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时和岁稔(22)
渊海夜晚的天空很美,群星璀璨。
岁泠躺在树藤编织的吊篮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她往屋内往了一眼,叹了口气。
养孩子真烦。
岁泠出来晃了挺久的,也不知道时溟饭吃了没?
岁泠无奈的下来,往屋内走去。
男孩蜷缩成一团,小小的缩着角落里,也不知睡没睡。
岁泠瞥见桌上一口没动的食物,眉眼很明显的冷了下来。
岁泠冷漠着脸出门,木制的大门被砰的一声紧关,声音很大。
时溟吓的抖了下身体。
她不喜欢自己。
被抛弃就被抛弃吧。
也好比这样每日让她厌烦。
时溟一遍遍安慰自己,可内心还是止不住的悲伤空洞,像一阵阵阴冷的风,吹得人冷彻心扉。
夜晚依旧静谧,听不到任何响声。
时溟就那样抱着被子,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
……
翌日。
阳光穿过窗户,撒在床沿,笼罩住时溟。
岁泠站在床边面无表情。
这小孩儿阴晴不定的。
上一秒哄好了。
下一秒又能跟她闹起来。
昨天晚上岁泠去找过天道。
这熊孩子谁爱带谁带,她不干了。
但天道嘴皮子很六。
岁泠知道他是在忽悠自己,但感觉他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洗脑成功。
岁泠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叫时溟。
打扰他睡觉了不会又跟她闹吧?
但是今天去学堂。
夫子那边不能迟到了。
“起来了。”岁泠被迫营业,弯腰耐心的喊时溟。
时溟睁开双眸,看见是岁泠,心底紧了紧,手指控制不住的蜷缩。
“去学堂了,洗漱吃…”昨晚小孩儿就是因为这个闹起来的,岁泠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先去洗漱。”
她太难了!
时溟清透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岁泠,忽然伸手。
岁泠:“?!!”
这小孩儿要干嘛?
岁泠看时溟一副要抱的样子,眉心跳了跳。
多大人了?!
是小孩儿也要学会独立!
想到天道的话,岁泠忍了下来,将时溟从床上抱起来。
孩子嘛,迁就一下就好了。
她可以。
感受到岁泠真的将他抱了起来,时溟心跳声顿时急促,他愣住片刻,而后狠狠抱住岁泠。
“对不起…我不该无理取闹。”
他就是害怕。
害怕岁泠会再次抛弃他。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我怕你丢下我……”
“我回答过你这个问题。”岁泠轻拍了下时溟的背,“那个回答不是说谎,我不会丢下你。”
就算不是因为情感,凭借和天道的交易,岁泠也不会丢弃时溟。
她或许给不了时溟情感上的回应,但她在其他方面,皆能满足时溟。
“对不起。”时溟趴在岁泠颈边,声音软软的,格外乖巧,“我昨天错了。”
“没事。”知道就好。
岁泠安抚般的拍拍时溟的背,带他去洗漱。
看着少年白皙精致的脸颊被水打湿,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发丝缓缓滑下,岁泠侧目,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又很快若无其事的收手。
“想要我送你吗?”安全感安全感,给足安全感就不会闹了,长痛不如短痛。
岁泠努力给自己洗脑。
微笑,可以!
“可…可以吗?”时溟声音有些期盼,又带着微微小心翼翼,干净如小鹿般清澈的眸里流光潋滟,乖顺温润。
“嗯。”
岁泠面无表情的,淡漠的眉眼也没见丝毫乐意的样子,看得时溟有些狐疑。
“你会嫌我烦吗?”
原来你知道啊。
“不会。”
时溟还想再说什么,岁泠看见他洗好了,揪着衣领将他拉起来,阻止他继续开口。
再说就烦了。
那只神鸟一副蠢样,岁泠没用它,抱着时溟打算御剑飞行。
其实可以直接传送,但天道说什么要多创造两人空间,培养感情。
岁泠不理解,但能让时溟不闹,她可以!
御剑飞行的感受和坐在神鸟身上不一样,特别是被神明大人抱在怀里。
少女的怀里柔软温暖,时溟垂着眼眸,嘴里咬着岁泠塞给他的杏仁糕,唇角忍不住弯起。
醉香楼的杏仁糕只有主城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才有。
是她特意去买的吗……
岁泠要是知道时溟想法,肯定会在内心冷呵他的天真。
大佬会亲自去买糕点?
笑话!
还未到上课时间,学堂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夫子一人站在讲台上。
夫子佝着腰身,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微小的字。
“年纪大了。”似乎有些看不清楚,夫子摇摇头,神色无奈的捏了个咒,而后才继续看着书简。
三道礼貌的敲门声响起,夫子应了声,仍在沉思书简中的内容,边拿着书简边去开门。
打开门,看见是岁泠,夫子脸色浮现礼貌和睦的笑,“神明大人。”
“夫子。”岁泠对待夫子的态度并不冰冷,带着疏离与礼貌,“他拜托给你了。”
岁泠将时溟推到夫子面前,时溟很乖,看见夫子,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眸,朝他行礼,声音温润乖顺,“夫子。”
这孩子瞧着就乖巧礼貌。
夫子脸上的笑意更浓,点点头,语气很满意,“唤我一声夫子,那我以后便会教导你,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有什么不懂之事,尽管来问便可。”
“好的,谢谢夫子”时溟朝夫子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岁泠现在巴不得把这个烦人精赶紧送走,面无表情的将时溟推进学堂,“拜托夫子了。”
岁泠礼貌道一声,在夫子应答过后赶忙离开。
终于摆脱了终于摆脱了!
