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众金钗齐聚林府(五)
要只是让人知道宝钗在这里面,有他们这么多人在,还能帮忙遮掩过去。
但要是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样子,那怕是不好。
若只是李昭都还好说,他以前也是在内宅走动过的,但这里却还有邢忠在呢。
至于宝玉,还是被她忽视了。
偏偏宝玉是个爱寻存在感的,在后边听说宝姐姐有事,也跟着要往里闯。
自然被林黛玉拦住了,还恼道:“薛家哥哥是去看他妹妹,你跟着进去做什么?”
宝玉愣了一下,突然望着林黛玉傻笑道:“林妹妹,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林黛玉看着他傻愣愣的样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瞥了旁边始终冷静理智脸的李昭一眼,突然觉得……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念头一起,就不容易止住。
而且宝玉这前头还在关心宝姐姐,转头却又只顾着林妹妹,好像浑然将宝姐姐都忘记了。
林黛玉在荣府上的时候,只盼着有人能关心自己,要是见到他这样多半只会觉得暖心,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现在,却觉得他似乎有几分薄凉。
李昭在旁边诧异地望了一眼林妹妹,有些诧异刚刚在她的心声中居然听到了自己,虽然只是一下子就转过去了。
然后看着宝玉在她跟前还在傻笑,皱了皱眉。
好在注意到林黛玉表情的不只是李昭,王熙凤和邢岫烟她们都有发现,王熙凤还不会做什么,邢岫烟却上前去拉住林黛玉的手帮她解围道:“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
“林妹妹你头疼病又犯了?”哪知道宝玉这个聒噪的,又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还作势要上前去拉着林黛玉。
李昭这下看不下去了,不得不站出来,拦着贾宝玉笑道:“宝二爷,你便是宝二爷吧?”
“你是……”贾宝玉看到李昭的样貌,本来想动怒但还是忍住了,对好颜色的他的脾气是很好的,也能容忍,只是眼睛还是盯着林黛玉。
但是邢岫烟此时却趁着李昭站出来,把林妹妹往旁边拖走了。
贾宝玉眼巴巴望着林妹妹走开,眼里还有些不舍,但要追过去却又要越过李昭,只能望着他拱手道:“不知兄台有什么事情?”
王熙凤在旁边看着两个在“闹别扭”,心里也是好笑,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就她能完全站在旁观者角度,心里跟明镜似的。
尤其是听着里面薛蟠在着急忙慌的呼唤宝钗,搞得好像人要没了似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王熙凤心里就好笑的想,这里面一桩戏,外头一桩戏,还真是“好看”啊。
但现在看到李昭站出来拦着贾宝玉,她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便也走过来说道:“昭儿看来近来是越发的长进了,连宝二爷都不认得了?”
宝玉不记得李昭很正常,毕竟他往日都跟着贾琏,要么就是去办事,和宝玉照面的机会不多。
昭儿又不是蒋玉菡、秦钟那种会让贾宝玉见了就念念不忘的“绝色”,样貌只是清秀好看,不会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但是李昭要说自己不认得宝玉,那就太假了。
李昭心里腹诽这女人真的是惹人烦,都已经出府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她还在想着揪着不放,也忒小心眼了。
你的心眼小,我的心眼可也不大,迟早有一天要你好看。
现在也只能嘿然笑道:“让琏二奶奶见笑了,近来事务繁多,这记性就见差了,许多前尘往事不太记得了。当然如宝二爷、琏二奶奶这样出众的人儿,本不该忘的……”
宝玉被捧一句,对李昭印象更好了,摆手笑道:“本不是什么大事,二嫂子便也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咱们是来做客的,可不要做个恶客。”
不过这样一耽搁,他倒是一时忘记了要去找林黛玉的事情了。
要说这宝玉的优点,正常的时候没什么架子也算,虽然锦衣玉食,不识民间疾苦,但也会有些同理心,并不蛮横霸道。
只是偏偏很多事情是必须要去知道、去注意的,以他的身份和受到的宠爱,更不应该这样浑浑噩噩度日,所以他的悲剧也是自身注定。
还有就是这样拎不清轻重,虽然他自以为说的没错,但在王熙凤听来自然不是如此。
王熙凤没想到自己帮宝玉说话,这小叔反倒帮外人来说自己,心里也是气急,但也算是得了提醒。
这里可不是荣府,自己也得给林黛玉这个主人面子,看她对李昭的态度,还是不能太过火的好。
只是看着李昭在旁边淡淡的笑,她又突然觉得,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的,故意激怒自己好让自己失态,然后在众人面前出丑吧?
一时她对李昭倒是更生恼了,但这样反倒不再敢随意来招惹他了。
而李昭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女人怎么这么自我感觉良好。
但她不惹事,李昭在这里也不会主动惹是生非,他可不是大脸宝只知道给林黛玉惹麻烦添烦心事。
这时候里边薛蟠的声音停了,听最后说的似乎是宝钗“醒”了,不多久帘布被掀开,薛蟠出来拱了拱手,歉然道:“让大家忧心了……”
贾宝玉又是第一个咧嘴笑道:“宝姐姐无事便好,那我就放心了。”
林黛玉在旁边听到,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放在以前这可能是“吃醋”,但现在却只是有些无言。
李昭听着看着,也是觉得可乐。
这真是看他好的时候,什么都好,看他不好了,那就什么都不好了。
大概是那一次从荣府离开的时候,太让林妹妹伤心了,心里的芥蒂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除,结果宝玉这趟来非但没有消弭那一次的影响,反倒每一次表现都成了触雷。
偏偏这厮还浑然不觉,看宝钗那边没事了,转过头来又要来寻黛玉。
黛玉见他一过来就扭过身去,然后手肘撑在旁边桌子上,支着自己的额头。
宝玉只以为这是在使小性子,以前就是这样,他都摸透了林妹妹的性子,这时候只需要腆着脸上去,将她逗笑就可以了。
但以往是紫鹃在旁边拦不住他,而且在荣府上,也不敢拦。
现在换做了邢岫烟,她可不管那么多。
此前对宝玉她没有印象,也根本没见过,这次一见面只觉得这就是个登徒子。
明明妹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那么清楚了,却还死皮赖脸要贴上来,真当人没脾气的么?
林黛玉或许因为和他认识,不便于直接说拒绝的话,她却没有这个顾忌,伸出手道:“贾公子,我妹妹身体不适,还请勿要打扰。”
第一百五十二回、众金钗齐聚林府(六)
“这位姐姐是……”宝玉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邢岫烟,然后眼前也是一亮。
邢岫烟姿容不俗,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因为家贫,不够营养再加上整日愁苦,所以看起来没那么出众。
但现在成了林如海的义女,又是整日和林黛玉这钟灵毓秀的在一块儿,品诗看花,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了,当初自己那半诗半友的妙玉姐姐的心境了。
于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也让她显得更亮眼。
贾宝玉看到又是一个新姐妹,心里不胜欢喜。
哪知道这下可是彻底把林妹妹惹恼了,她原本一直都还顾念着昔日的情分,如果贾宝玉现在安分一些,或许她慢慢地也就会重新接纳他。
但他依然如此跳脱,而且先是湘云,再是宝钗,现在又是邢岫烟,当然还包括自己,个个姑娘他都想要去招惹?
在荣府住的那几年年纪还小,两人间虽有些懵懂的情愫,但毕竟还不懂事,只是彼此玩得来,算是玩伴。
而现在林黛玉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偏生贾宝玉却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让她生厌之事。
要不是还顾念着旧情,加上也不是那种性子,林黛玉此时就该开始赶人了。
都不用去和自家的爹爹比了,林黛玉觉得这宝玉连李大哥都比不过。
至少李大哥救了自己父亲,还教会了父亲——间接也等于教会了自己那呼吸吐纳之法,还有邢姐姐、紫鹃、雪雁她们,大家的身体越来越好,显然都是这门道家养生功法之功,也就是李昭的功劳。
而且他志向高远,居然没有接受父亲的招揽,反倒自己寻到了绣衣卫的差事。
林黛玉还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虽然自幼聪慧,但不像宝钗有过青云之志,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大感兴趣。
如果不是父亲的缘故,她都不太愿意去了解官场的事情。
而毕竟和荣府无关,更不会是自己父亲,那自然便是他自己的努力了。
也是李昭当初在苏州治理老宅的时候,让林黛玉觉得他能为非凡,虽然在外面行事和内宅的事情不同,但也说明他的能力,若真有雄心,自然也要有匹配的能力。
其实在交际上的长处,也算是一种,就算爹爹不也说在官场上人脉经营很重要么?
林黛玉便又扭了扭身子,这已经是表现出极度厌烦的信号了。
和她相处了这么久,两人偶尔都睡在一张床上,邢岫烟怎么会不知道林妹妹的压抑。
她作为姐姐,虽然只是义女但也算是这府上的主人,这时候自然又该站出来说话了,“妹妹咱们走吧,紫鹃,送客!”
诶?
贾宝玉愣了一下,完全不明所以。
王熙凤却知道这小叔子怕是又惹着林妹妹了,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刚刚连自己她都不给面子,林妹妹几多敏感的人,怎么能受得了他。
若两人还是像原来那样好好相处还好说,但是有了隔阂后,现在怕是怎么看怎么讨厌,有点儿像是她之前一度跟贾琏相处的状态。
感觉这次不容乐观,她慢慢收敛了笑意,皱起了眉头。
只有史湘云看看这边,看看那边,还在笑着说道:“怎么就要走了,不是才刚来么?”
