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争端
李昭虽然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也不好说这姑娘是不是真的讹人了,但这妇人这么大张旗鼓的调集周遭围观群众的情绪,却不得不说让他有些怀疑。
毕竟这年头的人,懂得操弄舆论来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不多,就算是在后世,这种人一般也得被怀疑是不是别有用心呢——而且从现实来看,别有用心的概率很大。
更何况,就她这横样,再对比一下那姑娘,李昭很怀疑那姑娘脑阔坏成什么样了,才会敢去招惹这等妇人?
周围那些路人围过来之后,也并没有很快的站队,主要还是这两人站在一起,那身形差距对比太明显了。
说白了,大众对不认识的人,看第一印象还是看脸的,这妇人看上去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要说她才是被欺负的弱势方,很多人肯定是不信的。
而且这妇人说是对方欺负她,但现在看起来,倒是对方被她死死抓着。
从那姑娘的表情来看,估计手腕都被抓的生疼了,这种情况下,还真说不好她们到底谁好谁坏,又是谁欺负谁呢。
当然,他们也没有谁要出来打抱不平的,不说还没弄清楚情况,就算真知道是谁欺负谁,对大部分人来说,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这还是在人家寒山寺的门口,说不得还得要找那寺内的僧人出来解决。
不过也不知道今日里面是怎么回事,门口没有和尚看守,这儿动静闹这么大,也没有寒山寺的人出来。
这倒是让那妇人更加起劲了,又叫唤了两句,引得更多人过来。
而那姑娘看到这么多人围观,也是慌张辩解道:“我可不曾、不曾污你,是我看到,你拿了我的荷包,揣进怀里之后便要走,我才找你要钱。你不给钱,我便想要回我的荷包,结果你、你还……”
哪怕是这种情况下,这姑娘居然还没有完全慌张,至少说话清晰有条理,很容易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至少她这一说,让李昭立刻就选择了相信。
毕竟她这些话,很容易就能验证了,只要那妇人身上有荷包,基本就能确定这妇人在说谎。
谁叫先前她自己说自己只是路过看一下就走的,那话的意思可不就是没有拿荷包了。
可不止李昭这么想,当即便有人笑道:“哎呀,你这婆子要真没有拿荷包,那就给她看看嘛,你没有拿荷包那不就是她在扯谎了,到那时候直接抓去见官,多简单的事儿?”
“见什么官?老娘说没拿就没拿,难道她说老娘偷汉子,老娘也得证明嘛?”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这是两码事,可以很容易自证的东西,不愿去做多少是心中有鬼的。
尤其是,这妇人目光闪烁,在听到有人说起“见官”的时候,明显有些色厉内荏了,李昭便立刻心知肚明了。
他的过目不忘能力,除了让他能够记住东西,还让他的观察力也得到了提升,毕竟看过的画面记在脑海之后便能反复“播放”,然后一些细节也自然就凸显了,就像是那种慢放的镜头一样。
而且,他还不只是有这个能力。
“要见官的话老娘不得被戳破了?不行,得赶紧甩脱了这妮子才行……”
“怎么办?虽说见官就能辩清白了,可到时候让爹娘知道我出来偷偷卖荷包,他们非得……”
李昭起先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两个人的心声同时出现了。
看来她们此时的情绪都很激动,虽然那姑娘的脸色看起来还算平静。
而从内容来看,也不难辨别出分别是谁,还有就是这件事情的对错。
原本李昭其实只是过来凑个热闹,也没打算做什么。
毕竟他的时间也很紧张,得赶紧先去其他地方,看看能否再碰到签到的机会。
但是不知道也罢,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他自然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他不是那种好打不平的,但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帮助就帮助一下吧。
当然,得有技巧,不能直接上去揭穿了对方。
像这种妇人,估计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贪小便宜的事情了,早就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法,耍起赖皮来,李昭还真不一定能拿她奈何。
除非真去见官,但别说是那姑娘不愿见官,他自己也不太想闹大,到时候耽搁时间不说,还容易引发其他波折来。
何况,明明可以低调处理好的,只要聪明点。
于是在那边两人还在争辩——实际上主要是那妇人在说,那姑娘一则嘴皮子没对方利索,二来脸皮也没那么厚,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可能和对方对骂,这时候李昭却是站了出来,正好卡到了二人中间。
烟儿见他有要管闲事的意思,这可不正是他表现的机会,所以也是立刻上前去,还故意将那妇人挤到一旁去。
而此时李昭却已经对上了那位姑娘,从她面前的摊子上捡起了一个绣花荷包,笑问道:“姑娘,你这荷包,却是怎么售卖的?”
那姑娘原本一直是侧脸以对,看人过来还低着头,这时候听到是“生意”来了才抬头起来,李昭眼前便是一亮,只觉得心情一下子舒缓了许多。
不是因为这姑娘颜值有多高,虽然确实也长得是娇俏多姿,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而是她那神情、气质,自带着一种恬静淡然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她,那许多忧烦也被消解了一般。
明明她现在自己都身陷困境烦恼中,心里估计也是急得不行的,但是表情却依然是恬淡如初。
只是此时那姑娘还未开口,后边被隔开的那妇人却是朝着李昭这儿冷笑道:“怎么,你莫不是她的同伙,想要合起伙来欺侮我?”
烟儿立刻转过头去推搡着那妇人道:“你这泼妇没理也能掰扯出三分理来,爷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除非你能证明自己身上没有荷包,否则便是做贼心虚,要不就归还荷包向这姑娘道歉。
“要不,你便老老实实,赔钱吧……”
他这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毕竟在外头,可没人会给李昭面子,但这是一个在李昭表现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但那妇人显然比他想的还要难缠,就光光这身体杵在那里,以烟儿那把子力气,根本就推她不动,反倒被她一步步挤了回来,直接撞倒了李昭身上。
而李昭猝不及防之下,也差点要把那摆摊的姑娘撞到,好在他反应及时,连忙把住了旁边的一根树枝,然后稳住身体,另一手却轻轻扶住了那姑娘的肩膀,然后又马上放开。
只是这短暂而轻柔的接触,却已经教这姑娘面色绯红,因她偏过头去,那天鹅似的脖颈展露出来,而那绯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两颊弥漫下去,便像是染色一般,看得李昭也是啧啧称奇。
气氛好像也突然变得有些绯红……
还是那妇人的话将他们二人再次拉了回来:“以为你们人多,便能欺负老娘人少?就凭这妮子空口白话,便污我拿了她的荷包,还要老娘来自证。
“怎么你们却不拿出证据来,就靠着张嘴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看哪,这妮子张嘴便来的功夫,恐怕不只是上边这张嘴儿,下边那张嘴儿,怕是也了不得了……”
第四十六回、李昭“断案”
这粗言秽语听得李昭是大皱起眉,那姑娘也是羞不可抑,只想将脸都埋进手里,感觉都难以见人了。
这年头流言蜚语便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的。
父母之所以不愿让她来抛头露面,也是因为怕人说闲话。
当然她这偷偷来的,他们也没办法。
李昭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瞪着那妇人道:“你说这么多又有何用?若实在是辨不清楚,那恐怕真就只能去报官来抓了你这泼妇,让你好好吃顿教训,也省得你日后总想着占人便宜……”
这话让那妇人又惶恐了一下,情急之下她居然冲上来,抬起巴掌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还想着学人教训老娘,老娘先教训你一番。”
李昭听到她的心声,当然知道她这是想着搅混水,但她这来势汹汹,还真让李昭有些发憷。
更关键的是彼此距离太近,躲都来不及。
却没想到烟儿在这关键时候居然没有避开,反倒挡在李昭身前。
那妇人的目标自然首先是李昭,但碰到烟儿了,自然也干脆一巴掌扇下来,打了一个是一个。
啪!
旁人都没想到,这妇人说打就打,速度快、力量大,打得还又准又很。
烟儿竟是直接被这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去,虽然他的身子骨是细弱了些,但也足见这妇人这一掌的用力和凶猛。
这时候路人都看不过去了,要只是吵吵闹闹还可说,这打起来了,影响佛门清净之地,何况妇人这也算犯了众怒。
“哎,你怎么打人呢?”
“老娘就打他怎么了,老娘不仅打他,你们再多事,老娘也照打不误。”
“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李昭这下已经反应过来了,趁着她又过来的时候突然一个矮身,然后憋着浑身的力气,直接撞在了她的一边腋下,就这样直接将她撞开了。
虽然李昭的身体看着没比烟儿有力多少,但他这下用了巧劲,而且是从侧面找好角度撞过去,所以才能够逼退对方。
不过这一下把他自己也压得够呛,毕竟这妇人不是白长的,真真是个重量级人物。
但是被李昭这一撞,那妇人见识显然也不够,被吓住了,不知道李昭这是运气还是真有些本事,尤其是他脸上淡定,让妇人反倒有些拿不住。
周围人的叫好声,更像是在助威,让她的声势一下弱了许多。
看起来这妇人暂时不敢再上来了,李昭这才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烟儿。
“唔……额,我,我死了吗?”
“……”
好吧,看来是没什么事儿了。
刚刚看他闭眼,也没察觉呼吸,李昭差点真以为这一下子就叫他那个了呢。
大概那边的妇人也有看到这里情景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搞死了人的原因,所以才顿住脚步的吧。
这时,李昭突然对着烟儿的脸上吸了吸鼻子,然后眼前突然一亮。
烟儿还莫名其妙道:“总管,我是不是出血了?”
“不是血,这都是油啊。”
其实他刚刚就注意到了,那妇人的袖子上有些油渍,不过这不稀奇,说不定吃饭时候沾上、或是做的是相关的行业,这也不一定。
但现在看来,就连她手上也都是油津津的,不然不可能打在烟儿脸上都这么多油。
想到这儿,他将烟儿扶起来,然后立刻转过身去,看着那个荷包摊子,仔细翻了翻、嗅了嗅。
他这番举动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那妇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看看烟儿,心想自己打的是这个小子,怎么是另一个脑子坏掉了?
而那姑娘这时候也好奇地小声问道:“公子,你在作甚?”
“当然是……”李昭顿住了,然后转身笑道:“你说你没有偷拿这姑娘的荷包?”
那妇人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既然烟儿没事,那她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不过刚刚被李昭撞了一下,没想到这同样瘦弱的小子居然比他同伙厉害多了,这让她的锐气失了不少,但面对李昭依然是硬怼道:“当然没有,你们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那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众人便看着李昭捡起了摊上的几个荷包起来,又听他说道:“这些荷包上边,可都沾了油渍,这自然不会是这姑娘自己身上的,也应该不是前头顾客留下来的,不然被发现总会有人说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那姑娘知道李昭是在帮自己,所以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还是点头道:“我先前出门时都检查过,这些荷包便是连点尘土都不敢沾染,自然不会有油污,先前也没有听到谁说起过这事儿。”
“这就简单了,正好这现场有一个人,自己身上有油渍,手上还有油污。便是这位……泼妇大姐!”
“噗!”这称呼倒让旁边不少人被逗乐了,那妇人蹙紧眉头来,又想要逼近过来,但这时旁边却站出来两个大汉,刚好一左一右护到了李昭的身旁,瞪着她道:“你待作甚?”
对于李昭来说,有人出手帮忙当然算是意外之喜,这也让他底气更足,便又问道:“所以,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就算那荷包上有油污,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老娘身上的,就算是老娘身上的,又能说明什么?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个小娘皮,所以耍赖想要污蔑我来讨好她吧?”
还真别说,李昭的确是有这个嫌疑,虽然他自己肯定是不会承认。
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妇人,李昭冷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不肯承认,你拿了这位姑娘的荷包?”
妇人以为他无计可施了,反倒有些得意道:“被你们这么一打岔,老娘一时忘了,又有什么奇怪?就算真的看过了,又如何。
“原本我只是想着这妮子出来卖东西怕是也有什么难处,所以想要照顾一下她的生意,那挑几个荷包看看,不成么?这摆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么。
“看了觉得不喜欢,也不值得,就不买了,那又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我摸了,我就一定得买嘛。那我还看到前头还有些人也摸了呢,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呢,还不是看老娘好欺侮?”
不过李昭的这一番操作,实际上已经让周围的人都看出来,这妇人是有问题的,那姑娘说的应该是实话。
而这妇人态度越跳,大家的逆反心理也就越重,对她也就越反感。
所以自然开始有人要声讨她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最后声讨的声浪大了,但这妇人反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摆手蛮横道:“你们就听这两个同伙的狗男女几句话就信了他们?
