陷入沉思当中，皇帝说的没错。
丝绸确实无法应用在老百姓身上，相比之下，它太贵了。
价格决定这一切，决定它的规模。
但是，羊毛纺织品能便宜？
他疑问道，“他们虽是羊毛所做，但是成本并不低，也比较贵吧。”
再怎么着，也比麻布来的贵！
这是王永光能想象出来的成本。
徐光启摇摇头，微笑着说道，“王大人，不贵，按照现在的成本，比棉布还便宜。”
比棉布便宜的原因，并不是羊毛纺织面料的成本低，而是棉布的成本太高了。
大明的棉花种植面积比起后世还是要小。
整个国家人口接近极限，都在为种出更多的粮食发愁。
能用来种植棉花的农田少之又少，再加上棉布都是作坊生产，耗时并不少。
一般质量的也上不得台面，能上台面的产品又太贵。
“为何能比棉布便宜？我有些不敢相信。”
王永光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徐光启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制造出更好用的纺纱机和织布机，可以大量的使用水力、畜力来织造。用同样的人手，造出更多的布料，所以成本降低很容易。”
因为对于机械的沉迷，徐光启在生产上有着很高的造诣。
集约化生产、规模化效益的事情，皇帝一说，他就能想明白。
并且，皇帝还提出来将来会有更先进的机关装置。
那对于徐光启来说，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羊毛纺织是个大产业，在朝堂上三言两语说不完。
至少在有限的时间内，他们相信了羊毛纺织大生产的概念。
剩下的，就是等到开工生产，见证效果。
……
大臣离去，大帐只剩下几个太监，再有就是门口的孙传庭和卢象升，和一众锦衣卫。
大帐里两个火盆，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虽是高规格的无烟柳枝炭，朱由楥依然不放心。
这要是燃烧不完全的话，那一氧化碳中毒直接完蛋。
好不容易穿越过来，总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死于煤气中毒吧！
好在，整个环境的密封性并不好，容易透气。
早春的风特别多，一阵接着一阵，呼呼的吹着厚重的门帘。
扑簌簌~
每当一次帘子，就能让火盆蹦出几个火苗子。
那火盆，不正是现在大明的写照么？
等到风积攒够了力量，肆无忌惮的冲进来，大明这座两百余年的庞然大物，将会彻底爆燃。
朱由楥的盯着帘子出神，而那一收一放之间，能看见门口护卫身上的兵器。
两员大将给自己守门，他心里底气稍微充足一些。
这俩人充当一次门神，也是不容易。
但是，回到现实，外边春寒料峭，可不能让他们呆下去。
要是落下个寒气入体的病根，麻烦大了，以后要打仗的地方还多着呢！
还仰仗他们两个南征北战，建功立业。
朱由楥将两人宣进来，同时，让其它太监和侍卫们离得远远的。
比起孙传庭，卢象升更加内敛。
行礼之后，默默的站在一边。
“你们，说说话，也不好奇为何朕找你们？”
孙传庭要更加善于表达，“陛下可是为了罢市的事情？臣也听说了，他们真是不像话。”
孙传庭的话，非常像是个来劝解的朋友，朱由楥也更愿意吐槽。
“你们说说，朕和察哈尔通商，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黎民百姓。
百姓们不清楚真相也就罢了，那些官员们，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明知道通商带来的好处，但就是不愿意说，让朕遭遇此等场面。
你们说说，他们是不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皇帝的唾沫，快要喷到两人脸上。
“陛下，或许大部分人，不知道您的苦心。包括老百姓，都是被当地士绅宣传的话遮住双眼。若是那些人嘴里不吐象牙的话，受蒙蔽的只能是老百姓。”
卢象升回话到。
他不说则以，说起来也是逻辑分明。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朕还需要加强旨意在民间的宣传。”
朱由楥想起来他在后市看到过的文章，就封建时代来说，国家的控制能力，仅仅能到达县的层面，在县以下，实际掌握在宗族势力的手里。
朝廷的政令想要直接下达到村庄，那是觉无可能的事情。
并且，在大明，在田间劳作的佃户们，哪里会有机会读书识字、明白道理？
这个事情，短期之内没有办法改变。
但是，能从侧面进行加强！
等到此事结束之后，他腾出手，就对基层的事情进行加强。
“如果，有一天，朕需要你们领着军队，帮朕去对付那些为富不仁的自己人，你们可愿意？”
皇帝说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人心经不起考验，那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心智不够坚定。
面前这两个，那可不是一般的坚定！
他们是能伴随大明出生入死的那类人，绝对经得起考验！
孙传庭眼中满是向往之色，“陛下，臣愿意！”
卢象升也不含糊，“陛下，臣肝脑涂地！”
朱由楥清楚，那不是客套，是真心话。
“好，好，有你们的话，朕就放心了，就算是我大明有蛀虫，那又怎样？有你们这样保家卫国的将领，我们将必然得胜，日月山河永在！”
二人齐齐道：“日月山河永在！”
言语之中，满心激动。
皇帝的煽动力，真是厉害！
“对了，你们的训练成果怎样？朕随你们去看看，随便转转，不要通知。”
嗯……
陛下这是要搞突然袭击？
049 陛下的野心
大明的军营，整洁程度那是没法看，尤其是习惯后世军营状态的朱由楥。
即便是身在孙传庭、卢象升这样治军极其严格的军营，他依旧皱着眉头。
军营里尽是异味，虽然是冬天，某些士兵的身上，都能将人寻熏过去。
他强忍着捂鼻子的冲动，一脸严肃的走着，并不说话。
旁边，任由那些士兵跪下去山呼万岁，却并不答话。
并非是要装逼，显示天子的威严，是那味道，真的怕多说几句话换气的时候忍不住。
到了饭点，朱由楥并没有孤身去用膳，他要看看，军营的伙食，究竟如何。
按照他的想法，就算是达不到后世军队提高待遇后的高标准，起码干粮管够的吧。
可事实告诉他，明军战力下降，乃是综合结果。
他和孙传庭、卢象升以及几个副将，都是与士兵同食。
看着手里的饭菜，孙卢二人颇感惭愧。
“陛下，没有办法，经费有限，只能如此。”
面前是半块干粮，还带着些谷物的壳，碗里是半碗混合带些壳的谷物干饭，一小块酱菜，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汤水。
就是全部的伙食！
副将明知道自己不该说话，还是替两人辩解道，“陛下，两位大人的军队，已经是很好的了，其他的军营，还要差。”
还要差？
朱由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看到的，放在后世的话，人们只可能在十分饥饿的情况下，才会吃下去。
看看远处的将士们，都是吃的津津有味。
“你告诉朕，别处差到什么程度？”
副将看看两人，嗫喏道，“有些军营，一天一顿饭，两顿都是好的……说是军营，其实和乞丐窝差不多……”
副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不善。
可是，他要说！
要是皇帝认为两个大人在克扣伙食的话，那让岂不是让真正喝兵血的人痛快？
朱由楥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无奈的叹口气，挥挥筷子让副将吃饭，自己开始尝试眼下这士兵们的饭菜。
大明的军制，不改不行，卫所军不知凡几，真正能打仗的，寥寥无几。
每年，国家下发的军费，被一层又一层的盘剥，到了士兵手里，往往剩的还不到零头！
就这还不算，那些军头们，还要继续压榨军户们。
说是当兵，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在帮着军官种田，早就成为佃户一样的人物。
不对，还不如佃户，佃户至少能保证一口吃的，丰年还有富余。
可是那些军户，简直就是乞丐！
不改不行啊！
副将离开皇帝的视线，才感觉到脚底下发软。
刚才一口气撑着，还能镇静的说话，现在么，想想就后怕。
若是皇帝不高兴，一个说不准，自己就给砍了。
还好，皇帝陛下是个圣明天子，知道军队的实情。
孙传庭吃的战战兢兢，心里也十分复杂。
皇帝的印象，太让他吃惊了。
皇明立国两百余年，真正能做到和士兵通吃一碗饭的，恐怕之后太祖、成祖，再有就是眼前这位。
那位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的正德皇帝，或许也干过。
别的不说，能做到这一点，至少说明，皇帝陛下有野心！
都做了皇帝，野心是什么？
必然是要将手里的军队练成百战百胜的精兵，然后干什么？
那还用问？
辽东被建奴窃据日久，必然要收回来！
然后还有察哈尔部，皇帝陛下要早早布局，当然是别有心思。
至于再往后，那就要看陛下的想法了，毕竟西北和西南，还有广阔的空间！
孙传庭自忖不是个喜欢扩张的性子，汉武穷兵黩武的史鉴，犹在眼前。
但是，现在的情况下，又不可能不干！
所以，先将辽东收复，将大明的军队提升。
至于其他的事情，暂时，还想不到那么远。
……
回城的路上，几个大臣同乘一车，在讨论羊毛纺织的可行性。
毕竟那是皇帝亲自叮嘱，徐光启操办的事情。
他们一肚子的问题，都能在徐光启这里找到答案。
了解到还有大型纺织机的试制之后，三个阁臣俱是心动不已。
按照徐光启的说法，真能做到一机十锭甚至是二十锭的话，那等于是将生产效率提高到收工的十倍甚至是二十倍！
同样的时间，做出来二十倍的产品。
价格怎么能不便宜，出货量怎么可能不大？
说的兴起，他们几乎都忘了，摆在面前的头等大事，是如何平定当前全国的乱局！
“让开门，不知道这是谁么？”
开路的护卫没想到，竟然拿会被城门官挡住。