这边邢岫烟扶着林黛玉出去时,还回头看了李昭一眼,从刚才到现在,她没来得及看他也不好和他说话。
不过看他手势,知道他会在这里留一会儿,也就放心了,等先把林妹妹送回去,然后再来找他。
反正她此时心里是很高兴的,李大哥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说会帮忙就会帮忙,看另一旁父亲的脸色,也知道他的事情多半已经解决了。
这两日她心里很担忧,但也相信李昭会给她一个答复,现在算是落袋为安。
“宝二爷、琏二奶奶、云姑娘,你们请吧……”另一头,紫鹃却是走到了贾宝玉他们面前,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小丫头现在也硬气了,按以往她在这几个面前可是绝不敢这么说话的,现在却颇有点儿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味道。
李昭在旁边看着都很想抽一抽她颠起来的小屁屁——也不对,摸都还没摸过呢,可舍不得抽。
“我……”宝玉哪里耐烦和她说,立刻就跟着黛玉和邢岫烟追过去。
王熙凤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也跟了上去,而史湘云也意识到不太对劲了,同样紧随其后。
“哎!”紫鹃也急了,回头看了李昭一眼,李昭示意她安心,她就也跟着追出去了。
“文龙兄,咱们下次再谈!”
李昭知道他们在这里,里面宝钗怕是又不好意思出来了,连忙拖着邢忠一起离开。
一出来他就对邢忠道:“邢老叔,这边事情基本定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就你自己和薛文龙再谈吧。另外,你现在去找管家,让他将府上的护院和下人们都叫来,在林姑娘的院子外随时待命。”
邢忠惊讶道:“昭儿,你这是……”
“我去看看,若无事最好。”李昭说完,也不再多解释,转身就追着林黛玉他们那一条线跟去了。
这边里面薛蟠当然也自无心再谈下去,何况前面基本也算谈妥了,只是还有些细节,跟李昭想的一样,也觉得可以之后再找机会说。
而且他也需要再问问妹妹的意见,所以等到李昭和邢忠他们先行离开后,他就进去问过了宝钗,看她脸色真的好看了许多,就说要走。
宝钗犹豫了一下,方才在外边发生的事情她也听到了,便也说道:“哥哥,林妹妹那边……咱们还是去和她道个别吧。”
薛蟠一想也是,到底是来人家府上拜会,而且他想到那几个女孩的容颜,心里也是一热。
而宝钗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立刻端起脸斥道:“哥哥难道当她们和那些锦香院的姑娘们一般么?”
今天她们几个会让薛蟠撞上那是意外,本来是以为就她在这里,谁知道居然还有三个大男人在,当时又不好直接退出去……
总之,这事情见证的所有人都不会轻易说出去,因为说出去对自己也不利,宝玉且不说,邢忠和薛蟠两个,一个女儿在其中,一个妹妹在其中,都不可能按他们清白开玩笑。
反倒唯一值得顾虑的,是那个李昭。
想到这里,薛宝钗又问道:“我听人说,琏二哥院里的那昭儿,脱籍后便恢复了李姓,看来便是外头那李昭。哥哥怎么和他们认得的?”
薛蟠奇怪道:“是那日邢老哥主动来找,当时这位李兄弟便跟在她旁边了,怎么了?”
宝钗却是自言自语道:“林妹妹和他似乎关系颇近,他跟那邢老板关系好倒也不稀奇,只是总觉得还有些古怪。哥哥之后可再探问一下那位邢老板,看看这李昭如今到底是在做什么。”
“不是说在绣衣卫当差么?”
“就是在绣衣卫从当差,才更得担心。”不过看着薛蟠满脸不解,知道跟他说了也是白说,宝钗便道:“咱们快些过去吧,可莫要让那边再闹将起来了。”
先时在里面听着她就已经觉得不对了,这要是林妹妹和宝玉在这林府上也闹一回,那回头她这个提议者可有得受了,好事也要变成坏事了。
薛蟠满不在乎道:“那位李兄弟怕是也赶过去了,有他在,你还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你走是不走?”
“走啊,当然走,不过妹妹的身子……”
“好了!”薛宝钗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就带着莺儿大踏步往屋外走去。
薛蟠赶紧跟在身后,还在想刚刚一副虚弱的样子,怎么现在比自己还精神了?
第一百五十三回、众金钗齐聚林府(终)
大家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发生。
本身就有王熙凤在旁边跟着、看着,她也不可能容许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加上林黛玉只是闷头依着邢岫烟往前走,对于贾宝玉的叫唤毫不理会,而贾宝玉喊到后面,自己也放弃了,就只是默默地跟在后边走着,似乎这样就能够等来林妹妹的回心转意。
一直等来到了自己的院里,邢岫烟扶着林黛玉回房里,然后才回头对着跟过来的众人说道:“妹妹要好生休息调养,你们还是快请回去吧。”
贾宝玉张了张嘴,看着林妹妹虽然回转过身来,却没有看他,而是对着王熙凤和史湘云歉然道:“二奶奶,云妹妹,有劳你们走一趟了。等回去之后还望告知老太太,就说玉儿也想念她。”
“若是想她,那就……”王熙凤似乎知道史湘云要说什么,赶忙捂住她的嘴,然后笑道:“林妹妹放心,上次的事情,老太太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望你不要因此事埋怨她就好。”
贾宝玉在旁听到“上次的事情”,顿时更加失落了,都是因为他上次……
不然,林妹妹说不定真有可能留着,或是这次被劝回去呢?
在这儿有什么好的,哪里有荣府那边姐们们一起顽来得快活?
他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倒是让林黛玉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而王熙凤生怕再生什么事情,便让丰儿和翠缕架着云姑娘离开,又让一直没有存在感的茗烟扶着宝玉。
后边一直追过来的紫鹃这时候气鼓鼓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两位小姐交代的使命,直到李昭在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把她可吓了一跳。
转过头看清是李昭,面色一喜,正要说什么,回头却看到不远处还有薛蟠兄妹二人并薛宝钗的丫鬟莺儿走过来了,顿时又止住了。
李昭也顺着回头看了一眼,终于见到了宝姐姐的颜色。
却见她唇红眉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尤其是有着林妹妹在前做着对比,果然是如她自己所说,生得有些“壮实”。
当然,该丰盈之处不减半分,该消瘦之处却也不曾累赘,只觉体态丰润,倒比那张脸更吸引人。
这年头穿的保守,这样都显得有料,若是换上了“黛安芬”的内衣,那,啧啧……
想差了想差了……
李昭摇摇头,回过神来,却是拉着紫鹃往旁边退了一步。
薛蟠过来时跟他眨了眨眼睛,他只做看不见,懒得理会这个登徒浪子,搞得这呆霸王好生没趣,然后便又去看那边的美人儿。
而薛宝钗似乎没注意到李昭,只往前去到黛玉的门前,说道:“林妹妹,此次原是我的不是,本想着来和你聚一聚,却不想反倒叨扰了你。”
林黛玉眯了眯眼睛,笑道:“宝姐姐说的哪里话,你们能过来我便很高兴了。往后若是有闲,宝姐姐也不方便来我这里多走动走动。
“梨香院虽好,但我这处,多有自己种的花草,再等几个月,必定好看极了,宝姐姐可不能错过。”
薛宝钗脸色微僵,看来林妹妹心里这是给她记了一笔啊,还讽刺他们一家寄人篱下,自己却能在自己的府上,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不过她面色不变,依然笑道:“林妹妹说的是,若是不常走动的,再好的感情,慢慢也就淡了。林妹妹若是在这府上待着无趣,也不妨多回荣府去,想必大家心里都会欢喜。”
李昭在旁边听得暗暗摇头,本来钗黛应该是属于宝玉的修罗场,但现在黛玉对宝玉有意见,宝钗也未必就心属于他,所以这跟宝玉压根没啥关系,根本上就是两个人有些不对付。
不过两人都各有克制,不会闹得太过火惹人笑话,更不可能像是宝玉那样撒泼,所以互怼了两句就分开了。
都要离开了,宝玉当然也留不下来。
他此时已经十分懊丧了,到现在为止,林妹妹也就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笑脸都没有给他一个。
他就算是再不敏感,也能够察觉到林黛玉对他隐隐有些排斥了。
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上次林妹妹生自己的气,他后来想想倒也能想通,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考虑到这个,他甚至都不敢再把通灵宝玉拿出来,上次就没能够留下林妹妹,这次要是再来一回,他也怕真闹翻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样玉没了也就没了,但是林妹妹怕是真要和他从此不相见了。
“林妹妹几时回来府上?”等到要离开时候,他不甘心的落在最后面,回头望着林黛玉,依依不舍。
林黛玉当然不可能送他们出府,甚至都没走到院子边上,毕竟她现在“身体不适”,所以就只是在自己门边看着他们,然后让紫鹃去送客。
至于李昭,他见这里闹不起来没什么事情,早就悄默声的离开了。
此时看到宝玉那痴缠劲儿,因往日的情分尚在,她到底也是心软了一分,只说道:“等老太太寿辰的时候,我会和爹爹过去祝寿的。”
贾宝玉眼前登时一亮,已经开始期待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而似乎是有了希望,他的失落一扫而空,又笑了起来,“那我便在府上等着林妹妹……”
这一个多月,他虽然每日有袭人、麝月还有晴雯等丫鬟们服侍,也依然是整日里混在姐姐妹妹们中间,或是偶尔和小厮,还有那秦钟顽。
但也总有那么点时间,他是会想到林黛玉的。
想着,若是她也还在府上,那就好了。
只是他也渐渐接受了现实,林黛玉在外面有家了,不太可能回去了。
这次来见她,虽然抱着希望,但最终还是收获了失望。
只是现在听到林黛玉这一句“承诺”,那就不算是白来。
而等见到他们一行走远了,林黛玉才默默叹息一声,听到邢岫烟在旁边问道:“妹妹,你若是烦心此事,何不去问问李大哥?”