“有本事,你们倒是真叫来官差抓老娘,然后老娘再告诉那官府,这光天化日之下,一对奸夫**凑在一起,专门欺侮我这等良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呀!”
听到对方的话,李昭身后的姑娘脸都气得通红了,而李昭也是皱了皱眉,然后突然举起了一个荷包来,说道:“你说你没有偷荷包,那这个荷包,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妇人愣了一下,“什么荷包?”
“当然是方才你撞上来,我偷偷从你身上拿过来的……”
“不可能,我明明……”那妇人摸了下手兜里,才突然反应过来,李昭手上拿的那个,根本就是假的。
第四十七回、邢氏女
李昭拿出来的这个当然是真荷包,只不过不是被她偷拿的那个荷包,这样只是为了诈她一下而已。
这才是他的真正办法,而前面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可以说是为了这一下铺垫。
要对方真做贼心虚自己认了,那就是皆大欢喜,要是顽固不化那也没有关系,就再想别的办法,大不了真去报官也行啊。
总得要求个公道!
不过可能是方才和群众对骂自己也情绪激动了,所以这妇人一时间脑袋都蒙了,被李昭这么一诈,就直接自爆卡车了。
而她这下话一出来,就算那荷包还藏在她手兜里没拿出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那姑娘说的是实话,这婆子的确是偷拿了她的荷包,然后还在这里百般狡辩、胡搅蛮缠。
姑娘当然是善良的,却也是被欺负的,而李昭则是路见不平。
他们是好人,那婆子自然便是恶人。
之前没什么表示,是因为没弄清楚谁对谁错,而且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但现在一来有李昭这个出头鸟在这领头,二来结果也很分明了,这时候不站队更待何时?
大家喜欢凑热闹,但有时候也是真心求一个公道和真相的。
尤其是这种看起来是以弱胜强的戏码,大家可不都爱看么?
于是不等那婆子再说什么了,周围人便各种冷嘲热讽甚至谩骂过来了,那原本站在李昭身边帮忙的两个大汉,也是捏着拳头冷笑着上前来。
这婆子见到这场面,哪里还敢辩解什么,突然将手兜里的荷包抽出来往摊子方向一扔,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转身就要跑。
但哪有那么容易,这里早就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人,就算最靠前的人都不容易挤出去,何况是她。
所以哪怕她扔荷包的动作吸引了前面的人注意,但她刚一转身,却还是马上撞上了人墙,然后面对的是一张张冰冷的面孔,还伴随着阵阵怒吼。
“抓她去见官!”
“这种泼妇,可不能轻饶了她,不然下次她还不知道会祸害谁呢,说不定就是咱们其中一个头上。”
“对,似这等不讲理的,就得让她去公堂上好好听听官家的道理,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
不过嘛,虽然是群情激奋,但是这种小事情,当然不可能真拿去见官,官府就算有这闲工夫,人家也不愿意来处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实际上这事情发生在寒山寺这地界上,倒更应该让那些和尚出来管管。
不过这附近没看到和尚,而不管是那摆摊的姑娘还是李昭,都不想跟这等愚妇纠缠太多,所以让她归还了荷包,再道个歉就算完事儿了。
至于赔偿什么的不可能的,这婆子要有那钱也就不会来偷拿荷包了。
最后,那摆摊姑娘也是接受了那婆子的道歉,然后看着那妇人灰溜溜地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远去。
“多谢诸位出手相助!”这姑娘也是会做人,有礼有节地向众人道谢过。
长得好又知书达理,这种大家闺秀自然很受欢迎,众人纷纷回礼,便是那两个大汉也是姿势怪异的朝她拱手。
其中有个婆子甚至跑上来问道:“姑娘你可曾婚配,要不要老婆子我帮你介绍个好人家?”
有认识她的立刻讥讽道:“你可算了吧,就你介绍的那些人,哪个配得上这样的姑娘?”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起来,没了惹人厌的妇人,气氛其乐融融了。
“去去去,就你嘴会说。”那婆子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然后回头打量了李昭一眼,又看了看摆摊的姑娘,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老身懂了、老身懂了……”
鬼知道她到底是懂了什么?
不过在这里的人,要不就是要进寺里去敬香的,要不就是刚拜完菩萨要离开的,各自也有事情要做。
都是俗世之中的俗人,被俗务纠缠着,哪那么容易脱得开身落得清闲?
所以眼见此间事了,热闹没得开也么什么事情了,自然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而等众人一一散去了,那姑娘才上来单独对李昭福礼,然后说道:“多谢公子,小女子无以为报……”
李昭还以为她会说什么“以身相许”,要不然“做牛做马”也成。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多了,姑娘直接掏出了两个干净的荷包来递给他,说道:“两位便收下吧……”
“我也有?”烟儿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脸上一乐,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反应过来,看了李昭一眼。
李昭拍了拍他脑袋笑骂道:“想要就拿了吧,若不然人家姑娘也不安心。”
等收下了这两个荷包谢礼,那姑娘又嗫嚅着,欲言又止。
李昭便笑道:“姑娘有何言语,但说无妨。”
“我……我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回报二位……”
这话让李昭失笑起来,想想也是,毕竟是个女儿家,如果是个爷们儿,这时候直接说过府一叙了,要是有点钱也可以直接请客,但像她这样清贫的,想请客又舍不得,但不回报心里又过意不去。
所以才会这样万分纠结,其实说白了还是没钱惹的祸。
要不是没钱,她不会出来摆摊,不会遇到那泼妇。
当然,也不会碰到李昭他们。
“回报什么的就不必了,你也不容易。倒是你一个女儿家,却又为何独身在此处?就不怕,遇到坏人?”
方才那妇人虽然蛮横无理甚至还要贪她的东西,但最起码没有伤害她,虽然坏但不是能伤害到她的坏。
而且就一个荷包嘛,实际上如果没有李昭他们的话,这姑娘或许就这么让对方糊弄过去了,只能自认倒霉了。
可真要是有其他的坏人,比如要劫财劫色的,虽然在这寺院门口不会做什么,但她估计也不是住在这附近的,等到回家去的路上,那可就是危险重重了。
那姑娘蹙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李昭暗自揣摩了一下她这眼神,突然意识到……“额,我自然不是坏人,我只是见你孤零零一个人在此处卖东西,有些奇怪……额,当然,我本来也想来买个荷包,额、送人……”
手上才攥着她刚送的荷包,李昭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行了,感觉越解释下去,越发的显得自己像是个坏人了。
李昭不由有些郁闷的挠挠脑袋,却见这姑娘突然掩嘴笑了起来,那一瞬间便如牡丹盛开一般的瑰丽惊艳。
“公子不必介怀,小女子只是有些不便言说的缘由。”她到底还是难以启齿,毕竟和李昭才初次见面,不可能完全露底。
方才也是考虑到说不说有些为难,自然不是针对李昭,毕竟人家好歹先前还帮了自己,她哪里可能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我姓李,你随便叫我个李大哥什么地就好。”
“对了不知道姑娘姓名……”李昭说着,又补充解释道:“在下也知道这样问有些孟浪了,不过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总是姑娘姑娘的称呼?”
“小女子……乃邢氏女……”
李昭看她衣着朴素,估计家境贫寒,而且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出来做这抛头露面的勾当。
不过听到这个姓,他反应了一下,突然一灵光一闪,便追问道:“虽然还是冒昧——不知道姑娘芳名?”
邢姑娘微蹙娥眉,飞快地觑了李昭一眼,然后便说道:“公子叫我蚰烟就好……”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李昭英雄救美了,而且看起来气度姿态都不凡,让她很有好感,她怎么也不可能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说出这些来。
“蚰烟……邢蚰烟?”
第四十八回、老母猪戴罩,一套又一套
听到是这样的名字,再看这姑娘,李昭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同是美人,一个街头碰上的美人,和有名有姓的美人,那可是不一样的。
尤其李昭这就在红楼世界,对于与之相关的那些女子,当然就格外在意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无意中,居然就碰上了一位红楼金钗,虽然只是副册上的人物。
不过从样貌气质上来说,倒不愧是金钗,毕竟李勇在扬州和这苏州,因为贾琏的关系,也没少见过那些秀丽女子,或许容貌上各有胜场,但是气质自然是邢岫烟更胜一筹。
这时想了想,他便上前道:“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邢姑娘莫非还要在这售卖?”
邢岫烟抬头看了看天色,也皱了皱眉。
李昭说的没错,现在是冬季,天色黑的很快,等到晚间,且不说危险重重,香客们都不上门,这东西自然没人买了,甚至寺庙都得关门赶人了。
只是回头望着自己的摊子上,因为先前的纠纷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她这荷包还没卖出去几个,还剩下不少,就这么回去的话,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当然,她还可以明天再来,只是总不能每天都找同样的借口出来吧?
“不然这样如何,反正我那里也有需求,便帮邢姑娘解决了这些荷包的去处。”
“公子的意思是……”
“不要叫我公子,在下也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个……做事的人。你叫我……李大哥就好了……”
“李大哥……”
“嗯,你便当我是善心发作了吧——哦,菩萨面前,自然是菩萨心肠,反正你这些荷包,我便都包了,也省得你明日还得再出来跑一趟。你先给我算个价钱,如何?”
先前贾琏赏的那十两银子都还没用完呢,这几日他在林家老宅操持,都不需要刻意去贪,自然手中都能掌握着不少银钱。
所以李昭还真不缺钱,现在随身带着就有几两银子。
当然,这些荷包别看应该是费了不少功夫,可真要花几两银子买下来绝对是李昭吃了大亏。
毕竟邢岫烟单价卖的,一个也才几文钱。
也别觉得几文钱不多,要知道这年头,十文钱就能买到一斤(十六两)大米,一文钱能买到所谓的“四大碗”呢。
只是面对的是邢岫烟,李昭乐意出点血。
实际上邢岫烟显然还是有些经商头脑的,从她这摆摊选择的地点就能看出来,这寺庙来烧香拜佛的,要不就是有钱有势,要不就是有急事,各方考虑他们都能负担得起荷包的消费。
尤其是她这又不是名家制作,用的材料也没有什么讲究,只能在这私底下售卖。
而她这些荷包,也不是统一的价格,毕竟样式都不太一样,按照花纹和成品质地,还分成了三个等级。
于是好一番计算之后,拢共74个荷包,按照平均一个四文钱来核算的话,那就是近三百文钱。
当然,既然是在人家寺院门口摆摊,那自然还得交点儿“管理费”啥的。
按理来说,这寒山寺自然也有义务保证他们这些摊主做生意的顺畅,不过今日似乎是寺里来了什么大人物,那些和尚们都集中到一起去了,自然没人顾得上这门口的事情,毕竟晾也没人敢在这里闹事。
现在可是太平年间,江南更是太平安定的。
寒山寺鼎鼎大名,几百年下来经过扩建,也占下了方圆十几亩地方——当然,这是不包括他们名下田地的,仅是寺院本身的占地面积。
而这么大的地方,僧人却不算很多,所以大人物来时,就只能尽量将僧众们汇聚起来,才够应付。
这样扣除这些七七八八得知后,邢岫烟大概只能得到六七成,然后抛去原料,净赚也就一两百文钱吧。
以这小家小户一个月估计就能赚到一两银子算,这时候一两也就是一千多文,她这已经算是赚大了,而且消费水平还低,这些钱已经够他们一家半个月的消费了。
只是面对李昭的示好,邢岫烟反倒显得很迟疑,甚至可能有些怀疑。
毕竟他们非亲非故的,李昭刚刚已经够帮忙了,现在还这样,出钱出力的,他想要做什么?
她这自然是想错了,李昭还真没想过什么,虽然邢岫烟是红楼副册金钗,但就连正冊的金钗林黛玉,李昭现在都没什么心思,毕竟她们年纪太小了。
这邢岫烟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着大一些,但也不会比林黛玉大太多。
实际上说是女子,称呼女孩更合适些,就算她发育早熟,李昭又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他纯粹只是见她可怜,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忙。
当然,这忙肯定也不能白帮,反正往后邢岫烟迟早也是要进贾府去的,到时候就算他已经脱奴了,但跟贾府的联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割断,等到时候再看吧。
嗯,这么说他一点心思没起也不对,其实还是有些“养成”之类地歪心思的,不过就他自己现在都才十几岁,这么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邢姑娘还在犹豫什么,不赶紧先收了摊回去?若等天色晚了,恐怕就迟了。”
邢岫烟也只能是叹了口气,她倒是想要在李昭面前矜持,但实在是抵挡不住钱的诱惑,何况李昭刚刚还帮助了她,这时候要是怀疑他的用心,反倒显得自己刻薄了。
只是李昭接下来直接掏出一两纹银来递给她,然后就招呼烟儿把那些荷包都收起来,这却让邢岫烟愣了一下后,马上摇着头将银子递还回来。
“怎么,嫌少了?”李昭说着,居然又递过来一两银子。
这下可把邢岫烟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是,是太多了……”
“呵,我这没有零钱,也没有碎银子,你可有钱找还我?”
