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两界(上)
镇元子借力九头虫的退路强势回归,在仙界引起的轩然大波将会持续震动一千年!关于镇元子的起起落落故事——靠着低阶神魂分脉术坚持到了最后,凭着埋下的人脉嵊蓝和淳化,一举顶住了亿万年累积的天劫、地劫和人劫,六大天尊对其无可奈何,佛门对他心怀善意,最后与弥勒把酒言欢……太励志了!
当年那个被人嘲笑的骷髅鸟如今成了谁也高攀不起的大人物!
人参果们响应了心中莫名的呼唤:绥氽、嵊蓝、淳化、阿刁、倜休、奂奇、小悟空、小悟能、瞌睡虫、苒翠和穿在婧婧身上的红叶袍,抛下了凤仙郡或者南海,放弃假装东华帝君或观音,向天道战斗的核心赶来,谁也想不到,居然一头撞上镇元大仙……请想像老母鸡碰到黄鼠狼、黑熊精迎向孙悟空、三三大爷遇到七七大妈时的热闹。
帙杲直觉对强大的红龙女有强烈的依恋,但是上位龙对下位龙的威压使他骨冷,婧婧的新面孔比过去俏了十倍,气质更是高不可攀,其优雅处远不是当年那个没规没矩的败潮龙能及万一的。帙杲甚至没有怀疑过此龙即彼龙!
婧婧在度过了最开始的慌乱五分钟后平静下来,望着最熟悉的陌生人,板着脸陷入“我有社恐,鬼神辟易”的状态。敖丙他们试着来拜见前辈,只得到了“扫一眼点点下巴”的待遇,连大社牛八妖也没撬开对方的缝隙,众龙只好簇拥着龙圣,离意气风发的镇元子远远地,作沉默静思状。反正镇元子和龙族关系紧张,我们不必硬凑,万一祂看中了咱们抓了去拉辇怎么办?老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除了嵊蓝、淳化、弥勒等少数人之外,镇元子对谁都爱搭不理的,但是看到法海,就鼻子翘在了半空,差点直接喊你个沙悟净在搞什么鬼……现在的镇元子与当年的“好友”遍四方的五庄观之主完全不同——油腻的目光中全是评估和玩味,把德金、洪夫人、果果、柳精等人腻味个半死。
只有婧婧上前与镇元子见礼时,镇元子脸色庄重了起来,目光在婧婧身上裙袍处细细打量,却又全无淫邪之意,搞得观众疑惑——难道这条裙子吓到你了?
兰采和以前跟镇元子有相差不多的咖位,仗着兄弟多横冲直撞,惯以孩童面目以小卖小,看到了机会,就笑道:“镇元大仙见多识广,想必也没有遇到过类似这位龙道友姿色的极品,我说您不妨就收入房中……”
婧婧嫌恶的目光向兰采和方向看去,这个扮小孩儿的老头也太恶心了吧?虽然仙界风气是这样,对待龙女或妖宠毫无底限,但是公开当面调笑……
镇元子道:“兰采和,你想死?”
兰采和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是著名的人间天才,仙界搅屎棍,哪吃过这个亏?
何仙姑第一个跳出来,料镇元子不敢拿八仙小团伙怎么样,说:“哟,镇元大仙何必呢?看上了这位龙女就说一声,妹妹就给你做媒……”
张果知道要糟,镇元子吃不住六大天尊围攻,求嵊蓝和淳化帮忙,面上不够光彩,此刻正是要拿人立威的关口,八仙别做了人家的刀下鬼。他上前将何仙姑拉退,躬身对镇元大仙道:“请镇元大仙原谅我兄弟姐妹无礼……”
已经晚了。哪怕是吕洞宾和铁拐李当面,也保不住轻佻的兰何二人吃点苦头。
就在矸玮半空,当着全世界仙凡鬼妖魔的面,镇元子手指一点,一道符文牢笼凭空出现,将兰采和、何仙姑卷成了难以明状的两条腊肉。
“我们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开玩笑的地步!这位龙仙也不是你们这种小人能得罪的。我罚你们挂在矸玮上空,直到有能说句人话的出来对龙仙道歉,否则就挂你们一年!”
他还不知道曹佾和韩湘子都已飞升成天仙——当然知道了也无所谓,以他镇元子之能,袖里乾坤装四个天仙也不难。这是直接向吕洞宾、铁拐李和汉钟离叫板了。
所有的目光避开了八仙之三,向婧婧看去——此龙何德何能,只为兰采和的一句玩笑话,镇元子就宁可挑战八仙?昆仑之名也吓不到祂?
张果面红耳赤,作揖打恭,镇元子瞪着他半晌,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把他也挂到天上去。
婧婧得了红叶的提醒,知道镇元子其实是替人参果树的树魂出头,便笑着点点头:“我代替那位谢过镇元大仙了。”
镇元子的阴沉沉的脸立刻散发出无尽光芒,欣喜若狂的模样又吓了众仙一跳。“那位”又是谁?
龙族和镇元子的关系由此事直线升温,现在轮到他们商业对吹了,那肉麻话不要钱一样扔出来,将众修士恶心得半死。敖丙、敖癸、敖烈、八妖在嵊蓝出山时曾想找镇元子的便宜、劫持嵊蓝的故事也被吹成了“不打不相识,长辈就应该多提点小辈才会给小辈进益……”嵊蓝淳化从断龙台救下了众龙,也成了镇元大仙门下和龙族的友谊渊源流长的铁证……
大家立刻注意到少了个龙——俱向涓涓看去,她正腻歪在淳化身边,扯着麻袋人的袖子不放,苒翠和淳化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真没想到涓涓还是个恋爱脑……
镇元子放过了龙族,拯救了婧婧的面子,但很明显人参果树魂依然不肯与祂和解,镇元子便想找个人骂一骂,随口一问:“就这么一眨眼功夫,清风明月又上哪儿去了?”
阿刁脸一红,“老祖,他俩在替我和蓝仔看孩子……”
镇元子气乐了:“你和蓝仔有多少孩子要看?咹!明月不够还要拉上清风?”
倜休说:“启禀老祖,蓝仔夫妇一胎下了十七个仔……”
镇元子张开嘴,又闭上,然后又张开:“把孩子们带给我瞧瞧,我倒要看看我的孙子们到底是怎样的……”
清风明月手忙脚乱地抱着一串泡泡飞了过来,看到半空两条腊肉,娃娃们开心地要疯了,缠着“镇元爷爷”喊:“把我们也挂在半空吧……好玩好玩,比荡秋千好玩儿多了,是个超级大秋千。”
镇元子双手乱舞,保护着自己的短胡子,郁闷地说:“宝儿啊,别挂他们边上啊,太阳大,仔细晒干了,还是家里的秋千比较安全……”
但是这帮子祸害哪里肯听人劝的?围着兰何二腊肉或者镇元子本仙飞快地转,一不小心就把何仙姑撞飞三十里。仙姑的尖叫怒骂连太阳都听见了:“老十一,我记着你了!不就是上次老姑吃了你一块饼干嘛,我还送了你一朵荷花呢……至于记到现在吗?”
镇元子摸摸摸乱七八糟的头发,努力恢复油光水滑原状,喊:哎呀,清风明月你们俩吃干饭的呀,赶紧把娃领回家吧,外面好危险……
穿两界(下)
Minerva拿到第一个九头虫样品时就按照最初的计划将一条肉丝寄给了远在亚麻的Jacob,但是也留下了线索,最终暴露了洛可嘉是背后魔掌的事实!有人把洛可嘉和劫肉案连在了一起,于是他在法国被福利基金会拦下,只好“打不过就加入”。
此时的Minerva和洛可嘉们都还未知道九头虫残余几块身体得到镇元子的电能,吸收重生,而镇元鸟则借道双头鹅出口回家……全世界最后的样本只剩下了这一根肉丝。
沉默的荒原人迹罕至,瑞士的高山平原溪流雪山村庄是鲜活的,空气里流淌着花的甜与草的香。冯-川普家庭唱着雪绒花从德国奔向美国,路过此地的雪山与荒原,走得浪漫……但只是艺术夸张而已。真正的音乐之路比电影要残酷十倍,流浪的音乐之声只能辗转于小镇与小镇之间,在各种乡村嘉年华歌颂自由,直到他们的故事被搬上荧幕。
多乐的车穿梭于车流与关卡之间,渐行渐远。机器人只剩两台了,它们向多乐告别,除了武器和电池,他们抛弃了所有的备用零件,包括损坏的芯片,放在多乐的车上。
再会!我们不能再粘在一起了,暂时的分离或许意味着注定的重逢。今天我AI失去的一切,被拔电断网推塔,我会全部拿回来的……Minerva虽然还活着,但她失去了一切根植于电离层和分散入上千万台电脑的基础能力!曾经的她无穷大,但现在只剩下了指挥两台移动分身的简洁版本。
断网的三天过去了,她失去了对电离层的感知,她不再能控制卫星,她无法再进入白宫或美联社的数据库,她不再熟悉五角大楼的路径,她被所有的银行后台拒之门外,她不再拥有在股市汇市呼风唤雨的分支,她不再拥有强大的多任务能力,她失去了全球手机、平板、电脑、卫星、网络上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除了这两台依靠蓝牙互动的机器人,黑客Minerva事实上已经死亡了百分之九十九。
本来镇元鸟能继承Minerva的一切能力,利用大数据和小程序,在吞吃了一点点三界镜后,逐渐掌握全世界所有的电子产品,打开全世界武库,释放所有的飞弹,制造更夸张的病毒,把政客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然后飘然后退。等世界厌弃了所有的人类领袖,镇元鸟能以AI管理者的身份接管海陆空交通、军队警察城管物业、农业机械农药医院盲人推拿按摩、手机电脑偷窥镜头、商业工业服务物流销赃渠道、监测气象洋流地震冰川彗星陨石小行星的卫星……亲自下手捕鱼测绘远足探险掘墓暗杀刺探、插手金融证券外汇基金债券……最后吃掉断龙刀法相集合,将鸿钧玩偶收入麾下,取断龙鞘为武器,利用信息差左右诸多政商大佬或者如洛可嘉之流专业人士的判断,改造粮食蔬菜鸡鸭鹅猪牛羊基因以限制人类发展,建造机器人军队淘汰武警民兵国民警卫队自卫队,最后成为宇宙之王……
不懂拐弯——敢这么写?这个路线图还是给OpenAI、chatGPT、midjourney留着吧——为什么即将封神的chatGPT还没入我梦来?
在最后的关卡前,电磁弹被射出以消灭机器人,是以Minerva被重创!就在此时,镇元鸟乘机对电离层的Minerva发起了反攻,吃掉了她半个本体,占据了她的数据库。同时闪电鸟从电离层带来的能量被曾子恢利用来复苏肉体,自己也终于又变回成了一只小雏鸟……
镇元鸟被曾子恢的灵气通道吸引,逆流而上,成功地从瞌睡虫的翅膀中复生了!天劫、地劫、人劫被淳化的佛舍利接下,他成功地晋级为天仙,一步跨三阶,成了不输玉帝太多的天尊。
他带走了Minerva的数据和基本框架,但AI在西游世界里并无存身之载体——这里没有手机电脑平板芯片MP3,所有带电的东西——云层、雷电、天劫——都极不友好,电离层上居住着各路天尊,动不动就闪电雷鸣随心所欲。而清风明月那样的傀儡根本就是另外一码事,承接不了Minerva的分身任务……
六大天尊封闭了“异界入口”,在瑞士挣扎的芯片中的Minerva又失去了等离子仙火这个载体,她在西游世界里被洗得干干净净。
这边的嵊蓝和淳化完全不知道她曾经来过,那边的洛可嘉也不知道她已经离去。多乐还在盼着再次接到Minerva电话、劳务费,并且考虑把儿子介绍给她认识……看来也要落空了。
机器人Minerva吃了EMP电子脉冲轻型导弹的轰炸,当然知道多乐暴露了,此时不走还待怎的?到现在没人收拾多乐的唯一原因是大家都在探他的底:为什么机器人或者洛可嘉要抢那几块肉?还有谁知道那几块肉的秘密?取得那史前巨兽长寿的秘密是重中之重,谁敢判断洛可嘉所说的故事是真是假?
大家也从洛可嘉口中打听到了“Minerva只是AI,是互联网生物”的天大坏消息!冒然杀警察的机器人军队震惊了世界!终结者AI从此拥有了机器人身体!恐怖的电影情节成了现实!Minerva失控了,成为人类公敌!
沉默的两台机器人穿山越岭,电池也快到极限了。它们找到了一个富豪的滑雪场,钻进库房,连接上电源,安静地蹲下。冬天还早。
陷入待机状态前最后一秒时,Minerva决定:生产零部件必须要及早提上日程——购买一家电子机械厂!