“嗯?”林黛玉愣了一下,却又听邢岫烟笑道:“别说我看不出来,那位贾公子虽然对妹妹痴缠,可他的心,却也同样在那位史姑娘还有那位薛姑娘身上,甚至……还一度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见林黛玉也不禁笑了起来,便接着说道:“他或许对林妹妹看得特别一些,可他这性子,若是收不回来,到时候只怕妹妹得受伤。”
现在两人缘分未定,林黛玉心中只把宝玉作为青梅竹马,有好感但没有陷入太深,所以对他去找其他姑娘虽恼却也只是恼他没有定性。
林黛玉未必不知道这个,但邢岫烟就怕她当局者迷。
虽然方才林黛玉对待贾宝玉的态度一直都很生硬,但以林妹妹的性子,又不可能当面训斥对方。
而且她其实真生气的时候,反倒不爱去说那些话,要只是阴阳怪气说些反话,反而说明没那么生气还能哄得过来。
邢岫烟看着这院子里面随着那一干人离去之后,变得清冷了下来,而黛玉如她所想的,根本没什么身体不适,便又笑道:“若是往后他们还要找上门来,那就让烟儿、熙儿他们去拦在外头。”
“这……怕是不太好……”
邢岫烟摇摇头道:“我知道妹妹担心什么,只是这种事情拖不得。我就不信,他家中,还能没有管教得住他的长辈?”
林黛玉苦笑道:“有是有,但是有老太太在,便是姑父也奈何不得他。都说薛家哥哥是混世魔王,其实在荣府里,他宝二爷也是个混世小魔王。”
“这……”林黛玉提到老太太,邢岫烟一时也没辙了。
而林黛玉此时却道:“若不然,就去找李大哥问问看,或许……他真有什么主意?”
第一百五十四回、求助李大哥
这趟出来,除了荣府自己的两辆马车,还另外雇了一辆。
除了宝玉自己坐一辆,剩下两辆宝钗她们分着坐,主要是还带着丫鬟,只一辆马车显得过于拥挤了。
原本史湘云还想去跟宝玉坐一辆,好安慰安慰他,但这不合规矩,王熙凤当然不会同意。
且不说宝玉跟她孤男寡女,里面还有个茗烟呢,马车车厢这种密闭空间跟在外面可不一样,就算是茗烟这样的小厮也终究是个男的,得顾忌着些。
王熙凤本意是想要让史湘云和自己同车,但这云姑娘不能去找爱哥哥,就想去找宝姐姐。
她也是自幼住在荣府的,多得袭人、宝钗的照顾,哪怕现在回了史家,也还和她们更为亲近些。
琏二奶奶倒也无所谓,自和丰儿坐进了这辆小些的马车。
等行至半路时,王熙凤突然想到什么,懊恼道:“呀,坏了!”
丰儿奇怪道:“奶奶怎么了?”
王熙凤回头看了她一眼,到底不是平儿,不然她就直接说了,此时也只能憋在心里,先回去再说。
其实只是因为出来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自己过去找薛蟠他们的目的,因为见到李昭之后,就只顾着要怼他了。
这下子等于是把一个能来钱的路子丢了,没了这种合适的机会,再要找上门去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她一时间更是把李昭恨得牙痒痒,觉得都是他,不然自己怎么会忘记这个事情。
都怪他!
早晚有一日,要在他身上,出出自己这心头之恨!
……
林府黛玉院内,林黛玉打定主意后,等紫鹃回来,就喊她去寻李昭,请他过来。
好在李昭此时还没离开,正和烟儿、熙儿说事儿呢。
说的还跟邢岫烟的主意差不多,“往后若是那荣国府的人再找上门来,你们可须瞧好了,莫要随意让他们进了。
“尤其是其中如有男子,定要将他挡在林姑娘的院子外头。好歹是内宅,怎么可以随便容许外男入内?”
这一次算是意外,不然按理来说宝玉根本不该进去林妹妹的院子里。
若是林妹妹请进去的还好说,但现在看林妹妹恐怕也不想要在当下这种情况下见到对方。
“这……”烟儿和熙儿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现在我不是‘总管’了,你们便不听话了?”
烟儿赶紧摆手道:“昭儿哥哥说的哪里话?便不是总管了,也永远是咱们大哥。只是,那边毕竟是荣国公府里的人,咱们哪敢得罪啊?”
李昭冷笑道:“你们是林府的人,还是荣国府的人?”
“我们自然是林府的人,是老爷和昭儿哥哥将我们带来这京城……”
“既然是林府的人,那何须去管荣国府的人是什么想法?”李昭见他们脸色,又稍微放缓了语气说道:“何况我告诉你们此事,也是为你们好。
“你们可想想,若是林大人在此处,他会容许一个外男不得允许,随意进出家中内宅么?若是发生什么后果,你们担待得起么?
“只要林姑娘、邢姑娘他们没有出事,就算荣府那边责怪起来,林大人也会保着你们,否则他这大理寺少卿的面子往哪儿搁。
“何况,荣府那边但凡要点儿脸面,也不敢把这件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讲。你们要还是怕的话,到时候就找我便是了,莫忘了我现在是绣衣卫……”
因为烟儿、熙儿是他在苏州时就有接触,从林家老宅那些下人中专门挑出来为林如海所用的。
虽然这两个小子都各自有些缺陷,烟儿比较跳脱多嘴、熙儿比较胆小怯懦,但他们跟李昭的关系确实不错。
除非李昭被林如海那边嫌弃,不然这份关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甚至可以算是李昭在林府的两个“眼线”。
毕竟两人现在不做林如海的书僮了,却也开始帮着管家管着这林府了,那些新买来的下人丫鬟甚至护院,都得听他们的。
毕竟老管家年迈,精力不济,林如海也需委托这样经过考验、值得信任的“老人”。
当然,李昭肯定不会把他们当做眼线去用,不然让林如海察觉那就是得罪人了。
听到李昭这么说,两人似乎才放下了心,然后烟儿便忍不住问道:“昭儿哥哥,绣衣卫当真如传说中一般,那南镇抚司又是个什么样子?”
李昭顿时一瞪眼道:“你们当真想知道?”
两人先是伸了伸脖子,然后又缩了缩脖子,一起摇了摇头,烟儿看起来还有些遗憾。
李昭便笑道:“放心,有我在,绣衣卫便没那么可怕。”
等到打发两人下去,李昭也没准备再去找邢忠,打算离开了,却没想到紫鹃又跑过来,说是林黛玉有请。
“林姑娘找我做什么?”
紫鹃翻了翻白眼道:“我不过是个丫鬟,哪里晓得小姐的心思?”
李昭靠上前去,轻声问道:“怎么,还在生气方才的事情?”
紫鹃鼓着嘴巴道:“往常在荣府上的时候也就罢了,到了这里,他们还当是在荣国府上么?”
李昭忍不住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原也是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怎么现在反倒与荣府向背了?”
“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啊,”紫鹃急着解释道:“云姑娘大家都说她爽利,可我却觉得她总是偏向宝二爷。宝姑娘更不必说……
“宝二爷又总爱缠着小姐,却不知这要是让外边人知道了该怎么办?也就是琏二奶奶明事理一些……”
听到紫鹃这么说王熙凤,李昭差点笑掉大牙。
“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
“嗯……”李昭想了想,问道:“他们终于都走了,算不算是高兴的事情?”
紫鹃笑了一下,然后又白了李昭一眼道:“李大哥惯会糊弄人,你一定想的不是这个。啊,到了!”
这次见面当然不再是黛玉院里,方才那里被贾宝玉、薛蟠先后闯入,已是府上下人们的疏忽,李昭教训过烟儿、熙儿后,他们往后应该会更加注意了。
这说白了,也就是府上没有一个能做主的女主人的坏处了。
林如海将他的姨太太都留在了扬州,如今看情形应该也不打算再接过来了,他整日里在官场上忙碌,精力再多也顾不上府上的事情。
而林黛玉到底没有经验,邢岫烟母女又是小门户的,也做不来这个,内宅里没有一个领头的立下规矩,下人们怕担着事情,自然就不会“自作主张”了。
所以说“家有贤妻”的重要呢,有一个能管事、镇得住内宅的妇人,可以帮大老爷们省去很多事情。
当然,李昭其实也是个外男,私底下也是不好相见的,但在林黛玉和邢岫烟看来,他跟别人自是不同的。
便是林如海都待他不同,邢岫烟生辰时还让他一起上上桌呢。
嗯,说白了就是双标呗。
人本来就是双标的,何况现在她们又是有求于人,总不可能隔着墙问话吧?
