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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蓝的西游记全文阅读

作者:不懂拐弯     洛蓝的西游记txt下载     洛蓝的西游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报应(上)

    天地忽然一静,十色毫光自天而降,天籁宏灝,无量无极,十团耀眼的光芒呼喝一声,各出一指,点向九龙神火罩。

    镇元子裹着天眼罩,躲开了和小乌龟一道被冻成干粉的命运,他失声叫道:“十日巡天?”

    嵊蓝完全不能看清光芒祥云之后的十大天帝面目,只觉得衍广圜深的天地似乎被这些食物链顶端的仙人们挤得满满的,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一株稻草——

    第九龙视十指如无物,祂要转身了,尾巴再降临的话,这个宇宙还有活物吗?

    十大天帝只好再出一掌,“嗡——”地一声天地共振,第九龙才停止了动作。

    而这一掌一指也将万寿山封印成了闷铁罐,镇元子和小乌龟则被压迫成了缩小十倍的石像,敖家四龙尽被压成一掌大的玉雕,十万里范围之内的普通的仙鬼妖魔、活物和不够坚固耐用的法宝一起粉碎。

    只有神火鼎还在燃烧,神龙在烟火罩下无量空间内闭目退守,死死抵抗住十大天帝之联手。

    嵊蓝则直面承受五爪巨龙和十大天帝两边的物理压力和精神魂魄火力,简直是痛不欲生。所有的法术失去了效用,连脑子都不大好使了。

    一个女声钻入他的脑子,“傻木头,赶紧起来战斗啊!天帝联手也只能封住道德神龙一刻钟,你在祂身边,必须要想法子拘住祂,挽救本界。”

    嵊蓝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我就是个木头!我有屁的办法!道德神龙又是什么鬼?你又是谁?”

    那女子道:“吾乃黎山老母,我传你补天大术,可将道德神龙化为岩石。”

    嵊蓝问:“道德神龙是什么鬼?补天大术有用吗?”

    黎山老母道:“无极未生,名以道德,其威能非常人所知——补天大术是我最强的道术了,但愿能延缓他三刻。”黎山老母是女娲娘娘转世报身,地位崇高,术法精强。

    一个男声插入道:“如果补天大术无效,我南华帝君传你一套分光手,看看能不能拆掉道德神光。”

    其他帝群纷纷许诺,会赐一术下来。

    嵊蓝道:“请老母赐法。”

    黎山老母道:“天之道,损不足以补有余。人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道德神龙乃先天圣物,当以人之道役之。”当下传来一篇万言大论,等嵊蓝搞懂,那神龙眼睛正好睁开了一条缝。

    嵊蓝歌道:“宇无极兮,宙无始终。道有迹兮,德未闻穷。吾有歌兮,词以窥天之高穹。地无称兮,测崔巍以广心胸。道汲术兮,德之广无闭幽闳。德窥垠兮,道以直刻垚断垅。君自无极来兮,神驰万宙而宇内跨风。我劝君止,此路已至人道之极兮于汝不通。”

    他伸手一抹,神火尽化为石,落地成灰,而道德神龙颜色则淡了三分,但也就是三分而已。

    南华帝君道:“很不错!我的分光手就传你罢。”当下一幅图画在嵊蓝脑中呈现。所谓分光,以无尽阴暗幽冥为剑丸,诱光明投奔万世之深邃。有形之自恃,无光之外泄。但有念头转动,皆为邪暗,一剑分光,晦而灭明。

    只三个呼吸,嵊蓝明白了,两手左右一撕分开,阴气弥漫,凡有光处,形影尽皆断裂。神龙睁开的眼睛当即瞎了。全身火芒离他而去投入嵊蓝双掌,龙皮也暗淡了三分。

    嵊蓝的仙火得了大补,气血旺极。

    还不够!

    西方天帝道:“吾有绝情剑式,能灭人爱欲,改人性情。你且听了。”

    嵊蓝只三个呼吸就听懂了,绝情者以身为鬲,以情为火,以恨盖鬲,烘烤灭杀心中欲望,使人弃共情与慈悲,以精确的正义代替人之常情,如机器般冷漠,如算筹般锱珠必较。

    此术以言语为剑,斩人心念情绪,再斩尽自己念头,方得成就正道。

    嵊蓝稍微沉默思考一下,简单地对神龙道:“今日生灵涂炭,万不活一,哪怕您杀了我,解了恨、报了仇,也是挫败。”伸手挥动,好像在扇风,谁知这是一道剑法?

    那龙闭目沉思,重量却轻了三分。面有悔恨,火鼎开始冷却,烟火停止喷发。

    有效!

    太昊青帝道:“吾道术浅薄,不敢献丑于诸道兄尊前,倒有一式曳尾遁走术,可以救你于必死。”这位天帝是东华帝君高昇上三十层天界后递补上来的,资历较浅。

    当即传来一套心法。嵊蓝最喜欢这种跑得快的法门了,能两分钟完成一套马拉松。

    他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束风铜丝,飞快地绕着神龙遁走,电光火石间刺出一千余剑。剑光闪过,神龙印堂正中出现一个浑圆,祂身上色彩再淡三分。

    一个女子道:“吾乃赤帝,有一术可辨气识虚实,天下无幻术再无能骗你。倘若逆转,还能布下幻景。”当下一道黄芒射入嵊蓝脑中。

    嵊蓝听了思忖片刻,果然能以他的复眼射出玄妙莫测的光芒,有如一百零八块镜子,虚虚实实围困住神龙,点燃神龙的心底最深刻的恐惧,制造出幻境,吓唬住自己。

    神龙果然中招,恐惧之中身躯缩小了一半,良久后才明白中了幻景欺骗,闭目片刻,再睁开四下张望,却已寻不到嵊蓝的身影。身上又中三五剑,颓然低眉,其气势又低落三分。

    一苍老声音道:“吾乃勾陈天皇大帝,有起死回生大术,正好适合你的人参果树身份,对付这些处于生死之叠加状态的龙魂上。”

    六套大术到手。

    嵊蓝读过了生死大论,转身问神龙道:“何为生?何为死?以道德为名,其若心何?请问上仙,汝心尚在否?”

    这话太尖锐!太毒!

    被收在九龙神火鼎中的道德神龙是生?是死?注目则生,忘情则死?那么你的心还在吗?是生还是死?

    神龙不能答。

    嵊蓝追杀道:“何苦因败而怒?九龙神火罩不过是个外物,得之不足喜,失之何必悲?来日方长,何以乱造杀孽?莫非上仙之仙躯尚在但其实心死若丧?”

    神龙垂首,气焰全消。

    一人惊讶道:“圣树之才具,至矣。不愧是造就了仙草仙木仙人无数的大德。道德神龙虽然伟岸,却收拘于神火鼎内,是以其德不张,步步受限。我有一封印大术,可就近困住神龙,请圣木品鉴。吾乃轩辕黄帝。”

大报应(下)

    哇,老祖宗啊!年年拜祭,今儿个见着活的了!轩辕黄帝的封印术曾经于战场之上雪封十万鬼面军,逼退蚩尤。

    嵊蓝得此术简直就是老天爷帮他作弊。

    一道黄光进入嵊蓝印堂,很快嵊蓝习得这项繁复无比的封印大术。

    此术要利用天地之威,问心无愧,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对敌施展天罚。

    嵊蓝鼓起余勇,借用万寿山废墟地利,以百万死亡者之戾气,借用天地对外来神龙的降维打击之排斥,使发十大天帝之外溢能量合成共振,在神龙周围树立一圈风墙。

    神龙无耐地用爪挠挠风墙,虽然已中了绝情剑,依然有苦笑从脸上析出。

    此天罚也。

    少昊白帝从远处扔来一句:“那么我出音波消魂术,以音乐杀人。”祂将声音和旋律、意境的本质与操作讲解与嵊蓝,嵊蓝拾起了焦尾卡卡遮蔽下的扬琴。

    此物屡遭火劫,竟然未被焚毁,反而色泽更艳,音色更清亮,不愧是鹈鹕老师专门捧到嵊蓝手边的极品。

    嵊蓝胜券在握,是以能平心静气,以音杀心法缓缓奏乐。此音起于暗哑阴沉,先失宁静,后起诛心,杀意波涌,一浪紧似一浪,一波更掀一波。推波助澜有如代天问道:汝有何德敢兴师问罪屠民灭国?

    神龙此时已然光灭、火尽、体软、筋麻,缩小了一半,被封闭于风墙之内,甚至身体石化了一半,已近无能为力。祂索性将爪子收了,匍匐于半空,凝耳细听琴音。

    音乐掀起来的波浪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险峻,神龙身影也就越来越淡,风墙也就越收越紧,直至手握把拿的地步。

    良久,道德神龙的身形重量几无残存,只有淡淡的风墙还在转动,陪着祂在天地间飘荡沉浮不定,嵊蓝直觉,这个道德神龙正欣赏着他曾经造成的损坏而且微微冷笑。

    北方玄帝颛顼道:“吾再传你一套咒术,可彻底杀此恶龙于无形。”

    紫微北极玉虚大帝从地下传送一条玉带:“此乃渡厄真水,倘若有谁欲同样咒杀于你,可阻之。”

    你们二位一个是矛,一个是盾,如果互击的话,那会怎样?

    嵊蓝系上渡厄真水功德带,试着以咒术对着道德神龙念了一遍咒语,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头到脚传递而过,嵊蓝惭愧地想,没想到我这纯情之士也会下毒咒、恶咒、死咒于人。神龙似乎听到了嵊蓝心底之自责——这句话和口中咒语同时传递到了天边,十大天帝莞尔——神龙摆过头,最后深深地看了嵊蓝一眼,点点下巴,似是有话,却欲说还休,然后就消失在了无边幽暗深处。

    风墙遂止。

    嵊蓝忽然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十大天帝再轻笑一声,悄然退却,唯留地上一鼎火熄烟冷,一块血红丝绸无人收拾,一地残灰。

    嵊蓝坐在地上良久,喘息平复,吐尽浊气,才捡起九龙神火鼎、神火罩、乌龟镇元子石像、四龙玉佩、金击子、树叶、禅杖牙签发簪、扬琴、魂火沙、风铜,统统塞进完好无损的乾坤袋。

    万寿山目前是面目全非了——山塌地陷,草枯木焦,十万里鬼域,百万无辜尸体暴于野……唐僧再来的话,得改道走了。

    嵊蓝不忍地看了看死了一地的仙人和碎了一地的法宝,没有去捡宝的心思,转身蹒跚地离开了这个凶险之处。

    走了几步,终是不忍心,于是试着祭起勾陈大帝所传起死回生大术,施行于一团团血肉——微微黄光在半夜的荒山一闪而过,又归于平静。

    失效。

    嵊蓝不知道的是,最终万寿山百万生灵灭绝的大因果给他一个人担了去!

    小乌龟卡卡修行了亿万年,从来不杀生,不行善,不参与任何选择,就是不欲沾染红尘因果!因为业债之来太可怕,难以控制,甚至看不懂!

    嵊蓝为求生,结果成了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因果业债大户而不自知!

    普通生灵也罢了,还有四海龙王上万水族死于此地;观法会的数百散仙身死道消;来赚便宜的妖鬼死于空间断裂;龙子龙女化为玉石;天下至强法宝神火鼎中的九龙魂灭;镇元子没死在天劫下,却间接地被封于石中;小乌龟卡卡逃过了仙火锻烧,去没逃过化石命运;洛可嘉脖子内的圣树及血叶、绿鸟吸收了龙气,未来变化难测;宇宙中一千八百个洛可嘉的命运全部改变,这因果也要算在他嵊蓝头上;更别提洛可嘉忽然痊愈,改变医学理论和基本观念!