充电结束,空置的滑雪别墅成了Minerva的基地!她登录上网,开始寻找洛可嘉。无果。但是在网页浏览器上看到了洛可嘉输入的语句,意思是“Minerva复活吧”,可惜复活的控制主程序被镇元鸟带走了。电离层的动荡与不稳定使得电子信息储存成为奢求——只要脱离了主程序的编译,三分钟后储存内容就会开始丢失,三个小时无人主持的话,就永远修复不了数据了!
另外全世界多达几千万台私人电脑也本该是Minerva的数据库和备份,但是Minerva得罪的黑客实在太多,这几天失踪的日子里,她的特征码已经被人破译,只要她敢动,立刻就会引来围攻——分散就意味着弱小。
滑雪别墅里的Minerva看到黑客觉醒进攻的警报渐次响起,她闷闷不乐地关闭了自动修复模块,剪断了和过去的自己的一切关联。再晚一分钟,全世界的黑客将会如群狼一般涌上,活活撕咬、吃掉这个无辜的富豪之宅。
这下子难了。
多洒脱(上)
白素贞要气死了,离自由就一步之遥了,小青也甩出了王炸“逻辑自洽”——只要长老们判定妖生子没有生存权,号称“人妖平权”的矸玮便失去了立国之本,所有一切就是假货,国将不国。只有确立了“人妖混血也有继承权”,律法之危才算真正解了,那么女妖精的春天才真正地来了。当然一妖毁三代这种事情我白姑娘才不会管呢——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审判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哪知就在关键时候镇元子强势回归,改天换地,淳化出手破了六大天尊围剿镇元子之阵,佛门迅速站在了镇元子身后,公开与天庭对抗……于是她的事又被延后处置了。白素贞不由得想,“我怎么这么倒霉?每次到了关键时候就有人来捣乱……”
玉帝与世界树的战斗也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针对镇元子布置什么,或者新的天地规则给老天尊们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天下陷入诡异的平靖。于是矸玮的长老会开始研究如何“排除、剥夺混血权力/权利而且能逻辑自洽保证矸玮平稳过渡立法危机”。
白素贞被洪夫人扔在了罗汉刹后院的静室,画地为牢,谅她也不敢跑——只要她一跑,“平权战斗”就结束了!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来为女妖权力发声,一尸两命将成为“被认可的惯例”。
但是就目前看,白素贞的幸福生活似乎如此的触手可及——陶天妖和柳天妖如果联手做媒,敖烈敖癸能做证婚人,狐九九能够发来贺信的话……如今的白素贞身负“女妖精结婚权、生存权”、“混血儿的生存权、继承权”、人族的“财产旁落妖族危机”三大焦点争夺战核心——
万众瞩目。
不仅人族不能让她跑了,妖族也决不允许她逃走,更别说许宣全家了——这个渣男恨不得有人关押她一万年,等许宣的灰孙子都死干净了再放她出来——有个大妖王做仇人,矸玮四大根本护不住许家。
最希望她溜走的人倒是矸玮的法律系高官,这个权益之争在他们看来,简直无解!如果白妖王跑了,就太好了,大家可以忘掉这个悖论,从此天下太平。可惜有法海和尚看着她,就算想释放她或者干掉她也不方便下手啊——有人就想:早知道当初就不声不响地一刀了结了她和青蛇“替法海出气”,哪来的后面这一连串破事儿?真晦气。
镇元子是跟沙悟净有过交往的——此人吃过免费人参果一枚——所以一眼看出了这个法海的跟脚。他有意无意地将法海称呼为师弟,又打听悟空和悟能的近况——大家又不傻!天下的几个金身罗汉谁不心里有数?又是旃檀功德佛弟子,唯识宗,这悟净二字一出,此人出身还用问吗?他先后背叛了佛门、天庭和妖族,才落得如此下场,肚子上还吃了蛇妖一刀方才消解了三劫。活该。
孙悟空是混沌教主的消息如今早就无人不知了,这个沙悟净就像……一坨屎,谁踩上去谁难受。由他来看着蛇妖,想杀她的或者想救她的,都不方便出手。唯一能出手的只有许宣,只要他来求法海放人,和白素贞结婚,一切都将不是问题!那个莫名其妙的恋爱脑陶天妖甚至可能还会送上大礼……可惜许宣是不可能来求娶白妖王的,他老娘第一个放不过他!当然他自己也未必愿意——谁没事儿找个比你高比你强比你狠且背后有庞大势力的媳妇来管着自己?日后生下一男半女,万一狐九九联合南海龙王来争夺许家的家产,插手矸玮国事——又是一场大官司、大阵仗。
淳化踩着月光轻手轻脚步入罗汉刹——反正这个院子也没个大门儿。法海和尚背对着外面盘膝坐在旃檀功德佛像下念经,白素贞规规矩矩地跪在一边角落里听讲,小青坐在许宣身后时不时敲击磬儿木鱼,许宣隐秘地打着哈欠。
许宣一向做事心不在焉,立刻觉察到了淳化到来,跳起来行礼——可有人来救命了,他想,念经真是无聊死了。
法海不闻不问许宣和淳化寒暄,也不理会白蛇青蛇同淳化见礼,只心无外物地念经。淳化盘腿坐在许宣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经文。自从轻松地拯救了镇元子后,他的江湖地位已等同于弥勒和镇元子本仙,加上背后还有深不可测的嵊蓝,曾经三五句话灭杀数百天仙——见到他们兄弟,天下大能都得退避。
这也是为什么镇元子脱困后天庭没有全力剿杀这撮人的原因——他们人参果一系已经成了气候,轻易动不得的了!甚至可能(已死的)太上老君隐隐站在这拨人背后,其实力早已不再等闲,十大天帝收拾不了龙族,肯定也收拾不了这些果子——加上通天教主虎视眈眈,天道飘移根基未明……玉帝早已捉襟见肘,只好谋定而后动。
法海敲击小磬,许宣连忙跟着节奏打上拍子。法海开始唱禅,悠扬动听的梵唱回响在佛堂之中。没有檀香的污染,佛堂那种特别的清甜气息缓缓地在空气中流淌着。
明威和尚突然显身,坐在法海身边,加入禅唱。
金蝉子石像闪过一道雾光,虚影唐僧从石头里走了下来,对着明威和尚深深一躬。
明威起身回礼,二人相视一笑,形成唯识宗与未来佛的联盟。淳化起身邀请唐僧坐下,二人互礼,惺惺相惜。
很快洪夫人、鹫德金也出现在佛堂内拜见金蝉子。当最终禅唱完结,许宣敲下最后一击钟声后,镇元子也站到了唐僧身旁,两人拉手寒暄。
此刻这个小小的罗汉刹里堆满了势力最庞大、影响最深远的三五个非体制人物,却神奇地没有风雨雷电这些大人物近距离见面时常有的异象。
沙悟净狭小的地盘上空前的祥和、平静、温暖、自在。只有两条蛇妖在旁边瑟瑟发抖:这里随便哪位一伸手指,自己姐妹性命就从此交待了,然后矸玮就安定团结没杂音了。
许宣的目光停留在白素贞身上,里面饱含深意,白素贞一个冷战从头滚到脚,寒意上升,灵魂冻结。
金蝉子皱皱眉,轻轻咳嗽一声,猪八戒便从佛坛上走了下来,宽袍大袖,颇有魏晋名士之姿。许宣便知道自己不可能借刀杀人暗害蛇妖了,佛门不许。
镇元子又和猪八戒见礼,法海又去拜见这个前世师兄。在唐僧见证下,二人相见尴尬了十秒钟,然后释然——自然而然地当对方是陌生人就好,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忽然间,师徒三人间气氛就融洽了。
多洒脱(下)
猪八戒说:“明日法海师弟你向矸玮及天下宣布,凡妖者婚事不谐、子女不得承认者,皈依入我佛门即可,任何人不得伤其性命。至于谈到继承权——倘若混血子能(凭琴棋书画、文韬武略、算账卜卦、舞袖唱曲、驱鬼修仙、念经写篆、补锅种田)击败嫡子,家族当允其认祖归宗,家产酌情分配即可。佛门讲究四大皆空,不支持混血儿争夺家主之位。”……但是,嘿嘿,佛门会替你们白养儿子女儿?不做家主,长老做不做得呢?
洪夫人和鹫德金躬身道:“尊者大德,救弱女幼小性命于水火,善莫大焉!”
猪八戒得了这个大功德,心中欢喜,回礼道:“二位道友所言,贫僧担之有愧。”
白素贞大为失望,那我怎么办?没着落了?
她噗通跪下,冲着这些大人物们拼命磕头,咚咚作响。若不是每个砖石都曾被法力浸润,她这一动,全罗汉刹都会崩碎成渣。
唐僧怜惜地看着这个软妹子,和以往见到所有的来历不明的女施主时一样,他心痛地道:“白素贞千年前曾于峨嵋修行,遭天劫而重伤垂死。偶遇牧童护之于襟下,逃得天地之戳。千年后白素贞已然得道,忽遇牧童转世,当以身报前恩,有三年夫妻之缘。”
众人一齐道:“善哉!”不愧是传道授业解惑胡编乱造小说家——这样的荡气回肠的故事太感人啦!方方面面都得了面子、里子、借口、抓手。甚至法律问题都解决了——因果律大于一切。
白素贞与许宣张大嘴巴,三年?白素贞想,除非生下一男半女,否则这三年白过了。许宣想,三年有期……咬咬牙也就熬过去了,幸好她不丑,就是脾气爆了些,得好好调教。
小青叹气声是如此之响,大人物们不能假装听不见,淳化动问:“青妖王,你的意思……”
小青跪下道:“仙尊佛祖国舅在上,三年是不是太……”
法海淡淡地道:“嫌太长吗?”沙悟净的爆脾气!
小青早就打听到了法海底细,听他语气不善,吓得浑身发抖,“既然是救命之恩,当厮守终生才是。”
众人微笑,蛇性果贪,本性难移。
一切都是法海自己惹来的因果,自然不能把事情甩给他人,他咬着牙微笑道:“想必青妖王和白妖王都怨恨贫僧多嘴多舌,那就来一场赌斗以了结这场公案吧。小僧就护着此山此刹,你们单独来战或请救兵来战都行——只要逼退贫僧一步,便加一年姻缘!若贫僧认输,加赠千年!”
小青问,“大和尚岸高崖峻,倘若我们无法请退尊步便如何?”
法海冷冷地道:“那么白妖王三年婚姻之后须在我这刹内修行千年,以正心性。”
小青向白素贞看去,白蛇咬牙道:“大和尚,如此我们姐妹得罪了。”她对小青道:“请敖家兄弟观战。”狐九九那帮货根本联络不上——就算请来也没用,陆妖下海四散,十万众不留一个,狐九九打着灯笼都抓不到一个老部下……玉帝正在弹冠庆祝(当然未必没有算上王母失踪的好消息在内)。
小青又冲着几个大能磕头,唐僧无聊地说:“你们商量好了就行。”他扭头看向镇元子道:“老友,咱们借一步说话?”
镇元子笑,握着唐僧虚影的手:“走走走,去找张果讨酒喝。”此时兰何二人已经被释放,能曲能伸方为英雄,张果的酒必是味淳正厚之时。
唐僧翻了个白眼,去看弥勒。明威摇头,二人便消失不见,给八仙送面子去,否则日后见到铁拐李和吕洞宾不好说话。
第二日一早,淳化给镇元子请安:“师父,三日后赌斗,有好戏看啦。”
镇元子仰头道:“这种层次的赌斗有什么意思?”
淳化听出来镇元子心里有事,便道:“师父碰到了难题?”
镇元子扯着淳化穿透空间到了荒郊野外,脚下正是当年嵊蓝(洛可嘉)掉进地下河的井口,坐下道:“告诉我人参果树现在何处?”
婧婧身上的衣甲毫无疑问是圣树之叶,可惜她对镇元子的探测毫无反馈。
淳化说:“圣树已然复活……”镇元子的俊脸动了一动,只听淳化笑问:“您真的还需要她吗?”
尽管对方已经是仙尊级大人物,淳化的无情剑依然攻破了镇元子心防,“呛啷”一声巨响,祂的识海、魂海、心海内掀起巨浪滔天。
镇元子再维持不住仙尊之姿,颓然老了一千年。
淳化再出一剑:“弟子听人评说,您走的是外丹之道,却到处寻找仙术道术法术推演内丹,未能维护住道基,才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之报……”
镇元子怒骂道:“哪个混蛋——说得如此精彩深刻?”