第一百五十五回、玩战术的心都脏
此处已是外院里的偏厅中,如今林府无人,林如海不在的情况下,林黛玉其实便是女主人。
只是一般也不可能见外客,也就现在的李昭例外。
而等两人把事情一说,李昭想到方才紫鹃的话,看来她们这主从三人还真是一条心啊。
“李大哥,若是为难的话……”
李昭笑道:“这有何难?”
“哦?”林黛玉和邢岫烟对视一眼,没想到李昭还真有主意。
“宝玉之所以会如此,据我看来,其实便是他平日里太闲了。似他这般贵族公子,整日里无所事事,既不事生产又不用服侍人,反倒有的是人服侍,平日里也不需要去操心什么事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他没有去斗鸡走狗,或是像琏二爷那样在青楼里厮混,其实也算是不错了。但这老太太——容在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实在是溺爱过甚,将他甚至养成了个姑娘家似的——当然不是在说二位。
“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整日间混在脂粉堆里,而且还不像是琏二爷、薛文龙那般,而是在姐姐妹妹的整日里厮混。他这经义不学、科举不考,好好地一个武勋世家之后,又从小体弱,眼看着从军也是不可能的了。
“你们以为,他这么下去,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说句没脸皮的话,我倒觉着,他怕是还比不上我……”
莫说以后,就说现在都比不上,而以后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林黛玉和邢岫烟都不可能往外说,所以在她们面前,李昭自然也少了几分顾忌。
当然说着没脸皮,李昭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谦虚了。
就算没有系统,但凡自己跟宝玉一样的出身,也不可能混成他那个样子。
在李昭看来,贾宝玉往后的日子,就是混吃等死到真死,像某本续的那个结局,说他考中之后出家,李昭倒觉得他还是不可能去考。
死都可以,人设不能丢啊。
曹公设定这个角色,如果从批判的角度来看,就是悖逆主流的,又怎么可能最后反倒来了个顺应主流,然后又跟那贾敬一般的结局呢?
其实看他塑造的这些个曹府主要地老少爷们儿,结局没一个重样的,从这个角度讲宝玉也不可能是这种结果。
林黛玉听李昭这么说,想了想还真像是这么回事儿。
贾宝玉说白了,就是一个被过分溺爱宠坏了的角色。
从他在自己面前两次摔玉就能看出来,第一次是因觉得“大家都没有,独我有”,好像自己反成了异类。
这像不像是小孩子怕被排斥所以故意要耍赖也要和大家混成一起的样子?
第二次就更别说了,只因自己要离开,他拦不住,求老太太也没办法,于是愤而要再次摔玉,这又像不像是小孩子求而不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时的撒泼打滚?
只是……
“李大哥说的虽然不错,但老太太在的一日,怕是宝玉便回不了头了。”
李昭摇摇头道:“都已经成了这个性子,老太太在或不在,又有什么影响?难道林姑娘还真觉得,他能够回转性子?”
“那李大哥的意思是……”
“自然是帮他找些事情做,如此他自然无法再来‘打扰’林姑娘了,哦,还有邢姑娘。”
邢岫烟想到先前贾宝玉当着林黛玉的面问自己的事情,不由偷偷白了李昭一眼。
林黛玉迟疑道:“往日里也不是没有人劝过、说过,但他自己不爱去进学,老太太、二夫人便都由着他。舅父倒是一直想要他上进,却也悖逆不得老太太。咱们又能做什么?”
“咱们不行,但是有一人可以啊。”
“李大哥是说,我父亲?”
果然不愧是林妹妹,就是聪明。
一般人,估计得直接想到贾政头上去了。
“不错,荣府那位政老爷,对林大人可是羡慕有加,所以不是听说他时常来串门么?只要林大人跟他提两句,他自会考虑进去的。”
“可我方才不是说了……”
“听我继续说下去便知了,”李昭笑了笑道:“若只是让那位政老爷去教训宝玉,结果想必还是和先前没什么区别,老太太得知消息,定然回护着宝玉,政老爷也只能虎头蛇尾、偃旗息鼓。
“但我的主意,或者说阳谋,却是要让林大人去与政老爷相商,让宝玉去大理寺挂职,跟在他身边学习之事……”
他这话让林黛玉和邢岫烟都没想到,林黛玉想了想,又连忙问道:“那这又如何?”
“很简单,宝玉不爱进学,老太太他们也由得他,但在林大人身边却不同。此事不说老太太和政老爷,甚至王夫人怕是最后也会同意的。”
林黛玉怔了怔,细细回味一下之后,突然翻了个娇俏的白眼,说道:“若按照李大哥这么说,怕是最后宝玉那边也会同意吧?”
她已经明白李昭这所谓阳谋是什么意思了,回头见邢岫烟还没反应,就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邢岫烟愣了一下,立刻也嗔怪道:“李大哥这样做,也不怕到时候义父当真看上了那位宝二爷?”
李昭心里一虚,听她这话差点以为被看破了自己对林妹妹的心思,不过见她这么一说就没有下文,才松了口气。
然后笑着摇摇头道:“以我对林大人,还有对宝玉的了解,他们二人越是接触,越是相处不来。或许林大人一开始还会不理解,但等到他知道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怕是更不会看得上那位宝二爷。”
荣府里的人把他当个宝,到了外面他还能是个宝么?
如果是在荣国府中,那么搞事情让贾政多多教训贾宝玉是个不错的手段,但在外面,那就只能借助外力才能整治,而且最好是把大脸宝拖出来。
脱离了疼爱他的老太太和王夫人,还有围着他转的姐姐妹妹丫鬟嫂嫂们,他,什么都不是。
林黛玉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这样像是把宝玉往火坑里推。
虽然现在他带给了自己不少烦恼,但毕竟是一起度过了几年,在自己独自在荣府、寄人篱下的情况下,给自己温暖的人。
可惜人是会变的,自己变了,而他似乎没变,但在自己心中,又似乎变了。
李昭哪里能不知道林黛玉的心思,笑了笑道:“林姑娘,我晓得你为他担心,好歹你们一场交情,不想看着他去吃苦。
“但你细想想,此举对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恐怕,除了他自己外,到时候荣国府上上下下都会竭力推动此事。就是他自己,恐怕也会痛并快乐着,若是能够挺过这一回,能够有所成长,那不也是好事?”
林黛玉到底是聪慧过人的,马上就反应过来。
李昭说的没错,林如海把贾宝玉招到身边,这在荣国府那些人看来,等于是一个明显的信号,那就是林如海这是有意要招他为婿啊。
林如海如今为大理寺少卿,又是帝党,可谓前程似锦。
在儒宦之家的嫡女,还有那破落的皇商之女——甚至还是落选秀女,不,是连秀女资格都没有的薛家女之间,到底做何选择,哪怕是一开始就和妹妹计划好了的王夫人,恐怕也会转变主意了。
至于她心里面对于贾敏的那一点小刺,在儿子的人生大事面前,算得了什么?
毕竟她又不是跟林如海有矛盾,丈夫还对那妹夫推崇备至,更不用说贾母,更是会对此事乐见其成,她又怎么去违逆他们?
“可要是,最后弄假成真?”
这是林黛玉最担心的,而李昭听到这个却也不免诧异。
虽说林妹妹现在对宝玉似乎心有反感了,但不应该排斥到这个地步吧?
都说了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甚至都不用担心会对林黛玉的名声产生什么损伤,因为林如海提携原配家中的晚辈,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除了荣府的那些人,外面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往那个方面想。
荣国府也不会刻意大肆宣传,要是将来贾宝玉耐受不住主动放弃了,甚至贾政可能还得去向林如海道歉呢。
难道是她也预见到了贾家日后的衰败?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林大人在,他就绝不可能让你嫁给那贾宝玉的。”
“我几时是在担心这个了?”林黛玉嗔怪一句,面色微红,她这个年纪,哪里就到要谈嫁娶之事的时候了?