    日后如何转圜、缓颊与龙宫的关系?那个龙宫宝贝破布与大锅就是个大炮仗,随时会爆,招来惹不起的人或妖。

    万一九龙在鼎内重生,偷袭我怎么办……

    嵊蓝背起包,拄着瘦成宽扁担的焦尾琴,向远方走去。

    Mandy有些心神不宁,自从早上接到电话,说母亲已经上了飞机,她就摔了个碗,砸了个盘,翻了豆浆,掉了Nichole。

    除了Vic全心全意地在房间里写前半生的悔过书,洛可嘉躺在床上将门关得死死的,这二位对外界毫无反应,其他人都有些警惕地离那个女人远点。

    洛妈剥夺了她洗碗、布茶的资格,涂敏拿走了她脚下的小凳子小杌子拖把衣架,收起了菜刀餐刀水果刀指甲刀,还推着童车把Nichole接走了。

    Mandy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提着脸盆楼上楼下跑了个腿软。

    “叮咚”,门铃一响,所有人,甚至Peter的管家都松了一口气。洛老爹biu一声跑去把门拉开。

    只见一个拉丁小伙子抱着个大箱子站在门口,大声问,“请问ShenMay小朋友住在这里吗?”

    小莓从楼梯上探出头来,“Me?”

    “你的包裹到了,”小伙子大声喊。

    会不会搞错?谁会给May寄东西?当Peter的管家看到发件人名字是Penelope后,大家才明白过来。

    那个记者……有心了。

    洛老爹完全没有意识到拉丁小子还站在大门口不肯离开,Peter的管家递了十块钱上去,他才开开心心地走了。

    洛老爹和洛妈脸红,忙抢着要把十元钱还给管家……管家开心地收下了二十美元,让洛妈和洛老爹面面相觑。

    喷过消毒水后,大家拆开箱子。

    May开心地要跳上月亮了——她得到了一大摞精典英语绘本——整套的吹风机小猪的图文版,一套女孩子喜欢的手工套装和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里收纳了Oscar、May、Nichole和Penelope一起的手机合影,以及背对温暖大屋,May提着豆浆在雪地里行走的照片。

    Penelope再一次感谢了May的招待,附上一颗大大的装着糖果的爱心气球。

    几个大小脑袋凑成一个圈,小朋友们你争我抢地看玩具和相册,甚至一岁半的Nichole也摇摇晃晃走过来冲着自己的大脸盘子傻笑,她现在走路的本事相当地大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道:“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论家风(上)

    大家抬头,一位大美女戴着墨镜站在门廊里,正在脱手套,她身后是小申、老申,各拎着几个大包。

    这美女穿着Burberry浅黄斜纹长风衣外罩狐皮裘大氅,脚下是及膝Gufansa皮靴,Malo羊绒围巾只露出了一个小角,手提Coach随身包,强大的气场可比一场正评估着基督山小岛有多么脆弱的龙卷风。

    Mandy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将Nichole撞倒在相册上,涂敏眼疾手快地拯救了小宝儿。

    “母亲,”Mandy极正式地介绍,“洛夫人,洛先生,”以及Peter等客人。

    Peter一组人极有眼色地打了个招呼就退到自己房间,打游戏或向参议员夫人电话报告这位“闺蜜”大驾光临事。申豹和老申头挤眉弄眼地将行礼送上二楼,Mandy卧室隔壁。

    Mandy妈妈将Hermes小羊皮手套交到左手接了,走上几步冲着土气十足小学语文老师笑笑,伸出右手来。

    洛妈急忙走上去握那只手,正好比那个女人多走了一步。

    两人极肤浅且热情地寒暄几句,洛妈不动声色地将消毒酒精免擦干洗手液递给一脸愕然的亲家母,打着手势教她挤压出透明物质来擦手,顺便自己也挤了一坨。

    见面第一局,平手。

    Mandy这才请脸色尴尬的母亲大人到小咖啡桌边坐下。洛妈洛爸追上来问了几句累不累、冷不冷、等会儿开饭,你习惯不习惯东方菜——得到了客随主便的回答——之后,亲家公母二人告退。一个去河边检查风车发电,据说一只电容有点不稳,另一位去给宝贝检查作业……

    几个小孩儿在一一打了招呼后就被涂敏送上游戏室,离那个低气压美女远点。Mandy妈和女儿在一阵忙乱后终于得到了独处的机会,二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Mandy颠三倒四地讲述了从天朝到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种种,重点讲述了凭这几个歪瓜裂枣打败了一整个贩毒帮派的英雄事迹,但是没有提赚到了一万美元的事。

    老妈轻描淡写地道:“所以我当初反对你和他交往,那是有原因的。”随即用“也不晓得这一条腌黄瓜能不能吃”的眼光把这装修简陋,装潢精致的房子审查了一番,恰到好处地给出了“我是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地方但是对你们来说将就着正好”的眼神。

    一口闷气堵死在Mandy胸口,她低头喝了一口茶。

    她老妈降低目光,看看这茶具——“这就是我那位传说中的闺蜜送的?”她挑剔的嘴角边缘罕见地没有再补充什么难听的酸话。参议员家族不是她的娘家和夫家惹得起的,相反有那么个闺蜜的说法,在社交界就有了亮点。

    “你父亲叫我来看看你(们)到底有多惨,”她又品了一口茶,如果不是她渴了,那就是这茶的确冲泡得极合适,奶也新鲜,Peter家早上送来时才刚挤出来没耽搁多久。

    “听说你们得到了一万美元的赞助,”她略停顿一下,“正好我有一个五百五十万美元的项目在寻求资金,要不你投入五十万美元,算入股吧。”

    Mandy沉默。我有那么多钱?娘你想多了。大概你看中了这房子?想着让我把这房子抵押出去……

    她妈妈放下盅,当地一声轻响,如同响雷从耳边经过。“这个项目是Jacob舅舅的,你做为外甥女,虽然没什么大用,摇旗呐喊总是可以的。”

    Mandy低声道:“我们的钱准备看病的。”

    妈妈极优雅地站起身来,“我的外孙女,外孙在哪里?明天外婆就要走了,今天要跟他们好好亲热亲热。”

    外婆带来的礼物相当的多,好多BabyDior、Bonpoint、ArmaniJunior的包装袋,都是眼花缭乱的衣服、鞋子,还有JanSport的小书包,Disney的帽子手套。

    Oscar心不在焉地翻拣着,和Nichole谢过外婆,就跑到隔壁去和May一起看小猪连环画去了。漂亮的衣服背包倒是能愉悦大人,但小朋友完全不知道这些品牌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关心这个。

    Mandy母亲好不容易空运来的东西只得到了宝贝“看一眼,说声谢”的待遇,不由得有些气馁。

    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今天小朋友们事先收到了一盒子礼物,两厢对比,她的礼物价值高了千百倍,却没有打动孩子的心——只是感动了她自己一会儿:你看我多慷慨,在女儿身上花了那么多钱。

    她转身看着一地的包装袋,眼睛里的怒火正清晰地构成一行大字——不识好歹,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Mandy躲开母亲的正面,双手抚脸:当家的那位,你再不出来应付这个女人我就要崩溃了。

    洛可嘉当然没闲着,他在卧室里面床上做PPT。因为前几天发生了太过于奇怪的事情,最近他做梦有些频繁:一会儿上工地,一会纵火,一会儿爬山,一会儿下海。

    他的手脚也能动弹了,但经络血管位置发生了移动,所以跋涉上班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不友好。所以他就在家里待着,调整身心。

    亲眼目睹他几次三番昏倒的Peter和Vic自然对医学院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洛医生的辛苦和敬业……吓得Fairbanks把几个新来的病人又给藏起来了不让洛可嘉看见,反正都是慢性病,推迟预约一时死不了。

    所以最近除了常规检查和偶尔给Vic、Peter扎针外,洛可嘉的短期任务就是做PPT。

    大家都爱PPT,一页一页的新花样,一组一组的新概念,一网一网的关系图,一串一串的数字链,一条一条的新描述——比如温暖康复、智慧关怀、数字化流程、样本数据库、云操作……听上去高大上其实无意义。

论家风(下)

    幸好诺贝尔奖不看你PPT有多惊艳,创建了多少的新概念,复杂化了多少常识,罗列了多少无意义的数据结构,展开了多少冗杂的关系地图。

    结论、意义、原理、手段、可操作性、创新性、颠覆性、适用性、效果分析才是人家关心的。

    洛可嘉在天朝系统里学会了“化简为繁”、“参数乱设”、“结论乱喊”,回到亚麻,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了。

    他的电脑可以语音输入,这样手指头就解放出来了,桌子就像一张床,对脖子极其友好。但是这一切甚至都无法让他完成第一部分:针灸概述。

    他看着几千个PPT模板发了会儿呆,模板再多有屁用。我没有内容做!

    总不至于谈玄学与传说的现实意义,或者信仰坚定与否决定你康复质量?或者抄书?画人体图?

    他飞快运行着大脑CPU,火力百分之一百二十疯狂输出,无数过去三十年读过的闲书、专业课本和网络武侠修仙小说流淌而过。

    难道让我谈表面二维其实三维的莫比乌斯环与Matrix元宇宙结构分析?

    传说中的宇宙就是这样一个结构,由阴阳两种物质共同构造而成,无边无际,无始无终(?)。或许这才是宇宙的终极秘密——人造莫比乌斯环,或者克莱因瓶。无限远其实是零距离。

    人类认知的局限性就是人类认知的边界。

    从游戏里找到灵感,搞一个二次元游戏世界把活人装进去,一切人类活动全部数字化、扁平化,幼稚化,数字科技异化,真实世界虚化,艰难的生活游戏化,血缘关系淡化,人际关系沙漠化。——这不是元宇宙革命,而是人类灭绝计划的一部分吧?

    洛赶紧把思维收回,或许我的这个世界就是高维度人类制作的元宇宙游戏界面……我们以为自己活过,其实只是仿真数字人,或者是生活在宇宙幻觉中的对真实一无所知的工具人。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很精彩,还是很无奈?

    算了,想不通就不要瞎想。

    那么所谓针灸治疗,莫非就是……洛可嘉强迫自己不再发散,开始背书《灵枢经》,另外还有好几本书:《难经》、《脉经》……等着背。

    学习是洛可嘉这种学霸最拿手的了。如果背不出来就偷看一眼,到了心烦时,就看看绿鸟戏树或者那套书桌和椅子。

    卧室外面本来大呼小叫兵荒马乱的,突然安静了,人呢?去哪了?洛可嘉好奇心起,扔下PPT,准备出来看看。小申、老申去机场接丈母娘了,看样子这是回来了?

    女婿见丈母娘,理论上难度不算大——如果你又帅又高、是肌肉男又有高学位、认识的人咖位大、家里条件不错、自己赚高薪、房子车子齐全的话。

    根据以上标准,洛可嘉自己打分90+。

    可惜Mandy只看中感情,并不太在意那些“男人已经拥有所以不值一提”的硬条件,更不会到处吹嘘。她也从来不理会家人的意见,甚至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尤其是其父母和兄弟,你们越反对我就越反对你们的反对,你们越赞同我就越反对你们的赞同,你们越夸奖我就越不屑于你们的夸奖……

    丈母娘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在轮椅里被推出门的帅哥——据说你瘫了几个月了,难道不应该变成一个颓废的软胖子吗?怎么……除了皮肤变白,面目更成熟有魅力了,其他没啥变化啊?

    洛可嘉微笑地说:“Hi,Marshall.”直呼其名让丈母娘停了一口气,她笑着说,“Hi,Jar.”

    所以这个“人人喊我上锁的罐头”这个梗是过不去了?Mandy舒了一口气,大声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晚饭怎么样了……”然后逃之夭夭,直到最后和晚饭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洛可嘉看着妻子那怂样,暗自叫声“倒霉”,然后把脸皮调整到最开心的笑脸状态,正好问问岳父大人情况——可怜的Mandy都没敢问老妈关于老爸的现状,其弟如何就更别提了,糟心。

    Marshall说,“对了,来之前有人托我给你捎个东西来,让我想想……搁哪儿了?”

    她返回房间一阵捣鼓拿回来一个小盒子。

    洛可嘉一看,谁会送我一部手机?难道是岳父或者小舅子?

