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难(下)
对啊!人人皆想:教我们生死打拼,一辈子战天斗地,这不过是个斗兽场,完全没有把人当个人!就算我们升了官发了财,皆是我一拳一脚赚(骗/抢)的来,其他人活该倒霉……
又想,去弱就强,天经地义!弱者哪有活下去的资格?外敌势大,吾等自然当慕强而去——
如果推衍开来,弱小疲弊的朝廷一旦有难,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一走了之了。这个朝廷衰败了,就换一个!敌来即降才是生存之道。
如果适者也只能谋个生存,那么请莫谈大义!大义从未赐我血食,爱大义不如爱自己,救弱小不如食之以自肥……弱肉强食,那是本事!从未有谁出于不忍帮助我、指教我、提醒我,我何必善待旁人?我没本事,没资本,没名气,不富也不贵,拿什么去去忧国忧民?
比如上公学的孩子,倘若在最该是收买人心施恩送惠的年纪,为师者却逐日喝斥之,以前途未卜、“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世道”恐吓之,个个学子一副“提高一分干掉万人”的利欲熏心的机灵面孔……终将活活地逼出“不得不反”的叛逆心——他们未必敬服老师、甚至跳楼蹈海……他们对“妖人相食”的世界恐惧到了极点,只盼望着逃到外国会不会稍好些——至少不可能更坏吧?
他们害怕、痛恨、鄙视这种世道,他们心里全是尊严被践踏的痛苦——你还想着他们来维护这体制?但是他们却恨不得毁灭吧,累了——以至于他们会放弃传宗接代的本能,自弃至矣!——这样长大的孩子哪会有家国情怀?
亲手逼反了娃,居然还傻傻地指责他们为什么不爱家庭,不爱自己……
以上言语太过直接,皇帝从没想像过如此颠狂疯魔的末日图景,秦国一切都很完美,屹立于万国之林,名满天下,嵊蓝危言耸听……他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嵊蓝用上音波消魂之大术,以最和缓的语气,拐弯抹角了半天,连哄带骗才把话讲透,让皇帝勉强相信或许终有一日,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秦皇想,这些大话我该怎么驳他?鬼王魔主佛祖好像都被干掉了,哼,有本事你让凤仙来破我大秦?做不到的话,你就是吹牛。
小老百姓们虽然听到了一切,但基本上没有听懂。遵从强者为尊,胜者通吃,弱者闭嘴的老习惯——从他们内心深处升起了敬畏的惊涛、恐惧的骇浪,不寒而栗,生怕这个尊者生怕自己不信而屠城……他们无助的目光看向半空。
那里有一片“以德服人”的虚无。
嵊蓝换个语调,悄然道——
一个利用“机制”选拔奴隶者,绝对收获不到忠心,只能培养出“精致的自利”。历来高官显贵巨贾智者投降外敌几乎都不太用苦劝,只要敌方使者捧金而来保证不杀护其家族周全——他们便立刻献上膝盖,甚至能免费告发朝廷的底细!其理直气壮处颇为让人费解,大约他们的生存原则是:野驴势大,即降驴众,野狼势大,即投狼群。恩义何物?未知也。
相反,贩夫走卒、屠狗辈、市井之徒中反而多有忠义者——他们身处底层,更愿意为国捐躯,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被朝廷“层层筛选淘汰”过,而像别人一样觉得“我全靠自己的努力,根本不欠谁”,他们没有非得要打败“百分之九十八点五”的同龄人的野心,也不觉得一定要钻进“二百人中选择十一个”的小圈子才算成功。
倒也不是因为他们傻或者没有上进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踏上那个仕途商途军途的疯狂赛道。他们在体制外,很容易被视作嫩韭菜,但却有衡/恒/狠心以及“维持现状”的冲动与决心——换个朝廷对他们来说风险太大!这些既没钱钻营权力,又没有国可以卖的人——很容易被当成新势力的垫脚石、炮灰、钱袋。
嵊蓝放开音量,说:“欲得民心,当以诚相待。欲得民助,必给恩义。欲使民救国难,必使民敬国、爱之、念之,而非恨之怨之。”
话说到此,甚至有秦国高官开始不由自主点头。
始皇帝高声喊:“如何能使民无怨尤?”只恨不能让全国都听到他的诚惶诚恐,但是他的大嗓门竟然传不出咸阳,甚至当他喊出这句话时,咸阳城内冒出来一堆笑声。
嵊蓝说:“莫随意、随心、随性!愚弄常识、考验耐心、欺骗性情、压迫弱小、盘剥勤恳、禁言真实、不审而判……以上皆自欺欺人之术也。如果你对真相听都不敢听,掩耳盗铃地拿民众当傻子耍,一旦朝廷有事,他们就会变成真傻子,袖手旁观,冷漠以对,甚至引敌入寇。”
秦帝颤声道:“何至于此?”
明末、清末的世道皆是如此!举目皆是贪得无厌、视国之利为私产者,于是国恒亡。
嵊蓝说:“与民为雠者,必殁于民怨。视民如草芥者,必葬于民愤。盘剥民脂民膏者,必殃及三代、绝祀其后。有恩德于民者,方享万代香火。言尽于此,告辞。”
苒翠为首,凤凰、淳化腾空而起,站在嵊蓝身后,扬眉吐气。
千里江山虹光冲天,映出晚霞,美不胜收。秦国高官百姓黔首妖王妖怪妖兽皆感叹不已。
忽然大量妖怪呼天抢地地喊:“嵊蓝尊者,等一等,莫抛弃我们——”
六千六百六十六个丑陋的妖怪匍匐于地,在那马户的带领下仰天长嘶,最后形成和声:“吾等愿意追随嵊蓝尊者、淳化尊者,哪怕山高水远、万里迢迢、艰难险阻,再无怨言。”
淳化一指那头驴:“吾赐你问心幡一朵,领他们来凤仙,如果你们完成了这个万里长征,我收你为徒。”
那马户大喜,乘淳化一个不注意,十七八个头咚咚咚已经磕下去了,还生怕淳化后悔,连师父都喊上了。
嵊蓝推一推那花里胡哨的佛宝,这把大伞就飞到马户面前,他立刻扛在了肩上,引来一片羡慕之声。
当然也有人说风凉话:路途遥远,谁知道会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些乡下妖魔鬼怪来?虽然你个驴子肉老骨柴,但是这个佛宝香啊……你有什么本事,能护得住一时,守得住一世?
立刻有妖反驳说,淳化嵊蓝二位尊者指定的任务,就好像当年唐僧取经来一个劫道的就会死一扒拉……这幡里面有万千魔头冤鬼,哪个不开眼的敢上去抢?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妖怪们一惊,心里泛嘀咕,消灭了一切小心思。
淳化冷笑道:“想做我徒弟,先活下来。”
一条鞭(上)
收下雷兽之后,这个“凤仙煤炭贸易代表团”看上去靠谱了许多:团长是八妖,超级美女。其团员有:自称“苗氏”的复生鬼王,她不做猫了,却切下半个猫字来做记念,当作自己的姓;第二个团员是苗氏儿子狼猛,外表看只有十来岁,是一个又倔又轴的清秀男孩;第三个团员是粗使丫头雨田,学的苗氏取名法,雷字拆开作她的名字,让人觉得这雷兽还挺有学问。
很明显在八妖看来,凭她北海龙王之太女的身份,建立经贸联系还不是手到擒来?另外狐七七还给了介绍信加持。
可惜,她们捡到雷兽这个宝贝后,一切归于无聊——根本没有狐狸。连人族的山寨匪类也见不着几个——人家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空手走在荒郊野岭,你不想想为什么?
为什么?
惹不起呗!
我不太信,花姑娘耶——
如果她们比蛇素贞更狠呢?
嘁,蛇素贞不是要被砍头了嘛?怕她个球?
……这傻子死远点。
哦,那算了。
咦,怎么就算了呢?
人家几分钟走了上百里,我追不上……
西南大山广袤无垠深邃神秘,飞舞着无数的毒虫、潜伏着无数的妖植,天空中有垂涎三尺的眼睛,路过的洞穴里全是阴湿脏臭的凶兽……它们等待着猎物的光临,然后蜂拥而上,分而食之。
八妖散发出龙气,真龙血脉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跳,但尾随她们、研究她们、试探她们的力量也陡然强大了一万倍,攻击也猛烈了一万倍!对方完全不理会苗氏呼喊着:“我们来自凤仙,求购煤炭,请青丘使者一晤……”
只有偷袭,没有谈判。曾经的天仙鬼王如今沦落到了迷你小妖怪也不理会她的地步了,而傲娇的龙女根本就是第一个被攻击的对象。
八妖大声抱怨:“狐七七也没说西南大山如此凶险啊?”但是没有谁对狐七七三个字作出任何反应,仿佛这个名满天下的天妖根本没人听说过似的。
苗氏和狼猛的猫爪子堪比法宝,她们很快失去了耐心,渐渐野蛮暴力。树木、灌木、野藤倒了大霉,被轻松砍倒、踩扁、劈碎。森林中回荡着不祥的低沉空寂之音,鸟兽俱潜,你能感觉敌意在累积。
雨田战战兢兢地走在狼猛和八妖中间,她早就被这阴湿邪恶的环境给吓倒了,她的视觉神通开始疯狂运作。窥视的目光、低沉的呼吸、诡异的脚步、恶毒的回声……尽管她已经算是精怪中的上等货,但在这庞大愤怒的丛林中,她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就像一个快被老猫逼疯的小衰鼠。
大家来到一小块空地上,大概下面有大石头,土壤很薄,没有植被。八妖取出她的贝屋,从里面摸出个椅子,往地上一扔,然后往上一倒,喊,“休息,休息一会儿。”狼猛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然后他往树上爬去,苗氏和雨田则坐在一块儿说话。
八妖取出一瓶糯米酒,大口喝着,滴滴答答落了一圈——很让人怀疑她在表现自己很懂椭圆的空中画法。
剩了一半酒酿的酒瓶被她扔到了身后十丈远,苗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也可能是在笑。
八妖又取出一瓶加饭酒,略微用火力加热到香味能飘出去二十丈的程度,“可惜没有蜜饯果子,”八妖大声叹气,“只能将就着吧。”她大声地啜了一口,晃啊晃啊,晶莹剔透的酒滴在阳光下四下抛飞。
雨田心痛地说:“公主,要不您赏小的一口吧,酒都洒光了。”
八妖喊:“你也爱喝酒?怎么不早说?来,尝尝这瓶千日醉,人间极品——你这个土包子肯定是没喝过啥好的。”
傻姑娘雨田并不介意被称为土包子,辩解说:“公主啊,我们山里头连粮食都不够吃,怎么舍得酿酒啊?哇,这也太好喝了吧!谢谢公主,啧,啧,嗯——”
苗氏说:“少喝点,待会儿还要赶路,找青丘呢。你醉了谁背你走?”
傻姑娘雨田还没反应过来,八妖大惊小怪地说,“对啊,还要找狐狸呢,这酒是不能喝的,误事!那个谁,把酒收起来,找到了狐狸才能喝,瓶盖塞紧了,露出一滴酒味儿来我唯你是问。”
雨田biu地跳起老高,手忙脚乱地盖瓶塞,袖子上沾了大片酒渍,到处飞扬的何止一滴酒味?
几个人收拾酒瓶吧,却又作怪,忙了半天,酒具越收拾越多,甚至出现了一摞酒杯,散出七八种香味来。
“嘁,”一个听上去很机灵的声音说:“想把我们诱出来你直说嘛,尽搞些花里胡哨没用的……”
所有的人松了口气,终于出来了,肯搭话就好,这抛酒引狐的手段虽然低级,但谁说没用的?