就算没有这事儿,她也还没想过要嫁人呢,她还想再多陪爹爹几年呢。
“是我失言了,”李昭立刻认错,笑道:“不过林姑娘晓得我的意思就好……”
“嗯,容我再考虑考虑……”
听林黛玉这么说,李昭笑了笑,他对林黛玉有信心,她不是那种遇事会犹豫很久的人,而真的一旦决定了,也就不会再更改了。
李昭对林如海同样有绝对的信心,不只是因为他本人,还因为他如今乃是皇帝信重的大臣。
对于皇帝来说,林如海如今正适合作为一个孤臣。
在扬州的这些年,他跟朝廷上所有势力的联系基本都断了,只还靠着一个帝党的身份在外头苦苦支撑。
原本他还和荣国府有姻亲关系,但是贾敏早就死了,这层关系在事实上已经断了。
等到府邸建成之后,又马上把女儿从荣府接出来,甚至听说还闹了些不愉快,等于是这最后一点联系也快要断了。
文官他没有结党、武勋他没法营私,几乎是独来独往,这简直完美符合皇帝对孤臣的要求。
虽然他现在和帝党那些人有接触,关系应该也逐渐融洽了,但作为后来者,许多利益不相干,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挤进核心圈子里。
他自己也未必愿意挤进去,因为他也该知道皇帝对他的定位。
皇帝要他做什么,他也不得不做什么。
至于跟贾政的一些私下接触,相比之下根本不值一提,毕竟连四王八公他不都还没去见过么。
跟那个王子腾比起来,林如海真的算是“识相”的了。
所以林如海心里肯定也不会愿意林黛玉和荣府的公子产生联系,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贾宝玉。
哪怕贾宝玉日后真的以那极低的概率改变了,林如海却依然不会变,除非到时候形势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但是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李昭只是人又不是神,哪里能够一下子算到那么远。
反正现在,只要林黛玉和林如海说清楚,认为可行的话,他肯定会这么做。
而且把宝玉找去安排在自己手下,这种小事就算皇帝知道也不会怪他,反倒之后等他“退货”了,对他信任还能更加深一些。
玩政治,不能被感情束缚,甚至要利用感情。
不管贾宝玉是单纯还是废物,他既然有这个用处,那就应该好好发挥他的价值,也算是为原本黛玉为他的那些付出和结局,赎罪了。
林黛玉自然想不了那么多那么远,她是聪慧,但心不够大,也没有那么肮脏的政治思维,所以根本想不到李昭这是在给林如海献上一个有可能彻底割裂与荣府关系的策略。
只是听李昭这么一说,她觉得确有可行之处,对宝玉似乎也确实不算坏,如李昭说地,若他真能学好,也是件好事情。
但她又不好立刻下决定,最主要是她也得先问问父亲,看他是什么想法。
于是她便起身福了一礼,然后说道:“多谢李大哥指点,那就等爹爹回来,我再与他分说。”
“哪里,林姑娘客气了。”
这时林黛玉想了想,突然说道:“是李大哥客气了才是,我都唤你李大哥了,你却还总是姑娘姑娘的,倒不如就和他们一般,叫我林妹妹便是,也显得亲近些。”
李昭诧异了一下,很快就从善如流,“林妹妹……”
而旁边邢岫烟张了张口,似乎也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止住了。
林黛玉笑了起来,突然抬头看了眼外边探头探脑的紫鹃,促狭道:“李大哥,外头还有人等着你,那我们便不多耽搁你了。”
李昭愣了一下,回头看到紫鹃才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瞥了一眼另一边的邢岫烟。
却见邢岫烟脸色淡然,似乎全然没受影响。
他心里倒也安定下来,邢岫烟是识大体的,何况她……
额算了,还是不想这种事情了。
也正如林黛玉所说,他们现在还没到想嫁娶之事的年纪。
自己倒是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但自己头上没人管,李婶现在就着紧着要帮自己觅一个丫鬟回来做事和伺候的,而且搬到那镇府司后,耳边没有人念叨,她反倒也不急于这个了。
第一百五十六回、呆霸王牢狱之灾
这边宝钗一行人,终于在落日余晖前赶回了荣国府。
毕竟出发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几人都是午休过后才起来的,所以哪怕在林府实际上没有耽搁去太多时间,离开时却也傍晚了。
不过这个季节白日的时辰已是越来越长,哪怕天近黄昏,但外面依然光亮。
而等到了这荣府大门口,宝钗一行人却在此处先各自分开。
宝玉和宝钗、史湘云还有王熙凤他们都得先去向老太太“交差”,毕竟之前说好了的,老太太怕还在等着他们的消息呢,到时候顺便也就在那内院里一起用膳了。
所以他们下了马车之后,又各自坐上轿子,还是从西角门进去,往贾母内院行去。
而薛蟠却是在阿力陪伴下,独自骑着马,穿过另一边荣府与贾赦住的偏院之间的一条道,绕到另一边后门,再从那里进入梨香院去。
让阿力先把马牵走,他才一进入院子里,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跟着便见到对面一个丫鬟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上来其他话也不说,就推着他道:“大爷,走吧,快走……”
薛蟠愣愣地看着她,这丫鬟唤作香菱,和宝钗一般年纪,生得却也是娇俏可人,眉心还有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
这丫鬟虽然现在在薛姨妈身边侍奉,也算是宝钗的丫鬟,但其实却是他带进家里来的。
他先前犯了一桩命案,其实就是为了她。
当然那跟香菱本身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而且根本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当时香菱被个人牙子抓着要卖,先是有个姓冯的当时已经付了钱,约定过后再带回去。
但后面薛蟠看上了香菱,就直接提前把人抢走,那冯家大郎上门来寻,薛蟠非但不理会,反倒派下人将其打死了。
为此他便犯了一桩人命官司,靠着那应天府的贾雨村出手帮忙才了事。
来京城也有这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祸,以及让薛蟠收收心。
薛蟠付出那么大代价得了香菱,自然不是只为了让她伺候妈妈的。
只是薛姨妈和宝钗都以香菱年纪还小为由,挡着不让他开脸。
而往日里香菱其实也有些怕他,只不过这丫头呆呆地,每次看着都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让薛蟠很有逗弄她的乐趣。
难道她被自己逗弄多了,开窍了,今天也来逗弄自己了?
只是看起来却又不太像,香菱不是个会撒谎的,她这情真意切的惊慌不是作假,她是真的想要让自己跑。
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人找上门来了,这里可是荣国府!
薛蟠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便看到自那院中又走出来三个官差,一看就知道是顺天府衙门里的,其中一人戴着官帽,想来至少是个吏员,上前来便问道:“你便是那薛蟠?”
香菱刚还在试图把薛蟠往外推,这时候看到后边官差过来,顿时又吓得呆呆的不动了,只是手上却还维持着那个推人的姿势。
而在那三个官差后边,薛姨妈也在丫鬟同喜的搀扶下急急忙忙跟出来,看到薛蟠正待叫一声,又听到那官差的话,立刻便冲着儿子摇了摇头。
薛蟠知道这是在跟他示意,让他不要说或是干脆否认。
但这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瞒得过去,薛蟠是莽,有时候也犯蠢、不知数,但他脑子没问题,这个还是可以预见到的。
何况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回想了一下自己从来到京城,虽然说不上安分守己,可也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吧。
也不是他不想闹,而是这种事情吧,它讲究一个机缘巧合……
咳咳,总之,他认定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所以也不管母亲眼神示意,点点头道:“不错,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把他拿下!”
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完,那官差突然喝了一声,然后旁边的两个衙役就要上来抓他。
薛姨妈立刻高声道:“你们抓错人了,蟠儿不会杀人的!”
“呵,我既然来此,自然已有调查过,薛文龙先前在金陵就犯了一桩命案,怎么能叫不会杀人?”
那官差说的有理有据,薛姨妈一时顿住,说不出话来。
而薛蟠却是诧异道:“你们在说什事,什么杀人,我几时杀过人了?”
“工部照磨所的主事郭追,你可还记得他?”
薛蟠愣住了,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不是本大爷,本大爷好久不曾见过他了,怎么会杀他?”
“看来你还记得他?”
薛蟠又叫道:“我和他……不过喝了几次酒,那都是许久前的事儿了,我都不晓得他已经没了!什么时候没的?”
那官差在荣国府的门楣前,却也不敢太过放肆,何况他也只是奉命行事,所以便说道:“你有没有杀人,到了衙门里,问了便知。
“放心,你若真没有杀人,大人们也不会冤枉了你。但你若真杀了人,那劝你还是早早如实交代,也免受皮肉之苦。”
薛姨妈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当即叫道:“不要、不要抓……啊!”
“母亲、母亲!”薛蟠看到薛姨妈晕了过去,立刻就要冲上前去。
哪知道这边官差却以为他想要逃跑,立刻将他反手束缚在地上。
薛蟠还想挣扎,但怎么挣扎得动,只被按到地上,抬起头来还在死死盯着母亲那边。
薛姨妈虽然被同喜扶住了不至于倒地,但身子直接压到了丫鬟身上,同喜体弱也撑不住,两人便都瘫坐在了地上。
还是后边跟过来的一个婆子过来和她一起将薛姨妈又扶了起来,然后陆陆续续又有奴仆过来帮忙。
原来先前因官差突然找上门来,薛姨妈心里一突,就让下人们都散开来,或是到外头去等着薛蟠回来提醒他,让他回来不要进来院里赶紧先跑。
至于过后怎么办,再去找王夫人他们问询一番便是。
梨香院里的奴仆其实都是薛家本身的仆人,忠心是不用说的,只是人数上还是少了些,所以没能在外头拦住,反倒让他走进院子里,才叫香菱发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被官差们听到了声音,然后才有了眼前这桩。
而旁边一直呆呆的香菱此时似乎才反应过来,突然“啊”地叫了一声,上前来萌捶了那衙役一拳,口中还叫道:“放了大爷!”
嗯,没捶动。
对那大汉来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回头看着这捶完了人就好像在装傻的丫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好笑。
而那边的顺天府吏员却已经烦心的摆摆手道:“将他拖回去,这里的事情咱们便别管了……”
“是!”
第一百五十七回、惊闻
“姐姐,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呜呜呜……”
内院里,王夫人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薛姨妈,满脸的无奈。
虽然天色刚黑,但也是夜里了,偏生这寄住在自家的亲妹妹找上门来,她又不能不见。
两人不仅以前关系亲,现在也有共同的利益诉求,自然走得比较近。
而等薛姨妈说清了自己来此的事由,她心里惊讶,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不过薛姨妈这哭的让人心烦,那张和宝钗有七八成相似、只是更成熟些的脸上此时梨花带雨,又叫人不免心生怜意。
说来,她年少出嫁,早早生了薛蟠,现如今也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韶华仍在、风韵犹存,比起自己,有时倒让王夫人看了都不免心生羡慕。
就是此时哭着,妆都有些花了,仍不坠几分颜色,反倒更添哀婉凄清。
在王夫人沉默间,薛姨妈又抬起头来求告道:“姐姐,这回你可得帮帮我,蟠儿也是你外甥,你可不能放着他不管啊。”
王夫人微微蹙眉,说道:“不是说,只是带去审问么,等问不出什么事情,不就放回来了?”
