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回、计赚贾珍(中)
贾珍贾蓉父子都是被酒色掏空的,虽是武勋世家的出身,可这身体可扛不住骑马的颠簸,所以此时都是坐在了马车上。
随着马车前行,贾蓉在车内犹豫了几番,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父他,莫非是因为可儿的事情?”
贾珍同样很是疑惑,还觉得有些烦躁。
自从贾敬去修道之后,就跟家里不曾联系过了,好像是真正隔绝了世外一样。
当然,贾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不然惜春怎么来的?
以往他不管什么时候,也从来没有主动来寻过自己,完全不讲父子情分。
但是今日既然来信相召,那自己肯定也不能不去,然后反正是要让贾蓉去劝秦可卿的,就跟他一起来算了。
不过,之前才有过秦可卿拒绝的事情,再加上先前也是贾敬主动跟家里打过招呼,将秦可卿接过去的,让贾珍由不得不怀疑,他这老子究竟是玩的哪一手?
要说玩得花,贾敬年轻时候比起他也是不遑多让,不过修道之后倒还算是修身养性,惜春是个意外另说。
何况这样明目张胆的事情,对于名声有损,贾敬那性子,也不像是会做这种糊涂事儿的。
就算是贾珍,也只是在自家府上才敢,这样就算流言传出去大家都晓得了,可毕竟没有正眼看到,想否认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在贾蓉面前,贾珍自然不可能非议贾敬,还瞪了他一眼道:“不该你知道的,莫要去说,也莫去想。等到了地方,你自去寻秦氏,你大父那边,由我来说。
“不过,若是你那边不能成事,哼!”
贾珍一声冷哼,贾蓉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立刻不敢言语了。
但是心里的想法却是止不住的,他更是忍不住想到,若是大父也对可卿……那自己该怎么办?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就靠近了玄真观,慢慢停下来。
贾珍早就从报信的人口中得知秦可卿并没有住在观中,而是在观外的那个院子里,所以让贾蓉先下去自去那边,然后到了玄真观门口,自己也下车,与门口的扫地童子知会了一声。
然后就在一名道童的引领下,进入了这玄真观。
这玄真观规模不算很大,内部也不见得有多富丽堂皇,不过却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过了香坛后,来到了大殿,却见到前面有两道身影盘腿坐着,只能看清背影。
但贾珍还是能认出,其中一个便是自己的父亲,贾敬。
只是另一个主位上花白头发、一身黄色道袍的老者,却不知道是哪个,居然连贾敬都敬陪末座?
“来了?”
贾珍在贾敬面前,就像是贾蓉在他面前一样,正可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所以他脚步都很轻,也很小心,但没想到还是让贾敬察觉了。
贾珍连忙躬身道:“孩儿见过父亲!”
这时候却见那两道身影一起站起来,又同时转过身,旁边那个果然便是贾敬,看到贾珍无悲无喜,只是淡淡道:“还不快过来,先拜见仙师?”
贾珍脸色有些古怪,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对着那老道躬身:“仙师……”
只是心里却很奇怪,为何此人与那李昭,竟然有几分相似?
想着间,他还忍不住偷偷又瞧了两眼,却正好碰到那仙师也面带微笑的看过来,顿时心中一惊,赶紧按下头去,但心里面却更奇怪了。
看起来,就只像是头发和胡子白了而已,五官和脸型分明都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和那李昭有什么关系?
关于李昭身上的神奇,早就在京城里流传了各种版本。
从一个国公府小厮,做到如今的绣衣卫总旗官,且颇受皇帝赏识,得了神医之名,又与大理寺少卿林如海关系莫逆,与北郡王府、南安郡王府也有交情,还有他们宁荣二府。
如此人物,许多人自然都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冒头的。
追根溯源,似乎都是从那次江南之行之后,在那之前,他就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普通小厮而已。
坊间各种传言都有,说他是天生妖孽的,说他得仙人恩赐的,也有说此人城府太深,只是以前做下人时候藏着,恐有大图谋。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不相信他这是自然得来的,肯定有其缘由。
而如果说,他与面前这仙师有关系,而这颇受贾敬敬重的仙师,也有真本事的话,或许就找到了一个可以解释得通的说法了。
哪知道贾敬却虎着一张脸道:“没有规矩,贫道称仙师,是因与仙师有师徒之份,你哪来的胆子敢妄称仙师?”
贾珍连忙说道:“是,是儿子失言了,仙……仙尊见谅!”
“不必紧张,本座只是想起来,听一个弟子提起过你,所以才让你父亲,把你叫来见一见。”
贾珍心中一动,立刻问道:“不知仙尊所说的弟子……”
“他名李昭,是本座在江南时收的弟子,可惜是个不成器的,到如今修为都平平无奇……”
贾珍听到这,心头顿时火热了起来。
李昭有这些本事,果然不是凭空得来,而他似乎还不得这位仙师满意,也不知道这仙师又有什么手段,莫非其实是真正的仙人显灵?
然后才意识到不对,那李昭是这位仙师的弟子,父亲也是仙师的弟子,算起来李昭还在前面,是师兄,那岂不是辈分比自己还高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贾敬既然也拜了仙师为师,那他是不是也学到了那些本事?
原本贾珍对于贾敬要出家修道的决定是嗤之以鼻的,这里面当然有些主观因素,但他着实不觉得贾敬这番修道能够修出什么来。
事实也证明他想的没错,这么多年下来,贾敬也还是这样,什么变化都没有。
却没有想到如今贾敬居然能够碰到这么一位仙师,还真给他指点上了明路?
带着这样的想法,贾珍再去看贾敬,就觉得父亲果然和自己所看到的有些不同了,上次看到虽然是数月之前,但那时候的贾敬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问题,看着也神神叨叨的。
哪像是现在,更像一个正常人,甚至还真有了那么点儿仙风道骨的意味。
当然站在仙师面前就完全被比了下去,成了个老相的童子了。
“仙师”这时候又说道:“贾珍,你可知道,本座为何要看看你?”
贾珍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激动道:“后生不晓得……”
贾敬却是眼巴巴望着仙师,因仙师说了,只要他能够将贾珍叫来,便传授他正式的修行妙法。
虽不知道仙师究竟有何意图,但对于贾敬来说,贾珍这么个不孝子,若是能够为自己的修仙大业奉献一份力量,那才是他尽孝了。
第二百九十六回、计赚贾珍(下)
“仙师”这时又瞥了贾敬一眼,淡淡道:“我与他有几番话要说……”
贾敬立刻道:“我让人为仙师准备了静室,这边请。”
贾珍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面也不觉有些忐忑。
他毕竟不像是老子那样修仙修傻了,虽然天上掉馅饼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随之而来却也会有疑虑。
他虽然自问与那李昭没有什么仇怨,甚至几次往来还都不错,但这仙师毕竟来路不明,贾敬信他归贾敬信,可他对贾敬都不完全相信,当然也不会盲目相信对方。
不过等到在静室里坐定,而贾敬又退下去了之后,贾珍心里莫名的还有些暗爽。
想到先前贾敬那副眼巴巴的姿态,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然后仙师又开口了:“贾将军,可认得我是谁?”
“啊?”贾珍愣了一下,随即茫然道:“仙尊说的哪里话,晚辈从未见过仙尊……”
那仙师却似笑非笑道:“不如,你再好好想想,你可见过长这样子的人?”
贾珍愣了一下,随即指着对方,突然惊惧道:“你——”
只是他刚叫了一声,对面却突然扑了上来,直接将他压倒在地上,然后取出一张符箓来直接贴到了他身上,又起身过去在门窗上各自贴上了符箓。
这过程中贾珍当然想过要跑,
但却突然发觉,
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竟然不得动弹。
不过他好歹还能出声,立刻叫道:“来人——父亲——蓉哥儿……”
“贾将军,就莫要再白费力气了。”李昭此时已经扯下了人皮面具,
结束了仙师的角色扮演,
上前来蹲在贾珍身旁笑道:“这屋子四面都让我贴上了隔音符,你就算叫破喉咙,
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唔,
这话对贾珍说怎么感觉有点违和?
贾珍又惊又怒,瞪着李昭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白莲教的反贼,
还是哪里来的魔星?”
“不用给我扣帽子,
比起我来,倒是贾将军更像是一个魔星。否则,有几个人会畜生到对自己儿媳妇下手的?”
贾珍愣了一下,万没有想到,
李昭的意思,
他居然是为了秦可卿出手的么?
“那个贱人!”他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李昭跟秦可卿已经勾连在一起了,
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是在城外庄子里的时候?
这李昭建议他们放秦可卿出来,
果然另有所图,
着实上了他的一个大当。
而且,
他居然还能够易容成老道,
来骗贾敬。
只是他这层出不穷的手段,
到底是从何而来?
若真是修仙中人,
应不至于这么卑鄙。
李昭看着贾珍在那里谩骂,无能狂怒,
累了又重重的喘着粗气,然后才笑道:“贾将军还是抓紧这点时间,
好好多骂几句,若不然再下去你就只能下地府去骂了。”
贾珍又冷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若不是身体不能动,
已经要哆嗦起来,
“你……你!”
“若不是我,可儿的命迟早要毁在你的手里。原本我还想多留你一点时日,没想到才治好你一些,你便又起幺蛾子。不怕告诉你,
可儿如今已是我的女人。
“你敢觊觎她,便要承受本座的怒火!”
说着这样中二的话,
李昭脸上的笑容也逐渐邪魅狂狷了起来。
贾珍却哪里会在意这些细节,
只是瞪着李昭,又气又怕又急又恼,说道:“你!你敢杀我?”
“有何不敢?”李昭冷笑不迭,他的确没什么不敢,甚至早就可以这么做了。
只要将自己和秦可卿完全摘出去,不会让人直接怀疑到身上,他其实随时都可以杀了对方。
之前不杀留着他,
是觉得他其实还有点儿作用,
而且也没到那个合适的时机。
但是现在既然贾珍自己这么不长眼、不长心,那李昭只能先送他去投胎,
再重来一次人生了。
而且之后的计划他都已经全部计划好了,只需要按部就班下去,宁国府就能顺利落入他的掌控,
到时候也不用再担心秦可卿的安全。
甚至,自己也有了更多的余地。
看着目光深沉的李昭,也确实没有再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显然李昭说的没错,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而按照先前自己亲眼所见,贾敬对于李昭的礼敬来看,根本不可能怀疑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来看情况。
于是贾珍的眼神渐渐地,有些绝望了。
……
“咦,你……仙师他……”
贾敬虽然对李昭十分信任,但他也是心系于此,故而带着李昭和贾珍来到静室自己走了之后,却也并没有直接回到大殿上,
只是在那静室外面的院子里,继续研究着李昭先前教给他的符箓。
李昭能够取信于他,自然不只是那几回人前显圣,贾敬修道说虔诚也虔诚,
但出发点也是很功利的,
如果没有给他看到实际的好处,他虽然表面上还是会对李昭有敬意,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恭顺。
只不过李昭告诉他法不可轻易外传,而且以如今人仙隔绝的情况,便是连他这个仙人分身都只能借助符箓来施法,那符箓之道也足够满足贾敬的一些需求了。
毕竟贾敬对于修行并没有什么了解,这世上也没有谁敢说一定比李昭更了解的——就算有贾敬也接触不到,所以想要让他相信也并不难。
何况这些符箓,哪怕是不需要灵力制作的最基础的符箓,有些效果也颇为神奇,在不懂行的人看来,可以称之为“仙人之术”的。
之前贾敬甚至偷偷在玄真观的其他道士们面前摆弄过,李昭知道了就小小敲打了他一番。
不过这也已经够贾敬在其他人面前装样了,反正李昭也是让他平常多练一练,偶尔练的时候不小心“泄露”出去就没事了。
贾敬虽然年事已高,可随着跟着仙师“修行”出了些门道,也似乎找回了一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李昭单单是用一个符箓,就完全圈住了贾敬的兴趣,就好像是先前那个根本没有希望的炼丹却被他一直寄予厚望一样,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修行已经入魔了,就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死不肯松手。
而这时候贾敬却只看到贾珍一个人从那静室中出来,自然十分疑惑,上前去毫不客气地瞪着贾珍。
贾珍看到贾敬过来,立刻躬身行礼,然后却又转身瞥了一眼身后。
贾敬立刻就要往静室走去,但是刚走到门口,只依稀瞄见了一道打坐的身影,便被贾珍在后头拉住了臂膀,低声劝道:“父亲,仙尊方才帮我打熬了一下身体,如今有些乏了……”
贾敬愣了一下,随即目光森然的看着贾珍,“你方才说什么?”