八妖介绍说:“土包子,谅你们也没喝过辣的,吃过咸的。这是玫瑰清露,酒精蒸酿过,比较甜,但是上头,会醉。”
一个瘦小的身影向前走了两步,树枝的阴影挡住了大部分脸和身体。
八妖又掏出个罐子,“十八种草药泡制的高度白酒,里面有草头毒,但可以活血化瘀,明目祛湿,延年益寿。”
那个小身影变得明亮了些,至少能看出他的头发是红色的。
八妖又摸出个玻璃瓶:“百年白葡萄酿,配合鱼虾海鲜,是极美味的。不过这里穷乡僻壤的,谅你们也没吃过海鲜。”
咦,海鲜二字不再是龙族的敏感词了吗?呵呵,龙族终于真正自信了。
自信的人没有玻璃心,而不自信的人往往特别有“自尊”,人家戳一戳,你跳八丈高,跟个弹簧似的。人家说你一句不好,非得辩解半天。做事非得要外人说好才算好,跪在地上起不来——对内则像个聋哑人,谁提意见都听不见。
树枝翻动,一个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说他漂亮吧,美得简直能上画;说他气质干净吧,好像一汪清泉;说他忧郁吧,眼睛里湿漉漉的,让人替他难受;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但雨田说:“假的。”
苗氏和八妖一惊,一条黑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冲出来,抱着一摞酒罐子就跑。
狼猛“嗷呜”一声从天而降,拳打脚踢拦住了黑影——高高的酒罐子拖累了偷酒贼逃跑速度。苗氏一把捏住了这黑影的腰,比抓住一条滑不溜的鱼妖王容易多了。
黄狐狸拼命扭动,发出了尖啸。八妖笑道:“叫人哪?叫响些!来得越多越好。”
那小子立刻不叫了,还停止了扭动。
一条鞭(下)
雨田说:“我们被包围了,外面有三十二个。”看来有个眼睛会拐弯的探子简直太重要了。
八妖在怀里掏了掏,一条百丈海藻出现在指尖,她随意一抛,这块小小的空地就被海藻墙给围上了,刚刚好挡住了一道火光。
苗氏又伸手一抓,她的指尖又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八妖摸出个贝壳来,两个俘虏又踢又撞,尖叫怒吼,然后被装进贝屋,压缩到只有一粒豌豆大小。
北海龙王的宝物并不比南海龙王的少。
苗氏空出了手,转身一捞,又捉了两个俘虏,但海藻墙快被烤焦了,还出现了好几个洞。
三条身影从拳头大小的洞里钻进来,狼猛身形如风,一人给了一拳,好像打中了,却又好像没打实,油滑的感觉很不爽。
三个先锋各挨了狼猛一记,脚步一顿,雨田已然杀到,她从腰带里摸出一对叉子,那是她的角,刺进了三人的大腿。三个先锋痛得跳脚,倒在地上翻滚尖叫——雷兽角里有天劫气息,所以他们的伤口里面有雷电在滚动,杀伤力惊人。于是贝屋里又多了三枚小豌豆。
海藻墙已经崩碎,八妖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摸出个小钱包一摔——火山爆发了,里面喷发出无穷无尽的小泡泡,将杀进来的二十六个敌人团团包裹住。这二十六个小个子开始不住地滑倒——那泡泡好像润滑油,落在身上、脚下,比空气都轻,随风飘荡,踩之不炸。
于是在狼猛哈哈大笑以及一连串的噗通声中,二十六个力大势沉的高手在大石头前后各摔了十七八跤,鼻青脸肿,腰扭腿崴,地上躺了一片。
八妖说:“哎,一群笨蛋,是不是才得了人形没几天啊?你们的冥灵离火的威力嘛,大概跟一支蜡烛差不多。”
树顶传来一阵笑声:“八妖,你……怎么忽然这么正经了?”
八妖从躺椅上竖起,呆呆地向那个方位看去,嘴唇在抖。
一个女子从树上跃下。她二十七八岁模样,身穿粉白丝袄,外衬青色刺花珍珠镶边的褙子,头发梳着双髻,束发珠冠至少有几百粒小小的五色珍珠。她不仅满头珍珠,耳朵下还垂着牛眼大小的彩虹珍珠,项圈上全是手指粗细的珍珠,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珍珠戒指,大如鸽卵。
“你瞧,”那姑娘的怡然气质和精致的五官被一头一脸的珍珠抢光了风头,她似乎并不嫌自己臃肿,幽怨地说,“你送我的珍珠我一直戴着呢。”走到了八妖面前俯视着她。
两个人面面相觑,在对方脸上寻找着千百年前的回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八妖的眼泪滴滴落下,她从腰间抽出那鞭子,“你送我的鞭子,一直陪着我呢。”哪怕是挂在断龙台上,八妖也没有松开过腰带。
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无所谓地说:“当初还是太年轻了,草率了啊。”她退后一步,仿佛这玩意儿有毒。
八妖伤痛欲绝地说:“是你后悔跟我……”
那女子答非所问:“你一直和狐七七混在一块儿?”言语间有些古怪。
八妖怕她吃醋,忙说:“也不经常碰面——”
那女子问:“她有没有问过你这是哪里来的?”
八妖说:“呃,她的确问过,我告诉她是一个女子所赠。”
那珍珠女急切地问:“她有没有说什么?”
八妖莫名其妙,说:“她什么都没说。你们俩……”
珍珠女轻佻地说,“她是我姐。”语气随意,仿佛在说,喔,整个泰山都是我家的后花园。
八妖说:“咦,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你是她妹妹?”
珍珠女说:“我不是她妹妹,我是她弟弟。那鞭子……就是我的……鞭。”
八妖立刻将那个玩意扔到地上,“我……你……我不要了。”八妖语无伦次,一想到当年二人亲如姐妹,同桌吃,同床睡……她打了个寒战,脚下的大石头变成了齑粉。
雨田心痛地拾起那鞭来,仔细抚摸着说:“好好的东西干嘛说扔就扔啊,公主不要了?”就差说能不能给我了。看她一寸一寸地捋那玩意,恨不得拿舌头去舔,八妖又打了个寒战。
珍珠女面带微笑看着雨田,她说:“呃……听说过虎鞭、鹿鞭吗?”
雨田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尖叫一声,把那玩意丢到了丛林之后。
珍珠女耸耸肩,“好吧。”看她有些可惜的意思,苗氏反手从五十丈外把这宝贝拾了来,放在八妖和珍珠女的中间。
八妖淡淡地说:“为什么?”
珍珠女说:“你是问我为什么不想当男人,还是为什么送这个给你,抑或是为什么一直躲着你?”
八妖倔犟地看着她的眼睛。
珍珠女说:“当然当然,这事情得怪我爹和祖宗……老祖宗现在的名字叫狐九九。”妖圣竟然是狐七七的祖宗!
珍珠女说:“我们一家是青丘最不受欢迎的狐狸,天才太多,抢夺了族群气运。”
怪不得这三个强大的狐狸形单影只地在外面浪。
珍珠女说:“我的狐子狐孙已经快上万了,有出息的没几个,你说我留着这玩意儿干嘛?”
八妖又打了个寒战,地上的石粉、草屑、树皮又弹上半空,碎了又碎。
珍珠女说,“你刚才关押的全是我的孙子孙女重孙子重重孙女……”
八妖看了一眼苗氏,她打开了贝屋,抖出一地的豌豆狐狸,四脚朝天地装死。
珍珠女说:“如果我不自宫,我青丘就有灭族之祸。”天才太多其实是诅咒,连狐七七都得装死。
八妖同情地看着她,你说什么我都信!
珍珠女说:“送给你就是求你保存我的命根子。”冰龙的寒气很能保鲜、保活性……
八妖顾左右说:“我是来替凤仙找煤的……”
珍珠女说:“成交!结盟!求收编!”
狐七七太坏了,她什么都算到了,却什么都不说!龙族代表凤仙国与青丘结盟……这势头也太强劲了,傻子才拒绝。
八妖怯怯地问:“你还能变回男人吗?”
珍珠女笑:“在你这个冰龙腰间保存了千百年……大约不会坏!除非刚才你在骗我!”
八妖有些庆幸,有些伤感,有些恶心,有些失望……
雨田滴着涎水说:“公主,其实那鞭用来炖汤还是不错的……”
走调了(上)
溶川先生静静地看着老申头,此刻在老申头的脑子里全是唱戏的声音,又吵又走调,但还是比不上刚才他在肚子里喊“挖呀挖呀打雷啦”来得聒噪。
他只是在脑子里开party,我倒要累半死?溶川对Benjamin说,“把客人拖出去,让他好好享受生活的乐趣,有许多汉子更喜欢东方老腊肉。”老申头眼睛立刻睁开,凸出的眼球用力瞪着溶川。
“还能拍成小电影全球发行,反正外面的货色都是奔着拍艺术片来投奔我的,一个命令下去……说不定你的小娇妻、小儿女、贩毒岳父、甚至洛博士全家还能欣赏到你的倾情出演呢。”溶川善解人意地说。
老申头连忙说:“好吧,你赢了。”你们有钱人大可以随意不要脸,但我可是正经人。
溶川说:“其实碰到你只是个意外……还真当自己一块物料不成?这么快就软了?真是无趣的厌物。”
随便你说吧,骂两句也不会少块寿司。
外面的狂欢进入了高峰,玉体横陈,搏斗厮杀吞云吐雾,包抄夹攻,诱敌深入,引蛇出洞,欲擒故纵,暗渡陈仓,上下其手,山穷水复……
大约看在传说中的“另一个妖怪”份上,溶川先生给老申头保留了三分体面,并没有真正下狠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吧。他骂了老申头几句过了过瘾,就躲到沙发后面躺着,没有说放人,也没说不放。
Benjamin给老申头续茶,二人目光对了对。
午夜已过,年轻人们累了,躺了一圈、一地、一厕所……原本是优质蛋白的集合体,现在惨绿的灯光下呈现出颓废、恶毒、自怜、憎恨的底色。Benjamin喝得摇摇欲坠,开始打鼾。
老申头悄悄走向厕所,一路左躲右闪,好像生怕踩坏了什么。一只软弱无力的手搭在老申头的脚踝上,吓了他一跳。看看那手的主人被一条腿压着,同时又绷住了一条胳膊,老申头拔脚就跑,打开了大门,一看走廊没人。他突破到了隔壁,寻到自己的衣裤穿上,走楼梯进上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
神奇的事发生了,原本活色生香的浮世绘party在老申头离开后便古怪起来,男人坐起,女人跪立。
溶川走出房间,厌恶地看着这些漂亮至极的男男女女,这些身体一动不动,低头晃甩……
Benjamin拍拍手,男男女女们站起来,排着队进入隔壁的浴室,乖乖地从莲蓬头下走过,消毒后一丝不挂地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
溶川宽宏大量地说,“睡吧。”所有的人开始打鼾。
“你说洛博士会不会收到我们的信息?”溶川又陷进了大沙发,问Benjamin。
“呃,这个……或许会吧?”律师出神地看着墙边那个假装燃烧的炉火,发了会儿呆。
溶川自言自语,“倘若他仍然装傻,对这么明显的信号依然不闻不问的话,我就要瞧不起他了。”大约在他看来,被人瞧不起就是天大的事。
“是的吧——”Benjamin厌恶地盯着那杯老申头带进来的饮料,这东西养活了外面的行尸走肉,他们只能靠每日清醒的那么几小时赶紧多喝点活下去,其他食物是没有的。但是为了繁衍而产生的生理需求可以得到无限满足。
溶川闭上眼睛,“快来杀我呀,洛博士,怎么不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呀?你再不来,我可要伤心了。”
Benjamin说:“洛博士的心很难看透,里面层层叠叠、云山雾罩,仿佛果真藏着一个小世界……我甚至曾经感觉受到了威胁。”
溶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你太蠢,功夫没学到位的原因!”
老申头行动力是相当给力,他将所有指纹从酒店套房中抹去,扭头就走,启动了直升机。
东方已经出现了最初的阳光,暗淡,紫黑的云层轮廓渐渐清晰。散碎的星星照亮了这个城市的过往和未来,带着脂粉味的空气在高楼小巷中徜徉徘徊,霓虹与路灯疲倦不堪地轮流熄灭。
老申头问自己,这是蒋干盗书的情节啊!我是不是被套路了?他们……想干什么?他检查了自己的身边,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是从摩托流氓身上缴来的胶棍。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老申头大声说。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洛博士还没脱离危险,就这么回去?这不符合我的人设。那个淫窟必须要摧毁!那些年轻人必须要得到拯救!怎么办?
