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乖乖听安排
手指处传来一阵难言的痒意。
墨泉放开她,颇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只片刻的功夫,被她碰过的地方已经由发痒变为刺痛,渐渐肿了起来。
计划得逞,程昭心情稍好。
毒蛾的粉末对于万毒不侵之蛊来说,什么都不是,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但墨泉就不一样,他的手指会痛痒难耐、溃烂、愈合。
他敢对自己动手,就得掂量掂量,承受不承受得住她的报复。
墨泉很快反应过来,眸光惊疑不定:“是你搞的鬼?”
她坦荡地应:“是啊,你敢打我,我为何不能毒你?”
墨泉气得拔剑,程昭又道:“你也说了,我是解药,你不敢杀我,我却敢杀你。”
他的理智被强行拉回,复又将剑插了回去。
毒性发作,他的手指痛痒得几乎受不住,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挠。
程昭趁机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话音沉沉,似恶魔低语,又似诅咒:“连宋阑都没打过我,你倒是很有种,墨泉,为了宋阑,我心甘情愿赴死,但是若我不死,我必杀你。”
她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温顺的,但不代表她永远温顺。
墨泉仍沉浸在手指的痛痒和心情的震撼里。
“现在,滚出我的房间,若有下次,我送给你的,便是催命符!”她恶狠狠盯着他。
鱼死网破?谁不会啊。
她早已确定了自己的会死的事实,视死如归,她只会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从她眼底看到不惧一切的疯狂,墨泉什么都没说,恨恨咬了下唇,出去了。
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发怒的程昭跟发怒的宋阑有得一比,他们都是收敛了锋芒的,不鸣则已,一鸣吃人。
伤在额头,藏都没法藏。
程昭叹了口气,在头顶用干净的布条包了一圈,又叫了惊蛰进来:“王掌事呢?他去哪儿了?”
惊蛰见她额头忽然多了伤口,忍不住心疼:“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呀?”
“是我自己没站稳磕了一下而已。”她企图糊弄过去。
“小姐,要不我们去请个高僧做做法吧?”惊蛰忧心忡忡,这几天小姐不知是怎么了,整日里睡觉睡不够,今天又把头给磕破了。
真是邪性得很。
程昭白她一眼,语气更严肃了几分:“王掌事呢?”
“王掌事晌午就出门了,似乎是去了飞云楼,小姐若是找他,我现在就去一趟。”
“算了,与其你来回两趟,不如我直接过去。”
程昭戴了面纱,一路去了飞云楼,往日里飞云楼热闹,今日倒是难得冷清,因门外挂了个大大的“歇业”招牌,楼门紧闭。
王掌事不在这里。
程昭无法,只得先回府等着,她心中念着宋阑进宫的事情,想找他去打听打听,至于天芒还有天崇天彻,程昭就不指望了。
墨泉闹出的动静不小,又把她欺负成那样,这三个人都没来,足以说明他们的立场。
这三个人靠不住,她唯一能相信的,大约还是王掌事,这也是宋阑将王掌事送到自己身边的用意吧。
等到傍晚时分,王掌事终于回来,他身后跟了两大车的焰火。
程昭匆匆上前,话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王掌事,他今日进宫去了,你去打听下消息吧。”
王掌事最先注意到她额头的伤,若主子知道程昭受伤了,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小姐的伤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磕到了而已。”程昭随便找了个借口,“王掌事,我现在很担心他。”
王掌事面色极镇定,甚至还安抚她:“主子早先便跟我知会过,这事我心中有数的,小姐不必过度担心。”
“可是——”
“小姐放心,这里备了焰火,主子说了,等焰火放完,他就会回来。”
放完焰火?程昭不明其意。
她走了几步看着平板车上的焰火:“若想放完这些焰火,也只是一把火的事情,真这么简单?”
王掌事摇头,耐心同她解释:“自然是有事要办,焰火是信号,不能随便乱放的。”
程昭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有事要办,宋阑要办的事情无非就那么一件,他难道是打算现在就跟烈帝撕破脸?
这也一想,他今日不打招呼就进宫的行为倒是有了解释。
“小姐,你若是信得过我,之后无论我做什么,您都乖乖任由安排。”王掌事的眼神睿智而沉稳。
或许是绵州那一年积攒下了情谊,程昭直觉里,格外信任他。
王掌事吩咐天芒他们三个去曲府附近盯着,又送来了一个武功极佳的女子,她是暗卫,也是荣王府的丫环之一。
那女子生得很清秀,身形瘦弱却不怯懦,举手投足间带了几分英气。
“我是阿绣。”
阿绣易容的手艺不输给木犀,半个时辰的功夫,程昭的脸大变样,再换身衣裳,便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丫环模样。
阿绣语气恭敬:“小姐等下跟王掌事一起离开这里,王掌事自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当夜,院内燃起了大火,桐油加上大火,很快将整座宅子烧了个干净。
彼时的程昭,站在飞云楼之上,将那一团火真真切切看在眼里:“是要我假死?”
“是陛下要医女死。”王掌事眼底映着浓浓火光,似是感叹,“先前那位老嬷嬷没了,主子难受了好些天,这一次,程昭小姐不能再出事。”
程昭心中轻叹:“王掌事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去办,我不会添乱。”
她对政事局势并不通,唯一能做的便是乖乖听安排,不拖后腿了。
南山殿。
稀薄月光下,优昙花盈盈绽放,琉璃般清透的花瓣上带了淡淡紫色,优美雅致。
宋阑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就想起了程昭,她是个很爱操心的性子,这时候是不是吃不下也睡不着?
“着火了!着火了!”宫内传来宫人慌乱的声音。
着火的是梅妃宫里,她的住所离烈帝的金华宫很近,金华宫也受了波及。
宫人侍卫们全部忙忙乱乱地去救火,南山殿的守卫本就松散不上心,这事一出,侍卫全跑了个干净,有的去救火,有的去躲懒。
背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还在隐隐作痛,宋阑穿好衣裳,乘着夜色出了南山殿。
或许是饮了血、解了小半毒的缘故,这一次挨鞭打,倒是没有以往那么难捱。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神秘的冥雀
他脚步矫健,速度也飞快,几乎是在屋顶飞跃,很快便到了金华宫附近。
梅妃一脸狼狈地被人救了出来,烈帝则是面带怒容:“查,给我去查!究竟是怎么起的火!”
侍卫统领祁景明战战兢兢地去了。
失火毕竟是大事,哪怕查清楚了,他也少不了一顿责罚。
金华宫只烧到了一点屋顶,并不影响居住,不过烈帝是九五之尊,自然受不得一点委屈,他想了下,去了桂妃宫里。
梅妃得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抚,只得可怜兮兮地另找了个宫殿暂住。
等到人都离去,宋阑一翻身进了书房,烈帝的书房铺满了折子,他虽是一个中庸的皇帝,但批折子还算勤勉,对国事也算是上心。
宋阑在他的书房里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书架之上的机关。
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厚重红木盒子,这种盒子大多是用来放一些古籍,往日里没人会动,宋阑打开盒子,又把古籍放到一边,扯动底部藏的那根线。
一扇门应声而开,宋阑缓缓走进去。
这个机关在烈帝最要紧的书房里,足以说明这里面藏有大秘密,而宋阑也是从桂妃那里得来的消息,如今趁着金华宫守卫松散才敢来探一探。
他走的每一步都谨慎小心,因这地方桂妃也不曾来过。
她只是有一次送茶点进来,看见烈帝正在摆弄那个盒子,同时墙上还有一道微不可查的裂隙,裂隙缓缓阖上,再看不出什么端倪。
或许是烈帝相信宫中守卫足够森严,密室之内只有几根拴着铃铛的银丝,宋阑轻松躲过,借着墙壁上的油灯,他看到了密室里,隐藏着的秘密。
那是一个被铁链捆绑住四肢的女人。
墨发并未梳起,顺滑流畅地铺在身后,似如花锦缎,她的双眼没有眼黑,只是纯粹的白,偏偏身上又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红与白的对比,再加上暗无天日的密室,便显得格外诡异难测。
此情此景,宋阑身上起了一层细汗。
见那人似乎没发现他,他后撤了一步,打算退出去。
女人却忽然开口,声音略哑,有些结巴:“你,身上,有,蛊的,气息。”
宋阑没理她,继续往后退,他离开南山殿的时间有点久了,得快点回去,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她腾地站起身,锁链随之晃动,击打着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神情激动道:“我,可以,治好你!只要你,救我,出去!”
这个筹码,总算让宋阑生出几分兴趣,他停住脚步,朝她看过去,谨慎开口:“那就先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女人缓缓抬手,剥去自己的外衣:“这很简单,跟我欢好。”
宋阑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他偏过头,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冷笑:“这种手段还是留给烈帝吧。”
听出宋阑话里的厌恶,她有些惶然无措起来,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朝上:“那就血,喝我的血,也可以。”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有如蚊鸣,“只要你救我出去。”
她的掌心跟程昭一样,有一颗痣,不同的是,她的痣有眼睛那么大,是紫红色,泛着盈盈光华。
在灯光下显出几分晶莹,里面有血液在缓缓流动,亦有青紫色的筋脉。
她手心也是蛊,是比程昭手里还要厉害的蛊。
他下意识问出声:“这是什么?”
“这是母蛊,螭族的一切蛊,都得由它创造。”
所以,密室里的秘密,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身上的母蛊,有母蛊在,顺者昌,逆者亡,天下尽在掌握。
她的话很有可信度,但宋阑还是带了几分谨慎:“这么痛快就把事情告诉我?不怕我也算计囚禁你?”
她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有沉痛之色闪过:“如今的情况已经是最糟糕的了,冥雀还怕什么呢?”