然后意识到这里可能会打扰到仙师,也不敢去关门,马上拖着贾珍走到了一旁,又重复了一遍。
第二百九十七回、父慈子孝
在贾敬的眼神下,贾珍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然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儿子也不晓得,仙尊究竟看上了我哪一点。不过仙尊说,我这身体如今亏空太多。
“原本是绝佳的修仙之体,而今却需先洗精伐髓,逐渐将养起来,才好重新修行……”
贾敬听明白了意思,尤其是之前李昭才跟他说过,他年事已高,再加根骨不合,便是有修仙的法门也不合适,倒不如先调养好身体,再以符箓之道入道。
但这属于旁门左道,肯定是比不了正经的修仙之道。
所以如今听说贾珍居然有可能走上这条路,贾敬不免饱含嫉妒地瞪了贾珍一眼。
再联想到他那个儿媳妇秦氏,居然也被仙师的道侣收为亲传弟子。
虽然至今他也没有见过仙师的那位道侣,但想来能与仙师成为道侣,比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那也是女修。
贾敬对于贾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直不怎么看得上,如今却发现自己最执着于追求的仙途上,对方可能走到自己的前头去,贾敬心里顿时嫉妒的快要发狂了。
而贾珍显然也注意到了父亲的神色,身体不断哆嗦着,只感觉在这里多呆一秒都呼吸困难,连忙拱手说道:“父亲,儿子、儿子还是先回去了……”
“哎,不忙!”贾敬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主意,突然笑着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贾珍的手,笑道:“我儿难得来一趟,不如多留会儿。说来自你母亲去了之后,咱们父子就再也没好好说过话了……”
贾珍哪里看到过这样热情的贾敬,心里立刻提着警惕,摇头道:“还是不必了,府上还有要事……”
贾敬立刻嗤笑道:“当着我的面,你还敢说这种瞎话?真当贫道这些年修道修糊涂了,连府上的那些事儿都记不得了?”
贾珍无奈,所谓“父命难违”,只能道:“但凭父亲吩咐……”
“贫道如今乃是方外中人,那有什么好吩咐的?”要看贾珍终于应下来了,贾敬才又恢复了那副淡定的神情,走在前边领路。
然后一边走着还一边说道:“不过如今见你既然能够得仙师垂青,也算是贫道后继有人了。哦,我这正好有一些好东西给你,随我来吧。”
贾珍这回不敢拒绝了,贾敬说什么就是什么,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却是来到了偏殿一处,好像是药房一样的地方,一进来便能闻到药香,但又混杂着一些奇怪的味道。
贾珍吸了吸鼻子,就感觉有点儿呛,心道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着却见贾敬过去抽出一个柜子掏出了里面的一个木盒,然后放到了贾珍面前来,将盒子打开,推过去笑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贾珍看了一眼盒子里面那些色泽晕黄的药丸,摇了摇头,心里却难免心虚,问道:“父亲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你不拿一颗尝尝?”
贾珍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贾敬就那样盯着他,让他压力很大,最后还是在这压力之下,硬着头皮取出了一颗药丸来,然后又在贾敬的目光注视下,直接扔进了喉咙里,直接就这么咽了下去。
贾敬脸上立刻便浮现出笑意来,跟着却又突然起身说道:“你先在此稍候一下,贫道先去……嗯……”
“贾珍”自然没什么意见,但就在贾敬离开之后,他却是突然撕去了面具,露出了李昭的真容来,接着又将贾珍的尸体放到了地上,摆出跌倒的姿势,画好“七孔流血”的妆容。
然后从另一个方向迅速地闪身,却是先那贾敬一步来到了静室中,将傀儡替身换掉之后,就做出了打坐休养的姿势。
下一刻就听到贾敬步履匆匆地跑过来,先是叩了叩门问道:“仙师,仙师可还在?”
“有何事?”
贾敬的语气显得有些着急,连忙解释道:“仙师,弟子那俗家孩儿误服了我藏好的丹药,如今腹痛难忍,不知仙师可否帮忙去看看?”
不一会儿李昭便过来打开了门,看了他一眼,贾敬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恭敬道:“冒昧来打扰仙师,实在是……都怪贫道从小放纵,却没有管教好这孽子……”
“人命要紧,就不要说这些了。”李昭心里翻着白眼,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在他的带领下迅速来到了偏殿药房,刚一进去就看到一道身影跌倒在座椅旁,眼口大张,竟是七窍流血。
贾敬仙师愣了一下,然后快步奔上前去,这下子却是真的慌了。
而等到上前去探了探那贾珍的呼吸之后,贾敬更是惊恐交加,忙转身看着李昭道:“仙师……”
李昭也蹲下来去检查了一番贾珍身体的状况,很快摇了摇头,一脸沉痛道:“已经……我原不是让你将这些炼丹的玩意儿都抛了么,怎么还会有?”
贾敬惶恐不安,一方面是担心李昭因此对他有什么看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看到了这丹药的可怕效果,再联想一下自己先前服用了那么多,这都没死简直是命大。
李昭看了他一眼,倒也劝慰道:“你倒也无需担心,他与你不同。你潜心修道,且不近女色,他却是用了过多虎狼之药,已经将自己身子掏空了,如今这也更多两相中和之下,被诱发出来的症状,倒不是这药丸真有这么大危害。”
贾敬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仙师,难道不能……”
他只是想着用这些药坏了贾珍的根基,因为想到了先前李昭对他说的,这些所谓的丹药不仅无助于筑道基,反倒是坏事。
然后中间稍微耽搁了一下时间,故意拖延着,之后才找到李昭,这样可能就来不及挽救了。
就算能挽救,借这个事情,也能够让贾珍在李昭心中地位大打折扣,不至于让他分去贾敬这个记名弟子的注意。
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贾珍,虽然并无父子之情,但杀人他还是没想过的,因为有太多的后果了,哪怕在这孝道社会里面,父亲打死儿子也有很多借口可以找,却也不宜为这他能承受这些后果。
李昭摇头道:“我虽能救他,但却需要为此承担因果,除非有人帮忙分担一下。”
又看了贾敬一眼,故意说道:“莫非,你愿意为他担着这些因果?”
贾敬愣了一下,然后皱眉沉思片刻,才长叹一声道:“既如此,还是顺应天时吧。”
李昭心里暗笑,还真个叫做父慈子孝,果然这对父子根本就是塑料情。
和自己先前猜的一模一样,所以他一早就完全不担心这个事情会出什么篓子,因为他已经完全将这对父子的某些想法拿捏住了。
第二百九十八回、父辞子笑
与此同时,在玄真观外那处秦可卿独居的小院里,贾蓉还在劝着秦可卿。
秦可卿自打他过来之后,便始终一言不发。
先前李昭便和她说过,贾蓉有可能会过来找她,她自然也晓得,贾珍那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让贾蓉过来劝解也很正常。
贾蓉本就知道她和贾珍的关系,正是因此,她才会对这个原以为能够相扶相持一辈子的夫君感到彻底的失望。
如今面对贾蓉,她却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任凭他怎么说,都只是做着手中的针线活,没有一下回应。
贾蓉看得也很稀奇,忍不住道:“你这是几时学会的?”
秦可卿终于才回应了一句:“我一直都会,只是你不晓得罢了。”
秦可卿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个老古板,规矩多,虽然让她读书认字,但女工这些肯定也是必不可少,一定要学的。
不是说让她以后一定要伺候其他人,但这都是女人出嫁后用来讨夫家欢心的手段。
秦可卿学的也还不错,只是入了宁国府门第之后,却没有一展所长的机会,因为当时尤氏还没有进门,宁府没有一个管家的,贾珍和贾蓉都不耐烦这一块,所以秦可卿只能先做起了管家婆。
后来尤氏入了门,虽然还是秦可卿管家,但到底也有人能够分担一些。
只是此时虽然有了空闲时间,秦可卿却没心思给贾蓉做什么了。
贾蓉的卖相只比贾琏稍逊,又是自小便经风月熏陶的公子哥,虽然对于风花雪月不算擅长,但在哄女人上,
时隔几年了,现在手艺都有些生疏了,还是近来重新拾起来,才慢慢又快起来。
这时她干脆放下来,贾蓉光看着她小心叠好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这是……给谁……”
秦可卿立刻白了他一眼道:“还能给谁?”
话说完,却莫名有些心虚。
贾蓉却立刻高兴起来,顿时就要上前来搂着秦可卿。
秦可卿却转身避开了去,然后嗔怪道:“人家出家人的清净之地,你却净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贾蓉被婉拒了却也不恼,还在嘿嘿傻乐。
他就怕秦可卿不理会,只要有反应就好,而且这次过来,他发现好像真如那李神医说地,这在外头不用为府上的事情劳神,对于秦可卿养好身体帮助很大。
秦可卿的身体有没有完全好转贾蓉还不知道,但这模样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而比起那时候的青涩,又多了些风韵,这让他心里也是不胜欢喜。
“我也晓得你过来找我是做什么的,既然避不开了,那就回去吧……”
秦可卿这话一说,贾蓉的脸色却是突然一僵。
之前下意识地忽略了,现在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遵了父命过来,而父亲要自己过来叫秦可卿回去为的是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
想到这里,他突然忍不住说道:“若是……若是可儿不愿,那便留在这里,也不妨事的。”
秦可卿略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摇摇头道:“总归是要回去的,早些回去也好。”
贾蓉却突然起身,一咬牙道:“我去找大父,让他与父亲说。”
本该是佩服他的勇气,但秦可卿此时却只觉得悲哀。
到这种份儿上了,他还是只能够借助他人的力量,而非自己跑到贾珍面前去说。
虽然李昭同样也是借助了贾敬的力量,但二者身份不一样,秦可卿相信如果李昭站在贾蓉的立场上,当初就不可能让她受那些委屈。
叹了口气,秦可卿终归还是上前拍了拍贾蓉的臂膀,柔声道:“大爷,便这样吧。”
贾蓉刚刚只是头脑一发热,等走了两步就已经开始犹豫了,而秦可卿再一劝,他立刻就软了下去,顺势哀叹道:“可儿,是我对不住你……”
秦可卿心里默默的摇头,已经不想跟他说什么了。
这时却听外边传来瑞珠的呼喊声,贾蓉心里是真地憋着气,立刻就迁怒道:“才离了府里多久,就如此没有规矩?”
瑞珠刚跨进门槛就迎来贾蓉一通训斥,险些摔倒在地上,还是秦可卿眼疾手快,上前去将她扶着,然后回头就对贾蓉骂道:“你便是心里头有气,也没必要对一个小丫头撒,她是招你惹你了?”
能做一府的管家婆,秦可卿当然不是个软性子的人,被招惹到头上自然是要发飙的。
贾蓉只能讪讪一笑,也不敢反驳。
秦可卿这才回头宽慰瑞珠道:“你莫理他,说吧,什么事这样匆匆忙忙?”
瑞珠方才被贾蓉打断了,但听秦可卿这么一提醒,又想起来正事,顿时又脸色慌张道:“奶奶,大爷,不好了,大老爷、大老爷他……”
“大老爷怎么了?”贾蓉上前问询,心里面却也不知道是希望好还是希望不好。
“大老爷他没了!”
“啊?”