    Marshall说,“那人说她叫Minerva,你认识的。”

    雷电天罚将洛可嘉的手机劈了个焦糊,现在有人送个新的来……洛可嘉的尾椎骨向后脑勺发射了一个冷战。

    他接过了这个“组织上捎来的”东西,艰难地开口:“Minerva开机。”在Marshall惊骇的目光中,手机一亮,出现一个辣妹卡通人物,细腰壮胸,眉清目秀,难辨中西。她表情夸张地说:“您好,主人。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洛可嘉有气无力地说,“推荐一首歌来听听吧。”

    Minerva差点笑出声,她娇声道:“我给您准备了一首imaginedragons演唱的radioactive,请欣赏吧。”

    洛可嘉冲着Marshall苦笑,“AI就是这么体贴,thoughtful。”

    丈母娘好看的嘴巴完全合不拢了,竟然忘了吐槽女婿的音乐口味——她自己是只听柴可夫斯基的。

    AI手机的出现给二人提供了不少话题,东拉西扯的很快吃饭了。晚饭进行得相当顺利,只不过Mandy的母亲大人每一样菜只挑一口,先细细地看,尝或不尝,便放下筷子刀叉。大家都是张开嘴横嚼的人,客人这个作派搞得别人的胃口也不好了。

    涂敏惙惙地问,今天她烧的菜是不是不合口味。Marshall假笑,我平时只吃色拉和蛋白的,今天已经破例多吃了呢。

    洛妈惭愧地放下刀叉。Mandy不悦地地放下汤勺。涂敏悄悄推开布丁。

    三个孩子已经吃过了,受这边低气压影响,大气不敢出,躲在一边小声地卡拉OK。

    Vic因身体变好转了,又直立了一会儿,自觉是神对自己每日忏悔,改邪归正,消罪除孽的奖励。因此他的“精进修行”到达了惩罚自己过午不食的地步。此时听到有人唱歌立刻跑(被抱)下来掺合,还带了吉他。

    Mandy和母亲互相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站在人群两端,以同样的身姿手势端着红酒,优雅地在旁看着Vic表演。Marshall和Vic的妈妈才是真正的闺蜜,事实上Vic上门霸王硬上弓地求医其实她是有功的。在Vic表现完美时会她扭一下腰,在Vic唱错时会低声笑一笑。半个小时之后,Vic就垂头丧气地上楼继续检讨去了。

何处去(上)

    Peter今天依然没呕吐,又创造了新纪录,一时高兴,就想干点啥。但是一想到自己要厨艺没厨艺,要特长没特长,肯定会被那位大妈嫌弃,就有些气馁。看着May一蹦一跳地抱着她的公主套装跑上楼去,Peter不由得感觉做一个小孩儿其实倒也不错,人生苦短,哪有这许多有的没的?

    半夜时分,Mandy老爹一个电话打过来,关于她妈妈的集资计划,老爹警告女儿,你要想想清楚,Jacob舅舅是个怎样的人,学英国文学的人去搞什么互联网科技公司……

    Mandy当然知道那位舅舅是什么成色,她嗯嗯哪哪地挂掉老爹的电话,在母亲怀疑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道,“Daddysayshi.”

    Marshall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洛可嘉要回去睡了,道:“天气这么冷,咱们好久没吃火锅了,正好岳母大人来,明天大家开火锅party吧。”

    Marshall正要闹脾气说明天早上就离开,Mandy打断她,“正好家里还有好几箱brandy和红酒都没有人喝,还是欧洲来的……”

    她妈妈秒闭嘴。

    第二天,得了指示的涂敏立刻开始布置。没见过什么世面的Vic、Peter和Mandy妈很想问问火锅是什么,但是大家一整天都很忙,开车取菜,切菜、做调料,做PPT……他们只好把问题憋着。

    洛可嘉和Vic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洛可嘉询问了今天他的感觉,吃喝拉撒情况,在本子上装模作样记录了半天,涂涂划划,也不知道普普通通的一天有什么值得写的。

    然后Peter被唤进来,洛可嘉仔细地询问他的管家今天Peter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呕吐了没有,血压血糖,头发掉落情况……

    等到晚上七点,大家惊叹地看着涂敏做的七八种蘸料,十多盘肉类,五六筐蔬菜……亚麻国蔬菜难得,这些都是跟华人商店里预订的空运鲜菜,价格是落山矶、新约克当地菜价的二十倍。

    汤的底料用的是酸菜鱼,旁边还有韩式烧烤炉子,有边框,所以火星不会落在牛皮桌垫上。酸菜是真空包装的滥大街货,但这鱼尤其难得——蓝鳍金枪鱼龙骨。也是跟鱼店直接订的货,这骨头一炒一炖,汤色雪白,咬在骨头上,一口汁水鲜美无比。这种东西,洛可嘉告诉店里只要有就收,价格随你开。只有一大把豌豆苗是洛妈亲自发的,整个阿拉斯加独此一家,碧绿碧绿的一小把放在小碗里,滚烫的鱼汤往碗里一冲,那滋味……

    涮汤肉用的是鲸、金枪鱼、海豹、熊、鹿、羊、牛和龙虾。

    配菜用的是意大利香肠腊肉,法国火腿奶酪,英国培根蘑菇。

    主食是pasta。

    Marshall撇着嘴矜持地看着大家讨论一会烤肉一会儿涮肉,一脸的不屑,直到申豹抱着英国威士忌、法国红酒、白兰地、五粮液、亚麻当地啤酒、绍兴黄酒一大箱从地下室钻出来……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些瓶子。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尤其是Marshall,鲜红的嘴唇在每一个人脸上留下了痕迹,将每一个人至少搂了两次,敬天敬地敬过往敬人生敬乡愁敬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了Peter的管家——

    第二天酒醒后,她没有再提回家的事。

    圣诞节即将到来,亚麻国从南到北自西向东开始了购物狂欢。飞机上坐满了慌慌张张的归乡客和手忙脚乱的觅家人。

    Penelope拍的几张闪电极光照片得到了国家地理杂志的垂青,她的手头也宽裕了不少。

    她搬离了地处落山矶市区的出租屋,向好莱坞方向靠近了十公里,似乎离这个是非之地近些就更符合其摄影记者的身份似的。

    一个狗仔而已,Penelope对自己说,因为运气,发现了维密秀名单上漏了一个社交界大咖而发迹。

    难道这样的运气会一直伴随着你不成?Penelope警告自己。记者是这样一种职业,过去的成功与辉煌永远都是昙花一现!松一口气,你就跟不上热点了。

    紧一口气,也许你能制造热点。

    她抱着单反相机在好莱坞大街上游荡,这个世界永远不缺新闻,缺的只是发现新闻的眼睛,或者制造新闻的决心。

    前面拐角处有个热狗车,她有点饿了。

    一个瘦小的男子身影向她走来,他戴着棒球帽,穿着短棉夹克、牛仔裤、马丁靴,脖子里围着方格巾,手插在衣兜里。大街上到处都是这种打扮的人,落山矶从来不缺golddigger。

    那个人想和Penelope说话的意图是如此明显,Penelope看了看左右,光天化日之下,大街正中,虽然没什么游客……你能干啥?我身上也没啥可抢的。如果是劫色的话,其实我倒不介意……

    那人停在警惕的女人身前,中午的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了阴影。由于此人个子太矮,Penelope只能看到对方光滑的下巴——不排除这个人是故意的。

    “请问你是不是拍那个极光闪电照片的记者?”这人声音嘶哑,很明显在压着嗓子说话,生怕被人记住特征吗?你的英国口音很明显嘛,当然也不排除是假英国佬:好莱坞到处都是伦敦腔培训班,专门教你念莎士比亚台词的。没学过伦敦腔的演员根本不好意思说:我自己虽然在端盘子,但是立志要做ChrisPratt或者LadyGaga第二。

    Penelope更加警觉了,查到自己的真名容易,但是当街拦下自己则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资源?……难道对方是FBI?

    “请别紧张,”那个小男人说,“我读到那位小女孩给你端热豆浆的故事也很感动。只想问问,您当时是在Fairbanks旅行还是公干呢?”

    他这是在问我跟踪谁去了Fairbanks。这并不是秘密,报社老板主编还有其他圈里人都知道我盯着Peter和Joe,所以他想问的应该是……

    那人道,“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Penelope迅速地道:“对不起,我……”

    那人的口袋里伸出一根枪管,“交个朋友呗,美女。”

    要镇静!Penelope告诉自己,生死抉择的关键时刻到了。天天读到有人当街被杀,自己还在奇怪,怎么从来没有人来拦我,难道我有避雷体质?这不,来了!

何处去(下)

    常在街上走,怎能不挨枪?记住,这里是亚麻国,民主的地方,枪子儿有权自由地漫天飞舞。在疫情期间,抢劫更成了常态,特别是有物资、底子厚、坛坛罐罐一大堆的超市、药店、品牌店……当然只要他们老板员工懂事,就没人会受伤。按照某位议员的理论,抢商店也是无产阶级英雄斗争资产阶级,只要不超过三百……五百……九百……一千三百美元,就不必起诉——

    其实枪手进了学校也很常见,你们只是丢了点东西而已,人家孩子的命都没了……

    社会矛盾已经尖锐到这个程度了,大家都受点委屈,那又有啥关系?总比要了命强!更何况前面你们赚得真心不少,就当是回馈社会吧。

    Penelope镇定自若地道:“这位先生,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那人下巴动了一动,眼睛始终盯着Penelope的手脚,并没抬头看她幼稚的表演。“小妹,”他嘲讽道,“我倒不知道狗仔里头也有硬汉……toughgirl?”

    Penelope立刻破了防,她的声音泄露了此时此刻她的胆气其实已经见了底。

    “把地址给我,”那人道,“我们俩都省事儿。如果我现在开一枪,你猜有没有人管?”

    Penelope在肚子里把“圣诞前夕”、“落山矶”、“下午”几个关键词一组合,立刻决定配合此人。Peter就算知道我为了他的安全保密而死,也不会说一句悼念词,只会问“那个傻女人图什么?难道和我睡过?”

    “Fairbanks郊区,某路某河某岔路,二层半楼别墅,二十间房,至少住七个成年人,有三个小孩儿,三个女人,男人数字不详。”Penelope以子弹速度射空了心里想到的关键词,忽然有些后悔,连忙补充,“请不要伤害孩子们……求求你们。”

    那小个子邪魅一笑,下巴扭出一个奇怪的角度,然后扬长而去。

    Penelope知道自己完蛋了,法律和良知都饶不了自己。但同时,她心底里有个声音说,你个狗仔还挺事儿多,居然讲究良知……以及法律?

    警察没有捉住你,法官没有下判决,你就没犯法!既然没有宣布我违法,我就是干净的。

    Penelope看着冬日午后的街道,冷得全身发抖。我为什么会想到“干净”这个词?

    不管我这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或者堕落了——她在心里辩驳道,我只是一个女人,既不是猫女,也不是神奇女侠,更非黑寡妇……难道黑寡妇就能独抗黑帮?

    她找了支烟点上,心情好了很多。

    这个社会很复杂,简单的是人——自私自利就对了。换个人还不是选择和我一样?

    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无权责备我!有错的是黑帮!

    哦哦,差点误了大新闻。

    Peter要倒霉了……

    要不要跟上去?

    万寿山本来就是荒山野岭,遍地妖精。除了镇元子心里有计划,越偏越好,其他大概愿意筑巢于此的只有野和尚野道士了——如果不怕被妖怪吃掉的话。

    妖精占山为王者,都算得有理想有抱负有信念三观达标的高端货了。真正的大多数还就是游荡在野地里骗吃骗喝,打零工,卖山货,给人类打长工或短工,银子都算不清楚的低端货。

    嵊蓝现在和当初被裹挟时大不同了!应该算高端货了吧?计算一下:他会变化,会黎山老母补天术、南华分光手、青帝曳尾遁术、西方天帝绝情剑术、黄帝封印术、赤帝破幻术、勾陈起死回生术、白帝音波消魂术、玄帝咒术、渡厄真水,还会炼器、摄物,其他……没了。

    他不会仙人那种飞,不会打架。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方向。唯一的伙伴是金击子,但是他却化不成人形,开不了口说话,还动不动就短路、宕机。

    亦师亦仇的镇元子和乌龟卡卡成了石头。龙王的四个嫡系小辈成了玉佩中人。清风明月没了能源,就是坨垃圾。血叶子倒是活的,却无法开口——如果她成了人形,变成一个小姑娘,我该喊她妈妈还是小妹妹?