薛姨妈摇头哀叹道:“哪有那么容易,姐姐是不晓得,那些衙门地牢里的狱卒都是些什么人,为了逼供动用私刑,是常有的事儿。
“蟠儿这趟进去,便是之后无事出来,怕也要折腾去半条命了。何况,就怕被屈打成招啊……”
王夫人暗暗皱眉,她的确不太懂这个,也觉得薛姨妈未免夸大其词。
或许那应天府是如此,但是顺天府是天子脚下,而且薛蟠是从荣国府被带走的人,若是没有确定的情况下,哪个敢冒着得罪荣府的风险对他如何?
事后得罪了薛家事小,可背后还有他们贾家和王家在呢,那顺天府令尹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
甚至,若不是有了足够的证据,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敢来府上抓人。
虽然是直接去了梨香院,而且也相当于是把人请走的,至少不说出去的话,外面也没人知道他们府上有人被抓了。
当然,现在情况未明,她还需要去问问老爷。
听说老爷今日又去了那狐狸精的院里,倒是正好了,往日里不好打扰,今日确实有事,便吩咐金钏儿让她去告诉老爷此事。
哼,趁机也搅了那蹄子的好事。
等不多久,贾政果然过来了,一来便看向了王夫人身旁的薛姨妈。
薛姨妈眼睛都哭肿了,此时依然泪眼婆娑,都看不清楚来的是谁。
还是王夫人提醒了一下,她才怯怯站起来福了一礼后哭求道:“请姐夫务必帮忙,将蟠儿解救出来。”
贾政听说过薛蟠不怎么成器,但到底是晚辈,而且人家薛姨妈都求到门里了,便点点头道:“待我明日去问问……你也暂且宽心,若蟠哥儿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必担心。”
他这么说,薛姨妈反倒有些心虚起来,因为便是连她自己也觉得,薛蟠说不定真做了,若不然她先前又怎么会想着先要将薛蟠支走呢。
只是这时候自然也不可能在姐姐姐夫面前露了怯,只能硬着头皮道:“姐夫放心,蟠儿哪有那个胆子,他便是连宰只鸡都怕的人,又怎可能去杀人?”
贾政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然后王夫人便见机将薛姨妈拖到一旁又宽慰了一番,便让她先回去等消息,回过头来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木然的贾政,走过来问道:“老爷可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贾政像是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是此事……算了,我先去休息了,今日就在你这里歇一夜吧。”
王夫人等贾政进去,才唤来金钏问道:“你方才去找老爷过来时,可看到了什么?”
金钏想了想,便道:“老爷出来时,衣衫不整,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面色也有些赤……”
王夫人皱眉,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打扰了他行好事?
可方才那反应,又不太像。
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只能先进去一起安歇了。
至于那啥的事情,两人早就不做了,贾政对着她这张脸没有冲动,而她也似乎一心向佛,没有那个需求。
两人睡在一方榻上,却都只是和衣而卧,背身成眠。
……
李昭一大早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这一觉睡得舒服,虽然他昨晚很晚才回来,去了锦香院——当然,绝对是很正经的那种,没有偷窥也没有做什么,就是默默地看着——好吧,大概这也算是偷窥。
那锦香院的云儿姑娘,姿色确实出众,更厉害的还是她唱的小曲儿,曲调婉转、余韵悠长,更兼能现编唱词,这也是她能成为锦香院红人的原因。
不过除此之外,李昭并没有看出她还有其他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而且确实也想不出,这样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是能够杀得了照磨所那三人的凶手。
李昭对于自己的眼力还是自信的,不过也不好说,或许对方有些别的本事不好看出来呢,又或者,还有其他帮手?
李昭甚至刻意制造了一些动静,然后想着偷听看看她们主仆的心声。
但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也不知道是她们比较镇定,还是当真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收获,李昭自然也就回来了。
不过等到他到了镇府司去点卯时,却见到顾遥一脸喜色,心里一动,便问道:“看顾总旗这么高兴,莫非是抓到凶手了?”
“是不是凶手还说不好,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哦,不知道是什么人?”李昭心里也有些好奇,这样看来,的确是跟那云儿无关了。
顾遥笑道:“这趟抓的这个,可是位贵公子,听说是千户大人让顺天府的人,直接去国公府里拿人。嘿嘿……”
相比起文官,其实武勋对绣衣卫可能更不待见,所以绣衣卫自然也不待见他们,见他们遭难幸灾乐祸是正常的。
李昭眨了眨眼睛,问道:“哪座国公府?”
“这……”顾遥刚想说,看到李昭却又犹豫了一下。
见他如此,李昭立刻断定跟自己有关系,那么就只能是荣国府了。
“莫非是荣国府的人?”
顾遥无奈道:“你既已知道了,就莫再问了。”
“是荣府上哪个人?”李昭又问了一句,然后解释道:“我如今都不是荣国府的人了,顾总旗莫非还担心我念旧情,会帮他们做什么?”
见李昭这么说,顾遥只能道:“倒也是,不过那人现在不在咱们这儿,还在顺天府地牢里关着。那薛家的薛蟠,你可认得?”
第一百五十八回、奔走
“薛文龙?”李昭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案子居然牵扯进了薛蟠。
他心里下意识想着,却是薛蟠跟人争风吃醋,又把人害死了。
但是想一想,这也不是那呆霸王的行事风格,真要是他那恐怕第一时间就暴露了。
更何况,京城可不比金陵,薛家在这里的势力差多了,现在一家还寄住在荣国府上。
看薛蟠现在的排场,也该知道他比起在金陵时候,肯定要收敛多了,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当然他这不是在帮薛蟠洗白,一码事归一码事,之前打杀了姓冯的,不代表他会在这里再犯下命案。
“看来李兄弟你果然认得他!”顾遥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你先前便在荣府上,想来也听说过他,依你之见,他能干得出这事儿来么?”
李昭就皱了皱眉,目前情况未明,但是绣衣卫、顺天府敢直接去荣国府上拿人,就说明他们有证据证明,薛蟠的嫌疑很大。
动机、人证、物证、作案时间还有能力,细想一想除了人证物证,其他的他可能还真能满足。
而说不定关键,就出在人证上了。
“薛家乃是皇商,不过这薛文龙只是个纨绔子弟,当年在金陵斗鸡走狗、无恶不为,也曾打死过人……”
顾遥点点头,没什么意外,这些他自然也一并听说了。
李昭又说道:“至于其他的,我不过与他见过几次面,听说过一些轶事,倒很难凭这些,去推断他是否是真凶了。”
“无事,等咱们去顺天府提了人,就知道了。”
李昭有些意外,“咱们去提人?”
顾遥笑道:“顺天府那帮子废柴,不敢招惹荣国府,任那薛蟠叫屈,都不敢上刑,自然只能送来咱们镇府司里了。”
绣衣卫可不怕什么荣国府,就算是诸王府又如何?
只要是在办案的,有皇帝在荣国府也只能忍着。
李昭想了想便道:“我可与总旗前去?”
“不必了!”顾遥一口就拒绝了,然后却又笑道:“你若想要见他,等提回来了还不是一样可以见到?”
见李昭似乎想要说什么,他抬手道:“你都说你如今不是荣国府的人了,但你先前到底是在那里头呆过的,也和他相识,到时候说不得还得让你先去劝一劝他呢。”
说着顺天府不敢招惹荣国府,但其实绣衣卫碰到这种情况肯定也是先礼后兵,区别只在于他们最后真地敢动刑。
李昭听他这么说,便也无话可说了。
等目送顾遥一行人离去,他却是皱眉思量了起来。
如今他只知道,这案子五城兵马司从绣衣卫插手之后就相当于退出了,而顺天府也只是因为职权所在,大家总要去走个过场,他们想要推开也没法绕过去。
然后就是大理寺那边,因为案子中途生了变故,需要“发回重审”,而负责此案的林如海,恐怕接下来就会来和他们绣衣卫接触。
想了想,他决定先去找邢忠那边说一声,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情况。
薛蟠被抓的消息不会一下子流传出去,邢忠到时候联系不上、找不到人,可得急死不可。
当然了,听到消息他恐怕会更急,这就得看薛宝钗那边会作何决定了,虽然想来她那里也会是焦头烂额,没有心思再顾及邢忠这边的烂摊子。
这样的话邢忠等于又陷入了先前的麻烦之中,或许自己得想办法出钱帮他度过这一次难关?
好歹是邢岫烟拜托过的事情,但这一次要出手,就不能再用自己的名义了。
而不出所料,李昭找到邢忠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畅想着未来呢。
“你说什么,薛文龙他……”等到听李昭说了薛蟠被抓之事,邢忠惊得立刻跳起脚来。
李昭点点头道:“不错,他犯了人命官司,其他事情我就不便多说了。此来也是为了提醒一番邢老叔,你恐怕得另想办法了。”
邢忠试探着问道:“那薛家那边……”
李昭望着他道:“薛家孤儿寡母,唯一的男丁还被抓了进去,你觉得他们还能有心思,来管这些事情么?”