原来,一百多年前,叶隋明面上下令诛杀所有螭族人,实际上留了母蛊,种在女子身体之内。
母蛊霸道,对寄生体的要求也格外严格,须得是十五到二十五之间的妙龄女子,这样血液才会旺盛有力,寄生体还得是嫡系血脉。
也因此,她们不但是承载母蛊的躯壳,还是生育工具。
冥雀如今二十四了,腹中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她面容悲戚:“前两个都是男孩儿,好像是在我面前活活摔死了,不过我看不到。”
“我只知道血是滚烫的,溅在我脚上,烫得我忍不住哭了三天三夜。”
宋阑面色铁青,因为她口中所说的事情,可以称得上残暴,野蛮,无道。
冥雀仍在恳求:“我再也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了,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答应。”
宋阑没办法带她出去,一个大活人,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只能暂时道:“且让我想想吧。”
他脚步轻轻出了密室,又从外窗翻了出去。
回到南山殿,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叫冥雀的女子,总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可她说起自己的遭遇又是字字泣血,句句戳心。
他扶着额头,艰难地辨别着话里的真伪。
实在是关于螭族的古籍文字全都烧得一干二净,他无从考据。
当然,能肯定的是,冥雀的话有一半是不能信任的。
今日还算是有所发现,宋阑安然地搭在房顶的横梁上短暂睡了一觉。
隔天一早,梅妃宫里失火的事情有了结果。
是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小太监,他曾跟梅妃身边的一个侍女做过对食,后来那位侍女出了意外死掉了,小太监认定是梅妃下的毒手,伺机报复。
小太监在内侍省管理桐油,有动机有燃料,事情格外明了。
烈帝为了安抚梅妃,下令将小太监处死,又命人重新为她修缮宫室,这事也就过去了。
宋阑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心中暗道:“你送程昭一把火,我也送你一把火,公平合理。”
他的睚眦必较,只有在这个时刻才稍稍显露几分。
宋阑刚养了两日伤,烈帝又要差李内监鞭打他,这一次,桂妃倒是在场,她见状拦了拦:“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荣王似乎也没多大过错啊。”
“你出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 桂妃有喜
桂妃抬眸,不解地看了烈帝一眼,终归还是退出了南山殿。
李内监走到宋阑身侧,捏着腔调嘲讽道:“荣王,今天陛下都来南山殿亲自看你了,这顿鞭子挨得可算是荣宠万千了呐。”
宋阑勾唇笑了下,不甚在意道:“那我就多谢皇兄赏赐了。”
烈帝在一边安稳坐了,看着李内监鞭打荣王,打得越狠,他面上的笑意便浓一分。
这世上,没什么比得过至高无上的权位,正是因为他有权位,才能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任荣王再风华万千,在自己面前,也只是一条卑贱的狗。
烈帝恨他的出身,恨他的容颜,恨他的一切。
百姓议论起自己这个皇帝,都说平庸,说起荣王,都知晓他惊才绝艳,五岁熟读经略,七岁习武,天资卓越,乃天降之才。
凭什么?
明明只有他才是真龙血脉,荣王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
他眼底的嫉恨几乎要灼烧成一团燎原的大火。
宋阑丝毫不在意烈帝的神情,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桌上那一盆优昙花。
优昙花前两日刚开过,如今只挂着一朵凋谢的、孤零零的残花。
烈帝抬手把优昙花打翻,又踩了踩,将那已经谢了的花朵踩得稀碎,恨恨道:“你怎么还不死?早早死了多好?何必活到现在?”
“佛家将优昙花视为祥瑞灵异之花,传说此花三千年才开一次,皇兄毁了这花,似乎不是好兆头。”挨着鞭打,宋阑的语气依旧散漫。
烈帝见他这个反应,冲着李内监怒吼道:“没吃饭吗?没听见荣王说,下手太轻了吗?”
李内监身子一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烈帝还觉得不解气,亲自抢过鞭子想要打他。
这时候,桂妃身边匆匆忙忙来了宫女传话:“陛下,桂妃娘娘有喜了。”
“有喜了?”烈帝停下动作,看向那个宫女,“真的?”
“千真万确,刚请御医看过!”
烈帝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因他跟桂妃之间的芥蒂便是孩子的事,若是桂妃能有一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弥补当年的遗憾?
李内监也是个颇有眼力见儿的:“陛下,要不,去一趟桂妃宫里?”
烈帝点头。
两人离开,南山殿顿时安静下来。
宋阑沉着脸差人把里面收拾了一遍,他看着那盆被踩碎的优昙花,眉头紧皱。
凡是自己多看了一眼的东西,烈帝全都要毁掉,嬷嬷是这样,程昭也是这样,哪怕一盆花,他都不肯放过。
郑炉郑鼎则担心他的身体:“主子这样下去,只怕等不到生祭就要先被陛下打死了。”
宋阑只道:“再等等。”
当夜,司天监监正到烈帝跟前回话。
说是群星光彩异常,聚合于锦官分界之地,其中一星甚明,并散有利光,西飞而止,其大如斗,散五色光芒;少时光芒大盛,直冲紫薇星而去。
意味着桂妃这一胎是上上吉兆。
烈帝大喜,一直在桂妃那里待了大半日,等到天色黑下来才去了梅妃那里。
梅妃恭贺了几句,忍不住道:“这一胎倒是来得真巧。”
巧?
这句话提醒了烈帝,确实很巧,桂妃先是拦着他鞭打荣王,后来又递了有身孕的消息来,细细想来,倒是像极了在为荣王解围。
烈帝疑心病极重,略略不安道:“他们俩,该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这样一想,烈帝倒还真是想起一桩事来,当时桂妃似乎是跟宋煜一起从绵州到久安的,而荣王顶着宋阑的身份先前绵州待了大半年,后来烈帝派人刺杀以示警告,荣王才服软回京。
这么说来,他们之前都在绵州,很有可能是认识的。
有了猜测,烈帝便立刻差人去查。
见陛下对桂妃起了疑心,梅妃心情稍好,递了碗燕窝,温声道:“陛下,您近日劳心劳力,吃一些吧。”
“不吃了。”他声线发冷。
心里装着事情,烈帝的心难以静下来,看谁都不太顺眼,索性回了金华宫。
梅妃恨恨咬牙,本以为挑拨一下能让陛下疏远桂妃亲近自己,谁知道陛下反倒生气走了,真就那么喜欢桂妃那个贱人?
金华宫破损不严重,早被人修补好,烈帝不许人打扰,独自进了书房的密室。
冥雀听出他的脚步声,娇笑道:“陛下来看我啦。”
她语气娇嗔,神情美艳,纯白的眼睛似笼了浓浓雾气,眉心一点红又将这一点雾气拨散,仿若朝霞般瑰丽。
若是不盲,冥雀可算得上是宠冠六宫的绝色美人。
烈帝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有没有,能够控制情爱的蛊?”
“情爱?”冥雀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情爱一事最难捉摸,没有这样的蛊呢。”
烈帝面色阴沉。
冥雀站起身,拖着锁链缓缓踱步:“不过,倒是有一种情人蛊,种在男女双方身上,若是一人死,另一人也会死。”
桂妃是不怕死的,烈帝却怕,他想千秋万代,长长久久地坐稳这个皇位,更何况,他心中对桂妃生出了怀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她的爱。
见烈帝迟迟未说话,冥雀又道:“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没有陛下得不到的,何苦执着?”
烈帝幽幽道:“罢了,只当我今日什么都没问。”
她道:“陛下今日烦闷,让冥雀来为你纾解吧。”
密室内气氛旖旎。
许是看在桂妃腹中孩子的份儿上,烈帝一连四五日都没再鞭打宋阑,每日除了批折子,总要抽出大半天的功夫陪桂妃在园子里逛一逛。
生祭前一夜,京城最高的飞云楼之上,燃起了七彩焰火。
焰火划破天际,于夜空绽放,似天女散花,很快吸引了不少百姓注意。
时间已经是七月,天气转凉,程昭在衣裳外加了件披风,她仰头看着焰火,面庞被火光照亮,恍若仙人。
在这样的热闹之下,彪威大将军凌彻带了兵马连夜去了南卜山,王掌事也带了一批暗卫朝那边去。
宣太后就葬在南卜山,明日的生祭也是在那里办。
这是为烈帝织的一个套子,只等着他往里钻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烈帝被捉
翌日晨起,天光大亮,是秋日里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烈帝乘明黄马车从皇宫的朱雀门出发,一直行了一个时辰才到南卜山。
南卜山枫林尽染,一片鲜红之色。
桂妃坚持随行,前半段路还好好的,等到走上山路时,便忍不住开始干呕,清冷的面容上写满痛苦之色。
烈帝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指使着侍女小心照顾她,犹豫道:“不如我差人现在送你回宫吧,今日生祭,只怕要折腾到天黑。”
桂妃摇头:“快到了,我能撑得住。”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神情带了母亲的温柔慈爱:“而且,我肚子里这个是皇家血脉,正好来祭拜一下,若是宣太后在天有灵,大约也会感到高兴吧。”
烈帝没再坚持,因为他很不喜欢南卜山这地方。
今日这成堆成堆的人里头,他讨厌许多人,唯独喜欢桂妃一个。
她是自己唯一的慰藉,若能陪在身边,自然是很好的。
而且,自从有身孕之后,桂妃对他的态度似乎都有了变化,不再像往日那样桀骜冷淡,转而变得稍稍温柔起来。
这让他恍惚觉得,自己和桂妃回到了十多年前,心心相印的时候。
烈帝握紧了她的手,疼惜道:“辛苦你了。”
桂妃又干呕了几下,顺势把手抽出来拿帕子擦嘴,她的眸光看着窗外鲜红的枫叶,难得地露出一丝期盼来。
或许,过了今天,就好了。
傍晚时分,天色愈发昏暗。
飞云楼楼门大开,从一楼到九楼,全都挂上了新的灯笼,灯笼纸是明纸,上面画了吃食,都是飞云楼特有的招牌菜。
明纸透光性极好,在黑夜里格外亮眼。
程昭正在认真看灯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把抱起,她下意识低呼了一声,待到看清眼前的人又不挣扎了,眼底亮晶晶地:“你办完事了?”
“嗯。”宋阑简短地应了一声,随后抱着她往外走。
他带着银质面具,将她护在怀里。
来飞云楼看灯的人很多,人群熙攘,宋阑抱着她穿过人群,上了马车。
马车里没点灯,略暗,故而声音格外清晰,程昭听得到他转动身体时的低吟,关切道:“有没有受伤?”
说罢便抬手去扒他的衣裳想看一看后背的情况。
宋阑抖了一下,企图糊弄过去,开玩笑道:“你这副急色模样,实在是”
程昭感受到了他的颤抖,脸色立刻沉下去:“受伤了?又被他鞭打了是不是?”
“小伤而已。”
她抽回手,低声叹气:“回王府吧,我替你包扎。”
宋阑捉住她的手,认真道:“以后不会了,这世上再无人可以欺负我。”
程昭感到一瞬间的恍惚,因她听说这次的生祭很顺利,烈帝和桂妃祭拜完之后以及顺利回宫了,前不久刚刚进了朱雀门。
而宋阑又说,世上再无人可以欺负他。
原来,一个帝王的消亡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吗?
见她愣住,宋阑抬手搂着她的肩,低声哄着:“别担心,这事我办得很好。”
“嗯。”她温声应着,过了片刻又道,“那师父呢?”
“她暂时还不想离开。”
程昭没再说话,因为师父的性子,比自己还要固执,她不想走,没人能逼她走。
到南卜山后稍加休息,已经接近晌午了。
桂妃以身体不适为由,让烈帝陪着她在房里用饭,碗筷上涂了迷药,烈帝轻而易举被迷倒,早先藏在床底的暗卫经木犀的手易容,伪装成烈帝的模样。
生祭顺利举行。
这期间,桂妃本该借故先走,下山路上会有王掌事接应,从此便可以逃离皇城禁锢。
她却没走,坚持要陪假烈帝回宫。
宋阑知道木犀对于程昭来说意义重大,劝道:“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担心什么,更别牺牲自己为我们扫清后路。”
木犀眸光清冷:“你要做的事情我帮忙办到了,我要做的事情,不求你帮忙,但求你别拦我。”
宋阑没再说什么,任由皇帝仪仗大大方方回宫。
暗卫则趁夜将仍在昏迷的烈帝带回王府。
“等下到了王府,你就能看到,那个人。”
宋阑的手捏紧,这些天在烈帝手下受到的所有屈辱,到了偿还的时候。
到了王府,程昭先强拉着他包扎伤口,果然如她所料,宋阑根本没有好好包扎,药粉撒得到处都是,包扎的手法也格外轻率。
她耐着性子,为他清洗伤口,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过,最后在他胸前打了个结。
离得近,程昭能听清他的心跳,快如擂鼓,像是急切。
她抬眸,话音里带着安抚:“抓都抓到了,还怕什么?”