岁泠内心抑不住的高兴,步伐都加快了些。
路上的书侍看见岁泠快速的步伐,不解的皱了皱眉。
神明大人这是怎么了?
神明大人往常都是慢条斯理的,哪像现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
兴奋这个词用在清冷淡漠的神明大人身上也诡异。
书侍赶紧摇摇头,将这种怪异的感觉从脑海里甩掉。
岁泠似乎也发现了周围有人,顶了下上颚,若无其事的摸摸指骨,动作悄无声息的慢下来,。
只要她当做没发生。
那就是没发生!
番外 时和岁稔(23)
岁泠倚在木藤上,手里拿着能拖到地上的一长条书信。
是天道送来的。
岁泠微微扬着眼尾,眼神冷漠。
大佬会看这个吗?
天真。
岁泠面无表情的将信封往地上一扔,在藤椅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闭眼小憩。
温润清凉的风慢悠悠的吹过渊海,潮浪声翻腾不息。
岁泠躺了一会,有些烦躁,又下去将那张信捡了回来,冷漠的踹了一脚藤椅。
熊孩子。
岁泠耐着性瞅着信件,很想嗤之以鼻。
信件上面的事情,都是些……好吧对岁泠来说都不太平常。
为什么在熊孩子摔倒后扶他起来?
他自己不会起来吗?
男孩子要学会独立。
熊孩子哭了要去哄他。
凭什么?
谁还不会哭是的!
不过她确实没哭过。
岁泠对信件上的建议都不太理解,她半拧着眉,似乎在思索。
按照昨天晚上熊孩子那个态度,好像确实是该听天道的建议。
岁泠“啧”了一声,觉得麻烦,但到底没丢,耐心的继续往下看。
养熊孩子,有钱拿。
她可以!
……
……
到点了,要去接熊孩子了。
岁泠丧着脸,有些生无可恋。
接完这一周。
不接了!
学堂。
下课铃敲响。
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出来,激动欢脱。
有的扑到父母的怀里,笑容活泼烂漫,“娘亲爹爹,今天我学了……”
被唤成娘亲的女人耐心的听着孩童的话,爱怜的摸摸他的头,笑容温柔,“童儿真厉害。”
站在女人身边的男人将孩子抱起,刮了刮他的鼻子,“爹爹今天给童儿烧排骨吃,如何?”
“好!”
多么和睦温馨的一家啊。
时溟孤零零的抱着书,眼神一直落到那户人家身上,抿着唇,脸上并没有笑意。
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他连他的父母都没有见过……
时溟神色落寞孤独,与周围热闹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岁泠瞥见他独自一个人安静的站在角落,皱了下眉。
受欺负了?
岁泠悄无声息的走到时溟身边,将手里的糖葫芦塞给他,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
时溟一愣,差点连糖葫芦都接不住,岁泠忍了忍,扶了一把。
小废物。
“没什么。”时溟乖巧的摇摇头,扯着岁泠的袖子,眼神湿漉漉的乖,片刻强迫自己扬起笑,“我们走吧。”
岁泠冷淡的低头看他,“不想笑可以不笑,没人强迫你。”
时溟颤了颤眼睫,搭在少女掌心的指尖有些发烫,“我…”
时溟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脸色有些红,咬着唇角。
“你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
岁泠单手将时溟抱起来,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若是真的不想要你,当初在天宫,我不会来接你。”
虽说是交易,但时溟不知道,先安抚,以后再说。
“我…我只有你了…”时溟嗓音微颤,长久以来的不安与孤独感一直在折磨他的内心。
岁泠并不能对时溟感同身受,她不能理解时溟的情感,也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良久,岁泠推了推时溟手里的糖葫芦,“吃糖吧。”
甜意能化解一切。
至少于岁泠而言,甜能安抚住她。
时溟咬了一口糖葫芦,甜意在舌尖蔓延,他环着岁泠的脖颈,弯了下唇,“我有你就够了。”
“有人能比我给予你更多。”岁泠沉默半响,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将我看得如此重要?”
“如果不遇见我,你或许能得到更加值得珍贵的东西。”比如他万分渴求的爱,情感的回应。
神明不会将爱给予一人。
时溟所做的一切都将是徒劳无功。
这一切于他而言,并不值得。
“如果不遇见你,我就会死。”时溟声音闷闷的,轻的像晨间的一缕雾,转瞬消散,“我出灵山后,唯一给予我帮助的,只有你,仅有你。”
他于泥泞苟活,是她愿意拉他一把,怜他一命。
男孩轻轻的吐息洒在耳畔,像乖顺柔软的幼犬,岁泠抚着他的背,终是没再言说这个话题,“以后没人会欺负你,别再担心了。”
“嗯。”时溟弯着唇角,枕着少女银白的发,清雅浅淡的幽香弥漫在鼻息间,短暂的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岁泠带着时溟回到渊海时,一道幼小却沉稳的身影正静静的站在结界外。
岁泠看见那道身影,微微挑眉,将时溟放下来。
谢庭舟礼仪周到的朝岁泠行礼,“神明大人。”
“什么事?”岁泠颔首,垂眸看着他问道。
谢庭舟看了眼时溟,又看看岁泠,懂事的把手上的信件翻到背面,然后才递给岁泠。
“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时溟视线落到信件上,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父亲没让我看,不知道。”谢庭舟勾着弧度正好的笑,站在时溟身边,诚实回答。
岁泠:“……”还有养孩子的下下计是吧。
岁泠没有向两位小朋友解释的意向,面无表情的将信件收起来,抬手打开结界。
“你们自己玩。”
岁泠正巧不想带孩子,时溟的伴儿来了,她乐得自在。
谢庭舟礼貌的看向岁泠,温和着声问道:“我能带他去主城玩吗?”