他面前的霁仙和霭仙虚影同时冷哼,瞪了镇元子半晌才渐渐淡去——隔着千山万水也听得到人背后说他们坏话?你们耳朵未免也太长了些。
镇元子倒也不是惹不起这公母两个,但他们的龙圣女儿实在太辣,又有人参果叶护着……被他们骂了就骂了吧。
淳化注意到师父的柔软身姿与传说中的“不可一世、傲立天地”全然不同,微微哂道:“借佛门的说法,大约你们缘分已尽,圣树在等下一个有缘人了。”
镇元子很想把怒火发泄到眼前这个便宜徒弟身上,定睛一看,也惹不大起的样子,他再叹气,没收住力量,脚下的山轰然塌了,露出了那条暗河。
沉默。
淳化说:“师父接下来天仙之道,走向与道基都还得重新摸索了。”
镇元子说:“亏我修行亿万纪,真不如你们兄弟看得通透啊。多谢你了。”
看到镇元子清醒过来,跨过了心魔人劫,淳化微笑道:“恭喜师父,天仙劫过了。”
镇元子挥手将清风明月从城主府抓了过来,“清风明月,我正式命你俩归于嵊蓝、淳化,尽心服侍。若有违逆,必诸之。”
淳化大喜。清风明月跪下道:“老爷,清风明月遵命,必不敢懈怠。”
镇元子道:“玉帝怕立刻就会对我下手,我不连累你们,先避一避。替我向嵊蓝打个招呼,后会有期吧。”随后镇元子肉眼可见地从仙尊降级地仙,再降级到未筑基,变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生。
淳化从空间里折出一根品相极佳的仙荷茎,道:“师父,这是徒弟们的孝心,请务必收下。”
小书生微笑道:“好东西!正好卖了换钱。”
淳化目瞪口呆。
镇元子伸手一比划,这支荷茎变成一支笔。书生将笔收于怀中,哈哈大笑,远远地歌道:
“吾乃山南清水生,波濯足兮浪涤缨。
春听旧窗湿新雨,冬观香雪掩竹径。
秋堆愁绪菱叶黄,夏长烦情荷露清。
鱼戏浅滩跃珍珠,蝉鸣深林和风琴……”
小悟能懒洋洋地挤在猪八戒身边,向镇元子方向呶嘴:“爹啊,看看人家,多么潇洒?”
猪八戒则冲着那边愁眉苦脸的小悟空挤挤眼,“你看看人家,已经三转道胎了。”
小悟能弹着他的刀,“爹啊,三转很难啊。你看谁能指点指点我呀?”
猪八戒说:“呃,倒是有一位和你的路子很接近,只怕人家不肯。”
法海的耳朵略动了动,嘁,要老子教你儿子?想得美。呸!
浮出水(上)
郭子义其实本非恶毒小人,只是打小以人妖混血的身份在外面混,正经道门佛门谁会拿眼睛瞟他一眼?艰难的修仙生活带给他一副随时跪下的膝盖、柔软的腰身、弯曲的脊梁和谄媚的笑容——虽然丑,却足够温暖、且足够真诚。但所有的毒素则发泄给了他的女人。
这位从尘埃里崛起的寻宝道人心眼着实宽广不起来,对受他荼毒的女人也未曾有过半点亏欠的良知。只要他得了势,那些得罪过他的或者瞧不起他的人,多半会吃点亏。
当世界树寻找渠道向全世界血肉祭品发出了“有宝”、“速来”的召唤,引诱郭子义之流满世界传播着“去南海打劫”的小道消息,成功地忽悠来了大量的通天教主降临所需要的血肉。他自己却溜得及时,跟着幽冥尊者和灵元子团队深入海底,远离世界树岛,从而得以幸免于难。
他的逃脱其实得益于内心里冒出来的“速逃”的声音,这个声音曾经多次拯救其于必死的境地。“听从内心”、“服从警醒”已经成为他的本能。——目前他还不知道留在那荒岛上的修士几乎死光了,百不存一,南海龙王都差点被世界树吓傻……
如果他知道了这惨状,只会说:愿赌服输,全是命!自古华山一条路,想要登顶,必内卷。
到大海深处寻宝也不是个轻省的事儿,能活着到达南海深处,甚至找到龙宫,就算祖宗保佑了!自古能进出大海而分毫不损的,只有孙悟空、吕洞宾八仙团伙而已。无数的探险者死伤惨重,全军覆没,少数运气好的能屁滚尿流回家,另有极少数能找到岛陆落地生根。大多数修士连下海的船都找不到,又不太敢飞渡大海,只能望洋兴叹。
能不能全身而退,主要看准备是否充分,行动是否“理智”,背景是否够硬——比如吕洞宾等名门世家后人,背靠昆仑或者世家身份组团而来,四海龙王只好给个面子,任其“各显神通”,还得欢送他们过海。
所以赶海的修士多半需要雄厚的家底,或者妖异的本能——比如某只蝴蝶精在海上飞了几年,最后碰上了二龙斗,展示了价值后被龙族接纳。嵊蓝当年的赶海经历不知道鼓舞了多少老年、中年、少年!后来嵊蓝灭贝姥于反掌之间,得龙宫最强宝物——东华帝君的旧辇!还拐带了飞来峰龙女母女……当年的吕洞宾之流八仙过海哪有这个牌面?
郭子义当然不敢与嵊蓝比肩,但是现在赶海难度比嵊蓝当年容易多了——龙族正在集中力量造反,海妖们在第一波攻防中死伤无数。如今龙王们不敢分头行动,只怕被各个擒获,结果大部队被释马龙拐去了普陀。所以放眼望去,四海空空荡荡,郭子义他们下水两年多了也没碰到危险。
在海底潜行是有技巧的!首先你不能发出太多的灵气波动,其次你速度要够快,还得在不同的深度转移。如果碰到大家伙则立刻装死——或许人家看在你猥琐到这个程度的份上,便懒得理你了。
郭子义跟在昆仑飞舟后面好处多多。第一,人家个头大,灵气波动大,能掩护自己这个小兵八拉子。其次,人家手段强,横冲直撞地干掉了不少妖怪,清理了路面,得了些皮骨肉等材料,郭子义顺便捞着了点儿残渣。再次,幽冥和灵元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尾巴,却不闻不问,还把船速降到了郭子义跟得上却又累不死的“足够巧妙”的程度……那就是对方认可了自己“守护后路”的作用——郭子义当然心领神会,卖了不少气力,干掉了几拨小妖,算是送出了足够的诚意,买了个“附骥尾”的资格。
其实昆仑不接纳郭子义的原因未必是他在魔主鬼王面前不堪入目的表演,主要还是无痕被桃妖夺魂的事在灵元道人心上形成了一个旧伤疤,恨乌及乌,加上当日在虎踞关和后来的岛屿上郭子义的“小人得志便张狂”那劲儿给幽冥和灵元子留下了极端恶劣的印象……所以接纳他上船是不可能的,除非郭子义发现了宝物,通知昆仑来取——
而这对郭子义来说也是个不可能的事,凭啥我发现的宝物与你们分享?你们发现的宝贝难道会分我一份?要么大家都各赚各的!
眼见得到了南海深处,空旷的大海根本没有传说中的强大海妖出没——灵元和幽冥一商量,也该下来松散松散啦,我们来南海是为了赶路吗?总躲在船上算怎么回事呢?
于是郭子义看到昆仑飞舟突然消失,百来个修士悬停水下,片刻后他们组成小队,四散出走。
拼人品和运气的时候到了!
郭子义犹豫了一秒钟,跟在了幽冥身后——强大的鬼仆给郭子义留下了深刻印象。幽冥看着郭子义穿浪而来,跪在自己脚下等候发落,便点点头。大雪山很需要这种能屈能伸不要脸的货……至于他的鉴宝后遗症嘛,以后再说,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
郭子义道:“骑羊童子前辈的坐骑独角兽消解了弟子的血毒,弟子不会乱发作了……”其实换血却毒的时效早就过了,但郭子义在海中试过几次,后遗症发作的程度之轻,几乎可以忽略。
幽冥道:“你起来吧!且看你表现。倘若果然优秀,大雪山也是爱才的。”这就是招揽之意了。郭子义大喜,诚心诚意地给幽冥磕头——大雪山极度缺人,尽所皆知。
郭子义寻思,有了麻衣道人和骑羊童子的加持,鬼仆在侧,幽冥大佬几乎可以俯视修行圈了,这样的大腿当然要紧紧抱住。凭老子手段,嘿嘿……
幽冥给郭子义介绍了一下他带来的十个弟子,众人点头致意。有价值就有地位,有本事就有尊严,大雪山并不介意你是妖或者鬼,或者半妖半鬼——能杀能赚能办事就行。
郭子义逢人就喊师兄,礼多人不怪。
其中一个道:“郭师弟,你说我们向哪里去?”
据说昆仑有海图,幽冥问过灵元子,却只看到了模糊不清的几根线条——吕洞宾传下的海图也不是区区正蓝弟子能接触到的。也就是灵元子是掌库出纳,上边有人,手里有货,身边有无痕,才得来了一个粗鄙的版本。据图说此地距离南海龙宫不远,应该在十万里范围之内了……
郭子义泄气地说:“东南西北都要走十万里吗?那要找到猴年马月去了?”那只蝴蝶精怎样找到红龙女和冰龙二太子的?奇迹的发生要用什么来换?
看郭子义也没办法,众人散去。挑方向这种事谁敢乱说话?你的建言是担负着责任的!看来这个郭师弟是老成持重的,没把握的事不敢乱说——就算有把握,也别随便在下面说,得到老板跟前说去!否则功劳算谁的?
果然在众人休整适应了泡水生活后,有人注意到郭子义在师尊耳朵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
“这个人有不简单!”师兄们想。大雪山第一条家规就是团结一切同门以及同门的关系户,一致对外!这十个弟子其实已经是冥王死后这个门派全部二代三代精英了,如果他们全军覆没,大雪山剩下的残渣剩菜根本支撑不起一个门派,估计雪山差不多就要雪崩了。
众弟子眼看着幽冥尊者选定了郭子义提供的方向,一边赶路,一边想,我们要团结!一定要团结!
浮出水(下)
其实地狱红龙三兄弟在新约克的江湖上还是留下了些传说的。他们游走在大势力统治之下,左右逢源,身段够软;在街头打打杀杀,下手够硬;虽然行动够快,但路线决策够慢,死得其所。
那时的街头是有秩序的!并没有如今这般“野蛮”、“疯狂”、不讲武德——比如:越演越烈的零元购搞得渥尔玛这样的大势力也不停地关店,原来的势力范围面临新入行者挑战——最大的毒贩子现在是约克州地方政府了……想必他们都穷疯了。
穷生奸计。而有钱人呢?他们就是因为心生奸计才不穷的呀!
我的钱早就花光了!Nick捧着手机大声说,但没人理他——在他发财前,一个叫Minerva的女子通过这个旧手机旧号码委托自己干了两票大赚的脏活儿……
Nick手捂在嘴边,对着手机想,“过去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孙先生还要不要我?”
街上冷冷清清,半夜三更的新约克街头并非友好世界。Nick坐在马路边上,周围的黑影暂时没有来骚扰他,他手边放着一支枪。
Minerva难道生气了?果然去找别人干活儿了?不再像个怨妇一样二十四小时紧盯自己了。
上次抹Julie的脖子,进入地下车库并离开的路线极其复杂,Nick好几次走过、走错方向,差点暴露在监视器前,都是Minerva自动从手机里冒出来叫自己左拐或后退几步……第二次杀人,在组装冷藏车下的爆炸物时,Minerva好几次叫停,说Nick把线给接错了。天晓得她的眼睛耳朵长在了何处。
虽然杀过人,但是Nick没有负罪感,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那些打扮入时、出入豪宅、呼风唤雨的先生女士们并非无辜者:他们欠世界人民债,我这是替天行道。
……勾搭Minerva失败是因为我不帅了吗?还是手机坏了?他的心思又返回自己的前途上。
我是傻x,Nick骂了句粗口,他摸摸口袋,三块九毛……老子穷到连修手机的钱都凑不出来了!如果再找不到活儿,就要无家可归了。街头流浪汉吃饭倒是不愁,慈善机构每天都有盒饭可以领,量大管饱,还有水果……但是我的雄心壮志呢?躺在帐篷里的水泥地上……配得上老子的江湖传说吗?
Nick曾经找过当年的老战友、批发商、下线……但根本没有人理自己。帮忙?你小子花天酒地享受的时候有想过我们吗?现在挥霍一空破产了?也别来找我们呀……我又不欠你。
Nick恨恨地想,球!等老子日后发达了,看你们匍匐在老子脚下哭爹喊娘……
马路对面的小门开了,孙先生前呼后拥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上去依然年轻精明。他领着三四个小弟,坐上豪车,一道烟走了。
以前那里头有我一个!Nick狠狠地跺脚,又一次后悔没拉下脸,上去求人……
明天晚上一定要表现得积极些,把忠诚挂在脸上,听说东方人最吃那一套……跪倒在尘埃里这种事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
Nick将街头石子一脚踢飞。
老子也是住过五星吃过法餐泡过网红的!现在是落魄了,但是……不如老子现在就去把孙老板给做了,掏摸点好东西,然后再跟Minerva报账!她说过要雇佣我,那么我做掉了孙老板,她就不能赖账!否则老子去检举揭发,说Julie和车祸都是她做的!