宋阑也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安。”他脑海里划过冥雀那张绝美而诡异的脸,总觉得错过了些什么,颇为重要的东西。
待他穿好衣服,程昭陪他一道去了王府地牢。
程昭只在端午家宴上见过烈帝一面,那是个很威严的人,眉眼沉沉,自有威势流露。
所以,当她看到在地牢里格外狼狈的烈帝时,生出极大的反差。
他被囚在一个精铁制作的硕大笼子里,下半身浸泡在黑沉沉的污水里,浑身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烈帝眼底映着火把的亮光,他怒意沉沉看向宋阑:“你是打算谋权篡位吗?”
“这个倒是还没想好,不过,我打算,先报一报仇。”
如今这情况,烈帝也知晓求情无用,他眸光一闪,落在宋阑身侧的那个女子身上,她看上去颇为温婉,像是个心善的性子。
“你真以为抓了我,这江山就能是你的了?叶阑,你未免太天真!”
宋阑轻蔑道:“这还轮不到你来管。”
无底铁笼的顶部四角被长锁链牵引着缓缓拉起,烈帝摆脱了桎梏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出污水,快步朝宋阑走来。
宋阑手里握着长鞭,在烈帝靠近时狠狠抽了下去。
伴随着凄厉的哀嚎,烈帝往后退了两步,缩着身子不再前进。
他不会武功,又多年享乐,身子跟宋阑的没法相比的,同样的鞭打落在他身上,立刻便见了血。
只一鞭就受不住了?宋阑先前在他手下吃了多少苦啊?
程昭丝毫不同情烈帝,反而觉得他孱弱。
第二百一十五章 报仇
适应了一阵子,烈帝再次起身,似一头暴戾的狮子,朝宋阑扑了过来。
程昭在一边安静看着,这一次,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看宋阑跟人动手。
一个笨拙地徒手攻击,一个则轻松躲闪。
两人的打斗毫无疑问,完全像是猫儿在逗弄老鼠。
偶尔,宋阑会找机会给他一鞭,姿态潇洒轻快,烈帝的哀嚎声刺耳难听,偏偏又不肯认输,只知道一味地冲和扑,招式毫无章法,显得怪异笨拙。
看着看着,程昭的目光全落在宋阑身上,他风骨卓然,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难得带了张扬。
比起往日的沉静稳重,程昭倒是觉得今日的他更鲜活些。
一鞭又一鞭,他渐渐将烈帝的骄傲打碎。
烈帝挨了十多鞭,身上没了力气,摔倒在污水里,再抬眼的时候便是恶狠狠地冲着程昭:“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光鲜亮丽的荣王?”
宋阑的神情出现一丝裂隙,他的声线冷硬似铁,带着浓浓威胁:“叶如烈,你是要找死吗?”
“哼,”烈帝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声音更大,近似于尖叫,“他是个野种!他是宣太后和一位太医——”
这句话没说完,宋阑的长鞭已经卷上了他的脖颈,稍一用力,已破了皮,鲜血将长鞭染红,他眉眼间满是戾气,恶狠狠道:“你该死!”
见他有失控的迹象,程昭终于上前握住宋阑的手,劝道:“他在激怒你,别让他死得太容易。”
宋阑稍稍回神,看向程昭的目光里有了不安和闪躲。
他也会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耻,强大的羞耻感让他这么多年乖乖地受烈帝折磨,一直都没对烈帝真正出手。
而今日,他的秘密被烈帝随意地揭开,这让宋阑产生一种极为颓丧的感觉。
“我没想到,”程昭淡淡笑了一声,眼底的嘲讽不加掩饰,“作为帝王,在这样的困境之下,用的居然是最拙劣的挑拨。”
她不会信烈帝说的任何一句话,所有的事,她都要听宋阑亲口跟自己说。
“这是事实!”烈帝愤怒强调,“他是个野种!最卑贱的存在!”
他竭尽全力在宋阑的心爱之人面前诋毁谩骂。
宋阑心头的怒意一点点升腾起来,这一刻,他只想不顾一切扭断那人的脖子,让他再也没机会开口说话。
程昭充耳不闻,只看着宋阑,笑意温柔:“今日打得差不多了,等他养一养,过两天再打。仇,总是要一点一点报才解气,是不是?”
她的笑明晃晃的,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异常洁白美丽。
宋阑嗓音有点干:“他的话,很难听。”
“废物才会用话语刺激人心,他是阶下之囚,他是手下败将。”程昭把话说得更难听。
又格外认真地杀人诛心:“况且,被心爱之人背叛抛弃的可怜鬼,分明是他啊。”
是桂妃,亲手给他下了迷药。
这句话,极大地刺激到了烈帝,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跟木犀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结果,却是永久的结束。
“你们胡说!你们胡说!”他神情癫狂地嘶吼着,像只困兽。
“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她不可能背叛我。很快,她很快就会来救我的!”
情之一字,总会让人失了理智。
他的挑拨失败,程昭的挑拨成功。
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宋阑收了长鞭,牵着程昭一道退了出去。
地牢里很快有暗卫出现,随意包扎了几下,将烈帝重新丢回污水里,再用精铁牢笼把他囚禁着。
出了地牢,宋阑并没有意想中的畅快,他坐在榻上,久久没有抬头。
程昭在他身侧安静陪着,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喝一点吧。”
茶水的温度让他清醒几分,宋阑抬头看着程昭,眼底晦暗不明:“我的身世确实,很肮脏。”
“我的名声也不怎么好,”程昭不甚在意道,“我的父亲杀害了我的母亲,他是一个杀人犯。”
“他做错了事!跟你没关系!”宋阑疼惜地抱着她。
“上一辈人做错了事,跟我们没关系,”程昭也回抱着他,安抚道,“宋阑,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份,更无关你的身世。”
“你瞧,心里都明白的事情,何必纠结?”她温声软语,总能让他平静下来。
宋阑一口气把杯里的水喝光,这才道:“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样好。”
她轻轻咬着宋阑的唇:“我不想再听你说这样的话,若你配不上我,难道打算让我去找别人?”
“我们是势均力敌。”
“我们是两情相悦。”
她小声嘀咕着。
再后来,这个吻便不加克制,像是一团旺盛的火直烧天外。
烈帝回宫之后,无论是吃住还是批折子,桂妃一直陪伴在侧。
这样的荣宠并不陌生,一时间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只是烈帝忽然请了几位道士进宫,要他们为自己炼制丹药,听这个意思,仿佛是想要撑个千秋万代。
反常必有妖,大臣们都在猜测,烈帝是不是有了旁的打算。
太子叶晟最先着了急,虽说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是三皇子叶扶在潮州修筑堤坝桥梁,实实在在是大功一件,这事又宣扬得广泛,家喻户晓。
须知,有时候民心所向也是一种竞争力。
烈帝撑得越久,三皇子叶扶的势力便越大,日后会出现千千万万个变数。
还有就是桂妃肚子里的孩子,桂妃如今最得宠,若她生下个男孩儿,难保不会让父皇偏心,以后也会成为一个隐患。
得趁着如今叶扶还未回京,桂妃这胎未落地,先把事情定下来。
太子特意找了岳丈曲副相商量,曲副相这几日惶惶不安,也同意尽早下手,勿要夜长梦多为好。
只是手段得高明一些,不露痕迹,不落话柄。
如此考虑了几日,最后是曲副相身边的学生许承源提了个法子:“既然是炼丹,我们找个道术高深的道长送进去岂不好?”
送人进宫,这事可以做得极隐蔽。
到时候,烈帝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怪到丹药上头就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安顿冥雀
曲副相觉得这法子甚好,看许承源的目光里更添了欣赏之意:“承源最近很有长进。”
“都是老师教得好。”许承源谦虚微笑,端的是温润儒雅,风光霁月。
收许承源这个学生,是被宝贝女儿曲阑珊缠得不行。
当时,曲夫人带着小女儿曲阑珊回秦州老家祭祖,曲阑珊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总是偷跑出府四处惹事,奈何她背后有曲副相这个权势压人的父亲。
有一日,曲阑珊照例翻墙出去闲逛,不知怎的便逛到了秦州最大的书院里头。
夫子说一口地道的秦州话,曲阑珊觉得有趣,躲在树下听了好一会儿。
当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忽而看到有一位学生起身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那学生气质很沉稳,看起来跟曲阑珊差不多年纪,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当,甚至朝她笑了下,笑意晃眼地好看。
曲阑珊双眸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那人放慢了脚步,朝她伸出手。
鬼使神差地,曲阑珊把手搭在他手上。
随后,少年猛地把她往怀里扯,两人齐齐往一边的草坪上摔过去,他在下充当了肉垫儿,曲阑珊在上倒是毫发无损。
她觉得被捉弄了,正要生气,便听见其他学生惊呼:
“好大一条蛇!”
“是啊,若不是承源机敏,那位小姐只怕要被大蛇狠狠咬一口了!”
“真的好险啊。”
曲阑珊回头去看,那条蛇花花绿绿,正在树干间攀爬,足有手臂那么粗壮,若是被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他是为了救自己啊......
曲阑珊不好意思地挠头:“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神情微冷:“没事。”
他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冲夫子拱手道:“夫子,学院内有大蛇,差人去寻些雄黄撒一撒吧。还有,我想告个假,送这位姑娘回去。”
这便是许承源和曲阑珊的初见了。
随后,许承源送她回去,路上两人倒是说了不少话,一直将人送回了曲府,许承源才折返。
曲阑珊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后头又去了书院很多次,渐渐跟许承源熟络起来,也在心里,偷偷地,喜欢上了他。
祭祖之后,曲阑珊要回京城了,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回京大半年之后,曲阑珊耐不住思念,日日撒娇,催着父亲收下许承源这个学生。
曲副相考校一番,觉得许承源能力、见地都不凡,便收下了这个学生,一直悉心培养他,甚至默许楚野抓了程昭帮他公报私仇。
不过后来程昭有荣王护着,许承源便没再提这事。
曲副相暗道这孩子知轻重,懂进退。
很快,又有几个道士进宫,得了烈帝信任之后奉命炼丹。
荣王府。
程昭和宋阑却起了争执,因为宋阑不喝她的药了,他极为固执:“我已经找到了其他法子治病,不必每日喝你的血。”
程昭愣住,她咬唇:“你怎么知道的?”