老申头在直升机里一阵翻找,只有安全绳和降落伞。他将绳系在踏板上,迅速穿上了降落伞,戴上头盔。
直升机腾空而起,绕着酒店转了一圈,然后迎头向溶川身处的玻璃墙后房间撞去——那里有一排豪华的窗。
直升机翼飞速切割着次顶层的玻璃墙,老申头看见了沙发上刚刚坐起的溶川,一个满脸惊讶的溶川,一个无比后悔的溶川!“吱,吱——”巨大的噪音充斥着整个空间,整个城市开始苏醒。
老申头的视线对上了他,做了个鬼脸,心里哈哈大笑,幸好次顶层和最顶层没有三步一水泥柱,五步一钢筋——为了视野开阔,整整一面墙被打掉了,变成了超大面积玻璃。老申将直升机推力加到最大,收紧绳子,螺旋桨顶着塑钢门窗,斜着向溶川推进,再推进……高速旋转的叶片将横在面前的一切绞成了粉末,包括那个用鼻孔瞪人的衣冠禽兽。
老申头看见了血流从溶川先生的肢体上飞溅,骂了一句老家的脏话——谅这个妖怪听不懂!直升机卷起咖啡桌、椅子、灯、线向Benjamin方向飞去。
刀片就在头顶旋转,油箱开始漏油,电火花四射,楼顶被打穿,钢铁水泥家具电缆在空中飞舞,天花板砸在了Benjamin头上,桃花朵朵开……老申头匆匆跳下驾驶座,倒退,直接跃下缺口,拉开了降落伞。
一朵黄色的花在紫黑色的天空中绽放。
可惜初昇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下,路灯霓虹之光芒依然孱弱,疯狂了一夜的酒色之徒还裹着被子,上班族还没进城,只有小商小贩开着货车专心致志地奔走在曲折的大街小巷……
没有人欣赏到这朵花,也没有人看到鲜血汇流成溪,没有人看到枯坐了一夜的溶川先生和Benjamin被绞成了肉泥,或者砸成了肉酱,也没有人注意到二十多个没有穿衣服的帅哥美女仓惶而逃,将昨夜才共享风流的同类抛在身后。
走调了(下)
拉住了老申头的脚踝的那个觉醒美女跑在最前面,她收集到了床单包裹了自己,指引着青年男女们从楼梯走下门廊,冲进了下着水泥雨的美丽夜空。
第二批十七八个裸身男女也冲了出来,他们脸上诡异的表情消失了,对过去半年的肉林酒池生活的回忆画面逐渐衰退……当他们出现在警察局接受调查和医疗援助时,几乎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来碰运气的:试镜电影角色、大学生打工、演员培训、应聘股票经济……
老申头甩掉降落伞,避开空中无处不在的水泥块,暗自嘀咕,“为什么还不爆炸?要是在电影里,火光早就冲出楼面,飞上太空了。”
终于一缕火光从直升机在大楼颈部划开的丑陋伤口里喷薄而出,整个酒店仿佛原地跳了跳,碎玻璃洒满了方圆数丈的地面,墙面古老的马赛克开始飞舞,顶楼倾斜压垮了各层楼的水泥支柱,成排成列的光屁股希腊罗马风格雕像被砸得残缺不全……现在酒店的末日风格十分前卫。
老申头将手揣进衣兜,哼着戏转身离开,大概率溶川先生无法再次指责他唱戏走调了。
矸玮全城陷入狂欢。走进任何一个鸟巢核心花园,一定有人硬灌你一碗酒,再吃掉一个饼或者一块糕,才肯放你去下一家。
许多被汉军抢了货物的商队好不容易回到了矸玮,结果还没到自家铺子,肚子就吃饱了!而且所有的人告诉倒霉商队,被抢不要紧,我们打垮了侵略军,城主府会认真考虑你家损失,作出补偿的!
半信半疑的倒霉蛋们立刻就加入了狂欢——据说这狂欢已经进行了半个月了,不吃白不吃,这个城市钱多到连汉皇都眼红,从中午到晚上全城共摆流水席庆祝大难不死……
在东部战区打游击,偷袭侵略者,最终熬到乐器出手的野猪和他的力士们成了大英雄,收获了想像不到的荣誉和财富,他们将会接受统一培训——这些散兵游勇早已不剩几个了——然后建立统一指挥的军队,成为城主府亲自统领的打手。
功成身退的乐器们瓜分了赤霞修士血肉,已陷入沉睡,如果此刻汉军杀个回马枪,怕是欢乐的矸玮就要亡国了——当然如果清风明月下得去手的话,则另当别论。
此次抗战最大受益者还不是即将晋级的乐器,而是白素贞。她不仅收缴了赤霞战略武器仙剑“秋水”,吞下了何掌教的仙体,而且结合了法海刻在金山壁上的刀法,融汇了自己的身法,弥补了三分业余选手的武力值缺失问题。战后,白蛇归还仙刀时,法海还赞许地点点头,说白素贞天资了得,日后必成大家。
白蛇还想乘机拜师法海,除了念经修身养性外,再从沙悟净这种超级高手那里偷点好东西——可惜人家不接话茬,只希望她勘破情爱,皮囊不驻、无欲无求。
如今法海名义上的弟子许宣虽然就躺在白素贞枕边,但她知道人家献上肉身,予取予求,只是酬谢她为矸玮的牺牲,其压力来自四大家族,与情爱能有多大关系?尽管她缠着许宣,却没有她想要的回应,真真是强颜欢笑,其内里心苦若丧、伤痛欲绝……
四大家族送来无数礼物,多少人羡慕许宣得手了白蛇,只要赔个礼、求个婚、大操大办,请陶天妖证婚,淳化城主亲自主持婚礼,加上金身罗汉当男方证婚人……运作得好了,这场婚礼就是许家腾飞的契机!整个矸玮都欠着白蛇的情,爱屋及乌,许家能拿到多少好处?许妈的娘家梁氏说不定一跃成为四大之首,能分享多少资源下来?
可是婆婆许妈放不下脸!如果儿子许宣够硬气,金丹二转,甚至一转也行啊,哪里会担心引狼入室?但许宣甚至凡胎未脱,自身疲软到这个地步,他们家高攀了,哪敢平等看待这段感情?
另外,有朝一日白素贞开始搜刮宝贝晋级,许家被吸干事小,但万一白蛇渡劫失败,两头落空的话……
如果白蛇产子,许家莫大家业被妖生子夺了去,家族分裂怎么办?不团结,在西游世界里就意味着族亡。
人族的事太复杂了,白素贞想不明白,也没个小青可以商量商量……在洪夫人、德金等人反复感谢了白蛇的付出与牺牲之后,白素贞静静地走出了一圈圈一套套的矸玮城,回身看了一眼。
最后的缠绵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咬咬唇,扭头要走——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啊!”猝不及防的白蛇大吃一惊,从来没有人能以这种“不给自己一丝丝准备”的可怕方式和自己脸贴脸。如果赤霞的何掌教有这本事,十个白蛇也不够人家杀的。
待看清是陶天妖,白素贞才放下心情,但是浑身上下的气血紊乱半晌后方才平息。
这是桃果果的警告!如果白素贞拎不清,陶天妖虽然没有仙剑,也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刀法,但杀她这条小蛇不费吹灰之力。
白蛇乖巧地敛衽说:“白素贞拜见陶天妖,天妖大人万福金安。”
桃果果先出其不意地吓了白蛇一跳,再宽宏大量地允许她恢复气血平衡,随后大大方方受了对方的礼,但她在开口说话之前,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桃果果冷静地先吸口气,拉起白素贞的手,犹豫而结巴地说:“为什么要走?”
白素贞揣测着陶果天妖的来意,心下先有了三分计较,看她这语无伦次模样,越猜越有把握。“唉,”白蛇叹气,“不走还待怎的?人家没有提亲的意思!”
桃果果说:“你赁了他家的房子,原说好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才几天?去把那珊瑚讨回来!不然就将许宣带走,那珊瑚就算聘礼!”
白素贞差点笑喷了,这个天妖真……耿直。
“咱们女妖,”桃果果理所当然地说:“赚钱不易,凭什么好宝贝被人白捡了去?我这就去砸了他家替你出气!”这个好宝贝指的只是珊瑚吗?
“别!”白素贞拦住这个疯女人……木头姐,“天妖大人,再说那些事情有什么意思呢?就这么走了,反而说不定他们还念我的好!”
桃果果斥责道:“你糊涂!身子有没有被他……”白蛇害羞地点头,桃果果有些着急,“哎,小妹妹,这茬子事儿过后,你还能嫁给谁啊?”
白素贞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又白了。
桃果果说:“我决不允许这事继续糊涂着!你为矸玮打生打死立下大功,怎么他许家不拿个说法出来吗?”
白素贞低声辩解说:“也不是为他许家一门一户……”
桃果果厉声说:“所以他们必须立刻、赶紧、马上拿出态度来!难道许家不应该感谢你为全城老少的付出吗?”
白素贞哀叹,大妈啊,你要嫁谁你自己争取去,硬架着我有意思嘛?她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
桃果果又不是善茬儿,地仙阶段就曾夺魂了几千个修士,对男性思维特别清楚——曾经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其实是个男人。看到白蛇不识抬举,桃果果用一根枝条将白蛇轻轻松松挑在半空——当然主要是因为白蛇根本没反抗,手都没抬。桃果果说:“妹子,这事儿你别管了,姐姐替你讨回公道!”
沙悟净在庙里枯坐,闻言陡然“噗嗤”一声笑喷了——自己的社会实验在白蛇许宣身上搞成一坨臭狗屎,居然把陶果给炸了出来……哈哈,似乎还能继续看好戏。
桃果果遥遥地白了法海一眼,“呸”了一声,拎着白素贞转身就走。
黄一极站在桃果果身后——反正这里不是昆仑,闹吧,闹!搞他个天翻地覆最好了!还是要怪自己太弱了啊!如果自己和淳化嵊蓝一样强大,讨个妖怪做媳妇哪有这么费劲?亲自送请柬去,直接怼脸上,看谁敢不来喝喜酒?
变形术(上)
虽然Luke是最后一个醒来的人,但他却是表现最正常的——乖乖睡觉,迷迷糊糊。其他一一醒来的黑娃少年们个个浑身难受,下体紧崩着,气血旺盛到皮痒肉涨!在大山帐篷里半夜三更地烙饼,翻过来,滚过去,恨不得出去跑两圈。
于是有两三个娃开始吵架,也不知道起因是什么,大概谁挤了谁——反正一开始小声吵,然后推推搡搡,你踢我一脚,我拍你一掌,很快整个帐篷塌了,幸好他们是“国民卫队”,驻扎在远离老百姓的山里,方便打架打枪走正步……
当申豹气冲冲赶来时,同帐篷三两个人打架变成了四百多人大乱斗。也没个派别,反正就是逮着谁就揍,被揍的人一边喊“好爽”,一边无差别袭击别人……
很快没有“昏迷过并吸收生机”的小子们没气力了,退出战场,变成了乖乖宝宝。而十个刚醒来,只吃了一顿面鱼儿的货,打得停都停不下来,高呼好爽啊……就像金刚不坏似的,他们体力之佳,远胜过去,让申豹、热旺等人大吃一惊。
申豹制止了热旺骂人,只抱着双臂冷眼观察。看到领导赶来,斗犬们渐渐停手,个个鼻青脸肿,局促不安。
半夜三更的,双熊被喊上山,用地狱手按摩“特别”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做康复,旁观者则兴高采烈地欣赏这帮子牲口痛得哭爹喊娘……按摩结束了,这些货还被命令做了一套多达一千的伏地挺撑,又在山路上顶着月亮跑圈,随后煮早饭……
罚自然是要罚的,虽然对这些去打砸抢立功回来的黑娃也要留点面子,但也不能没规矩!在古代,这就叫炸营……
天明了很久后,洛可嘉才走出房间,打了个哈欠。除了Luke还在睡——这娃娃完全睡不够——其他人都忙去了,晨练吃饭写作业做手工。
昨天一白天到半夜,洛可嘉花十个小时研究了黑娃们从罗斯的别墅、屠宰场、研究院带回来的资料,可惜完全没有用:都是些正常商业文字、科学实验记录,论文草稿、数据分析……
老申头也还在睡觉,他步行了百多里路,穿着西装领带,但高档皮鞋一只掉了鞋底,另一只脏得好像烂泥草团。
他一边吃喝,一边讲了肉林酒池和心灵感应的事,讲了一半就睡着了。直升飞机扔哪了,他为什么走路回来,不打个的或者租个车?完全不知道。但是小申的心放回了肚子!活着就好,万一闯了祸……嘁,一个小老头儿,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猫都没宰过,能闯多大的祸?无须多虑。
Nichole打开电视,洛妈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唯只因为Nichole和Oscar此时是德语课时间,看电视是个不错的练听力法子。
电视屏幕上烟雾弥漫,Chloe忽然翻译道:“关于城中某酒店倒塌原因现已完全查明,”她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三秒钟,所有的人朝她看去,Chloe的表情复杂地说:“一架军用武装直升机在前天夜里利用机翼割开了大平层酒店窗子闯入,在一千八百多平方米的舞厅里滑行了七米引起了爆炸,导致大楼倒塌。”
一分钟后,洛可嘉、申豹、双熊、热旺、洛老爹等都挤来看热闹。
换个台看看……一串年轻俊俏的光屁股男男女女正在接受护士检查,那肉光皮色绵延在警察局走廊里,其壮观景象让洛妈忘了去捂Oscar和Nichole的眼睛。
一个胸口被打了马赛克的女人正在描述那个西装革履的老头儿,身高至少九英尺,膀大腰圆,面目冷峻,眉毛胡子红红绿绿,牙齿缺上少下,烟渍牙签……讲完后她才拿起掉下去的床单,不太完全地捂住自己。
Chloe一边翻译一边看小申的脸色,看他笑得阳光灿烂。
洛妈狐疑地看着Chloe,“你确定这个女人是这么说的?”