    嵊蓝打了一个冷战,拄着焦尾继续向前走去。四周虽然荒,总算比圣树空间要多了些可看的东西,比如沿途二千种草木是第一次见到,天上草丛间有五十多种鸟兽出没。

    体型稍大点的动物都死在了道德神龙降临的“空间断裂”、“阴火焚天”以及十帝围杀神龙之役了。

    只有那些小到可怜,快如闪电,钻地遁天的物种才能活下来。人类的村庄全部被山石掩埋,没有活口,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得差不多了,原本的河流有的消失,有的变成湖泊。

    这是个没有道理可讲的世界。要想活下来,必须:一,找组织;二,赚钱;三,学本事;四,建立自己的势力。

    想来想去不知道去哪儿加入组织或者赚钱,嵊蓝心底泛起车迟国三个字,那是大掌柜他们梦系魂牵的圣地。那么就去车迟国吧,你们的梦想我来帮你们实现!如果你们的天之灵有知,就随我来吧。

    说不定还能找到三位道术惊人的大仙的传承,让自己变得好看些……

    等会儿,车迟国往哪个方向去?

    这鬼地方也没个地图卖,还没卫星定位……我在万寿山里,那么万寿山又在何处?

    得找个人问问。

    嵊蓝原地旋转一圈,天空地旷,举目无人。问土地公公?人家凭啥响应你的召唤?你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

    不得不说嵊蓝对自己的身份认知还是差了些——习得十大天帝之技,圣木化身,镇元子徒弟,万亿业债在身的大魔王,哪个土地公公不得绞尽脑汁地伺候着?

    天上只有两个太阳,不知道哪两位当值,第三个请假了还是怎么。嵊蓝对着老天爷拱手道:“苍天在上,请问去车迟国该怎么走啊?”

    正在天上瞪大眼睛看着傻木头举止的太昊青帝和少昊白帝差点从各自的王座上掉下来。

    他们隔着半个天空四目相对——这个傻木头不识地理也罢了,居然还不懂人情世故,镇元子莫非没有带你社交?什么叫“苍天在上?”你是要喊冤呢还是在发毒誓、或者诅咒别人?

    少昊和太昊二帝摆了摆手,一只青雀从嵊蓝头顶飞过,“呱”地叫了一声,向某个方向飞去。

    嵊蓝高兴地道:“大鸟。”摇身一变,他也变成了一只青雀,向刚才那鸟追去。

战斗欲(上)

    洛宅的圣诞气氛其实是Vic的助理带起来的。这个地方越来越拥挤了,Mandy老娘Marshall大概在自己家喝闷酒喝腻了,这边又有人又有菜,更有酒——还不要钱,为什么要离开?女儿的家,亲的!亲家公母能住,我当然也能住!他们第一桶金,一万美元,还是我向Vic妈宣传换来的!

    当然也没人在意她是走还是留。

    家里规矩,每个人都必须要有贡献,包括Marshall——烧菜,不会?做家务,不会?讲故事,不会?(Mandy的脸很黑)唱歌跳舞画画钢琴……都不会?

    在惊骇的目光中,Vic的助理提醒她,圣诞节要到了,您负责圣诞装潢和过节流程吧。

    这个可以有!Marshall很高兴,我天生就是个partyplanner!

    在孩子们的陪伴下,Mandy母女横扫Fairbanks大街小巷商场杂货店,大包小包,彩灯鲜花彩带气球,她还让人(老申、老洛)砍了颗树放在客厅里。在圣诞前夜,那颗树下堆满了盒子礼物。

    一顿中不中西不西的圣诞大餐之后,孩子们拆开了礼物,欢声笑语一片。笨外婆终于明白了怎样讨好孩子——根本不要用贵贱来衡量礼物好坏,孩子们只要好玩的、新鲜的、简单的快乐。

    由于说好了只给孩子礼物,大人们两免,所以Peter和Vic并没有用钱来砸场子,给孩子们送了些书本、汽车人、火车、飞机人和各个系列的公主就算是过节了。

    Vic和Peter宁可在阿拉斯加过圣诞也不肯回家,这使大家都有些不自在。好在因为有语言壁垒和阶级隔离的存在,互不理解是正常的,但两个年轻人并未感觉受到了歧视,排斥或者怜悯。有小孩子的地方永远不会冷。

    阿拉斯加的雪有时候真能厚到让人懊恼,路封了,停电,或者风吹翻了房顶……突发情况不一而足。这就是为什么这房顶上还有一个平台的原因——便于维修、望远、观星……或者方便空降兵落地。

    亚麻人并无守岁一说,反正又不是过年,也没人说明天上教堂去,如此稀里糊涂算是过了个圣诞版冬至。

    夜深人静了,洛可嘉静听孩子们上床睡觉,还一人抱一个礼物不肯放手。洛老爹和洛妈在房间里叽里咕噜一会也睡了。May和Nichole、Oscar三个小孩睡一个屋,解放了申豹和涂敏。他们也不怕冷,没羞没臊地放飞自我好久,这使得耳目灵敏的洛可嘉脸有些热。Mandy和她妈睡一屋,两个人基本上不怎么说话,Mandy先洗漱,岳母看了会儿网络电视。轮到岳母洗澡了,Mandy则溜到洛可嘉屋里说会儿悄悄话。

    今天洛可嘉和Mandy都喝了点酒,两个人躺在床上议论了一会儿Oscar的唐诗,May的英语和Nichole渐渐灵巧的身手。Mandy搂了搂洛可嘉就要回到楼上,腰肢忽然被抱住不让走了。

    Mandyloweredherheadandsawaveryredface.Shenoticedsomethingweird......somethinghardwasangrilystickingagainstherunderwear

    LockJar'swickedfingerswerefiddlingaroundherthighsandMandysuddenlycameupwithanincredibleenlightenment.....

    Whatwasthatsupposedtomean?Thereshouldbenotimetowaste.Nothinglasts

    Sheseatedherselfuponthefiercelytremblinghotchilipepper,andaskedquestionsbeginningwithwhenandhow.......

    LockJarshookhishead,forhedidn'tliketotalkwhenhewasbusy、happyoragitated

    Vichadalreadyprovedsomethingcouldbecured,withphotosofhisThingpostedallaroundinhistextmessages

    MandyliterallyhadwishedLock'sfunctionscouldbebackoneday......

    Obviously,aftersuchalong“vacation”,thecelebrationwasnottobeendedinashortwhile.Shepensationsounexpectedlyandsoonshewasexhaustedridingthewaves

    Evenatsuchcircumstances,Lockstillpretendedtobehandicapped,buthewantedtopleasehimselfaswell.HefoundsomespecialacupuncturepointsandpressedonthemandsoonMandywasoutofhermind

    Lockcalledhernearherearsandreceivednoresponse.Nowhewasfreetoplaywhathewasgoodat......HestoppedwithsatisfactionatdawnofChristmas

    Whatanunusualnight!

    这个晚上唯一过得不幸福的是Penelope,她又来了,埋伏在洛宅门外一公里处,这里完美避开了守卫的因纽特人帐篷,又能透过山石用望远镜或者单反镜头看到洛宅的大门口。

    自从她泄露了这个地址后,跟报社打了个招呼,弄了点费用,就开着车不远千里又跑了回来,在洛宅门外候着。她已经等了三天,一无所获。

    她第一天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女人,Peter偶尔也会露个面,只是不知道那个Vic是不是还住这儿,一直没有出门。

    今天是圣诞夜,哪怕是冰天雪地的极地,也到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马路上时不时地会有车辆播放着强大节奏的音乐,偶尔能看到圣诞老人驾着狗拉雪橇驰过。

    恐怕分子啊,你们再不出手,我就要冻饿而死了。Penelope哀叹。

    就在此时,凌晨四点,五辆房车从Penelope身边疾驰而过向洛宅奔去。

    终于来了。

    Penelope用手机拍下了车牌号,发到报社邮箱,然后跳下车,抱着相机向洛宅跑去,老娘这回真要发了。

战斗欲(下)

    自神龙下界、十天帝出手、万寿山消失之后,整个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都处于一种惊悚惕然、热血沸腾的不安宁气氛中,似乎末日来临一般。

    嵊蓝手持焦尾,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平原地带。五庄观东边就是八百里流沙河,三千弱水深,鹅毛浮不起,毫无生机。青鸟没有飞向这边。北面的白虎岭是当年白骨夫人的所在地,所经之处,白骨累累,没有活物。浩劫之后更是荒凉,但是对嵊蓝来说走这条路比较安全。

    在视野难及的西面是黄风岭,黄风怪曾经开山立寨,当然现在已然废弃,不知道是哪路妖精占山为王,如今多半也交待了。

    南面是大海,千岛之海妖魔成群,连龙王都只能好好与他们说话,龙子龙女更是每年要来送礼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巧,四龙齐聚上五庄观观礼听法,然后被嵊蓝教训一场。

    天上有十个太阳,十方天帝驾驶着天罡车,放射出亿万光芒,给这个世界带来无穷的生命——这个大家都知道,抬头一看就行。关于这个世界,普通的人或妖,处于食物链底层,只能道听途说,难窥全貌。就算知道了什么消息恐怕已是三十年前的二百手旧闻,充满了添油加醋和道听途说。

    嵊蓝知道自己其实连手里的大板子——焦尾琴怎么耍也搞不清楚。如果真的跳出个小钻风,跟你硬杠,他砍来一刀,我怎么办?

    跑吗?还是用龙姥爷的三招两式空手夺白刃?

    那边那位洛兄行行好,送一套太祖棍法来?

    怕是指望不上。还得靠自己苦练。

    嵊蓝解下乾坤袋,放下焦尾,就在路边,双手执金击子,摆了个极猥琐的起势,然后左一挥,右一砸,前一挑,后一抡……大概和军体拳水平相仿佛。

    耍着棍把想象中的空气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嵊蓝扔下棍,仰天躺倒。

    这是什么事儿啊!难!

    半晌,他复坐起身来,必须要练出个明堂来,否则碰到妖怪,自己就是个木头——挨打的货。

    嵊蓝道:“金击子啊,你有没有天下最厉害的功夫传授给我啊?总不至于碰到一只大猫我也要用补天术吧?”

    使用一次补天术之类的高级道术,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捡起金击子,这一次金击子仿佛有了生命,在他手里像条刚刚被剥了鳞的黑鱼,这叫一灵活:左一跳,大圆圈,右一抡,飞半空,转一圈,滚地上……把嵊蓝摔得鼻青脸肿。十天后,嵊蓝学会了金击子传授的一套“天上打转地上打滚左右抡圆”的棍法。

    也不知道威力如何,反正嵊蓝终于知道耍棍的关键在脚下步法,以及力气来自腰腿,爆发最重要等常识。金击子忽轻忽重,忽快忽慢,倒是给嵊蓝不少启发。虚虚实实,举重若轻,全力以赴,勇往直前,精气神很关键。

    真希望有妖怪来给我试试手啊。

    五辆房车停在了因纽特人帐篷外,二十人手持木棍将帐篷团团围住,低声喝呼之后,衣冠不整的六条大汉高举双手走出来。有人将他们外衣除了脱得光溜溜的只剩内裤——如果真穿着就走运了——好几个光着屁股。

    进攻方并没有放过他们,还用自锁式捆扎带将这些人手腕、脚腕禁锢了。十分钟后他们将进入低温等死状态,翻不出浪花了。

    Penelope潜行于数丈之外,拍了不少照片。但光线差,距离远,她基本上就没抱什么希望。

    武装分子,姑且这么称呼他们吧,没有枪只有棍子也算吧,大摇大摆向洛宅走去。里面的人还未得到警报,申豹父子和洛老爹、Peter和Vic的管家助理听见脚步声,才穿上衣服。Vic是职业士兵,受过专业培训的,他坐在二楼轮椅上,给火力做了安排——可惜枪太少。

    上游下游方向的因纽特人卫队也开始集结。

    洛可嘉看着外面漆黑的清晨,说:“Minerva,外面怎么回事?”

    智能手机回答:“有武装分子正在进攻你家。”

    洛可嘉说,“无人机借来用一下。”

    Minerva回嘴,“今天是圣诞假期,圣诞老人不会喜欢无人机乱来的。”手机自动关机。

    洛可嘉骂了一声脏话。也对,人家又不欠你的!上次借了飞机给你,也没看你有什么表示,心安理得的就没事了?好歹你说声欠一个人情呢!