“无论我怎么知道的,”宋阑掀起她的袖口,“你手臂上是伤,手掌上也是伤,喂血又是一件极耗损身体的事情,不必再用这种法子。”
“没那么损耗身体的,”她不占理,所以声音压得很低,“我想让你早点好起来。”
“总之,我找到其他方法了,甜甜,你听话。”
程昭才不信:“那你说,是什么办法?”
“再等几日,办法就来了。”
又是早出晚归的几日,宋阑再次进宫,小住了几日,等到出宫回府时,马车上多了个人,是冥雀。
冥雀被铁链捆住手脚,嘴上又塞了布条,藏在马车下面的暗格里。
一直到了荣王府,暗格打开,冥雀才得以重见天日。
嘴里的布条抽出,手上的锁链却没打开,她一身红衣,虽被捆缚着,却无丝毫慌乱。
她仰头看着天空,面上有一个满意的笑:“你倒是真的说话算话。”
宋阑冷淡“嗯”了一声。
冥雀深呼吸一口气,道:“你这里有蛊的味道,似乎是很厉害的蛊。”
说罢,她转头,精确地“看”向窗内的程昭。
对上这样一双眼,程昭下意识呼吸一窒。
若不是她的瞳仁呈现纯白色,程昭真要以为她看得见。
冥雀细嗅了下,舔了舔唇角:“闻起来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她红唇灼灼,像是寻到猎物的野兽。
冥雀再度回头,看的是宋阑,疑惑道:“你既然已经有了解毒之法,为何还要费心把我弄来?”
不得不说,她格外敏锐。
分明双目失明,却知晓一切。
程昭感到可怕,那是一种信息的不对等,冥雀可以察觉到很多信息,而她对冥雀却是一无所知的。
再加上,宋阑先前说的话,所以,冥雀就是解毒的办法。
她也有万毒不侵之蛊?
程昭看向冥雀的左手,奈何她手垂落着藏在衣袖里,什么都看不到。
“带她下去,安排在西垂院。”宋阑吩咐道。
王掌事应声道是,带着冥雀去了西垂院。
程昭缓步走出房间,看向宋阑:“她的血也可以治病,是吗?”
万毒不侵之蛊虽然难,但并不是旁人就炼不成。
“算是吧。”宋阑答应得有点含糊,显然还存着顾虑。
若是她和冥雀两人轮流取血,那她们俩都不会死,还能治好宋阑,确实是好事一桩。
宋阑可以好起来,他们以后可以长长久久在一处,思及此,她面上有了个喜悦的笑。
放心下来之后,程昭终于抽出空去找了苏先生一趟,因她有些想念苏小满。
特意买了糕点和糖葫芦,程昭一进院门,苏小满便兴冲冲地往她这边跑,小短腿飞快,程昭都怕他摔一跤。
“咳咳。”苏先生轻咳一声。
苏小满立刻停住脚步,面上的喜悦也收敛了大半,慢慢地朝程昭走来:“阿昭姐姐,请进。”
程昭:“......”
果然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原先苏小满多活泼热情,这几日跟着苏先生,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地。
不过怎样都好,毕竟苏先生教得也没错。
程昭半蹲下身子捏捏他的脸蛋:“阿昭姐姐给你带了糕点和糖葫芦,高兴不高兴?”
“高兴!”他一笑露出一小排格外整齐的小白牙。
第二百一十七章 苏白的关心
程昭也被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感染,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陪着一起傻笑。
苏小满拿到糖葫芦,先递到程昭嘴边:“阿昭姐姐先吃。”
“啊?”她认真问道,“真要我先吃?”
“嗯。”
“那我要一口吃两个,行不行?你会不会舍不得?”
“舍得的,阿昭姐姐吃多少我都舍得给。”
程昭也不跟他客气,咬了一口,外面的糖衣甜腻,里面的山楂酸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格外契合。
苏小满见她吃得高兴,自己也开心地咬着糖葫芦。
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着面,比赛吃糖葫芦,这画面和谐又可爱。
“真是个孩子,”苏先生无奈地轻笑着摇头,“孩子带孩子,两人都是孩子样。”
程昭这才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所以要由苏先生来好好教啊。”
两人喝了会茶,苏先生这才瞧见她额角的浅疤,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撞了下。”
“是取血的原因?”
苏先生自认还算了解程昭,她素来还算稳重,大约不是不小心,而是取血的缘故。
对养蛊之人来说,取血格外伤身,会头晕、嗜睡等等,伴随着很多症状。
是墨泉的原因,但程昭还没想好要不要提,一时间没接话。
苏白以为是自己说中了,忍不住继续道:“宋阑的命和你的命,都是同样珍贵的,也不一定,非要为了他,害得自己丢了命。”
说罢他又开始后悔,神情写满纠结矛盾。
程昭眨了下眼,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大约是苏小满这孩子把墨泉跟自己说的话告诉了苏先生。
他也知道了取血会死。
两个都是他的学生,无论是牺牲哪个,苏先生都不忍心。
思及此,程昭转头看了眼吃糖葫芦的苏小满,这孩子,倒是记性很好。
“你也别看他,这事若不是我从他那里问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面对苏先生的质问,程昭向来是无法反驳的,她心虚道:“我只是不想让您担心嘛,为着我的事,已经让您操了不少心,如今我都及笄了,还总是麻烦您,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
苏先生气得到处找戒尺:“是不是以为我没用戒尺打过你,你就不怕我了?”
他是真的关心这几位学生。
除去嬷嬷和师父,苏先生算是待自己最关切的一位长辈了,程昭劝慰他:“苏先生放心,我们如今已经找到了新的法子,他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新的法子?”
程昭摩挲着杯口,苏先生真心待他们好,对于螭族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如今倒也没必要瞒他,便提了一句。
“是找到了另一位女子,若我跟那女子轮流取血,或许可以。”
苏先生垂眸沉思,因万毒不侵之蛊极难炼制,螭族人都几乎不碰的。
“那女子是谁啊?”
程昭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她很厉害,双目失明,却能准确地感知到我以及我体内的蛊。”
“你再详细说说?”
见他眼底的担忧不减反增,程昭下意识觉得,或许苏先生对那女子的来历会知道几分。
“她的双眼是纯白色,应当是看不见的,但是她仰头可看天,知道自己得了自由,转头知道我和宋阑的确切方位,更奇异的是,离着很远的距离,她知道我的血能治宋阑的病。”
“听起来很诡异。”
“确实,那女子总给我一种,心慌慌的感觉。”程昭补充道,“对了,那女子是从宫里弄出来的。”
苏先生神情凝重起来:“你先拦着宋阑,不要让他取血,明日我会亲自过去找他一趟。
或许,你们遇上的,是这世上最棘手的一个人。”
回府的路上,程昭想起来,自从墨泉伤了自己之后,似乎好久没见过他了,这几日在荣王府里也不曾见过。
也不会是养病的缘故,毒蛾粉的伤早该好了啊。
不过她这些天老是睡得昏昏沉沉,或许错过了不少也未可知,程昭问道:“惊蛰,你最近可有见到墨泉?”
惊蛰想了想:“王掌事好多天前就把他派到潮州去了。”
是派去看着三皇子吗?
程昭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等到回了荣王府,她直接去找了宋阑,宋阑并不在房里,她问了丫环才知道,他去了西垂院。
西垂院有一棵硕大的银杏树,比不上绵州程府那一棵,但也足够高大,银杏叶落了满地,金黄明灿,秋日里淡薄的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有种虚假的热闹。
“程小姐,这里危险,不许人进出。”程昭被暗卫拦在西垂院外面进不去。
程昭只得止步:“他进去多久了?”
“无可奉告。”
程昭又朝里看了几眼,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向来是很信任宋阑的,她信任自己的眼光,信任自己的爱情。
她相信,宋阑等会儿会来找她,听听她暂时不要取冥雀的血的建议。
这样琢磨着,程昭便睡着了,说来很狼狈,离上一次取血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她还是格外贪睡,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花在睡觉上。
她给自己摸了脉,这是气血虚亏的缘故。
先前喂毒,后头取血,她能撑下来已经是格外不易。
大约还需要再将养两个月才能回到原来正常的时候。
等她醒过来,天色已经黑透,床前的纱帘轻晃,宋阑就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大半夜醒来看到自己床前有人,任谁都要吓一跳。
程昭惊呼了一声,随后屋子里亮起了灯,灯光下,宋阑的一双眼呈现纯白色......
不可能!
从噩梦里惊醒,程昭出了一身细汗,她匆匆穿衣洗漱,撞上了在房间外等候的宋阑。
他衣着整齐,面上含笑,手里还提着外头新买的糕点:“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料想你应该在洗漱。”
程昭抱着他,有点难过:“我总觉得不太踏实,我们分明在一步一步变好,但就是不安心。”
“怕我出事?”宋阑回抱着她,安慰道,“祸害遗千年,我中了那么重的毒都能活到今日,你还怕我在其他事情上栽了跟头?”
这个安慰不如没有。
“你不是祸害。”她喃喃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冥雀的身份
宋阑摸摸她的脑袋,温声哄着:“好了,特意出门给你买的栗子糕,尝尝?”
“好。”她笑得眯起眼。
宋阑把她抱回了房间,程昭不太好意思:“几步路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抱啊?”
“你身体还虚弱着,能少动就少动吧。”
栗子糕做得格外细,似乎没额外加糖,微甜,里面还掺杂了些许桂花香气。
这样的甜度若是拿出去卖,只怕要被人说没味道了,不过程昭喜欢栗子,只当是在吃栗子泥也就罢了。
见她吃得挺高兴,没说什么话,宋阑忍不住问:“觉得怎么样?”他腰背挺得很直,眉眼间皆是宠溺,嘴角勾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程昭斟酌着用词:“嗯,好像不太甜,不过,”
没等她说完,宋阑的俊脸迅速放大,在她唇上碰了一下,带着蛊惑人心的笑:“现在甜了吗?”
程昭:“......?”
虽然这法子有点土,但是意外地甜。
见她没说出来,宋阑又凑近了些,轻啄了一口:“还不够甜?”
“够了。”
吃着栗子糕,程昭想起昨日苏先生的叮嘱,忙问道:“你昨日可有取她的血?”
“取了。”
程昭顿时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都没有试一试吗?万一有什么差错呢?”
他轻笑着:“你这是担心我?”