“你能保护好他?”岁泠倚着藤蔓,目光淡淡,像无澜的海面一样平静,“怨生者前几日可就在你父亲的地盘上闹事了。”
谢庭舟知道岁泠说的是繁食楼时溟遇到的那件事。
谢庭舟微微拱手,不慌不忙的向岁泠保证,“父亲已经处理过这件事了,主城的居民,我们重新做了调查,那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最好如此。”岁泠耸了下肩,不甚在意,懒洋洋的回答。
她的领域只有渊海,主城如何,与她无关。
岁泠扔给时溟两张符纸,声音清冷淡漠,“遇到危险了就用这个,至于怎么用,问你身边那位。”
岁泠说完就躺回藤椅上,顺便还把那只缤纷小麻雀扔了出来。
“让这只鸟带带你们。”
神鸟看见时溟,几乎是喜极而泣,扑棱着翅膀就往时溟身上冲。
时溟将他捧起来,放在肩膀上。
“去玩吧,小家伙们。”岁泠散漫的挥挥手,嗓音慵懒懒的。
番外 时和岁稔(24)
嫩绿的枝条垂到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岁泠侧着身,单手支着头,懒洋洋的拨弄着清澈的泉水。
质感细腻生动的古典雕塑伫立在泉水两侧,光影交错下,宛如油画般的朦胧梦幻。
白鸽于少女身边环绕,安静的啄着她偶尔扔下来的玉米。
“神明大人!”
少年一袭红衣,张扬而又温润,像恣意烂漫的春色,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一百年的时间,足以让当初那位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出落的修长挺拔,矜贵温润。
少年拥住岁泠,清淡雅致的草木香散在鼻息间,岁泠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从小就爱抱着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泠倒也习惯,没有排斥。
看着少年要弯下腰才能舒服的抱着自己,岁泠摸摸他的头,“你又长高了?”
“是吗?”
时溟眨了眨眼睛,那张昔日稚嫩的脸庞更显精致清隽,化不开的温润像拢在眉心的月辉,不会让人觉得冰冷疏离。
“可能长高了吧。”
“啧。”岁泠送了手,推开他,“抱着没以前舒服了。”
以前软软的,小小一只,抱起来跟抱着柔软的抱枕没什么区别。
怀里落了空,时溟有些不舍,但并未逾矩,乖乖的坐在岁泠身边。
“神明大人来欧行做什么?”时溟捏着指骨,状若无意间问。
“找师述尘。”岁泠随意的道了句,没有解释的意味。
“来了。”岁泠瞥见那道悲悯雪白的身影,起身,慢悠悠的朝师述尘走去。
“神明大人。”师述尘作揖,悲悯温柔的眸里有月光般的笑,“天道让您来,所谓何事?”
岁泠手掌向上,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盒出现在她的手心。
岁泠打开冰盒,一股强烈的寒气丝丝缕缕的向周围蔓延,森冷刺骨,犹坠寒冬。
岁泠将冰盒往前递了递,并不想多说话。
师述尘双手礼貌的抬起,刚触碰到冰盒,冷霜就凝聚在指尖,晶莹剔透的蓝白色甚至飞快的向上攀升,冻住经脉。
岁泠瞬间移开冰盒,抓住师述尘的手腕,温暖的神力化开冰霜。
时溟远远的看着师述尘站在岁泠,他看到青年温柔垂眸的笑,看到少女微蹙着眉拉着青年的手腕,眼里不知是心疼还是别的情绪…
多么般配的两人啊。
般配到他觉得刺眼。
时溟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一股密密麻麻的酸胀感在内心里炸开。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的情感。
只觉得这种近乎疯狂的情绪在内心纠缠疯涨,隐隐吞噬他的理智。
可他根本没有理由,也更没有身份去阻止。
时溟的手后移,碰到泉水,清澈微冷的泉水让他不至于作出出格的动作。
少女抬眸映着光看向师述尘,辉光在她脸颊畔跳跃,光影交错,圣洁而美好。
疯狂不知来源的嫉妒犹如藤蔓般狠狠缠住时溟的心,他的脸色逐渐苍白。
时溟近乎落荒而逃般的离开,站在地上啄着玉米粒的鸽子被他的动作吓得四处乱飞。
岁泠并未关注时溟的动作,抓着师述尘的手腕看了几眼。
感受到寒霜没有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岁泠才面无表情的松手。
“这珠子威力这么大?”岁泠眼神冷淡的看着师述尘,“还是你太弱了?”