邢岫烟摇摇头,她有些钱,但要找还这一两银子远远不够。
李昭沉吟片刻,就说道:“那不然这样吧,剩下的钱,就算是我预定好的,将来你再以荷包补齐。隔段时间我便让烟儿去你那儿收取,如何?”
“这……”邢岫烟犹豫片刻,在李昭期待的目光,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折中的计划,甚至心里不免有些欣喜。
虽然这银子大半是属于预支的,但钱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就可以用,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了。
另外,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个事情做,不然就算这荷包一时卖完了,她也不知道接下去是要再做还是做其他的了。
李勇说地“订货”,倒正好成全了她心中的借口。
见邢岫烟同意了,李勇心里却是一笑,计划通!
虽然他说的也都是实话,不过说白了这都是套路,目的嘛,不外乎就是顺理成章地提出送邢岫烟回去,理由就是去看看她住的地方,这样“自己才能放心”。
毕竟这钱算是定金,要知道她住的地方好随时来找,这合情合理吧。
第四十九回、玄墓山,蟠香寺
而果然,之后李昭提出要送她回家,主要是为了“看看你家在哪儿,不然你若是跑了,我却不知要往哪里去找人”。
虽然就算看了住处也一样可能跑,但这起码保险点。
而邢岫烟或许察觉出了什么,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正好从寒山寺出发,直接乘船便可以过去。
于是一行三人便找了条小船,坐了上去。
然后邢岫烟坚持要自己来付钱,李昭自然也由得她。
等离了船、登了岸,突如其来——
“叮咚!系统发现签到地点,请问是否标记?”
李昭愣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提示音让他有些茫然。
毕竟看这地方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烟儿也没跟他说这里很有名啊。
不过很快李昭便明白过来——
“标记地点:玄墓山,记录到邢岫烟、妙玉气息,签到成功,获得奖励:呼吸吐纳之法。呼吸吐纳之法:道家秘藏功法,习之有调节身心,使身体康健、延年益寿之功效。”
妙玉……
还有妙玉?
关于那个奖励另说,李昭现在的注意力,却都被这个名字吸引去了。
眼珠转了转,他就决定干脆直接问邢岫烟好了,“不知道邢姑娘,可曾认识一位,名为妙玉的女尼?”
“妙玉?”邢岫烟一愣,随即有些疑惑道:“李大哥认识妙玉姐姐?”
没想到她果然认识,李昭现在也模糊记起来了,原著中好像这俩就是有过渊源的,看来就是在这地方了。
“额,只是听人说起过……”
通过刚刚路上的闲聊,邢岫烟现在也知道李昭是来自于京城公侯贾府的人,所以此时便笑道:“那看来妙玉姐姐在京城果真闯出了名堂来……”
“额,你说她在京城?”
“李大哥不是在京城听说他的么?”
“实不相瞒,”既然已经说错了,那自然就将错就错了,“我是听人提起过这玄墓山上有座蟠香寺,寺中有位名为妙玉的女尼,才学过人、冰清玉洁,故而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邢岫烟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是没信。
“不知道邢姑娘,与那妙玉居士是何关系?”
邢岫烟倒也不隐瞒,毕竟这也没什么好掩盖的,便道:“我自幼家贫,便寄居在这山上的蟠香寺中,与妙玉姐姐为邻。她对我颇为照顾,还教我读书识字、研习经义,便算是我的半个师傅吧。”
原来如此,李昭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她怎么去了京城?”
邢岫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寺中的人说,是京城有人相邀,她师傅将她一起带上的。如今却不知,在京城如何了。”
原来妙玉在进大观园前,还有这样的经历?
不过应该也是有些名声,要不然哪里会被贾府请进大观园中去。
毕竟她是个外人,还是个方外之人,也就是王夫人礼佛正好有人推荐了她,这足以说明她当时已有名气。
关于妙玉的话题就到此为止,而走了段路后,邢岫烟也终于要到地方了。
“李大哥,送到这儿就行了。”
再远一点,就有人看到了,邢岫烟还是担心惹人误会的。
李昭自然不会叫她为难,便笑道:“那你过去,我便看着你到地方了,自会离开……”
邢岫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不出口拒绝,然后转身离去。
其实邢家并没有李昭想的那么困难,他们有住的地方,甚至还有服侍的丫环。
邢岫烟这次出来,就是专门让自己的丫鬟扮做自己,以应付父母。
不过邢家的现状的确是不太好,邢岫烟的母亲不用说,父亲邢忠也是在这里蹉跎岁月,没有找到好的营生。
原本将她接出蟠香寺,但兜兜转转却又跑了回来,又在这蟠香寺附近赊了个院子住下。
如果不是这样,又何需要邢岫烟这个大家闺秀亲自路面去卖东西赚钱?
要知道当年的邢家也是薄有家资的,可惜邢老爷死后,家产被邢夫人那嫡出一脉都卷走,邢忠这庶出只得到了几亩薄田。
自己种地不划算,邢忠还特意将这田地佃了出去,自己另寻事做。
可惜他实在是没什么本事,混到现在一事无成,还累得一家陪着他受苦。
而邢岫烟在回去路上,不知道是担心被人看到,还是只是关心李昭,不时回头看看,却见李昭果然在原地看着,几番扭脸几番羞,最后步履匆匆往一个院子里走进去了。
远远望着那院子里,屋子上炊烟袅袅,似乎还在做饭,还伴随着几声狗吠,李昭笑了笑,这才转过身,“烟儿,咱们再去那蟠香寺看看。”
“总管,这天色不早了,不先回去么?”
这天果然是暗的快,先前在寒山寺的时候,其实还挺亮的,但这时候就已经有些昏暗了。
那蟠香寺还在半山腰上,这要上去了再下来,估计真就到灯火阑珊时了。
李昭想了想倒也是,而且这地方就在这里,又跑不掉,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过来,便道:“既如此,那便先回去吧,下次再过来,去上个香。”
他还临时找了个借口,虽然听起来依然让烟儿奇怪他的执着。
等回程要去登船的时候,烟儿还笑道:“总管,要不要小人去探听一下,那姑娘家中的情况?”
“就你机灵?”李昭瞥了他一眼,这当然不是在夸奖他。
烟儿挠挠头,“总管你不是……”
“就不能是我发一回善心么,非得要求什么回报?”
烟儿撇撇嘴,显然不信。
要说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亲眼看着李昭跟府里某些人斗心眼的,就这样的人,会无端端发善心去襄助一个初次见面、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
而“刚好”那人却又是个靓丽女子,虽然年纪看着小了些,不符合他的喜好,但说不定人总管就好这一口呢。
李昭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信,却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追加了一句:“没有我的吩咐,莫要去擅做主张,做些有的没的……”
正说着,已经到了船前,那船家听着吩咐还在等着呢。
两人便都闭口不言,上了船,直往林府回去。
等两人回到府上,天已经黑了,不过门前挂上了大红灯笼,还是照得见看得清里外的。
他们就见到有人在正在那门口徘徊,模样很是焦急。
李昭看到那人面目,顿时奇怪道:“熙儿,这是怎么了?”
随即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琏二爷那边,又闹出什么事情来了吧?
“总管,您可算是回来了!”熙儿回头见到李昭和烟儿,当即惊呼一声,然后又哭又笑道:“琏二爷让青楼的人扣住了,您快去救救他吧。”
第五十回、接人
这熙儿其实和烟儿一样,都是这段时间李昭拉拢到身边的小厮。
然后刚好贾琏身边也需要有个小厮跟着、照料着,所以李昭便安排熙儿去他身边。
所以一见到他,李昭便会联想到贾琏身上。
而果然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贾琏惹是生非的功力是一点也没退步啊。
话说这段时日来,因为林府这边有李昭照看着,贾琏又有林如海赐予的银钱,时不时还能通过李昭从府上支取点儿,所以他过得那叫一个潇洒。
李昭甚至怀疑,之后若是要回去了,估计他是他们这些人中最不舍得的一个。
毕竟在贾府中,上有贾母、老子贾赦管教着,身边有王熙凤压着、束缚着,偶尔还有平儿看着,他是啥啥不能做、哪哪儿不顺心,想当好一个纨绔子弟都不自由。
作为大房的人,却和媳妇一起在二房这里住着,贾琏在府上的地位其实挺尴尬的。
但是没办法啊,贾赦不争气,而贾母在荣国府说一不二,她喜欢谁谁就能鸡犬升天,不喜欢谁谁就跌落尘埃。
作为荣国府名义上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嫡长子,就因为贾母不喜欢,贾赦连荣国府都住不了,只能在外建个园子,搭着荣国府住。
作为二房的长子长孙,就因为贾母更喜欢宝玉,所以贾兰那孤儿寡母,不受重视,李纨甚至有时候得耍些心眼,才能帮自己儿子多争取些利益来。
然后撞上个机会可以帮忙管家了,没多久权力又被收回去了。
所以他贾琏又能怎么办呢?还多亏了王熙凤跟王夫人的关系,然后又偏偏讨得了贾母的喜欢,在两边左右逢源,所以他才能在这府上寻到一个位置。
但就因为这样,他在王熙凤这边,也就摆不起架子,甚至反过来被压一头。
旁人羡慕他有那样一个家世不错、能干漂亮的媳妇,个中滋味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所以到了这苏州,就连林如海这有些资格管束的都不在身边,那还不得放飞自我?
反正有钱有闲——多亏了昭儿这能干的小厮,甚至如果不是怕影响不好,尤其是林黛玉在,她可能会问起他的情况,然后说不定会转告林如海,他可能更愿意直接住到青楼里。
不过,如果只是因为嫖这种事情,应该不至于闹出什么来。
李昭知道贾琏虽然不能算好人,但比起他那媳妇,心眼儿可要少多了。
就算好色吧,这个毛病很多人都有,李昭自己其实也有,只是因为现在的身份不容许他放肆。
而贾琏卖相好又舍得出钱而且还有钱,按道理来说,这种顾客走到哪儿都是受欢迎的。
实际上说贾琏惹是生非,至少从目前的经历来看,有些冤枉他。
像之前在扬州,在那画舫之上,这不能算是他的问题;在来苏州的路上,在那个镇上的遭遇,也是因为遇到了仙人跳,而非他自己恶意要做什么。
在这个角度来讲他其实还算有些节操,不会威逼别人,讲究你情我愿。
所以如果要出问题,那极有可能,又是碰到了那次仙人跳类似的情况。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啊……”
“啊?哦!”熙儿也是反应过来,刚刚只顾着哭诉了。
“还有烟儿,你赶紧进去找王管事去账上提些银子出来,然后马上赶过来。熙儿,具体的,路上边走边说……”
这老宅自然没有马车或是轿子备着,这些下人用不上,而用得上的人都已经跑掉了,贾琏自己都是雇了一辆马车,在他在苏州的这段时间,都为他服务。
李昭他们就只好走过去了,等到了地方,两人都是累的气喘吁吁。
而这一路上,熙儿也算是跟李昭讲明白了,贾琏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仙人跳、也不是其他想的有的没的,单纯就是没钱了,所以人就被扣住了。
不过李昭心里面还是有些奇怪,“你们这几日,去了几家青楼?”
熙儿道:“苏州有名的青楼拢共就这几家,琏少爷说要长长见识,这家已经去过几回了,以往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儿。”
“那更不对了,若是‘熟客’,那总能让你们赊账的吧?”