“是担心你。”她认真点头,神情郑重,“那个女子的情况还没查清楚,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取了血,但我没用。”宋阑揉揉她的发,“我没那么信任她,所以取血是为了试探,看她有没有什么异样,你最近还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吧,不必操心我这边。”
程昭笑了下:“嗯,我知道的。”
“对了,我昨日听暗卫说,你去了西垂院。冥雀诡异得很,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你的秘密,之后,你还是不要靠近她了,免得危险。
我会很担心的。”
这是在解释昨日的事情,他总是这样细心。
程昭心头的阴郁一扫而光,把手里的栗子糕喂给他,声音甜细柔软,又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好,以后不去了。”
宋阑倒了杯茶递给她:“对了,桂妃说,七夕那天她会抽空出宫见你一面,见面的地点由你来定,定下之后我差人进宫送个信儿。”
烈帝被抓,如今是个假烈帝,木犀和宋阑的联系便尤为顺畅。
“真的?”她眼睛微亮。
好久没见师父了,上一次见还是端午夜宴。
见面的地点还是应该隐蔽一些,程昭左思右想,最终打算定在女子药铺。
有了这个盼望,程昭便提起几分劲头,同时打算把女子药铺重新开起来。
午后,苏先生来荣王府拜访宋阑,程昭则出门去了药铺,两人的时间刚刚好错开来。
苏白跟宋阑谈了很久,两人还一道去了西垂院。
苏白看着冥雀略隆起的小腹,神情难测,只道:“暂时先别动她。”
一连过了七八日,苏白才给出了确切的回答:“这是圣女。”
圣女拥有母蛊,确实是天下无敌的存在,只是母蛊产蛊,如同人产子,须得怀胎十月,从新生的婴儿体内取出。
冥雀说先前生过两胎,或许不是假话,其中一次很可能是宋阑体内的剧毒之蛊,另外一次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腹中这第三胎,或许是更为可怕的东西。
所以,冥雀骗了人。
她的血治不了宋阑,除非她孕育出万毒不侵之蛊,不过,等她腹中那孩子降生至少还需要五六个月。
所以,还是要靠程昭的血。
宋阑不愿意,他道:“苏先生,这些事情你不要同程昭提,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一搏。”
苏白点头:“按你的吩咐,我写了不少抨击时事的文章,或许,是时候了。”
转眼到了七夕,程昭早早在药铺里等候,今日特意在外面挂了“歇业”的招牌,一心等着木犀到来。
木犀衣着朴素,装成看病的普通妇人。
程昭一见她,脸上便溢出笑来:“师父,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当然好了。”木犀仔仔细细地看她,神情温和又疼爱,“就是很想你,毕竟是我从小教到大的好徒儿。”
木犀问的更多是关于她和宋阑的事情:“阿昭,你想跟宋阑在一起,是吗?”
“当然了。”她甜蜜地笑,“大约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一种。”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一样,对吗?”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最好的人,都是我最喜欢的人。”程昭郑重其事。
木犀笑得有些寂寥:“我也觉得,他很不错,师父作为长辈,很希望你们俩好好的。”
两人细细碎碎说了大半天的话,回宫还是宜早不宜迟,天色还大亮着,木犀便离开了。
程昭依依不舍地送她。
木犀好笑道:“今日七夕,肯定要跟心爱的人一起过,你快快去准备吧。”
“我可没有跟他约好,我跟书意约好了。”
木犀上了马车,朝她挥手:“玩得开心。”
马车哒哒朝皇宫方向去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程昭才锁了女子药铺,乘马车去了黄府。
七夕这日,是要焚香点烛,对着星空跪拜祈愿的。
两人在月下凉亭里祈愿之后便出了门去逛夜市,七夕当夜的夜市也极为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戴了面具的男男女女同游。
今夜有各式各样的灯笼,有漫天的七彩焰火,还有歌舞。
程昭看得很有兴致,不知不觉,一路逛到了灵江边上。
黄书意有点儿心不在焉,程昭关心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
程昭还想再往前走,黄书意却是不肯了,她道:“我们就在这里吧。”
她的目光定定看着桥上,仿佛在等什么人。
程昭想起来,端午那日,她似乎见到黄书意跟一位公子在桥上看赛龙舟,难不成她是在等那位公子?
这些日子,程昭一直困倦贪睡,没多问黄书意跟籍泾的事,见他们这么多天都没个进展,忍不住道:“书意,你跟籍泾,怎么样了啊?”
一提籍泾的名字,黄书意的脸腾地红了,偏偏嘴硬道:“没怎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副cp发糖
见她这个反应,程昭便懂了,她等的人是籍泾。
只等了片刻,桥上便出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过这座桥又长又宽,有几十个台阶,等他走下来大约还要一阵子。
程昭偏头跟身边的黄书意调笑:“瞧,你等的人来了。”
“什么呀,我才没有在等他。”黄书意垂着头嘴硬道。
程昭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还说没有在等,你耳朵都烧起来了。”
“哎呀,”黄书意被她闹得小脸通红,气鼓鼓道,“还能不能好好看焰火了?”
“当然能啊。”程昭说罢便移开眼,往边上让了让。
恰好这时候籍泾也到了跟前,他很自然地站在黄书意身侧,低头在她耳侧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这个距离,可以算是格外近了。
黄书意本就发烫的耳朵如今已然红透,她看了眼在一边的面具摊子上挑选的程昭,尚且犹豫:“可是我们放她一个人是不是不太好?”
籍泾轻笑了一声,神情格外松弛亲和。
黄书意有点儿紧张,因为籍泾向来是不怎么爱笑的。
微笑、大笑、冷笑.....所有跟笑有关的情绪似乎都没怎么在他身上出现过。
他像是安静的风,不起眼但是柔和。
他眼角微挑,指了个方向,用气音道:“你看那边是谁?”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黄书意看到了......宋阑?
她眼底满是惊讶,捂着唇压低声线:“那是——鬼吗?”
大晚上的,出现一个印象里已经死去的好友,任谁都感到害怕,黄书意也不例外,她下意识朝籍泾的方向靠了靠,又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籍泾被她的气息包裹着,一时间没想其他,只垂头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手温软细嫩,指甲上不知是涂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有淡淡光华溢出。
她的皮肤极细致,雪一样白皙,鼻尖染上了灯笼里灿黄的金光,添了几分圣洁。
她的唇微抿着,越发饱满盈润,像极了刚摘的水蜜桃。
或许是害怕,她整个人靠得格外近,几乎贴着他的手臂,有浅浅的温度传过来。
黄书意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宋阑的方向,没注意到籍泾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晦暗,喉头也不自觉滚动了下。
宋阑一身雪衣,立在屋檐下,认真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合上,随后又一点一点舒展开来。
再熟悉不过的动作,当了几年的同窗,黄书意更加确定,那就是宋阑。
她终于收回目光仰头去看籍泾,扯扯他的衣角,激动道:“真的是宋阑!”
少女的眼底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有高兴,有恐惧,有难以置信......
籍泾看着她,忽然就生出一种狭隘的想法,不想让她看着别人,只想让她看着自己。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籍泾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所以,程昭不是一个人了。”
他的这一句话,信息量格外大。
因为宋阑身份紧要,程昭一直没提过什么,所以黄书意一直以为程昭现在处于孤寡状态。
黄书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说,阿昭和宋阑?”
不等她继续问,籍泾已经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人往前走:“嗯。”
被他牵着,黄书意很自觉地跟着走:“可他们俩一起看夜景是不是太诡异了点儿?”
“......”得,刚刚“嗯”得太早了,看来黄书意还是没明白情况。
他讷讷道:“挺正常的吧?”
“怎么会呢?他们——”
不等她说完,籍泾忽然停住,偏头看着她,眸光幽深,认真道:“其实,我还挺小心眼的。”
“嗯?”黄书意不解地眨了下眼,“没有啊。”
“所以,你再提别人,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小心眼儿。”
他这是,生气了?
“......”黄书意下意识咬唇,流露出一种无措的神情来。
因为今日的籍泾,情绪实在是多变,他会笑,会生气。
黄书意拿捏不准该如何做,是该哄,还是该乖乖地等一会儿,等他自己好。
见她这样,籍泾的心又不自觉软了,妥协道:“好吧,你继续说。”
继续说......
嗯,黄书意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阿昭和宋阑一起看夜景是不是太诡异了点儿?”
......
籍泾本打算直接告诉她,想了想,带了几分私心,道:“或许,他们俩的关系,跟咱们俩差不多?”
咱们俩的关系......
黄书意沉思,垂头便看到了两人的手,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掌略宽大一些,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湿润之感。
他太紧张,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也对,都是同窗好友,一起逛夜景也没什么问题。”黄书意想通了。
同窗好友,这就是他们俩的关系吗?
听着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籍泾失落几分,却并不打算放弃,道:“先前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甜汤铺子,带你去吃吧。”
“嗯。”
两人并肩而行,街上人多,偶尔有人撞到人的情况。
黄书意被人撞了两下,几乎要摔到籍泾怀里。
她扶着路边的小摊子,及时稳住了身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人确实有点多。”
“没关系,你可以撞我。”籍泾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两人足足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了甜汤铺子,今天是七夕,铺子里人格外多,生意也好,甜汤只剩下一碗。
这家的甜汤是用桃胶、红豆和红枣熬煮出来的,浓稠软糯,还另外备了南瓜和糯米粉做成的小吃,两样配在一处,清甜绵密,京城一绝。
籍泾和煦道:“没关系,那就一碗。”
很快,甜汤送了上来,一个碗里放了两把勺子。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笑:“也没有多余的碗了,你们小夫妻喝一碗就成。”
老板擦着旁边的桌子笑呵呵:“小夫妻哪里用两个勺子,一个勺子,喂来喂去也就够了。”
气氛略显尴尬,黄书意解释道:“我们不是小夫妻。”
老板和老板娘连忙道歉。
籍泾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喝就好,我不太饿。”
“哦。”她低头一口一口喝着。
“甜吗?”
“嗯。”每一样都很甜,红豆软糯,桃胶黏稠,红枣则是扎实,混杂在一起经过熬煮,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第二百二十章 揭人短处
他有点紧张,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其实,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过这家,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只是四处打听了很久,又亲自来过,才想着,要带你尝一尝。”
“挺好的,有点惊喜。”黄书意道。
她其实知道这一家甜汤店,也来过几次,毕竟比他们要早来一年,京城虽然大,倒也不是逛不完。
但是看他紧张的样子,下意识就撒了谎。
见她喜欢,籍泾稍稍放心。
吃完了甜汤,两人一道出了甜汤铺子。
籍泾道:“我的钱袋子好像落在里面了,你稍等一下。”
他折返回去付了钱,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以后会是的。”
老板和老板娘忙着擦桌子扫地做最后的清理,没有深想他这句话。
籍泾带她去了月老庙。
月老庙这种地方,常年都不缺香火,七夕这一夜尤其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夫妻,特意来送还愿的喜饼,有的是未婚的女眷,来求好姻缘。
黄书意先前一直没想过成婚的事情,自然没来过这种地方,看什么都新鲜。
院中有一棵高大的姻缘树,枝繁叶茂,随风摇曳,树上挂满了鲜红的许愿结。
因为要亲自打结,所以低处密密麻麻处处红色,高处的许愿结则寥寥无几。
黄书意凑到跟前,看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其实她根本不认识,却莫名觉得这样,有点神奇浪漫。
籍泾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红色许愿结,打了个结系在她手腕上:“我也想,等你愿意在许愿结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黄书意的脸腾地红了:“人家都系在树上,你系在我手腕上是什么意思?”
“名字要由人亲笔来写,以表示心甘情愿,我已经写好了我的名字,等你愿意了,在这上面写好自己的名字,我们一起来系在树上。”
这话已经算是直白。
黄书意别开脸:“可你不是说,我们只是同窗好友吗?”