“管你是谁，不知道现在京城大乱呢？谁知道里边有没有流寇，下车检查！”
门子也很硬气，上边说了，连个苍蝇都不能放过，他们可不敢懈怠。
李标闻言，掀开帘子，“老夫是内阁大学士，李标，你可认得？”
内阁大学士？
城门官还真没见过！
但是他们身上那官服做不得假。
“哎吆，原来是阁老，您快请，小人有眼无珠。”
城门官吓得赶紧行礼。
“好了，起来吧，非常时期，你们做的很好。就这样保持便好，怎样，可有人胡来？”
城门官满脸堆笑，“阁老，咱们一定把们守好，胡来没有，就是经常会有人拉着吃的喝的进去，都是生面孔，出来还捎带着净桶，为此，还有不少人打架，说他们占了人家的买卖……”
几个人闻言，俱是沉默。
看看，这才几天，就将人们逼成这样。
人们的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必然会乱！
王永光揉揉太阳穴，“受苦的还是底层老百姓，要是他们还不能解决吃喝问题，这京城，可不好说啊。”
吴宗达点点头，“王大人说的正是，阁老，咱们必须要有个章程，现在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政啊。”
李标当然知道，自己做了首辅，再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今晚回去，二位就少休息，多想些办法，明日去见陛下，一定要有章程。”说完，看看徐光启，“徐大人，陛下带你不薄，有心力的话，劳烦你也动动心思。”
“一定，一定。”
徐光启回答道。
说完，他想着皇帝的表情，看那意思，应当是心中有了一些办法！
050 永不加赋！
第二天一早，朱由楥早早起床，他开始伴随着军营的计划，跟着卢象升的军队一起训练。
当初召集“精锐”的时候，皇帝便提供一份训练补充计划给卢象升。
虽然不明白里边的意思，但是卢象升还是选择照做。
皇帝亲自给的旨意，就算是刀山火海，那也要尝试啊！
由于已经训练了一些日子，现在士兵们的体质一定程度能跟上。
之前，士兵们还不了解，为什么要加上那么多新项目。
但是看见皇帝也跟着训练，便知趣的闭上嘴巴。
反正，皇帝不可能坑他自己，也就代表着不会坑穷苦大头兵。
第一个项目，毫无疑问是热身跑。
五公里，并不长，但是对朱由楥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以前常年在府上，当了皇帝之后就在皇宫里，身体条件不可能好。
跑了没有多长时间，就累的够呛，他的胸腔跟拉风箱似的。
不过，为了要给别人做表率，朱由楥必须坚持下去。
皇帝弄的计划，还完不成的话，别人会作何感想？
跑完之后，还有一些力量训练，像是俯卧撑、卷腹、引体向上，朱由楥都咬牙坚持下来，令人佩服。
热身和力量训练之后，晨操宣告结束，早饭之后便是其他的训练。
孙传庭瞅准机会，赶紧给正在拉伸的皇帝递过来汗巾。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朱由楥赶走太监，自己擦着汗。
这样才有男子汉气概，他一边擦着，说到，“孙卿……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孙传庭笑眯眯地道，“您给卢大人的训练计划，臣也想要一份，训练士卒使用。”
事实上，他刚来的时候，就发觉卢象升那边训练有些不同。
当时还不明白，为啥都是那么奇怪的动作，为此手下的士兵没少讥笑。
但听闻是皇帝亲自制定的计划之后，人们就笑不出来了。
先不说是不是有好处，单单就是皇帝重视的态度，就非别人可比。
孙传庭偷偷观摩之后，已然发现那其中的优点。
他悄悄尝试，发现比现有的训练方法，要好上不少。
有这等好东西，那必须弄到手！
这是孙传庭第一个想法，不过……
在找卢象升之后，他被无情的拒绝了。
因为那是皇帝的计划，没有皇帝同意，不敢私相授受。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当时卢象升的表情那叫一个欠揍啊！
没办法，本来孙传庭还说找机会上书，请求皇帝可以大范围推广训练方法。
现在朱由楥就在眼前，还费劲干什么。
“那本来就是打算全军推广，正好你们一起训练，可以将训练方法完善一些，然户形成训练册子，然后调集全国的军队中层军官，来此处进行训练，到时候你们出面，最是合适不过！”
“微臣代广大官兵，叩谢陛下！”
孙传庭十分感动，当即单膝下跪行礼。
“好了，都是为了大明军队，无须多礼。”
皇帝扶起来他，更加赞赏了，优秀的将领果然不同，自己就能看出来，新型训练方法的优点。
训练完之后，朱由楥感觉浑身舒坦。
虽然刚才有种要死的劲头，可是缓过来之后，大量运动产生的爽感，绝非一般行为可比。
想起来之前和大臣们勾心斗角，互相试探挖坑，这样的体力运动，既是宣泄又是释放，感觉很好。
心情好之后，自然也是神清气爽。
朱由楥也别有兴致的聊一些虚无的话题：
“孙卿、卢卿，你们知道么？朕最近经常做梦，梦见我大明有一支天将神兵！
他们的战斗力强悍，强悍到什么程度呢？你们无法想象的程度！
那支军队，武器先进，各种各样的火枪和火炮装备齐全。
以前，他们因为火力不足，患有‘火力不足恐惧症’，某次大战之后，拼命加强火力，手里的枪都能做到连发，而大炮更是各种各样先进的大炮。为了弥补火力不足的差距，他们甚至做出来能够担任携带的大炮！
就这，还不算，梦里那支军队，有着天下最强的斗志。不管是什么样的逆风战斗，他们都能坚持下来，甚至是一个部队的阵亡补充率达到三倍之后，仍然能保持战斗！
最重要的是，那支军队时刻以本国百姓为己任，从未改变过思想。
他们的饷银并不多，但是能在有限的情况下，打出天下最漂亮的仗。
你们说，朕会不会拥有这样的军队？”
朱由楥嘴里的部队，当然是来自后世那支天下第一陆军，任何人面对他们，都没有胜利的可能。
火力全面，悍不畏死，花钱不多！
那是梦里才有的军队吧！
虽然孙传庭觉得自己能练出来不错的士兵，但是要和皇帝说的那种比较，还是差了档次。
最起码，单人能扛着走的大炮，怎么可能？
就算是做成口径最小的火炮，也做不到单人扛着走！
“陛下，臣以为，您梦里的军队，在大明现有的情况下，无法实现，但是微臣一定努力向那样的军队靠拢，满足您的希望！”
孙传庭可不敢随便表态，那种脱离贪念的军队，太难太难了。
卢象升也是同样的感觉，跟着说道，“微臣也一样。”
“好吧，进你们最大的力量，向我说的靠拢吧。”
朱由楥知道，现有的条件下，想要创造出后世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希望渺茫。
但是他需要给两人画出来希望，告诉他们，军队的极限，能是什么样子！
收拾完毕，一众大臣赶来，他们回去和出来的路上，心里都很难受。
好好的一个京城，现在很多地方都是臭气熏天。
要是持续下去的话，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罢市罢工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再耽误了！
奈何不管是李标还是王永光亦或者吴宗达，都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他们提出来的解决方案，都被彼此所否定。
李标看看皇帝，发现他心不在焉，但是一点都没有担忧的样子。
有些不对劲，昨天还不是，除非，是真有方法。
“陛下，您是否心中有想法？”
有么？
当然有了！
朱由楥正在想着，怎么表达更有震撼力。
想来想去，还是平平常常的说罢，浑不在意，才会更加震撼！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理大家都懂，如今，反对的是一些官商勾结之辈。
朕自然要治他们，但是用什么办法治？
那必须要获得广泛的支持，至于获得支持的手段，朕决定：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051 众臣直接好家伙
朱由楥的话一出，众臣尽数懵逼！
整个中军大帐，也就是临时朝堂，安静的落针可闻。
好一会儿，李标才有些木讷的说，“陛……陛下……臣刚才是否耳背了？”
徐光启有些眼里满是泪花，“阁老，陛下说，永不加赋！”
王永光更离谱，眼泪和尿崩了一样，不可抑制。
他眼泪哗哗的流着，人却在地上磕着响头，“陛下，这是大恩啊，简直是尧舜禹汤！”
吴宗达则是默默的流泪，这就是他想要的圣君模样啊！
自己怎么会遇见这么好的皇帝！
难怪皇帝会好整以暇，原来，他早就憋出来大招。
那可不是一般的政策，那是永不加赋！
别说什么唐宗宋祖，就算是尧舜禹汤，可在曾有人做到？
放眼天下，也只有全面取消农税可以相提并论！
当然了，这件事情，并不是朱由楥原创，他是从康熙那里借鉴来的。
对于不清楚其中道道的人，听到永不加赋几个字，绝对会嗨到高朝！
但是么，真正深入了解到的话，发现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因为赋税赋税，要分开来理解。
赋的主要来源是丁银，税的主要来源之一是地税。
比起来地税来说，丁银的比例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税才是财政收入的大头！
康熙为何会选择永不加赋？
因为当时，人丁增长很快，他们大都不入户籍。
这样，国家对这些人无法进行控制和管理，地方官吏豪绅由乘机压榨，使贫苦百姓不得不迁徙、流亡。
流动人口日益激增，必定要干扰社会安宁，引起社会动荡。
康熙为了通过改革赋役制度来控制人口，稳定社会秩序，巩固封建统治，便决定实行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反正那些新增人口的丁银收不上来，还便宜了各级的官员，老百姓还不得安宁。
无法获得新增的情况下，就不如固定到现在！
至少能让隐匿的人口出现，减少人员的大规模流动，为接下来的工作作准备！