    这下子好了,把路给走窄了!人帮你是人情,人家不帮你则是天理。

    洛可嘉暗恨自己没有“搞好关系”,以为天火烧掉Minerva了就不用怎样怎样(纠缠),结果岳母大人给送回来了。虽然很讨厌有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你,但好歹人家救过你全家的。

    看来以后……等这次活下来了再谈以后吧。为什么附近一直有恐怖分子出没?难道我洛某人有天生招黑体质?

    领先一人躲在房车后面高声对里面喊,“Peter,投降吧。不要牵连无辜,我千里迢迢为了你……”咦,不是找洛可嘉麻烦的?竟然是Peter那个乖乖虎.....莫非他始乱终弃,苦主上门了?这个口音好像……

    Peter回骂:“说得好像你们不会伤及无辜似的。”

    那人喊:“等我们干掉你的雇佣兵再来说话。”言毕枪声大作,惨叫声从河边响起。不多时声音落下,那人低声与同伴说了两句后喊:“现在没有护卫了,抓住Peter的有功不杀。”

    Peter喊,“你们找错人了,拿了你们钱的不是我!”

    那人道:“这话跟我说不着。等我抓住你自然会跟你爹谈。”

    Penelope绕到侧面小山坡上,越爬越靠近,借着微弱的天光,她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武装分子的站队。他们暂时不会爬到山坡上,到处没遮没挡的,上来就是活靶子。

    借着洛可嘉家里的wifi,她打开手机上的Periscope开始直播。

    Peter喊,“你要敢找上我爹早就去了,以前你们不敢去,以后也不敢。”

    首领道:“只要抓到你,U参议员敢放个屁?”

    Penelope心潮澎湃,果然有大事儿啊!

    Peter喊,“警察马上就到!”

    首领喊,“今天是圣诞节,他们还没醒酒呢!要来也是国民卫队来,警察来了白给。”——所以每次洛宅过不好节假日是有原因的!

    Penelope将手机固定了放在原地直播,自己向前继续爬。

    进攻方试探性地开始向室内撞击,人影晃动交替前行。从窗口射出一蓬火花,Penelope不是枪械迷,对双方武器配备一无所知,根本听不出品牌和型号,但是房子里火力不足还是看得懂的,但是进攻方却没开枪。

    正面的武装分子吸引了绝大多数火力,而后门的巨响暗示堡垒已然被攻破,妇女儿童尖叫声响起。

    从二楼传来打斗声,有人喊holdfire,再过一会儿,里面喊,投降。

    才五分钟战斗就结束了。

局中局(上)

    二十个没枪的武装分子进攻,毫发无损地占领了由平民防守的别墅,大概并没有得意忘形。他们依然按照流程行事,行云流水一般责任清晰,干脆利落。

    网上一大早看直播的人本来就不多,这边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在干啥,看美女们早起梳洗打扮跑步的人数百倍于其他。

    Penelope费心劳神搞的直播现场只剩一个昏黄灯泡和房子的暗影。所有的防守在外的武装分子隐身于黑暗中,就像大海里的气泡一般无人关注。

    抛开无人欣赏的直播不提,Penelope躲躲闪闪地游走于石缝草堆雪人之间,尽量靠近目标。

    今天个好日子,日照时间之短,你都不会注意到天亮。她身上还有一个备用手机,和一台单反。

    武装分子基本上都进入了别墅,把老老少少都聚到了客厅,包括两个轮椅上的人以及过度惊恐而忘记了为什么在洛可嘉床上睡了一夜的Mandy。

    孩子们也吓坏了,脸上蒙着面罩的歹徒并非友好的天使。

    申豹脸上被人揍了个大黑印子,他的手枪和老申头的猎枪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响了一响就哑了!

    Peter的管家和Vic的助理也脸色不好,但也没有慌得六神无主,看来是见过大世面的主。Vic坐在椅子里,嘟囔着“报应”之类的不合时宜之词,就差捧着圣经忏悔了。

    首领微微点头,“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来自中东,和这位Peter少爷有些私人恩怨。”他的口音早就泄露了这个,大家并不意外。

    天朝人向来是只听得懂标准伦敦腔或者美东口音,稍微变化一点,比如到了伦敦郊区或者向亚麻国中部草原移动五百公里,基本上就听不懂了。法德口音、印巴口音、中东口音、非洲口音的英语根本就是第三外语。

    所以除了洛可嘉大概能猜到,其他半吊子天朝客根本不晓得这位在说啥。

    洛可嘉道:“我们是天朝公民,在这里治病的。”

    首领道:“已经确认过了,你们和毒贩子、饿罗斯黑帮有仇……与Peter少爷也是萍水相逢,同为病友。”

    Peter冷笑:“这里是亚麻,你们敢胡来当心被灭国。”

    那首领笑,“我们不胡来,但是东部高地也被以色列占领,西北部也被土奥插手……你们欠丝利亚人民的,要还。”

    Peter道:“胡说八道,我哪有欠你们?”

    那首领道:“二十亿美元的东西说匿下就匿下?你不怕撑死?”

    Peter道:“钱不在我这儿。”

    那首领道:“我又没想要你还钱,谅你也还不起——把东西给我就好。”

    Peter:“东西也没有,你让我变也变不出来!”

    那首领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挥手让两人上前来抓Peter。

    洛可嘉咳嗽一声,“这里是我的家,你们抓我的客人,有没有问问主人家的允许?”

    谢过了金击子,然后塞进乾坤袋后,嵊蓝复将焦尾提起向远方进发。

    草木横生,石峰峡谷,野花野果,人迹绝无。一只老鹰远远地飞到嵊蓝头顶,旋转了几圈向西飞去。一阵风从山谷里卷起阴冷之气,在阳光之下漫漫浸染,便重新还阳。

    嵊蓝向前走了三步,促不及防地便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如同空气里打开了一扇门,从荒山野岭到黑瓦白墙只一线之隔。放眼看去皆是雅致的院落。有棱窗青石,松柏梅兰,绿叶枯枝点缀其间,藤蔓幼草胡乱攀爬。

    嵊蓝回头望去,万寿山早已不知去向,身后只有一模一样的黑瓦白墙。

    在一个一个的院落中关押着一群一群的豹子、虎、狮、熊罴的幼仔。这些幼仔是如此可爱,黄、白、黑、棕、灰,毛绒绒的,像个毛球。它们拥挤在铁栅栏门口,透过铁杆子热切地看着嵊蓝。

    嵊蓝回过神来,耳朵里立刻充斥着“喵喵”、“呜呜”、“嗷嗷”、“嗞嗞”的呼唤。他抬头看天,昏黄的云层压得极低,似乎就长在在黑瓦上方。

    远方的山坡缓升缓降,还有阡陌纵横,灌木丛生,但不见人烟。

    院落中幼兽实在太多,嵊蓝不敢靠得太近,他拄着焦尾向左绕过小院,是个十字路口,脚下青砖平实,整整齐齐。向右走,还是十字路口,两边都是火辣辣的天真无邪的眼睛。难道这里关押着上千幼兽?

    出路何在?

    无论他身形走到哪里,小老虎、小豹子们就挤到哪里,热切地眼光、渴望的表情、淘气的神态……就好像它们从未见过活人似的。

    这里也太诡异了吧!

    千万不要多走一步,碰到墙也不行!很难说布下此局的是谁——仙妖鬼魔……这个世界花样太多,小心无大错。

    嵊蓝站在街道路口中央,四面八方的呦呦呦声音汇合成了巨响,嘈杂而急迫地在街道上回荡。

    嵊蓝原地旋转,不知该往何处去。由于头顶的花球反射着平凡的光芒,小老虎豹子狮子熊罴们盯着这点反光,恨不得扑上来了。

    嵊蓝想,此间主人还不出来迎客吗?有事儿说事儿!故弄玄虚有什么意思?这些幼兽是宠物?还是军队?还是妖精的托儿所、幼儿园、小学校?

    嵊蓝盘膝坐下,望着有边际却出不去的院落群——很明显这是一个阵法,主人不希望嵊蓝离开。那么祂……嵊蓝回想着自己的本事和身份对于此间主人的意义何在,然后口袋里扬琴微微动了一动。

    哦,原来如此。

    嵊蓝解开乾坤袋,取出扬琴,另将焦尾置于一侧,摆开树叶扩音阵法,从怀里取了琴笕,调整心情,随手一划。

    如水波荡漾,少昊白帝的音波消魂心法不自觉地随着音波层层推开而发生作用。这沉闷的气场中陡然流入了新鲜空气,所有的幼兽们立刻安静了。虽然目光依然热切,表情仍然激动,但那种恨不得扑上来舔脸的迫切没有了,而代之以某种沉静的期待。

    从几头幼虎脸上,嵊蓝看到了笑容。

    嵊蓝回想起自己新得的自由,对比这些圈中幼兽,不禁手舞足蹈之,在扬琴上敲出无比愉悦的音符。这快乐情绪感染了听众,所有的小豹子、狮子、老虎、熊罴们又跳又蹦,旋转咬尾巴,欢乐无比。

    嵊蓝得到了反馈,更“来劲”了,手法越发纯熟,节奏越发轻快,曲调前后呼应,但又变化无方,出人意料却又能理所当然。

    嵊蓝演至极乐,高歌道:处囹圄而不禁兮,歌天地之无边。虽执㚔而锢身兮,托青云之高远。问我何过而得罪兮,发愤且郁结。得高飞而远集兮,疾驰而不反。并肩青虬白螭兮,济江湘而蹈海南……

局中局(下)

    嵊蓝忘情狂敲,乐音越发高亢但歌声渺渺,琴音滞涩。小兽们不由得悲从中来,口中发出呜呜咽咽之声,如泣如诉。

    忽然秋风大作,寒意突起,黄叶飘落身边。

    嵊蓝抬头,自己又回到了万寿山群峰之间,枯草白石,随即云散风止。幼兽和院落统统消失。

    所以只能演奏欢快的儿童歌曲?稍微悲愤一点就被撵出来了。你们只要正能量?真实的悲伤逆流成河你们就接受不了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耳朵出问题了——洛可嘉一向胆小怕事,保守约束,怎么残疾了反而胆大包天到敢去撩拨恐怖分子了?

    那首领缓缓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轮椅上的东方人,无意识地想拔枪,却捞了个空。

    洛可嘉像是完全没有注意那摸枪动作,依然微笑道:“既然是生意纠纷,就当以商场规矩解决,何必诉诸武力?”

    那首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书呆子,似乎他的公道话侮辱了他的智商,他的镇定凌驾于他的尊严之上了,“你知道我代表谁吗?”

    洛可嘉道:“你刚才说过了,你代表丝利亚人民。我想Asad先生想要的绝非是亚麻国参议员先生的儿子性命。”

    这句话一说,整个房间内气氛立刻松弛了三分。

    那首领道:“但是这位Peter少爷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

    洛可嘉道:“怎么称呼你呢?”

    那人道:“纳西姆。”

    洛可嘉道:“站在你的立场上讲,亲爱的纳西姆,你决不能动这个少爷一下。只要你绑着他走出这个房子,恐怕你立刻就要吃枪子儿了。”

    纳西姆怒目圆睁,“你敢胡说八道?我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洛可嘉环顾四周道:“你的枪呢?光有子弹有屁用?你入境时带了几个手下?”

    纳西姆道:“怎么?”

    洛可嘉说,“现在他们何在?”