“我何时这么说过?”
“刚刚。”
她说完又觉得后悔,摆摆手:“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籍泾看着她,仍在思考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说来也巧,黄书意在人群中看到了明钧。
原本明钧和她相处得尚可,后头父亲派人去明钧的老家打听他的人品行事。
不等打听出结果,明钧忽然就断了联系,简直人间蒸发一般。
黄书意再次感受到了挫败。
这一次,她仿佛明白了明钧为什么忽然消失。
因为明钧扶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生得极温柔,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周身泛着慈爱的光,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隆起的小腹。
两人对视的时候柔情似水,爱意深重。
想起明钧跟自己在一起时那一副寡淡到了极致的神情,她莫名来了气。
快走几步上前,扬手给了明钧一巴掌:“混蛋。”
见来人是她,明钧神情恢复往日的平静,眼底带了冷意:“你做什么?”
“夫君,这是谁呀?”他身旁那女子柔声问道,说罢还抬手去摸他的脸,心疼道,“肯定打疼你了。”
“我做什么?”黄书意气结,他还有脸问!
女子显怀,说明这一胎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按时间推算,那时候明钧分明已经与旁人有了孩子,还好意思与自己接触,说什么定亲的事。
简直无耻至极!
她还想再打,被明钧握住手腕,狠狠推开:“滚。”
这般凌厉的模样完全不复往日的儒雅有礼。
籍泾及时接住了她,看向明钧时,眼底有了明显的敌意。
同一批进士,又都在翰林院修书,籍泾对明钧并不陌生,当初他就是听见明钧跟人闲聊,说正在跟黄家接触,这才急忙托了苏白去说和。
今日在这里碰上,实在是意外得很。
明钧这时候才注意到籍泾,看着籍泾和黄书意,顿时明白了什么,泼脏水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洁身自好的籍泾吗?怎么七夕之夜跟人在这里厮混?”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黄书意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这里行人众多,我们只是逛一逛,哪里就厮混了?”
“你激动什么,”明钧幽幽道,“莫非是做贼心虚?”
那女子忍不住问出声:“夫君,她究竟是谁呀?”
“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罢了。”
“哦——”她拉长了腔调,仿佛很习惯这种情境,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这位小姐,我家钧郎确实很优秀,但是呢,他说只爱我一人,不纳妾,若你心甘情愿为奴为婢,我也可以勉强让你进府。”
黄书意皱着眉头嫌弃道:“我才不稀罕!沾上他这种人我都嫌晦气!”
那女子不依不饶:“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看到我们俩好好的,你上前来捣乱,这不已经是明晃晃的嫉妒了吗?”
“他,他分明是个脚踏两只船的混账!你别被他骗了!”
“钧郎才不是那样的人,”那女子颇挑剔地打量了籍泾几眼,“我看是你痴缠不成,挑了个不如钧郎的人,现在怕不是又后悔了?”
籍泾的衣着大多朴素,在这位女子看来,就是穷酸,跟光鲜亮丽的明钧一比,那便是地上的尘土。
黄书意气得眼睛通红,籍泾疼得心口一顿。
他一开口便是王炸:“明钧兄,我是你翰林院的同僚,你应当认识我。两日前,你提过万艳楼的芙蕖姑娘,十日前,你在玉欢楼彻夜未归,第二日当值迟了,身上带了浓浓酒气。一月前,你与三位妙龄小姐同游灵江,同时去她们家中拜访,透漏出想要结亲的意向。”
这话一出,明钧的脸色基本挂不住。
因他说的句句属实,可明钧根本没想到他会开口,因为籍泾这人为人极低调,任谁提起来都说他脾气好,从没跟人红过脸吵过架。
他不跟女人吵架,更不会揭人短处。
可今日,他说了,什么都说了。
见籍泾面色沉稳,而明钧一脸煞白,那怀孕的女子还有什么不清楚,她捏着明钧的耳朵骂道:“这就是你说的倾心于我?这就是你说的非我不娶?”
第二百二十一章 要孩子
情势峰回路转,那女子原先还春水一样温柔,立刻变得跟母老虎一样强势,跟明钧大吵大闹起来。
无论是谁,在爱情里都容不得背叛与欺骗。
籍泾牵着她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两人一直出了月老庙,月色凉薄,清辉映着湍急的水流,摇晃出细碎的波纹。
黄书意偏头看着籍泾:“你知道这么多,怎么不早说啊?”
籍泾面色尴尬,那些话是旁人的短处,更是旁人的隐私,他素日是宁愿装聋作哑也不愿管这些的,可是看着黄书意吃瘪,气得双眼通红,他就没忍住。
半晌,他讷讷道了一句:“这种事毕竟不光彩。”
“有什么不光彩的!”黄书意瞪他,“可帅了!任他巧舌如簧,还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傻了眼?”
“......我随便说的,不太熟练。”
“那你才厉害!第一次就这么强,以后吵架叫上你,我怎么可能会输?!”
见她眼底亮晶晶的,阴郁恼火一扫而光,籍泾放心了几分:“还气吗?”
“好多了,但是还有点儿生气。”黄书意实话实说。
若是当初父亲答应得草率,那自己岂不是要嫁给这种人?
那可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他忐忑道:“生什么气?因为——喜欢他?”
“什么呀!”黄书意气得锤他,“那种烂人,喜欢他才是浪费感情!”
他终于放心了几分,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直到了黄府门外,黄书意才发现不对劲,她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慌乱道:“你送的许愿结不见了,是不是落在路上了?”
“......”籍泾垂头掩去失落,声音平稳道,“我沿着来路找找,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我差人来给你送信。”
“也只能这样了。”黄书意点点头。
目送着她进去,籍泾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沿着来路仔细寻找。
许愿结其实只是一条简单的红色布条,风一吹就乱跑,他没抱太大的希望。
找了一路无果,他再次回到了月老庙,重新买了一条许愿结。
程昭目送着籍泾和黄书意一道离开,欣慰地笑了下。
这两个人,分明相处得很好嘛。
面具摊子的老板见她傻笑,问道:“姑娘,这面具你究竟是买还是不买啊?”
“买。”她付钱买了一个木制面具。
这面具是用桃木打造,削得很薄,打磨得格外光滑,只遮挡眼周,程昭戴在脸上,感受到视觉变窄了点。
既然戴了面具,她便扯掉了面纱,往前走了几步,看中一个酒肆,坐下喝酒。
这些日子宋阑又忙碌起来,有时候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人影子。
不过听说他一直在取冥雀的血,程昭的担心也就减弱几分。
府里每日都炖了上好的补品送到她面前,程昭这几日休息得很好,吃得也好,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人也慢慢养回一点肉来。
酒肆里热闹,一楼几乎没什么位置。
她付了一大笔钱,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又叫了两壶酒,一点一点喝着。
窗子大开着,有珠帘垂坠,被风一吹,叮叮当当的。
她恍惚看见外头有人影一闪而过,待她揉了揉眼,认真看出去的时候,宋阑便轻飘飘落在她面前。
他往日出门都带着面具,今日倒是难得没戴,露出精致至极的容颜。
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清绝,宛若流光,晚风吹起他的衣摆,飘逸俊秀,恍惚不似凡间人。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太相信。
宋阑没说话,静静看着她绯红的脸颊。
程昭自说自话圆了过来:“哦,我喝醉了,所以,是幻觉。”
“醉鬼。”他低喃了一句。
程昭握着他的手把他往房间里扯:“你跟我来。”
她一路牵着他在酒桌前坐下,又给他倒了酒,推过去:“这个很好喝,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青梅酒。
宋阑乖乖地喝了,程昭又给他满上,催着他喝光,如此,喝了好几杯,宋阑忍不住按住她倒酒的手:“打算灌醉我?”
程昭点头,又摇头:“想让你休息休息。”
“.......”宋阑忽然有点心疼她,这几日确实是很忙,他每天商议完正事已经是深夜,程昭那时候睡着,他早起出门,那时候她还没醒。
算起来,两人上一次见面似乎是四五天前。
“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说罢他又咳了咳。
程昭又紧张起来:“你没事吧?怪我,你这个病不能喝酒的。”她一阵懊悔。
宋阑哄了好一会儿都没用,她后悔得快要哭了。
没办法,他只能道:“你记错了。我的病早就好了,能喝酒的。”
“真的吗?那你是什么时候好的?”
“一年前。”
程昭咬着指甲,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年前?可我为什么不记得了?”
“因为你喝醉了,等你醒了就想起来了。”
“一年前,”她嘀嘀咕咕,“那我今年岂不是已经十七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算的,宋阑懒得深究这些,点头:“你十七了。”
“那我们,我们成亲了吗?”
她最关心的,原来是这个啊。
宋阑心中一软:“当然成亲了。”
“那,我们有孩子吗?”
“......”宋阑不太确认地睁大眼,“什么?”
“孩子啊,前年的七月你还在喝药,病没好,那你应该是去年年初痊愈的,到今年,足足有一年半了,我们没有孩子吗?”
“没有。”宋阑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想过娶她的,但是没想过孩子。
他小时候过得很艰辛,被烈帝打骂折磨,所以他觉得孩子生下来也是受苦,不如不要。
到了如今,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若她和自己只能活一个,那宋阑希望是她。
冥雀身份神秘,墨泉是螭族奸细,他们背后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宋阑得趁着剩余的日子把这些事情解决掉,扫清所有的障碍,才能让程昭无忧无虑地活。
“为什么没有!”她有点生气,“不喝了,我们现在就回家要孩子去!”
说完就拉着他往外走。
宋阑只得任由她紧紧握着,一道出了酒肆。
夜景绚丽,游人如织,程昭站在大街上左看右看,记不清回家的路。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是不是想赖账
宋阑好心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程昭满意地牵着他朝那个方向走,刚走了没几步就东倒西歪。
原先她一直坐在椅子上,如今走了几步就露馅。
宋阑没办法,只能揽着她的腰往怀里带,低声喃喃:“你这么笨,若是以后没我在,可怎么办啊。”
对这句话她倒是格外敏感,又闹:“什么叫没你在?宋阑,你是不是想赖账?”