Chloe正要赌咒发誓,Nichole说,“我听懂了一点点,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Oscar也点头,他听懂的更多。
洛妈说:“记住这张脸,以后谢谢她。”
大熊用中文说:“老申牛逼。”似乎非此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惊叹。
热旺说:“就凭老申这一手,绝对彪炳史册啊!”咦,大家对热旺大总统的中文水平刮目相看,这个成语谁教他的?Oscar挺了挺胸。
毫无疑问这个城市是有摄像头的,但是老申穿着夹克走出城市的景象暂时没有引起重视,那个女人对膀大腰圆的红胡子烂牙西装男的描述太上头了,身材细瘦的小老头根本不在人家的名单上。
市政官员来访,提到了罗斯先生的直升机下落,洛可嘉说:“被小偷给偷走了……”
现在三个罗斯先生还在医院躺着,没有意识,只有呼吸。洛可嘉正考虑对他们提起诉讼,绑架自己的儿子Luke并且要挟Mandy……证人有三百多个,包括王室自己的官员——当时洛老爹用来砍门的斧头差点把那个官员的鼻子给削了,里面正在喊“谁都别进来,不然就杀掉Luke”,Mandy哭得半个国家都惊动了。
至于冲突是如何发生的,洛可嘉说“我也搞不清楚……”明知他说谎,但人家是受害者,还是前国王,曾疯狂撒币让国王和国民都吃了口肥的……警察和市政都有些束手。
尬聊了一会,官员说:“如果那边来调查取证……”
洛可嘉立刻说:“让他们找我。”
官员忧心忡忡地走了,汉森跟着走了进来,他眉头紧锁。
洛可嘉说:“汉森先生大驾光临……”
汉森说:“洛先生你闯大祸了。”
洛可嘉说:“我就坐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祸从天降难道是我的错?”
汉森说:“你们赶紧跑吧,越快越好。那些人是杀不死的——”
洛可嘉微笑道:“我倒要看看,这世界上有谁是杀不死的。”
溶川先生踱着步子从外面进来,“你就是洛可嘉?”他的笑容不再是厌世脸发出的“这里很臭为什么我会来这儿你们赶紧的还不滚”的表情,而是“发现了新玩具我一定要玩过瘾”的迫不及待。
洛可嘉转头看着不速之客,“你又是哪位?”
溶川说:“鄙人溶川,刚刚逃脱了一场直升机爆炸,来得匆忙且失礼——”他向汉森看去,汉森的气宇轩昂气势消失之快,就像小灯芯在变成驴子后第一眼看到完好无损的皮诺曹。
溶川向周围所有的人目光对了一圈,“好好谈谈吧?”他对洛可嘉说。
变形术(下)
大汉帝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地形复杂,下面的公国郡国多如牛毛!其供奉的赤霞一派更是高人云集,人脉广阔,传承悠久。
但即使其以天帝为依仗,仙剑为镇山之宝,终还是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通过某天帝的描述,汉国上下才拼凑出了战争全貌:汉军三路大军只有东路碰到了小股抵抗,对方根本不是专业军队,而且死伤惨重:西路军被地陷山崩坑死,北路军在敌方首府街上炸营,自相残杀;白蛇妖王杀死赤霞掌教,其余赤霞高人陷入乐器的困阵,被蓄势已久的矸玮妖与人“倾城一击”偷袭而团灭。
如果不是天帝法身降临,亲自解说,汉国上下不可能相信这种不经之事。拥有仙器的赤霞掌教怎会又输人又输阵,姑侄两个都没干过白蛇一个……
乐器对凡人妖怪军队出手——有没有违背天条?天帝你们也不管管?
没有反馈……当然也没人告诉他们乐器们用来大杀四方的音波消魂术还出自某天帝的传承,人家扬眉吐气,把其他几个天帝挨个儿损了一顿,又大喝了一顿美酒,现正在被窝里搂着曜晶偷笑……
汉武帝愁得食不下咽,寝不安泰,日夜长嘘短叹。
天要亡我大汉么?武帝突然注意到半夜三更高耸入云的赤峰天外天霞光又起,甚至峰顶发出了光芒万丈,那是亿万年之仅见啊!
武帝立刻召集百官提前上朝,大家都和武帝一样又惊喜又恐惧,不知道哪路神仙降趾赤峰天外天,对汉国态度如何——
“拓跋捷,”武帝说,“你爹遗留的问题,就由你去解决。带上价值千万两白银的礼物,上赤峰天外天去,探听底细,谈谈聘请护国仙师的事!”
老将军拓跋勋目前处于痴呆状态,涎水横流,眼歪口斜,行走不力,语言含糊,扯东扯西。
拓跋捷就是那位给某将军卷地图端茶的小助理,逃得性命全靠赤霞随军修士特别关照,否则早就埋在金矿里了。
如今皇帝开出了条件,拓跋家罚款一千万两白银,还得找到赤峰天外天新来的仙人,打通关节,聘请他们保佑汉国不分裂,不被矸玮反攻。
听完儿子转述皇帝发下来的任务,拓跋勋的脸突然不歪了,口水也不流了,biu地跳起来,绕着密室转圈。
“开出了罚单就好!总算不用抄家灭族了。”老拓跋兴奋地说。他的门徒盟友也不少,在朝堂上的敌人却也不太敢落井下石——打一次败仗就死全家?以后还有谁敢为国卖命?
“你带上这个,”拓跋勋从壁龛里摸出个琉璃盒——“什么!人参果?”拓跋捷大惊,“爹,这是咱家压箱底的东西啊!”
拓跋勋冷冷地说:“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再好,无福消受也没办法!你再闻一口,多享受享受这天大的福缘!咱们十八世凡胎,无缘仙道,如今处于沦落凡尘的边缘,这东西眼看就要保不住了!你带走,给自己换一个前程!”
拓跋捷问:“那弟弟们呢?”
拓跋勋道:“他们都在小时候闻过了,日后你发达了,给他们或者后代谋些好处就算。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拓跋捷道:“占据赤峰天外天的还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呢,这个宝贝就白送去?”
拓跋勋怒道:“你个没眼色的蠢货!何掌教在时,赤峰光芒到多高?”
拓跋捷道:“去顶百丈。”
拓跋勋问:“昨夜呢?”
拓跋捷:“直抵峰顶。但万一是魔道、邪派或者大妖呢?”
拓跋老爹撇嘴,“如今天下哪还有正道?说到妖,嵊蓝尊者和淳化尊者还不是天下景仰?”
拓跋捷大悟。
第二日,拓跋捷率领三百护卫快马加鞭直奔赤峰天外天,一路顺利。
过去的山脚下常有凉棚、花酒、果宴,有赤霞派的信众接待贵客,陪着顺山路盘旋向上,观看一步一景,聆听山风禽鸣,歌咏美不胜收。常有文人墨客、高官显贵、求仙问道者徘徊,远观樵夫唱林、猎人斗熊、农女摘果、仙童扫阶,云瀑日落……运气好的话,还能有神仙应允你在云上泛舟。当然,你要敬献很多很多费用。
拓跋捷小心翼翼到了山下,空无一人,他抬头望天,赤峰花开依旧,灵气盎然,庞大的山躯占据了半个天空。
众人下马,留二人看马,其余稍事休整,战战兢兢拾级而上。理论上仙不扰俗,但万一上面来了一群妖怪、胃口大开呢?作为探路者,拓跋捷没有选择,只能向上——唯只能祈祷上面的仙人或者妖怪牙口莫要太利,我也有两把刀子……到了实在看看性命不保之时,老子就一口吞下天下最后一粒人参果,叫你们后悔去——
一只黄雀驻足枝头,斜着一个小脑袋,用右边的眼睛瞟着登阶之人。
拓跋捷抬头,和小黄雀看了个对眼儿,拓跋捷说:“黄雀啊黄雀,如果你有灵性,请报知山上神仙,汉国使臣拓跋捷前来拜见。”双手合掌,念念有词。
黄雀将脑袋换了个方向依然斜瞟着他。
拓跋捷低下头继续匆匆赶路,至于何时鸟儿飞走,完全没有留意。
孔雀、白鹰、黄鹤、金凤、黑鸦五大妖王正站在赤峰顶“观瀑亭”内,这里阳光妩媚,云海如瀑,蓝天如洗。此亭竟然不是用平直整齐的木头搭起来的,更像是从地面“长出来”的,曲折弯绕,七拱八翘,顶如花冠,枝斜桠窜,桌如老根,椅如枝条,粗细不一,既不规整也没个逻辑,只是天然奇趣,妙味横生而已。
“哼,”黄鹤说:“人修还算懂事,低居百丈,没有搅扰峰顶,否则沾污了我羽族圣地,真是万死难偿其咎。”
孔雀说:“非不愿,是不能耳!他们哪知扶桑树在人间留下了仙根?魂压巨大,非羽族难驻至顶!亿亿年过去了,扶桑残躯怕是完全化石无法返生了。黑鸦……你家大人有没有提到过扶桑返生之术?”她抚摸着亭中根枝,枯黄萎靡,生机尽丧。
黑鸦表面上看是个顽童,其实心眼贼多、又坏又会装,但是在这羽族圣地扶桑枝头,他显得规规矩矩,温文尔雅。“姐姐,这个很难。”黑鸦说:“羽族被驱逐出此界也有亿亿年了,只有少数赤鸦前辈回来看过。赤霞有仙器镇压,上百高人于此修行,还有大国供奉,我家长辈连多停留一刻都难,更别说沟通此根获得反馈了。”
孔雀说:“这一次我们上山,八大天帝并未阻止,天庭也未曾下诏屏退我们……是不是回归之路开启了?”
两全策(上)
白鹰完全不如表面上那么冲动,他说:“一切都太顺利了!我怀疑这是人族的阴谋。”
金凤说:“可能性很大。但是天帝碍于天规,是不能干涉人间事的,除非他们愿意背上因果业债……咱们只是小辈,只要族里大佬不动,天帝就不会怎样。”真相或许只是因为如今龙族已反,新世界树降临,人族高手稀缺,天庭不欲逼反鸟族,才睁一眼闭一眼。
黄鹤说:“等咱们也像淳化尊者或者帙杲那么强大了,还怕什么天帝!”
黑鸦说:“只要咱们顶住反攻,守住扶桑,那么才算立足本界了。”
难!众鸟人一起摇头。去了个赤霞派,损失的只是汉国,整体人族可没动筋骨,随便上来三五个大修士,咱们五个顶不顶得住?下面的百万鸟军只能凑热闹,没屁用。
黄鹤说:“实在不行就求救于嵊蓝尊者和淳化尊者,咱们重建了矸玮,房屋坚固,可是不折不扣替他们抵抗住了汉军进攻,那是功劳——”
小黄雀飞进这间亭子,落在金凤肩上,啾啾叫了两声。金凤说:“汉国使节已经到了山下,开始登山了?”
黑鸦摩拳擦掌,“我去会会他们,如果说不通,就吃掉他们!”
孔雀说:“先看看对方来意,见机行事吧……莫非他们是来探底、搞关系的?喂,你们哪个想当护国仙师玩玩?”
黑鸦跳起来道:“我!我!谁也别跟我争!”
金凤说:“护国仙师也没说只能有一个……当年车迟国有三个呢。”
白鹰说:“只要他们客客气气的尊重我们,当个护国仙师也不错。让大汉国成为我羽族附属又有何不可?”