邢忠一听,顿时再也坐不住了。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回头看着李昭,邢忠又抱上了大腿,“昭儿,你可得、你可千万得帮帮老哥。只要你肯帮忙,往后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这也是真慌了神,尤其是刚有希望却又要失望,比先前还要乱了方寸,不然不至于直接说出这种话来。
李昭淡淡一笑,安抚道:“你也莫要着急,先去和薛家交涉,看看他们如何做想。若是不行,到时候我再另想办法。”
“可,可我这头,马上就得进些布匹来,否则便是这店里头都顾不上了。”
李昭问道:“你手头上当真分文没有了?”
邢忠犹豫了一下,李昭立刻满脸失望道:“邢老叔,我诚意襄助,敢说竭心尽力,却不想你到如今,还对我有所保留?”
邢忠连忙说道:“不敢保留,不敢保留,原是想着,存下来给女儿做嫁妆的。不过事到如今……”他咬一咬牙,说道:“我便信了昭儿,把这先顶上这窟窿,先把这回混过去再说。”
李昭哪里会信他的鬼话,什么嫁妆不嫁妆的,骗鬼呢,就是想自己藏私。
但也不揭穿他,点了点头道:“邢老叔能如此想是最好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等等!”邢忠又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若等薛文龙提到镇府司,你是不是便能见到他了?”
李昭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摇头道:“邢老叔,绣衣卫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想打听。”
邢忠心中立时一凛,被他吓到了。
李昭心里暗笑,摆摆手,这回是真地走了。
当然今天他肯定是不会在外边跑了,暂时也不需要了,毕竟都有一个确定的嫌疑人了,现在关注的重点在这上面。
等回到了镇府司,还没进入里面就听到了一些动静,心知应该是已经把薛蟠抓过来了。
李昭找到了顾遥,顾遥见他便笑道:“怎么,把消息告诉谁去了?”
“总旗慧眼如炬,我有认识的人正要和薛家合作营生,我这是跑去提醒他一声,还请总旗恕罪。”
顾遥摇摇头道:“这又何罪之有,此事本也不必瞒着……”
李昭问道:“那薛文龙,如今在何处?”
“如今正在典狱中看押着呢,你若想看,现在倒可以去看看……”
李昭知道,除了他们寻常的绣衣卫各旗,南镇抚司内还分有“典狱”、“刑司”、“冶容所”等处。
典狱本是官职,不过南镇抚司的典狱只是收押犯人之处,而以绣衣卫的性质,此处收押的自然不是简单的犯人,这其实也说明了薛蟠这次情况不妙。
第一百五十九回、讯问
李昭终于再见到了薛蟠,此时的薛蟠失魂落魄,像是精气神都被人抽空了,浑没有之前见到的纨绔样子了。
从脸上也看得出来,他是吃过了一番教训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么“乖巧”。
而看到了李昭过来,他眼睛立刻一亮,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冲着李昭大喊大叫道:“李兄弟,你可是来救我出去的?等我出去,什么都可以依你。快,快让他们把这个打开,带我出去……”
李昭暗暗皱眉,看了旁边几人一眼,他们似乎充耳不闻,专心对付着自己桌子上的小菜。
不过也不能让这家伙再继续乱说下去了,对着监牢里的薛蟠训斥一句道:“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在大声喧哗?”
薛蟠被他吼得愣了一下,加之穿上玄衣的李昭和那日相见时比起来,虽然人还是那个人,但似乎整个气质都不一样了,而且这南镇抚司的典狱中,整体有种阴森森的压抑氛围。
看了一眼那边的狱卒,他不敢再乱叫了,只是望着李昭,眼神里还是带着些乞求。
以前觉得绣衣卫对他来说很遥远,所以哪怕知道了李昭是绣衣卫的身份,对他也谈不上惧怕,甚至觉得这个身份很有意思。
说出去,自己认识绣衣卫的人,岂不是与有荣焉?
可现在,他是万万不想要跟绣衣卫打交道了。
在顺天府的时候,那些衙役虽然对他没有好脸色,可也不曾拿他怎么样。
结果到了南镇抚司来,二话不说就先被痛扁了一顿。
这是个下马威,然后再问他,问了不回答再扁。
这在典狱是常事,还没有到刑司呢,那里才是真正严刑拷打逼供之处,也才是绣衣卫所认为的“先礼后兵”中的兵。
但就是现在这样薛蟠都要受不了了,他皮娇肉惯的,虽然肯定比贾宝玉的身体筋骨强壮,但耐受力没比他好多少。
不过还算他知道轻重,没有因为现在这样就招认。
也是因为没法招认,因为一说要认那边就问他认什么,他怎么做的,他哪里回答的上来?
匮乏的想象力这时候倒是有好处,但是想不出来又只能挨打,他已经吃了三顿抽打了。
典狱的这些混账又是惯会做这种事情的,保准让他痛的撕心裂肺,但多不过是皮外伤。
薛蟠哪里受得了这个,他从小到大也没有经历过几次被打,原来父亲还在的时候,也因为小不怎么敢打他,当然那时候他也没后来那么能闯祸。
都是薛家大老爷去世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薛姨妈分外宠溺他,把他渐渐宠成了这个骄横的性子。
薛宝钗会管他,但作为妹妹自然不能怎么教训他;薛姨妈更不会打他,而以往除了姓冯的那件事情,其他的都能够被轻易摆平。
但这次显然不一样——
李昭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如顾遥所说,他既然跟着薛蟠以前认得,也有些许关系,这时候当然就是来扮好人问明情况的了。
当然李昭有自己的想法,他觉着薛蟠应当是被冤枉的,但他需要证据来证明这一点,而首先又需要他这边的确认。
好在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李昭低声问道:“你当真没有和那郭追动手,也没有叫人动手?”
薛蟠哭丧着脸道:“我和他就是喝过几次酒,根本算不得熟,也没闹过事情。我便是再莽撞,也不能碰到个人都去得罪啊。”
李昭心想,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莽撞啊。
“那另外两人呢,照磨所的那两个检校呢?”
李昭又问了两个名字,薛蟠茫然的想了片刻,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两人我也见过……”然后脸色突然一僵,说道:“可我和他们就更不熟了,都不怎么说过话的,又怎么可能……他们难道也死了?”
看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昭翻了个白眼。
但也能理解,毕竟这案子再是人心惶惶,也就在官署和邸报之间相传,市井中偶有流言,也会被这纨绔过滤掉。
薛蟠之前对李昭的兴趣,估计都比对那些事的兴趣大,就算当时听到也不会当回事儿,现在更不会想的起来。
其实就算没有听到薛蟠的心声,看他这样子,李昭也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心声不过是进一步确定。
而确定了这个,其实他基本就可以将薛蟠的嫌疑排除在外了。
因为这足以证明,他并没有行事的动机。
如他自己所说,他再莽,再蠢,也不会无端端去得罪人。
他不去主动招惹,那些照磨所的吏员更没道理跟他发生冲突,没有冲突的前提下,他又为何要害他们呢?
动机排除,其实能力也可以排除,因为薛蟠自己干不了这事情,只能请别人,但他那些手下也不行,那个阿力就是个莽汉,那还能有谁帮他?
“你如今不是在户部挂职么,怎么却与工部照磨的那么多人相识?”
薛蟠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李昭便有些无语,这货是真地不争气啊,这种事情还要刻意去想?
过了会儿才听他仍不是很确定的支吾道:“应是,有个操持丧礼的铺子要向他们求取废旧木料……”
用来作什么?
用来做棺材!
李昭点点头,这倒是很正常,因为工部负责的要么是质量要求很高的修缮,要么是规模宏大的建造,原料一般不会全用完,肯定会有些余量空出来。
薛家本就是皇商,自然能够套到这个关系,帮忙处理这个也是职责所在。
而且打造棺材这种事情,连亲王都干,这生意其实还是很有可为的。
而等到回忆到了这里,薛蟠的记忆就像是打开了一般,接着说道:“哦对,我便是因此事,才与那郭追喝过几次酒,都是请他去。
“因那照磨所要审核文书,若是能……你懂的……”
我不懂啊!
李昭回头又看了一眼同僚们,他们依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看着突然又活跃了一些的呆霸王,没好气道:“薛大公子,你若要说什么事情,便请明说。
“在下乃是奉总旗之命,来与你陈清利害。你若是想要免于再受皮肉之苦,就有话直说,莫要再与我兜来兜去。”
他声音越来越大,且声色俱厉,薛蟠打了个激灵,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道:“不敢不敢,只是事情太久,我有些记不得了,我在想、在想……”
“哦对,我请那郭追喝过几次酒,那两个检校有次也跟着过去了……”
“那事情最后办成了?”
“当然成了,好吃好喝招待着,还有云儿姑娘作陪,这事情自然没有不成的道理……”
李昭心中一动,“你是说,锦香院的那个云儿?”
第一百六十回、请缨
薛蟠突然瞪大眼睛诧异道:“李兄弟莫非还知道哪里还有个云儿,若也是这般的……嘶……”
说着说着,似乎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吸了口凉气,才继续说道:“我是说,若是如那位云儿姑娘一般,嘿嘿,李兄弟倒是好享受。”
李昭嗤笑道:“就你这样,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
“嘿嘿,其实男……唔……”
李昭随手就从芥子袋里面取出了一块破布塞进了他嘴里,然后站起身来回头道:“既如此,你便在此继续领受吧,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镇府司的鞭子硬。”
薛蟠见李昭要走,立刻扒过去挽留道:“李兄弟,你莫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我害怕……”
李昭像是懒理他,和几位同僚道了一声,便离开了此处。
这些人跟他其实也是有默契在的,相当于是他们唱了白脸,李昭再来唱红脸。
所以当着薛蟠的面,他们不会理会李昭,李昭也不会和他们说什么。
等出来后,李昭先去找到了顾遥,向他说了下自己的看法。
见顾遥看着自己,李昭摇头道:“总旗,属下并非因认得他,才想帮他求情——说起来,此事也是奇怪,到底有何证据,能说明人一定是这薛文龙杀的?”