秦可卿一声惊呼,然后掩嘴望向了贾蓉。
贾蓉愣了一下,竟是突然笑了出来,跟着注意到秦可卿和瑞珠的眼神,才扯了扯嘴角,又做出了一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来。
然后他又看着瑞珠,切切道:“父亲……父亲他怎么就……”
他一时之间,也是如坠梦中。
要说希不希望贾珍死,以他这样卑微的人子,他对贾珍又恨又怕,当然是骨子里巴不得他死的,但当听说他真死了,又很怀疑,生怕是不是假的消息。
瑞珠连连摇头道:“奴婢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只是接到了观中的消息,要大爷和奶奶赶紧入观去。”
事情到这份上,秦可卿和贾蓉自然都不好耽搁,秦可卿稍微扯了件褂子套上,然后又用面纱遮掩了一下脸,就带着瑞珠、宝珠并贾蓉跟前俩小厮一并往玄真观内行去。
这观内人本就不多,现在大概都聚集了起来——死在道观刚好给他做一场现成的法事,估计也是贾敬的主意,都不用再抬回府上去了,直接就在这里摆个灵堂了。
所以秦可卿他们这一路行来,倒没碰上别人,等到了那“灵堂”外头,秦可卿她们先止步,让一个小厮在这里看着,贾蓉带着另一个小厮过去。
这边瑞珠看了那小厮一眼,又看了看秦可卿,到底还是没忍住,凑到秦可卿跟前低声道:“奶奶,难道是李先生……”
秦可卿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终于是耐不住,反正彼此都心知肚明,也不必要藏了。
而且如今那贾珍都没了,她心里面是很开怀的,但随即也有些惶恐,也为李昭那边担心,所以只是蹙着峨眉低声警告瑞珠:“这话可莫要乱说,还不晓得里面是什么事儿呢。”
第二百九十九回、秦师姐
贾蓉走进了那“灵堂”里头,一眼就看到正中央躺着的一个人,那身影他却是再熟悉不过,哪怕还没看到脸,却也确认这便是他的父亲贾珍无疑。
只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仍有些不敢相信,快步上前去,直到看到了贾敬的身影,才颤声道:“大……大父……”
贾敬本来默默坐在一旁,周围围着那些玄真观的道士,在念诵经文,让他心里颇有些烦闷。
这个意外的发生,让他十分烦恼的便是贾珍的后事,可能需要他去料理。
他的确也可以撒手不管,反正已经是出家道士,别人其实也很难从道义上去迫求他。
不过毕竟是他导致的这个结果,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而且听李昭说了一番因果置换的理论,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修行大计,便还是决定由自己来收拾这残局。
而此时之所以停灵在这里,之后也不会再移动,直到丧事办完直接就送去入土,除了不想搬来搬去的麻烦,也是不想要横生枝节。
毕竟贾珍是服用了他那些丹药才会亡故,这个事情可不能让外面的人察觉到。
此时听到贾蓉的呼声,他才略一抬头,眼见是这个同样不成器的孙儿,下意识皱了皱眉,就有些不喜。
不过想了想,还是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贾蓉战战兢兢的上前去,不时还瞟了眼贾珍的尸体,似乎生怕他突然跳起来掐自己。
等到来到了贾珍身前,他先是小心而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也不敢随便张口,就静静等着贾敬的吩咐。
没想到贾敬那边也不说话,甚至都没看他,只是闭上双眼,像是在养神。
贾蓉想到秦可卿他们还在外头等着自己,忍了会儿还是问道:“大、大父……父亲他……”
“嗯?”贾敬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顿时将贾蓉吓得垂下头去,而贾敬却才淡淡说道:“让家里人过来,准备后事,再去通知一下荣府和其他各家……”
虽然知道这样一来,玄真观这边估计得热闹一段时间,打扰他的“静修”,但也没办法。
唯一苦恼的是,这一次似乎让仙师那边颇为失望。
想到这里,贾敬却是突然想到了他那位“师姐”,于是又转而问贾蓉道:“你屋里那口子,可过来了?”
贾蓉知道他问的是秦可卿,莫名却想到了之前听过的流言,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但也不敢抬头,只能拱手道:“如今就在外头,大父可是要她进来?”
贾敬看了周围一眼,便起身说道:“你带她进来就是了……”
贾蓉眼看着贾敬往旁边走去,心里有些怨言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咬着牙转身出去找到了秦可卿他们。
见贾蓉出来,但脸色却是有些古怪,秦可卿也没有多想,只等他走过来才问道:“大爷,老爷他……”
贾蓉点点头,一脸沉痛道:“老爷确是没了,老太爷叫咱们过去,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说完,他却又暗中观察了一下秦可卿的心思,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秦可卿脸色很自然,这让贾蓉心里倒是好过了不少,起码证明应该还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等一行进去,来到了贾敬候着的静室,贾敬却是对贾蓉说道:“贫道有些事情,要和秦居士谈谈,贾公子还请回避。”
贾蓉心头立刻一紧,回头却见秦可卿也是一脸困惑的样子。
虽然贾敬也是家中长辈,但毕竟不像是贾珍那样带给贾蓉巨大而真切的压力,所以在面对贾珍噤若寒蝉的贾蓉,面对贾敬的时候,居然还能提气勇气拒绝:“大父,有什么是孙儿不能听的?”
秦可卿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意外他居然会帮着拒绝。
而贾敬皱了皱眉之后,却是不喜道:“贫道与秦居士,自然是有修道上的探讨,与你有何干系?”
贾蓉一时辨别不出他话语里的真假,回头看了秦可卿一眼,却见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对自己笑道:“大爷还是先回避一下,若惹得太爷不快,你……”
贾蓉满头雾水,实在不知道秦可卿怎么就成了贾敬口中的“居士”,还与他有什么修道上的问题可探讨的。
难道说,贾敬当初给信回府上,说是要引秦可卿去修行静心以反哺休养,竟然是真地?
对于秦可卿这段时日在这里的经历,他倒是突然有了好奇,所以等到退出来后立刻便缠着瑞珠问道:“奶奶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瑞珠慌张了一下,但也知道贾蓉不可能知道奶奶和那位李神医的事情,所以考虑了一番才说道:“奶奶这些日子都在静养,没什么旁的事情。倒是胃口越发好了,吃的也比以前多了些……”
听瑞珠开始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贾蓉有些不耐烦道:“爷是问你,奶奶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什么人?”
“没……自然是没有的,只有家里面的人来了,她才会出面,平日都是让我和宝珠去接应。”
贾蓉虽然有些不信,但看她那样子也知道应该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能作罢,然后转头又看向了那间静室。
此时这里面只有贾敬和秦可卿二人,秦可卿单独面对这位老太爷,心里面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虽然从李昭那边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李昭并没有说的很清楚,秦可卿也不知道李昭与贾敬究竟是什么关系。
却见贾敬这时站起身来,然后走到秦可卿身前,居然突然行礼道:“还请秦师姐相助!”
就不说贾敬与她的辈分关系,就说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对自己行礼口称师姐,也让秦可卿如坠雾中,感觉十分魔幻的场面。
但她也是极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必是来自于李昭的手笔。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显然,在一心修行的贾敬眼中,李昭定然是展现出了什么神奇的本事。
早在李昭几次悄悄去找她而没被人发现之后,秦可卿就知道李昭身手不简单,但这样对她来说,却也更有安全感了。
如今发现他似乎还涉足了修道——不然哪有那么容易能够骗过贾敬,再加上与他合欢以后自己身体的变化,让秦可卿对李昭的神秘又产生了一点茫然甚至担忧的感觉。
而贾敬眼看秦可卿半天没回应,却没想是被自己吓傻了,还以为是在摆架子呢。
他心里暗叹一声,但都到这份儿上了,所谓的面皮也不需要在意了,当即又说道:“元贞一时疏忽,坏了仙师的好事,还望秦师姐,能帮元贞说些好话!”
第三百回、兑现承诺
元贞,便是贾敬的道号,不过这其实是李昭给他起的。
秦可卿不晓得这些,但是光听到贾敬话里的内容,也够让她惊讶了。
只要略微一想,就能猜到贾敬口中的仙师就算不是李昭,也绝对和李昭大有关系。
而他为什么称呼自己为师姐?
秦可卿只能先不动声色道:“老太爷说的话,我不太懂……”
贾敬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当然,他肯定不会说是自己故意诱导贾珍去吃的,只说自己得知仙师似乎想要好好培养贾珍,欣慰于此,便劝告了贾珍一些戒律。
哪里想到贾珍误会了他的好意,竟以为他在故意藏私,趁着他出去的时候,偷偷将他封藏起来的那些丹丸拿出来吃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秦可卿听得心中也是暗惊,她不知道内情,也感觉贾敬应是不会故意要害贾珍的,但她同样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贾珍运气太差。
因为之前就从李昭那里得到了知会,她在先前听说贾珍死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是李昭的手笔。
如今再加上什么所谓的“仙师”,不管是李昭本人假扮的,还是与他合谋之人,显然都不会是偶然造就的这一切,而是筹谋已久,为的就是今天。
但她也知道,李昭和贾家无仇无怨,根本上还是为了自己才会做这些,所以她非但没有理由责怪,反倒还得想办法帮李昭遮掩。
不过因为对于具体情况仍然不太明白,所以秦可卿说地也是比较保留,只道:“竟是如此,看来是老爷命中当有此劫……”
贾敬根本不关心贾珍有什么劫什么命,他只关心自己,“秦师姐,可否帮贫道递句话,让师娘给仙师吹吹风。此次实是贫道不谨慎,贫道甘愿领过,但还望仙师莫要因此便……”
秦可卿感觉头有些晕,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师娘”了,但她稍微一想就知道,贾敬应该是以为自己拜了那个“师娘”为师,那所谓的仙师与师娘是道侣——原来他们的关系是这么论的?
“秦师姐……”
“啊?”秦可卿回过神来,对于他这个称呼还是有些不适应,苦笑了一下说道:“老太爷,莫要折煞奴了……只是……我也不晓得,我说话能不能顶用?”
贾敬皱眉吸了口气,然后叹道:“秦师姐,尽力而为便是。”
秦可卿默默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贾敬一眼,贾敬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一番姿态,在秦可卿这个晚辈面前,实可说得上是低声下气了。
当时心中急切,自然就做出来了,但现在回想起来,脸上到底还是有些挂不住,便只能故作镇静道:“咳,秦师……师姐,便只是这些事情,旁的就是珍儿的后事,也要有劳……”
“这是孙媳分内应做之事……”秦可卿应了一声,却也是没想到自己要回宁国府,却是以这样一个方式。
等到从静室中出来,贾蓉立刻探上前来,接触到他问询的目光,秦可卿轻轻摇了摇头。
而贾蓉眼见秦可卿面色很平静,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倒是终于放下了心,然后便上前来说道:“这边便暂且交给老太爷,咱们先回府如何?”
秦可卿自然没什么异议,其实她现在更想要见一见李昭,她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他,虽然真见面了可能都问不出来,只要看到他就觉得心安了。
贾蓉便带着秦可卿一起坐马车回去,出来时是跟着贾珍并两个小厮,还有车夫,回去时却还是留了一个小厮下来,以免这里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及时通知回去。
而贾蓉与秦可卿、瑞珠还有宝珠同坐在马车里,忍不住便想要与秦可卿多亲近一些,但那瑞珠似乎是故意的,就坐在了两人中间,让贾蓉说话都还得要隔着她。
他心里有些不满,心想等回了府上,看爷不好好治一治你这小蹄子。
但是当着秦可卿的面,他还是不好说什么,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先跟秦可卿聊着。
不过过了会儿,却注意到外头好像有人一直跟着,听到那马蹄声,便掀起窗帘探头望去,这一下却愣住了。
只因那外头骑马跟着他们的人,竟是那先前被他们父子驱赶出来的焦大。
“大爷,怎么了?”
“焦……”贾蓉回过头,然后突然心中一动,却是想到了什么。
他毕竟还不蠢,知道这焦大无端端居然跟在这边,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能想到的缘由,似乎就是出在秦可卿身上。
只他还不知道秦可卿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下突然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房里人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哪怕先前秦可卿被迫委身于贾珍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秦可卿也知道这事情还是得说清楚,便对他解释道:“大爷,妾也不瞒着你,先前你不晓得的时候,老爷曾派人到庄子里想要将我强掳回去,都是焦叔父帮了忙,才拦住了他们。
“后来也是焦叔父求告到了老太爷头上,才将我从庄子里接到了这边来。至于以前在府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到底都过去了,咱们何必还活在过去呢?”
这些话是李昭和她说了些,她自己也想了些,此时正好编了这么个理由。
还别说,这么一想来还挺通顺,反正贾蓉听着觉得没什么毛病,他只是对那焦大看不上,不禁有些烦闷道:“就算如此,只给他些银钱打发了不就是了?”
秦可卿却摇摇头道:“焦叔要的可不是银钱,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只求能够有人能把他这一脉香火传下去,如此他到地下也能无愧于焦家先人。我便应承了他,等回了府上,就帮他找个儿子过继来。”
贾蓉脸色有些古怪道:“哪家的孩子那么没有出息,会送到这老奴的膝下来?”
秦可卿道:“大爷怕不是忘了,焦叔可不是宁府的奴才,他留在府上只是因他不想出去。这趟在城外庄子里,也静了静心,不会再像当初那么冲动了。”
焦大可不是卖身为奴的,宁国府也没有他的身契。
贾蓉便嘟嘟囔囔又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在计较这个了。
如果焦大不闹事还好,还是死性不改的话,大不了再赶出去,到时候想必秦可卿也没话说了。
秦可卿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即便不是贾珍,只要知道他这性子的,对他也挺好拿捏的。
如今再回去宁府,没有贾珍的阴影在,贾蓉也管束不到她,她不禁又想起了当初初次见到李昭时候,他对自己所说的“自由”。
他,真的给了她自由!