周遭是行人的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焰火升空炸开的声响,各种声音汇聚在一处,分明应该是嘈杂不堪的。
宋阑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和低语。
“你不能赖账。”软软的,带着喷薄的酒气,一直醉到人的心坎里。
“不赖账。”他回答。
程昭这个人,说哄也很好哄,一份栗子糕能哄好,一句甜言蜜语也能哄好。
宋阑只说了三个字,她就乖乖地待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宋阑抱着她回了府,一直把人送到了房间里。
她的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药香,宋阑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摘掉她脸上的木质面具,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眼睛周围被木质面具压出了一点痕迹,他抬手想要抚平,摸着摸着便摸到了她的脸颊,轻轻一按,按出一个酒窝来。
不知为什么,她的容颜似乎一点点在变化。
原先是耐看,后头是惊艳,如今愈发显得妖娆,带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媚态。
只要她在那里,就要将人的一颗心都勾引过去。
程昭抬手握住他的手指,然后握住了他整只手,一把将人拉得跌进被子里。
“......”宋阑仍在发懵。
她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要孩子。”她一点一点往宋阑怀里蹭,小猫儿似的在他胸口蹭个不停。
宋阑有了反应,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她还小,不能。
应付了好久,宋阑终于把她哄睡着,这才匆忙出了房间,有点狼狈。
等到泡了大半个时辰冰药浴,他再度过来,是给她涂药膏,额头上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还是有一点疤。
伤会好,但是宋阑却不想再留着墨泉。
他敢动程昭,便是与自己为敌。
宋阑最近把身边的暗卫全部清洗了一遍,由王掌事来掌管。
同时,他也在积极跟武安侯争取,希望达成合作。
武安侯掌握着兵马大权,可以说,拉拢了他,便有了五成胜算。
先前宣太后生祭时,凌彻帮了自己一回,这是报之前的一份恩情。
若是谋夺天下,得让武安侯凌家完完全全跟自己站在一边。
苏白提了个建议:“或许可以假意与凌琼华定亲,这样,凌小姐帮着你,彪威大将军凌彻也帮着你,武西侯哪怕是不帮也得帮了。”
这个建议被宋阑否决了。
他能给程昭的东西不多,定亲、成亲这两件事,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宋阑不愿意把唯一干净的一点东西都拿去交换利益。
王掌事则清楚凌琼华对宋阑的感情,道:“若是让凌小姐知道,宋阑跟主子是同一个人,凌小姐大约会不求回报地帮忙。”
说来说去,都是要靠凌琼华。
女子的感情很珍贵,不是随意利用的筹码,而且,凌琼华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的一生,不该因为父亲手握兵马大权而变得悲哀。
宋阑依旧否决了。
翌日晨起,程昭把事情忘了个干净。
她梳洗一番便打算出门去药铺,结果在府里碰见了宋阑。
他今日没早早出门去办事情,倒是难得。
“今日不忙吗?”
“有事情,但可以见你一面。”
“嗯。”程昭有点儿高兴,“那你继续忙,记得按时喝药。”
两人一道出了门,坐上了不同的两辆马车,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见了一面,但是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
这几日,苏先生又把小包子送了过来,程昭闲的时候就教他认字,一教才发觉这孩子了不得,过目不忘,她说一遍的东西,小包子全都能记住。
这下子程昭算是理解了,小包子肯定是把自己跟墨泉的那一次谈话全都复述给苏先生听。
她忍不住摸摸小包子的脸蛋:“好聪明!”
这么说来,他爹爹真有可能是苏先生。
“爹爹也这么说,不过,他似乎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我以前是苏先生的学生,他待我们也有点凶,不过你看如今,他一直都在为我们几个操心。”
“那好吧。”小包子点点头。
晌午刚过,黄书意来了药铺,她看上去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程昭便笑道:“这位小姐可是得了相思病了?要不要我帮你把把脉,再开一副药?”
黄书意气得打她:“什么相思病!”
“昨日是七夕,今日就有人魂不守舍,不是相思病是什么?”
被她戳破,黄书意反而惆怅起来:“我实在看不懂他的心思。”
“哪里看不懂?”
“有时候他说话,仿佛是在暗戳戳表达倾慕之意,但是有时候又说,只是同窗好友,像是保持着距离,一来一往,我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程昭听着也觉得不太对劲:“或许是他紧张说错话了吧。”
“但愿吧。”
黄书意说完又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昨夜和宋阑怎么样?”
见她骤然提起宋阑,程昭怪道:“你在说什么呀?”
“还想瞒我?我昨日都亲眼看到宋阑了,籍泾说,你和宋阑要一起看夜景。说起来,他居然没死,我一直都不知道,昨夜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见了鬼呢。”
后头的话程昭没听进去,她疑惑道:“我和宋阑一起看夜景?”
“对啊,”黄书意无知无觉,“你挑选面具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安静地玩着扇子。”
程昭仔细回想,她昨夜分明是去酒肆喝酒了,但是后来,后来......
她是怎么回来的呢?
难道是宋阑?
可她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见她神情怪异,黄书意又问道:“这么说,你跟宋阑是不是一直保持着联系,你也知道他没死啊?”
程昭点了点头:“他身份特殊,这件事瞒得很紧。”
第二百二十三章 潮州瘟疫
等到药铺关门,程昭差惊蛰把小包子送了回去,自己则另坐一辆马车回府。
她打算问一问宋阑,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宋阑一夜未归,之后的四五天也没有回荣王府,而是住在宫里。
直到有天早朝的时候,烈帝提拔了不少人,此次科考的状元宋煜被提拔为正四品中书舍人,籍泾则被提拔为正六品军器监。
中书舍人是皇帝近臣,可以代替皇帝草拟颁布诏书。
军器监则是监造、管理兵器。
两个官职都很有分量。
潮州出了瘟疫,烈帝派了宋阑去潮州协助三皇子叶扶,共同抵御瘟疫,并将灾民的后续生活安置好。
王掌事说完又道:“这几日就要出发。”
程昭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瘟疫是极危险的事情,宋阑这一趟去,可能会遇上危险。
府里上下已经在收拾东西。
宋阑下朝之后又过了大半天才回来,程昭冲出去找他,宋阑亦是脚步匆匆来找她。
两人在院中碰上,异口同声道:
“我们一起去潮州。”
这一次,两人算是想到了一起。
程昭的想法是她会医术,能照顾好宋阑,也能为解决瘟疫出一点力。
宋阑则是太了解她,她的性子固执,遇见这种事情,非去不可。
“那就立刻收拾东西,轻车简从,我们今夜就出发。”宋阑道。
“好。”
这一次,程昭只带上了惊蛰,又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趁着夜色跟宋阑上了船。
潮州多水,从京城坐船到潮州,日夜不歇的话,大约需要七日。
她早早备好了治疗晕船的药,分发给船上的人。
开船的都是好手,护卫也都是宋阑精心培养的暗卫,程昭很安心,正打算睡下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似乎没看到冥雀。
宋阑的药是不能断的。
她爬起来,去了宋阑的屋子。
屋子里点了灯,宋阑在看潮州的地图。
见她进来,宋阑并不避讳什么,还耐心地为她解释。
潮州地势低,决堤之后淹没了大片田地村庄,无数人流离失所。
叶扶心狠,任由伤残的人畜自生自灭,尸横遍野,这才引发了一场瘟疫。
当然,下面的人不敢写折子把责任推卸给三皇子,大家便都只当瘟疫来得突然,叶扶则趁机解决瘟疫,又多了一项功绩。
听他说罢,程昭不可思议道:“难道说,瘟疫是叶扶策划的?”
“他的不作为导致了这场瘟疫,而且,按照他的性子,很有可能。”宋阑面色沉沉,“我这一次去,抵御瘟疫是其一,解决叶扶,则是其二。”
生出瘟疫又解决瘟疫,一个受百姓供养的皇子,为了功绩,竟然可以做到这等地步吗?
程昭心中骇然。
说罢潮州的事,宋阑揉着眉心,只觉得困倦。
程昭帮他按摩着太阳穴,道:“这次去潮州,是不是没带冥雀?”
“嗯。”
“那你今日喝药了吗?”
“还没。”
他忙了一日,哪里抽得出空来。
程昭停下动作,道:“我最近好了很多,去潮州这些天,你可以靠我的血撑一撑。”
宋阑垂眸,按住她的手腕:“不用,这次我会速战速决,等到我们回京城,再重新喝药就是。”
“那好吧。”她没再强求。
夜间风声呼啸,似虎啸猿啼。
程昭刚打算出去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他:“对了,七夕那日,你在哪里?”
宋阑眉头微挑:“在你身边。”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应该是很开心的。”说完这话,她笑了下,推门而出。
两人的房间紧挨着,宋阑能听见她缓缓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开门,关门。
船日夜不停,故而格外颠簸,程昭一宿都没怎么睡好,隔天天一亮就起了,站在船头吹风。
她的长发顺滑,不必怎么梳,只松松垮垮地系了条丝带垂在脑后,自有一种温婉娴静的气质。
来回巡逻的暗卫见了她问候道:“小姐好。”
“嗯。”
吃过早饭,程昭回房把先前背过的瘟疫方子全都默写下来。
这一次的瘟疫不知又是怎样一个境况,研制出治疗的方子自然是重中之重。
待她做完这些,实在是无事可做,便只能去找宋阑,他这几日忙碌,睡得倒是很沉。
睡颜依旧冷厉,下颌锋锐,浑然天成的完美线条,流畅无比。
她静静看着,看着看着就困了,伏在他床沿打瞌睡。
傍晚时分,船要在小镇子那里停靠,购置一些食物,宋阑牵着她下了船。
在陌生的小镇子里,没人认得他们俩,故而两人都不必戴面罩,光明正大地在街上逛。
见他走了好久都没怎么停下,程昭问他:“要买什么?”
“药材。”
“船上不是已经有很多了吗?”
“还不够,”宋阑简短地答,“瘟疫来势汹汹,船上那一点药材只是杯水车薪。”
说话间,到了无尽药楼。
无尽药楼,程昭也听说过,这是最大的一间药楼,天南海北所有的药材都出自这里。
她本以为无尽药楼会在京城或者其他更为繁华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上。
宋阑直接出示了象征身份的王府令牌,很快有人请他们进去。
药楼里的药香气格外浓厚纯粹,楼主是一位身材矮小的婆婆,她脸上皱纹横生,虽老迈但慈爱,带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气。
这便是行医多年的人才会有的气度了。
“荣王来我无尽药楼,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是有求于你们。”宋阑语气谦卑,“潮州起了瘟疫,如今正是急需药材的时候,天下之大,唯有无尽药楼能够提供足够的药材。”
老婆婆满意一笑:“这话不错,普天之下,唯有我无尽药楼有这种底气。”
“我愿意出两倍价钱,恳求无尽药楼帮忙,把药材送去潮州。”
程昭颇有些佩服地看着宋阑,他想得这样周到。
“两倍价钱?”老婆婆微微一笑,“前两日,三皇子刚刚出了三倍价钱。”
“那是因为如今潮州的药材价格已经涨了几十倍!”提起叶扶的所作所为,宋阑就忍不住生气,“发国难财,无尽药楼难道也由着他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叔侄
“那我怎知荣王不会如此?”
“若你不愿相信,可以派自己的人去潮州售卖药材,我不会插手。”
老婆婆看了眼他身边的程昭:“把这位女子留在我这里做人质,你要多少药材,我都给。”
“不行,”宋阑果断拒绝,“除了她,其他的都可以谈。”
程昭握得他更紧。
老婆婆便轻轻摇头:“那咱们就没得谈了。”
宋阑抿紧了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程昭的,可是药材同样重要,重要到关乎无数人的生死。
程昭咬了下唇,捏了捏宋阑的手:“要不,”
“不可以。”宋阑坚决道,“你绝不能离开我。”
程昭无奈垂眸,她自然也不想离开宋阑,但是药材确实是瘟疫时候必不可缺的东西。
若任由三皇子叶扶胡作非为,潮州危矣。
宋阑道:“倘若我现在给宫里去信,由陛下亲自下令,无尽药楼想必不会抗旨吧?”