    纳西姆尖叫了三五个名字,果然无人应答。房间里蒙面武装分子看着他,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纳西姆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洛可嘉道:“DHS(国土安全部)留着阁下恐怕是另有想法,你们连枪都没带……这是开玩笑吗?”他放慢语速,让紧张的纳西姆莫要过度反应,“或许他们希望和你的上司,甚至Asad先生本人建立某种通话的机制。”

    纳西姆身子动了动。前年亚麻国差点以“使用化学武器”的借口入侵丝利亚,恩恩怨怨其实一言难尽。

    洛可嘉对空气道:“那位FBI的老朋友,听见的话请把直升机降低让这位纳西姆先生听个响。”

    蒙面人里有一个笑出声来。他摘下头罩,道:“洛医生,你怎么全猜对了?”洛可嘉笑而不语,烟斗,姥鲨……再猜不到就怪了。

    纳西姆立刻将手举起,“Asad先生个人并不想和参议员或者亚麻国作对,请不要误解——我们连枪都没有带。”

    Peter身边二人立刻将保护Peter的姿态解除了,大家立刻明白了,DHS根本就是在逗这几个丝利亚杀手玩儿。多半纳西姆也是怕真的伤了Peter参议员公子,但是你们把恐怖分子引到我家来,是什么居心?

    赤裸的因纽特人早已穿戴整齐,走进温暖的室内休整。纳西姆的十个手下也没死,被堵了嘴解除了武器——棍子,押送到门廊下待命。

    此刻天上降下三驾武装直升机,盘旋一周后又升上高空。

    一个人道:“那个女记者怎么处理?”

    烟斗兄道:“让她玩儿去。我们假装不知道。”

    纳西姆彻底服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涂敏迅速恢复了行动力,给大家端来了热豆浆。申豹站到洛可嘉身后,脸上一片青紫,愤怒地注视着诸人。

    洛妈和洛老爹陪着Mandy带着孩子们上了楼,Marshall和老申头犟头犟脑地留在客厅里,要看个究竟。

    FBI烟斗兄道:“洛博士如果能见告破绽,我欠你一个人情。”

    其他武装分子同样好奇,但是军纪在身,不能乱说话,但耳朵都竖了起来。

    FBI的人情有屁用?Peter的人情才值钱。

    洛可嘉看了烟斗兄一眼,转过头对纳西姆道:“以色列占领了戈兰高地,土耳其和库尔德在丝利亚领土上打得你死我活,亚麻却从丝利亚撤了军,而俄罗斯人被你们请了进来——”

    纳西姆睁大眼睛,这个东方人可以啊。其实是他被Minerva逼着天天听新闻得来的信息——正常的天朝或亚麻人根本不会关心这个Asad当选了丝利亚总统,英勇地与内外敌人斗争。

    而亚麻百姓则对外面的事毫不关心。有相当的亚麻人地理知识贫乏到找不到英国也看不懂地图的地步——很多人甚至以为以色列在埃及。

    把陷阱设在洛宅,以Peter为诱饵这个计划恐怕早就在执行了。那位自以为是的女记者毫无疑问是被人诱导来的,否则从落山矶到费尔班克斯,Peter家车队要想甩掉跟踪的女司机,简直不要太容易。留着你肯定是过年要用。

    Peter道:“杜邦公司的某些产品绝对不能运到丝利亚去!”他对纳西姆道:“倒未必是为了以色列的安全,而是要保护你家Asad先生。”这个话你爱信不信吧,你怎么说?

    纳西姆郁闷地道:“但有了那东西,我们就多了一个自保之力!你们在联合国污蔑我们使用了化学武器,其实你们根本没有交货!我们早几年就交钱了。”

    Peter微笑地道:“如果我们把生化武器果然卖给了Asad,他肯定就死了。现在不卖了,那就是还有的谈。谈归谈,你们埋伏在亚麻的人必须要扫除干净。”潜伏的丝利亚人是心腹大患,重中之重,九一一前车之鉴不远。

    其实一开始Peter并不知道自己来治病居然是诱饵——上次洛可嘉被三堂会审,烟斗警官是全程跟踪的,还让姥鲨兄秀了一把“拨动籽籽头”,又去接Peter来扎针——其实就是来通报情况,让Peter准备好当纳西姆落入陷阱时,保证洛家人的枪全部失效,比如子弹受潮,部件松动,站位出破绽……今天小申开了一枪还是差点打烂某人的脑袋,所以他被打了脸。

    无论是打萨达姆、卡扎菲还是搞伊朗、也门甚至沙特,亚麻绝对不可能在中东同时竖立两个敌人。Asad的二十亿美元就是丝利亚维持现状的保护费。哪怕饿罗斯进去了丝利亚也无所谓,收拾饿罗斯另有计划。

    这个纳西姆将会带消息回去,他将得到一个宝贵的承诺,并见到U参议员,也算功成名就了。但潜伏在美洲的丝利亚特工死士有多少?这个人来亚麻正好是个机会把暗处的特工全起出来!亚麻并不介意和敌对的总统先生建立私人关系,搞点合作。日后这个家伙下台,美元还可以赏他一点。

    话不必讲透,点到为止。

    Peter对洛可嘉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这些武装分子其实是我们的人?”连他本人一开始都没想到这是个局,怎么洛医生就知道了?

    洛可嘉沉默。

    Peter道:“一百万美元也买不到你的分析吗?”

    FBI那位烟斗兄道:“请你务必告诉我们破绽何在?怎么你就一眼看穿?这很重要。我保证DHS也欠你一个人情。我个人答应你一个请求。”

谁骗谁(上)

    装逼的结果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难道告诉大家老子有特异功能?

    编故事是洛可嘉的绝技,他在幼儿园中班时就能编故事骗老师。有一次他告诉老师有一种鸟叫做“蠕虫鸟”,具有各种奇特习性……他的美女老师还信了。直到第二天他又乘胜追击,编了个“淘宝蛇”的珍稀物种,能找到地下宝藏的——才露馅。

    洛可嘉道:“首先FBI为了Peter少爷曾亲自上门好几次,此后从此不闻不问,还让武装分子轻易直接杀到别墅之内。”洛可嘉讥讽道,“911之后亚麻警方如果依然是这个表现,会闹笑话的。”

    烟斗兄有些尴尬。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不能说没道理,但牵强。

    洛可嘉道:“最重要的一点,这位纳西姆从头至尾都说要找参议员评理,还空着手!那么战斗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敲门进来谈不行吗?为什么参议员根本不见这个纳西姆?肯定不是不想谈,而是另有目的。这多半是钓鱼执法!”

    能想到这些,说明这个洛医生很妖孽。

    “你一直在查,”洛可嘉直视着那冒烟的烟斗,“饿罗斯黑帮是怎么覆灭的。你们在怀疑我背后另外有人。我看到你们送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陈设来,就怀疑我家被布置成了陷阱,有很多窃听器,而且多半是冲我来的。”

    有人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比如申豹。

    “这位举止有军人风格的先生打扮成Peter的管家,住进我家,明显是当卧底……”

    那位被点名的先生微微鞠了一躬,却没有辩解或否认。现在连Peter也不自在了。

    洛可嘉道:“顺便说一句,我们没有天朝军方背景,只是个来求医问药的普通百姓civilians。”

    众人的脸都有点红。

    Marshall点了支烟,满脸欣赏地打量着女婿。Vic更是崇拜地看着洛可嘉。

    Peter道:“有一件事你没说对,我的确上瘾了,当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我的呕吐也不是假的……在贵府这些日子我住得相当舒心,谢谢了。”

    这是变相承认某些说法了。

    有人来报,外面那位记者的直播引起了公众注意。

    洛可嘉自言自语,“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把记者引过来……喔,是要树立FBI,CIA的光荣伟大形象,甚至让Peter出现在战斗现场,为日后打造一个无畏无私勇敢奉献的新一代……这是日后竞选参议员的资本喽?”

    没有人回答,只有Marshall冷不丁说:“我看你竞选亚麻总统也不错。”

    Peter脸红道:“你们想多了。”

    洛可嘉微笑:“那么你们去表演抓捕恐怖分子吧。诸位,Ibidyoufarewell永别了。”

    Penelope还没靠得足够近,三驾武装直升机就飞到头顶,闪着冷光的金属,暴力美学的体型和危险到来的直觉让她屁滚尿流地躲开到角落里。

    因纽特雇佣兵被神秘人解救了,而进攻方却被捆在路上。这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难道局面反转了?恐怖分子失败了?

    在她犹豫着是不是冒险凑近些时,人影攒动,蜂拥而出,武装分子们簇拥着Peter向外走去。之所以知道是Peter,因为他在灯光下正好把脸转向这边,让Penelope留下了好几张完美而清晰的照片。

    Peter走后,别墅陷入沉静。Penelope开始担心May会不会受到伤害,直到十点钟,这宅子再没有声息。

    Penelope没有勇气面对可能的May的尸体和一地的鲜血,她连滚带爬回到山坡上取回直播手机,来不及看留言,落荒而逃。

    可能是好几夜不好好睡觉的缘故,她觉得头昏得厉害,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唤,争吵或喊救命……

    好不容易回到车上,她倒头就睡。直到二十小时后,她才醒来,浑身上下都是臭哄哄的。她嫌弃地嗅嗅自己,看了看手机的直播留言和关于直升机的议论,便关了Periscope,登录邮箱。

    她的邮箱被无数邮件给冲得七零八落,大多是祝贺她抓到了大新闻的,少数人骂她吃独食。

    嗯?什么情况?Penelope错愕,难道我跨越了平行时空?她登录上自家媒体,头版头条署名自己,“Peter破获中东大国间谍网络”,“参议员公子促成中东某大国表示愿意开启三方会谈”,“参议员公子临危不惧,勇斗武装分子”三个部分占满了政治军事版面,全网转载。

    Penelope一战成名。

    “见鬼了,这些都不是我写的!”Penelope掐灭打进来的第一万个电话,彻彻底底懵圈儿。不管怎样,让我先休息调整一下,再来考虑这篇署名是我但是跟我没关系的文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来路。

    躺在浴缸里,她捧着泡泡,闻着香波,舒适地叹息一声,但从心底里冒出来了“乘有空检讨一下自己前半生”的吼声。

    嘁,Penelope冷笑,我有什么需要检讨的?滑稽。她滑入泡泡深处,但往事按捺不住地向水面上涌去。

    “停!停!”她在水下吐着泡泡地对着水面喊,“我还年轻,我还没有老,回忆过去是什么鬼名堂?”她换气,挣扎着又沉下去,她的思绪则完全控制不住了,脑子里全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幼儿园里骂老师、踢校长,小学里打同学、欺侮男生,霸凌小女孩……

    怎么沉淀在记忆深处,自己以为完全忘记的东西又沉滓泛起?这些当时觉得聪明、机智、好玩儿的事儿怎么现在觉得邪恶、不厚道、刻薄、恶毒?那些说过的恶毒话,做过的缺德事像鞋子踩在脸上,鞭子抽在心头,针刺在灵魂最嫩的深处……痛苦、悔恨、悲痛、忏悔是如此难熬,她晕了过去。

    不到一分钟,她醒了过来,脑子里又开始继续检讨成年之后……当年的自己,打击同僚、盗窃别人文稿、模仿别人创意、挑唆内斗、抢夺闺蜜男友、脚踩两只船、偷窥、泄露别人隐私、骗钱骗色……之往事。

    她晕了五次。

    每在心底鞭笞自己一次,洗净良知,寻找美德,她的身体都会剧痛、出冷汗、抽搐。

    老娘我竟然干过那么多坏事、荒唐事?连搞了三天才刚刚整理完。

    三天后,她不再昏迷。五天后,她恢复了行动力,人也瘦了二十磅。十天后她回到落山矶,坐在公司里呆呆地思考了一天。

谁骗谁(下)

    嵊蓝收起焦尾琴大木板,终于走出了万寿山的范围。景色突然一变,农田占据了所有的平地,水渠齐整道路通畅,田间地头有农人劳作。

    金击子biu地一声自己跑到外面当拐杖,看热闹,为了掩饰,还颇为小心地收敛了光芒——其实他本来就没有光——这样能让人看不出其金属的本质,更像光滑的木头拐杖一些。出门在外,小心点为上——金属是硬通货。

    看到有妖精来到人类的地盘,没有想像中的惊叫奔走或者喊打喊杀,人们很平静。人类社会里到处都是干农活的妖精——耕地的牛郎,织布的雀妹、剥蚕豆的猴精、搬运货物的马妖驴妖,护卫商队的虎精豹妖,做饭烧火的树妖——这些妖精和人类是共生关系,一起发财,一起自保,一起活下去。