第三百零一回、张华
此时李昭已经先一步回了城里,等来到镇府司衙门里,却先看到熙儿在门口等着,知道他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等走近了李昭不禁好奇道:“可是府上有事?”
“李老爷!”熙儿看到李昭脸上一喜,然后摇头道:“府上没什么事情,只是老爷让我过来找李老爷过府叙一叙旧。”
李昭暗自纳罕,这林如海眼看着好些日子没有找自己了,突然让人来请自己,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是有什么事情?
若说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配合,似乎也只有案子了,但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棘手的案子。
林如海在大理寺站稳脚跟之后,也不需要再借助外力去帮他做事了,倒是听说林如海因治理有功可能要升迁,只是风声放出来到现在还没动。
不过两边的联系其实一直没有断过,只是李昭没有再亲自登门造访了而已。
毕竟林如海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衙门里处理公务,府里只有两个小娘,若是宝钗、湘云她们过去还好说,李昭这么个大男人却不好经常出入。
不说会惹来闲话,他这绣衣卫的身份也需要克制一些和朝廷大员的交往,不然对他和对林如海都不是好事情。
哪怕皇帝知道他对林如海有救命之恩,两边有私交,却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交往一直持续下去。
所以他们至少在明面上要冷处理一下,只是李昭过去也没少私下往林府送礼,给林黛玉、邢岫烟和紫鹃的礼物从没少过。
现在可就不只是衣服了,在跟薛家不断加深关系之后,他也能不时拿到一些新鲜玩意儿,毕竟商贾行天下,接触新事物的机会也比较多。
其实有些东西宝钗也会送,不过像是书这种东西,还有一些小道的新鲜玩意儿,她都没怎么接触,也不敢贸然送出手,怕万一送错了礼。
李昭却是知道,林黛玉其实对一些杂书很感兴趣的,而他除了薛家的关系,现在在绣衣卫当差其实还有个好处,就是南镇抚司里面收藏着一些以前从文官府上抄家来的书。
这些书籍很多已经被皇室或是文选司挑走了,剩下的就在这里盛灰。
这一部分虽然没啥价值,但胜在一个趣味性,实际上也可以开拓视野,给林妹妹看再好不过了。
不只是林黛玉,香菱对这些书也很感兴趣,而且可能是之前李昭“养伤”的时候给她培养的兴趣,让她很喜欢在闲暇时候给李昭念书。
李昭是无可无不可,但既然香菱喜欢,那就由着她好了。
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宠谁宠?
不过许久不曾往来,李昭其实也好奇林妹妹和岫烟、紫鹃她们此时的情况,当然更好奇林如海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想了想便先跟熙儿说一声,自己还得进衙门里做些安排,让他先回去,自己晚些时候再过去。
宁国府那边贾珍死后,这宁荣二府估计得忙活起来,虽然不关李昭的事情,但他却不可能不去关注。
一方面,贾珍的死肯定是不能翻过来的,虽然被发现真相的概率也不大;另一方面,则是秦可卿回到了宁国府之后,虽然贾珍没了,但她名义上的丈夫贾蓉还在。
这贾蓉在贾珍面前就是个鹌鹑,但现在贾珍没了,贾敬也不会回到宁府去,府里面就他最大了,难保他不会膨胀起来。
这人一膨胀起来、飘起来,甚至还是压力之后的反弹,很容易就会失控。
李昭跟可卿一起的时候,都不会去聊那对父子,知道这是她的伤心事,说出来只会让人难受。
但通过观察李昭也差不多能判断出来这贾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简单来说某种程度上与贾宝玉有点像,都是没有能力没有担当、又畏惧强权的。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宝玉如果没有人压着他虽然会胡闹,但也肯听劝,而且对长得好看的,不管男女都会特别宽容,贾蓉那儿可就未必了。
有很大的概率,就跟当初贾敬离家之后的贾珍一样,来一个极致反弹,那样秦可卿可压不住他。
虽然不必担心秦可卿的安危,但如果又闹出什么事情来,让秦可卿不快,不还是得他来心疼?
更何况李昭决定弄死贾珍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之后接管宁国府的打算,内有秦可卿,外有焦大,其实要控制下来也没有那么难。
唯一的变数就是这贾蓉,所以在贾珍丧礼的这段时间,就是他最后的表现机会。
如果不合格,那李昭说不得,也只能让他追随其父而去了。
至于这父子先后而死,只要不直接让人抓到把柄,问题都不大。
甚至外界不少人巴不得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武勋后裔死绝了呢,就连皇帝也未必会不乐意。
基本上只要不是仙人一般的天降势力阻拦,李昭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问题应该不大。
在回来之前,李昭也特别给焦大传音,让他到时候跟着秦可卿一起回府,然后在办丧事的同时,也会是宁国府内清洗的一个过程。
等到丧事办完,估计也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不能解决的问题,比如贾蓉,那才是李昭要出手的时候。
“总旗,这些是小人搜罗来的一些志怪杂谈,听说总旗近来对此颇感兴趣,小人便想着为总旗分一分忧……”
李昭回过神来,抬眼看着面前的一个小旗官,又看了眼她献上来的那几本书,笑了笑道:“你有心了……”
然后将那些书顺势收下来,却又见他欲言又止,不免奇怪道:“怎么,还有旁的事情?”
“额,这个……”这小旗官年岁比李昭大了一轮,但对于李昭却已经是心服口服,所以犹豫之间,显然就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求助。
李昭便笑道:“都是自己人,若有什么难处不妨一说,本总旗虽然不一定应允,但若是能办到的,也会尽力帮忙。”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人有个旧识,原在皇庄当值,后来犯了错被赶了出去,便家道中落。他有一子,与人早有婚约,可如今这态势,怕是那头会悔婚,便想着求人帮忙说项。
“小人也是听说总旗与那宁国府有些联系,所以才求到总旗头上来,若有什么牵扯,总旗倒也不必允我,只当小人没说过这回事。”
“哦?”李昭心中一动,便问道:“倒不知你那个旧识,姓甚名谁?”
“他叫张中,他那儿子叫张华,至于与他们有婚约的那家,姓尤,如今就住在宁国府中。”
“张华……”李昭心道这不就是个泼皮无赖,当然他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昧了给他退婚的钱。
只能说尤二姐也真是命苦,不管是撞上了这张华,还是摊上了贾琏,都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第三百零二回、筹谋
关于张华一事,原作中是尤母因见张家破落了,于是主动退婚,并给了张中一笔钱,就算是了结了这桩姻缘。
彼时张中已经将张华赶出家门,自然就把那笔钱截留下来,其实从道理上来讲也说得通,毕竟婚约本就是他跟尤父定下来的,要毁约那当然是给他赔偿。
而张华后来知道,却还是从王熙凤那边。
因为贾琏在外私纳了尤二姐,还有了身孕,王熙凤便假意逢迎,将她接近府里来,实则却是为了更好搞事情。
一方面是让张华出面,去顺天府告状,另一方面则是借秋桐这柄“刀”来杀尤二姐。
最后尤二姐孩子没保住,自己也不堪折磨,吞金自尽。
虽然后来贾琏也曾为此痛苦,甚至也是由此开始与王熙凤彻底决裂,但在李昭看来,这件事情上贾琏的处理跟宝玉也没什么两样。
所谓家和万事兴,古人讲究的是成家立业,齐家治国,家都是摆在第一位的,如果连小家都料理不了,何谈去料理大家呢?
所以像是荣国府的这几个大老爷们儿,贾政、贾琏还有贾宝玉,他们都是无能的废物点心,有后来的结局属于自作自受。
而像是贾兰,有着母亲李纨的从小教导,虽是单亲家庭但却显得更加务实和踏实一些,最后也只靠着他,才保留了贾家的希望种子。
不过不谈贾琏,张华也肯定算不上是什么好货色,尤二姐真要是嫁给了他,就算是正妻的身份,估计也不会让人省心,最后的结果未必好到哪里去。
李昭此时听说那张家居然还通过关系求到自己头上来,心里也是觉得有些好笑,然后便问道:“那不知道,按照他那边,是想要获得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小旗官犹豫了一下,才陪笑道:“张中说了,这婚约能履行了最好,若是不能履行,最好也能有个说法。”
李昭顿时嗤笑一声,说的那么好听,不过就是看着好处了,所以想要粘上来。
听说尤家都住在宁国府,于是想要借此攀上宁国府的关系,要不然也是借着这个,用婚约换一些钱财。
宁国府他们惹不起,但国公府也要名声的,肯定也不希望此事闹大。
那小旗眼见李昭脸色,立刻说道:“总旗,小人这就去回绝了他,让他做他的春秋大梦……”
“哎!”李昭看他转身,心道这家伙倒也识相的,而且为自己办事也挺得力,也该给他点好处。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这张华之事,跟尤家有牵扯,而尤家那就肯定要牵扯到尤氏头上去。
虽然如今贾珍死了,往后尤氏在宁国府上无依无靠,但她毕竟还是续弦,正儿八经的太太,要是在秦可卿掌宁府内宅大权的时候做些什么,又或者配合贾蓉一起闹事,那还真是个麻烦。
对他们那些人,就该各个击破,反正都有明显的弱点,只要贾蓉没有帮手,靠他自己一个人别说想要掀起什么风浪了,怕是什么都不会做自己就先退怯了。
而以张华的事情,来拿捏尤家一家,也没必要将她们赶出府去,继续留在宁国府上也没什么事情。
想到尤二姐和尤三姐,再想到尤氏,李昭心里又是一动。
如今尤二姐不知与贾琏是否已成就了好事,但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尤三姐肯定还没有失身,这三人虽然没有在十二钗中,却也是有名有姓的美人儿,单纯作为双修对象来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李昭还没有试过姊妹……
当然,李昭并不是觊觎那三姊妹的美色,他只是希望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最好就是想方设法加快修行的进度。
过去的半个多月他缓了缓,已经将基础打得很扎实了,也可以再来一段突飞猛进了。
当然,尤氏和尤二姐都好摆平,哪怕尤二姐还牵扯到贾琏身上,但那寡妇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发,到时候贾琏就要自顾不暇了。
但是尤三姐那里,却又可能是个问题,毕竟这女人虽然看起来是被自己吸引了,就好像是原作中非柳湘莲不嫁一样,如今自己反倒是替代了柳湘莲。
但李昭不可能娶她为妻,更不可能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女人到底会怎么考虑,可还不好说呢。
所以先去试探试探……
“总旗……”眼见李昭叫住自己之后,却半天没说话,那小旗又紧张的问了一声,心里面却十分忐忑,早已经将那张中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跑来为张中说话,当然不单纯是为什么旧识关系,虽然的确认识,但主要还是那边给了好处。
也怪他一时失言,在对方面前扯着李昭的虎皮说了些他们总旗李昭的人脉关系,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总旗还有什么吩咐?”
“本官可没有说不允啊,你急着走做什么呢?”
“啊?”
“啊什么啊?你说那张华与尤家的女儿有婚约,据我所知,那尤家除了如今宁国府的那位尤大奶奶,还有两个女儿,二姐和三姐,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个?”
小旗官眼角带着一丝喜色,立刻说道:“是那位尤二姐,若非因为张家这两年落魄了,这婚约早该履行了。”
李昭义正词严道:“既然是婚约,那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当履行。你且放心,此事我会去宁国府过问。不过那张中……”
小旗官小心道:“总旗可要见见那张中?”
李昭笑道:“本官最喜欢交朋友,既然是你的老友,那自然也是本官的朋友。不过还是等我这边成了,你再带他过来吧。”
“是,那小人就先退下去了。”
“嗯……”李昭点了点头,看他退走之后,又看着桌前的那几本书,一并收了起来,心想正好带去林府给林妹妹,当然还得截留两本留给香菱。
等再处理了一会儿事务,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李昭赶着饭点来到了林府,进门正好是林如海准备用餐的时候。
林府人丁不旺,平日里用餐都是林如海与两个女儿一起的家宴。
不过今日他就是为了招待李昭的,所以让林黛玉她们在院子里吃,然后带着李昭在厅堂里用餐,同时还叫上了邢忠夫妇。
李昭在看到邢忠夫妇都在场的时候,就猜到了林如海到底要与自己谈什么了。
果然等到吃完让人收拾好,他才对李昭笑道:“李昭,老夫想来,你该明白老夫的用意吧?”