师述尘哭笑不得,“这是极夜冰川下淬炼的寒珠,也唯有您和天道二人能抵御此物,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受些伤害。”
师述尘带上特质的白手套,动作绅士礼貌,“给我吧,神明大人。”
岁泠并不在意师述尘要这个做什么,随手将冰盒丢给他。
任务完成,岁泠回头打算带时溟一起会渊海,却发现少年并不在原地。
嗯?
小家伙竟然不等她?
一只鸽子飞到师述尘肩膀上,絮絮叨叨的诉着苦,想来说了很多抱怨吐槽的话,但师述尘只挑了几句话概括。
“它说时溟刚刚离开的,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动作莽撞慌乱。”师述尘皱着眉,悲悯的眼里浮现担忧,“会不会是生病了?”
生病了?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这么弱。
不过他确实没强过。
岁泠拇指搭上食指指骨上,敲了几下,朝师述尘挥了下手示意告别,转瞬消失在教堂。
渊海还是光秃秃的一片,潮浪泛着白色的浪花向上翻涌,细沙随之荡漾。
时溟耷拉着神情,坐在细沙上,手心攥的红成一片,他却仿佛没感受到。
祸兮在旁边呲牙咧嘴,蹭着时溟,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时溟脸色还是苍白的,淡淡的瞥他眼,又收回目光,并不想说话。
祸兮急得将自己狰狞的扭成一团,见时溟还是不理他,甩了甩尾巴,高贵冷艳的潜进渊海里。
少女出现在时溟身后,细白修长的手指搭上时溟的额头。
微凉的触感碰上额头,让时溟心里一紧。
“不烫啊。”岁泠微微弯腰,低着头看时溟,两人的距离,不近,但也不远。
熟悉缱绻的气息让时溟的心跳声控制不住的急促,却也更让他感到绝望。
“你生病了?”岁泠打量着时溟苍白的脸色,指尖顺着额头划到脸颊。
指尖在脸颊轻微的触碰宛如细微的电流,时溟指尖紧了紧,终还是往后仰。
看见少年躲避她的触碰,岁泠挑了下眉,慢条斯理的站直。
“我…我没事。”时溟嗫嚅几声,感觉声音都有些发哑。
这么反常的样子。
岁泠显然不信。
岁泠俯视时溟,鲜有耐性的重复道:“真没事?”
少女逆光而站,耀眼夺目,时溟已经没有那个勇气去看,低着头应答,“嗯。”
小家伙不告诉自己,岁泠也没多管闲事的兴趣,扫了他一两眼,转身往藤椅走。
直到耳畔只剩下风与浪的声音,时溟才忍不住抬头,他近乎贪念的看向在交织藤蔓中阖眸的少女,却又不敢逾矩。
时溟不知道自己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或许在她某一刻的拥抱里,又或许在她点悟自己时与灵魂交缠的神力里。
但他却又残忍而清晰的知道,少女对他,并没有其他的爱。
那种出格的情绪一次次袭来,在内心发酵成他厌恶却又万分渴求的模样。
可理智告诉时溟,如果他真那样做,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见到神明大人。
他应该放手。
他想永远留在岁泠身边,哪怕…哪怕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位闲时养的“小宠物”。
他心甘情愿。
番外 时和岁稔(25)
今日是小家伙的成人礼。
灵族等其他种族和人类的寿命并不一样。
所以他的成年并不靠年龄划界。
得到种族血脉传承的那一天,即为成年。
天道对待时溟很是关心。
因而在时溟成年这天,他想要为少年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渊海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天道便将宴会地点定在天宫。
神乐起奏,赤鸟飞翔。
岁泠抿了口酒,有些辛辣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
岁泠面无表情的泼掉,换成清雅的茶。
她拿着瓷白的杯盏,散漫的看着前方被灯光笼罩下的红衣少年。
少年身上光影错落,衣摆艳红,金色的刺绣在光下熠熠生辉,肆意而烂漫。
时溟年少有为,出色的实力在整个诸天都十分闻名。
强者,自然会让人欣赏。
天宫足够大,慕名前来的人很多。
陌生的面孔围在时溟身边。
时溟有些不太适应,但也没有怯场失态。
谢庭舟站在时溟身侧,适时替少年赶人。
“你真受欢迎。”谢庭舟微笑着暗中调侃。
时溟笑了下,“你的成人礼,比我更热闹。”
谢庭舟的成人礼在几年前便已举办,天道对待两个孩子是一样的待遇。
“我日日周游天下,方才闻名,而你足不出户就已如此。”谢庭舟摇头,语气仍是调侃的,“我比不上啊。”
“得了吧。”时溟轻笑一声,颤了颤羽睫,目光不直觉往岁泠的方向看。
少女正靠在天宫的长凳上,一袭张扬热烈的红衣,由金丝绣制的凤羽顺着衣袖向上攀延,矜贵明华,但少女气息像千山暮雪般清冷,两者矛盾的气质相互碰撞,给人视觉上强烈的吸引。
这身衣服是时溟给岁泠挑的,念在是时溟的成人礼,岁泠没拒绝。
时溟从未见过岁泠身着热烈的红衣。
他想让她为自己打破禁忌。
就像爱上他一样……
岁泠正懒洋洋的看着时溟,见到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往前推了下杯盏,轻轻勾了勾唇。
少女微笑时仿佛是雪山中的月光笼罩的幽莲绽放,时溟心跳再次加快。
他近乎慌乱的收回视线,为了缓解无措,他下意识的抬手喝掉杯中的东西,辛辣的酒精刺激得他感觉脸颊更加发烫。
“酒量不错啊。”谢庭舟在打发完另一个人后,回头看向低着头的时溟,瞥见他手里的刚续上的杯盏已经空了,他挑了挑眉。
他记得时溟以前没喝过喝酒的,没想到他酒量挺好。
“这酒度数挺高的。”谢庭舟提醒时溟,“别喝醉了。”
烈酒的气息烧得时溟五脏六腑都是辣的,他不适的皱了皱眉,轻声应道,“知道了。”
时溟与神明、天道关系匪浅,不少长辈念在这两人的面子都来敬上一杯。
时溟本不想继续喝酒,小口小口着抿着,但人数多了,喝的自然也多了。
一杯杯酒下肚,时溟感到思绪都开始混乱,在灯光暗下后,时溟撑着脑袋,紧皱着眉往外走去。
天宫外有一片偌大的花园,彼时正逢初夏,大片大片的栀子花在夜下静悄悄的开放,皎白如月的花瓣舒展着筋骨,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香气。
少女坐在溪前,眸色一如既往的浅淡,没有任何起伏。
“神明大人。”时溟眨了眨眸,眉心还是不适的微蹙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岁泠回头。
岁泠打量着时溟,声音清冽,“你怎么出来了?”