否则，试试喊一句，永不加税？
任何一个王朝，任何一个君主，都不敢喊出来类似的话！
在现在的情况下，虽然说对于财政有影响，但影响有限。
尤其是在朱由楥搞定烟草税之后，永不加赋造成的那一点损失，更加微不足道！
起码对于各层官府来说，并不影响正常运行。
无非是让之前鱼肉百姓的税吏们，减少揩油水的途径。
但是对于加强统治来说，那个是重磅炸弹！
有这么一道旨意下去的话，东林党算个屁！
不管你是什么土豪乡绅，还是什么独占一方的大商人，在永不加赋面前，都是渣渣！
“陛下的胸怀，堪比日月！”
“陛下，这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仁政啊！”
“万岁爷，您的旨意，让臣想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平时都是言辞谨慎的官员们，现在一个个直接好家伙，都化身夸夸党。
也幸亏他们都是水平不错的大臣，要都是些擅长逢迎的官员，现在不知道已经将皇帝给吹成啥样？
恐怕能将整个京城的牛都给吹到天上！
不过么，那不正是想要的么？
看看，这就是效果！
不说平头老百姓，就算是身居高位的大臣，也会被永不加赋的口号所打动！
但是么，夸奖归夸奖，不要过分吹牛，比如说那谁说的后无来者就有点过分了。
要知道，当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候，连农税都会取消掉。
再到后来，甚至种植粮食还会有补贴。
要是让那些大臣们知道这个，他们恐怕会兴奋的暴血而死……
天可怜见，世上竟然还有种粮食给发钱的存在？
扯远了，说回眼前，之前那些读书人还在旁敲侧击的通过攻击政策映射皇帝，你等旨意宣布之后，看看谁敢说皇帝半个不好？
信不信那些老百姓当场生生撕掉他们！
有了这项政策，朱由楥相信，几年之内，老百姓将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什么东林党，什么读书人代表，什么官商勾结，什么宗族乡绅，通通玩蛋去！
大臣们陷入狂欢当中，他们清楚，旨意颁布之后，谁再为了区区和蒙古人交易的事情游行甚至罢工，那么那人绝对是患了失心疯。
其他的群众会愤怒的将他击杀！
众臣陷入狂欢当中，但是有个人却有所不同。
那不是别人，正是满脸忧色的毕自严。
身为户部尚书，他要时时刻刻为国家的钱袋子操心。
皇帝一句话，直接减少未来可能的大量收入！
那减少的部分，还需要自己来找补啊。
想到此，他默默的叹气。
坐在上边的朱由楥，显然发现了他，也明白他的忧虑，笑道，“毕卿家，不需要担忧，烟草税在大幅增加，而羊毛产业带来的税收，也将是十分巨大的数字，你担忧的那点损失，不值一提！”
皇帝讲话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有继续苦瓜脸的理由，尴尬的笑了笑之后，还是有点小担忧，心不在焉的和别人谈论着。
见状，朱由楥吩咐道，“趁着你们都在，赶紧将朕的旨意写出来，用完印之后就去宣布。现在，大城市乱成一团。早日解决杂乱，早日开始大规模收购羊毛，生产羊绒和羊毛纺布料，为赚更多的钱做准备。”
大臣们闻言，现场就写起来旨意。
这个事，半点都不敢耽误啊！
看着他们忙碌的劲头，朱由楥终于能安心。
只要基层百姓拿捏住，谁想搞事都不好使。
不是说政令不到乡村么？
且等着旨意下去，就算是乡绅们，半点都不敢说坏话。
随着圣旨传到田间地头，那些人会将皇帝当成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他们必定会每天为皇帝祷告，祈祷他长命百岁，那样一来，永不加赋的仁政，会一直持续下去。
再想要和现在一样，忽悠老百姓们罢工？
门都没有！
敢说皇帝一句坏话？
小心邻居一锄头砸死他！
皇帝都喊着永不加赋了，还想怎样？
这样的皇帝还敢骂？
那也太不是人了吧！
反正，有了老百姓撑腰，管你是东林党还是西林党，都是咸鸭蛋而已。
052 背后的真相
京城，张食记面馆。
掌柜和店小二们百无聊赖，还在下棋。
不营业的日子，只能自己找点事情看，来打发时间。
要是闲下来的话，只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棒棒棒！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二子，你去开门。”
二子不满的看着掌柜，“掌柜的，我去可以，您可不能换我的棋子啊！”
对此，小二可是心有余悸。
掌柜怒道，“呸，你个狗日的，老子是那样的人么？赶紧给我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二子不情愿的起身，前去开门。
“快点的，磨叽什么呢！”
“老张，快点来开门！”
外边已经等不及了，骂骂咧咧的，敲门越发密集。
二子一边小声骂着，一边开门。
打开一看，都是左近的几个掌柜。
“老张，你们家还不开门，等什么呢？”
掌柜此时正拿着一枚棋子藏起来，让他们一喊，慌忙藏在屁股下边。
“开门干什么，外边闹腾的厉害，现在开门有什么用？”
“我就知道，你还不清楚外边的情况，这不是现在变天了，我来通知你，赶紧去看看外边贴的皇榜！”
皇榜？
贴什么皇榜？
掌柜不再惦记棋子，起身疑惑的道，“怎么的，有大动作？”
隔壁刘老板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哈，大好事啊，告诉你，陛下下圣旨了，永不加赋！”
什么？
永不加赋！
老张掌柜大吃一惊！
那是什么概念？
“不是吧，这你们都信？那不是权宜之计吧！来忽悠那些闹事之人。”
老张神志清楚，那是多大的事情，皇帝怎么会下类似的旨意？
“他娘的，老子骗你干什么，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大家都在对着皇榜磕头，山呼万岁。就你还当别人在逗你玩？”
“不不不，咱可不敢！”
老张赶忙摇动着双手，解释道。
好家伙，要是让人说他是在编排皇帝，那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知道不敢你还不开门，等着锦衣卫来抓你？”
“开开开，这就开。”掌柜早就想开门。
关起门来一个铜子不挣，还要养着店员，谁受得了？
不过，刚指挥着小二们去动手，老张想起什么。
“那，商会那里，怎么办？他们要是怪罪下来的话，我可担待不起啊！”
老张可不是自己想要关门，那是商会强压下来，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就无法获得商会那边提供的原料。
迫于压力，他们才选择不开门。
“商会？他们现在敢放半个屁？要是还压着不开门的话，各家店能将他们撕了！现在是什么局面，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当皇帝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这个时候和陛下做对，那就是和老百姓们做对！”
老张恍然大明白，“你说的对啊，开门，开他娘的！”
类似的场景，在京城不断上演。
本来人们还都被迫关门，甚至反对游行。
但是当五城兵马司敲锣打鼓的张贴皇榜，并且宣传圣旨之后，管你什么压力要求大家关门，人们都不管不顾。
到处都是皇爷万岁的呼声！
局面的扭转，传递在每一个角落。
钱府，钱谦益满面愁容，边上马士英和阮大铖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你们说，皇帝怎么就敢喊出来永不加赋的口号？”
阮大铖怎么都想不明白，皇帝在财政短缺的条件下，还敢这样说。
钱谦益倒是清楚赋税的组成，“哼，别人都不知道什么是赋，什么是税。他说的赋不过是丁银，每年三百余万两。
现在别说是加赋，每年水旱灾不断，每次灾害之后，都有人隐匿，所以丁银是下降的情况。
按照他的说法，永远按照现在的丁银缴纳。看着吧，今年的丁银比去年还会多！
反正人们不需要再隐匿人口，放在明面上也没什么！”
听闻他的话，马士英咂咂嘴，“真是好手段啊，看来背后肯定是有高人相助！”
阮大铖翻个白眼，“那是皇帝啊，身边有高人不是很正常？”
马士英恍然道，“也是，不过会是哪个人物想出来的？”
阮大铖打断他的话，“现在还关心那个干什么，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扳回一局。”
孰料，钱谦益摇着头，“不可能的，皇帝的招数，绝对没有人有招架的办法。
这是阳谋啊，先不说大部分人都认识不到背后的事情，就算是他们意识到，也没有办法。
让人们赶紧退出，趁着锦衣卫和番子们没有追查。若是让他们查到蛛丝马迹，那损失更大！”
阮大铖和马士英对视一眼，马士英道，“是，钱大人，我这就去联络。”
阮大铖想起什么，开口说，“对了，我听闻，昨日内阁从军营回来，带回来一种特别的产品，说是比丝绸还要厉害，将来要行销全国？”
“哦？消息当真？”
钱谦益捋着胡子思考着什么。
“九成九是真的，吴宗达回家之后，昨天无意中说漏嘴。他家里江浙的人多，有心人听到之后，便传出消息。”
马士英补充道。
对此，阮大铖有些不以为然，“那是胡说八道呢吧，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东西能比肩丝绸？再者说，真要是能超过丝绸，江宁织造那些人，还不先跳出来？”
江宁织造负责江浙一带丝绸的生产安排、收购和销售。
是大明丝绸专营的重要管理机构，因为涉及到对外贸易和提供大量的税银。
它的地位十分重要。
钱谦益分析道，“那要看是谁提出来的东西，如果是徐光启的话，肯定无法对抗司礼监那些太监。但，如果是皇帝自己拿出来，就算是司礼监的太监，也不可能与他们的主子做对。”
“钱大人所言正是，所以这个地方，或许是个突破口？”