熙儿苦笑道:“琏少爷也是这么说的,可那老鸨说她知道琏少爷并非是苏州人士,只是暂时寄住在此,若是让他跑了,可能就追不回来了。”
“她就不怕得罪了这样一个大主顾,往后就不来了,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她这青楼也得受到影响?”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李昭皱了皱眉,然后抬脚就往这“醉仙楼”进去。
刚一进来就一阵刺鼻的浓艳香气,让他眉头不由皱的更深。
所以他不爱来这地方,光这气味就让人受不了。
当然,有可能有人就喜欢这种刺激荷尔蒙的感觉,毕竟和浓香伴随的,还有一声声姑娘们的招呼。
然后很快就有一个老妈子模样的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李昭和熙儿一阵,问道:“两位客官,不知道来这里想要点些什么啊?”
做这种生意的最会看人下菜碟,若不是担心不小心看走眼,损了名声,她碰到这样的都不想搭理。
李昭开门见山道:“我们有位爷,被你们这里扣住了,他现在在何处?”
“哦,你说的可是贾爷?”老鸨眼前一亮,立刻换上一副娇滴滴的语气说道:“贾爷现在就在楼上,姑娘还在陪着他呢……”
李昭就转头看了熙儿一眼,熙儿脸色茫然,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就劳烦这位‘妈妈’(桑)带路了……”
“嗯,好说好说,不过嘛……”老鸨眼珠转了转,立马说道:“贾爷在我们这儿可是赊欠了不少钱,我们这是小本经营,可经不起他这样折腾下去。若不然还请爷先结个账?”
“赊欠?”李昭又看了熙儿一眼,奇怪道:“那位爷不是出手阔绰,怎么还会需要赊欠你们的?”
“您这可就是说笑了,贾爷出手阔绰是没错,可他哪一回在这里不欠下一笔?也就是瞧他每次都还能拿得出钱来,我们才容许他一直这样。可最近听说贾爷不住在咱们苏州,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跑了?
“到时候他人去楼空,我们便是想要寻他都寻不到,岂不是彻彻底底亏了?所以自然是趁着现在他还在,先把这钱结余了。之后若是再来,咱们当然还欢迎了……”
李昭这才明白过来,还想说贾琏不至于这么糊涂,看来他要么是真糊涂了,要么是又被糊弄了。
这是一直欠钱然后累积到一起,现在终于爆发了啊。
第五十一回、迟早凤还
“你只说他欠了钱,那账单可在?若是没有账单,岂不是全凭你们说什么?”
老鸨再次上下打量了李昭一番,然后才冷笑道:“你不过是个下忍,在这里装什么蒜?这里白纸黑字,贾爷自己都签字确认了,你还想耍赖不算了,你做得了这个主么?”
李昭接过那张纸一看,心里就有些无奈。
不管贾琏是不是中了人家的套,这实实在在签了名的,赖不掉。
能开这种青楼的,背后谁能没有些背景呢,就算林如海在这儿,也未必管得着,何况他还不在。
而且这欠款一百两,这么些天,以这种地方的消费水平,看起来倒还真不像是狮子大开口的样子。
莫非真是如这老鸨所说,这只是简单地欠款纠纷,没有什么套也没有什么算计?
这时李昭突然想到了贞宁,说起来这几日都没看到她,因为她一直暗中跟在贾琏身后保护他。
而李昭也忙着府上的事务,连贾琏都没怎么见,何况是她。
至于林黛玉那边,有另一个护卫在,她在府上不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既然如此,那贞宁应该是清楚这边情况的,能不能问问她呢?
只是他也不知道贞宁现在在何处,想了想便上前道:“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么多,能否通融一二,让我先见到人再说?”
那老鸨看着他递过来的二两银子,冷笑道:“你这是在打法叫花子呢?”
“呵,爱要不要!”
不妨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那二两银子拿走。
而李昭听到声音就是一喜,回头一看,果然是贞宁。
当然此时她没有再穿着夜行衣,一身素白的华服,头发扎起来高高束冠,不施粉黛,看起来倒像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公子哥。
“贞……贞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若是不在这儿,岂不是任由你这奴才,让这老鸨随意拿捏?”
那老鸨脸色难看道:“这位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真当没人知道你们耍的什么手段么,若是你想要你们醉仙楼欺诈顾客的名声传出去,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你便守着那贾爷,看能不能在他身上发财吧。”
李昭隐隐听出来了,看来这其中果然是有问题,或许是通过姑娘蒙蔽了贾琏,然后给他的消费随便添加,之后又让他签下这个欠款认可。
不过这贾琏这也是自带被搞事的体质,到一个地方就得被纠缠一次?
那老鸨脸色有些慌乱,强做镇定道:“血口喷人,我们做正经营生的,哪里会使什么手段,你是哪里来的,凭空污人青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既然做了,还以为真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么?”贞宁冷笑一声,然后又搭着李昭的肩膀,说道:“昭儿,就让贾爷在这儿继续醉生梦死下去吧,我们走!”
李昭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贞宁这是一直不怎么看得上贾琏,说不定还想要借此机会整治他一番呢。
何况这事情虽然是倒霉又碰到了有心算计的人,但贾琏自己肯定也有问题,他要是不这么贪欢好色,又哪里会被人这样拿捏住。
不过贞宁可以不管贾琏,他却不能不管,所以只能苦笑着拱手道:“贞公子,小姐还在府上等着二爷回去呢。”
“你又拿不出银子来,难道在这儿干坐着,枯等他们发慈悲心肠么?”
李昭没说自己已经让烟儿去拿银子了,也不怕他找不着地方,毕竟他们就是这苏州的,这个地方没来过也听过,知道在哪儿的。
这时那老鸨眼珠转了转,却又上前笑问道:“哎呦,看来还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道你们小姐是哪个?”
李昭说道:“二爷没告诉你,他现在住在林家府上么?这苏州,还能有几个林家?”
“可是,那位林探花的林家?”
这老鸨知道林如海不稀奇,但直接叫出探花的名号,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李昭道:“正是,怎么你与我家老爷认识?”
“原来你家老爷便是林探花,”老鸨的笑容有些怪异,似乎有些哀伤,然后才说道:“却不早说,既然是林探花家里的人,那老身自然没有不信的,你跟我来吧。”
嘿,没想到林如海的名头这么管用?
李昭和贞宁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稀奇。
不过有贞宁在旁边,李昭也不担心对方耍诈,于是一行便跟着那老鸨去了二楼,来到一个房间。
还在门外的时候,就听到里头还在打情骂俏,然后啧啧有声,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老鸨瞥了李昭他们一眼,轻轻一笑,推开门道:“哎呦,贾大爷,这含香陪了你这么久,也该累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嗯?不累不累,爷怎么会累?你是怕爷出不起钱是吧,放心,等昭儿一过来,保准把那账单结清了……嗝儿~”
看着贾琏这副样子,李昭心里一阵腹诽。
他上辈子肯定不欠他的,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要不是因为身份关系,他才不会来管这厮。
不过现在为他操这么多心,迟早要他凤送回来。
那老鸨叫那看到外人来了正收整衣衫的姑娘下去,然后回过头笑道:“几位爷,老身是看在林探花的面上,这次就放了他。不过若是贾大爷下次再来,还没有钱还上,那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李昭点头道,“自该如此,多谢宽宏。”
虽然不清楚林如海跟她到底有什么瓜葛,不过现在李昭只想先把贾琏带走再说。
“哼!”
老鸨转头先出去了,然后李昭便招呼着熙儿过去,将贾琏扶了起来。
至于贞宁,她自然是不会靠近贾琏的,就算不计较他这满身酒气,她也看不起他。
若不是林如海有吩咐,她都不会管他的安危。
“额……”而等到下楼时候,贾琏感受到颠簸,总算是醒了点儿,迷迷糊糊看到李昭,然后突然就笑着凑上来道:“昭儿,你来啦?”
李昭立刻伸出手将他脑袋撇到一边去,旁边却是熙儿,然后正好就嘴到了熙儿的脸上。
熙儿愣了一下,立刻哭丧着脸道:“总管!”
李昭心里是哭笑不得,知道贾琏这怕是真的醉的狠了,只能安抚他道:“没事儿,回去洗洗脸就是了。”
等出门来,李昭又在熙儿的指点下,找到了在外候着的马车,不过车夫不知道去哪儿了。
“怕是还陷在脂粉堆里没出来呢……”
然后听熙儿一解释,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车夫跟贾琏也是一个德行,一天没女人就不舒服的。
只不过他没有贾琏这么有钱这么会使钱,就只能找隔壁花柳巷的便宜娼妓。
要进去的话还得找人,所以他们干脆在这里等着。
也没等到多久,那车夫就从花柳巷中深一脚浅一脚的颠出来,脸颊看起来还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等看到李昭他们都在马车旁等着,他才立刻迎上来陪笑道:“几位爷久等了,是小人的过失、小人的过失,马上起驾……”
“先帮忙把他扶上去吧!”
第五十二回、登门
贾琏醉醺醺地从马车上下来,李昭好歹把他扶住了,不然真有可能摔倒。
然后李昭又扶着他进入府中,这爷们儿颠三倒四的,李昭的身体毕竟还差了些,一个人有点撑不住他。
好在烟儿和熙儿都在一旁帮忙,总算是将他一起扶进了府中。
烟儿是在路上碰到的,彼时他拿着从王管事那儿支来的银钱走在路上,感觉看谁都像是看贼,也好在夜里路人不多。
所以他自然是马上就发现了经过的马车,他也认得那车夫,所以当时立刻招呼了一声,然后就与他们一同回来了。
至于贞宁,她自有她的办法,反正李昭是没看过她正经走过路。。
这个时间林黛玉已经睡了,其他人也管不了贾琏的事情,所以这时候是宅门大开,恭迎贾大爷“荣归”。
等回到院子里,喝了几口醒酒汤,又洗过了面,贾琏好歹算是清醒了些。
实际上他先前在车上颠簸来颠簸去,就已经有些醒转过来了。
这时候却见李昭又过来,看上去有事要汇报。
“怎么,有何事拿不定主意?”眼见李昭皱着眉头,表情好似有些为难,他也有些稀奇了。
这些日子他也小小观察了一下,李昭的作为让他很满意,不愧是他贾琏看上的男人。
这样的奴才外放出去了,绝对能够闯出一份事业来,到时候少不了他的好处。
作为侯府公子,贾琏对于自己的出身自然也是有几分自豪感的。
而且正是因为这样的背景,让他不觉得李昭出去了就敢不理会他了。
就算他脱了奴籍,也有的是需要倚重贾家的地方,所以贾琏根本不觉得他脱奴籍是个问题。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李昭的能力在这儿,他才能够放心的出去玩乐。
毕竟如果这里有什么问题,尤其是林黛玉还在这儿,要是她出了什么问题,那别说等到林如海回来他不好交代,之后回贾府也不好对贾母他们交代。
不过这趟在外面他看来是彻底玩野了,之后回到贾府恐怕也很难收回心来,就不知道到时候要如何再与王熙凤相处了。
而此时,意识到可能有连李昭都感到棘手的事情,贾琏也不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能够处理得了。
却听李昭回禀道:“二爷,外头有个姓邢的来找,而且指名道姓要找你。”
一边说着,李昭的面色也有些古怪。
他是真没想到,那边这么快就登门过来了。
他跟邢岫烟分别都才没多久吧?
“都这么晚了,自然是不见客,让他明天……”贾琏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喝了一口茶,然后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说,他姓什么?”
李昭回答道:“回二爷的话,他说他姓邢,单名一个忠字。”
“邢忠、邢忠……”贾琏念了两遍,却是皱了起眉头。
李昭心知肚明,他这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邢夫人。
当然,邢夫人并不是他的生母,乃是贾赦的续弦。
而这邢忠,虽然是邢夫人的兄长,不过也仅此而已,多年没有往来,邢夫人大概也没把他当回事儿,对夫家这边可能也没什么提及。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舅舅”,贾琏当然会觉得腻歪。
“罢了,让他先进来瞧瞧。”
李昭却没有转身,而是先提醒道:“二爷,您可想好了怎么对待他们?”
“哦,你这话意思是……”
“小人看这邢忠星夜来访,想来不只是登门造访这么简单。他可不是一人过来,而是拖家带口,而且我看这一家的装束,似乎现下处境不怎么好,此来莫不是为了投奔二爷而来?”