李昭看了邢忠一眼,邢忠在林如海面前还是陪着小心,把自己放在下人的身份上,不敢逾矩,他那位夫人就更是如此了。
第三百零三回、推拒
“林大人,邢老叔、邢婶子,晚辈如今立业未成,恐怕暂不能考虑,这成家之事……”
李昭一边说着,一边也在观察着在场三人的神情。
丫鬟收拾东西下去了,这厅堂中只剩下四个人,林如海脸带微笑,视线却在邢忠身上。
而邢忠夫妇都带着几分局促,但相比于妻子更多是紧张——如果只是面对李昭还好,但在林如海面前,个人气场加上官威,的确对她这种小老百姓心态的很有压迫力,邢忠却多少还有些别的情绪。
李昭立时便知道了,原来今日之事,不是林如海想的,而是邢忠这边的主张。
李昭至今也无法确定林如海究竟是何想法,看他明显已经知道自己的那点心思,但既没有直接戳破,却也没有婉拒,李昭想来想去,也只能理解为他是想要考验自己了。
林黛玉如今的年纪,也确实还没到必须要考虑婚事的时候,再加上林如海如今的的处境,恐怕也难找到什么好的亲家,所以骑驴找马也是很正常的。
其实说来也是有意思,就算不考虑贾宝玉本身的原因,林如海活过来以后,他想要和林黛玉在一起也基本是不太可能的。
林如海如今既是帝党,又做孤臣,如此不仅是和文官得拉开距离,与这些武勋之家自然那也不能走得太近。
要说跟贾政这个妻兄来往还能说得过去,结成儿女亲家的话,就难免会惹来天意的不满。
林如海原本还得苦恼这个问题,但在知道宝玉那德行之后,反倒不需要再去考虑了。
就算林黛玉已经喜欢上了宝玉,他都得想办法拆散了,何况黛玉如今对宝玉还没到非他不可的那份上。
疼女儿,可不代表什么都会由着她。
当然,也更不可能采纳李昭的之前那个建议,把宝玉招过去自己手下。
这样一来看似可以光明正大的与贾家切割,但一个处理不好,却是两边不讨好的结果。
武勋这边不行,文官那里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往来,所以林如海若是要择婿的话,按照他当下在朝野的定位,恐怕还真是得要考虑一些潜力股。
常理来说,他应该是把目标放在新科士子身上,到时候来一个榜下捉婿,与林黛玉能够琴瑟和鸣,也不会让女儿受了委屈。
不过李昭的存在,反倒让他有些不同的想法。
李昭与林黛玉相处的不错,至少不用担心女儿所托非人。
而且李昭于他有恩,不过客观说,这种恩情他认那就有,不认李昭也没办法。
关键还在于李昭很得他的赏识,当初甚至很想要将李昭招到手下,若是能够由他亲手教导,不管是跟在身边做事,还是准备科举,有林如海的支持,想来都能有一番出息。
如此林如海也不用担心现在如何抉择了,只是皇帝亲自点名让李昭进入绣衣卫这个事情,不管是林如海还是李昭都没有想到,只能说世事无常吧。
但这样一来,李昭的身份却又跟宝玉一般,没那么合适了。
当然,若是林如海非要坚持,以李昭的出身,若能够求一个皇帝的恩典,也还是有希望的。
不过这问题却又来了,既不是非李昭不可,那又何必要在他身上下重注呢?
林如海虽然不至于因为当初被李昭拒绝,就对他有什么看法甚至“记仇”,但也肯定不会把注都押到他身上。
总而言之,这事情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要抉择的,所以稍看一下情况再说也不迟。
尤其是李昭这边的发展,不管怎么样还有邢岫烟这个选择在,两边的联系也没那么容易断掉,至于邢岫烟会不会成为“锦上添花”,就要看李昭值不值得林如海的托付了。
但如今李昭这一番心思表现得也很明显了,所以在他这话说完之后,邢忠夫妇还在发愣,林如海微眯了一下眼睛之后,就马上笑道:“先成家再立业也不碍事,老夫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才十六吧?”
李昭立刻说道:“等冬天的时候,就要十七了。”
这生辰自然是从李婶那里知道地,生日在腊月,不过是真是假也难说,毕竟李婶也是从那早没了的母亲那儿得知的。
林如海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如今有两房小妾,这后宅若是没有一个大妇做主管家,总是不太好。”
有了正妻,不仅是家长里短的事情要管着,也能避免李昭太过沉迷于女色。
这就跟皇宫里面的皇后一样,专治“狐狸精”。
李昭飞快地看了林如海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这个,还是在暗示什么。
不过明明说的是自家女儿的事情,但是邢忠夫妇这个时候反倒插不上嘴。
而李昭却偏把他们拉进来说道:“邢老叔,岫烟妹子与我两情相悦,在下自然会负责到底。只是一则,她年纪还小,早些年颇吃了些苦头,如今能做小姐享享福,就让她在闺中多可快活两年。
“我那府上虽然只有两房小妾,不过有个婶子在,那两个也不是爱争抢的性子,闹不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英莲也来过府上与岫烟、林姑娘相会,颇为相投,想来到时相处也不成问题。
“二则,我见林大人这府里,平日没有什么往来,林姑娘一人独处未免太过寂寞,让岫烟多陪陪她也好。等过个两年,到时候林姑娘怕也要谈婚论嫁了。
“等那时,在下怕也能再升一层,到时候正当其时,自然不会亏待了岫烟……”
对于李昭话语间的保留,林如海自然听得清楚,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
而邢忠夫妇两个却是连连摆手道:“哎呀,昭哥儿说的哪里话,我们两个倒也不是想要逼你什么,只是这儿女终身大事,自然难免有些着急。
“不过昭哥儿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老爷……”
林如海哎了一声,然后笑道:“我原也想着将岫烟多留两年,不仅玉儿依赖她,老夫也喜欢这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只是不好推拒了你们,却是叫李昭将我心里话说出来了。”
邢忠立刻惶恐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太过着急了……”
但他们不着急不行啊,李昭现在的地位日渐走高,名声也是越来越大,邢忠原先从林如海这边知道了李昭和邢岫烟的事情的时候,还多少有些介意李昭的出身,但现在哪还管这个。
只要李昭同意,他们怕是现在就想要定下一个黄道吉日,直接嫁女了,生怕如此佳婿被人抢走。
这越往后人发展越来越好,到时候可未必还能看得上他们家女儿呢。
至于林如海义女这个身份,哪里有找个好女婿来得实在。
不过现在李昭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林如海也相当于给了背书,两人虽然遗憾,但也没法继续就此事说下去了。
然后等邢忠家的离了,三人又说了些事情,不外乎是林如海突然想要了解一下他们生意上的发展,李昭和邢忠便把能说的都说了。
林如海并没有发表什么言论,他只是了解一下,听过就过了。
然后天色也不早了,李昭便告辞离开,但却没有直接回府上,而是转道先悄悄去了趟宁国府,看看这边秦可卿与焦大回归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第三百零四回、城头变换大王旗
焦大再一次回到宁国府,只觉得一切都变了,又好像都没有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些人、那些事儿,变的是他如今的心境,还有身份。
如今他是宁府蓉大奶奶的心腹,而如今宁国府刚刚失去贾珍这个大家长,贾蓉毫无疑问会继承宁国府,蓉大奶奶的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所以虽然时隔了一段时间再次回到府中,秦可卿却很快就重新掌了这后宅大权。
因秦可卿也是知道李昭的打算,在她来说,李昭别说是想要控制宁国府,便是荣国府想要染指她也会往这方向努力。
所以自然而然,也会更加倚重于焦大,焦大原本对宁国府就十分了解,哪怕被赶出去这么久,但因为府上的人事没有什么变动,所以他很快就能重新掌握情况。
对比于秦可卿,他到底是曾经在府里的底层厮混过的,可以说更加了解那些下人的心思,也更容易给秦可卿查缺补漏。
而眼看着焦大在秦可卿那边受到重用,贾蓉这个待家主也没意见,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哪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做。
焦大恍惚间倒好像是回到了当初老公爷还在的时候,那时候阖府上下也没谁敢对他不敬重,而如今更是要巴结讨好。
尤其是其中有不少昔日与他有仇的,生怕他会记恨,真是什么嘴脸都做出来了。
焦大却也知道,现在还不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或许是被赶到外面庄子之后冷静了,也知道要韬光养晦了,反正有的是时间,哪里急在这一时。
他们当下最主要的就是处理贾珍的丧事,这个主要是由贾蓉和秦可卿到各家故旧去传递消息。
当然也不是每家都需要他们亲自登门,但是四王八公这些老交情是肯定得去的,而这个时间就正好让焦大在府上管事,迎来送往。
如今焦大也是重新打理了一下身上,换了新衣裳,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做起这主持管事的也似模似样。
其实他脾气很臭,若碰到做不好的当场就点出来,也不会给谁面子,但这时候大家面对他都战战兢兢,不让他骂两声可能还不舒服,所以反倒成了周瑜打黄盖。
如今他也戒了酒,所以这时候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了,也没有喝酒消遣,反倒是在府内巡视了一圈。
等看完差不多要准备回去先休息一下,突然听到了一阵怪声,竖耳一听,再去看那边的围墙,却见一道身影在草丛间行走。
他目光一凝,上前就要大声呵斥,但一下子借着月光看清了对面的脸孔,顿时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陪笑道:“李老爷,您怎么来了?”
李昭转头过来看到他就笑道:“看来回来后你倒是过得滋润了些,早该打理一下了。”
焦大讪讪一笑,只说道:“多亏了李老爷,不然小人哪有这样的机会。”
李昭摇摇头,走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跟在我身后,到时候在门外看着。”
这回到了宁国府,肯定就不像是城外的庄子或是那玄真观外那么随意了。
府上人多眼杂,就算李昭感官敏锐,也保不齐会留下什么破绽。
焦大脸色一苦,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上了李昭。
李昭却又问道:“这宁府支脉,都有哪些后生晚辈值得提携,你可晓得?”
“这……”焦大费劲想了想,摇摇头道:“宁府的旁支里,也没个争气的,还得托庇于那对父子。可怜老公爷一世英雄,哪想到后代是这么一帮子酒囊饭袋……”
李昭边走边道:“我倒不这么以为,其实国公府的继承人,也不一定要求什么能力,品行岂不是更重要?”
焦大到底也是活了一把岁数了,自然能领会李昭的意思,“李老爷是说,找个旁支子弟,让他继承这国公府,然后……”
李昭笑道:“反正都是老国公的血脉,既然都是不争气的,不如换个听话些的,好好传宗接代。这一代不行,就看下一代。你要挑选人来过继,也可以按着这个路子来。
“反正如今有我在,几十年内,可保你们无虞。只要好好听话,荣华富贵也让你们享着……”
焦大终于心动,承认李昭说地的确更有道理,听话孝顺的,肯定是比什么能力更重要,要不然他们将其推上那个位置,到时候狼心狗肺倒打一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这边……”
李昭还在按着自己原先想的方向走,不过焦大却知道这府里面的路,要怎么走才能更好地避开其他人,所以李昭也没有犹豫就按他指的方向过去。
等终于来到秦可卿的院落前,却先远远看到瑞珠正在门前训斥着两个丫鬟。
这小丫头也总算是支楞起来了,背靠着秦可卿,现在也成了府上首屈一指的大丫鬟,训斥个粗实丫鬟、婆子的,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小丫头眼睛也尖,瞥到焦大过来,也看到了焦大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却还是先让那俩丫鬟下去,走过来笑问道:“焦管事这么晚过来,又有什么事……”
说到一半才注意到焦大身旁的李昭,顿时愣了一下,也一下没了言语。
看着她神情有些慌张,眼神还下意识往旁边瞥,似乎生怕被人发现,李昭早知道这丫头之前就猜到了一些事情,只是两人没怎么照面而已。
此时便笑道:“可儿可是已经休息了?”