小家伙可是今天的主角。
时溟没回答岁泠的话,朝她走去。
他抱住岁泠,声音温和而缱绻,又带着点委屈,只一味的唤道,“神明大人……”
岁泠这才闻到少年身上醇厚醉人的酒香,她偏眸看向时溟。
少年眼尾晕着红,纤长的羽睫在月光下轻颤,朦胧了他眼底的醉意。
“你喝醉了。”岁泠声线清冷。
“我没有。”时溟宛如孩子般反驳道,“我没有……神明大人。”
“哦。”岁泠并不适应浓厚的酒味,冷淡应一声,想推开时溟。
时溟反倒将岁泠抱得更紧,衣摆上金色的凤与少女的交缠在一起。
“神明大人……”时溟再次重复道,内心难以抚平的委屈仿佛要借着酒劲发泄出来,却仍不敢在岁泠面前任意妄为,只能带着控诉与埋怨唤着。
岁泠:“……”她最近没惹他吧。
这一副她欺负他的声音是什么意思?
“你喝醉了。”岁泠只当小朋友无理取闹,“我送你回去?”
“好…”时溟这次反驳,格外的乖。
岁泠瞥了仍在继续的宴会,指尖凝聚神力,幽蓝色的光点朝天道飞去。
小家伙现在这样也没办法再参加宴会了。
还不如她带回家。
岁泠本就不喜欢这般热闹嘈杂的环境,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待在天宫外面。
能提前回去。
如此,甚好。
渊海还是幽静的,只有潮浪阵阵翻涌的声音,岁泠将时溟放到床上。
少年微敛着眸,墨色的瞳眸里弥漫着不知名的情绪,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像易碎而矜贵的瓷娃娃。
岁泠带着欣赏的看两眼,转身刚打算出去,就被少年一下扯住的手腕。
岁泠没有防备,被时溟扯着一下倒在了床上。
少年翻身而上,撑在岁泠两侧,那双如清墨般的眸底映着的全部都是岁泠。
岁泠看不懂时溟眼里的情绪。
那似乎…有点像世人言说的爱……
岁泠不会爱人。
所以她并不知道一个人看心爱的人该是什么样。
“神明大人……”时溟真的醉了,酒精带来的冲动吞噬了理智,他不再想自己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
唇上印上微凉的气息,青涩而熟悉,出格逾矩的行为发生在自己身上,岁泠眸里仍没有任何的波澜,平静的看着少年的动作。
“你想干什么?”岁泠声线清冷,天生的淡漠。
时溟没回答,眼角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少女的脖颈,烫得人心里发颤。
“你哭什么?”
岁泠没动,任由少年胡作非为,只是微蹙着眉不解道。
少年仍是没声,动作愈发凶狠,直到痛意传来,岁泠才推开时溟。
岁泠舔了下破皮的唇上,眼底弥漫上森冷。
这小兔崽子怎么还咬她呢!
番外 时和岁稔(26)
宿醉后的感受并不好受,时溟觉得头十分的疼,撑着脑袋靠在床上。
他昨天晚上……
时溟努力回想着昨晚的片段。
一些细碎的记忆涌入脑海里,时溟顿时睁大眼眸。
他好像…吻了神明大人!
那是梦吗?
时溟感到脸颊有些发烫,红渐渐攀上耳尖。
砰。
门被推开。
岁泠面无表情走进房门。
“喝。”
小兔崽子咬她,她还得给他端醒酒汤。
苦命打工人。
时溟乖乖接过,余光不断观察着岁泠的神色。
少女懒洋洋的靠着桌子,眉眼微敛,目光像深山里不化的雪,清冷寡淡,并没有其他的情绪与表现。
神明大人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那是一场梦吗……
时溟有点感到落寞。
但他又庆幸那只是一场梦。
若他真的要面对岁泠的厌恶与抛弃。
时溟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只是想想,就足以痛彻心扉。
他宁可用这样的身份陪伴她。
至少…他还可以陪伴她。
看着少年乖巧的喝完醒酒汤,岁泠将杯子重重的搁在桌子上,低着眸慢条斯理的问:“没什么想给我说的吗?”