当然,他当时在那几人中也看到了邢岫烟,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太好打招呼,而且当时光线不好,大概邢岫烟没注意,看着也似乎神思不属的样子,故而并没有发现他。
其实他们真要来拜访,第二天白天来也可以,完全不必要这么急。
现在这样,一来是展现自己的困难,博取同情,二来嘛,当然也是想要找个适合的借口来接近,比如说夜深了一家不好再返回去,那就干脆在这府上住下来。
住下来之后,再想要把他们赶走,可就不太好说出口了。
贾琏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是如此。
其实李昭对于邢忠的这个选择,倒谈不上什么鄙夷,虽然也不可能欣赏。
都是为了活下去,若不是活得艰难,哪有人会愿意去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的呢?
只不过,这其中可能有利用邢岫烟的部分,却让他有些生厌。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贾琏的,但他知道对方之所以会找到这里来,绝对跟他先前与邢岫烟的相遇脱不开干系。
若是按照正常的“剧情”,之后他们一家不知怎么凑够了盘缠才上京去投奔邢夫人,而邢岫烟哪怕是在大观园中,有例银的情况下依然过得清贫,甚至要卖自己的旧棉衣,就是因为她这父母还有那姑姑。
而现在因为李昭与邢岫烟的相遇,让他们提前找到了贾琏。
虽然出身贾府这事儿,其实也是李昭有意透露给邢岫烟知道地,不过这事肯定不会是邢岫烟主动告诉她这老子娘,八成是他们看到她突然多了钱就逼问她。
毕竟是父母,邢岫烟肯定熬不住他们的问询,就把来由说了出来。
然后估计邢忠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贾琏的名号——这苏州就这么大,贾琏这些日子都泡在青楼里,风姿不凡、出手阔绰,这名声当然也传得很快。
估计邢忠还是与苏州的那些风月场有些牵扯,可能就混迹其中,所以因缘际会的知道了这个名字。
只不过当时他并不能够确定贾琏就和荣国府有关系,毕竟姓贾又不能说明一定是荣宁二府这个贾。
而后从女儿邢岫烟这儿听说路上遇到一个京城贾府出身的下人,这才联系起来,然后果断就主动登门了。
其实李昭猜的还真是八九不离十,邢忠的确是早先听说了贾琏的名字,听说近来有位贾爷十分大方,在苏州几处青楼都留下了足迹,也花费了不少。
不过当时他不确定这个贾,是不是就是自己所知的那个贾,毕竟天下姓贾的人何其多,何况人家在京城,怎么会无端端跑到江南来呢?
然后等邢岫烟回去,自然是要将那银子交给母亲补贴家用,她说的含糊,但这一锭银子,还是让邢氏夫妇无法不怀疑。
甚至两夫妻还怀疑她是不是出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这样的一番逼问之下,邢岫烟哪里受得了,再加上又生怕丫鬟会被父母责骂,所以只能无奈的说出了李昭之事。
而当听说这李昭居然是来自于京城的贾府,邢忠自然便想到了那位“贾爷”,于是他立马做了决定,拖家带口赶上门来,就为了确认事实,制造机会。
就算最后确认不是,他也有心要结交一下。
至于怎么结交嘛……
第五十三回、赖上了
邢家这一趟过来,的确称得上是拖家带口。
除了邢忠夫妇和邢岫烟,还有一个丫鬟两个婆子,基本是全部丁口了。
然后这一行人在熙儿的引领下,穿过了前院,来到了后院堂前。
这虽然是林府而非贾府,但现在唯一的主人林黛玉是个女儿家,林家氏族的其他人都是旁支,在林如海随时可能回来的情况下,也不好跳出来夺权。
甚至李昭这个贾琏的小厮,现在都挑起了这林府的担子,所以在这儿,贾琏不说说一不二,但也能行使不少主人的职权。
也算是给这位便宜舅舅面子,才会在这正经堂前面见他。
而且也没有让女眷回避——当然也是因为他们这里没有适合招待女眷的,毕竟林黛玉睡了又不适合去叫醒她,紫鹃又不够资格。
亲戚之间,有时候不讲究可能是一种亲近的示意,所以贾琏也就将错就错了。
而邢忠显然是看出了这种“态度”,所以进来的时候面色就是一喜。
先前神思不属的邢蚰烟,这时候随着父母一起过来拜见,自然不敢再走神,然后室内光线更好,所以她一眼便见到了站在贾琏身边的李昭。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便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似乎有心要解释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看李昭。
李昭看到这里就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猜的应该差不多了。
不过其实也没多大影响,反正邢家迟早要上京去的,早一点也没什么。
而且这样一来,同在这府上,李昭跟她接触起来也容易些。
邢忠却没管那么多,也根本没注意到女儿和对面小厮的“互动”,他一见到主位上的贾琏,便眼前一亮,然后立刻上前来问道:“不知,贾爷的母亲是……”
他这也属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上来就问候人家老妈,显得有些难看。
不过他也是没办法,因为他只能推断出贾琏是从京城国公府府里出来的少爷,却没法确定他到底是哪一府、哪一房的,所以这次来其实也只是碰碰运气。
就算不是贾赦这一房,但若是能够搭上关系,说不定可以借此提前到京城去投奔妹妹;当然如果是的话,那就更好了。
“家母已经仙逝……”贾琏这是故意拿话挤兑他呢,邢夫人虽是后母,但也是嫡母,于情于理都能算得上是贾琏现在的母亲。
背后私底下敬不敬的没关系,反正连他老子他都很烦,但当着别人的面肯定不能那样。
不过邢忠都能厚脸皮直接找上门来了,哪里还会计较这些,所以先是劝慰了一番,然后才说道:“实不相瞒,舍妹多年前带着一弟二妹去往了京城,听说嫁了个贾姓公侯,在下一时情急,恐怕是认错人了……”
一边说着,他还稍微抹了下泪,好像多么思念弟弟妹妹、和他们感情有多深似的。
这下贾琏也不好再装不知道了,只能故意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才恍然大悟般说道:“哦,原来你就是母亲曾经提起过的,那位大舅舅?”
实际上邢夫人压根没提过,她对邢忠根本是不管不顾的状态,不然怎么可能把邢家家产全都卷走,留着邢忠一家在这里过苦日子?
不过嘛,国公府娶亲,就算是续弦,就算贾赦不受宠,但也不可能娶一个完全不知根底的,所以实际他们对于邢夫人的背景来历,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但连邢夫人自己都不管这个兄长,他们自然更不可能来操心,所以虽然知道自己有伟大舅舅,贾琏也没想要这什么穷亲戚。
但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却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说实话,邢忠这一次主动上门来找,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他心里不是没有笔数,但是生活艰难啊,他又没有什么技能,连女儿都出去抛头露面卖东西了——邢岫烟以为父母还不知道这事情,但这又怎么可能,她就不是能够瞒住别人的。
邢忠这过来也肯定没怀着什么好心思——其实也不能说是坏心思,他就是抱着侥幸心理,万一能够搭上这边的关系,然后跟邢夫人联系上,或许他们的生活从此就不一样了。
当然,也有可能邢夫人根本不理会他们,甚至这位贾公子也不理会他们。
毕竟邢氏本就只是续弦,邢家的门户,连个能支棱起来的男性都没有,也没有底气在这种侯府面前装样。
但是总归得要试一试,反正失败了大不了就回到原来的生活,可成功了的话,那他们或许就不用再这么穷困潦倒了。
而这时候听到贾琏承认了,邢忠先是一愣,然后就有柳暗花明的惊喜,立刻喜笑颜开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么说来,贾爷是舍妹的……”
贾琏虽然看起来不年轻,但也难说,毕竟他跟邢夫人确实很久没见了。
贾琏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也是有些好笑,便道:“夫人乃是我父亲的续弦,自然也是我的母亲。”
邢忠和夫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欣喜。
只要对方肯认就好,他们就有希望赖上了。
而贾琏此时有些头疼,他多少还是要给邢夫人那边有个交代,所以不可能真对邢忠不搭不理,但他也实在提不起什么热情来应付他。
李昭看出了这一点,知道这时候该自己出场了,“不知道大舅爷这么晚来,所为何事?实不相瞒,二爷先前应酬喝了不少酒,此时头还昏着呢。”
这多少有点儿逐客令的味道,贾琏先是一惊,然后就不动声色,心里倒是很赞许李昭的态度。
反正是下人出面,要是那边不接受,他大不了斥责一下表示下人被惯坏了蛮横无理,然后再让出一步去。
邢忠怎么可能接受?
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而且都已经认上亲了,这时候再放弃他就得抽自己几嘴巴了。
所以他故作不知道:“竟是如此?那可倒是巧了,我在外做些小营生,与那风月场中有些干系,倒是和他们学了不少推拿之法。若是在这酒后,更能活血解酒,不如让我帮贾……你推拿一番?”
话里话外,倒也透露出,他是从何得知贾琏名号的。
李昭便看向了贾琏,贾琏难得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这倒是不必了……其实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大舅远道而来,不若先在府上住上一晚,明日再走……对了,这几位是……”
“这是内子吴氏、小女岫烟……”至于丫鬟婆子,那就不用介绍了,贾琏也没兴趣。
看着荆钗布裙的母女,贾琏心里暗暗摇头,看来这位舅舅是混的真不如意,至于邢岫烟,尽管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但实在不符合他琏二爷的审美。
“熙儿,带他们下去,找几间客房安顿一下。”贾琏就吩咐了一声,然后又对邢忠道:“今日天色不早,合该歇息了,有事咱们明日再说,如何?”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说着,邢忠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而等见到这一行离开,贾琏回过头来却看向了李昭,“嗯,昭儿你在看什么?”
第五十四回、邢忠的想法
李昭当然是在看邢岫烟,临走之际她也悄悄瞟了这边一眼,大概注意到了李昭的眼神,立刻便转回去了,李昭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随着邢忠他们一起离去。
此时听到贾琏问话,李昭本来还想糊弄过去,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情未必需要瞒着贾琏,便半真半假的说道:“今日我与烟儿去寒山寺上香,正巧偶遇了方才那位邢姑娘……”
跟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羞愧道:“那位邢姑娘当时遇上了些麻烦,小人看不过去便出手帮了她一马,又送她回去。
“路上闲谈间,或许是得意忘形把来历说了出去,才叫他们知道了二爷的身份,然后找上门来……”
“哦,原来此事还与你有关系。”
李昭惭愧道:“认打认罚,只要能让二爷开心就好。”
贾琏有些哭笑不得,“我打你罚你做什么?就凭你这些日子帮忙照料着这林府上下,爷也不能罚你啊。何况此事,也是免不了的。”
他倒是看的很清楚,“我这位大舅舅,想来早有心要赶赴京城,去投奔太太,只是限于盘缠不够之类的缘故,才没能成行罢了。没想到因缘际会在这里碰上了我,自然就攀上来了,与你倒没什么关系。
“看起来他是迟早要找上门的,早与晚的区别,有太太的关系在,我也不好拒绝他。罢了,总归也就是添几副碗筷的事情,算不了什么。不过明日林姑娘那儿,还得先去知会一声。”
要说有多聪明吧可能未必,但是糊涂贾琏肯定是不糊涂的,只是他很多时候乐得糊涂,就像是林府这些事情,他也未必处理不了,但就是不爱去管,所以全都抛给了李昭。
李昭做好了也有他的一分功劳;但若是李昭做得不好,他也能跑出来收拾烂摊子,而且也能留有余地。
这时贾琏想了想,又问李昭道:“昭儿,你觉得我这位大舅舅,如何?”
李昭立刻说道:“这是二爷的家事,小人怎敢置评?”
“说说看吧,便当是闲聊,有什么便说什么,爷不怪罪你。而且你还与他女儿接触过,说说看……”
“这位看来确实是夫人的兄长,只不知道为何,与夫人断了联系?”
“呵,”贾琏淡淡一笑,“母亲也未曾与我提起过,她还有这么一房亲戚在苏州,不过我倒是早知道她祖籍江南,原还想着来这里找一找邢家的老坟,替母亲去祭拜一下……”
李昭暗自腹诽,这怕是临时才有的想法吧?
“那你觉得,爷该不该接纳他?”
他们都清楚,既然已经让人赖上了,又不好直接赶人走,再让他们在这里住个几日,到时候一起带着回京也是顺理成章了。
尤其是等到林如海回来之后,在他面前,那更不可能落个抛弃亲戚关系的印象。
“这个,二爷问我,我又怎好回答?”
贾琏摇头失笑,也不追问了,转而道:“对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在那醉仙楼,是怎么回事儿?”
李昭便配合着问道:“那么,是怎么回事儿呢?”
贾琏摇摇头,也是有些苦恼道:“便是你问了,我也说不清楚,此事我也是一头雾水。”
李昭无语,自己都不知道,你还要我问?