马士英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机会。
“嗯，或许可以试试，将消息传递下去。看看当地的蚕农和绸缎庄子们，会作何感想？”
东林党人，已经陷入魔症的状态，他们现在属于有着迫害妄想症，觉得皇帝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针对自己。
实际上，朱由楥做的事，主要还是以发展大明为目标。
至于说要收拾东林党，他现在还没有机会，依旧在等待着时机！
……
京城的风波告一段落，在宣府，宣大总督驻地。
袁崇焕收到上谕，打开之后，他脸色十分奇怪。
053 让他们玩蛋去！
赵率教，作为袁崇焕的左膀右臂，看着上峰的表情，疑问道，“督师，朝廷什么意思？”
袁崇焕收起东西，白他一眼，“告诉你多少遍了？现在我是宣大总督，不是督师，不可再称呼！”
赵率教有些委屈的撇撇嘴，“是的，部堂大人。”
听他这么说，袁崇焕表情好一些，说到，“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与那林丹汗联络，准备全开贸易，并且可以用卖给他们的东西，直接换取羊毛和牛羊马匹。”
“嗯？朝廷要那么多羊毛作甚？”
赵率教想不明白，尤其是羊毛，在大明几乎就没有什么用途。
“那不是我等考虑之事，既然朝廷有要求，就去干吧，你派人去找到林丹汗的联络人，先联系看看，问问他们是否愿意贸易。”袁崇焕吩咐着。
“部堂大人，那不用说，有句话既然说到这里了，末将也就直言。林丹汗的人，已经来了好多次，就是要求重开贸易。要不是我担心您生气，早就上报了。”
赵率教并没有全部说实话，至少那些人给他送礼送钱的事情，他是一点都没有说。
这个事情吗，大家都是心中有数，说出来在台面上，不太好。
“哦？那看来省的麻烦了，你马上去通知他们，让他们派出商队，然后安排一个地方，展开交易。至于羊毛的事情，先谈谈，压压他们的价格再说！”
袁崇焕进攻或许能力有限，但是在防守和城市建设上来说，还是有一些想法。
至于谈判的事情，他确实有些能力。
原来的历史上，其实袁崇焕一直在和建奴有过接触。
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得不到上头的许可。
否则，辽东很有可能是另一种局面了。
……
几百里之外，林丹汗帅帐。
袁崇焕的消息传过来，他准备召集众人，召开内部会议。
比起大明的军事会议，草原上的会议要简单许多。
通知下达，人还没到，只有父子两人等着。
两人并没有摆开架势，而是围坐在火炉边上。
林丹汗伸伸手，调整里铜壶的位置，不至于挡着视线。
他的长子额哲，正在用心的啃着羊肉，颇为高兴，“父汗，袁崇焕和前任不一样啊，他上来就和咱们做买卖，是好事吧。”
听到长子的话，林丹汗歪歪嘴，“那可说不准，袁崇焕是蓟辽督师，和建奴互有胜负，如今被换到宣大总督的位置，谁都知道是被降职了。明朝皇帝看来是要改变之前的战术，不想和建奴在宁锦一线拉锯，他们是准备守着关外一线。”
听到林丹汗的分析，额哲放下手里的羊腿。
“那看来，袁崇焕交易的事情是真的了？”
林丹汗闻言，有些怀疑的说，“那也不见得，或许是他急于立功，引诱我们去交易，然后设下伏击，将我们重创一番，也说不准。”
嗯……
额哲想了想，还真有可能，“那父汗的意思，是咱们不去？”
不去？
那不可能！
林丹汗一直在寻找机会主动接触，就是想要开展贸易。
现在好不同意机会摆到面前，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此事，还是需要接触一番，去年遭遇白灾，损失巨大。如果不能获得粮食，下一个冬天将更加难过。如今，我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和他们好生谈谈。“
虽然林丹汗时而犯傻，但是在大事上，他并不含糊。
“那，父汗可有合适的人选？”
额哲好奇的问道。
林丹汗本来想直接说没有，但是他看着儿子，忽然想起来什么。
“怎么样，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么？如是有的话，不妨说出来，让父汗帮你看看，你选择的人是否合适？”
作为他的大儿子，额哲早晚要继承大汗的位置。
有些重要的事情，虽然额哲还不能做决定，但是思考的过程已经很有必要进行接触和学习。
所以，林丹汗决定考校一番。
合适的人选？
额哲脑海中闪过许多人，但是转瞬之间，他都一一否定。
那些人要么是只会带兵打仗，要么就是只会抢东西。
真要是说去和大明的那些人谈判，那毫无疑问是高看他们。
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令人头疼。
林丹汗那里一直在等着，他很希望额哲能给出个不错的人选。
或者，至少给出一个人，并且给出自己合适的理由。
但是吗，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一直等到林丹汗从充满希望变成了失望。
额哲忽然一拍额头，“父汗，我想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既然您说，和袁崇焕谈判，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不如，让儿子去试试如何？”
嗯？
林丹汗没想到，额哲最后将自己推出来。
说实话，他还是很欣慰。
就算是说出一个重要人物，都没有现在这么令人满意。
看来，额哲成长的速度，要超过自己的感觉啊！
“好，好，很好！”
林丹汗连说三句好，来表达内心的欢喜。
儿子能代替自己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对了，父汗，建奴那里怎么办？”
额哲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建奴他们的使者又来过。
“他们，让他们玩蛋去！占了我那么多地盘，还想让我给他们称臣，有多远滚多远！”
对于建奴，林丹汗现在已经视之为心腹大患。
说起来，虽然大明一直和察哈尔部互有交战，但是双方谁也没想着吃掉谁。
再说建奴，胃口太大了，竟然要求林丹汗俯首称臣。
笑话！
几百年来，蒙古一直是草原乃至辽东的统治者，那些建奴，不过是运气好，忽然爆发一番，还真以为是四海之汗？
白日做梦！
看着老爹的态度，额哲心里有数，他继续问道。
“那，和晋商的联系呢？是不是还要偷偷进行？”
这……
说到关键问题，之前大明封锁贸易，林丹汗没有办法，只好借助晋商进行偷摸的交易。
现在，如果和大明谈判成功，谁特么还稀罕他们？
“暂时先敷衍着，等到和袁崇焕谈成，就将他们踢开一旁。他娘的，那些狗东西，要的价格也太高，一个个都是黑心玩意！“
林丹汗说完，想起个细节，“对了，你此番去见袁崇焕，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走漏风声！“
对此，额哲颇为不解，“父汗，那是为何？”
054 多读书的好处
054多读书的好处
对此，林丹汗没好气的说道，“你是不是傻，消息不管是传到建奴还是晋商那里，他们都有可能对你不利！”
原来如此，额哲心道。
他眼珠子轱辘一转，还真是如此。
建奴和晋商有利益在其中，自然不会希望察哈尔部和大明达成合作。
“那，父汗，既然我们现在和建奴誓不两立，不如借助大明的势力，来想办法干掉他们！“
额哲明白，建奴现在是父汗的肉中刺，如果能解决掉他们，父汗必然会十分高兴。
林丹汗摇摇头叹气道，“孩子，那不成啊，我让你读书，你总是读不下去。看看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不知道么，汉人有句话，叫唇亡齿寒。也就是说，现在建奴倒下去的越快，大明他们下一步就会回头来对付我们。
虽然现在建奴对我们来说，是头一号的敌人，但是长期来看，大明才是我们最长久的敌人。
所以啊，想要获得最大的便宜，必须要让建奴和大明对峙下去，时间越久越好！”
对于这样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做法。
额哲十分不解，“父汗，你不是教育我们做事要诚实么？”
“傻孩子，那是小时候我教育你们，与现在不同。小孩子嘛，做事要诚实。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子，要学着成为将来的大汗。成为大汗继承人，那自然要常年生活在尔虞我诈当中。”
对于林丹汗的话，额哲并没有多么的吃惊。
因为他其实已经目睹了很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
“那，我们是否可以，一边和大明交易，一边又和建奴做些暗中联络？”
他倒好，在父亲的诱导下，直接就想出来两面三刀的事情。
不过么，很显然，那并非是林丹汗想要的。
林丹汗摆摆手，说到，“千万不要有类似的念头，你以为十分隐秘的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让大明锦衣卫知道的话，他们必然会恼羞成怒，回头收拾我们。
现在的局势，没有那么多人挡在面前，自然先要让建奴他们先来挡着。死贫道不死道友。”
“可是我们作为斡难河的雄鹰，为何要惧怕他们？”
斡难河的雄鹰？
这个名词，已经三百年了啊！
林丹汗仰望天空，目光似乎穿过帐篷，直达长生天。
“我们还是黄金家族，但是早就不是人才辈出的斡难河雄鹰。想想汉人几百年来，出过多少人才，而我们才几个？
没有办法，他们人口多，十万人当中出一个，就有很多英雄。而我们，十万当中出一个，也只有一个。
当年，祖先还能凭借着一茬人才，统一天下。但是大大透支了雄鹰的人才，一直到现在，我们都再没有当初的规模。作为小族，只能如此。”
林丹汗说完，不再言语，气氛将要变冷的时候，其他人陆陆续续前来。