瑞珠嗫嚅道:“奶奶她在洗脚,方才便是那两个丫头打翻了水,奴婢才训斥她们……”
听她还解释一番,似乎生怕自己在李昭这边坏了印象,李昭又是一笑,见那边没人了,便指着屋里说道:“我先进去了,这外头你们就先看着吧。”
等到李昭说完就走,瑞珠和焦大面面相觑,焦大立刻轻咳一声,然后走到一边去,做出一副在巡视的姿态来。
瑞珠心里苦笑一声,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老实说,她是真没想到李昭居然这么大胆,竟是一个晚上都等不得,当晚就跑来找秦可卿了。
好在有焦大配合着,但还得防备着贾蓉那边发现,所以她立刻先跑去找了宝珠,和她吩咐了一下。
虽然宝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但只要是秦可卿和瑞珠的吩咐,她都一定会听,让她在这里看着让人不要随便闯进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要求。
何况以秦可卿此时在府上的地位,除了贾蓉也没人会敢不经允许随便乱闯进来。
然后她才跑去前厅,打算随时堵着贾蓉。
也不知道那蓉大爷这么晚了,却是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第三百零五回、尤家夜话
在李昭进入秦可卿闺房的时候,尤氏的闺房里,这位贾珍续弦尤大奶奶也是强打起精神接待着尤母这个继母。
先前得知贾珍没了的消息,尤氏当然很受冲击。
原本今日出去时还好好的,哪想到回来人就没了,而且连尸体都见不着,还得等到过两天全家一起出去,她才得以出行去看看。
当然,尤氏并不是因为对贾珍的死感到悲伤——当然也有些,好歹几年的夫妻,没有情也有份在,但更重要的还是对于自己目前以及将来在府里的处境的悲观。
尤其是今日秦可卿一回来,就借着给贾珍办丧事的由头,霸道地直接将宁国府的人事全都攥回了手中。
虽然以前那秦氏就算是当家主母,但尤氏有贾珍当虎皮,好歹还能抗衡一下,也就是赖二等人更认秦可卿,可也多少会给她点面子,那些下人们就更别说了。
但现在贾珍死了,尤氏自然也就成了冷灶,哪个还会来她这边烧火?
尤氏心里自然黯然神伤,原先觉得贾珍有着千般万般的不好,可等到他真的没了,却发现自己真的是不能离了他。
她不过是个续弦,在宁国府里头本来就被秦可卿这个正经入门的“儿媳妇”压过一头,也就是这段时间趁着秦可卿到外面去养身体了,她才有机会管理一下府上的人事、账房。
现在,这些权力自然都离她远去了。
那些下人们的颠倒并没出乎意料,本就是登高踩底的一群人,现在也就是看她还是名义上的太太,还会给个面子。
但就是这样,恐怕也延续不了多久了。
毕竟这才是第一天而已……
这实是因为,在上头没有了贾珍的压力之后,贾蓉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了往日的恭顺,而且态度上表现得十分明显。
虽然贾蓉也曾对她有过非分之想,但有贾珍在,也就是点到为止,被尤氏一拒绝就不再想了。
而到了如今,却是尤氏得想着法儿要怎么去讨好他了。
若说让她自己主动去献身,到底还是要点脸,也怕往后在秦可卿面前抬不起头来——起码现在她还可以说对秦可卿占着点儿心理优势不是?
然后就想到贾蓉之前似乎对三姐颇有意,于是才会在这大半夜将尤母叫过来,打算和她商量此事。
尤母自然是愿意的,虽然还是做妾,但现在比之当初,她们这边的需求反倒更加迫切了些。
究其根本,也还是因为贾珍死后,尤氏没了依靠,也就连带着尤家也没有了在这国公府里面的根基。
其实本来,随着之前那个案子渐渐没了声息,尤二姐、尤三姐也没有了
但是尤家这三个,过惯了宁国府上的好日子,每天有人伺候着,好吃好喝好玩的招待着,哪里还愿意回去过原来的日子?
尤二姐虽说得了贾琏那边的许诺,但同样也是个妾室,而且跟宁国府还隔着一层。
但是如果尤三姐能够跟了贾蓉,那在宁国府,就依然有两姊妹可以在一起照应,不光尤氏的地位可以一定程度上的维持,尤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继续住在这里。
甚至尤氏还有些没有与尤母说地,若是尤三姐能够得到贾蓉的宠爱,那她们姊妹联手,将秦可卿排挤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大,就是苦了你了……”尤母这时候看着尤氏,目光中难得流露出真实的怜惜。
她显然是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其实当初的尤母也不容易,寡妇还带着两个女儿,庆幸夫家留下了一笔钱,让她可以做陪嫁,所以很开就找到了尤父接纳。
而尤氏如今虽然膝下没有孩子,但这却是一个两难,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夫人,要是改嫁岂非折损了国公府的颜面?
所以宁国府肯定是会供养着她,实际上就是不让她再改嫁出去,但因为她没有孩子这年老色衰的慢慢也就没了地位,变得人人可欺了。
尤氏强笑道:“母亲当初那么难都过来了,女儿这又算是什么?”
这时候她们也是抱团取暖,所以反倒好像真有那么些母女的感觉了。
尤母想了想,却又迟疑说道:“不过,三姐那边未必肯应下来。”
尤氏立刻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冷笑道:“这丫头也是被母亲惯的,婚姻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她说想要嫁给谁,就嫁给谁的?”
尤母却说道:“那位李神医,我倒觉得也不错。”
尤氏摇摇头道:“她不晓得事理,莫非母亲也不知道,这国公府,和绣衣卫的七品官,孰轻孰重。”
尤母嘀咕道:“若是能为正妻,正七品的绣衣卫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
尤氏顿时恼了,虽说她这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但也是看着她们流连在这国公府的富贵生活中,所以才想要“拉”她们一把。
而且如果不是自己,她们哪里有机会去接触什么琏二公子、李神医的,如今自己需要她们帮忙,反倒一个个只会为自己考虑了?
见尤氏变了脸色,尤母立刻说道:“好了好啦,我晓得了,这回去就跟她说。”
尤氏却也是知道那个小妹是个什么样的脾气,想了想便支招道:“母亲回去先探听一下她的心思,我寻思着,她看上了那李神医,也不过是觉得人家长得好。
“蓉大爷比那李神医也不差在哪里,如今眼看着也要继承国公府了,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得一个将军,岂不是正称了她的意?”
尤母自然是连连说“好”,然后就先离去了。
当然,临走之前,尤氏也没忘了给她塞点东西,一份给她一份给尤二姐,好让她们两个都能卖力的劝说三姐。
尤母果然十分开怀,至于她会不会把二姐的那份墨了,尤氏也懒得去管,只要事情能成,她怎么样都行。
但要是事情没办成,她也有办法讨要回来。
而尤母回到了宁府客房,眼见两个女儿都在,于是先把丫鬟们都遣散下去,又把门带上。
二姐三姐见她如此郑重其事,也都皱起眉来。
尤母却是先拿了尤氏送的东西给一份给到了二姐,笑道:“这是琏二爷托你大姐送来的……”
二姐捧着那串项链顿时一喜,脸上也有些陶醉其中的羞意。
倒是三姐不解道:“若只是为了这个,大姐怎么不自己过来,还要把妈妈叫过去?”
尤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这府上情势变了,你们大姐处境也难啊。那蓉大爷房里的秦奶奶,一回来就咄咄逼人,她现在是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唯恐让抓到了什么错处。”
尤三姐皱眉道:“大姐这么难,那咱们岂不是……”
尤母心里一喜,立刻便说道:“哎呀,三姐不说,我还没有想到,这可如何是好?”
尤二姐却笑道:“妈妈放心吧,等琏二爷那边选好了日子,到时候我和他说一声,这宁国府待不下去,大不了就去荣国府好了。”
第三百零六回、撞破
尤二姐长得美,这想得更美,尤三姐立刻冷笑道:“怕二姐不晓得,我去问过了这宁府的一些下人,还问过了那位蓉大爷,你的那个琏二爷,在他们府上可不得势。
“他是大房的人,却托在二房下,二房得势,可真正受宠的都是那位二房的宝二爷,可不是琏二爷。”
尤母立刻看向了尤二姐,尤二姐呆了一下,马上就辩解道:“你诨说些什么呢,却不是自己找不着机会与你那爱郎相会,反倒妒忌起来我了?”
这下倒是正中软肋,尤三姐立刻沮丧道:“哪有什么爱郎,我跟他都没说上两句话,想去找他,又怕他看轻我。这宁府原来住着舒坦,现在却跟个牢笼似的,把我困在这里……”
尤母和尤二姐相视一眼,皆是摇头。
她们跟尤三姐一直住在一起的,怎么会不知道她什么性子。
说白了这也是被娇惯出来的,作为老幺不管是以前的亲老子还是尤父在的时候,都是最受宠的,
而尤母、尤二姐都拿她没办法,
尤氏自然更不会管她。
所以尤三姐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认定的事情很难拉得回来。
不过尤母跟尤氏那边约定好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一点,这时候也不会轻易放弃。
于是干脆搬张凳子坐到了尤三姐身边来,苦口婆心劝道:“你自己也说了,与那位李神医连话都没说上一两句,
偏要赖到人家头上,
他怕是连你这人都不记得了。
“这女儿家若是自轻自贱,难道还要指望人家那边高看你?而且那绣衣卫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当差的,听说他原先还是隔壁荣国府上的奴才,
就是伺候那位琏二爷的。
“哪里比得上,
这宁府的主子?我看那蓉大爷如今快要成这宁国府的主人了,往后这偌大的宁国府里,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你喜欢什么金银首饰,
到时候尽可以向他要去,想要穿什么衣裳,就让人去做。一天里吃喝睡都有人伺候着,也没有什么下人再敢说闲话。
“我可还记得,你先前对蓉大爷不也是笑脸相迎,怎么看到了那个绣衣卫之后,就疯魔了一样?
“如今这府里的大老爷新丧,你若是跟了蓉大爷,
也能冲冲喜气。我听你们大姐说,
那位蓉大奶奶呀……”
那边人家在忙着办丧事,她这里倒是先跟人家操心起了冲喜的事儿了。
而见她摇头眼神有些轻蔑,
二姐、三姐都不由好奇过来问道:“大姐又和妈妈说了什么?”
尤母面对两个亲生女儿,
自然不会隐瞒什么,就把尤氏跟她透露的事情说了。
实际上这事情阖府上下基本都明镜也似的,
只是不敢当众说出来,
但私底下的讨论可没停过。
当然,
如今贾珍没了,
这种议论怕是会少一些,但尤母这话说出来,
意思也很明显。
以前那蓉大爷是因为父亲还在,所以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但如今珍大老爷没了,但是下人的议论、蓉大奶奶的过往却都还在,蓉大爷心里面能够没有一点芥蒂?
哪个大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没有点儿占有欲,没有点儿心理洁癖?
何况蓉大奶奶这还是不伦……
尤母最后又说道:“所以晓得了吧,三丫头你要是许了那蓉大爷,现在是姨娘,等过段时日,保不齐就成了奶奶了。”
这话说得尤二姐怦然心动,她们二姐妹的性情十分鲜明,
而相比于妹妹更看重颜色、感觉,她对于这富贵荣华更加看重。
其实当初跟尤三姐一起看到李昭,
她对李昭同样颇有好感,但最后还是被贾琏那边打动,就是因为知道贾琏是隔壁荣国公府上的公子哥,
与这宁府的蓉大爷相当。
要不然哪里又那么容易甘心为妾呢?
至少如果是李昭这边,她肯定就不这么甘心的,毕竟现在她还没有被贾珍染指,
还保着清白之身呢。
但是尤三姐却哪里在意这个,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管尤母说什么,只是直指本质的冷笑道:“是大姐让母亲这么说的吧?说来说去,还不是担心她自己,却要我赔上自己的姻缘,去为她做嫁衣?”
尤母说道:“你这孩子,起先咱们在这府里头借住下来,不也是靠着你大姐,而且她这也是为你考虑……”
尤三姐腾地一下站起来道:“为我考虑?那我倒要问问,当初母亲和大姐是怎么想法子把我支开了去,就为了让那位珍大老爷跟二姐相处的?
“若不是那珍老爷做不了男人了,
当时二姐就委身于他,现在他没了,
二姐就连个名分都没有了,
还想要去找琏二爷?
“大姐为的是巩固她在这府里头的位置,
可不是为了我和二姐。若不然,
她怎么不自己去找蓉大爷?”
“你……”尤母心急道:“你难道还要让你大姐跟那蓉大奶奶一样,被人指着鼻子骂么?”
尤三姐冷笑道:“莫非我跟了蓉大爷,咱们就不会被指着鼻子骂?说不得人家背后怎么笑咱们一家,说是姊妹共侍父子,到时候照样会编排大姐,说她只是为了找我这个妹妹掩人耳目。
“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她先把事情做了,到时候任别人去说,反正好处、便宜她都得了,指不定蓉大爷就好这一口呢?”
尤母被尤三姐一通抢白说不出话来,尤二姐在旁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她心里却觉得,三姐说的有些道理,当然,跟琏二爷相关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尤三姐又看了她们二人一眼,转身说了句“我去找大姐”就要走。
尤母连忙叫住她,但她根本不理会。
尤母只好拉着尤二姐一起准备去追她,但她脚步飞快,两人一个老迈一个气弱,哪里能够跟得上她的脚步。
而尤三姐甩开了母亲和姐姐之后,却并没有真地去找尤氏。
她其实也很清楚,大姐和母亲显然是商量了好的,尤母这里她还能够抢白,但是到尤氏那边去,除非要跟她撕破脸皮,不然也就是一通毫无疑义的争吵。
而且此时她真正心烦的,还是和李昭的关系。
“若是李神医再来府上,我定要和他说个清楚,此生非他不嫁!”