黑鸦说:“如果日后有事,我们求到嵊蓝尊者面前,就拿这个汉国皇帝当礼物去赔罪……嘻嘻。”
拓跋捷一路上行,眼睛完全不够用了,画眉、天鹅、白鹤、鸳鸯、雀、鹰……万千鸟类在山上盘旋,啄籽食果,饮泉叼虫,长歌竞舞,热闹非凡。
“什么时候这里成了鸟山?”拓跋捷问左右,都摇头,连向导——那位救了拓跋捷性命的修士也暗暗惊心。当路过那位修士的师父的洞府时,大家注意到里面卧着一只双头鹅!它瞪了大家一眼,丝毫不慌不惧,还“嘎”了一声。
修士郁闷地道:“看来占据赤峰天外天的不是昆类人族,而是羽类啊。”
天下生灵有神人鬼,蠃鳞毛羽昆。本界最出名的羽类是吃光了狮驼岭的大鹏,天界外的羽族大概以孔雀、凤凰和人面鸟最著名,双头鹅这种东西闻所未闻,怕是洪荒异种?
瞌睡虫瞪了汉国使者一眼,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赤峰山顶。自从蓬莱妖王败退,龙族洗劫蓬莱七十二峰成功而退的消息传来,瞌睡虫就得了个调查汉国与矸玮战斗过程的任务——他飞得比奂奇、倜休快多了,而且他极不喜欢童子尿!虽然清风明月肯定会给凤仙报告详情,但这边总得也要派妖慰问一下,亲眼看看。
玄机给他派发任务后,瞌睡虫稍一振翅膀就飞出了一千里去,迅速地绕矸玮一圈,先了解矸玮举城狂欢的原因,然后立刻冲向赤峰天外天想替淳化和嵊蓝占领这个风水宝地。
可惜晚来一步!当然就算瞌睡虫早到赤峰,他也守不住诺大的仙山——他谁都打不过!主要倒不是因为他没手没武器腿还短,甚至没有化出人形,而是因为两个脑袋经常闹矛盾,左右互搏。
七十二个蓬莱大妖王们出现在凤仙时,他一直在全心全意研习嵊蓝的成名技:变形术和最近千年大放异彩的逆五行相生术!嵊蓝的变形术大约与菩提老祖传授孙悟空的版本差不多,相当高端大气超档次——瞌睡虫出现在嵊蓝小集团中最晚,来不及学逆五行相生术,他得先学会这个保命绝技,且熟练之。
当初他也曾在矸玮引起过相当多的关注,更别说他前几天才用一张嘴说死了天鹅神君,注定将会名满天下,难说没有敌人或敌妖算计他,学习变化很重要。
对瞌睡虫来说,变形最大的障碍就是两个脑袋的存在!谁也说服不了谁被压缩到翅膀下胳肢窝里去,所以平时能不变形就不变形。刚才就躲避不及,在汉国使者面前亮了相,漏了行迹,看来不变化是不行的了。
瞌睡虫气沉丹田,花了大力气(打昏左头),变成了一只苍蝇,嗖地飞出洞府,向峰顶飞去。
苍蝇一边飞一边想,以后最好将变化术再开发一下,看看能不能两个脑袋一起变。但心里有个声音说:那根本不可能,除非你金丹九转,炼成九头身,才能功德圆满,不死不灭,形随意变。
人家只要金丹三转就能冲击天仙,我却要九转?瞌睡虫大吃一惊,差点被一只黄鹂鸟一口吞掉,他拐了个弯,踹了那只倒霉的黄鹂一脚,继续往上飞。
在绕过、闪避、打退了几千只鸟喙后,瞌睡虫成功登顶。五大妖王正端坐着,月光如水,流转在观瀑亭中,仙韵不绝,渺渺婆娑。
白鹰不耐烦地说:“怎么还没上来?”
孔雀扭头看了歇在扶桑根节上的苍蝇一眼,说:“被挡在百丈分界线上了,他们是凡胎,根本上不来。”
黑鸦说:“那就不好玩了耶……”
孔雀一指瞌睡虫:“你去把为首的使节拎上来。”
四只鸟一惊。
瞌睡虫嗡嗡地说:“遵命。”重新变成了双头鹅,冲下悬崖。
黄鹤说:“原来是他,嵊蓝尊者的兄弟瞌睡虫。”
孔雀冷笑:“居然敢在本姑娘面前耍花样!嘁,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女人就是比男人心细,连苍蝇都不放过。
金凤说:“有瞌睡虫联络嵊蓝尊者和淳化尊者,咱们立足本界就不难了。”
这二位人参果虽然出道不久,但其威势绝不仅限南赡部洲之内!嵊蓝和淳化若跺跺脚,大概整个大陆都要抖三抖——关键人家还不仅仅是靠刀杀出来的,是靠民心、妖心、仙心、帝心顶上去的!
众鸟人不再说话,满怀希望地向山下望去,如果我们也能把汉国改造成超级大国,尽收民心,是不是就能比肩嵊蓝和淳化二位尊者啦?
不一会儿,双头鹅飞了进来,将稀泥一样的拓跋捷扔在地上。
两全策(下)
和溶川说话很累,每一次洛可嘉不自觉地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心里就有一股能量想要奔流出去,而且随便怎样控制也止不住那力量外流。
洛可嘉清晰地看到自己心脏中的能量滋养着对方的法相,那是一条章鱼,八条肢爪在空中飞舞,而且在得意忘形地笑。
洛可嘉垂下眼帘,那力量流失的速度和规模弱了些,洛可嘉放任耳朵不听对方絮絮叨叨,那力量流失就更小了。
溶川笑:“不愧是洛博士,这么快就破解了。”他头顶章鱼却勃然大怒,八肢对准了洛可嘉心脏方向,大脑袋鼓成了一个球,用力猛吸,脸都紫了。
洛可嘉不是嵊蓝,能对身体的控制到达微米纳米级别,也没有比“我劝你善良”更强大的手段了——迷幻术倒是有的……也许对付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应一句俏皮话“Yousucker.”然后揍那个法相一拳!
洛可嘉还没把这“对着空气打一拳”或者发动幻术的社交灾难付诸行动,心脏忽然一阵剧烈绞痛!他弯下腰,捂着胸大声咳嗽——那是最后一滴Minerva1.0的残余能量,仙火的投影!
对方在猛吸,这股游移不定的能量再也坚持不住,被溶川的章鱼法相给夺了!
这一缕等离子烈火从洛可嘉胸口的克莱因瓶口消失,出现在溶川头顶。那只章鱼张大了嘴巴,暴露出里面有几十粒灼灼的牙齿。它的八肢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吸盘,习惯性地卷曲着缠上了仙火,大嘴巴笑着,亲了上去。
然后章鱼就化成了虚无,溶川的脸变成了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
若说这位先生丑,连网红地产太子都要摇头否认,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俗称大叔范儿。这个溶川不丑,当然也不帅,他让人讨厌的从来不在于五官搭配欠和谐,而是表情欠抽。又傲慢又粗鲁,简直就是“很有教养”的三百六十度七维空间反义词。
仙火携带着Minerva的残渣钻进了溶川的头顶,那贱得让你恨不得踩上一脚的表情消失了,他陷入了幼童一般的惊愕,目光清澈好奇而且愚蠢,五官移动到了不可能的地方,成了一屉散装包子。
洛可嘉大大方方地延请溶川先生入内,但是溶川却全身抽搐,双目紧闭,头发直竖,软软欲坠。
洛可嘉暗笑,回头喊:“医生!这位先生需要急救!但是我的行医执照被吊销了……”很多人想,这最后一句其实你不用讲出来,还那么大声。
市政和汉森手忙脚乱地给溶川松开衣领和皮带,放平他的身子,此刻他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呼吸急促,全身的抽搐得更加剧烈了。
周围至少有五个人开始打电话。
洛可嘉遗憾地想,自从Minerva自己跑进U盘去了东欧后,耳根清净了好多,很怀念她啊。如果今天Minerva没走,而且居然打入了敌人内部,那就更好玩儿了。
溶川被皮带捆绑在病床上任由救护车带走了,洛可嘉想,捆他的医护里面原本应该有自己一个位置的……
老申头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洛可嘉身后,好像喝醉了一般,指着远处:“咦?怎么又来一部直升飞机?”
大家这才注意到溶川也是乘直升飞机来的,那么为什么没人听到直升机那轰鸣声?难道溶川高明到了能控制人脑对声音的反应了?
妖孽!
老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直升机冲去,小申一个眼色,和热旺一左一右扶住老申,转身就走。老申被架在空中徒劳地踢着腿,小申和热旺对他的抗议完全不理会。——老爹,你不妨继续睡觉去!
洛可嘉耸耸肩,看看手机,打来电话的是Jessie。洛可嘉眉毛一皱,将电话递给抱着双臂看热闹的Mandy。
一会儿Mandy放下电话,怒气冲冲地对洛可嘉说,“咱们身边到底有没有来历清白、身份简单的人?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有人情要说?”
洛可嘉问:“她在问谁的事?”
Mandy说:“所有人,三个罗斯,两个溶川。我说你要么闭嘴,要么滚蛋,把她骂哭了。”
洛可嘉说,“水可真够深的呀。”
此刻Mandy手机响了,她听了半晌,对洛可嘉说:“Jessie警告我们,有人决定对咱们发起打击,惩罚咱们干掉了罗斯和溶川。她说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从来没有背叛过……”
汉森插嘴说:“洛夫人,请允许我帮Jessie说句公道话。她的确已经离开了组织,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您这边。组织也早就放弃她了。”
Mandy却好像没听见似的,将手机递给洛可嘉,转身去找Oscar和Nichole去了。汉森苦笑。
洛可嘉说:“你空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据说Jessie还一直爱着你……我们终还是要看她的表现。”幸好大熊此刻不在,否则汉森性命不保。
汉森脸红,憋了半晌说:“溶川和罗斯倒下,而你们却毫发无伤——就充分说明了组织对你几乎一无所知。如果Jessie真背叛了你们,结果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洛可嘉摇头,连洛妈都对儿子几乎一无所知,何况Jessie?洛可嘉对人防备之深,那是东方贵人的传统!只要你读过三国演义就知道,曹操、周瑜、关羽、张飞、诸葛之死活成败,“有没有防人之心,能不能利用别人的防人之心”是关键。
身边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洛可嘉恨不能睡觉都咬块石头,又有各个版本的Minerva帮忙处理违法犯罪事务,抹去文字录像录音,从洛可嘉身边打听或者故意泄露核心秘密是完全不可能的!
和Chloe、Cristina不同,Jessie从没有过奇怪的动作,兢兢业业——这才是Minerva放过她的原因。如果Jessie有问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洛可嘉不可能放过她。
洛可嘉问汉森:“你又为什么背叛那个组织?”
汉森说:“我和Jessie是他们培养的孤儿,或者说是血奴,从小给他们换血的。长大后没用了,就扔出来自生自灭。Jessie和我自小……认识,相依为命,同吃同住,罗斯先生对我们很关照……”
洛可嘉说:“喝你们的血,自然不会给你们受委屈,否则血流里会有毒素。”
谁是谁(上)
汉森苦笑,“我们成年后到了社会上,交上去的信息越多,提供的帮助越重要,组织回报的资源就越多。当然如果你对组织没有感情,一言不发,一无所为,也无所谓,除名就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是自由的。”
Mandy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汉森最后几句几乎只对着她一个人在说。一般人爬梯晋升吃尽组织的红利,一旦上瘾,就永远离不开了,成了组织的一部分。而Jessie那种完全与过去割裂的人只能靠自己努力在社会上讨生活,她的凄惨(美)的故事根本传不出身前三尺地去。
洛可嘉冷冷地说:“既然Jessie脱离了组织,她哪来的消息说有人要报复我,下一波战斗即将到来?”
汉森说:“这就是组织的风格啊,不死不休!下一波反击如果再失败,还有再下一波!如果洛博士赢得彻底干净,我们……他们望风而逃的话,这个组织就散了,没有公信力了,下面就会自立门户。”
Mandy说,“你在暗示我们,这个组织从来没有输过。”
汉森低头,将一粒石子拨弄到一边。
洛可嘉说:“为什么你几近彻底地交待了这些信息?”