最先到的是林丹汗手下幕僚也是他的头号智囊，名字叫做扎鲁。
扎鲁和林丹汗的交情，已经达到和手足差不多的程度。
他抚胸行礼之后，直接坐在边上，抄起一块羊肉，咬了一口，香的冒油，随后再喝下一口蒙古奶茶，惬意的砸着嘴巴。
“大汉，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个味道，在别人那里，怎么吃都吃不到。”
林丹汗看着他，“你啊，我就知道你喜欢，专成做的。”
“哈哈哈，多谢大汗，今天是什么事情呢？”
扎鲁一边撕咬着羊肉，开口问道。
“额哲，你来说说。”
扎鲁了解之后，皱着眉头。
“看来，大明一番眼花缭乱的行动，真的是有大动作啊。”
扎鲁的话，林丹汗十分看重，当下问道，“扎鲁，怎么说？”
扎鲁放下羊肉，思考片刻，才道，“您看，上次丢掉广宁之后，大明一直在生气，为此几乎中断了交易。
他们也一直将兵力堆在宁锦一线。现在么，虽然说是要塞化，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准备要决战山海关。
至于宁锦防线，重要性下降态度。现在，又要和我们回复贸易，并且还是让袁崇焕来，里外里都透着要转变作战路线的意思。我看啊，他们是想借我们的刀，去和建奴作战！”
作为林丹汗的头号谋士，扎鲁的分析能力很是不错。
但是可惜了，即使他再能掐会算，也不能算出来，朱由楥的目的，就是想要赚钱，或者说是要发展工业，全面带动大明的生产力。
扎鲁以为大明看上他们的战斗力，其实朱由楥看上的只是羊毛和一部分市场而已……
“对了，东边那些部落，现在依附建奴的越来越多，若是交易的话，你看我们是否和他们有关联？“
林丹汗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
扎鲁想了想，说着，“我觉得，此时可以在谈判当中，直接和明国使者提出来。看看他们是何意，如果他们不在意，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他们十分在意，那我们也不用在乎。那些人虽说是依附黄台吉，但不过是黄台吉用金子和刀子换来的口头承诺。
如果有更大的利益，别说是和黄台吉的口头承诺，就算是让他们将老婆孩子献出来，他们都十分愿意。”
对于这番话，林丹汗哈哈大笑。
并非是扎鲁信口开河，东边那些部落，这些年反反复复，简直就是墙头草中的墙头草，就算是青楼里的红官人，也比他们有节操的多。
林丹汗拍了拍大腿，“建奴这些年通过晋商攒了不少好东西，别说是粮食，就算是生铁他们都有很多。这次，去谈贸易的话，生铁肯定不会有，但是铁锅的话，要多向他们要。草原上的儿郎们，做饭都没有铁锅了，那可不成！”
额哲想起什么，“父汗，既然是晋商给建奴运送生铁，我们为何不去劫了他们？对外就冒充是明国的探子，他们肯定无从得知！”
嗯？
额哲的话，让林丹汗和扎鲁若有所思，两人互相看一眼。
055 究竟是谁抢劫？
为什么不呢？
本来，察哈尔部的地盘，要比现在大的多！
逐渐被建奴蚕食之下，很多地盘已经丢失。
反正建奴从这里拿走不少东西，这会就是抢劫他们一点生铁，就当是利息，没有什么不妥的吧！
林丹汗沉吟道，“我看，可以！”
只要能和大明谈成贸易，也就意味着和大明关系的缓和。
那时候搞一搞建奴，他们也没奈何！
……
草原，积雪渐渐消融。
露出埋在下边的枯草，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一块白一块枯黄。
丝毫没有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诗意。
辽阔的草原上零星点缀着蒙古包，像是天地间的一个个白馒头，别有一番风味。
远远看去，像是远离世俗的桃园。
但是么，走近看的话，那真是充满了牛粪的“生活气息”。
在没有变化的草原上，一只队伍在匀速前行着。
那不是别人，正是出访宣大的额哲和扎鲁。
经过商议之后，林丹汗并不放心让儿子自己去，还是给他搭配上扎鲁，自己的心腹谋士。
“扎鲁叔叔，我们还有多远？”
扎鲁手搭凉棚，一次能看见绵延的山丘，“我看也就一百里了吧，今晚上扎营休息，明天就能到达边界。”
实际上，双方并没有明确的边界。
之前，因为明股的侵扰，大明子民很少在关外。
但是伴随着建奴的崛起，双方从直接敌对变成次要敌对。
而大明的百姓因为填补饱肚子，也开始在关外开荒种地。
数年以来，双方的边界在默认的情况下，反倒是向北推进了。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牧民们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而且大明子民开荒的地方，属于半丘陵地带，地形复杂，放牧可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方便。
夜色降临，扎鲁指挥着人们开始扎营。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一百丈之外，有一伙人正在看着他们。
“老大，看看那个队伍，是不是山西来的？”
被称作老大的人，是个独眼龙，他拿着千里镜仔细看看，“他娘的，别说，还真看不出来。不过从北边来的，肯定不是咱们汉人的队伍，抢了他再说！”
一片云是当地有名的马匪。
本来他们的活动并不在这里，但是东边让建奴扫荡的厉害，南边又是新来的袁崇焕。
没有了合适的目标，他们只能活跃在草原和蒙古之间的空闲地带。
至于北上去抢蒙古人？
那开玩笑，碰见他们的零星散户，都是一些牛羊，抢来也不值钱。
至于抢到聚集区，好家伙，那些蒙古汉子，个个都是马上好手，而且个人身手都不差。
谁抢谁，还真说不定！
两相比较之下，商队才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什么比抢劫商队性价比更高的事情？
扎鲁他们刚刚扎好营，卸下马匹的装备，正准备放松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他的眉心一样。
扎鲁巡视一圈，发现西南处，在暮色掩映之下，腾起烟尘。
“不好，敌袭！准备战斗！”
跟随来的猛士，都是好手，他们的反应能力不用说，人们各自翻身上马，抄起自己的家伙，三五成群的开始结阵。
额哲身边更是瞬间聚集十余名护卫！
那都是常年跟着林丹汗作战的亲卫，他们知道在紧急情况下，该如何保卫自己的头目。
“来者何人！”
扎鲁大声喊道，很显然，对方并不回答！
并且，开始弯弓搭箭，准备发射。
一言不合就拔剑！
扎鲁知道，这是遇见狠角色了。
“孩子们，准备火器！”
射箭？
回环？
那是蒙古大军三百年前的战术，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打算依靠射箭？
以为蒙古汉子不会弯弓射箭？
要知道，蒙古汉子不仅会弯弓射箭，还学会明军使用三眼铳和鸟铳！
嗖嗖嗖~
嗵嗵嗵~
双方刚进入攻击距离，便火力全开。
之前，一片云并没有看清商队的配置。
当看见火光之后，他心下骇然。
这他妈的绝对不是商队！
试问有那个商队会装备火枪？
手下的魂魄都被那一团团火光吓傻了！
好在，距离远，火铳的命中全靠运气。
见没有多少人倒下，老二鼓着勇气，“老大，应当不是官兵，看看枪法这么差。或许是商队冒充的……”
一片云本来想撤退，但是闻言，也表示了怀疑，他咬着牙，怒道，“干了！”
“冲啊，杀了他们，抢金银！”
手下们欢呼着，真以为遇见大户。
还敢来？
扎鲁开始以为对方是马匪，但是看见火枪还不走，可能是有人假扮？
好吧，那由不得他们了。
准备迎接狂风暴雨吧！
之前的那一轮射击，不过是一些鸟铳，等到进展之后，他们会知道什么叫做火器！
嗖嗖嗖~
嘭嘭~
依然是常规交锋。
马匪冲锋的厉害，蒙古汉子们并未后退。
一直到双方冲在十丈的时候，所有的三眼火铳准备好，他们看着来袭的人马，狞笑着点燃引线。
再近身的情况下，三眼铳会告诉他们什么叫做人！
轰轰轰！
连番不断的轰鸣响起来！
对于马匪来说，他们可从来没有近距离被三眼铳这样轰击啊！
若是知道对面是正规军的话，他们绝对不敢冲锋，谁能想到，这次还真就遇见了！
损失惨重，但是事已至此，一片云的手下已经杀红了眼。
蒙古汉子虽然都是精兵强将，但是他们人数要少的多。
双方混战在一起，看上去要吃亏的多！
激战正酣，战斗处在白热化当中。
一片云这边们都是土匪，没有什么战阵，人数多也是混战一团。
额哲身边都是精锐战士，虽然人数少，但是他们几个人组成阵势，并不落下风。
可随着时间流逝，人数少本来就少，损失之后，劣势日渐明显。
就在此时，东南方向，出现一支队伍。
那只队伍高举着火把，人数不少，看那速度，同样是骑兵。
一片云见状，心里一惊。
从那个方向来的，不是明军就是那些大户组织的小团练。
“风紧扯呼！”
一片云招呼一声，部下迅速脱离接触，向西逃窜而去。
这一战，他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来者何人！”
扎鲁赶忙确认对方的身份。
056 抢劫一时爽
“大明宣府参将，赵率教，尔等何人！”
听闻是赵率教，扎鲁像是遇见亲人一般，颇为激动的道，“我们是林丹汗的谈判使者。”
闻言，赵率教有些不敢相信，“来者可是扎鲁？你们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扎鲁神色紧张，“事情匆忙，我们只好提前，就这还遭遇了袭击。”
赵率教点点头，吩咐前队变作后队，护卫额哲一行人前进。
按照双方商议的时间，扎鲁的商队是后天才会赶到。
赵率教按照袁崇焕的吩咐，后天才会出城迎接。
今天是听见火器响，他才带领军队出战。
看看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扎鲁他们提前行动，就是为了担心有人会泄露消息。
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反应，比如刺杀或者其他的事情。