“什么?”时溟被杯盏碰撞的声音吓了一跳,错愕的问。
岁泠:“……”
得,咬了她还忘了是吧。
幸好她还留了后手。
岁泠指尖微抬,一颗透明的水珠浮到空中,投出一块巨大的屏幕。
而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昨天晚上的画面。
瞬间,任何害羞的红晕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溟脸色惨白,空气都仿佛陷入凝固,他无措的待在原地。
“你把我当成谁了?”
岁泠蛋双手环胸,目光懒洋洋的,没有疏离的冰冷,也没有怒意,是和平常一样的浅淡。
小家伙还喜欢上人了?
“我没有把你当初谁……”
岁泠:“那你为什么那样做?”
“……我爱你。”时溟安静一两秒,忽然就抬起头来,那双清澈漂亮的眸里满满倒映着岁泠。
他目光带着希翼以及暗藏的不安与害怕,同少女清冷淡漠的目光交汇,他下意识的想躲,却仍逼迫着自己直视。
听到这个回答,岁泠陷入沉默,目光从上至下,慢条斯理的打量着时溟。
岁泠审视的目光犹如悬在时溟头顶的一柄长剑。
空气再次沉默,时溟脸色苍白,如坐针毡。
良久,岁泠才继续开口,“什么时候?”
时溟低下头,摇摇头,身上的气息混乱而绝望,“我不知道……”
“你别丢下我。”时溟扯住岁泠的衣摆,仰着头看向岁泠,眼眶似乎红了,又似没有,分外让人怜惜。
岁泠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丢下你?”
“什么?”时溟怔愣住,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散在胸前,他声音干涩,“你不会因为我出格的爱而厌恶我吗……”
“为什么?”岁泠更莫名其妙了,“我们又没有关系,为什么不能发生感情。”
时溟彻底愣在原地。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指神明大人接受了他的爱吗?
“神明大人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以伴侣的身份?”
时溟紧紧盯着岁泠,希翼的幼苗因岁泠的一句话,瞬间成长为参天的古木,深深盘旋在他的内心,势不可挡。
岁泠不答反问,“你爱我,对吗?”
“是。”
“你想要我成为你的伴侣?”
“是。”
“那我同意。”岁泠神色平淡,答得很草率。
时溟完全没想过会是这种可能,把柄高悬头顶的长剑瞬间消失,喜悦如同潮水般席卷少年。
时溟感觉晕乎乎的,仿佛还在梦里一般。
少年肉眼可见的变得盎然起来,岁泠并不是很能理解。
他们之间哪个身份不是一样的吗?
不都是待着她身边。
换成伴侣就高兴成这幅模样。
时溟高兴完,眉眼含笑的望向岁泠,抬眸的瞬间,对上了少女那双不解冷淡的眸。
那双眸里仍是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像风平浪静的阔海,又像寂寥肃静的雪山。
别说他所期望的爱,那里面甚至没有情绪。
时溟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刚刚跳跃的心宛如被一盆冷水浇灭,让他有些发冷。
神明大人对他根本没有爱。
或者说,神明大人根本就不懂得爱。
因为他想要与她成为伴侣,所以神明大人才同意。
就像往日她无数次纵容他的那样。
仅仅是因为他想。
这层身份,她根本不在意。
时溟紧了下手指,而后很缓的松开,拉住岁泠手腕,轻轻吻了下少女的唇。
不要紧,他能得到这层关系便已是万幸。
他可以永永远远的陪伴在神明大人身边,有的是时间,让神明大人爱上他。
不爱也没关系,神明大人只属于他,只会陪伴在他的身边,这就足以。
少年的动作来得突然。
微凉的触感才唇上一触即离,时溟眼里晃眼的温润笑意在岁泠面前晃过。
岁泠轻挑了下眉。
时溟趁岁泠想开口说什么前赶紧道,“我们是伴侣,这种行为很正常。”
是吗?
岁泠指尖点上唇,按压一下,若有所思。
思忖片刻,岁泠放下手,气息淡雅清冷,对什么都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随他如何。
别在某些时刻烦她就好。
像是想到什么,岁泠神色冷了下,微眯着眸危险的看向时溟,“你昨天晚上咬了我。”
昨天晚上的场景被少女毫不避讳的说出来,时溟耳尖瞬间红了,喉结上下滚动,红蔓延到脸颊。
“我没……”
“你咬了。”岁泠打断他。
这小兔崽子还想不承认?