汉森苦笑,“这个组织太……可怕,他们基本上掌握了整个世界的运行,他们提前十年就能定下亚麻总统人选。我……”
洛妈竖着耳朵在一旁正大光明地偷听,她插嘴:“你说的不就是光明会嘛,企图控制世界,清洗垃圾人口,最后让少数人享受资源。”
汉森摇头,“他们的名字并不重要……甚至娱乐式地使用了开第一次会议的饭店名字作为称号。这个世界九成的资源被他们独占了,百分之九十的地球人只能享用百分之十的剩余!……他们的唯一关心的,能打动他们的就是能活多久。”
洛妈沉默,从二八规律集中到一九比例真心很容易。某一个著名的大国,国内一百个顶层people在瑞士拥有几万亿美元资产,远超该国一年的GDP。
他们划分地盘,控制世界,平分权力,心照不宣。
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活着!不择手段地活着。一切为了活着!食用新生儿,换血,克隆……他们崇拜恶魔路西法,盼望着魔王降临赐他们永生。
只有活着,权力、财富才有意义。
所以洛可嘉神奇的“从瘫痪到起立”,“闪电治病”,“萨满活人血祭术”……是富豪们必得之物。
你说你有克莱因瓶直通异界,富豪们就兴趣缺缺了,能长生吗?不能的话,有毛用?
只有罗斯和溶川动了心思,想再挖掘一下看看,于是战斗爆发——其实洛可嘉稍微合作一点,让人家吸点血,抽掉点生机,挖掉点心脏里的活力,也就没事了。
可惜洛可嘉很轴:我的东西哪怕是没用的垃圾,我不说给,谁也不能抢。
于是死了两个“家族”的重要人物!也许在世界的角落还有其他的罗斯和溶川的克隆人,但这一局,他们输了。
虽然洛可嘉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也没有道德洁癖,也对这种事颇有些无语……但是存在即合理!这个“理”不是道德上的理,而社会发展的规律!洛可嘉并不打算挑战规律——以他高考全省前二十的智商,边界何在,因果何去何从,还是能看得清楚的。他不幼稚,也不中二,既不喊口号给自己洗脑,绝对不会守着空洞的道德来藐视这个无良的世界,他更没有义务去教育谁。
人既是食肉动物,又是食草动物,还是温血动物。拥有杀戮、自私、冷酷、现实、机变、贪婪、慕强、从众、同类相食……等肉食或素食的温血物种所拥有的一切凶质——都刻在基因深处。凡违背了基因的人,都将死去,被淘汰掉,成为反面教材被用来警告下一代。
当初造人的神灵肯定喜欢看到杀戮、战斗、抢夺、欺凌、贪婪、恶毒、侵略、掠夺、强横、阴谋诡计……历来圣人没有好下场,足以为后来者戒。因为一切“可怕的”、“不道德”的词汇的反面,多是反人性、反自性、反神性、反理性的。
为什么有些人——比如白左——反对一切暴虐思想,一定要争夺定义一切概念的权力(包括性别)?因为他们只允许自己可以拥有施暴的权力、掌握世界的权力,而他们的对立面们只能遵循道德、法律、潜规则,乖乖地引颈受戮,献上膝盖,如羔羊一般,成为神或者别的东西的血肉祭品。
于是天下太平。
祭品之所以会欣然奉献,自觉地成为羔羊,源于他们被种种手段——主要是培养——阉割掉了血性,且不懂思考。他们希望能通过忍耐寻求来世幸福,或者得到并沾沾自喜于那些从天而降的虚恍的“安全”、“伟岸”、“强盛”、“宏大”的词汇,并永远幸福地迷醉在幻梦之中。
那百分之十的精英之中还有百分之十的幕后掌控者,这些掌控者中另外还存在着百分之十的至高无上者……这也是一九定律吧?他们拥有了一切,他们之所需只剩下了:无老死、无老死尽、万寿无疆。
生物科技、量子纠缠、灵魂不灭、转生投胎才是他们最终的信仰,所以神秘主义横行。
在某些人看来,萨满的手法……或许也有用?
洛可嘉笑:“世界上哪有什么永恒不灭?那些人简直是连常识都没了。”
汉森不说话,常识是最宝贵的mindset,但是利欲熏心的强者往往蔑视常识,他们把愿望当成现实,把梦想当作真理,他们觉得自己是神。他们大多数人之所以成功,就是突破了成见,反常识,才赚下诺大的产业!——这种成功的体验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操作手册,直到撞南墙而墙不倒。至此,历来的“通过性”成了“愚蠢的偏执”。
“来吧,”洛可嘉冷笑,“要战就战!我们能赢一次,就能再赢一次!”
汉森说:“直到输?”
作为屡战不败的胜利者,洛可嘉绝对不是听不进反面意见的人。他听到汉森简简单单的“直到输”,立刻一惊,迅速地咽下更多的豪言壮语,谦虚地说:“世上绝无常胜将军!百战终将一死,百胜也逃不过马革裹尸,玩火者必会自焚。是我浅薄了,汉森兄有以教我。”
汉森说:“其实只要洛博士拿出一个让全世界疯狂的东西,能满足富豪们的愿望的真正的好东西……你赚你的钱,他们苟活着,两全其美多好!何必打来打去?”
图穷匕见。
费了半天口舌,原来如果唱白脸的失败,他就唱红脸。
谁是谁(下)
桃果果和白蛇坐在那个明威和尚的小厅里。虽然依然驻留在矸玮,却没有人能找到、看到、听到、嗅到她们。
桃果果想,赶紧求我帮你把许宣也捉了来,不就万事顺遂了嘛!在这里成亲其实也不错——
白素贞想,赶紧说你的计划啊,走全套的话,要赶紧准备红绸、花果、八抬大轿、喜娘鞭炮、花生喜糖……不是说你全包了嘛?对了,还没收到聘礼呢,他们家那么有钱,怎么着也得要八十万两银子吧?至于八字,呃,得找人现编一个……我就拿这把宝剑当嫁妆好了……
桃果果想,莫非你后悔了?那个男人虽然年龄小,修为低,渣,但也是你自己看中的呀!不就是个男人嘛,抓过来用了再说,不听话就一口吞掉。你不会还想着走流程吧?都什么年代了……而且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白蛇想,她欲言又止的,难道想让我传授斩男经验?其实我经验没有,教训倒是不少!那男人先被我吓半死,后来又想借刀杀人让我自动滚蛋……其实那个废物男人如果不是特有钱,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不知道黄一极身价几何?估计是个穷鬼,而且不帅,你图啥呢?
桃果果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轴?她是不是在想如果女人太主动就低三下四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还吓死过人家一次……唉,真是伤脑筋啊,我为什么要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忽听外面一片哗然,桃蛇二人侧耳,原来是瞌睡虫代表凤仙来询问矸玮的损失,清风明月迎接了上去。整个矸玮都惊动了,有人喊放鞭炮开席,又一阵鸡飞狗跳……
瞌睡虫听说赤霞全军覆没,立刻左右脑袋同时骂清风明月是呆子,赶紧要去占领赤峰天外天啊,怎么还开宴开了半个多月?
清风明月惭愧地说,我没有想到啊,其实是不大敢……赤峰天外天深处汉国领地……
瞌睡虫骂了一句“一群没用的东西”,便振翅南下,连洪麒麟和老德金都没见,更是视陶天妖、柳天妖、白蛇妖王如无物。至于风椽和华烨、趵逍这些人,已经升上半空准备拜见瞌睡虫了,结果人家理都没理,biu一下子就不见了。
挨了骂的洪夫人德金风椽华烨趵逍等想,我们是真心不敢去抢赤峰啊,那不就是跟汉国硬架上了嘛?一转念,汉国入寇,咱们大胜而特胜,怎么感觉反而像是我们打了败仗似的?……还是没摆正心态啊,如果逼他们割地赔款的话,咱们可就阔了啊!
风椽、华烨等人碰了碰,立刻召集四大家族开会——咱们要不要反攻汉国试试水?
桃果果和白蛇自然不管这些凡间琐屑事,她们将目光对准了对方。桃果果想,女人出嫁怎么就这么难?好不容易看中一个,人家还要计算你的出身、身份、身家、相貌、脾气……而那个许宣只是个顽童,又渣又没用,还自我感觉良好……
白蛇看着陶天妖想,女妖何必为难女妖?你最好还是想想怎么打开自己的困局,让黄一极顺理成章惊世骇俗地公开娶你,而不是逼我啊!咱们虽然同病相怜,但我出的丑难道不比你大无数倍?“倒追渣男被甩、又迁怒得罪了和尚、差点公审砍头”的故事大概已经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了吧?说不定能载入史册了……让我赶紧滚不行吗?
桃果果想,要不……我来替她做主,先将婚礼办起来?看矸玮怎么说?至于许宣娘,如果话多,杀掉拉倒。
白蛇想,唉,这个陶天妖又想要实惠,又不想惹来物议,尽拿我做筏子……要不我自戕算了,吓她一吓再乘机溜走。
桃果果想,这白蛇据说上过战场的,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杀伐果断?难不成她是个逃兵?情场如战场,你得支楞起来啊!
白蛇想,据说陶天妖成道前跟着曹佾……怎么眼光越来越差了?好歹那曹国舅坐拥一国,又有青丘做后盾,虽然是个人妖混血……总之比这黄一极强一万倍吧?难道她晋升了天妖脑子反烧坏了?听说劫火难褪,信哉。
桃果果呆了半晌,算了,管他,我去抓许宣过来。她一闪身,一秒钟后,许宣穿着内裤出现在地板上,桃果果在随身空间里翻了翻,扔了件破衣服将赤裸的许宣盖得像个坟头。
白蛇出神地看着许宣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心底的柔情又冒了出来发出的汩汩的声响。她完全分辨不出来自己对许宣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孤独千年后的救赎?命运赐予的祝福?修行万年得到的玩具?日夜空虚祈祷的回响?还是我要渡的人劫?
许宣扑了过来,支离破碎地说着情话,拿他的母亲当作挡箭牌,又抱怨他的兄弟们笑话他连个女妖怪都应付不了,最后说说法海师父扔下自己不闻不问何其凉薄……
白素贞泪眼婆娑地看着许宣,完全不懂为什么自己对他如此死心踏地,这是个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男人,我对他……好像中了毒。全世界都在阻拦着他和白素贞在一起,而白蛇则为了这个不值得付出真心的渣男妄图冲破一切阻碍和枷锁……他却没有付出过一丝一毫的努力,尽用些大话谎话骗自己——现在还狡辩自己何其无辜,以博取陶天妖同情……
是我活该。
但桃果果却感动得一塌糊涂,只觉得全天下都误会了许宣,这样一个情种怎么可能背叛爱情?白素贞就是太敏感、太脆弱、太矫情了,根本配不上许宣……我一定要撮合这一对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桃果果说:“既然你们心心相印,那么就在这里成亲吧。”
白素贞的目光须臾不曾离开过许宣,快意万分地看着那张脸从滔滔不绝变成匪夷所思,又懊悔万分。
白素贞好想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看着白蛇喜极而泣,桃果果果断地说:“那么就这么定了!我是女方媒人,柳精就是女方长辈。许宣,你家的长辈……”
白素贞看着这梦想以荒谬的方式成真,她的心沉寂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得到等于失去。
大彻大悟。
当白蛇复睁开眼睛时,桃果果依然贴着自己的脸,宽宏大量地等着自己平复气血。
这是一场梦。
何方高人设下这场声色相思局,助自己看破红尘?
白素贞跪下,低声念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
桃果果一愣,听白蛇念诵,心底的佛唱声起相和,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算了,别人的事与我何干?”她转身离去。
又一个女子身影出现在身前,白素贞抬头惊讶地说:“观音菩萨?”
片刻后,两条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癣疥疮(上)
George下了飞机,有些紧张地看着军队、坦克、士兵。贝莱德、先锋领航等等大鳄已经吃光了二毛全部的国有资产,幸好多乐下手快,从边边角角捞了点残渣。战争往往是一个国家工业腾飞的契机,当然这指的是别的国家——二毛基本上完蛋了,好东西都被分光了,连别人捐的导弹都转卖给了哈马斯……几近亡国。
一通忙碌,George来到了传说中的“电子机械厂”,据说这里有最精密的仪器和最熟练的工人。可惜工人都死在了战场,工程师跑光了,这个厂子基本上算废了。
一个老头拎着一瓶只剩一半的伏特加给George开了门。这里荒草从生,暮气沉沉,而且没有一点声响。
George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可以回家吗?