现在看来，越是担心，事情越是会发生。
简单的听完扎鲁的描述，赵率教皱着眉头问道：
“莫非是你们中出了叛徒？”
扎鲁想还嘴，怎么不是你们中出了叛徒？
可转念一想，自己人提前出发，明军这边确实不知。
就算是明军那边有叛徒，也没有办法得知扎鲁的运动时间和路线。
那还真无法将锅甩过去……
“或许……或许是巧合吧。”
扎鲁无奈的说着，嘴硬还是要硬一下的，换成是谁，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一方出的问题。
“是不是巧合不要紧，看来保密还要加强，下次再谈判，或者具体实施的时候，保护的人手也要增加。你们虽然带着鸟铳和三眼铳，但是遇上几倍的敌人，依旧没有办法。”
赵率教说着安全问题，但是扎鲁和额哲都心不在焉。
他们都在想，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扎鲁，这位是？”
赵率教发现，扎鲁对一个小子十分小心。
他一眼就肯定，那个小子不一般。
应当是蒙古贵族，至少也是扎鲁的上司。
虽然他们刻意隐瞒这什么，可是仍旧会在不主意的情况下，显露出端倪。
本来，扎鲁并不打算暴露额哲的身份，但是既然赵率教问起来，他也就没有刻意隐瞒。
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低声道，“这才是正主，我只是名义上带头之人。”
“哦……”
赵率教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瞒天过海的事情，在谈判这样的事情上，大家想来喜欢干。
“对了，刚才那些人，你们觉得是哪里派来的，可是那建奴？”
赵率教没有和一片云交战，不清楚他们的真正实力。
他需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好向上级报道。
“看不甚清楚，要说是建奴吧，他们的实力没有那么强。要说是晋商的护院吧，出手狠辣果断，也不像是家丁的手段。”
扎鲁说着自己的分析。
对此，赵率教只好点点头，他没有看见那些人，只好根据扎鲁的描述来判断。“看来，他们是打算欲盖弥彰。”
扎鲁和额哲在怀疑自己内部出问题，而真正的行凶之人，已经跑远了。
一片云清点了手下的损失，发现远远超出想象。
五百余人的队伍，去进攻百余人的商队，竟然伤亡超过三分之一。
虽然战死的不错，但是带上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那只商队竟然装备着三眼铳！
普通的三眼铳也就算了，那是用的制式三眼火铳，混合填充有铁珠和铁砂。
轰一次除了造成大的伤口之外，还会造成糜烂性的小伤口。
再加上火药伤本身就难愈合，又是在寒冷天气里。
恐怕不少人熬不过去。
三当家心眼多，查看一番情况之后，脸色阴沉的回来。
“老大，情况不妙啊，咱们损失巨大不说，还有更严重的事情等着。”
难道人手损失不是第一位？
一片云颇为不满，“老三，你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比人手更重要？”
三当家淡定的说道，“老大，那些人又是鸟铳、又是三眼铳，队伍整齐，打起来进退有规矩，很明显不是一般商队，难道没有想过，那会是什么？”
本来，一片云并没有多想。
可听到三当家的话，他不禁陷入思考当中。
是啊，那明显不是一般的护院或者保镖。
怎么看都像是常年累月作战的军队！
如果是真的话，那只能说明，他们遇见的是蒙古部落的军队！
想到此，一片云汗如雨下。
如果他们得罪商队，谁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就算是碰上硬茬子，了不起换个地方继续抢劫！
但是，如果遇见的是军队的话，可就不是换地地方那么简单。
尽管心里怀疑，但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老三，你说那要是军队的话，可能是谁的手下？”
“大哥，北向南，而且他们的大半都是走口外的装扮。至于建州女真人，那也不可能，实不相瞒，要是一百建州部的精锐，咱们这些人不是对手。所以，只有可能是蒙古人，而且是林丹汗的手下。”
对于他的分析，一片云痛苦的闭上眼睛。
很显然，老三说的没错！
“你是说，咱们得罪了林丹汗？”
老三摇摇头，“大哥，不仅仅是林丹汗啊，咱们连袁崇焕都得罪了。”
唉！
一片云狠狠的甩着马鞭。
是啊，那是多么明显的事情。
蒙古人要和袁崇焕搞什么私下交易，荫蔽的事情被他们撞见不算，还差点抢了人家。
“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
一片云也没有了主意。
一下子得罪两个巨头，这一亩三分地上，别想着混下去了。
老三转念思考一会儿，确实要命啊，天杀的要招惹两个敌人干什么！
他用力的搓搓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抬起头，眼睛望着东方，“大哥，现在的情况下，咱们只有去东边。”
东边？
东边有谁，那是鲜有败仗的黄台吉啊！
一片云在他麾下军队手里，吃了不知道多少亏。
现在去那里，肯定会被直接灭掉！
“去不得啊，那里同样是死路。我看，咱们还是往西。”
一片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大哥，我们带着今日遇见的消息过去，黄台吉的态度肯定会有所不同！”
嗯？
“你什么意思，黄台吉会在乎小细节？”
057 建奴的七寸
对此，老三十分笃定。
“大哥你看，蒙古人来的时候，消无声息，甚至不惜伪装为商队。可见，他们绝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了。并且，来迎接的可是明军的精锐，同样说明来人的不简单。再者，装备有三眼铳和鸟铳的伪装商队，那级别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老三的一番分析，让一片云的心情不再纠结。
“走，奶奶的，去东边！”
那里，才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一片云也是狠角色，做出决定之后，他们便马不停蹄的赶过去。
一路上，不少带伤的手下出现冻疮和高烧不退，都被直接干掉。
他们是土匪，可不是什么慈善堂。
不能创造价值的劫匪，只能是累赘，而拖累大队人马的人，便会被无情的抛弃。
因为明军的战略收缩，双方战略交错的地方很少，因此一片云麾下几百人还算容易到达建奴的地盘。
在被俘获之后，因为说自己带有重要情报，才被安排着去见黄台吉。
对于这样的人，黄台吉见过不少，按照他之前的性格，肯定不会见。
但是，一片云是代善送来的，他吃不准背后的含义，便决定见见。
见个手里只有几百人的土匪，黄台吉自然不会在皇宫当中，那太给土匪面子了。
黄台吉手下也有亲军，便安排在军营当中。
作为后金大汗来说，黄台吉绝对勤奋，就算在这里，他也拿着折子在看。
一片云被带上来，远远的冲着帅椅上黄台吉叩头行礼。
“草民见过大汗……”
只是，结束之后，黄台吉丝毫没有要抬头看他的意思，还是看着手里的东西。
对此，一片云恨得牙痒痒，十多年前，他可是见过黄台吉一面，那会还是个生瓜蛋子，现在，摆谱都这么大了？
但是，因为已经前后见过两拨人，他知道重点在哪里。
你黄台吉不是装逼么？
看看你还有装逼的气定神闲么！
“大汗，草民无意中撞见，蒙古的精锐军队，化妆成商队，前去宣府和袁崇焕的人马会和！”
话音刚落，黄台吉翻阅折子的手停下。
这个消息，绝对值得他全部身心去关注。
“你再说一遍？”
一片云知道，成功的引起了黄台吉的兴趣。
本来还想吊吊他的胃口，但是黄台吉带来的威压太大了。
久居上位者之后，就算是浑身杀伐之气的一片云，也不敢直接面对。
“我们守在明国边境，准备抢劫南来北往的商队，谁知道有天傍晚，遇到一只商队，打上去之后，我们五百人都没能打赢他们百来人，并且那些人赫然拿着三眼火铳和鸟铳。而且，随后就有明国的军队赶来。所以我们怀疑，那是明国和蒙古有什么秘密交易，我们同时得罪他们，不敢回去，只好来投奔大汗。”
黄台吉还想要分析一番，面前这个土匪说的是不是真话。
但是他转念一想，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必要长途跋涉来欺骗自己。
反正只是个情报，派人调查就知道了。
“好吧，你去领赏，顺便自己去找大哥代善妥善安置。要是不想当兵，就去要块地，种粮食去。做土匪的事情，在大金行不通！”
安置完一片云之后，黄台吉心里像是猫爪子挠一般。
这才对！
之前，明军除了撤换将领，就没有什么大动作。
那对于他们来说，十分不合理。
看看，果然这些人在背地里，搞着阴谋！
林丹汗是什么人，虽然名义上和明国有所勾连，但是一直以来只是貌合神离，双方并没什么进一步的交流。
看看现在，能让三眼铳和鸟铳护卫的人物，在察哈尔内部，绝对是重要任务。
黄台吉左右盘桓数步，决定还是先调查一番再说。
听信别人的片面之词，会让大金走向错误的路线。
……
而在宣府，谈判进展的异常顺利。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有关部门贸易的谈判都是一寸一寸的争取。
但是这次，双方在和谐友好的氛围当中，便达成一致。
概括来说，双方都集中在自己的诉求之上，放松了对对方要求的掌控！
在额哲和扎鲁眼中，最重要的东西，除了粮食就是铁锅。
而平常来说，大明对于粮食和铁锅的数量都做了限制。
蒙古想要买到好的粮食和铁锅，还是敞开了买的那种，根本就办不到。
明廷担心蒙古人拿粮食去种，再用铁锅去打制兵器，所以严格执行控制。
但是……
朱由楥清楚的很，让蒙古人种粮食的话……
那还如拿刀子杀掉他们！
给什么蒸熟的麦子或者能发芽的麦子，对于他们的口感，并没有影响。