尤三姐其实也说不好,自己现在到底是喜欢李昭的原因多一些,还是故意要与人怄气坚持自我的原因多一些,反正在她心里越是长时间的没有见到李昭,越是想念。
她现在只能从旁人的口中听闻李昭的那些事情,宁国府的下人们算是比较知道的,却也被她纠缠烦了,因为一件事情她要来来回回去问,好像每一次听到都能有新鲜的感受。
“咦?”这时候尤三姐突然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揉了揉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思念过度,以至于眼花看错了。
但她再定睛往那边看过去,却分明看到了那边一道……不,两道熟悉的身影。
相互……依偎在一起……
尤三姐心里突然莫名的震动,然后再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管怎么样,她都无法相信他们两个会这样坐在一起。
但随后又看到了两人说话时候的侧脸,月光映照下,那挺拔的侧脸异常显眼,也让尤三姐断了心里的侥幸。
至于另一个人到底是不是那女人,都无关紧要了。
尤三姐突然有一种心碎的感觉,只觉得幻想一下子破灭了。
她原以为李昭尚未婚配……
等等!
尤三姐突然反应过来,若真是那位蓉大奶奶和李神医在一起,且先不说这对是不对,他们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正大光明的走到一起,也只能这样偷偷摸摸。
而这岂不是自己的好机会?
尤三姐心突然怦怦直跳,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疯了,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疯狂滋长怎么也止不住了。
而这边李昭轻轻拥着秦可卿,感受到身后目光的注视,只是皱了一下眉后立刻就释然了。
他当然早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到来,甚至知道对方的身份,之所以没有回避,一来是不想要打扰秦可卿的雅兴,二来是觉得没有必要对此女回避。
若是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知难而退,说不定自己还能少一个烦心事儿。
但他没想到对方还继续在那边看着,并没有退走的意思,这反倒让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毕竟这个距离,气息可以很明确的感应到,但是读心术却是不会起作用的,有距离范围的限制,要不然他不成了超人了。
“先生,我没想到,有一日咱们能在这里……”
李昭回过神来,看着失神地注视着对面荷叶的秦可卿,笑道:“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时辰不早了,明日都还有事忙,我便先走了。你记得,若有事情便捏碎这个护身符,我会立刻赶过来。”
“嗯……”秦可卿点了点头,然后突然被李昭偷袭啄了一下,顿时一片红云直接由唇上扩散到双颊再到雪白修长的脖颈上。
李昭看着她微低下头去羞不可抑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笑。
哪怕两人如今的关系,秦可卿还是时不时会显出这样的羞涩,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但这样反而更显得诱人。
如果不是现在时机场合不合适,李昭还真想要做些什么。
而等到告别了秦可卿,李昭又找到了在角落里守着的焦大,吩咐了他两句之后,就沿着之前的来路走。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身后跟着的小尾巴,走到半路的时候,就突然身体一闪,从另一边绕过去,正好看到那女子扑了个空,才上前去笑道:“姑娘跟着在下,不知道有何事见教?”
尤三姐险些让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时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前脑子里组织好的语言,好像一下子被吓得全都忘记掉了。
李昭依然面带微笑,却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才好奇道:“姑娘是……尤大奶奶的妹妹?”
尤三姐听李昭的意思,似乎并不怎么记得她,也没人出她来,大概也从没将她放在心上,心里面不由有些失落。
但这却反倒又激发出了她的一点好胜心来,母亲和两位姊姊都觉得不成,她却偏偏要做成了。
“李神医,我们先前见过的,你叫我三姐就好了。”
李昭如今的身量又蹭蹭往上涨了不少,尤三姐虽然身形颇为高挑,但在李昭面前也须稍仰着头看他。
李昭拱手道:“三姐,你却还没说,你找在下有何事?”
“倒是应该我来问一问,这大半夜的,李神医怎么会出现在宁府上?”
李昭看尤三姐目光和语气都带上了一些攻击性,默然片刻后,突然笑道:“好教三姐知道,在下原先就是给蓉大奶奶治好了病的。
“后来蓉大奶奶在外休养,今日回到府上突然略感不适,便让人将我叫来,我帮她调养了一番,就是这么简单。”
“既是如此,为何李神医不从大门出去,反倒要走这小道?莫不是,做贼心虚,心里有鬼?”尤三姐仿佛是掌握了李昭的软肋,一边说着,一边还向前步步紧逼。
她满以为在自己这言行的压迫力下,尤其是戳穿了李昭的谎言后,他会慌乱起来,却没想到李昭根本动也没动,反倒是她这样几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等到停下来时,与李昭却只有两步之遥。
这个距离,已经到了两人呼吸可闻、甚至身上的气息都缭绕在一起的时候。
尤三姐抬眼就能看到李昭近在咫尺之间的双眸,也能看到他眸子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李昭的眼眸清澈、平静无波,反倒是他倒映出来的自己,面色染红,神色慌忙。
而在李昭平静的注视下,尤三姐终究还是坚持不住,退避了两步。
李昭也没有主动向前,只是低笑了声道:“三姐既然都知道了,那在下也不隐瞒了,不知道三姐要如何处置在下?”
“你……”尤三姐没想到李昭突然成了混不吝,倒让她不好继续说下去。
而李昭却又笑道:“若是三姐有事便说事,若是无事,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当回去了,还请三姐不要拦路。”
看着李昭如此平静,尤三姐心里只觉愤愤不平。
凭什么我为你茶饭不思,你却毫不在意,甚至还与那有夫之妇勾勾搭搭?
我又有哪点比不上她了?
眼看李昭要绕过自己往前走,尤三姐连忙又挡住他,说道:“若我偏要拦着你呢?”
李昭微微皱眉,看着尤三姐叹了口气道:“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第三百零七回、拒绝
尤三姐既然迈出了第一步,那之后便自觉没有了回头路。
所以哪怕李昭抗拒的意思表达的这么明显,她却依然坚持道:“李神医,三姐对你的情思,难道你一点都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在意?”
李昭心想我看出来了但我为什么要在乎,和我有关系么?
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早就让多远死多远去了。
对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他可不会惯着。
“请恕在下无知,我与姑娘不过见过一面,姑娘何来的情思?”
“你可听过一见钟情?”
李昭笑了笑,说道:“一眼能看出什么来,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又可知道我对你中不中意?”
尤三姐有些恼了,说道:“难道李神医便中意蓉大奶奶那样的有夫之妇,那李神医可知道,蓉大奶奶和珍老爷的事情?”
李昭心里也有些不快,这事情是秦可卿内心的伤疤,自己也不想要提起,对方这纯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当然他知道对面的想法,所以只是淡淡道:“三姐若只是为了劝我这些,在下倒不妨告诉你,我对可儿的了解,一定比你多、比你深。另外,三姐年轻靓丽,
在下也并非没有动心……”
尤三姐心里突然一喜,
却又听李昭说道:“但是,我家中已有两房美妾,
而这正妻之位,也早已许了他人,三姐莫非当真愿意,与其他那么多人一起分享在下?”
眼见尤三姐脸色一滞,
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便又笑道:“不可能的吧?看三姐方才的意思,就连那秦氏都容不下,何况我府内的两房美妾,更不用说往后我还有个要明媒正娶过门的元配。
“所以我便说了,
此事其实不在于我,
男人对美人哪有什么抵抗力,不说三姐,就是二姐在下也有些想法。
“但有想法不代表一定要得到,
所谓美人,有时欣赏大过拥有。你们姊妹都是难得佳丽,想来也不会缺人要,又怎么会甘于在我这儿受‘委屈’?”
说完,他干脆绕过了尤三姐,就准备离开。
虽然尤三姐的性情是一个隐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爆雷,把事情传出去。
但在这个事情上,
她爆不爆问题都不大,
因为影响只会在宁国府这个范围内,李昭甚至还巴不得有个人爆了,
让自己好有动手的理由呢。
所以他压根不在意尤三姐知道,
当然也不可能吃她的威胁。
尤三姐突然转身瞪着李昭的背影气恼道:“李神医这么说,可是要我知难而退?”
李昭稍稍停下脚步来,
没有回头只是笑道:“随你怎么理解,
只是在下尚有一言劝告。姑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只是这性子却需收敛着些,
也就是在下见惯了风浪,不然就算对你有意的,
怕也要让你吓跑了。”
尤三姐气鼓鼓的瞪着他,但见到他又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
终究还是没有上前去拦着。
都已经这样了,她也是个女儿家,就算是决心再大,也不可能一点矜持都不讲,完全死皮赖脸的搭上去。
要是人家接受了还好,现在却是摆明了不接受。
皱眉沉思片刻,尤三姐突发奇想,李昭这边不行,那不如去找那位蓉奶奶,
李昭不在乎的事情,不代表她也能够不在乎。
若是能够从秦可卿那儿知道些什么,
或是要她帮自己,或许能成。
只是她刚一转过身来,就见到一张脸在自己瞳孔里骤然放大,
然后差点跟对方贴上,把她吓得趔趄两步,险些把自己绊倒,
定了定神然后才看清楚对面居然又是李昭。
“忘了提醒你一事,姑娘最好不要有想法去找蓉大奶奶的麻烦,不然在下可不会讲情面。”
尤三姐心里一惊,不知道李昭怎么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但随即又是嫉妒又是不甘,也起了逆反心理,说道:“我就要去找,你待怎的?”
李昭冷笑道:“若如此,你信不信我会找绣衣卫的人在市井里将你和贾珍、贾蓉的事情编排故事,连续一个月都不重样,到时候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尤三姐是个何等水性杨花之人。
“这样往后你怕也没有空闲来纠缠我,而若是你日后又看上了哪个,等人家一听你的大名,非得对你敬而远之不可。我看你还能不能找寻到所谓的真爱?”
尤三姐看重颜色,也有所谓追求“真爱”之心,
如果直接把她的后路堵死,
那哪怕知道是假的,她也很难自证清白。
尤其是,此话还是出自李昭之口,就像是他真的有所怀疑。
但她又要如何解释?
难道说,自己对那贾珍并未假以辞色,而对贾蓉也只是虚与委蛇?
莫说李昭信不信,传出去了大家都不会信。
毕竟瓜田李下,这黄花大闺女,无端端直接住在人家府上,没有闲言碎语才是怪事。
“你!”尤三姐愤恨瞪着李昭,心里不禁显得有些委屈。
李昭却笑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姐应当知道,若是秦氏受此事困扰,不会比你此时好受多少。”
尤三姐心说,她那是真地,我这却是假的,能一样么?
但也知道,李昭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如果再去找秦可卿,他真不会客气。
更重要的是,如此恐怕真会让李昭深恨上她,那就不只是现在的警告了。
尤三姐也是个聪慧的女子,想到了那秦可卿看模样身段便是柔情似水的,心里想着莫非李昭便是喜欢这一款,而偏生自己刚刚态度如此生硬,反倒让他吃消不住。
再加上李昭先前的话,她便又扮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撅起嘴角道:“李老爷,莫非就如此厌恶奴家,竟是一丝肖想都不允?”