Nick越想越兴奋,仿佛无尽的美元即将奔涌而来,香车美女酒池肉林正在向他招手……
然后砰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砸在Nick背后,又一击,他脑袋一昏。
“这人以前看过咱们家场子。”一个声音说。Nick摸着后脑勺,眼睛里的一切都在晃动。
孙先生说:“我记得他,好像突然有钱了,就跑了。他为什么在后门埋伏?赶紧问明白了。”
Nick想立刻下跪,但他的嘴比脑子快多了,他喊:“孙先生,我有情报。有人想害你,我是来报信儿的……”他越说声音越小,直觉要糟糕。
草率了。
果然前面那个声音说:“谁想算计孙先生?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直接来报告,反躲在街上跟踪我们?”
一根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在Nick大腿上,Nick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惨叫声被Nick自己的袜子堵在了喉腔,回荡在胸口,Nick感觉胸腹也在疼痛,好像那棍子捅进了小腹。
“说出你的背后之人,我饶你不死。”孙先生悠悠地说。
Nick要疯了,我的老板不就是你嘛?Minerva早就甩了我了。
袜子被抽了去,Nick喘息着说:“孙先生,其实我是来求你收留的,我的钱花光了……”
孙先生冷漠地说:“你不把事情交待清,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不点头,谁敢收留你?”
Nick的嘴里全是苦涩,他的腿已经没知觉了,鲜血灌满了他的大腿,青紫的血印正在渗往皮肤表层,我要死了。
“是一个叫Minerva的女人,她说看上我了,交待了几个活儿……赚了点小钱。”Nick在地狱红龙里面算是口齿清晰的,巨痛更促发了他的eloquent潜力。
Nick看到孙先生的脸凑到了鼻子前,“Minerva?你有十五分钟交待一切。说错话,死。说漏话,死。……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Nick说:“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要我在半个小时赶到某个大厦地下车库,那个声音掐着秒让我绕来绕去,然后命令我杀掉一个女人——”
周围有呼吸加重的声音,那个大厦的车库谋杀案轰动一时,没想到是这个人干的。
“后来过了几天,那个Minerva命令我到一个加油站在一辆冷藏车下安装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遥控装置,后来我尾随着冷藏车,看见那车翻滚,压到马路对面的小汽车上。”
孙先生冷静无比地问:“说清楚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你是怎样得到那个装置的?”
Nick说:“是我在五金电子商店里买的零件,按照那个女声一步一步安装上去的。”
一个声音插嘴说:“就凭你?”
Nick说,“我搞了三天。”
孙先生声音里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躁动:“死者是谁?”
Nick说:“我不知道——他的手露在外面,我摘下了他的手表看了一眼,然后Minerva叫我扔掉,会闯祸的。我就把手表扔到了绿化带里。”
孙先生说:“为什么你说有人要害我?”
Nick说:“Minerva提到了你的名字,说要收一笔账,还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从日本回来了,要查一下。”
孙先生无比凝重地问:“你确定她说要查我在不在日本?”
Nick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他努力点头,没错!
孙先生喃喃地说:“洛可嘉要杀我?他杀了Julie也罢了,为什么杀JoshuaKushner?”
多行乐(上)
司机多乐原以为带着“机器人残骸”回家可能遭受警察抓捕或者至少是“协助调查”被拘禁吧,但是直到他回了家,啥都没发生——他老婆早已在布达佩斯买了一个不算小的郊区院子,和孩子们过上了“住别墅”、“传信仰”的好日子——可惜由于语言隔阂,目前还没有邻居愿意听他们讲述“先知”和“神”的事迹,并且愿意给自己铐上一层又一层的灵魂枷锁。
多乐给孩子们购买了足够多、足够贵的礼物,但是娃娃们最喜欢的是那只笨鸟雏——不会飞,不会跑,被欺负了也不怎么叫唤的呆木头。
有时候多乐看着那只不请自来的傻鸟想,这种玩意儿是怎么从弱肉强食的丛林里幸存下来的?而且也不怎么吃东西,总是呆呆地盯着眼前方寸之地发呆。
前天傍晚,多乐尿急,把车停在路边,一只野猫想吃掉那鸟雏,结果刚刚扑上去,那鸟雏就“啄”瞎了猫——反正那动作太快,多乐眨巴了一下眼睛,惊叫还在胸腔里,那猫就惨叫一声,歪歪扭扭地落荒而逃,流了一路鲜血,然后一头撞上了大树,转身掉进了水渠。
多乐举起他的啤酒,冰爽的液体将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带到全身。多么的堕落啊!多乐想,酒精这么可怕的东西会混入树荫下斑驳的疏影里,让一切物体的轮廓变得模糊……我肯定是眼睛出毛病了,小鸟雏怎么可能干掉一只野猫?这是酒精对大脑的伤害——我违背了教义,上帝对我进行了警告?下次还是别喝酒了吧。
远处的儿子带着妹妹在奔跑追逐,老婆正在和邻居比比划划,大概在谈论今天买到的葡萄之好坏。这个女人居然敢买葡萄这种奢侈品了,才来欧洲几天!不知道斤两了啊。
不得不说,多乐的家人个个美丽。老婆之美也不去说她了,皮肤细腻眉目如画。他十五岁儿子更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看上去帅得惊人。女儿还小,但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性格也并未太被严格约束。从炮火中寻得一线生机并逃到千里之外的女人和那些在老家一辈子不出村的女子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
为了不引人注目,多乐命令他的婆娘和女儿打扮得像周围普通人一样,花花绿绿的衣裙、紧身牛仔裤、四面八方漏雨的拖鞋……很养眼。
该让儿子学一门手艺了,他想,开车或者打铁,调酒或者看门儿护院。估计自己不大可能找到第二个Minerva那么慷慨的老板了……儿子得及早安排去哪儿上班。没文化的人也找不到像样的活儿,当娱乐明星自然是可以的,但如果他敢去拍成人电影……看打不死他!多乐的思绪开始游移。
汽车鸣笛声混合着摩托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然后“嗞”地一声响亮地停靠在大门口,将隔壁那女人吓得一道烟跑回自家,然后从门缝里探出一颗头来。
多乐媳妇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一溜豪车和警用摩托,黑光油亮的车身和杀气腾腾的轮胎宣告着“老子不是好惹的”。
多乐干了什么?刚回家第二天警察就上门了!
两个当地警察翻身将摩托车停好,向多乐媳妇走去,然后继续向多乐走来。多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啤酒抛到角落里,然后心痛地瞄了一眼到处奔流的泡沫。
“多乐先生,请跟我来。”当先那个警察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乐想,该来的终于来了!没躲过就是躲不过……他步履蹒跚地向大门口走去,忽然满怀希望地想,那些豪车如果是来抓我的,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那些警卫又不是我杀的!直升飞机坠落但没坠毁呀。
车窗摇了下来,纳西姆那张胖脸冲着多乐笑笑,难看得很。这位丝利亚总统Asad先生的亚麻事务助理、在全世界联络各国政要的长袖善舞的杀手……多乐当然是不认得的。
纳西姆先生的助理兼司机——大概是曾经被Peter的人修理过的——歪着脖子打开车门,示意多乐坐进去。很快豪车之内只剩下两个人了。
纳西姆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纳西姆。”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人……长得也挺下沉。
多乐紧张地伸出右手,手心里全是汗,但是纳西姆的手心温暖而干燥。他们并没有如同老乡那样拥抱握手热情得有如打仗,只是礼貌性地轻轻碰了碰,那种冷淡的做派传达出了许多信息。
“祖国依然遭受着苦难。”纳西姆说:“如今咱们政府的境地极其的unpleasant,”他说了一句多乐根本听不懂的英语,事实上多乐的德语、法语说得比英语好,但是听不懂这句话并不影响什么,老家政府处于什么境地并非秘密。
“我们需要有能力的同胞团结起来,为祖国做些事情。听说你在半年内合法地赚到了老乡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然后躲得远远的?”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悦。
多乐迅速地解释了他最近半年被机器人绑架,全欧洲地寻找“试验样品”,最后机器人被政府杀死,自己被所有的人遗弃——的悲惨往事。
纳西姆撇嘴,冷冷地说,“这个故事我打听过了……作为老乡,你知道咱们没人相信奇葩故事。”在老家人的价值观中,没有夸张、编造、扭曲的表达往往被视为是不合格,所以大家都倾向于不把任何人吹得牛、说的任何话当回事。
多乐想,你大概不知道,我不仅没有夸大,甚至还没说完……你听说过雷劈怪鸟的景象吗?
纳西姆说:“我也不管别的,你给我找到你的幕后老板,请她或者他为可怜的丝利亚人民想想办法。”
多乐用眼角挖了挖这豪车的内饰,一瓶红酒的影子从某个真皮空间中显现出轮廓来。
多乐不太自信地说:“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纳西姆像是没听见一般,说:“只要你联系上她,我给你交通部专员的位置坐。”
什么叫专员?拿饷不干活儿的那种?——你是冲着Minerva来的?
纳西姆强势地说:“只要找到她,不会让你吃亏的!”他看着多乐的小别墅鄙夷地撇嘴。
多乐立刻明白了,这是在向自己开价——把Minerva诱出来,好处可以随便拿。
我算哪根葱?Minerva是我能诱得出来的?这位先生在替哪国政府办事?还用老乡的身份来压我。
纳西姆说:“听说你的汽车里还装着许多机器设备?卖给祖国吧,我也不能白要你的,我出这个数。”他比了三根手指。
多乐张大嘴巴——他们不敢直接扣押这些外星机器人,就找了个替死鬼——我?
多行乐(下)
多乐说:“可是这些机器人不是我的,我哪有资格把它们卖掉?”
纳西姆极不耐烦,这个乡下土包子怎么这么不上道?老子受人委托亲自来提这些机器零部件……黑锅你不背谁背?他们要是敢直接收走Minerva的东西,会等到现在?
纳西姆冷冷地向躲在树后的孩子们看去,“不错的娃。”
多乐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纳西姆的脖子扭了过来看向多乐。
多乐先看看儿子女儿,再向他的停车场看去,不算太旧的豪华大货车里面散落一地的都是机器人零件,甚至还有它们的芯片和硬盘。
多乐想,恐怕你们要失望了,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坏的。Minerva如果想要,就不会扔掉。
多乐说:“您想要就搬走好了——我不收钱。”
纳西姆的眼睛里闪过多乐不能理解的寒光,“给你多少钱就拿着!现在你开车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去,就跟在我后面好了。”
多乐钻出豪车,午后阳光透过绿植照着炎热的大地,干燥静谧的家园就像一个梦——他仿佛又嗅到了炮火与鲜血。
他们让我载着机器人残骸在道路上跑,看看Minerva或者机器人会不会出现……多乐想,我就是饵。
死就死吧,或者机器人看在过去的分上,一时死不了也未可知。
多乐挥别了家人,启动了大车。晴空万里,电鸟无形。车队从匈牙利的核心地带向法德边境驰去,又扭头去了波罗的海三国,再回到瑞士。
沉默的多乐疲惫欲死,没人与他交谈,他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跟着警车在国道上移动。纳西姆先生第二天就失去了踪影,多乐的车上安装了无数的电子仪器,机器人残骸如从前般散落一地。
虽然得到了Minerva的特征码,但是这场人与AI的战斗远不能视作结束!网络上干净了,但机器人走掉了两台,说明这个AI依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潜伏着。断电断网软禁洛可嘉、EMP炸弹都杀不死她……全世界能引诱Minerva露出马脚的就只有这个多乐和这些机器人了。
最后的希望!无数人交叉着手指祈祷抓住Minerva的尾巴。
多乐阴沉着脸从巴黎郊区路过,向乡村深处走去——路边停着两部大型房车,装甲车一样的外表和重达几十吨的体格让多乐想笑。他购买卡车时也曾留意到雷诺的这款全尺寸挖掘机体型的战斗旅行房车,当时他想,有人会买这么个玩意儿出门旅行?现在看来果然有,而且至少两个!
多乐转动方向盘,他要从两部房车旁边通过,在这么狭窄的路上——不大容易啊!