“一来一回势必耽搁几日,”老婆婆质问他,“为了一个女子,荣王要弃潮州百姓于不顾?”
宋阑轻飘飘道:“若是靠牺牲一个女子来救人,这未必就公平。”
说罢,宋阑牵着她离开。
同时,他写了封信,差两个手下走陆路送去宫里,务必要交到桂妃手上。
再度上船,宋阑明显焦虑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昭总觉得,他仿佛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痛苦又煎熬,但只能生生熬着。
船行六日,抵达潮州。
潮州本该是安宁祥和,因为洪灾和瘟疫,如今差不多相当于一座死城,入眼都是流离失所的灾民。
一路走来,宋阑的眉头浓郁得化不开。
两人到了三皇子下榻的客栈,建筑精致华美,饭菜也极尽奢华,跟这遍地凄凉的潮州城显得格格不入。
宋阑吃不下,催促着官员带自己去见叶扶。
叶扶这几日正在着人加班加点修筑堤坝,宋阑到的时候,叶扶正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吃葡萄。
这是产自西域的葡萄,摘下来再一路快马加鞭送过来,价格高昂。
宋阑看了眼堤坝,如今是枯水期,修建起来会方便些,只是官兵都拿着鞭子抽打修筑堤坝的工人,时不时有哀嚎声响起。
“你怎可随意用私刑?”
叶扶满不在乎:“皇叔,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若不趁着这时候修建,等水来了,难道还要再把下面淹一遍?”
因荣王实在是个不怎么起眼的王爷,素日不受烈帝待见,这一次宋阑过来,叶扶也并没把他放在眼里。
叶扶负责修堤坝,荣王去瘟疫堆里救人,自己再趁药材价高赚一笔。
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挺好的吗?
宋阑眯了眯眼,眸光危险。
叶扶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他麻烦:“皇叔,你再卖力,这天下也不可能是你的,你何必呢?”
“是啊,我何必呢。”宋阑挤出一个笑,“我这次来,只管瘟疫,旁的,就不插手了。”
叶扶满意地笑笑,抬手搭上他的肩头:“这就对了嘛,皇叔,不要找不痛快,我瞧着你这个王爷做得格外舒坦,整日称病闭门不出,连朝都不用上,就能享受荣华富贵。”
听他这口气,倒像是天下尽在掌握似的。
宋阑静静思索,没再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宋阑和程昭两人去看了得瘟疫的病人。
他们不在潮州城内,而是被丢在潮州城外的一座山上。
那里偏僻,又缺医少药,上去了基本就下不来,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病人被送上去。
宋阑和程昭半路上看到好几个身体强健的男人女人,不像是得了疾病的样子。
宋阑停下来问了句。
一位妇人哭哭啼啼地说着情况:“是这样,原先得了瘟疫的都被送到山上来等死,有些人跑得快,装作没得病躲进了城里,后来病发,又传染一片,知州震怒,索性把所有跟瘟疫病人接触过的人全都送上山。”
“我们分明乖乖在家里待着,就因为有个病人藏在我们隔壁,一条街的人都得死。”
这样一刀切,得枉送多少人命啊。
程昭面色凝重。
宋阑亦是如此,抿着唇沉默不语。
两人到了山中央便遇到了关卡,守门的人道:“这里是只进不出的,过了这道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位妇人忍不住抱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小女儿哭:“我可怜的女儿啊,才八岁就得跟我一起去死。”
她哭得肝肠寸断,程昭有点忍不住:“她们分明没病,凭什么要她们去死?”
守门的人也无奈:“不听上头的话,死的就是我们,小姐也别在这里凑热闹了,晚点怕是你也得进去。”
程昭很想发火,但又觉得无力,她无权无势,只能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宋阑,面带希冀。
宋阑握住她的手,道:“明日,明日这种情况就不会再发生。”
这里是潮州,处处都是潮州人,若想这些人听话,首先要知州松口。
晚间的时候,叶扶设宴款待宋阑,潮州知州也在,宋阑应约而去,程昭也跟着。
程昭的容貌异常显眼,她一进去,叶扶便忍不住抬眼,寒眸微眯,带了觊觎。
那位知州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过他也只能看看,并不敢肖想什么。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荣王,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叶扶倒了杯酒,神色散漫:“皇叔一向不近女色,外头都传言皇叔大约是个断袖,倒是没想到,皇叔身边竟然有这样美貌的一个侍女。”
宋阑神情偏冷,声线清冷郑重:“她不是侍女,是你未来的皇婶。”
“哦,”叶扶皮笑肉不笑,“那她究竟是哪家小姐,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让皇叔都为之折腰?”
宋阑扫他一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一开场,叔侄之间便有硝烟弥漫。
程昭安稳坐在宋阑身边,一言不发。
很快,宋阑把事情谈到了瘟疫上头,知州一听他打算把病人都放下山,脸色大变:“王爷,这样的后果下官可万万承受不起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宋阑的筹谋
叶扶嗤笑一声:“皇叔难不成是打算让整个潮州都为瘟疫陪葬吗?”
“出了事,我自会承担后果。”宋阑不轻不重地回怼过去。
叶扶捏紧了手里的酒杯:“那就祝皇叔,能早日战胜瘟疫,而不是让瘟疫,战胜了你。”
这话未免说得太难听,程昭忍不住道:“我们一定能解决瘟疫,不劳您操心了。”
没想到这个女子看着柔柔弱弱,说话倒是硬气得很。
叶扶眯眼看她,眼底的兴趣越发浓厚。
宋阑打算速战速决:“瘟疫之事由我全权负责,麻烦知州把山上的守卫全部撤去,同时在城内辟个地方出来暂时容纳病患们住下。”
知州哭穷道:“王爷,您就别难为下官了,为了在山上搭建临时住所容纳他们,已经耗费了不少金银,府库里已经拿不出银子了。王爷若是执意把人都接下山,租赁地方加上修建临时居所,都得自掏腰包。”
宋阑的眉头浓郁得化不开,他的银子有一半花在培养暗卫上,又给程昭留了一大笔,这一次来,买药材几乎花尽了。
程昭凑在他耳边,低声道:“银子我有,可以先垫上,等朝廷拨了款再还我就是。”
宋阑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下头。
朝廷里那些官员,最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还款是不可能的,垫了银子到头来只能换来无尽的拖延,到最后不了了之。
程昭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怕被旁人看出来,只能握紧他的手。
宋阑则有了旁的想法,山上消息闭塞,按照程昭的性子,肯定一心扑在灾民身上,大约要住在山上,大半个月下不来,到时候他在山下,腾出手来收拾掉墨泉。
这样一来,山上的护卫必须全都是自己的人,这样才能保护好程昭。
想到这里,他便跟知州道:“我手下有一批颇有经验的护卫,知晓怎么避免瘟疫传播,把你山上的官兵全部撤去,换上他们。”
撤走自己的守卫,知州细细一想,这样可没有丝毫损失,他是愿意的。
但是,还是要看三皇子的意思,他恭恭敬敬道:“三皇子,您意下如何?”
叶扶正在看歌舞,舞姬们个个身姿曼妙,水袖轻扬时露出绝艳的容色。
只是,跟荣王身边那位女子相比,终究是差了太多太多。
叶扶眼底有一丝得逞的笑:“我见舞姬们跳得一般,若是皇叔身边的女子能献上一支舞,这事便好说得很。”
舞姬是供人取乐的,叶扶让程昭献舞,无疑是一种折辱。
程昭面色紧绷,再看叶扶的时候已然带了几分鄙夷。
算上之前端午夜宴,今日算是第二次见到叶扶,程昭对他的人品性格已经有了判断。
这样的人,肆意妄为,野心不小。
宋阑的眸光冷到极致,话里带着浓浓威胁:“叶扶,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叶扶不甚在意道:“皇叔若是有办法,今日就不会来赴宴了吧?”
若说办法,宋阑自然有千种万种,直接杀掉叶扶也未为不可。
但是他这次自请来潮州,是想让程昭治愈瘟疫病人,立一份功劳,足够朝廷给她一份荣耀。
这样哪怕他有一天不在了,程昭至少有一份依靠。
这其中,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跳舞?”程昭看向叶扶,语气轻蔑嘲讽,“你也配?”
跳舞是不可能跳的,若是知州不愿意撤走官兵,那两方就相安无事着,共同解决瘟疫。
若是他们找事,那就官兵变病人,通通关进去!
宋阑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点头跟程昭对过视线。
一个气度不凡,一个容颜绝色,两人格外潇洒地起身离开。
叶扶见他们这样目中无人,气得砸了酒杯,恶狠狠道:“滚,都滚!”
舞姬们受了惊,匆匆退了下去。
知州则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等候吩咐。
“让你的人死守那里,想尽办法给他们添堵!”叶扶的神情阴刻至极。
“是。”
当夜,宋阑清点了自己手边的二十个得力手下:“你们守在山上,无论如何,护着程昭,绝不许她有丝毫闪失。”
同时,宋阑单独见了暗卫阿绣:“你装成病人,混在里面,暗中护着她,若是墨泉出现,杀无赦。”
阿绣沉声应下。
做完这些,宋阑揉揉眉心,难得地露出几分疲惫。
若是猜得不错,明日墨泉便会出现,他得趁这些天引出墨泉身后更多的人,从而一网打尽。
另一边,程昭在清点药材,还着人备了大量艾叶和醋水。
山上病人集聚,熏艾叶可以防病,防瘟疫。
做完这些,程昭回了房,却怎么都睡不着,她静静地站在窗前,凝望着深沉月色,已经是七月十八了,月色皎洁明亮。
三日前的中元节,他们还在船上,宋阑陪着程昭给程素素放了盏莲花灯。
其余的暗卫也各自放了莲花灯,唯有宋阑,他似乎没什么可祭奠的人。
程昭道:“不是有位嬷嬷吗?”
“我没脸见她。”宋阑神情苦涩,“若不是照顾我,她可以有很好的一生,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程昭也觉得苦涩:“那,还有其他人吗?其他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除了你,大约就是宋煜了。”
伪装成宋阑这个身份呆在宋府的那段日子,他并不受众人待见,唯有宋煜真心把他当哥哥,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心,又处处让着他。
后来到了绵州,宋煜也将他照顾得很好,体贴又细致。
“他是我的兄弟,若是他出了事,我大约会自责死。”
程昭忽然想起在绵州那时候,宋煜被两个人下蛊毒那一次。
两人的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宋煜去的。
时至今日,程昭为了劝慰他,把那次的事情说出了口:“他是个有福的人,之前在绵州差点中了蛊毒,被我挡了,如今在京城,身边护卫无数,应当也不会有事的。”
宋阑面色微变。
不过当时是晚上,程昭并没有看清楚他的神情,只道:“后面我一直让人注意着那三个人,他们似乎没再回过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