李昭失笑道:“莫要跟我面前演什么戏,你原先那样就挺好,我还是喜欢你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你……”尤三姐咬咬牙,这次却是不等李昭离开,自己先跺跺脚,竟是生生被气走了。
而等看着她的背影在这回廊间消失,李昭才暗自摇头。
这女人收也可以收,但就像是鹰,还需要熬一熬她的性子。
跟着他还是沿着原路返回,当然没有惊动任何人,一直等回到了家中,没等到他回来的香菱已经先睡下了。
李昭示意鸢儿不要去吵醒她,只转身去了玉钏的房间。
“老爷!”玉钏儿原本和衣而卧,听到脚步也只以为是角儿,等李昭的呼吸直接扑到面前来,才恍然察觉是他回来了,不由十分惊喜。
李昭正要钻进被子里,突然察觉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不由愣了一下。
玉钏也刹那反应过来,连忙推醒了趴在她胸前的角儿,再看到李昭神色,羞恼道:“这死丫头,当我是奶娘呢……”
“哈哈哈哈……”李昭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才对揉着眼睛缓缓清醒过来的角儿吩咐道:“罢了,先去打点水来给我洗脚吧,今夜这屋里不用你了。”
第三百零八回、出殡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李昭的日子过得是平淡,但在宁荣二府却平静不下来。
宁国府的丧事进行得有条有理,贾蓉与秦可卿一主外一主内,共同操持着此事。
又有尤氏帮忙,倒也不需要荣国府那边派人来。
主要也是贾珍的尸身现在还停灵在城外的玄真观中,城内府上只需要招待一些来访的宾客,祭拜也只是灵位,
只有一部分关系特殊或特别亲近的,才会特意到玄真观去祭拜,这样一分事情到也不算多。
而那边主要是贾敬和一众玄真观道士主持,贾蓉也时不时去掺和。
当然,毕竟是一家之主没了,这中间有许多的细碎事情,荣国府肯定也少不了要出钱出力来帮忙。
而这段时间,
虽说是丧父,但贾蓉可谓是意气风发。
如今在府上再也没人管他了,这贾珍死后,虽说爵位又要降一等,但这宁国府却是继承了下来的。
且到了贾蓉这一辈,便是世袭五代,再往后就没有爵位了,他算是捡了一个便宜。
至于贾家的族长,那个一来没有实际效用二来他自己也不太感兴趣。
所以贾蓉再面对那些朋友的时候,这腰杆也挺得分外笔直了,在这些朋友中间,他反倒成了令人羡慕的对象。
贾琏对他同样觉得十分羡慕,偶尔想着若是自己父亲也……
毕竟荣国府这边虽然现在因为贾母的关系,是更受宠也更有出息的二房贾政住在荣禧堂,但爵位依然是长房的贾赦袭了,往后也依然会由贾琏传下去,到他的儿子一辈而止。
可惜贾赦不像是贾珍,算是祸害活千年的典范,
那身子骨坚朗着呢。
当然,
要是遭遇了贾珍这样的意外也不好说,毕竟本来贾珍也不太可能这个时候死掉的。
关于贾珍的死因,由贾敬那里发布了“官方”的说法,乃是因用多了虎狼之药而暴毙,这一点还得到了顺天府的仵作的确认。
而他这生得风光,死后当然也不可能寒酸,除了玄真观那边贾敬领衔的道士们做的法事,贾蓉还特意请了一帮道士在府里也做了一场法事。
至于这几日间的迎来送往更是不须提,四王八公都是少不了的,还有贾家的一些故旧,贾珍生前的一些朋友都过来了。
李昭赫然也在邀请之列,不过他却是得了贾蓉的邀请过来的。
其实他也不晓得贾蓉为什么要邀请自己,起先还觉得是不是贾蓉看出了什么,故意邀请自己过来,想要戳破什么东西。
但后来一想,且先不说贾蓉有没有这么聪明,就算他真看破了,他也不敢随意戳破,毕竟这里面还关系着贾敬,何况他也没有证据。
这样多半也还是只能私下和自己谈,那样自己又何须在意,更不用谈怕了。
不过李昭却是刻意赶在了出殡之日过来,只说是这时才有空闲。
这样祭拜完后,可以让秦可卿借口身体不适,先留下来。
然后等着出城去送殡的队伍走后,他就能与秦可卿好好谈谈了。
自那一晚之后,这几日李昭为了避免麻烦都没有来找秦可卿,虽然她也始终没有捏碎那护身符,但也不意味着她就没有烦心事了,李昭需要帮她分忧。
虽然现在有焦大可以传递消息,但先不说焦大的这层关系还不能暴露出去,秦可卿很多事情也未必会跟他说,还是需要自己亲自出面。
当然了,李昭在这里倒也不会觉得孤单,因为荣国府那边贾政、贾赦、贾宝玉、贾琏、王熙凤等人都过来了。
因李昭这神医之名,他在这些权贵眼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而且或许是听说了贾珍的暴毙死因。
关于这一点,当然贾敬帮忙做了澄清,毕竟知道李昭原来是自己的“师兄”之后,自然是不能让他担上恶名,于是李昭当初的治疗效果还有医嘱都披露了出来,最后当然是贾珍不听劝告才以至于自食恶果。
这点贾蓉同样可以作证,而且贾珍是死在了玄真观,当时李昭又没有在,有着其他医好的例子在,这个反面例子自然都归咎于贾珍自己的问题上了。
再说了,连老子和儿子都不站在他那一边,外人又怎么可能因此对李昭产生看法呢?
所以这样非但没有影响到李昭的名声,反倒让大家对他的信任更深一层,毕竟听他话的都好了,不听话的偏偏就死了,这不让人在意都不行啊。
此时连贾赦对他都表现出了两份亲切,不过这人是属狗的,有用的时候能低声下气,转头可能就没好脸了。
所以李昭也仍然是平常以待,跟贾琏当然表现得亲切了一些。
而贾宝玉估计还记着之前李昭当面拒绝他的事情,看到他脸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倒是贾政还始终如一,估计是因为林如海曾对他赞扬过李昭的关系,他对那妹夫十分佩服的,所以对李昭早就另眼相看了,看到他就是贤侄贤侄的叫。
“好了,时辰也到了。咱们出发吧!”
贾蓉虽然是此间主人,但毕竟比贾政他们要矮了两个辈分,还有身份地位上也比不了,所以此时做主的自然是贾政。
而他们这一启程,不仅是几个大老爷们儿,尤氏、王熙凤他们还有诸多下人丫鬟们都要跟上去,一路招摇,径往城外玄真观方向而去。
李昭这时候自然不方便继续跟过去了,而且留下来的借口也正好,因府上的蓉大奶奶悲伤过度昏过去了,所以李昭这神医当然得留下来照看她。
李昭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秦可卿在此事上与自己还形成了默契,竟是故意扮做病了,故而贾蓉才会主动邀请李昭过去,说是来祭拜,其实是来看病。
所以这时候正正好了,贾蓉他们出去之后在明日之前都不会回来,所以李昭有足够的时间和秦可卿好好谈谈心。
不过来到秦可卿院子外头,李昭却马上看到了自己不太愿意看到的一个人影。
焦大自然是要跟着大队伍一起去送殡的,府上的下人也大半都出去了,只有门子跟秦可卿院里的丫鬟婆子还在这里照看着她。
所以此时这里当然没有人能够拦路,只是府上原本就还有些不太相干的人,祭拜也祭拜过了,出城送殡却赶不上了。
就是此时眼前的尤三姐,看到李昭之后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就知道,李神医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李昭翻了个白眼,然后摇摇头道:“姑娘看来,这是和在下卯上了?”
尤三姐轻咬贝齿,却又问道:“奴家便这么遭你嫌弃?”
第三百零九回、回马枪
李昭笑道:“上回我便说得很清楚了,三姐莫非还要我再重述一遍?”
尤三姐摇摇头,又听李昭问道:“既如此,三姐这又是何故?”
“那要是,我答应你呢?”
李昭愣了一下,突然又连连摇头,可把尤三姐恼着了,“你……我不应你也不是,
应你也不是,那你那时又何必要那样说?”
李昭笑道:“我不是怀疑三姐,是怀疑自己。三姐这么漂亮,若是将你纳进府里,在下受美色所迷,若是哪日昏了头做了冲动之事,过后后悔也晚矣,倒不如防患于未然,对三姐敬而远之。”
他这也算是说出了部分事实,说到底其实还是不想让尤三姐扰乱自己的后宅。
何况尤三姐那么一说,他就真信了?
尤二姐愿意给贾琏做妾,一来是她不像尤三姐把自己看得这么高,二来也是贾琏的身份地位,这国公府的公子可不像是他。
神医之名再高、绣衣卫之名再让人生畏,却也实实在在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和公侯武勋家里没法比的。
像是金钏儿愿意给他做妾,是她本就是奴身,也是阴差阳错,而金钏也没底气闹事,有什么心思和手段也都花在了争宠上,可不像是尤三姐这么激进。
起码,
李昭不会担心金钏儿会对香菱做什么。
尤三姐吃吃一笑,
对于李昭这番恭维还是挺受用的。
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李昭这还是在拒绝自己,只是委婉了一些。
她顿时又有些幽怨起来,“李神医如此看不上奴家,奴家却还要三番两次贴上来,看来母亲说的果然不错,奴便是犯贱了。”
李昭没想到她突然自己骂自己,哭笑不得道:“三姐何必如此说自己,如你这般能大胆求爱的实在是少见,也是你颇为难得的一点。若是真能遇到一个珍视你的人,倒也不错,却也不必非得是在下吧?”
这话他说得已经是不尽不实了,如果说上一次确实是怕麻烦不想找惹她,那这次眼见这尤三姐竟然真对自己如此上心,就像原著中对柳湘莲那样。
李昭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点魅力如此吸引对方——毕竟他又不像是冷面二郎的颜志那么出众,但心里面已经松动了。
这种情况下让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再转投其他人的怀抱,这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肯定都会显得不舒服。
所以如果尤三姐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愿意“委屈”自己来做妾的话,李昭也不介意收用了她。
只是……
听着她的心声,
李昭复又摇头道:“何况,三姐今日不太一样,上回好歹还是真心实意,今日却只是为了和人较劲,如此怕你早晚会后悔,到时候只会闹得家宅不宁。所以,请恕在下拒绝!”
尤三姐被他点出来本来有些心虚,听到他拒绝又气恼又委屈,这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掉下来,这却是真的伤心了。
只是李昭从没觉得这是自己惹的祸事,自然也不认为应该自己背锅。
也就是看在她还没有做出什么、而且也还没有什么恶毒想法的情况下,所以哪怕感觉烦也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反制措施。
当然,长得漂亮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这个世界就是看脸的,尤三姐本身也是看脸的,李昭看脸又有什么奇怪。
只是她这样拖延了时间,李昭还想去寻秦可卿呢,于是表情便有些不耐了,“三姐还是回去考虑清楚,再来说吧。在下另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退后两步拱了拱手,然后干脆绕过了她往秦可卿院子里走去。
这回尤三姐倒是没有再拦,只是转头看着李昭的背影,微微发痴,心里面亦是百感交集。
她原也是觉得自己这么个大姑娘如此主动,李昭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加之让尤母和尤二姐又说道一番,起了逆反之心,便非得要赖上李昭不可。
甚至还想着,若是李昭改了主意的话,自己再反过来讽刺他一番,却没想到李昭还是如此坚持,而且如此清醒,竟将她的心事都剖白了出来。
这下她真有些无地自容了,眼见李昭背影消失在前面屋子里,心里暗叹一声,只能转身就走了。
她倒也没有这么容易就放弃,但确实也考虑到了李昭所说,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思量一番,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自小被宠溺坏了,这行事思维都是由着自己高兴来的,很少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尤其是这与异性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不管是在宁国府外头的时候,还是在宁国府的这些日子,她都是被追逐的,又几时到她要去追逐别人、依着、向着对方的想法去考虑的时候。
偏生自那一回在贾珍屋外的见面之后,李昭便像是在她心里落地生根了一般,越是不见越是想念,到如今已经很难再将他的印记消除掉。
不管是一见钟情也好,逆反心理也好,这种求而不得的情况让她心里异常难受,唯一解决的办法,似乎便是听李昭的话,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只是自己已经没了女儿家的矜持,若是一点儿脸面都不顾及了,万一他到时候要是……
想什么呢,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反倒想到之后的事情上去了。
尤三姐叹息着摇摇头,决定先回去再说。
不过刚走出几步远,突然又听到这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心中一动,便赶紧躲到了一旁角落看着这里,却见到居然是贾蓉带着两个小厮匆匆回返。
尤三姐原还好奇着,可突然意识到贾蓉这是要回来找秦可卿的,可方才李昭也去找秦可卿了,这若是让他們两个碰上的话……
虽然之前她还对李昭拿泄露这个事情来威胁,但真看到李昭有可能暴露,她却下意识想要帮李昭遮掩。
于是赶紧跑出来拦在了门口道:“咦,蓉大爷怎么去而复返了?”
贾蓉回头看到是尤三姐,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眯着眼睛笑道:“原来是三姐……”
之前贾珍活着的时候,他就是私下找尤三姐的时候,也会喊一声姨母,也不知道是尤母和他说了什么,还是他自己飘了,现在却直接不管辈分了。
不过尤三姐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仍然把他拦着,问道:“蓉大爷还没回答我呢,你不是给珍老爷送殡去了,却怎么又回来了?”
贾蓉对送殡一事本就没怎么上心,这时候听到尤三姐带着点撒娇的软语,心都要酥了,突然闭着眼睛上前吸了吸鼻子,笑道:“当然是,因为这里有三姐的香气啊……”
尤三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然后微微侧头,余光看着那院子里头。
却见那边秦可卿的屋子里门窗还是紧闭着,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于是当即声音又拔高了些,娇笑着啐道:“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珍老爷若是还活着,也要生生给你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