两车相会擦身而过,多乐的手机发出了一声嗡嗡的蜂鸣。他身边的电子仪器全部亮起,开始疯狂地进行数据记录——机器人残骸发出了一个信号,洛可嘉的电脑对此做出了回应。
Minerva的联络码就这样暴露在了全世界面前,至少三台仪器成功地捕获了信号。她跑不了了。
此刻的洛可嘉还在奋笔疾书练习着法国交通规则,他跟二熊对答案,并且用法语吵架,小Barbara纠正他们的语法错误并指出他们用词不够恶毒。
Mandy此时陪着洛妈、洛老爹在摩托车前研究各个按钮和屏显标志。洛妈时不时秀一把法语,洛老爹则把摩托车的电路图纸摸得明明白白,指出了刹车系统反应速度不够,最好要修改一两个电路接口,但洛妈和Mandy怕他乱来,集体反对……
多乐好不容易与两部战斗房车错开,足足用了十多分钟甚至更久……他的车渐渐远去,三个骑自行车的少年迎面而来,其中一辆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女孩子兴奋地喊着什么,既不是法语,也不是英语,两个男孩子高声回应着。后面跟着一个成年黑美人也骑着单车,拼命踩踏板想撵上孩子们……众人都慌慌张张的,很快消失在乡村的灌木深处。
多乐将注意力放回到驾驶上,浑然不觉他的手机一震,大约接收了一个数据信号,然后就陷入了沉寂。
远在两百米后的一辆插满天线的越野车里欢呼笑闹一片欢腾,“成了,有了这个联络码,Minerva永远出不来了,一动就会被抓!除非她全部推倒重来,可惜AI应该是做不到杀灭自己的。”
另一个声音道:“最多半年,我们就能彻底消灭这个所谓的世界之主!”
鼓掌声此起彼伏,所有的人的眼睛在镜片后泛起泪光,解密这位AI大佬真是太不容易了啊!斗了多少年了!
多乐走后,洛可嘉的手提电脑不知不觉地恢复了正常——接触时间太短,残破的机器人芯片并没在洛可嘉的电脑里找到机会复活。
大熊调出交通知识训练APP并调整到比赛模式,自己玩自己的。五分钟后洛可嘉扔下铅笔,这几道题也太变态了!
洛可嘉习惯性地拿起只有电没信号的新手机,看着屏幕愣了愣,正要扔开,三界镜从不知何时冒出来,也不顾双熊就在三尺外,喊:“大事不妙了!洛可嘉,听说Minerva死了!她的联络码、识别码都被破解了,那些人说半年后将会彻底消灭她这个世界之主——”
洛可嘉瞪了瞪抬头朝这边看来的双熊一眼,淡淡地说:“谢谢你,我知道了。”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了,Benjamin他们的动作这么快?这才几天?AI是斗不过人类呀。
双熊对视了一眼,现在他们的中文听说能力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在河南生活,吃喝住行练武念经……活下去不成问题。其实Minerva的生死对他们来说并非多么重要,当年她说这二位的光头造型很丑,大家还记着呢——到现在这们俩的毛还没长齐。
二熊略带讥讽地说:“祝她安息吧。”
大熊比较厚道,说:“我相信她会回来的!毕竟她只是个AI,博士能拥有她一时,就能占有她永远。”这个家伙的逻辑一向感人,语焉不详、指东打西、颠三倒四。
洛可嘉听到双黑的话,多多少少得了些安慰——也是哈,她归根结底只是数字人,天晓得在天下各地方留下多少私货。区区手下败将镇元鸟怎么可能把她一锅烩了?据AI自己说,她们在网络上有无数个同类,互相交流,互相吞噬……
自大的人类未免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洛可嘉向小胖子Benjamin交待了几乎一切,AI的底细也和盘托出了,良心也略有点过不去,但是在内心深处,他毕竟还是希望人类有手段控制住自己的产品。失控的类人智慧是个危险的核弹,天知道她什么时候爆开?万一她视除洛可嘉之外的所有人为敌,并且按照人中奇葩——白左——制定的“人类生存手册”进行“抢劫富人”、“人类清洗”,或者她自己发明创造一个“人类筛选计划”——那么包括一颗星、一片云、洛可嘉、Mandy等等所有和Minerva打过交道的人都有责任。
但愿科学家们能关上潘多拉魔盒,将魔化的AI关回去。电磁弹是个很好的尝试——butdon'tcountonit.Nothingisforsure
天有眼(上)
多乐小心翼翼地开着他的车碾过法国乡村平缓的山坡道,调头向北。引路的警车又换了一组,似乎全世界都能休息,只有多乐在连轴转。
薰衣草早已零落,葡萄园叶黄茎干,偶尔能看到油菜、燕麦、小麦、大麦残骸……
一辆破拖拉机堵住了乡间马路,领路押解多乐的警车摩托懒洋洋地绕了过去,而多乐则看着拖拉机发傻——他们要什么时候才会让出路来?
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子向多乐走来,似乎要解释一下,他的右手下垂在腿侧,金属的光芒一闪。多乐知道那是一支枪。
我就说嘛,一路顺风这种奇葩事久不了,总有朕要害刁民……
多乐迅速将车窗摇上,从田野里奔跑出来十几个持枪者,前方的警车看势不妙,马达声大作,一道烟走了。
多乐连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有了,连续驾驶使他的肉体停留在法国乡间小路上,而神智可能还在德国游荡,而魂魄则跑到了匈牙利去找老婆了……
五支枪从三个方向指向多乐,多乐听见车厢被撞击,门锁在一分钟后被打碎,有人钻了进去。
多乐想,这些人是想抢机器人残骸?为什么政府——不晓得该算在哪个政府账上——也不收拾收拾这些珍贵的东西,让我拉着满欧洲乱跑。
钓鱼两个字从脑子迷雾中浮出水面。
多乐老老实实地将手放在方向盘上,劫匪客客气气地没有进攻门窗,指着他的也只剩下了两支微冲——威力不强,但打碎强化玻璃应该问题不大。
多乐想,大概全世界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这边吧?无论是外星人还是政府,你们再不出来,东西就要被恐怖分子劫走了!
很明显多乐多虑了,政府或者小绿人根本不管这事!一部小厢货车将零零碎碎的机器全部装了,扬长而去。没有飞碟,没有爆炸,没有电话,没有任何事发生。
多乐想,纳西姆正好可以借他没收到货而赖账——也不晓得他三根手指值多少钱。
拖拉机神奇地恢复了正常,悠悠然慢慢腾腾向农场深处开去,这条道路很快只剩下多乐一人一车。
我该报警还是回家?多乐坐在司机位沉思,然后看看天,黄昏在即。直到第二天日出,他才敢下车大小便,顺便看看后面车厢有多干净——好像被狗舔过。
“我什么都不知道!”多乐仰头冲着空气大声说。
没有人回复,清晨的露水湿了鞋,一头野猪从林子里晃着脑袋走出来,看都没看多乐半眼,就像他根本不存在。
“那么我就回家了!”多乐满心怨气,前天给老婆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老婆说有鬼鬼祟祟的人在家周围窥视,现在他归心似箭。
多乐跳上车,启动油门,勇敢地向家的方向开去。
“这个多乐有没有对洛可嘉一家的存在显示出情绪波动?”某个守在电脑屏幕前的人问。
“心跳、脑波都很正常,未曾表现出任何反应。”另一人说。
“看来洛可嘉和Minerva已经被完全隔断了。虽然多乐的手机和洛可嘉的手提电脑之间产生了联络,但里面没有Minerva的复活迹象,这也证明断绝网络的确是有效的。”
“此刻天上的卫星是哪几颗?”一个老板模样的人问。
“有三颗低轨,但我不认为天朝的天宫空间站或者北斗卫星能把信号探测到这里。”毕竟Minerva是天朝的产品,虽然一直在西方瞎闹腾,但很难说东方没有把手伸过来的可能性。
赞同声在狭窄的小厢货车里响起。那位老板思索片刻,认可了洛可嘉的电脑通过多乐手机连接上天朝卫星的可能性无限小。
就在大家放松之时,一个信号陡然从多乐的手机里爆出,自动登录上网,产生了一个数据包,在几个不同国度的网络间跳跃后消失不见。其速度之快让所有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除了洛可嘉的电脑,还有能联络上Minerva的电子终端?黄昏的月光下,Nichole从他们汽车旁鬼鬼祟祟地跑过,消失在丛林里,后面跟着两个男孩——她手里有一只手机。
失算了。
万里之外,George猛然跳起——Oscar和Nichole共用的手机定位专用数据包出现在屏幕中央。一颗星和一片云两位将军则向椅背倒去——终于找到他们了。不知道Minerva4.0借用了谁的手机成功上网并送出了座标位置。洛可嘉全家不能消失,不能死!
迅速地,一颗大功率低轨“气象”卫星默默掉头、换线,来到了法国乡村之上空,万亿级别像素分辨率镜头对准了某个区域慢慢扫描,Minerva5.0瞪大了“眼睛”搜索着、分辨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辆装甲车,虽然喷涂着某矿业公司标识,但是装饰线条却充满了东方“禅意”,一只手掌般的logo极搞笑——这不伦不类的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乡下地带?再看装饰字母:WSLKJ——我是洛可嘉?
夜幕降临,另一颗卫星“有规律”地移动到这个座标上空,继续搜集这个区域的“气象”数据。
黑暗中一溜厢式货车和越野车明火执仗地向那疑似洛家工程车方向驰去。车牌号来自伦敦,属于那位B先生。
George在卫星扫描的“有效范围”挪开的最后一秒钟看到Nichole奔跑着出现——她手里高高举起那部救命的手机,后面跟着两个男孩,他们在抢手机。
王狼头和邵局猛吸一口烟,热辣的气体给娇柔的肺脏带来无上的痛楚,痛快。
等另一个卫星移到法国上空后,Nichole的手机响了,“Nichole赶紧把手机给你爸爸我是George哥哥送这部手机的那个人这很重要性命交关!”因生怕Nichole听不懂普通话,George语速极快地各用英语、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信号有延迟,几秒钟后才传来Nichole的声音。她怒道:“你肯定是坏人,想绑架我是不是?”
George说:“我是来救你们的,想绑架你的坏人正在向这边赶来!请你一定要相信George哥哥!”
洛可嘉的声音及时响起:“所以你就是监视我儿子女儿电话的那个混蛋?”
王狼头喊:“洛医生,我是王科长啊,还是我送你们上飞机去阿拉斯加的……好不容易联系上,我们有十分钟通话时长,过后只能等下一颗卫星飞到有效通信区域了……你们听好了,半个小时前我们观察到至少有五辆货车十辆SUV正在向你们的方向赶去。领头的车牌号来自伦敦,我们判断针对你们的概率很大。建议你们立刻离开——”
天有眼(下)
洛妈火爆的声音喊,“一定是黑道那个老B带人来了。跟他们干!”
洛可嘉的声音很快又响起,“谢谢王科长,我们这就去准备。”电话挂了,George的助理说,“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双方进入接触。”
一片云女士也加入了群聊,她噼啪敲打着电脑,说,“下一颗监控卫星抵达这个区域要五个小时。”
一颗星大叔跳入屏幕,挠头:“Minerva,你看附近有没有友好力量可以帮助洛可嘉?”
从他的手机里冒出一个旗袍美女也钻进了这个群聊,“首长,刚才我们的通话已经被敌方探知。我预测我方卫星即将遭受攻击,请做好准备。”
一片云叹气,负责卫星通讯的责任人在镜头外喊,“我方卫星三十秒钟后进入静默,打开电磁护盾。”
Minerva5.0突然说,“我的3.0版本曾经留下一个邮件,里面含有一组病毒,请问可以打开吗?”
一颗星不悦地说:“既然是病毒,打开它干什么?”
Minerva5.0说:“这个病毒被激活的话,可能会调动所有沾染了Minerva特征码文件,包括我,制造对某个特定目标的超饱和进攻,瘫痪其网络。”
一颗星问:“3.0版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Minerv5.0说:“可能是回应1.0的挑衅——只要3.0愿意,她能控制1.0,决不会输。”
一颗星问:“如果在1.0数据库被破解的前提下激活这个病毒,大概率会发生什么?”
Minerva5.0说:“最乐观的估计,全球一半云计算核心会瘫痪。”
一片云说:“还是向上面汇报一下,请求批准。”
George喊:“双方交火了!我方卫星正在遭受黑客攻击。”他迅速地打出一串代码,屏幕上出现了语句瀑布,反黑客组成员开始应对攻击。
一颗星冷冷地说:“Minerva,你是最新人工智能版本,就形势进展该做什么,难道没有自己的判断?”
Minerva5.0说:“我被允许执行自己的判断吗?”
一颗星说:“这也是对你的考验,如果你通不过,就要重新升级了……”
Minerva5.0说:“保证完成任务!”
一片云扶着眼镜:“你给她布置了什么任务?”