至于铁锅，那就更算了……
别人听见铁锅，以为那一般的铁器没有分别，经过锤炼之后能想成武器级别的原料。
实际上，铁锅的材质和武器的铁材质，根本就是两回事！
就拿大明的铁锅来说，那都是灰口铁制成！
灰口铁也就是海绵铁，脆性大，在制造过程中，根本就没有形成液态铁。
按照蒙古人现有的加工技术，根本就没有可能将其转化为合格的原料铁。
这两样东西不限制以后，别的就都好谈。
至于大明这边，袁崇焕清楚的记着，皇帝是要羊毛。
而对察哈尔来说，羊毛几乎都是白送的东西。
那玩意除了砸毡子，就没有其他用途。
可以说，一个不知道自己羊毛多富有。
一个不清楚对方多么缺锅，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看着双方签订的文本，袁崇焕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个么？
但是他嘴上并没有说，将东西收好。
“赵率教，安排人即刻送往神京！”
“下官遵命！”
赵率教结果东西，赶紧送出。
很快，达成一致的消息就传回京城。
朱由楥很是满意，看见奏折上的谈判过程，他露出会心的微笑。
果然啊，只要解决双方的核心诉求，那谈判就是个走过场。
不过，看见其中的一个条款，朱由楥脸耷拉下去。
“这一条不成，给朕改掉！”
户部尚书毕自严眉头一皱，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皇帝忽然间变脸了？
058 皇帝竟然被当作摇钱树！
毕自严疑惑道，“陛下，是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朱由楥将东西给他，说到，“看着那有关羊毛和铁锅的条款没有，袁崇焕认为，我们十分看重羊毛，所以将羊毛和铁锅挂钩，直接使用铁锅和羊毛进行交换。”
这……
毕自严不明白，没有问题吧。
双方一个用铁锅卖银子，一个用羊毛卖银子。
反正都是刚需，直接以物易物就是，省的中间将银子运来运去。
本质上，还节约了运输成本。
但是，朱由楥看重的可不是那么一点点运输成本，他更在意背后的事情。
现在看来，定价锚定比较合理。
但是随着羊毛的附加值提高，林丹汗势必要求提价。
而且，将来朱由楥肯定会向炼铁上探索，到时候变化很大。
如果此时将两种产品锚定，那么很多产品都会借鉴类似的体系。
等到羊毛和铁锅频繁更替的时候，会造成其他物品的价格体系混乱。
那个时候，不但负责交易的官员会抓瞎。
或许双方会因为价格的变动，不断生出矛盾。
那样的情况，可不是朱由楥想看见的。
所以现在，他直接打断两者的刚性关系。
经过一番解释，毕自严恍然大悟。
要么说，还是皇帝看的远，绝对的深谋远虑！
但是……
那更加加重了他的好奇心，皇帝在冶铁上还有什么办法么？
除了生孩子，皇帝还有什么不会的？
天可怜见啊，难道是因为天启皇帝干木匠活，感动老天爷。
于是派来一个真正懂各种技术的皇帝？
如果是别的官员，或许会指责皇帝不务正业。
但是他毕自严不一样啊！
皇帝可是他的摇钱树！
天启皇帝干木匠活花钱，现在的皇帝，随随便便折腾个东西，就能卖上大价钱。
这样的皇帝，最好多来点！
那样的话，他作为户部尚书的压力，也就能小上很多。
思考一番之后，有关冶铁之事，他并没有着急提出。
因为羊毛纺织正在上升阶段，徐光启的皇家科学院，根本就忙不过来。
而他毕自严自己，也是一地鸡毛，暂时没有精力。
等到此间事了，必须要好好问问……
羊毛的来源基本上谈妥，接下来就是纺织工艺的问题。
朱由楥清楚，徐光启最近除了大小朝会，基本上都是吃住在科学院。
就差找几个小娘子去给他上门服务了。
现在的皇家科学院，还简陋的很。
本来，朱由楥的意思是直接在西苑搞，但是被徐光启严词拒绝。
以后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实验，人员来来往往不说，指不定还会有意外。
想想天启年间，那场著名的大爆炸。
要是发生在皇城内的话，将会多么可怕！
所以，徐光启选址在城外，一处稍微有些破败的皇庄，刚好有些建筑，暂时也足够使用。
不过么，这里的守卫那叫森严。
除了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人，还有锦衣卫和东厂负责巡逻。
可以说就算是个飞鸟，想要偷偷进去都不可能！
朱由楥惦记整个工程的进度，也就没有找徐光启来汇报，他直接和毕自严以及工部尚书南居益，亲自去科学院视察。
本质上来说，羊毛纺织是一个大活，和之前弄的卷烟完全是两个难度级别。
不说别的，就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就等于烟草工业的整个难度了。
比如说，在预处理阶段，需要对羊毛进行去除油脂的工作。
如果不处理的话，会有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说上边会有难闻的膻味，而且也会影响印染。
可是，单单羊毛脱脂的操作，就有难题摆在眼前。
因为羊毛上携带的主要是脂肪，工业生产上都是采用热的碱性溶液进行处置。
可是，这个是大明啊，去哪里找到工业用碱？
没有碱性条件的话，脂肪也就无法水解成为甘油和硬脂酸类物质。
如果无法转化的话，想要依靠洗涤，也很困难，没有合适的洗涤剂，人工洗涤的成本太大。
最后，经过各种排除法，朱由楥给出来一个凑合用的解决方案。
那就是现在最容易获得的碱性物质，生石灰，遇水反应成为氢氧化钙。
好在现在的工匠们熟练掌握着生石灰的煅烧技术，制备起来不是难题。
唯一困难的也就是氢氧化钙的溶解度不高，造成溶液的碱性不够。
谁知道……
理论和实际生产还有差距，氢氧化钙的效果竟然很好……
经过分析，朱由楥认为，那是因为反应的产物是硬脂酸钙，会凝结沉淀在水池底部，所以更容易是反应向希望的方向进行。
脱脂之后，还有加油的环节。
并不是说没事找事，因为进行脱脂以后，羊毛变得容易团聚，不进行处理的话，下一步的梳毛和纺织都难以进行。
好在，科学院还有汤若望这样的歪果仁，虽然由于限制，他不能参与全链条的研究。
但是在个别的环节上，还是能派上用场。
就比如说加油的环节，大明常用的油品种有限，添加进去都不好。
不是难以处理，就是有变质的可能。
而汤若望是西方来人，知道一些东方不常用的油类。
果然，最后经过实验，发现使用亚麻油和蓖麻油进行混合，基本上能达到生产需求。
看看，仅仅是羊毛前处理阶段，就有那么多拦路虎。
而接下来才是关键所在。
那就是羊毛的纺纱！
此时大明使用的纺纱工具，都是单锭纱机，或者是横向的四锭纱机。
而这，是改进的重点。
因为朱由楥给出来的图纸当中，有纵向的十锭布局！
也就是说，同样一个人操作的话，将纺纱的速度提高十倍！
而这些，正是宋应星的特长，他常年钻研工具，对皇帝给出的十锭纵向纱机，那叫一个佩服。
宋应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如此天才的设计？
到了这里，也就是他们已经攻克的问题了。
徐光启讲述前边的时候，那叫一个口沫横飞。
可是介绍完纺纱，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徐大人，接下来呢？”
南居益正看在兴头上，谁知道徐光启忽然间面露难色，不说话了。
徐光启被他问道，老脸一红，“南……南大人，后边的还有些问题，我等辜负皇恩，未能解决。”
059 就是这么尿性！
朱由楥知道，为何徐光启脸色难看。
因为他卡在这一环节，有些时日。
解决掉纺纱的问题之后，摆在面前的只剩下织布。
如果使用传统的织布机，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前几个步骤的工业化提升效率的手段，也就失去了意义。
只有除掉新式织布机的问题，才算完美解决。
徐光启将问题描述了两遍，南居益和毕自严听的眼冒星星，还是没有明白。
看那架势，急得徐光启都快抓耳挠腮了。
事实上，并非是徐光启解释的不清楚。
只是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他们距离机器这样的东西，实在是太遥远了，如果只是介绍原理，他们难以理解。
“走吧，去现场看看，让两位大人明白，问题出在何处。”
皇帝发话之后，徐光启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他引导着三人，去查看终极难题。
而剩下的环节，并不在同一个房间。
看着向外走，南居益有些疑问，“怎么，不在这里？”
徐光启点点头，“最后环节过于重要，因此我们的保护更加严格。”
若是在过去，南居益肯定会诟病，一个破织机，需要严防死守？
可是在了解完前边几个环节之后，他从心里认为，无论多么严格，都不算过分。
一行人走了段距离，来到座高大建筑前。
这里，是此前皇庄的主要建筑物，最早是废弃的道观，后来改来改去，挪作他用。
本来最适合成为科学院的公獬，但是被徐光启用作核心的制造基地。
门外，毕自严仔细的看了看，专门修筑有一圈围墙，将之与其他地方隔开。
房子周围，树木被砍得一棵不剩！
想必是为了避免失火以及有人上树偷窥盗窃。
至于守卫，那更加了不得。
整个建筑像是被各路人马包围起来，和外边一样，这里赫然也是四路人马共同守卫！
想要买通五城兵马司，简单。
而买通京营的话，有些难度。
至于要买通锦衣卫，那花费可就巨大了！
要买通东厂？
难度远超一般人的想想象。
至于要买通四方势力？
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
并不是说花费的钱财多，而是因为这里的人手，都是不定期轮换，没有任何规律。
甚至是经常和其他地方的人手更换。
甚至有些锦衣卫，来此执勤的前一天，才会接到任务。
那些人就算是想要收买，都来不及！
进屋之后，一个年轻人赶紧迎上来。
“草民陈子龙，拜见陛下！”
朱由楥对此人不熟悉，看向徐光启。