“我…我不是故意的。”时溟拉住岁泠的手腕,想要她别说了,抬起的眼眸清澈纯净,像月辉倾撒,微微泛红的眼尾,让人不忍苛责。
岁泠:“……”
就知道卖可怜。
岁泠面无表情点住时溟的额头,轻轻向后推了下,“没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的!”时溟抱住岁泠,银白色的长发与少年的黑发交缠,清雅的气息萦绕鼻息,又仿佛灌入整个身体,将时溟的内心填的满满当当。
他埋在少女颈侧,漾着笑。
完结 时和岁稔(27)
渊海永远一片风平浪静,细软的沙,翻涌的浪,以及光秃秃的土地。
时溟站在荒芜的地上,手里拿着一株皎白的栀子花,花瓣上还沾着露,反射着微微的光芒,雅致而清幽。
这是时溟从天宫带回来的。
他很喜欢栀子花的味道。
清雅的气息,就像神明大人……
时溟细心的翻开土地,亲手将花朵种在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栀子花随着风微微摇曳,露珠顺着枝叶走向滚入大地,于光中消失不见。
少女不知何时回来,走到时溟身侧,冷冷清清的问:“你在干什么?”
时溟指缝间还沾着泥土,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扭过头来,笑容绚烂而明媚,“我在种花呢,神明大人。”
“花?”岁泠垂眸看向地上那株幼嫩生机的栀子花。
“你喜欢?”
岁泠抬眸,音质清冷的问道。
“嗯。”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时溟仰头回眸的瞬间,阳光在他清透的瞳眸里跳跃错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得人心颤,“很美的品质。”
岁泠被时溟的模样晃了下,唇角上扬,弧度很小,转瞬即逝。
细碎的、闪耀着光的神力于少女指尖缠绕,缓缓流淌到地面,包裹着那枝幼嫩的栀子花。
地面在颤动,盎然生命破土而出,覆盖了这片荒芜的土地。
肉眼望去,这片花田看不至尽头,幼小的生命群簇开放,显得生机而伟大。
它们就在风中轻轻摇曳,驱散了渊海的荒凉,就像也有一缕微小的幽香交缠在岁泠的心头,绽放出皎白的花。
时溟身处在栀子花海里,眼眸亮起,感觉心口都有些发烫,喜悦的看向岁泠。
“不喜欢?”岁泠挑了下眉,见少年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慢悠悠的问道。
时溟在花海里抱住岁泠,“你为我种的吗?”
“嗯。”
“很喜欢。”时溟眉眼舒展放松,光笼罩在两人身上,映着他们交缠的、黑白发丝,少年再次重复,“很喜欢。”
岁泠拍拍时溟的背,很快就挣开他的拥抱,“喜欢就好。”
少女的语气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平淡,她将藤椅移至花海中心,散漫的躺上去。
柔软银白的长发从手心溜过,时溟看着少女依旧疏离冷淡的气息,并未挫败,唇角的笑意温润。
她能为自己种下一片栀子花。
足矣。
……
……
正红的花瓣在空中凝实,纷纷扬扬的落入地面,而后又化作一缕轻柔的灵力散去。
大夏的街道上喜气洋洋,红色的长毯从皇宫面前铺起,一直抵达公主府。
时溟接了一片花瓣,迎着光抬头,清透的眼眸里,倒映的是满天的花瓣,“真盛大。”
岁泠瞥时溟一眼,淡淡解释。
“这场婚礼为大夏的长公主举办,她曾于大夏百年天灾中带领民众走向富裕,即使身上遍布伤疤,甚至险些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她也无怨无悔,因而在民众中声誉极高。”
“那场天灾我见过,尸横遍野,这位长公主有手段有谋略,能做到她那般,很难不让人尊敬。”
“这是神明大人第一次对人有如此高的赞誉呢。”时溟弯了下眉,感受到花瓣在手中消弭,“她一定很厉害。”
“嗯。”岁泠神色淡漠,“不然我也不会来这。”
可不是什么人的宴会,都值得岁泠费心前去。
时溟并不想那么快到皇宫,岁泠罕见没有拒绝,就任由时溟牵着,慢悠悠的沿着红毯往皇宫走去。
“神明大人。”时溟走在前方,忽然回眸,“你诞生在这吗?”
“嗯。”岁泠唇色很浅,那双眸里第一次泛起波澜,“知晓我为何不让你姓岁吗?”