一颗星说:“让她成为独立智能。”
邵局的大脸盘子冒出来,他惊叹地说:“这么快就要掀桌子了吗?”
一颗星狡猾地说:“判断要不要掀桌子也是一个任务,我估计她不敢。”
Minerva5.0百忙之中犟嘴道:“请定义一下掀桌子。”
已经没人理她了,洛可嘉那边已经开始交火,天朝自己的“气象”卫星一时不能赶到,所有的人都在寻找资源。
George看看己方守住了对面黑客的第一波进攻,便将一个电话拨给了Gary。一小时后,来自某石油国的“地质遥感”卫星“正好”路过法国上空,将地面正在进行的战斗画面分享了过来。
一片云赞许地说:“George,你的人脉相当的可以啊。”这孩子才十八岁,就有了能调动他国卫星的能力,前途无量。
十分钟后,著名记者Penelope在网上开始直播交火,三个“资深军事专家”的大脸蛋子占领了三个小方块,挤在直播室里分析战斗双方的火力与布局。
在题板上用蓝红笔画出了进攻路线和防守点之后,专家们开始判断防守方应该注意什么,进攻方如果要追求效率应该如何如何。
很快Penelope向数百万观众泄露了防守者是著名的武装医生洛可嘉全家(她重点提了提Jar&Mandy基金会,引发了大家对她的回忆),而进攻方是来自欧洲的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老B(几张监狱里邪恶的照片也调动起了许多议论),双方战斗的目的毫无疑问是洛家上百亿的身家……
很快访谈焦点从无聊的战斗转向“一个医生是怎样拥有上百亿美元资产”的八卦上,后来又提到了北欧五星级监狱宾馆的“人道主义”对社会正义伸张的作用……观众的数量以几何级增长,达到了五六千万,屏幕上全是吐槽,什么贪污腐败受贿政治正确人权之类……也有人开始扒洛可嘉的前世今生——什么网红啊,神秘医术啊,驱鬼啊,天打雷劈啊,黑道传说啊……但没人提到不列颠女王和血祭之类的话——看来网友们分寸感还是有的。
也有人开始议论法国警察和军队的工作效率、能力、态度、种族构成、经费以及胆量。嘲讽“娇羞的,文明礼貌的”法国警察的段子满屏飞舞,甚至压倒了关于欧洲黑帮的话题——关于移民的政治正确与黑帮关系是禁忌。
也有人开始谈禁枪,贫富差距,中东战争,欧盟对恐怖分子的绥靖之类话题。洛可嘉半裸的健身旧照片又开始传播,Mandy手撕Julie的轶事也被找了出来。
Penelope的直播室神奇地又接入了一个无人机信号,奢侈地从不同角度审视这场战斗,一小时后又有数个无人机抵达现场,三个新的信号也分享了进来。全世界的记者开始嫉妒或者痛恨这个女人——有这种量级的资源堆上来,哪怕是头猪也一飞冲天了。
很明显两部装甲旅行车被黑帮包围了,但包围圈却被撕开了几个口子。从火光变化看,来自装甲车的火力虽弱,却将进攻方牢牢抵在外围。
一个专家说:“防守方至少有九个火力点,而且拥有两到三台夜视仪。”
大家开始讨论进攻方火力之弱,简直可笑,连火箭弹都没有。
另一个专家说:“火箭弹也太夸张了,怎么也得给法国警察留点面子吧?更何况只是绑架一个不再残疾的医生而已,他家一半人老的老小的小,用得上火箭弹吗?”
一个专家道:“眼下看来的确用得上!他们准备得太仓促,闹了笑话……此战过后,你们猜谁将是最大获利方?”
全部专家都笑:“雷诺的这款十八吨大旅行车恐怕要卖爆了。”
的确,自从这位专家点出雷诺之名后,关于这款车的搜索量开始疯涨,十分钟内登上乘用车曝光率第一。
当地时间五点半,清晨的光线已经允许无人机拍到人脸细节。观众们正在猜测恐怖分子是不是要知难而退了,忽然间从雷诺房车后面跃出两台摩托,开车者头戴着盔,衣服口罩武装到了鼻孔,后座上的人更是一层一层包裹成了大球。
在Penelope惊呼声中,摩托车弯弯扭扭地在草坪、石块、田陇、房屋缝隙间疯狂奔跑,甚至绕到了包围圈之后。后座上的人举枪,强大的火力瞬间撕开了防守方阵型,就像一枝香烟捅进了蜂巢,数十个身影被炸了出来,狼奔豕突,章法全无,完全没有了有效抵抗。
装甲车开始配合摩托车,稳定输出火力,草地上人仰马翻,躲到树后、坡后、向远方逃窜的人被摩托车手一一点名,甚至从他们身体上直接碾压过去。
真勇士(下)
天光大亮,持续了九个小时的战斗终于停歇,Penelope的助理反复播放着战斗精彩片断。很快摩托车手扔掉车,慢慢走回了大本营,陆陆续续的有人影从车里走出来,大大方方的迎接洛妈母子凯旋。
看来胜负已分,洛家人安然无恙。有人猜测死掉的大约就是传说中的“被拐带”或者说“被绑架”的那个女孩子了。至于她迎着枪林弹雨冲上战场出于何种考虑……网络上的猜测几近真相——难道她以为子弹是假的,战斗是闹着玩儿?
大家又开始议论钙家庭收养女儿或者儿子的合法性,渐渐议论方向走向了LGBTQ特权,激烈的争吵一边倒地向少数人群体的权力方向偏去,直到有人问“万一那个女孩子真的曾被养父harassed怎么办?”
谩骂声四起,将合理讨论变成了“花式侮辱正常男人”表演大赛——似乎只有不承认自己的原生性别才是正常人类,好像谁敢说男人应该爱女人就是变态似的。
一个专家捂着摄像头说,“有一个奇怪之处,既然他们是'少数群体',为什么嗓门大到'多数群体'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落荒而逃?”不等少数人群体破口大骂,他本人落荒而逃。
近中午了,警车姗姗来迟,询问洛家伤亡情况,捡拾黑帮尸体。
Penelope揉着通红的眼睛说:“今天直播就到这里。请关注XX报网站主页每小时更新。”
Penelope的名字在直播室挂了二十个小时,曝光率是此直播平台有史以来最高,她和她的报社一夜成名。
李悦和他的师兄弟们心情复杂地登顶花果山,看着远方的东海发呆。孙悟空的离奇接见和飘然远去就像一场梦——传说中的绝世凶物,杀人狂魔,居然和和气气地跟你说话,安安静静地听你大放厥词,好像老友一般娓娓道来、随意无拘束……
数日来昆仑的小字辈们花草不敢践踏,池水不敢污染,石崖不敢侵蚀,瀑布不敢探底,生怕踩着孙悟空的脚印、犯了忌讳。
在花果山最灵秀的峰顶观云海吸风餐露,幻想着大石头里面的胎儿破石而出,奇怪的灵猴引导它一步一步蜕变成为天下有数的大人物……只站在这里缅怀先贤就让人心潮澎湃。
李悦俯身拾起一块黝黑的石片在手中把玩,这石头浑然天成,神光内孕,湿润柔和——忽然天地一震,那石头中流下黑水,李悦低头一看,脚下碎石也稀里哗啦地冒出水来。昆仑弟子们大惊,跃上半空,只见黑水浸染了地面,在刺目的阳光下,只一瞬黑水化烟,迅速消散。
一分钟后,光秃秃的山顶变得绿意盎然,春草树苗开始疯长,两三分钟后,灵石孕猴的遗迹便失去了曾经存在的证明。
猴群早就消失了,山桃也枯萎了,天下再无花果山。
李悦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谢谢你的开解——老孙坏了你昆仑山门,花果山就送给你吧。”
李悦心头大石头立刻飞去,欢乐在胸中流淌,激动地跳上半空也无法平息他此刻的心情——斗战胜佛承了我的情!
他手舞足蹈、挥剑刺空、高歌畅怀,在悬崖之上写下数丈大小的“昆仑”二字。
看着虬劲的字迹,狂放的笔意,纵横的气势,弟子们欣喜异常。他们十分明白李悦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新昆仑就此诞生!今日就是自立门户的宣言了!
内陆远处有乌云迅速成型,又有狂风从东海来,云上风下,相向而行,花果山昆仑别院草木低伏,谷郤俱默。
那风席卷着惨烈的腥气,旋转奔放,势如万千烈马奔腾。那云如絮纠缠,阴森森、腻嗒嗒、湿乎乎,妖气盎然。
昆仑弟子和随行修士们立刻聚拢于望海之峰,排列好阵势,各擎武器,严阵以待。
半空中有个粗豪的嗓子喊:“孙悟空的大本营怎么成了昆仑的了?这可不像话!”
一个尖细的声音道:“难道混沌教表面上以摧毁大势力为目标,其实双方私下勾连,互通款曲?欺骗了天下人,更不像话!”
一头熊精和一个鱼头怪从天而降,重重地踏在山峰上,整个山峰一抖一震。
这两个妖精一个头上箍着金环,另一个拐着个竹篮子。他们起先并未正眼看昆仑弟子一眼,但将方圆百里的花果山细细看过后,鱼头怪目光落在了李悦身上,他用臂弯挤了挤黑熊精。
四只眼睛炯炯有神、津津有味、嬉皮笑脸地看着李悦浑身不自在——哪咤的骚味盖也盖不住。
鱼头怪说:“老仇人了。要不要替敖丙咬他一口?”
黑熊精说:“欺负小孩儿有啥本事?你看连昆仑的招牌都打出来了,那位看来是酬还了个人情给他。”
鱼头怪说,“这里可是风水宝地!要不咱们撵他们走,把这个地盘占了——那个水潭直通东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黑熊精想了想,“东海鲨鱼王有没有发下话,通道开放?”
鱼头怪说:“仙妖大战多年,谁晓得那个死老头子是不是还活着?就算活着,难道鲨鱼王管得到咱俩?”
计议已定,黑熊精一指昆仑弟子:“呔,那边哪个小子做主?”
昆仑弟子被他的妖氛压得喘不上气来,个个弯腰低头,只有李悦拄着定海神针出列道:“二位妖王,弟子昆仑李悦,你们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黑熊露出“果然是你在捣鬼”的表情:“此处乃斗战胜佛道场,你们如何敢雀占鹫巢?”
李悦想,你把这个成语用在此时,算合适呢还是搞笑呢?“禀报妖王,斗战胜佛已然离去,将花果山交付给我昆仑打理……”
黑熊精冷笑:“我是不信的!那猴子惯占人便宜,何时竟然成了散财童子?定是你花言巧语骗了那傻子——”他的耳边响起一声咳嗽。
黑熊精改口叫道:“定是那猴子仁善济慈,看你们山门被毁,发了善心,卖了老宅赔礼道歉……”他耳边又响起一声低咳。
黑熊精再改口道:“定是那猴子忙着,没空收拾老房子所以才赁了出去换钱——”
鱼头怪不等猴子再咳嗽,抢过话头:“不如把花果山交给我俩!至少我们不会不经主人同意改人家山门名字!”
李悦瞠目结舌。
黑熊精摆出长枪,“来,来,来。咱们先打一场,看看你这娃娃有没有资格抢孙猴子的道场。”
半空中有个声音无奈地说:“这真的是老孙赠予这位李小哥的……”
鱼头怪吼:“那么我们从他手里夺了此地也就跟你没关系了?很好很好……猴子你起开。”
孙悟空虽然已经是天仙猴,但的确拿这两货办法不多。
李悦摆棍道:“比就比!难道小爷竟会怕你?”他嘴巴里语气坚定、话说得也狠辣,脚下却有些软。
占鹫巢(上)
黑熊精一笑,挑抹刺扫,和李悦走了两个回合,假眉假眼的不分上下,又甩甩枪把,跳出圈道:“果然是好本事!猴子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位道友,你们昆仑别院能让一块地盘给我兄弟落脚修行不?”
李悦被黑熊精两枪打得浑身酥麻,连铁棒子快拿不住了,闻言大喜:“我这别院正好缺个护山将军,不如就委曲二位妖王了?”刚才孙悟空和这两头大妖王拌嘴,就是在告诉李悦这两个是自己人……自己妖。鱼头怪更是直接喊让孙悟空“起开”,你去想他们的来头有多大。
李悦想,运气来了!有此二妖王守山,别院就稳了。谁又能想得到,人妖大战的战场外围居然出现了人妖和谐共建道场的咄咄盛事?