“陛下，此人乃是工部侍郎陈所闻之子，陈子龙，醉心于机关消息之事，拜在臣门下。由于此环节是最难啃的骨头，臣派他在此主持。”
南居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工部侍郎之子，此时在看，可不是眉宇之间与乃父有些相像么？
“你是陈侍郎之子？果然有乃父之风，前途无量啊！”
“南大人您过誉了，小侄只是游手好闲，蒙徐大人不弃，有个用武之地。”
他本是一番自谦之语，不料，却被皇帝打断。
“陈子龙，此言差矣！谁说在科学院就是无所事事？朕告诉你，科学院也是国家重器，现在你还没有名分。等过一段时间，让徐卿家拟定策略，朕会给科学院名分！
到时候，你们可都是给国朝做出重大贡献之人，必须要有个说法！谁要是敢说科学院的人是游手好闲，朕，定不饶他！”
朱由楥说着，同时想起来另一件事情，也该启动了！
“对了，徐卿家，朕上次说的悬赏之事，你好好想想，写个章程，将之公告天下。虽然科学院人手少，可天下能人无数。只要能找到解决关键问题的办法，就算是给出几百两、上千两银子，又有何妨！”
“草民知罪，草民再也不敢……”
陈子龙慌忙说着。
“起来吧，记住朕的话，你们也在为大明做贡献！”
解决完一个小插曲，几人对难题进行讨论。
最后的难题，正是飞梭织布机！
之所以难度大，是因为有小零件卡着进度。
比如说，飞梭织布机上，给梭子提供动力的正是弹簧！
也正是弹簧的存在，才能解放双手抛梭子的情况。
陈子龙指着大体完工的飞梭织布机，拿着一个没有装上去的梭子，讲解着未来的使用方法。
“那，你说的这个弹簧，需要多久能完成？”
毕自严敏锐的捕捉到，似乎解决掉他们说的弹簧，就能解决完全部问题。
“应该快了……我们还在找合适的料子……”
陈子龙面露难色，之所以说快了，是因为快要将各种材料尝试个差不多。
要是再没有的话，那等于没有希望。
南居益闻言难题之后，一一查看着摆着的各种原材料。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那叫一个心疼！
那不但有上好的铁锭，还有用来打造铁甲的精钢！
更有甚者，有打造钢刀的百炼钢，甚至于，还有落下的陨铁！
那一个个，都是高价啊……
南居益想要掐自己的人中，来缓缓。
即使这些东西能用的话，造出来还不是天价？
毕自严身为户部尚书，自然也知道面前材料的珍贵。
“我说徐大人，你这样干不行啊！先不说是否能成功，就是你们消耗掉的材料，那都是天价。长此以往，我们户部可出不去钱财！”
他是真的害怕了，皇帝说过皇家科学院可能会消耗经费，但是没说如此能造啊！
南居益关注的是架子上摆的原料，他看的是地上的废料！
那些东西要是打制轻甲和钢刀的话，不知能造多少！
如今，就那么卷曲在地上，毕自严心痛啊！
“毕尚书，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朱由楥说到。
“陛下，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别人都学他们，花钱无度，就算是能挣回来再多的钱，也禁不住乱花啊！”
老毕是真的敢，只要是涉及到花钱的问题。
他可不管自己面前是皇帝还是内阁，统统怼回去！
反正花钱说了算的，还是自己。
谁要是有意见的话，谁来当家！
户部尚书，就是这么尿性！
“嗯……其实，我们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构想，或许可以解决……”
某个不起眼的工匠说到。
060 创造性的灵魂
不是南居益看不起人，他是根本就不相信，一个小小工匠，还是年轻工匠，能解决别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小子，不太成熟的想法，不要说。陛下在这里，休要胡言乱语。”
南居益认为，面前这个工匠，是想要在皇帝面前献殷勤。
类似的套路，历史上可是不少见。
比如李存勖和伶人，那都是奔着皇帝的喜好而去。
先在皇帝面前用专业技术表现自己，等到皇帝看重之后，再想办法获取皇帝的信任，得到各种权利。
再然后么，就是充当皇帝的代言人，胡作非为，最后葬送大好江山。
南居益身为尚书，自然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投皇帝之所好，逢迎拍马，拿下特权！
毕自严更是横眉冷对，“试试，试什么试！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你们给我试出来的，没有好的主意，休想再试下去！”
工匠闻言，吓得不敢动弹了。
好家伙，自己只是说一句话，竟然招致两个尚书的抨击……
要是再说话，还不一刀咔嚓了？
对于他们的表现，徐光启脸色有些难看。
好歹他年纪不小，近些时日忙的没有白天黑夜的，搞的肤色比较黑，看不出来。
否则的话，这会儿应当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面对着两个大佬的话，他也争辩的没有底气。
是啊，都浪费掉那么多东西了。
要是再随随便便尝试，皇帝那里说不过去，他自己的心都有些过意不去。
最后，不得而已，徐光启妥协道：
“你再好好想想，有了合适的想法，给我报上个大概。”
没办法，当着两个尚书，也只能如此。
但是……
朱由楥将他们的话看在眼里，颇为生气。
现在是计较成本的时候么？
实验发明，不搞尝试，怎么能实验出来？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以过去的经验来推算，那么怎么会有进步的可能？
他清清嗓子，“几位爱卿有些过于慎重了，那么多方法都已经尝试过，还差这一星半点？
说起来的话，过去的东西都已经消耗完毕。已经下了那么多成本，若是现在半途而废，那岂不是浪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
皇帝说的不痛不痒，两个人也不怎么买账。
“陛下，那不成啊，要是没有个预案，以后谁都这么来，谁撑得住？”
“就是，皇家科学院的意义，是造出来好东西，可不是无止境的花钱。”
嗯？
朱由楥有些纳闷，这俩人，前边看东西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大拇指，怎么到现在，变脸变得这么快？
难道是读书人看不起工匠的本质又在作祟？
那可不成！
必须要扭转他们的观点！
“朕说了，让他说！剩下的经费，朕来出钱！”
得……
画面似曾相识，上次搞烟草的时候，皇帝就这样。
眼见皇帝发火，毕自严和南居益欲言又止，只好行礼道歉。
他们退让一步，朱由楥指着那年轻的工匠，“你快说说看。”
工匠经历过刚才的场面，还心有余悸，好家伙，差点就让两个大人吓死。
好在有皇帝撑腰，他稍微恢复一些胆气，仗着胆子说到：
陛下，几位大人，草民认为，或许包钢法可行。”
包钢法？
陈子龙想了想，呵斥道，“捣什么乱，包钢法不合适！”
所谓包钢法，那是生产横刀使用的方法。
要是说成本的话，比一般的百炼钢还要高。
再看南居益和毕自严的脸，都快变成猪肝色……
用炒钢法和百炼钢来做实验，他们已经满脸黑线。
再用包钢法的话，恐怕要将工匠生吞活剥掉。
成本太高！
包钢法打造的话，首先要将百炼钢打制成细钢条，这个过程就需要耗费大量的工时。
而这就已经远超百炼钢的成本了，打造完成之后，还要继续。
将打造好的精钢条，用精铁包上之后，继续进行打造。
并且，整个过程中，必须要保证精钢和精铁混合均匀，稍微有些不均匀，就会造成失败。
从操作步骤就能看出来，包钢法的良率很低。
而制成细条，再弄成弹簧的模样，良率就更低……
但是，就是这么难的问题，也并没有吓到眼前的年轻工匠。
他家是世代传习的包钢法老手艺，别看他年轻，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包钢法，现在早已经是炉火纯青的程度。
“陈大哥，我家里包钢的手艺，传习几百年了，如果我还不成的话，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实现包钢法！”
陈子龙知道，虽然皇帝十分支持，但是出错的话，会更加难做。
所以虽然皇帝发话，但他还是要更有把握。
“你……”
只是，陈子龙刚开口，便被朱由楥打断。
“让他试，不要试图扼杀一个具有创造性的灵魂！”
创造性的灵魂……
皇帝还真是个善于组织各种词汇的人啊！
不过，有了皇帝金口玉言，谁也不好说什么。
徐光启从旁道，“快去，这几天最好做成拿出来成果。若是能创造出我们想要的东西，这第一份奖励就发给你！”
“好嘞！”
工匠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给钱还能长脸的事情，他当然乐意干！
……
朱由楥忙着搞发明，他的老对手黄台吉也没有闲着。
从一片云嘴里得知消息之后，他便命人去收集情报。
果然，得知林丹汗正在广泛联络各个部落，在准备收集牛羊，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还要大量的羊毛。
得到反馈之后，黄台吉召集范文程、宁完我、代善、王登鹏商议。
王登鹏乃是王登鲲之弟，自从王登鲲死了之后，他便逃到沈阳城，躲避各方势力的追杀。
“上次有一片云来报，说是林丹汗和南蛮子们全面互市，我派人去调查之后，发现还真是如此。
他们此次的规模，比原来还要大。但是最为奇怪的是有大量的羊毛。诸位说说，南蛮子要羊毛做什么？“
代善和往常一样，先在一旁装深沉。
范文程见状，只好先开口。“此事或许是商业行为，不如先让王先生说说。”
王登鹏正在一脸懵逼，被范文程点到，面露难色。
心中腹诽：
自己是来逃难的，可不是充当谋士。
这些出谋划策的事情，你们当官的摆弄就行，有那时间，去找女人寻欢作乐，他不更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