不过他明白贾琏的意思了,“二爷的意思,是想让我去追查此事?”
“然也,”贾琏抚掌笑道:“昭儿,你果然是我的贴心体己人。”
李昭看到贾琏“温柔”的目光,打了个寒战,然后不敢在此多留了,赶紧告退,生怕贾琏酒意未退,发酒疯。
到时候整出什么事情来就糟了!
……
在给邢家安排的客房里,邢家三人也坐在一起商议。
那邢忠看了眼邢蚰烟,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位琏公子,如何?”
邢蚰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反正当时她压根没注意到贾琏,心思全都在那李昭身上了。
有心要寻个机会和李昭解释一番,但偏偏当时大家都在场。
她又是面皮薄的,更不可能私下里找上门去,所以就一直这样僵住了。
此时听到父亲的问话,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邢母却是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那贾公子你不是在风月场中听说了,如此人物,风流成性,实非良配。”
“哎,人家堂堂侯府公子,风流些怎么了?他这趟出来怕是办什么事儿,身边没个照顾周全的婆姨,那出去寻潇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难道还非得憋着自己么?”
这话说得邢母连连摇头,只是却也没法反驳。
邢忠还不知道贾琏在家中的尴尬处境,还以为他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嫡传,应该是众星捧月的,所以一点不为他的行为奇怪,反倒还说道:“我若是他,我怕是做的比他还过分……”
邢母立刻偷偷拧了他一下,邢忠不露声色,不过立刻就道:“当然,我与你母亲恩爱有加,有你母亲在,自然是不会再找其他女人了。”
邢母心里有些高兴,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当家的,你打的却是好算盘,但人家那侯府公子,就算咱们想,却哪里能看上咱们家的女子?”
邢忠哼道:“我却也不是要给他再攀亲附贵,只是与他做个姬妾,想来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他总不好拒绝。何况咱家岫烟哪里差了,他难道还能看不上?”
邢家是正经人家,但邢忠实在是穷怕了,这时候更不知道邢夫人那边的情况,所以才会有此急切一念。
他自然不知道,就算贾琏看得上,也要计较一下家中母老虎会不会同意,何况邢岫烟还未必是他的菜。
邢蚰烟这才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或者说此时才肯定下来,小脸儿顿时煞白起来。
倒不是说她害怕贾琏,其实贾琏给邢家三口的印象不差,侯府公子,翩翩有礼,又有亲戚关系,天然就会比较亲近。
不过邢岫烟刚还在想着李昭的事儿,又知道李昭其实是贾琏的小厮,这要是和贾琏……
总之,此刻她心情十分复杂。
邢氏看了眼女儿脸色,便连忙挤了丈夫一下。
邢忠反应过来,立刻便笑道:“烟儿,这女人嘛,迟早是要出嫁的,我看那琏公子知情识趣的,又是你姑母的‘孩子’,也算是你的表哥,你若是给他做了贵妾,那是亲上加亲。这,有何不好的?”
知情识趣是不是哪里是这样短短一面能够知道的,不过邢忠肯定这琏公子果然不愧是侯府出身,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仪态皆是不凡,怎么也不算是亏待了女儿。
而若是真地把女儿嫁过去,自己成了他岳丈,那怎么也比靠着姊妹那边的关系要稳妥。
邢蚰烟眼中含泪,神态似乎有些不屈。
若放在往日,其实她对于嫁给谁不嫁给谁,是由着父母之命而定的,但现在却仿佛有了旁的念头。
不过邢氏夫妇也早就知道她就这个性子,现在不管她愿不愿意,反正到时候只要他们那边说好了,她不从也得从。
而且邢岫烟也不是那种会多反抗的性子,最后多半还是会接受的。
现在的问题,反倒在于贾琏那边,难道要他们主动去说?
第五十五回、静夜思
夜深人静,林府中院里也显得悄无声息。
李昭披了件褂子,乘着星爷出来吹吹风,同时,也是感受一下那呼吸吐纳之法的效果。
方才在房间里面,按照这呼吸吐纳之法,他适当的练习了一番,很快就入了门——也亏得在这里他地位不一样了,再加上和其他人不相熟,所以没有和其他下人挤一个房间,而是自己单独一间。
不然要在别人面前,他还不敢轻易尝试。
当然这个入了门不是说“筑基”的那种入门,而是找到了一些关窍,虽然体内没有什么气能够让自己感受,但是对于周围的空气流动、环境变化感觉好像都要敏感了许多——也或许只是错觉?
室内还是密闭的,空气不好流通,等来到了室外,他立马又是一种新的感受。
不过现在他已经基本确定了,这呼吸吐纳之法虽然有些神奇,但终归不是什么修仙的手段,靠着这个也不可能练气修真。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最起码,这功夫对于他调养自己的身体、增延寿龄,却是极好的,也算是对得起系统的评价。
简单来说就是,这其实是一套道家的养生功夫,而且也不仅于养生。
此法暗合了道家的哲理,且不说坚持练下去很可能会长寿、还能保持健康,甚至还可能为他将来真正的修行打好基础。
说不定哪天,他就签到出来一部真正的修仙功法了呢?
到时候有基础估计很容易理解,身体也更容易适应练气。
当然,其实李昭也想到了这呼吸吐纳之法的另一个用途,那就是……林妹妹的身体。
林黛玉自幼体弱,不知道是不是娘胎时就落下的顽疾,后来又整日抑郁,等在贾府寄人篱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身体不垮掉才怪。
而这呼吸吐纳之法,除了可以直接帮她调养身体之外,还能改善她的心境。
有所谓“心静自然凉”,而我心澄净,则拨云见日、四方达开,身体和心情这有时候是有相辅相成效果的。
“暂时没办法,看寻个什么机会,将这呼吸吐纳之法给她练练,通过紫鹃或是林如海都可以……”正这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却是注意到了前面好像有人影。
他心里纳罕,连忙冲那边问道:“谁在那边?”
半晌没有应答,他却越来越奇怪,因为从那身形轮廓看,应当是位女子。
这女儿家大半夜的跑出来,怕不是哪个丫鬟出来偷汉子?
想着他便干脆往那边走去,也不虞有什么危险。
如果在府外不好说,但在府内,有贞宁两个帮忙看顾着,有什么风险他们早就扼杀在摇篮里了。
“是……是我……”许是看到李昭越走越近,知道瞒不住了,那边终于出声了。
而李昭听到那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但这个距离,也足够他借着今晚皎洁月光,看清楚对面那张面孔,“是你?!”
李昭也是一时睡不着,加上想要验证一下呼吸吐纳之法,才出来走走,没想到居然碰上了同样睡不着的邢岫烟。
嗯,应该是睡不着吧。
不然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外头来,难道还是来出恭的?
“李……李大哥!”其实方才邢岫烟也没弄清楚来的是谁,所以才不敢出声,现在看清楚是李昭,反倒松了口气。
“嘘!”李昭立刻比了个手势,示意邢蚰烟安静,然后才上前去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么晚不睡,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可不能让别人看到了,不然他可讨不了好。
邢蚰烟感受到两人此刻的靠近,尤其是李昭说话时候的气息都打在自己的脸上,这让她双颊很快变得绯红一片,只是夜色中不好看清楚。
见邢蚰烟不回答,李昭也没多想,又问道:“说起来,先前人多不好问。是你父母逼你来此的吧?”
被李昭直接戳破,邢蚰烟顿时感觉有些难明的感觉,直想要立刻逃离这里,但是身体又不允许。
感觉李昭好像还在越靠越近,她的身子便越发柔弱无力了。
好在李昭现在还是很注意与异性接触的分寸的,所以在近在咫尺的时候还是止住了,这样一方面是避免被发现,另一方面也是近了好低声说话。
然后感觉到有些微的热气仿佛从对面散发过来,李昭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人此时的距离,还是好像已经超过了那种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
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是说话时候那气息互相缭绕,好像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味道。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这种气氛都是有些旖旎的。
李昭不由深吸口气,然后又稍微拉开了一点儿距离。
这让邢蚰烟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却又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失落,只是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立马又莫名害怕起来。
李昭哪里知道女人内心那么多心思,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这是默认了。
他叹了口气,又故意说道:“哎,还好二爷大人大量,没有计较我口无遮拦之事,不然你可是害惨了我。”
这话其实也不算骗人,不过不是贾琏大人大量,而是李昭凭自己的本事让贾琏看重他,些许小事自然不会计较。
若是换成烟儿、熙儿他们,恐怕真就要责罚了。
“李大哥,都怪我……”
“这倒也怪不得你,谁又能够拒绝得了自己的爹娘呢?不过这么说来,那银子……”
“都在我爹娘那儿了,”邢岫烟说着,又急忙道:“不过李大哥放心,往后等我有了钱,定会还予你的。”
她现在倒是不提荷包的事情了,大概也是想明白了,知道李昭的意思根本就不在那荷包上。
不过这样一想来,倒更让人觉得害羞。
这大概也是再见到李昭,她心境有所变化的原因。
李昭却笑道:“你一个女儿家,拿什么来赚钱?”
邢蚰烟急忙道:“你可莫要小看我,除了荷包,李大哥想要什么,我也能绣得出来,大不了,往后我便只给李大哥一人绣东西。”
李昭想到了她的针线功夫,从那些荷包上的图案可见一斑,也是不由一笑,然后莫名思维发散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的功夫,还没得到机会施展。
额……
他赶紧拉回来,免得自己不小心出什么洋相,毕竟两人现在距离还比较近。
“你说,往后只给我一个人绣?”
“不、不是……”邢岫烟脸色又红了,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歧义,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李昭看她这样也是满脸笑容,然后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心里一动,立刻对邢岫烟道:“咳,邢姑娘,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早些睡吧。至于银子的事情,不必担心。
“当然,若你非要给我绣东西补还,我也没有意见,不过你要小心顾好自己的身体,可不能因此累坏了,不然就要一直欠着我的钱了。”
他知道以邢蚰烟的倔强,她肯定会把这个事情记着,所以干脆这么说,也让她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邢岫烟“嗯”了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去,这次却没再回头了。
等她离开了,却又一道身影立刻出现在李昭面前。
李昭看又是黑衣人妆扮的贞宁黑夜中仍如灿星般的双眼紧盯着自己,奇怪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贞宁噗嗤一笑,然后说道:“倒是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挺受姑娘家喜欢的?”
李昭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林府里面跟李昭接触最多的就是紫鹃了,虽然两人之间都是很正常的往来,但紫鹃对他的态度和别人完全不同,肯定也被贞宁看在眼底了。
再加上方才的邢岫烟……
不过——
“贞护卫,你这到底是在暗中保护,还是在暗中监视我们?”
“都有……”
李昭无语,然后马上想起来正事,肃然问道:“贞护卫,可否将醉仙楼之事,来龙去脉清楚告诉我?”
贞宁也收敛了笑意,想了想便道:“此事是这样的……”
第五十六回、来了
邢岫烟一家就这么在林府上暂住下来,虽然隔了两层关系,不过也就是暂住些日子,只要林黛玉这个主人没意见,也没什么可说的。
林黛玉自然不会有意见了,之后邢岫烟与林黛玉见面的场面李昭没看到,不过和紫鹃说起此事的时候,她就说林黛玉第一面就很喜欢邢岫烟,感觉两人很投缘,然后半日工夫就快要成为闺蜜了。
本来年纪相差就不大,邢岫烟在妙玉的教导和自学下,也是颇具才学,和林黛玉能聊得来。
也是没办法,离开了贾府之后,林黛玉在这里很难再找得到跟自己能聊得来的同龄女孩了,紫鹃她们是丫鬟,身份毕竟不一样,何况也很难有共同话题。
而邢岫烟不仅学识谈吐能够跟得上,在她面前还能保持着不卑不亢,这点尤为讨喜。
最主要是相较于“工于算计”的薛宝钗,还有喜欢务虚矫情的妙玉,林黛玉的确更喜欢邢岫烟这种不藏着掖着、简单却又质朴的性子。
但这可是把邢氏夫妇急坏了,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和这林黛玉关系打得再好,又怎么及得上嫁得好?