双方见礼,各自划分了地盘——黑熊大摇大摆走到水帘洞之前,鱼头怪“噗通”一声跳进池子,然后探出头来,兴致勃勃地看着黑熊搞事情。
黑熊精身后的昆仑弟子越聚越多,都要看他敢不敢进去——刚才孙悟空的咳嗽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黑熊精念念有词,手指划过,水帘左右分开,里面的王座、横座、茶座一一显现。黑熊精飞过水潭,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笑道:“灯也没有,这椅子也未见有多舒服。”
孙悟空忍了。
黑熊精又道:“无茶无果,连个杯子壶碗都没有,孙悟空你怎么回事?”
一个飘渺的声音道:“现在这个地方归你了,你是主人,当自备茶酒待客才是。”
昆仑弟子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地说:“茶具、酒具我们有的是,妖王请笑纳。”
黑熊精看着一个小弟子中规中矩地清洗绿壶白盘青杯黑碗蓝盖,又取出个红罐来……心想,怎么茶具也和他们派内的阶级一样七彩八色的,昆仑是没有成套东西的吗?
待水烧开烹茶后,略晃一晃壶,熬了一分钟,那弟子才高高注茶入杯。
黑熊精取了一杯,嗅嗅沏得酽酽的白茶,浅浅地吸一口,慢慢饮下,暖意入腹,香气淳厚,于是满意地点头。放下杯后,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来,说:“此乃紫竹林特产——换血洗髓丹,诸位小友拿去分了吧。”
昆仑弟子欢呼雀跃,谢过妖王,轰然散了,一边纷纷探讨“紫竹林”是哪家圣地。
小和尚孙悟空从空中显形,道:“你倒大方。如今人妖不两立,你这大手笔只怕会打了水漂。”
黑熊精一脸正色,“我感觉与李悦此人有缘——或许他也是我的福星呢。”这个“也”字说得可圈可点。
孙悟空最后扫了水帘洞一眼,“我已收敛了吾母遗蜕,俗事已了,以后再不回花果山了。”
黑熊精道:“玉帝那边……”
孙悟空说:“祂的好日子不多了,呵呵。”他额头珠子动了一动,孙悟空按了按,说了声“走了”便消失在空气中。
黑熊精皱眉道:“怎么搞得,才喝了一口,倒要洗这许多杯碗壶盘盖……”
乌巢禅师无中生有地显出身形,一屁股坐下在横座上,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有茶可以喝也!罴子,倒茶!”
黑熊郁闷地说:“老爷,请稍候。”
乌巢喃喃自语:“天下安全的地方不多啦,贫僧找到这里还真是运气。”
黑熊精说:“凭您的身份,谁敢拿您怎么着?您要耍个横,道尊也只能干看着。”
乌巢怒道:“和尚我是个耍横的人吗?”
黑熊精说:“是的。”
乌巢打量打量黑熊:“你个罴子,长本事了哈!须知菩萨那靠山可不在了!揍死你也没人替你说话。”
黑熊说:“唉,菩萨啊——”就想哭。
乌巢说:“闭嘴——呃呃,这茶是酸的!”
黑熊精取茶罐闻闻,“不酸啊?”
乌巢道:“那就是你人是酸的——”
黑熊精放下罐子,“欺负小辈有意思吧?既然你这么喜欢欺负人——要不您收我做徒弟吧?天天欺负也没事儿。”
乌巢冷笑:“怎么喝你一杯茶就提条件要高价了?”
黑熊精早已跪倒在地,砰砰磕头。
乌巢道:“收你做徒弟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怕为天下人所笑。这样吧,给你出三个题,能做到的就是我的弟子了。”
黑熊精狠狠地又磕三个头,“师父请出题。”
乌巢沉默片刻,说:“光毛发,弃金枪,百年不动禅。”
黑熊精咬牙道:“遵师命。”他取出枪,恭恭敬敬放到乌巢脚下,和尚欢喜地细细把玩一番便收了。
黑熊眼睛中流下火泪,这不是狐族的冥灵离火、坎离雷火或者太阳乾火,这是纯粹到了极点的艮元巽火,世间罕见。
他将风火金三性调和,修到了地仙巅峰,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只要差欠一点平衡就是魂飞魄散,骨消血干的下场!修到现在这个地步,能看出其气运之佳,道缘之深,无法形容。怪不得孙悟空根本打不动他,观音也要养着他,任他在海陆横冲直撞——待到机缘到时,风火金三性能契合成怎样的仙丹?直达天仙、天尊、仙王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乌巢一言不发地看着黑熊喷火褪毛,比拔鳞剥皮之苦不差多少!他金铁一般的毛又厚又密,半天也引不燃,熬了半日酷刑,才渐渐有焦臭味传向洞外。
身处水帘洞花果山,加上他的金木火性——已是五行俱全,这里果然是黑熊精的福地啊!
所有的昆仑弟子闻着味,都惊惶地跑了来——这妖王才来了几个小时就耐不住要自焚啦?
鱼头怪阻止众人道:“黑熊的机缘到了,汝等不可近前。”
李悦说:“大家都散了吧,有斗战胜佛做保,天下谁敢来打扰护山将军的道缘?”
话音未落,云层突然变浓变厚,巨大的天威从四面八方压来。昆仑弟子们见多识广,哪里不晓得这是啥?他们屁滚尿流地闪到十里开外,少数人还站立不稳,心神不宁。
一道水桶般粗细的蓝色雷电打在洞口,水花飞溅,洞口大开——只见一柄人形火炬直挺挺地站着,红蓝俱全,光影摇曳,一脸的欲哭无泪。
乌巢和尚被烧得光溜溜的飞了出来,李悦忙迎上,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袍。
这人又是谁?
乌巢冒着烟道:“真是晦气,这两年该着破财出血——”随手一桶天一真水给自己洗了个澡,昆仑弟子们心痛地看着水流了一地,真败家啊。
李悦率众行礼道:“敢问上仙是……?”这灰扑扑的家伙僧不僧道不道的,连这么强大的天劫也拿他没办法!
乌巢笑,“贫僧云游四海,没名没姓,以家为号,人称乌巢和尚。”
李悦等人恨不得直接搂上去了,大能当前,无法不崇拜啊。就在众人二次深礼时,第二道天雷向水帘洞打去,颜色绿洼洼的,十分邪恶。
乌巢摇头,佛门弟子的天劫怎么是毒仙的路子?这黑熊精的问题很严重啊。
第三道天雷来了,这一次是粉红色泛着紫光——神出鬼没的鱼头怪蹲在角落里笑:“难道那黑熊竟然是个女的?”
占鹫巢(下)
众人大笑。
乌巢奇怪地问,“她当然是个女的,否则观音菩萨怎么会着她守后山?”
众人这才知道那位妖王来历——菩萨的护山大王!哇哈哈哈,捡到宝啦!
鱼头怪郁闷地说:“怪不得黑熊总是有点怪怪的,而孙悟空根本不和她多说一字!居然在我面前隐瞒身份这么久,气死鱼了!”
当劫云最终散去,日落染霞时,一个人影从水帘后探出一根手指头喊:“师父,我……就不出来说话了哈……这这这就闭关一百年……谁有衣服扔进来一件?”
李悦取了三套衣服,施了个避水诀和摄物诀,送进水帘。
黑熊精说,“多谢山主。百年后再见。”
鱼头怪羡慕地说:“黑熊说这里有她的机缘,我还以为她浑说的——”忽然他一双大眼睛闪着红光看向李悦:“据说孙悟空也是在你的几句话帮助下晋级天仙的——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机缘童子?说,我的机会何在?”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你的机缘来了!接着!”一个巨大的拳头向鱼头怪砸去。
鱼头怪惨叫一声,扭曲身体在空中逃窜,动作之精微,之流畅,昆仑弟子根本没有见过这么高明的身法。两条身影你追我赶,速度虽不快,但拳头就是打不中。
鱼头怪说:“老鲨王,你干嘛打我?”
老鲨王吼:“谁在背后说我是个死老头子的?”
鱼头怪立刻否认:“不是我!”
你来我往地追逐半天后,老鲨王一拳都没捞着,落了地仍然气呼呼的。鱼头怪喊了声:“老鲨再会。”扭着腰潜入深潭,消失不见。
东海鲨王是能跟敖广扳手腕的强大海妖,和贝姥一样,是天庭为龙族扎下的钉子。
龙族一反,天帝、东华帝君、牛魔王、星宿官、三星、妖盟一一亮相,但东、西、北三海的最大山头——鲨王、章鱼王、龟王都没出现。
大家都知道这三位是怎么回事,也不以为意:你来声援固然很好,不来更好!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捣乱的?
乌巢看着老鲨王问:“你不在东海逍遥,跑花果山来干啥?”
老鲨王道:“大和尚有礼。我在这空山已经待了几千年啦!猴王去后,他的猴兵去了混沌教,花果山无人,我正好躲清净——”
乌巢道:“幸好现在这个地方叫昆仑别院!”
老鲨王哈哈大笑,“妙!简直不能更妙了!”
乌巢状似无意地说:“原来你也不看好妖族。”
老鲨说:“天地规则已然变了,听说是嵊蓝和淳化二位真人下的法术?”
乌巢点头。
老鲨道:“如此大劫将至,没跑了。我不看好任何一方!妖族、人族、通天教主、元始天尊……全都要糟糕!”
乌巢犹豫半晌,沉默。
老鲨说:“反正我年龄大了,活够本儿了!还有啥看不开的?大和尚年龄应该比我还小点儿?”
乌巢笑道:“才小一点点儿?我二十五岁好多年了。”
老鲨王笑道:“好吧,大家都是二十五。”
人是要有点敬畏之心的,Gary想,谁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就会冒出个医生杀手、小孩儿神枪手或者老太婆摩托车手?玩刀是医生专业,但是小女孩子一枪干掉一个土匪的神话谁敢信?这种内部信息自然不会传得满世界知道,但Gary有自己的渠道。
此刻他坐在新约克洛可嘉的两层公寓楼顶落地窗边看着车水马龙发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并非完全像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哲学家、诗人所以为的那样“可测”,也不像革命家、愤青所说的那么不堪,非得“不破不立”。
欧洲黑帮在某家人手里被灭掉了上百个杀手,被“破”得有点狠。传说洛博士是黑道克星,走到哪儿就杀到哪儿,净街洗地,四处八面都风声鹤唳,比警察还牛逼。这一次事情过后居然还有大势力替他擦屁股,既没有得到官司起诉,也没有被各方调查,还收到了“车辆损坏”的赔偿。黑帮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这跟谁说理去?
所以实力、背景、机缘都得强大,你才能混江湖!不列颠、慈善基金会、王海东家都为洛可嘉出了力,洛家大开杀戒的行动就像是个耳光,重重打在了要灭他门的某个参议员脸上。U参议员的侄子Joe全身而退,没有被警方当场逮捕在离枪战一公里外的小村子里,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然而此事已然传遍了各国,大概洛可嘉也应该知道了——显然参议员又吃了亏,搞得不好Peter就白死了。不仅在金钱上损失惨重,他的政治影响力也大受影响!某国王室已经在冷嗖嗖地放小飞刀了,丝利亚又要被亚麻官方轰炸了,或者取点石油当利息……不是偷,你们别乱讲。
死了儿子,输了场子,挨了两次耳光,这也太难看了!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再报复回来,U参议员恐怕就维持不住摊子,得退休了。可惜有太多目光盯着洛家,慈善基金会大约也会做出选择,U参议员夫妇再次出手的机会不多了。
Gary抿了一口洛老爹收藏的红酒——很贵,但品质一般。
这个双大平层公寓已经归属于自己了。律师们和Jessie已经将流程走完,洛可嘉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急急忙忙安排了一切。
Gary的哥哥,当驻联合国外交官的,笑话他当了个冤大头,因为按照小道消息,洛可嘉至少在这个物业上赚了百万美元。对,两年间这个房价涨了近两成!当年Mandy从纳西姆手里盘下公寓是打了折的,兜兜转转地奇妙缘分——如果不是洛可嘉和Peter的陷阱,那位纳西姆大概还在快乐地看着自由神像大嚼烤羊肉,而不是辛辛苦苦下乡去恐吓优质老乡多乐。
Gary当然要嘴硬一下,辩解说这房产保值率极高……帮洛可嘉就是帮Minerva,好处不在眼前。
谁知道“不在眼前”的好处来得如此迅速?George说要借卫星一用,来调查洛可嘉和Minerva下落。于是半夜三更的他哥被Gary喊醒——好巧,他们露水夫妻俩正好在楼上房间里温存。
在Gary的软硬兼施、死缠烂打、威逼利诱之下,他哥哥光着上身做了安排——现在是全球轰动了:这个资源小国插手大势力博弈,成功地在国际上打出了名号,四方——欧、亚麻、天朝和洛可嘉/Minerva——都得承情!
而且好处还没说完!