时溟脚步放慢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岁氏满门忠烈,皆为国战死。”
岁泠的声音那么轻,却又那么沉重。
“我于他们的精神中诞生,也于他们死亡中诞生。”
神明并非由血脉延续。
它由世间最为高尚宝贵的品质孕育,而后在神明的诞生地里出世。
它生来便代表正义。
只要善意从未枯竭,她便不会消失。
“我亲眼看着他们死亡,他们温度消失的最后一刻,我便凝实于生命之树下。”
岁泠的本质是温和的,但也因那抹壮烈的死亡而冷淡。
“其实我想去救他们的。”
少女的神色还是平静无澜的,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可就是显得寂冷,时溟感到呼吸一窒。
他从未想过,神明竟是因此而诞生。
他们知晓一切,却又对一切无能为力。
时溟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岁泠,可又觉得岁泠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时溟轻轻拍了下少女的肩膀,此时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都过去了……”
怎么会过去呢。
神明因此而诞生。
岁泠轻笑了声,不知是否是真的无所谓,“应该吧。”
岁泠忽然觉得好笑,她跟时溟聊这些做什么,她将目光看向远方,血色的眼眸重新回归平静,“走吧,小家伙,这几日可是长公主的大喜之日。”
时溟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动作有些无措,又有些懊悔。
“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的。”时溟跟上岁泠,急急的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在无能为力。”
纵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会如此,义无反顾。
岁泠偏眸看时溟,声线还是冷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嗯。”
时溟轻轻抿起唇,知晓岁泠并不信这些话。
更不会因这些没有实质付出的话动容。
她永远疏离,永远冷漠。
任何人和她相处都隔着一层薄膜。
包括他。
即使相处百年,他也只能得到个虚渺的名头。
还是在神明大人不懂其意义的情况下。
时溟将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掐得生疼。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至少神明大人身边只有他。
时溟像往日无数次一样安慰自己,他垂眸遮掩住眸底的伤,安静而乖巧的跟在岁泠身后。
皇宫辉煌,城墙古色,布满厚重的历史痕迹,正红浪漫的花瓣仍在飘扬,铺满了地面。
宫人来来往往,脸色皆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在忙碌,显然由衷为长公主高兴。
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带着岁泠往昭阳殿走。
昭阳,是长公主的宫殿名,也是她的封号。
以昭阳为封号,其地位,不言而喻。
身着红衣的女子举止端庄飒气的与岁泠平坐。
她微微弯着笑容,那双如星河般的眸里是波澜不惊的淡然笑意。
“神明大人,好久不见。”秦诏举杯相邀。
“好久不见。”岁泠面容清冷,音质如暮雪淡雅。
瞥见时溟跟在岁泠身后进来,秦诏眸里多了点兴趣,目光看向少年。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结婚?”秦诏的目光没有在时溟身上停留太久,知晓岁泠不爱说话,便主动开话题。
“嗯。”岁泠实话实话。
“我也没想到,不过能遇见他,乃我一件幸事。”
岁泠眸色浅淡,掀眸,“你嫁他?”
“他入赘。”秦诏轻笑了一下,抿了口茶。
岁泠看向秦诏的眼睛,提起那位驸马,秦诏的眼眸里显而易见的亮起爱,如同小家伙望向自己时的眼神。
她不懂,却能看出来。
岁泠眼睫微眨,若有所思。
“能觅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生无憾。”
岁泠忽然问:“如果他背叛你呢?”
秦诏淡定的喝了口茶,“斩首,示众。”
长公主的威信在这,想来即使她真这么做,大夏的民众也只会拍手叫好。
时溟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传闻中的长公主。
“你也可以试着享受一下那种爱。”秦诏缓慢的将视线从岁泠身上移到站在少女身后的时溟,“比如从身边人入手。”
岁泠顺着秦诏的视线,也缓慢后移,回眸。
两位极为优秀的女子都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溟顿时无措起来,睁着圆溜溜的眸看她们。
同时又忍不住偷偷注视岁泠,想听她怎么说。
“哦。”岁泠冷淡应一声就收回眸,让时溟有些失望,但也不在意料之外。
秦诏自然看到了时溟的神色变化,了然于心,轻笑着,“我已为你们备好了房间,劳烦神明大人多住几天了。”
“嗯。”岁泠知晓秦诏定然是有事,起身准备离开,“那我们先走了。”
“介意让你带的那个人留一下吗?”
时溟正打算跟在岁泠离开,听到这句,他眨了眨眼。
岁泠没表态,而是看向时溟。
时溟犹豫半响,还是点了点头。
少女见此,便没再多管,平静的离开。
秦诏坐在原位,满头珠钗在光下闪着光称得她飒艳优雅,她招手,示意时溟坐到岁泠原先的位置。
时溟乖巧的坐下,模样温顺,端端正正的看向秦诏,“长公主有什么事吗?”
“你刚成年不久吧。”
“嗯。”
“喜欢神明大人?”
听到秦诏的话,时溟顿时睁大眼睛,停顿半天,才极缓慢的道:“嗯。”
“喜欢她的人可不少,那张倾城的容貌,连我都想亵渎。”秦诏说话向来直,听得身旁的婢女直捂脸。
“我不是喜欢她的脸。”时溟急急为自己辩解。
秦诏恍然大悟般敲了敲杯盏,“你不喜欢她的脸。”
“……”时溟到底还是稚嫩,几句就被逼急了,神情急切,“没有!她哪里我都喜欢。”
秦诏笑起来,轻轻抿了口茶,“好了,不逗你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喜欢就去追,你是这近千年来,唯一能待着她身边的。”
“神明动心不是那么容易,如果你能忍受其中的煎熬,我会很希望你迈出第一步,如若不能,阁下还是早点放弃。”
“追寻她的旅程,至少要度过上千个年岁,甚至最后…仍是徒劳无功。”
“我可以!”时溟想都没想就同意。
“那么祝你好运,阁下。”秦诏笑起来,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眼神都柔了些,“去陪神明大人吧。”
长公主的婚姻确实盛大而繁华,时溟内心都盘旋着秦诏的话,目光落在岁泠身上,带着比以往更多的坚毅。
两人在大夏度过这场世纪婚礼后便如常回到了渊海。
岁泠刚想躺回藤椅上就被少年拉住手腕站起来,她不耐,“你想干什么?”
“我爱你。”时溟轻轻碰了下岁泠的唇角。
少女仍然是那副冷淡平静的模样,无心无欲,不会回应他的任何情感。
岁泠面无表情的看着时溟,眸底漠然不解。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即使你不懂爱。
即使你不爱我。
有我爱你就够了。
阳光是那么温柔,轻缓的撒向世间,栀子花宁静的摇曳,潮汐翻涌。
这一天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却许下了少年生生世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