    有了灵智后,狗精看寨子就不会乱咬吕洞宾,只会客客气气地盘查来客,询问目的,指定下脚处,告诉客人在何处摆摊子能赚最多的钱。

    人妖和谐相处虽然是主旋律,当然闹矛盾的也不少——老鼠精见不得漂亮的小姐姐,熊怪听不得人说“笨”字或者把他们跟“狗”放在一起——会翻脸的。

    木头精多半就是会走路的大树,很少有化成人形的。因为一旦树木成精,他们的果子、花、种子就有了灵性,会被没有开智的妖兽们觊觎。烦不胜烦,扰不胜扰。

    所以木头精为了自保或者求个清净,就安安静静地成百上千年地待在强大的人类家中,以花果换取安全。——如果是人参娃娃,哪就更不能轻易地出现在人前了,会丢掉性命的。

    嵊蓝这个花妖个子巨高,傻头傻脑的模样,背着皮口袋在大路上一走,在市集引来不少围观。

    颇有些无聊人会喊,“唱一个”或者“跳一个舞”,嵊蓝自然一概不理。好在闹腾的人骂骂咧咧两句也就算了,不会真的冲上来逼嵊蓝唱歌弹曲。

    大家都知道木头人都是一根筋,脑子不大灵光,从来说话做事不懂拐弯,没啥好计较的。

    嵊蓝用几枚在山里捡来的玉石原石换了几件衣服披在身上。

    嵊蓝从不吃东西,也不喝水,他居高临下地和人类交流毫不费劲。相反人类倒要放慢语速,一字一字地询问他到底想要啥——嵊蓝一开始还觉得对方十分体贴,生怕自己听不懂方言才慢速讲话。后来他从一个不耐烦的慢条斯理说话的大汉脸上读到“木头人都是傻子,啥也不懂”,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认为我是脑残。

    嵊蓝自嘲地笑,脑残就脑残吧,事实上,如果不是镇元子分出十万八千个念头,洛可嘉那边传来基于无数智慧书籍而来的智识阴气(以平衡圣树赏赐洛可嘉的治病救命阳气),人参果树是不可能生出灵智的。

    穿上了人类衣服的嵊蓝不再以草裙为裳,自我感觉不再“蛮荒”,脚步轻快地向下一个市镇走去。

    一只翠鸟不知从何而来,停在嵊蓝的脑袋上不肯走了。她美丽的小眼睛灵活俏皮,啄啄嵊蓝身上不存在的小虫子,帮嵊蓝理一理花瓣,顺便在水晶球上照照镜子。

    对这种事情嵊蓝向来是不在意的,他知道天下有无穷多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一只鸟而已。如果不是道德神龙死灰复燃的话,就是别人开始试探自己深浅,要么就是有人在自己身上做个记号向全世界宣布主权,或者这是个小弟求投靠。

    想得美。

    那只翠鸟讥讽地看着嵊蓝,似乎能读出他这个木头人的心思。似乎在说,我投靠你?你仁兄哪位啊?

    既然木头人不说话,翠鸟自然不会吵架,否则会被说“自作多情”。

    从一个市镇到另一个市镇,纯朴的乡情让嵊蓝感觉舒服。人们并不因为你是异类而区别对待,崇拜或鄙视,只不过偶尔也有贪婪的目光跟在身后。

    想必他们惧怕“独自游荡的树妖肯定不好惹”规律发作,至少到目前为止嵊蓝没有感觉到危险——长得歪瓜裂枣一样的树妖根本做不了家具。

    黄风怪早已无人知晓,毕竟是万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占山为王的是一群叫花子,大概因为好吃懒做的原因,连打劫都不好好做——三天打劫两天晒屁股。

    嵊蓝在山中绕来绕去,因为迷路而向一个正在打盹的匪徒问路。然后山大王biu地一声跳到嵊蓝脚下,抬头看看皮口袋,退后一步喊“打劫”。

    嵊蓝说,“大家都是穷鬼,穷鬼何必难为穷鬼?高抬贵手呗。”你们连一柄像样的刀子都没有。

    山大王被“穷鬼”二字刺伤了自尊,如果他手里有斧头的话,绝对不会放走嵊蓝,砍点送上门的柴火也好的。

    看了看自己五颜六色的补丁打补丁的行头,空着的拳头和小喽啰们举着的树枝和石块,山大王寻思着如果有个椅子以壮形色,谁还敢骂我穷鬼?”不如拿下这个木妖做个“虎皮交椅”?

    但小喽啰多嘴,说木工很辛苦,而且没人会做,山大王便大度地挥手,让嵊蓝赶紧滚蛋。坐椅子大家都想的,但是动手做椅子就算了吧……石头坐着不香吗?木头椅子能让你变成太上老君还是怎么的?犯得着辛苦嘛?

    穷鬼就穷鬼吧,说得好像穷鬼很可怜似的——穷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为啥不干活?

    干活还会出汗!趴在石头上晒太阳才是正经……好几天没吃上饭了,哪有气力干活儿?不如平躺,等老天爷赏饭吃。反正妖精三天五天不吃东西也无妨。

    山大王心思转得快,而想找点乐子的小喽啰却不会轻易放过木头人,他们一脚接一脚地踢在嵊蓝屁股上,有人把自己的脚趾踢痛了,抱着脚趾坐地上唉哟,还有人嚷嚷着木头人赔我草鞋。

    嵊蓝不想多交流,转身就走,生怕山贼里再突然冒出个想自我实现的勤快人来。幸运的是这帮子山贼足够懒,捧着脚连起身张一张的气力都没有了——饿肚子滋味是不好受,可木头精又不能吃,踢他一脚自己痛。

大学问(上)

    嵊蓝完全不能理解懒人逻辑,这帮人虽然竖着像一个鸡毛掸子,躺着像一团破抹布,但说起话来都像诗人或得道高僧——不知所云、云山雾罩,逻辑偏还能自洽。

    人家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为什么不用“拼搏”?人家能交待得明明白白:生活最会用强,你如果发觉被生活上了,不用反抗,躺平享受就好……为什么人活着一定要有意义?为什么要创造点东西去改变世界?世界需要改变吗?你算老几?活着除了拉屎哪有非干不可的呢?我们连改造自己都做不到,哪能去改变世界?不如任其自然,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去哪里,说到西瓜,唉,饿死我了……

    你都不知道怎么去驳斥这些歪理邪说,万一他们说的才是人间至理怎么办?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我也跟着躺倒吗?

    嵊蓝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说服他们,更有可能是自己也许就被他们给带跑了,万一失去了是非观念的话……他有些害怕起来,赶紧撒丫子就逃——离这些聪明的蠢货越远越好,有些病会传染。

    脑袋上的小翠鸟从花丛中钻出来,她倒机灵,知道我翠虽小,但五脏俱全,大小也是一口肉!被那些饿半死的哲学小达人们看见了,铁定不能落了好!那些将死之鬼们哪怕快没气儿了,但看见了肉,都会活过来。

    话又说回来,但凡勤快点的货,随便在哪儿找不到活儿和吃的?连最蠢笨的妖精都能凭气力在人类世界里赚钱,这些有手有脚的“哲人”难道连最普通的妖精都不如?

    他们就是被“丫头命小姐心”和残酷的世道卷成了渣——懒或者只是表象,其内核是没必杀技,没责任心,没上进心——如果有爹,他们可能宁可不做妖精,扔掉“思考”回老家去当野兽啃老算了。

    山势渐趋平缓,第二个人类社区的烟火就在远方,那里必定有水有田。嵊蓝精神一振,向远处走去,忽然乌云灌顶,寒气袭人,阴森森的,一个全身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嵊蓝去路。

    终于来了。

    这几天游山玩水的,嵊蓝还在想,玄机道人、毗蓝婆、曹国舅他们难道放弃抓我了?刚刚碰到山贼哲学家们劫道时,他还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可惜懒人们比那些守在学校里等老师上课的人参果还不靠谱——如果没有肥羊找上门,他们可能真会饿死。

    这位黑袍怪鸟喙很长,双手指甲很长,头顶一缕毛很长,袍角拖地也很长,在地上留下的影子更长。

    一股森然之气沛然而至,山坡上夕阳尽被染成黑红色。

    黑袍鸟怪长嘶道:“请止步。”

    还挺有礼貌。

    嵊蓝从善如流地停下脚步,问:“请问阁下有何指教?”

    鸟人道:“此处不欢迎妖精,你绕道走。”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来捉我的。不对啊,你不也是个妖精?妖精何必为难妖精?

    嵊蓝问:“请问此地是何方土地?为什么不欢迎妖精?”

    鸟人道:“此乃矸玮国,居民全是勤劳善良勇敢仁慈的矸玮人。他们不欢迎妖精的原因,”他停顿了一下,认真地打量着嵊蓝,“你要答应我听完了答案转身离开,我才会告诉你。”

    但嵊蓝从来不以自己是谁而伤脑筋,且并不打算吵架,一般人也不配他浪费时间交际……他点点头,转身就走。

    鸟人怒道:“站住!你还没听我说原因呢。”

    “哦,”嵊蓝乖乖地回头望着这个人,意思来了。

    鸟人道:“大多数妖精淳朴、头脑简单、工钱要得低,不容易生病,气力大而且肯吃苦,又不会挑拨是非,长得又丑,让女主人和男主人都很放心……”

    这是在表扬自己?角度还挺刁钻:愚笨、粗鄙、像牲口、丑陋……居然都是优点。

    鸟人淡淡地道:“所以妖精在人力市场上很受欢迎——”

    翠鸟从花丛里探出头来,低鸣一声,嵊蓝立刻听懂了,毕竟当年老师教过通用鸟语,嵊蓝还会念鸟诗——“所以因为妖精实在是太好用,才要被撵走?”

    黑鸟人嫌弃地看了翠鸟一眼,“本地的人里面有些歪瓜裂枣的货找不到工作,抢不过妖精也打不过妖精,就找国主抗议,要求撵走妖精——”

    嵊蓝越听越稀奇,“难道你们矸玮国里连一个妖精都没有了?”

    鸟人翻了个白眼,“只是普通平民、小业主和公家单位不能雇佣妖精而已,大贵族家、城主家妖精可不少!不然谁来干活儿?街上那些蠢货吗?”

    翠鸟笑,“那你拦住我们有什么用?妖精们该有的饭总会有的吃,白抗议一场。”

    鸟人有气无力地说,“妖精不能去劳动市场,只能找黑心中介,所以工钱被压得更低了——”

    嵊蓝问:“小业主只好雇佣勤劳善良勇敢仁慈的本地汉了?”

    鸟人板着脸说:“雇佣了人类的小业主后来全部破产了——这些人表面是工人,其实是大爷,是专门来整顿职场的。现在矸玮国的国主和大贵族把所有破产业主的产业全部吃下了去,原来的小业主只好去卖身打长工或者打零工,跟妖精抢饭吃。”

    翠鸟问:“原来那些抗议妖精抢他们饭碗的整顿职场的人呢?”

    鸟人道:“依然在抗议——大部分人都想去公家单位混日子,但谁会要这些大爷?所以一看物价上涨、又没人找他们打零工、加上自己家的活儿懒得干:比如收马桶、砍柴、做饭之类……反正总有可以闹腾的理由。所以我劝你回头,别被当作人家的出气筒,或者被抓去干苦力。”

    “你们妖精有点出息行不行?太软弱无能了些吧?”翠鸟欢乐地唱道,那意思好像她马上就要果断地跟“妖精”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物种划清界限了。

    鸟人怒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办?难道让妖精和人类大修士硬顶吗?死得快先不说,何必闹腾?反正有饭碗,结果做了奴隶。”

    翠鸟讥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真是笨死!不想做奴隶其实可以联合起来直接跟老板谈啊!”

大学问(下)

    黑鸟人看着嵊蓝道:“出身低下,本事低微、没有背景的妖精哪有资格出头?被强大的修士随随便便就一巴掌拍死了。牺牲了自己成全其他妖精?他们不傻。”

    鸟人越说越激动……满怀期待地看着嵊蓝,欲言又止。

    翠鸟笑,“别想多了,咱们也不傻。”

    嵊蓝听到他们俩这么快就把天给聊死了,便对热心的鸟人拱手道别,转身离开。留下那鸟人白展开翅膀,傻傻地看着嵊蓝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翠鸟吼,“傻木头,你就去闯一闯呗?凭你的背景、出身、本事,说不定就踏平矸玮,成为一代妖王,独享一城,载入史册呢?”