毕竟林黛玉自己日后也是要嫁人的,出嫁从夫,不可能成为依靠,所谓的闺蜜关系根本不可靠,连她自己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可林黛玉作为此间主人,找邢岫烟去顽,他们也拒绝不了。
而且贾琏次日点好了够补款的银两,立刻就又跑去醉仙楼寻他的含香姑娘暖小弟弟去了,就算邢岫烟没被林黛玉招去,他们也找不到人,也接触不上人家。
这其中,或许贾琏也有点儿回避这一家人的意思,毕竟眼看着拒绝不了,但又不想要太多接触,只需等到回京之后,直接交给邢夫人去处理就行了,他是懒得管了。
而对于邢忠夫妇来说,现在邢家一家人都在人家这府上,住人家的,之后吃喝也是人家的,那选择权就没有了,话语权也别想了。
现在二人只能盼着,早日跟着一起回京城去,邢忠还想着到时候看能不能和妹妹说一说这事儿,想来有她说项的话,把握更大。
李昭当然不知道这些,他现在也没心情去理会他们,甚至他都已经不在林府,而来到了一处码头边上。
因为他从贞宁那里得知,林如海安排送贾府下人们过来的船,即将到了。
原来这次林如海是叫了苏州一家粮行的顺风船送他们过来,贞宁只需要去那粮行找人问清楚行进路线,就差不多能够推算出什么时候到了。
实际上按她预计,今日已经算是最晚的一日了,只因为前些天她都没有等到,所以这次干脆让李昭亲自来等。
如果到了那就顺势带回去,没到的话自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恐怕他们得早做些准备了。
为此,李昭在府上自然还先准备了一番。
主要是这些贾府下人过来之后,他手上立马就有了趁手能用的人,不用再和老宅这边留下的那些人勾心斗角的了。
虽然他现在基本也把他们收复了,尤其还多了熙儿、烟儿两个眼线,让他管理起来更轻松,但留着这些人在,总感觉给林氏家族的那些人留下了眼线。
在那晚从贞宁这里得知了醉仙楼贾琏之事的真相后,李昭更是确定这一点。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他都想直接把这些人全都赶回去。
不过那样闹得动静太大,他还做不了这样的主,就是贾琏都做不到。
也就只能做些切割,把他们排挤在外,内院全都交给贾府的人就完事儿了。
就算是林如海过来,也挑不出错,起码贾府这些下人还能听贾琏的吩咐,在扬州巡盐御史府的时候,也都算听话,比这老宅里不知根底的下人可要好多了。
这趟跟他过来的,也只有烟儿和熙儿两个,熙儿是贾琏得知以后,特意让他过来跟着帮忙的。
反正他那里有贞宁暗中保护,在醉仙楼那种地方倒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他了。
贾琏本人自然是不会过来,比起接人,他还是更愿意陷在软玉温香里。
反正庆儿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支使回去了,没有王熙凤的眼线在,他根本不带怕的。
话说回来,这趟出来跟着的这些丫鬟、婆子们,王熙凤选的也算是用心良苦,不敢说都是歪瓜裂枣吧,也是基本不会对贾琏有吸引力的。
倒是小厮,不管是庆儿还是昭儿,都是清秀明眸,只不过此时的贾琏似乎还没有开发出另外的性趣来,所以他们还未遭“毒手”。
至于林黛玉这边,听说只是贾府的那些下人过来,林如海还没有消息,自然就算了。
原来紫鹃在船上一路上都顾着照顾林黛玉,平常就和她与雪雁说说话,和其他丫鬟没什么交流,所以这些贾府的下人,她也没有比李昭更认得。
没有什么交情,当然也不会过来,反正到时候如果有林如海的书信,李昭自然会派人给他们送过去。
而这次总算是没有让李昭他们白等,粮行的船靠岸之后,里面就陆陆续续出来了贾府的下人们,包括李嬷嬷在内。
李嬷嬷再见到李昭,也是松了口气。
她原先模模糊糊听说李昭是出去办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办什么事儿,不过既然贾琏都没说什么,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但连续的看不到,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而且之后琏二爷也走了,然后庆儿也走了,他们也都要走了。
听说还不是回京、回贾府,而是要先到苏州来,倒是听他们说地,琏二爷在这儿等着他们过来伺候似的。
但她也不知道李昭同样是在这儿等着他们,本来还想说豁出点儿面子也要斗胆问一问贾琏,到底把李昭带到哪儿去了。
没想到这来迎接他们的,正好就是李昭。
当然,原本李昭作为贾琏的心腹小厮,在这些下人中间说话就是有点儿分量的,至少大家都不敢得罪他,听不听话倒是另说。
而现在庆儿都走了,再没人能够和他“争锋”,且他们初来乍到,李昭可是来过一阵了,这种“地主”优势,也让他们在面对李昭的时候,更卑微了些。
当然,进入林家老宅之后,发现李昭管着这院里大大小小,大家居然还都听他的话,看上去倒像是成了管事一般,大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其他人也不敢多问,倒是李嬷嬷会偷偷扯着他的衣袖问他:“昭儿,你这是‘升官儿’了,琏二爷又去哪儿了?”
她是担心李昭会不会耍了什么手段,把琏二爷架空了。
在贾府这么多年,那些宅斗的事儿她可见过不少。
就说当年贾老太太和王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就让她想来都不寒而栗,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李昭自然不知道这嬷嬷心里想成什么样了,只是笑着让她不要拘束,自己只是得了二爷和林姑娘的吩咐,在这里代管事而已。
然后,才开始让烟儿、熙儿各自带着他们到早就安排好的住处去。
第五十七回、清理
他们这趟过来,也果然是带了林如海的书信,一共两封。
当然没有李昭的份儿,一封是给林黛玉,一封是给贾琏的。
贾琏的等他回来再给他,林黛玉的自然是让人给她送过去。
如果是以往的时候,李昭可能还会想着亲自去送,就算还是不能见到林黛玉,去看看邢岫烟也行。
说起来自从邢岫烟和林黛玉顽在了一起,他还真就没再见过她了。
不过他现在另有要事,就不在意这种没什么特别意义的小心思了。
有了贾府来的这些下人,李昭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别看他把这里的这些下人整的服服帖帖了,但很多人还是面服心不服,只是被他所制。
但同样的,李昭对他们不满,却又不得不用,不然他一个人照顾林黛玉、贾琏,还得顾全这大宅子,根本不可能做到。
现在总算是可以撇开那些人了,当然在那之前,他首先得要杀鸡儆猴,先解决一个先前不太敢动的人。
其实真要动也不是不能动,但已经维持住了表面的平衡的情况下,李昭自然也不愿意冒险主动打破。
尤其是在动这一个人,很可能还会牵出后面的人的情况下,到时候事情扩大兜不住了,贾琏都不会挺他。
虽然他现在控制得住局面,但也有对方愿意配合的一部分因素在,要是把人逼急了,直接撂挑子,他自己就得收拾烂摊子了。
现在好了,就算他们摆烂自己有人帮忙也不怕了。
贾府这些丫鬟、小厮、粗使下人和婆子们,诸如李嬷嬷这种,在京城那都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免不了会沾染一些公侯人家的趾高气扬,但像是李昭这样能过压得住他们的人,还是可以让他们尽心办事的。
而且又不是不给他们好处,反正是林府的钱,李昭就以贾琏的名义发,乐得大方。
不过关于这件事情,李昭当然不会擅作主张。
虽然这是好事,但他一个荣国府的下人,跑到林府来管教下人,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如果说得到了林黛玉和贾琏的首肯,那叫做奉命办事,但要是自作主张,那就连林如海恐怕也会不满。
在这种事情上李昭一直很小心,他知道在这里不比后世,即便自己现在不是奴仆身份,仍要十分注意身份的界限。
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定权限,超过权限所办的事情,哪怕是好心也可能成为坏事,对自己的“坏事”。
而这也算给自己加了一道保障,关键时刻需要他们站出来的时候,可以直接去请他们过来,自己不会“孤立无援”。
然后,他便先将贾府的这些下人们召集起来,先开了一个“内部会议”,与他们达成了共识。
其实根本无需考虑,他们过来肯定是要和李昭共进退的,除非他们以后不想在贾府干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奴籍都还在呢。
李昭也只是以防万一,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所担心的、可能有人因为庆儿的事情而对自己不满的可能不存在。
庆儿说到底也就是个仆人,按照这些人捧高踩低的特性,庆儿在被贾琏放弃的时候,他们自然也都放弃他了,人情什么的不存在地,除非他再起复。
何况其中还有像是李嬷嬷这种老资历、说话有分量的婆子,在一旁帮衬着说话、压场子,根本没有悬念。
而接下来,李昭就准备行动了。
照例也是要将这林府老宅原本的那些下人们聚集起来,甚至还包括内院、外院两个管事。
其实,贾府的这些下人过来,当然也让这些下人们犯起了嘀咕。
他们也不清楚这些是贾府的人,还跟误认李昭一样,以为是扬州巡盐御史府上的人呢。
这些年来,两边没有什么联系,林如海的本意其实是不想要牵连到府上,毕竟他与两淮盐商斗得凶悍,有时候把他们逼急了可能会狗急跳墙,殃及池鱼。
而苏州林氏这些人,却是不分好赖,反倒趁着林如海不在的期间,不仅来占住这老宅,甚至连外面的田地都占去了——这自然也是李昭调查出来的。
李昭先前就查过林氏家族的账目,当然有很多地方看不懂,但模糊知道有问题。
后来拉拢了烟儿他们之后,通过他们知道的更多,也就能看懂更多账目,自然知道这里的这些人有多贪婪。
而且还不止是族老,他即将针对的这位管事,同样是贪婪得很,比之贾府那些吸血鬼下人也可以说是不遑多让了。
别说是他们这时了,就是先前那族老一家在的时候,他照样敢伸手。
也是因为这个,李昭才想到,这管事恐怕未必是来不及撤出去,而是根本没想过要撤出去。
因为在他看来这里上上下下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就算是林如海回来了,也还是需要倚重他。
他恐怕更不会想到,李昭之前都是对他虚与委蛇,而等到自己这边一有人手了,立马就准备对他下手。
其实促使李昭下手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他犯了一个大忌讳,也给了李昭一个好借口,那就是他欠不该万不该,居然对贾琏这个主人家的动手。
这可算得上是恶奴欺主了,就算贾琏不是他正经主子,只是林府的姻亲关系,但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够摆弄的。
当然,他的能量实在有限,再加上醉仙楼的那个老鸨,似乎不是很配合,所以最终并没有拿贾琏怎么样,只是让他稍微破费了一下。
或许,他原本打算借题发挥,但没有等他找到机会,李昭便先下手为强。
此时李昭便冲着他冷笑道:“王管事,你倒是好大的架子,叫你来议事,你还非得要大家一起等着你?”
没错,这位王管事不仅管着这老宅的内院,而且也管账。
先前李昭让烟儿拿钱就是找的他,而后看来,那事情还算是他自导自演。
李昭不是很清楚他打算怎么做,这是他一个人布置,还是后面有其他人支使,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
这当然不单纯是为了贾琏,而是真叫他们得逞了,首当其冲倒霉的其实反倒是自己这个“狐假虎威”的假管事。
所以他这也是把李昭得罪死了,李昭怎么可能放过他。
之前就特意让烟儿晚了点儿去通知他,就是为了这时候借题发挥。
而看到李昭这副架势,这王管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本着谨慎的心理,还是低了头,只团着手陪笑道:“总管说笑了,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总管也知道,老朽年纪大了,这反应就有些跟不上了……”
虽然察觉有异,但有什么事情先认错总不至于更糟糕。
没想到不等他说完,李昭就直接打断道:“既然年纪大了,跟不上了,那不正好退位让贤,让年轻人上来么?”