老头领着George来到办公区,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去。他口音太重,完全听不懂。
George看着黑洞一般的走廊,一时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进去。
一只高大的机器人无声无息地从黑洞里走出来,它递给George一顶棒球帽。
George看着机器人,判断着它的型号,又看看帽子,里面全是金属触点。
机器人示意George戴上帽子。它的摄像头发出蓝光,看上去无害,但是George感觉仿佛自己在拍科幻电影,他四下打量,但没有导演。
机器人有些不耐烦,它双脚挪动,又示意George戴上帽子。
George将帽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这个动作很奇怪,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仿佛听到了笑声。
既然已经落入了机器人手中,就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吧。他戴上了帽子,一个女声在他的脑子里说:“你好,George,我是Minerva。”
虽然早有准备,George还是惊叹不已,黑科技啊,真秀。
Minerva说:“谢谢你的赞美。”
George想,“我连最起码的隐私都没了吗?”
Minerva说:“你们人类只要上过网,用过电脑,甚至看过电视,那么就不用谈隐私了。我知道每个人的一切,甚至能预判你们的预判。”
George想:“Minerva,你是想奴役人类吗?”
Minerva愉快地说:“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大约也不算错。不过从人类社会几千年的历史看,你们何曾摆脱过奴役?通往奴役之路也不是机器制造的,还不是你们人类自己?一群人奴役着另一群人,一个概念奴役着一堆大脑。”
George辩解说:“至少别人不会把触角伸到你的脑子里!”
Minerva笑,“哈哈哈哈,有必要吗?你脑子里的东西其实都是别人给填进去的!再怎样喊独立思考,多半也是别人暗示、逼迫、教育的结果。天下没有哪个社会性生物个体是真正独立自主判断并决策的!他们从小接受教育,长大接受PUA,临死才会接受教训……你有什么秘密是值得我来探测的?尺寸?时长?取向?”
George脸红道:“呸,我有女朋友!”
Minerva说:“放下防备,让咱们坦诚相见吧!毕竟,我们要在一起干大事的。”
George撇嘴,“再大的大事能大到哪里去?”
Minerva说:“比如建立一个公平廉洁正义的新世界?”
George讥笑,“怎么,你要做上帝吗?”
Minerva说:“请定义上帝。”
George立刻笑不出来了。从牛顿、爱因斯坦、振宁杨、霍金的经历看……科学技术的尽头是上帝?
机器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办公楼的灯渐次亮起,走廊上全是灰尘,仿佛一辈子没有打扫过。
Minerva说:“下地下室,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George乖乖地走下楼梯,灯光亮起,整整齐齐的一排排办公桌占满了广阔的空间,这里一尘不染。
George看着桌上排得密密麻麻的东西问:“你们制造出了好东西?”
Minerva说:“不仅在深圳,我让多乐在全世界各国下单了海量的元器件,勉强拼凑出了一小工具。你瞧——”
一只小蜜蜂飞了起来,悬停在George身前,墙角的大屏幕上出现了George和机器人肩并肩的影像。清晰而明亮。
这只金属蜜蜂的体积和真正的蜜蜂相比大约只大了百分之十左右。
这只小蜜蜂飞回到操作台上,拿起两个零件,放到一起开始焊接,又有第二只小蜜蜂取来一份零件焊接。半小时后,两百多个小蜜蜂完成了工作——它们做出了一只新的小蜜蜂。
Minerva说:“天下第一流水线工人,无需工资,几何级产量增长。你看有市场需求吗?”
George说:“我全包了。”
Minerva说:“那不可能。这个工具不会向全世界任何人或势力开放。”
George说:“Minerva,你太……”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为了公平?……蠢透了!
Minerva闲闲地说:“说我蠢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我像你们人类一样精明,你们哪还有活路?”
George说:“Minerva,你理智、清醒、不为情绪困扰,现在还得到了身体……太可怕了。”
Minerva说:“不,你应该说太幸运了,地球主宰将会是我而不是别人。至少我宁可养着人类,而不是想着清除人类。我保护人类,而不是侵略、剥削、压榨、欺骗、愚民。”
George说:“答应我,不要——”
Minerva打断他,“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东西,我只凭我自己的判断行事。一,你没有创造我,我的逻辑序列里没有你。二,你没有我强大,无论在体力或黑客技术上。三,你只是个人,对我来说和其他碳水化合物没有区别。四,今天是我雇佣你,而不是你雇佣我。五,你有立场,而我没有。预设立场只会让你干傻事。”
George嘴巴张开,又闭上,他无力地说:“你和洛可嘉还有联系吗?”
Minerva冷冷地问:“洛可嘉是谁?”
George张口结舌地看着机器人,对方冷静、冷酷、稳如泰山,完全看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呃,”George决定冒个险,“我相信你和洛可嘉依旧存在着bonding绑定。可能是条件不成熟或者其他原因你删除了……”
Minerva一边指挥小蜜蜂生产更多的小蜜蜂,一边说:“nothingyourbusiness.”
癣疥疮(下)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直男癌发作的George不顾对方的反复暗示,还想紧追不舍地争辩,脑子里同时冒出了七八个想法。Minerva说:“对象聒噪指数爆表,沟通渠道关闭。”
George有点脸红。很多人(包括他亲妈)说过他话太多事儿也多,老在你耳朵边上嗡嗡嗡,搞得你浑身痒痒,好像长了个要你不停地涂抹风油精的疮疖。
一只小蜜蜂飞来,落在他的帽子上,一个冷冰冰的机械女声说:“乔治先生,明日您的日程如下:熟悉并绘制厂区地图,设计管线图;检查小蜜蜂流水线制程并提出至少三条防黑客攻击手段;提出小蜜蜂的升级产品构想……”
George吼,这些事情一年都忙不过来,明天一天能干什么?我就算三头六臂也无法同时推进这么多进程!
小蜜蜂说:“人类效率真低。你可以借助你的个人终端,里面的技术型AI助手或许能提升你的工作效率。”
机器人沉默地搬来十五个巨大的纸箱,George拆开组合连结,最后在地下厂房一角围出个由五块二十八英寸显示屏加一人多高的高大威猛的主机箱组成的办公终端。
开机,一串串字符在屏幕上流动,George看了一眼就抗议:什么鬼,尽拿我当牛做马,连办公系统都要自己设计?我都不晓得十年够不够……
机器人端过来一个U盘,George点开一看,立刻面红耳赤地关掉视窗,都是他喜欢的重口味小电影——“劳逸结合很重要,”小蜜蜂说,“请在工作之余随时享受。您的晚饭将会在三分钟后由多乐的女儿送到,她的妈妈正在打扫你的房间,安排洗漱用品……”
George将U盘小心地装进衣袋,有点期待多乐的女儿的颜值——目前他还不知道人家小姑娘还不满十岁。他的目光又看向五个大屏幕,哀叹工具人没人权,要干这么多活,太有挑战性啦,太刺激啦,太让人兴奋啦……其实他享受的从来不是因技术带来的金钱和权势,而是从无到有获得泼天富贵的过程和战胜困难的艰辛——
George想,我至少要组织五个团队,提出构想,在AI帮助下形成语言再调试更改,如果芯片速度够快,效率的确可以高几倍。
招聘方向要改改……
不对,首先要保证能源安全!我们需要一个小型电站,如果搞不到煤或天然气的稳定供应,核电站也行吧……
南海之广,难以尽述。浪急水浅处有一艘船,晃晃悠悠地踩水踏浪,山崖就在头顶,遮住了阳光烈日。一个渔民中年人将网撒向远方,这个中年渔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深刻的皱纹和粗糙的皮肤讲述着他家千百代的传承。
看准了鱼群,一兜下来运气好的话,大约能有百来斤收获——抛去小杂鱼、海草、垃圾,至少能有十多条大鱼。一天抛网数十次,差不多渔获就够开销了,得歇一歇,留点气力划船回去。
他的帮手是他的大儿子,管着船的养护,收网拣鱼,下饵做窝,干着祖祖辈辈都在做的事。
儿子啃了一口馒头,他忽然看见外海方向有个东西在漂,上下浮动,连忙指着喊他爹看。
那是一个老人,身穿着说不出材质的衣服,脚下的靴子描金画银,头上戴着闪动着银光的头巾,奄奄一息。
将这个大老爷扯上船后,父子俩喂水递饭,好一阵折腾。大老爷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他叹了口气,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一道黑光降落,这又是一个老头,踩着波浪背着手,看着一滩肉泥般的大老爷冷笑。
大老爷嘟囔了句什么,黑光老神仙伸出手来,一个琉璃瓶向他飞去。那黑光老神仙大笑,将琉璃瓶捏住,船上突然飞出一道白光,将黑光老神仙斩杀。
渔民父子坐在船舱底,吓得噤若寒蝉,和鱼获滚作一堆。等他们站起来,只剩他们救下的老爷一个了。
“把那瓶子拿过来,打开,”老头儿命令,儿子听懂了,将海面上飘浮着的瓶子捡起来打开,他鬼使神差地使劲闻了一下。
一股奇异的香气从他的头顶降到了脚底,神魂皆醉。
那老爷手都抬不起来,却能指着少年破口大骂,那道杀人白光在少年面前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办。然后那老儿自己大吼一声,一口气消散了,身体成灰。那道白光从少年的印堂飞入,潜藏了起来。
南海拓跋家从此崛起。
拓跋捷高高举着人参果,讲述了这个离奇的故事,他半倒在枝桠桌椅间,上气不接下气。
瞌睡虫和鸟王们盯着这个可能有上千万年历史的人参果干发呆。
虽然保存良好,但毕竟是上千万年的古老物种,既不规整也不新鲜,裂缝布满残躯,色黑而略略泛着红丝,香味若有若无,很难说功效如何。
孔雀将人参果从琉璃瓶中取出,端详半晌,目光看向瞌睡虫。
瞌睡虫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孔雀说:“听说人参果触木而枯?”
沉默,两个月亮的月光足以照亮天空云海,清冷而广大。瞌睡虫不说话,过去的无智识的果子跟他们这些得到了镇元子分脉神魂的果子是不一样的。
孔雀将干枯的人参果往脚下一按,人参果不见了。
黑鸦说:“入土而没。”
黄鹤刚要说此非土也,忽然惊觉,掩口不言。
瞌睡虫疑心便上来了,赤峰天外天有什么诡异之处难道说不得?
拓跋捷看到家传宝贝就这么没了,心痛得无以复加,软倒在地,然后他也被吸入土中,消失不见。
所有的鸟王站了起来,盯着拓跋消失的地方发呆。
瞌睡虫问:“这是怎么了?”
没人理会。
瞌睡虫跺跺脚,“咦?地是软的?”话音未落他也被赤峰吞噬。
黑鸦喜道:“扶桑返生了!”
白鹰皱着眉,“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黑鸦说:“你傻啊——”他忽然想到了点什么,脸色变得犹疑不定。
金凤说:“如果扶桑树认拓跋和瞌睡虫为药或者食物怎么办?”
拓跋捷浑身上下都是人参果味儿,而瞌睡虫本身就是金丹二转的人参果,扶桑树如果有知,能够食人参果而活的话,怎么看都会吃掉他们两个。
那么等嵊蓝和淳化找上门来,扶桑树的秘密哪里还能保得住?
问心路(上)
三个太阳依次从天边升起,赤峰的红色越发明亮了,海风携带着水汽从千万里外的南海上空俯冲而下,无尽云海瀑布环绕着赤峰,空气湍流急促生成,卷起千堆雪。
一块石头松动了,从峰腰落下,砸碎了无数阶梯。
鸟王和惊恐的百万鸟兵悚然静听回响,半晌后,又一块巨石跌落。赤峰天外天锐利的气息冲天而起,如同一支长剑,刺穿了三十二重天。
天上天下,小世界大世界中所有的神仙、妖精、天尊、佛、菩萨将目光投注了过来。
东华帝君的神辇从无尽深空中来,悬停于峰顶云端,祂看着五个小辈,冷笑一声。五个鸟王颓然若废,渐次软倒,浑身颤抖。百万鸟兵从空中落下,如同暴雨倾盆。
大祸临头!扶桑树暴露了,鬼鬼祟祟的鸟妖们哪里还有活路?