    嵊蓝理都不理,一边走一边唱道:花瓣雨,牵挂着我,失去了爱,只能在风中坠落……

    翠鸟见自己的睿智提议没有得到回应,气得蹦出来,在木头肩膀后背上啄了两口——虽然没有虫子也没果子,但是这个木头人还有点香味儿呢。

    洛可嘉一宅终于安静了。

    Foxx、T教授和White三个团队就地解散,回家过圣诞节,大概要冬假结束才会上班。但是再回到洛可嘉这个案子上来可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研究了洛可嘉本人和他的针术这么久,却一无所获,反倒贴进去几十万美元了。郁闷!

    Peter说用一百万美元买个分析答案,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说说的,结果不久后他真寄来了一张私人支票,一百万美元——还给支了个避税的招。洛可嘉是医疗服务法人,有财务公司负责打理,有的是办法避税。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人家的好意。

    这张支票说明了许多东西!

    U参议员把军事、外交、政治陷阱放在这里,拿这个洛宅做Peter亮相政界的首秀debut舞台,这个补偿肯定要出的。而且必要洛医生满意,得给自己留下余地和后路。

    人穷志短,洛可嘉决定看在一百万美元的份儿上原谅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傲娇的Minerva——自从上次她自动关机后,洛可嘉就将她扔在墙角,再没有开过机。

    收到钱后,Minerva又派上了用场。在写给Peter的消息中,洛可嘉说中国新年就在眼前了,大约还有四五周的样子,欢迎Peter来过中国年,安排你学习剪窗花、贴春联、写福、放炮仗、搓麻将、包饺子。Peter收到信息后,回了个表情包,便放下此事。

    你不可能指望这么一个大人物被你安排得团团转,对吧?

    FBI的那位烟斗兄带着姥鲨弟弟等又来过一次,将屋子重新打扫一下,两幅名画带走了,留下墙上几个小窟窿。据他自己讲,窃听器肯定是全部收了,但Mandy不放心,指挥着脸红了一整天的申豹把整个卧室和客厅、餐厅、走廊、门廊、后院儿又检查了一遍——她一想到在和洛可嘉亲热的时候墙内、床下或者千里之外有人偷听甚至在偷看……她打了个寒战。现在她正大光明搬进了洛可嘉卧室住,尽量离她妈妈远点。

    如此申豹和老申头就不方便进来给洛可嘉洗身子了。这个活儿Mandy包了。洛可嘉自从确立恢复计划之后,他有意定时大小便,一日坐马桶三次,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的尿不湿其实根本就不湿,所以Mandy的活儿主要就是……

    洛可嘉当然知道对方并未在卧室里安排窃听装置,其实有Minerva监听监视就够了——否则对方早就发现洛可嘉其实手脚和小弟弟都已经恢复的大秘密。他们很快就会联想到几次雷击,很快洛可嘉就会被脱光了研究其雷击体质的细节,然后他经络肌肉重组的秘密就会公开……再以后会发生什么,就非写小说的人可知了。

    极寒天气即将到来,小朋友们已经不敢出门了,在温暖的壁炉前天天学英语,背唐诗。申豹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粮食和柴油补给,洛老爹则隔三差五地发现某个线路或设备有问题,线路要修,零件要到城里去买,忙死。

    Vic仍然住在二楼,每三天做一次针灸,没事的时候就弹弹吉他,读读书。他的专业是心理学,其实他对研究人兴趣不大,只想为了泡妞顺利才选的这个专业。

    在他的小螃蟹被吞噬之后,他从内而外产生了巨大变化:专业课本和辅导书又捡了回来,没事在被窝里读得津津有味。这心理学可是大学问,而且科学界也没有彻底搞明白:人这种复杂的物种的行为模式和决策机制,在这个领域,智者如Vic大有可为。

    同时他还要给孩子们上英语课,风格也不再邪恶跳脱,变得稳重正经起来。洛妈作为专业人士,对Vic的教育水平和工作态度大加表扬,语言教学体系的安排,故事结构分析,人物性格分析,寓意分析讨论……Vic表现得越来越专业。

    在中国年前一天,Vic宣布他要做一个幼儿园老师。

    他的助理就像没听见一样,只当是他又一次心血来潮、或者神经病发作。

    教育是个大学问,你把自己教好了没?你自己带过小孩儿吗?没生过养过,怎么敢玩儿幼教?拿别人家小孩儿练手是吧?——洛妈邪恶地想。

    其他人嘲讽地问Vic,你那么多女朋友的意见是不是应该听听,考虑先自己生一打娃娃……大家忽然惊醒,自从他开始忏悔之后,还没有给任何一个女朋友打过电话。他的Dick目前是什么状况也成了秘密。

    咦?浪子回头转性从良了。

    洛妈专门跑遍全城找来颜色正确的红纸,教孩子们剪窗花和生肖、人像,然后把形态抽象的作品一张一张贴到窗玻璃上去。洛可嘉的鸡爪风书法根本无力支撑春联这么大的项目,所以今年大门口的春联只能求助网购了——洛妈这才惊觉,原来不用跑遍Fairbanks也能买到窗花纸……

    包饺子是必然的流程,涂敏放下面粉、肉等原材料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她有一大桌菜要准备,可惜没有韭菜,只有白菜芹菜。

    最终饺子工程交给May和Oscar负责。在Mandy、洛妈、Marshall(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赖在这里不走)和vic的帮助或捣乱下,终于到了万事俱备只欠开锅的时候,门铃响了。

    申豹打开门,Peter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搓着手问:“饺子下锅了?好香”。他说的是中文。

    在亚麻国的第一个春节……这个年过得还挺有味儿呢。

    (《洛蓝的西游记》第一部完)

得新生(上)

    Covid-19已经变身好几轮了,比蒙高一脚低一脚地从医院里出来,他至今搞不清楚自己中的是哪一轮变种。

    杂种!他咬牙切齿地诅咒,老百姓们歌照唱,舞照跳,似乎病毒就是邻居家来的顽童,闹一场,终究是要离开的。且看运气……

    他念叨着别人说过的话:大号流感,群体免疫,突然消失……还好我是无症状感染者,但是年纪在那里了,回家休息,自我隔离,唉,我好怕。

    电视里说的话、邻居们说的话和医生们说的话在他脑袋中旋转着,徘徊着,摇摆着,他的呼吸越发地急促了,心跳得有些酸楚,好像一个单缸发动机拖着一部sedan行驶在乡间……眼睛一黑,他晕倒在了Fairbanks医院大门口。

    当他从迷糊中睁开眼睛,一个护士正好从他身边路过,带着风,看见他苏醒,她上来安慰了他两句。

    “为什么你不穿防护?”比蒙质问,“我们可都是阳性,只是没有症状而已。”

    护士在口罩后面一笑,“我也是阳性,康复了。”她疲劳的目光中的微笑就像神祉对着儿童,宽容而理解,期待中有些欣慰。

    护士走后,比蒙将眼睛挪开,这是一个大病房,同样躺在床上的病人好几个,都在玩手机。

    一个男子看见比蒙张望着四周,就冲着他打了个招呼,“你的身体有器质性的毛病,所以才会晕倒,新冠不可怕,更多的其实可能还有体质和心理原因。”

    比蒙根本不相信什么心理问题的说法,他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不想再继续听此人说废话,于是去摸手机。

    那人头发稀疏,六十来岁,体胖色红,他并不介意比蒙的冷漠,不依不饶地说,“这里有个残疾医生,能用针刺治疗病人,帮助康复,还能疏解你心理郁结,赐予你新生。你可以试试。”

    比蒙敏感地注意到对方所用的“赐予新生grantyouanewlife”这种极其不合适的说法——上一次被赐予新生的恐怕是神父之于信徒。

    比蒙脸色沉了下来。亚麻国的人科学素养可以为零,地理知识可以为零,但是对于神教的认知是极其严肃的。清教徒的国度不开这种玩笑。

    “信不信由你,新的生命。”那人的表情十分像“刚刚从教堂里得了圣启、想让你知道点什么却又不说完整、透着优越感逼着你听他分享”的那种人。

    比蒙的年龄决定了他对于“新生”极其敏感,如果能获得哪怕一丝一毫的vitality,可以重新轻松点,轻盈些,轻快地恢复成健康的、精神的、放肆的,哪怕是有些轻薄的当年的我……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可以商量的。

    “你说的那位针刺师——”比蒙咽了口唾沫。

    病房里所有的病人都放下了手机,将目光投向比蒙,然后看向那位粉红胖子。

    他有些得意,“那位医师来自东方,是著名的Foxx教授的学生——但是”他压低了声音,仿佛Foxx是传说中的恶魔,“他得到了东方某种神秘的传承,不能用语言来传递的,天赐的才能。对吧Mam?”

    听众们很安静,连护士都听呆了,她被点了名,欲言又止。

    比蒙对护士说,“Mam?Mam?”

    护士醒悟过来,她有些气喘。

    比蒙问,“您认识这位东方医师吗?”

    护士脸上有些惊悚或者激动的表情让比蒙理解为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比蒙转问其他人,“你们都见过这位医师吗?”

    病人们脸上表情很精彩,有人说是的,真是一个神奇的体验。

    那个粉红胖子说,“我,是最特别的那个,被选中的人!”很明显,他的故事已经讲过无数次,没有人惊讶追问。

    但是比蒙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他问出来了所有人都曾经问出的话:“你什么感觉?”

    那人清楚地说,“新生。”

    这一次连护士都止不住她的嘴巴发出感叹、羡慕或是悔恨之声,其他人也此起彼伏地议论。

    比蒙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人都什么毛病?不过是个医师而已——还是残疾人?

    大家开始分享,有人说这个医生会魔法,看你一眼就知道了你的一切。有人说这个医生是圣徒,比牧师更有力量,很能安慰人心。有人说这个医生很冷漠,居高临下,态度倨傲。

    比蒙想,医生都这个德行,职业病嘛,有什么稀奇?最后大家看向那位粉红胖子,仿佛他是意见领袖,有一锤定音的权力。

    “是的,他医治我两个小时,我回来哭了三天。忏悔了五天。”粉红胖子得意地说。

    比蒙注意到所有的人都在羡慕他,包括护士。

    粉红胖子说,“据说,如果你在接受治疗时被雷劈,说明你是天选之子,thechosenone。我得到的待遇低了一级,没有受到雷击,但是感应剧烈。就像见到了——”

    已经有人开始赞美上苍了。

    比蒙心想,你们这帮子傻子、蠢货……

    粉红胖子对护士说,“Winston小姐,该你说了。”

    Winston小姐抚胸道:“我这是第一百次讲这个故事。而且我会讲一辈子,那是去年Lock医生刚来阿拉斯加,上千的熊、狼、狐等等野生动物们就集体朝拜了Lock医生,很多研究人员亲眼目睹!黑帮绑架偷盗他的鲜血被野生动物杀光了……后来极光开花,雷暴雨给Lock博士施以洗礼,他的第一位病人,是个残疾战士,从不可能中得到了新生——”

    野生动物集体朝拜?野生动物为他报仇灭门黑帮?极夜雷暴毁了他的座驾而他当时却像婴儿一样睡着了?这位Lock医师治病救人时又发生过雷暴?病人支付了一百万美元的康复费用?

    Bullshit!臭狗屎。你们这群骗子!比蒙想,我是唯信徒。这位来自东方的异教……

    粉红胖子道:“本来我只是来治疗****的,结果Lock医师治好了我的——那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比蒙清楚而正确地收到了他的信息。

    比蒙心动了,这里是医院。病人亲自现身说法,护士的表情——她明显早就被颠覆了自己所受的教育。

    比蒙说,“Mam,我可以预约见一见这位Lock医师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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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蓝的西游记介绍:
一个人畜无害的归国医生无端被袭击,他的一块灵魂碎片转生到了异界人参果树上。他发现了镇元子的终极秘密,而这颗树为了摆脱镇元子的控制,决定拼了……洛蓝的西游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洛蓝的西游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洛蓝的西游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