说到这里,他还有意看向了那个外院管事。
第五十八回、揭露
对于府上这些下人的关系,李昭靠着读心术的能力,早就差不多摸清了。
不得不说,这能力在协调人际关系方面,真的是好用,而且这还是李昭有所克制的情况下,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完全依赖这种能力,成为能力的“俘虏”。
像是过目不忘这样的被动能力他没办法控制也就罢了,这个却是要好好控制住的。
所以像是在面对紫鹃她们的时候,和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会主动去使用。
当然,可能他想也做不到,因为不是每次能力都会起作用,需要同时达成两个条件其实还是蛮苛刻的。
对于这些下人,他当然也不会滥用,但是有两个却是时常会用到的,那便是这两个管事,谁叫他们的位置关键,跟自己打的交道又多,需要防备他们的心眼也要多一些呢。
虽然服侍的同一个主人,但是他们自己私下也会有矛盾、有利益相争。
尤其是这外院、内院,都是管事,可是权柄天差地别。
这外院的吴管事,自然不会甘心落于人后,毕竟他的起步跟王管事应该是差不多的。
所以他早就想着取而代之,甚至暗中搜集了王管事犯事的一些证据。
只不过,要拿出来,必须要在恰当的时候,给恰当的人,就算不能给对方一击致命,但自己起码也得从中得到好处,才不算亏。
这种计较的心思很正常,但也正好可以为李昭所用。
李昭这段时间拉拢的,可不只是烟儿、熙儿这两个小厮,吴管事同样被他拉拢过来。
区别在于,两个小厮比较好掌控,他也能放心着用,就算有反复也不会引发什么后果,而吴管事,却一直都是吊着他,只在这个时候,才会想着利用一下。
果然,李昭一看过去,那吴管事便心领神会,马上跳出来附和道:“是啊,总管说的不错,王管事的年纪不小了,若说管管下人还好,但要管着账房的事务,恐怕力有未逮。
“倒不如,交托他人,自己也好,去颐养天年不是?”
实际上吴管事年纪也没必要王管事小多少,但一方面他肯定是想要看着老对头下台,另一方面却是觉得自己和李昭关系比较近,比较好说上话。
再说了,把王管事斗走了,李昭也是迟早要跟着林如海离开的,到时候这里还不是他说了算?
就算族老他们回来,也是离不开他。
因为他此时情绪波动,大概是已经畅想未来了,李昭也没有控制能力,所以完整的听到了他的心声。
只能说,这些下人一个个都没点逼数的,都以为离不开自己呢。
不过这时候,倒正好可以利用一下他这心理。
想着李昭便又说道:“看看吴管事,虽然跟王管事差不多年纪,但看着可要年轻有力多了。若是王管事不放心那些年轻人,觉得他们没有经验,不妨让他来试试如何?”
王管事被他们这一唱一和,说的脸色煞白,一是气的,另一个也是想明白了的害怕。
因为他马上想到了,为什么李昭会选在这个时候发难,正是因为另外那些下人的到来,那些人是他的“自己人”。
所以这个时候,他就想干脆把自己撸下来,然后换自己的人或者干脆自己上?
而吴管事……这家伙也成了他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管事当然还是要争取,便说道:“总管,老朽虽然老了,但管账这种事情,看重的便是这老成经验,还有熟悉,老朽这身本事,这院里可没有哪个能比得过。”
说到这儿,他竟然还有些自得。
至于吴管事,他干脆就无视了,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吴管事望着他的后脑勺,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那个气啊。
但却不得不承认,王管事是凭着真本事上位的,而靠着这内院管事的身份,他又不知道拉拢掌控了多少人。
而他虽然在外院也是管事,但因为不管钱粮,平常跟下人们甚至还有怨无恩,这人望上就相去甚远了。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大家也就听听,但是王管事说话,还有人会附和两下。
真以为你那点本事算得了什么?
李昭没耐心跟他继续周旋下去,面色突然一沉,翻脸比翻书还快,竟然直接指着王管事的鼻子骂道:“不要给脸不要脸,我是看在你这些年好说歹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照顾着点儿你的面子。”
说着,他又一伸手,烟儿立刻会意地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的账本放上去,然后李昭将那账本随便翻了几页,冷笑道:“你管账的本事,我这外行人也看不出好坏,相信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不过你这借着管账,往自己的兜里搂钱的本事,我却是看得出来,实在是好得很哪。需要我,念几条么?”
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账簿,王管事虽然老眼浑浊,却也认出那是自己私底下藏好的私账本,可是怎么会到他的手上
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冷汗都流了出来,只能急忙辩解道:“总管,听老朽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只是这记账的时候捞点儿油水,倒也能够理解,人之常情嘛。可你还做了什么事情,你敢不敢认?诸位知不知道,前次表少爷被那醉仙楼扣着人,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欠了人家青楼的钱,可为何会欠了钱,表少爷又不是不讲信用之人,这都是因为此人,与外人勾结起来,蒙蔽表少爷,令他一时失察,险些着了他们的道儿。
“若非是那醉仙楼的老鸨听说过老爷的名头,心生畏惧主动让步,那一次不仅是表少爷会在这苏州城闹个大笑话,等我们为此事忙个焦头烂额之时,知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便会将自己这些贪墨的钱、还有东西,还有记录的账本统统趁此机会送出去,甚至人也可能会跑掉。因为老爷不日将至,等老爷回来,必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他一样兜不住。”
然后他又转向那满头大汗的王管事,淡淡道:“像是你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也好意思称自己为林家做了多少事情?你胃口这般大,没个尽头,若没人发现,再给你十年时间,怕不是要将林家都搬空了?”
那管事眼神怨毒地瞪着李昭,李昭夷然不惧,直接瞪了回去,然后又看了周围一圈。
此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给他说话,而且明显是人人自危。
就连吴管事,也不自然的扭了扭屁股,感觉自己好像也要遭。
因为没有监督,他们没有谁敢保证自己的屁股底下就一定是干净的。
这些人其实很多都姓林,只是后来各自际遇不同,才慢慢成了林如海家族里的人。
因为是“本家”,所以才会更加有恃无恐,觉得林如海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而且总有需要他们的时候。
毕竟同在一个家族的人不用,还能用什么外人?
就算是王管事和吴管事,也是有着姻亲关系,然后再靠着能力和资历脱颖而出,不然哪里轮得到他们?
但又哪里想到,有一天会碰到一个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里大发淫威?
李昭当然不会在意他们怎么看怎么想自己,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林府的下人,这些人就算是想着日后报复,他们也报复不到他头上来。
何况就连林如海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算自己真是林如海的下人又如何。
有本事他们就追到京城去啊?
所谓无欲者无求,无求者无惧,李昭无惧无畏,所以行事大胆,在此时有了贾府来的这些下人们帮忙,不怕他们撂挑子不干之后,立马就开始针对行动了。
明面上,他有着林黛玉还有贾琏背书,暗地里又有贞宁帮忙。
这林氏家族的一众,于他而言不过宵小之类,何惧之有。
第五十九回、对峙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小厮转头就跑。
李昭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喊道:“快抓住他!”
烟儿二话不说,立马跟着跑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其他人肯定是坐观其变,也只有烟儿、熙儿这样已经投靠了的,没得选择,只能跟着李昭一条道走到底。
等看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院外,李昭环视了一圈周围,却也没有再去管了,好像烟儿能追到就追到,不能追到也拉倒一样。
倒是回头看了那王管事一眼,此时的王管事却平静下来了,就好像是突然吃了一颗定心丸,再也不慌张了。
“方才那人,与你什么关系?”
“总管在说什么,老朽怎么听不明白?”
“呵!”李昭冷冷一笑,这个时候和自己打马虎眼?
他其实能够猜到对方去干什么,不过嘛,虽说他今日此议原本的打算只是针对王管事一个人,但他如果真的想要把其他人也拖下水的话,那李昭也不介意全部接着。
他背后有人,难道自己背后就没有?
何况随着李嬷嬷等人的顺利过来,李昭虽然不知道林如海给贾琏还有林黛玉的书信里面写的是什么,但也知道这意味着林如海可能也快要回来了。
应该是扬州那里大事初定,林如海也可以脱身而出了。
这点其实贞宁也有透漏些,虽然她也没有跟林如海联系,但肯定和她三师兄有过约定,所以知道些什么。
这样一来,李昭的底气自然就更足了。
“你莫非真以为,还能有人来帮得了你?”
王管事觑了他一眼,哼一声却再不答应,显然是那边不来他就不再开口的意思。
李昭淡淡一笑,却也不恼,而过不久后,烟儿却跑回来了,只是看他样子显然是没追上。
“总管……”这小厮的脸色还有些愧疚,不过都有些发白了,看得出来也尽力了,实在是身体跟不上也没办法。
而眼看着追不上,他也机灵,干脆不去追了,直接跑回来然后让李昭想办法,“总管,我看他跑的方向,怕是去宗祠找族老了……”
族老当然有各自的住处,不过日常都会有至少一个守着宗祠那边。
而且宗祠那儿可以直接通知其他族老过去,这是李昭先前就从烟儿这边得知的事情,所以此时脑筋一转就想明白过来。
“去就让他去吧……”
烟儿一怔,“总管,那咱们……”
他心里当然急切,这要是攀上的高枝倒了,那他不就白攀了么。
“莫急,”李昭却笑道:“他们有人,咱们也有人。他们去请他们的靠山,咱们自然也去请咱们的靠山。”
对于这些人的盘算,他早就想到了。
不过对这些奴才他还能够逞些威风,但是面对那些族老,他就显得力有未逮了。
不是不敢做,而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匹配,自己出面也不敢说能处理的很好,万一闹出什么事情,玩砸了,对林如海更不好交代。
反正这也是林家族内事务,林黛玉作为明面上的继承人,出来管管也是应该的。
而且就算这些人看不起女流之辈,但林黛玉是林如海唯一的女儿,也是林氏嫡系唯一的后代,在林如海随时可能回来的情况下,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所以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她这个“管家婆”。
说到管家婆,李昭想了想林妹妹当家的场面,莫名觉得有些有趣。
当然,这边还需要有人帮忙看着,正好贾府的那些下人们,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怎么,莫非总管还想把我们拘禁起来?”王管事大概是以为自己有胜算了,这时候倒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了。
当然,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煽动手下这些人,指望着和李昭分庭抗礼一番。
若是能够在族老们赶过来之前,他就先打破僵局,也能占得先手,更能稳固住自己的地位。
他这话的确让不少人心里躁动起来,李昭虽然这段日子也树立了一些威信,但又怎么能够和几年下来的王管事比。
反正都是下人,李昭如果不是因为林黛玉和贾琏的关系,他也不可能让王管事面对他低头,而这一低头就低到了现在,也算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现在眼看着能够翻身,他也是有些迫不及待,如果能够借着这一次打击到李昭,那往后他就又能够重新做主,而不需要再看着上头还有一个人的脸色了。
李昭怎么不知道他的打算,所以立刻说道:“拘禁?你们都是这府上的下人,我一没有限制你们出入,二没有对你们非打即骂,这算什么拘禁?若你们非要跑出去,我也不好说什么。
“只不过往后却也别想再回来了,既然心是向着外边的,小姐和贾少爷,凭什么又要惯着你们?等老爷不日回来,大不了让他再找些新的人过来就是了……”
他直接将林如海拉出来,自然一下震住了这些下人,他们都是林家人,更清楚林如海对林氏的意义。
就算那些族老也不敢明着去违抗他,何况他们这些下人?
王管事的脸色立刻又阴沉下来,李昭最大的优势就是站着大义名分,尤其是这老宅便是林如海这嫡系一脉的地方,只要林如海、林黛玉愿意,别说是李昭,他们想让烟儿、熙儿出来管事也没人能说什么。
而他们因此就要闹事、要反抗,这说破天去也不占理,更何况王管事的“罪证”还在李昭的手里,看着只有这一个账本,但谁知道还有没有更多?
尤其是王管事自己都清楚,那吴管事背后搜集了不少自己的把柄,当然他也收集了对方的。
这如果要是主家有意偏帮,吴管事肯定愿意拿出那些东西来,那对他就是致命一击。
所以他哑口无言,心里只期盼着族老们那边赶快过来。
而这个时候,熙儿终于带着那些稍微安顿好的下人们过来了,这些人看着气度跟王管事这些人都不太一样。
毕竟京城国公府出身,面对林府这些“乡下财主”——虽然林家也是四世列侯,但底蕴不及,衰败得也更快,就这老宅都好些地方年久失修就能看出来了,他们没有把鼻孔长在脑门上已经是给面子了。
李昭立刻吩咐他们看好了王管事这些人,当然这个时候也需要给一些人甜头,所以吴管事、烟儿、熙儿他们可以先摘出来。
原本还惴惴不安好久没说话的吴管事此时却是苦笑着被李昭强硬的拉上了船,恐怕等下族老来了他也洗不脱了。
然后李昭才转身去厢房,准备请出林黛玉来。
不是林黛玉架子大,而是李昭还必须要跟林黛玉先说明一下情况,不管是烟儿还是熙儿他们都是说不清的,也很难取信于那边。
毕竟那些族老来的事情他此前也没有肯定,另外也得去给小妮子一点儿信心,毕竟她年纪还小,没有经过这种阵仗,未必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