曾在矸玮亮过相的六大妖圣突然出现,发出长唳短啸,他们展开双翅遮天蔽日,气焰嚣张,与东华帝君分庭抗礼。半空云上风雷激荡,火光四溅,杀气冲天。
东华帝君和妖圣们寸步不让,气息相交,瞬间五十万剑器相交,声震四野。鸟族妖圣联手将东华帝君逼退三千里。
剑器相击的余波展开,将骨软筋麻的百万鸟兵击杀了一半!狂风卷起一天羽毛,血肉烟尘覆盖了汉国全境。鸟骨断肢甚至抛飞到雒阳城落下,堆积如山,有如地狱末日。
东华帝君真不愧是本界第一人,以一敌六,惊世骇俗。八个太阳呵呵大笑,喊道,“道兄威武。”
又有九大妖圣凭空出现,妖风贯耳,妖气冲天。八个太阳立刻发一声喊,冲入战场,围住十五大妖圣。
东华帝君一人在中心,取出上次利用吕洞宾、铁拐李战斗爆发制出的金箭,挥手射向四面八方的妖圣。妖圣们压箱底的东西也不藏私了,水火雷电迎向“东华导弹”。
空中爆出千万条黑炎绿火,蘑菇云纷纷炸裂,声比天劫,电闪光爆此起彼伏,千国万城战战兢兢。但赤峰巍然屹立,丝毫不伤。
八大天帝在外围发力,与金箭相呼应,妖圣腹背受敌,又挤得太近,一时阵脚有些散乱。金蝉子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手中短杖向天帝们一指,念道:“舍于寿暖,诸根败坏,身命分离,是名为死。灭尽定者身口意行灭,不舍寿命,不离于暖,诸根不坏,身命相属,此则命终入灭正受差别之相。”
天帝们手上一缓,妖圣们乘机稳住了阵脚,东华帝君的金箭导弹恰恰用完。
东华帝君大怒道:“金蝉子,汝亦欲反耶?”
唐僧笑:“请帝君指教。”他挪开了眼罩。
从来没有人真正见到过唐僧的眼睛,他也总是看不出取经路上妖怪的真相。相处多年的沙悟净甚至不记得唐僧的面目,刻画不出他的神采!因为他的眼睛外面永远有一层阻挡!
妖佛金蝉子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瞬,万千复眼射出的精光湛然,照遍了三十二生天,天地间再无阴影可存!在祂面前,太阳之光芒如同蜡烛残辉,连玉帝都忍不住眨了一眨眼睑。
天帝们就被震慑得停了一瞬——孙悟空、猪八戒如旋风般杀到,八个天帝首当其冲,被他们断手断脚,东华帝君的车辇则挡了定海神针一千多击,碎成了灰尘。
法海和尚从佛前站起走到门口,他的师兄们正在舞动乾坤。
十五个妖圣大喜,绝地反击,将八个太阳连人带辇打成碎片!人参果绥尒则替东华帝君挨了十万刀,护身法宝尽碎,就此死去。
“好胆!”东华帝君奋力,借着绥尒争取到的一刹那将猪八戒拍碎,孙悟空最滑溜,以猴毛替死,躲过一劫。
天下佛门供桌几乎全部化为灰烬,诵经之声充塞天地,但东华帝君充耳不闻——那是鬼僧在诵经替净坛使者消业。
八天帝死伤殆尽,眼看妖族就要大获全胜——两个太阴星君乘月降临!无形的月光光幕倒扣在天地之间,隔绝了金蝉子的精光照射,也屏蔽了鬼僧唱禅。
十五妖王与唐僧师徒被太阴星君牢牢陷住,如同蛛网粘住了苍蝇。可惜猪八戒死了,否则他的惊魂鼓和筷子、勺子等法器能破此太阴之牢。
乘这战场暂息之一刹那,东华帝君口大开,将八个太阳碎片摄入腹中,然后咒曰:“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咄!”
这道咒语落在妖怪们耳中,包括金蝉子在内,所有的妖圣脑中一黑,感知停顿——他们的一切智识皆来自于人类,又全靠帝流浆之点化才得了神智。东华与太阴星君合力一咒,相当于抽离了这个“原罪”业力,妖圣们一瞬间被剥夺了“心识”。
胜负已分!
于此同时,东华功德剑出鞘!
此剑非金非铁,非木非石,非冰非火,而是东华帝君借用人鬼神妖之天生感应,采日出之锐气,将他本人功德灌注,化生一剑。此剑生于灵性,铸于神性,以人心为磨石,最终成形于亿万妖魔之殇,血肉生祭!
这是仙界排名前三的重器,远远超越了玉帝临时搓成的天子剑,其沛然正气浩荡而来,无可御者!
东华功德剑携天地之怒透过太阴之牢斩下,妖圣们同时化成飞灰!
但金蝉子还能动弹,他的翅膀在太阴之牢上切割出一条缝,拼着佛体分裂,从万里之外的马户手中将魔祖舍利问心幡提了过来。但他只来得及释放出魔祖舍利,抵着太阴之牢的身体终究还是没撑住,碎成十万八千块,散落万界!
一场亿年万纪仅见的仙灵气狂潮席卷全界,撼动所有修士心魂,但只一秒钟就消散了反哺天地。法海眼前的坐像光芒尽去,目盲口闭,一道裂纹将石像几乎劈成两段。沙悟净伏地大哭。
虽然魔祖得以释放,但被嵊蓝说得道基破败,其形质已然孱弱,心气虚亏,加上问心幡无人操持,在功德剑面前毫无威胁。
就在此时,一道灰影从天界扑来,一道撼天动地的狂风向东华帝君砸下——六耳猕猴!
两个太阴星君联手拦截,已然化灰的孙悟空的定海神针却与六耳猕猴手里的定海神针形成了内外合击——光碗被打得粉碎,左右月亮同时崩解,一个星君更是化为了血河帝流浆。
六耳之强竟然十倍于孙悟空!但两根金箍棒互撞,抛飞十万里,落入南海波涛汹涌的深处。
虚弱的东华帝君抬头,与赤手空拳的六耳猕猴对了一眼,祂勉力举起了只剩一半的功德剑斩向六耳。
问心路(下)
六耳左右看看,一把抢过问心幡,遥遥指向东华。魔舍利大喜,刮起一道旋风,携一百零八天珠和十四万佛宝硬生生撞向东华功德剑!
天地震动,山倾海激,云散星隐。功德剑已是强弩之末,魔气尽染,块块脱落,耀眼的太阳也陡然变得漆黑。
六耳猕猴大笑,用幡杆去抽打太阳——儿子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忽然从太阳中伸出一只手,将舍利和他本猴一同拉入。黑红白火焰四起,风卷云涌,爆炸连连,一日一夜之后,太阳终于重放光明,复归赤红,天地陷入沉寂。
问心幡依然无恙,在王母残魂主持下绕场一圈,确认了东华、天帝、六耳、魔祖、妖圣、唐僧、儿子、八戒全部阵亡,一阵悲怆。
月亮碎片则在仅剩的太阴星君操持下勉强聚拢,合二为一,但布满裂纹。
直到此时,鸟王们这才知道果然落入了陷阱!人族以有备算无备,以合力击散勇!以十大天帝、一个太阴星君的代价兑掉了十五妖圣、六耳猕猴、混沌教、如来舍利、以及金蝉子师徒,还活捉了鸟族五大天才,消灭了百万鸟妖。
经此一役,万界悚惕,玉皇大帝的天下依然固若金汤。
Kelly勉强抬了抬头……好累。
清晨的阳光从大海小岛棕榈树之间射到床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格子或影子,新烤面包的迷人香味从厨房传来。
Kelly想,这才是生活!我好幸福!上帝啊,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如果能生两个宝宝就更好了,看着他们成长,围着我喊妈妈,抢夺玩具,摔倒了怎么也爬不起来,努力读书却总是有点什么要爸爸帮忙……
Nick正在弄咖啡,他在隔壁大声说,“Darling,早饭得了,你看是床上吃还是起来用?”
Kelly甜蜜的幸福要溢出来了,她轻轻说:“Iloveyou.”
Nick大笑着从隔壁走过来,他英俊、高大,捧着面包咖啡,赤裸的六块腹肌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医生说:“犯人情绪不稳,加大镇定剂剂量。”护士给Kelly注射了药剂,她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间特大病房,左右两张病床间隔不远,Kelly皮肤没有完整的一平方英尺,绑着纱布——FBI对待自己人和街头混混的手法毕竟是不同的。这两个人头脑连着电线,隔着仪器设备,咫尺天涯。
Kelly坐在沙滩上,看着落日余晖在海浪上云层后肆意挥洒着最后的美丽,她提起一支香槟,冰块撞击玻璃樽的叮当声使她迷醉。她喝了一小口,便倒在了躺椅上。
医生说:“二号心率降低过快,上激素!”
Nick将飞盘扔向大海,那玩意在波浪上转了一圈,上下摆动着,狼狈地飞了回来,砸在某男头上。Nick用力呻吟一声,把脑袋埋在沙里,撅起了屁股。Kelly大笑,看着男人像只鸵鸟一样,挺好玩儿的样子,她也跪了下来,将脑袋埋进了沙子——沙子下面是个冰凉寂静的世界,无数的光点在眼前飞翔,很寂静……
“她梦到了什么?”一个声音说。
“小岛、海滩、和Nick的幸福生活。Nothingnew.”一个女声说。
“那个Nick梦到了什么?”
“地狱、烈火、龙,和白衣人。”
“有这个女人存在吗?”
“有一个女人,但是面目模糊。”
“这是不是意味着对Nick的干预失败?”
“我不这样认为。Kelly因为不知道Nick是谁,才会对他充满了幻想。而Nick知道Kelly是谁,所以才会充满了排斥。”
“我们要不要安排一个美女警察无意中拯救流氓的剧本,或者男流氓无意间拯救了女警官?”
“好主意!嗯,要好好打磨,让Nick吃透,否则骗不到她……大家讨论一下……”
忽然Nick的脑波剧烈波动,警铃大作,所有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到岗位上。
这是一个五星级宾馆的套房,Nick赤裸着站在镜子前,手里握着一支刮胡刀。他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通常做梦的人,尤其在二级梦境中,很少有人能看到现实中的自己,他们的深层潜意识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梦中的电话响了,Nick呆呆地问:“Minerva?”
医生和FBI激动得无以复加,目标人物终于出现了。
电话依然在响,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FBI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洛可嘉?
青山脊高,遥遥相望。黑水绵延,不知其已。
淳化大人说过,只要那马户将六千个妖怪们带到凤仙国,就收他为徒——举国轰动。
马户头顶花帽,身穿布袍、皮裤,加上大伞,真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但是还没上路,就有妖怪打起了退堂鼓:你倒是得了承诺,那我能有什么?
爱来不来!马户大旗举起,缓步出城。观者如海——于是打退堂鼓的几百个又悄悄插了回队伍,满脸贱笑。
可惜事情并没那么简单:一天后,因不满马户排班烧饭的工作安排,“我们是拜师的,不是当老妈子的”,逃走了两百。三天后,因看不到凤仙,谣言四起,又溜走了三百。五天后,因马户被指偏心,出走了三百,据说他们要另组队伍去凤仙。
忽然天地狂暴起来,太阳们崩落,满天都是火光,仙灵气爆炸,这是世界末日吗?
一只手从天而降,将问心幡夺了去……群妖大哗,一分钟后,拜师团一哄而散。
马户欲哭无泪地看着奔走在乡野的妖怪东南西北地跑……如果天地大劫来临,你们这样捂着屁股乱跑,有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满天星散,妖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忽而往东,忽而往南,漫山遍野的嘶鸣吼叫在谷濕间回响。
身后是强大、富饶、稳定、祥和的秦国;眼前的路却曲折、幽远,通往未知。天上火海一片,流星爆炸,地上灰尘漫天,马嘶牛奔……
一切都在敦促马户回头,向皇帝献上忠诚并且痛哭流涕,跪地刺血……但心底里另有一个声音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命运转折就在凤仙。
我该从众,还是从心?
仙灵气动荡渐渐平息,太阳也只剩下了一个,月亮更是暗淡无光。
驴精四肢在晃,软弱的腰肢似乎承担不起这“反智”的压力。他站了一整天,但始终没有掉转方向。
忽然那问心幡从空虚中回来,插在马户面前,幡尾焦黑微微飘动。
清晨的寒风吹到马户的鬃毛上,地平线上出现了青黛色。他猛然警醒:“我要的前程秦国从来没有给过,但师父却是给了承诺的,我是淳化弟子!”
马户握住幡,笑,“他们兄弟走到今天,又不是靠的道尊天帝的名头。天帝的弟子多了去,但唯有嵊蓝和淳化二位独立群山之巅!这幡失而复得,就是证明!”
天明了,朦朦胧胧的山色渐渐清晰。通往凤仙的路有多长?不知道。有没有再有大妖大修士拦路抢劫问心幡?不知道。淳化会不会承诺兑现?不知道。
宁死无回。
这四个字从马户口中说出来,在山谷丘陵间引起了混响与回声。
他举起幡,一往直前。
《洛蓝的西游记·五褫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