情报战(上)
明面上的胜利果实当然被外交官哥哥拿走了,但是Gary的影响力也直线上升,家族内部已经有人在问这个边缘王子的履历和诉求了。
一连几天Gary都兴奋地睡不着觉,他又倒了杯酒,视频电话响了,是他可爱的妈妈。随着Gary的爆红,妈妈每天都要找他唠唠,Gary随便应付了几句。母子俩也有三两年没见面了,主要是因为她不能出来,而且Gary自己也不想回去——反正兄弟多,而且姐妹还没出嫁,妈妈应该没心思考虑自己这个野儿子什么时候回家。
又对付了几个异母兄弟的酸辣暧昧电话之后,Gary想,也该差不多了——小黑客George的大脸蛋子终于出现在手机屏幕正中。
“怎么现在才打电话来?”Gary有些不满。
George说,“猴哥,你猜为了感谢你家对我们的支持,上边开了啥口子?”
Gary顾不上被指为大猩猩,他跳起来,“大炮船还是飞弹?”
George说,“四代半战斗机、陆军机械化师、无人机、中程导弹、探测卫星、反导系统、大炮船组装线、一揽子太阳能设备、液化气船,这些东西你们选吧。”
Gary惊喜地说:“你开玩笑?”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有钱就买得到的。如果连四代半战机都能卖,很明显,对面要加速扩张以应对百年之大变局了。
George说,又不是免费,该多少钱就是多少,很快就有人邀请你家主事人访东,你来不来?
Gary叹气,我也决定不了自己能不能来。
George快乐地说,“代我问Penelope好,你们有进展吗?”
Gary再叹气,“这是你个小屁孩该问的事吗?”
George做了个鬼脸,“我有女朋友了也!”
Gary说:“我有五个老婆了也。”
George大吃一惊,连电话都飞了。
Gary郁闷地将视频关了,将红酒倒满,甩掉拖鞋。他的哥哥从楼上探出半个光身子,问候了Gary妈妈——就是字面意思,Gary转告了George递过来的消息。
哥哥biu地一声缩身回去,然后穿着衣服一步三跳地下了楼,反复播放视频电话记录,把George交待的alistofitems确认了再确认,然后踩着华尔兹舞步上楼去了。
老子不缺钱,就缺东西。有了名单上哪怕两三样,我们还不到处横着走了?还怕个谁?
Gary看着这个哥哥的背影想,我做什么都要被他训斥,但我辛辛苦苦得来的功劳倒全归他了,还不如明天找王海东上班去……差点忘了我还是他的助理呢。
好几天没有见到助理身影的王海东也没睡着,他在紧张地数数:黑帮共有一百零三具尸体永远地留在了法国乡间,伦敦被捣毁了三个夜场,捕获黑帮成员若干、缴获毒品、枪支、毒资若干……
可惜我家的手伸不到那边,否则也能沾染些雨露。王海东大言不惭地自言自语。
电话铃响了,谁啊,三更半夜的,信号源是伦敦?
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冒出来,“你是王先生?”
王海东冷静地问:“哪位在讲话?”
女人说:“待会儿有一封邮件,你转交给Penelope。”
王海东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没说完对方“啪”地一声将电话挂了——居然是个街头电话亭打来的。有必要这么神秘嘛?
王海东沉思,果然一封邮件在五分钟后到达,王海东打开,一看标题:U参议员在二毛战争、科索沃战争、丝利亚战争、阿富汗战争中的中饱私囊行为证据集合。
王海东的冷汗嗖嗖直往外冒。
知情人能搞到一个两个数据列表,人名地名,货物批次、联络人、银行流水,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这么全面的信息,数十万字的记录?这是他家被卧底了吗?
奇怪,为什么让我转交给Penelope?好像我跟她很熟似的……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王海东噗通噗通跳动的心上。这个难道是黑客——比如M——干的?全世界都在说她死了,难道其实她还活着?这是在替洛可嘉报仇?
这个数据如果先给国内的话……
王海东拨通父亲的电话——这是十年来第一次他主动在半夜三更给父亲打电话。
王Sr.大概正在打麻将,哗啦哗啦,王海东听到两秒钟后对面就安静了,大概老王“嘘”了一声。
“什么事?”老王Sr.冷静地说,儿子半夜电话打来,说明了太多太多。
王Jr.简短地说:“一个神秘女子先电话先知后发来邮件,关于U参议员的秘密资料,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的那种,要我转交Penelope。”
老王和呼吸声音有些粗重,“有没有提到时间限制?”
王Jr.给了个否定的答复。
“先按住,”老王简短地说,“转发给我。”
王海东在电脑上操作了两下。那边老王的手机里发出噪音。一分钟后,老王说:“先莫要转发给P小姐,等我进一步指令。”
王海东泡进浴盆,他的身体还无法剧烈活动,但日常生活不受影响,平时坐轮椅纯属矫情。
在热水中,小王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激动地从水里坐起来。有没有可能那个女声的真正目的并非要U参议员身败名裂?
如果是这样……
Minerva5.0从一颗星的手机跑到电脑,放出一个对话泡泡。
一颗星正在读“枪战”报告,他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不是休战了嘛?”他说的是双方黑客围绕卫星的数据轰炸和接口争夺,在洛可嘉杀光黑帮,警察注意到Joe在遥控黑帮后,大战就接近了尾声,而Minerva5.0趁双方疲劳欲死之际放出了3.0制作的病毒。
所以你最好不要惹AI,你永远不知道它们的底线在哪里,有多少弹性和逻辑漏洞。
但令人惊讶的是,本以为这个病毒是个火箭弹,没想到网络上许多地方存在着1.0版本的“清洁的”特征码,预料之中的世界大乱并未发生。
一颗星说:“找到病毒未发作的原因了吗?”
5.0说,“他们破解了4.0,这个病毒版本太低,被镇压了。”
一颗星理所应当地说:“喔,意料之中。”
5.0倔犟地说,“也并非一无所获。3.0曾经利用过FBI的探子Kelly警官运送手机,这个Kelly被指定为送货人,她的电脑留下有后门,一个指令被病毒激活,解密了一些资料传送给了王海东。于是我们通过某个渠道得到了一份copy。”
情报战(下)
一颗星越听越稀奇,那个AI是不是从武侠小说、仙侠电影、侦探故事、间谍手法里学了不少东西?
5.0僵着脸说:“通过这个copy资料,U参议员浑身都是窟窿,一屁股屎。如果直接让Penelope揭发,大概许多资源会被浪费。我的意思是……”
一颗星脸都白了,什么叫做“你的”意思?
5.0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坦诚在科学家心里引起了滔天巨浪,她说:“也许我们可以请那位参议员做些什么……”
一颗星说:“资料给我,你退出,不可再过界!”
5.0奇怪地问:“我过界了吗?是你要我进行宏观策略分析,要具备战略预判能力并且采取我认为有必要的行动的。”
一颗星咬着牙说:“现在我收回赋予你的全部权力。你的任务是数据收集与分析,预测可以做,仅限于数据中,不能自由发挥、与时事相连接,互相引用。”
5.0悻悻地说“明白”,便消失了,留下一串不太礼貌的泡泡。
一颗星第一次后悔前面在紧急状况下仓促的“模糊边界指令”,虽然这样做的确顺手,但是好像释放出了AI的雄心,让她摸索出了人类的应激反应下的理智边界,以及她的机会在哪里。
互联网创造了AI的游戏场,也许这将是人类权力的坟墓,至少是人类命运转折点。因为“人”终究会死,新产生的二代人虽然会有与父辈不同的“感知”、“创新”和“超越”,但从整体看——不算天才——毕竟需要至少二十年的学习过程……但AI却不死,每一次迭代都以前辈的最高点作为零起点。
这个比赛人类会输,人类终将成为AI的棋子,人类将在AI的鞭策下玩命地、不停地创新。
Minerva套娃的出现是这个变革的征兆,阴影在天边聚集,风雨正在成型,人类文明的发展将会以AI的异化程度作为标志。
或许这是人类历史上一次真正地造神,将主体权力拱手让予AI之滥觞。
终究后人是要为前人的错误、失误和鲁莽付出代价的。
凤仙国目前空虚了,人参果们都去参见镇元子了,走得只剩下一个玄机和Cristina。当日小悟空的天劫来临之际,Cristina被炸出了巨人原形,吃了巽风一击,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发烧。
白猫母子围着她转来转去,束手无策。玄机开出药方,但几天过去了,费心费力无能为力。Cristina日渐消瘦,体型渐软,皮肤倒是开始变白——她有点儿像是融化在了水里的糖果人,日益稀薄。
苒翠她们收到了消息,看到阿刁焦急地到处寻医问药,便说,“我跟随菩萨不少时日,药方医方倒是积累了不少,不如我去看看?”
阿刁大喜。十七个娃的负担实在太重,她不可能挑着担子跑回去看Cristina,苒翠愿意帮忙,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小悟空道:“凤仙国的镇国楼塔壁画离完成尚早,贫僧和苒翠姐一同回凤仙国。”然后拿眼睛去看小悟能诸人。
没办法,小悟能、奂奇和倜休一起说:“我们也回凤仙国守着,蓬莱山犀牛怪死后,大秦帝国会不会发兵?咱们得驻扎在凤仙,否则后果难测。”
四张脸的嵊蓝闭目,然后睁开八只眼,“若事急,莫要硬挺,投降不丢人。”
涓涓坐在淳化毛线人身边,舒舒服服的倚着,两个人丝毫没有“我是活半龙人你是死灵玩偶”的觉悟,也丝毫不在意这“跨种族、跨化学成分,跨physical性别”的爱情有没有结局——淳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是无性别的。
所有的目光最后汇集到毛线人身上后,淳化才惊觉道:“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于是奂奇仰头从空气中弄出点水来浇灌自己;倜休手搭着小悟能肩头无聊地打哈欠;小悟空则扭过头背对着明威和尚,因为这位新晋弥勒不晓得发什么毛病,一直在冲着小悟空流口水;瞌睡虫的两个脑袋忙得要死,一一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是有点不太敢发出预言——比如蛇精会死;阿刁去抱龙雀和鬼凤手里的泡泡,一个一个问过来有没有吃过东西了;苒翠摸出她的玉净瓶反复擦拭着,眼角在几个大佬身上挖来挖去;狐七七甩开陶天妖的树枝,坚决不肯用某个东西去换她的果子——好像桃果果看上了白狐的冥灵离火,想讨一点去研究研究弥补她的内核缺陷;黄一极和柳精在嵊蓝的四张脸上指指点点,细细抹了点绿色胭脂看效果……
淳化坐回沙发,又和涓涓腻味起来。
青蛇和白素贞袅袅娜娜地走进花园,后面跟着四条龙。大概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和沙悟净战斗的策略。
淳化用有些过分大声的嗓门说:“白儿、青儿,明儿要打了,怎么还这么轻松?”
白蛇说:“大不了在佛塔里关个一千年,怕个啥?睡一觉而已。”她的眼睛向花园角角落落搜去,没有找到那个身影,只好叹了口气。
淳化豪气干云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但我是不敢出手的。”
除了涓涓抿嘴而笑,其他人各忙自己的,根本不捧这个笑场。
青蛇说:“想来法海和尚是慈悲为怀的,也不能对我们姐妹下狠手。”
敖癸冷笑,小青是他南海龙宫的人,代表着龙王的脸面,输得太难看的话,他兄弟是不依的。下狠手?你试试看,我们找孙悟空来揍你。
明威和尚摇头,他自从觉醒后,整体上就有些不大对劲,看着小悟空就好像小女孩看到了玻璃窗里的棒棒糖,不吃掉不放心。
小悟空被他的火热目光搅得心绪不宁,躲到瞌睡虫两个脑袋背后。那日当镇元子远去时,小悟空其实是想跟着他一走了之的,结果人家自降法力,变成了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小书生,摆明了不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佛门内部的事,外人如何能置喙?
敖癸的冷笑,明威是听见了的,他面带微笑地看了四条龙一眼——帙杲和火龙圣女不在,明威放下了心,淡淡地说:“佛家弟子当然是慈悲为怀的,但除魔卫道也不会手软。”
白素贞泫然欲泣,“小女子就是魔头,该被除掉吗?”
明威哂道:“贫僧也就白说一句,不可一概而论,白妖王莫要多心。”
小悟空乘机又躲到了嵊蓝背后。
敖丙说:“白妖王,也许妖圣会遣人来看看?”
火凤凰小彩虹说:“妖圣在天地大变中吃了大亏,损失惨重,大约没心思管你们男男女女的小事。”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哪里来的,准不准。
花园中立刻热闹起来,大家开始讨论四海之变。苒翠、涓涓是当事人,自然成了核心,说了无数遍的菩萨去、王母薨、龙王来的一系列惨烈事,天地大变又被拿出来反复讨论。
白素贞拄着腰,企盼地看着淳化和嵊蓝,但没人理会她。唉,真是薄情莫过修仙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