顾遥说道:“此事我也不晓得,都是听命行事,怕是得去问百户、千户他们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了……”
“总旗,”这边正说着,那里就有人来报:“林大人来了!”
李昭心中一动,问道:“林大人,哪个林大人?”
“自然是大理寺的林少卿……”
那不就是林如海?
李昭看向顾遥,顾遥笑着解释道:“林大人本是此案的主审,如今此案有了新的进展,三法司都惊动了,林大人大概也是听说咱们抓到了新的嫌犯,前来探问一下。”
说着,他已经站起身来,抬脚往外走去。
虽然绣衣卫直接归皇帝管,不需要给其他人面子,但林如海本人也是朝野皆知的皇帝宠臣,妥妥的帝党干臣,他们不需要上赶着巴结,也没必要去得罪。
而李昭想了想,也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正好在大门口撞上了前来的林如海一行,他倒是第一眼发现了李昭,瞥了他一眼,就转向前面一个百户道:“吴百户,那薛文龙如今关押在何处?”
吴百户拱了拱手,回头指着顾遥道:“这位是顾总旗,他会带林大人过去的。”
林如海又上前来对顾遥笑道:“那就有劳顾总旗在前边带路了……”
一来就要去见人,毫不拖泥带水,倒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
而等到跟在了他们身后一起进去,李昭才突然注意到,在林如海这一行队伍尾巴后面,还跟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旁边则是一个丫鬟。
能看得出来这对主仆的身段都不错,那丫鬟生得也是明眸皓齿,而女子虽蒙着面纱,一双杏眼却也颇带风情。
走近些更觉得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李昭暗自奇怪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
再看那丫鬟的脸果然也面熟,那晚他去窥视锦香院的云儿时,就见她居然有两个丫鬟伺候,当时看得更多的是另一副面孔,这个只见过一面。
但李昭的记忆,见过一面的也能认得,只是方才没往这方面想,才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
这林如海突然带着这云儿姑娘过来,莫不是要让她跟薛蟠对质。
莫非,她就是那个令绣衣卫下论断的关键人证?
若是如此,那她肯定就是得撒谎,毕竟薛蟠已经排除了嫌疑,只是那晚李昭去也没看出、听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心下难免犯了两声嘀咕。
不过他还是更相信在薛蟠这里的判断,毕竟读心术不像是过目不忘,有比较苛刻的条件,但一旦起作用,那就不会出错。
所以在薛蟠这里听到了心声就可以确定他确实无辜,而在云儿那里没有听到心声,也只能证明她的心态比较沉稳,甚至很善于隐藏自己,不能说明她就没事情。
等到来到了典狱外,林如海自然不方便进去,而顾遥确实心领神会,先一步说道:“林大人不妨先去旁边的院子喝个茶,我这就进去让人将那薛蟠提过去。”
林如海点点头,然后突然说道:“待会儿本官要亲自审问那薛文龙,就有劳顾总旗,找一个清静些的院子。”
顾遥笑道:“这有何难,我那旗下的院子素日里便没什么人在,最是清静的,林大人自可过去,稍候便让人将薛蟠也送过去就是。”
李昭心中一动,立刻上请道:“林大人,不知小人可否旁听?”
旁边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绣衣卫百户立刻便把眉头一皱,顾遥也拼命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突然惹事。
林如海看了李昭一眼,李昭也回了一个眼神。
有时候不需要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如海明白过来,再想了想就笑道:“既如此,那你便,暂且跟在本官身边吧。”
顾遥诧异道:“大人……”
林如海转头看着他,“怎么,顾总旗莫不是舍不得你这属下为我们大理寺所用?”
好家伙,我只是想要旁听,你这就给我来一个“征用”了?
李昭抬头看了眼,那百户脸上也是莫名其妙。
顾遥也连忙解释道:“那自然不是,只是李昭他年少无知,顾某是担心他不小心冲撞了林大人,还有大理寺的老爷们……”
“呵呵,只要他肯听本官的话,本官保他无事。”
李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过他肯定是不可能按照林如海原先所说那样,在绣衣卫低调做人做事的。
要是不做点事情怎么出人头地?
往后怎么合理的去皇城、去皇宫里面求取签到,以后又怎么出去京城外边,去边塞、去天下各地签到和求取增强实力的办法?
不过林如海显然也是见到李昭一定要在这个案子上强出头,所以干脆把他招来自己身边,至少他能够管得住、也能够护得了他。
这算是一种爱护,李昭又怎会不知,所以立刻拱手道:“多谢林大人,小人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林大人与百户大人、总旗大人所托。”
百户茫然,这又关我何事?
顾遥则是无奈的暗自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李昭这打蛇顺棍上的功力,让他有些无奈,偏生林如海那边还应了,实在不晓得是因为什么,但显然他也阻止不了。
既然如此,那就顺水推舟了,“李昭,你可不能辜负了林大人的厚爱,也别叫我失望啊。”
“是,总旗。”
第一百六十一回、对质
薛蟠被带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又被抽打了一通。
脸上的伤痕却已经淡化了,不过看到李昭的时候,他还是立刻就要有所动作,李昭赶紧上前一步斥责道:“大理寺林大人当面,你还敢喧哗?”
他提示到这个份儿上了,对方能不能听得懂也无所谓,反正肯定能镇住他一下,至少不让他马上乱说话。
薛蟠果然呆了一下,然后才望着林如海,行礼道:“下官见过林大人……”
薛蟠在户部挂了个闲职,也算是官场中人,如此倒也没什么毛病。
叫完之后他似乎也有些反应过来了,这个林大人,莫非就是他上次去的林府的那位?
而林如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站那儿,身体却一直在晃悠个不停,回头对李昭道:“去拿张椅子来,让他坐着说话。”
薛蟠的晃悠并非是因为不安定的心情,而是因为身体上的不适,林如海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宽宏大量。
当然,李昭觉得应该也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薛家那边肯定不会坐视薛蟠这样不理,首先就会去找贾家,而贾家肯定会找到林如海头上来。
正好他又是主要负责此案的大理寺官员,虽然大理寺是负责审案断狱的,但此案本来也走到了最后的阶段,只是又有一个反转罢了。
而且李昭还记得,先前顾遥似乎还提到了三法司。
所谓的三法司,最早源于《商君书·定分》,其中有言: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及吏,丞相置一法官。
后世“三法司”之称即源于此,汉时是廷尉、御史中丞和司隶校尉,宋时是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蒙元时变成了大宗正府、刑部和宣政院。
到了前明,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亦称“三司会审”。
其中,刑部享有主要的审判职权;大理寺成为慎刑机关,主要管理对冤案、错案的驳正、平反。
而都察院不仅可以对刑部、大理寺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
如此,三法司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司法职权上的分离和共治,相互合作却又能够相互牵制。
本朝大体沿袭明制,不过在细微处又有不同,三法司的职权和地位,也因皇帝政略而有所不同。
像是太上皇时,大理寺地位相对最低,仅享有复核刑部拟判死刑的案件的权力。
至今上时,因大理寺卿乃是潜邸旧臣,大理寺也恢复了对于刑部的审核复议之权。
且因为刑部同样归皇帝主掌,一部分审判权也归于大理寺,主要是刑部不方便出面的。
就比如说今次这个案件,因为涉及到了六部中的工部,且不管六部之间权责关系如何,但在外界看来,六部便是一体,所以刑部自然需要稍稍规避。
当然,因此案先前那位工匠嫌疑人最后被大理寺裁定死刑,死刑的复核便属于三法司共同职权范畴,刑部同样也要参与进来。
不过现在案情扭转,便又返回了之前的审讯阶段。
因皇帝亲自下命,绣衣卫执法,而如今抓到了嫌疑人后,理应交由大理寺,但或许是担心大理寺吃不住压力。
毕竟薛蟠背后是贾家、王家,是四王八公和九省统制,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慎重。
之前的顺天府便是草草了事,也唯有绣衣卫能顶住压力。
所以薛蟠被抓到南镇抚司来,没有再转去大理寺,而林如海也亲自跑到此处来对其进行审问。
也如先前李昭所猜想的那样,那云儿姑娘,果然是关键性证人,林如海带她过来,也是让她好与薛蟠对质。
薛蟠见到云儿也有几分惊讶,正待多问些什么,林如海却已经开问:“云儿,你可将你所知,尽数说来。”
“是,大人。”云儿躬身应命,然后瞥了薛蟠一眼,低垂眉眼道:“民女为锦香院歌伎,这位薛蟠公子,便是我的熟客。他与那工部照磨所主事郭追,来过我那儿几次。
“似乎,是为工部废用木料处置之事,有求于郭主事。因我知道薛蟠公子家中乃是皇商,故而也不曾疑虑。”
这跟薛蟠之前说的差不多,而薛蟠此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那你可知,这薛蟠,与死者郭追,又是怎么认识的?”
“民女不知……”云儿摇摇头,说道:“只知道那几日,薛公子带着郭主事几人常来,每次都点好酒菜,而除了郭主事外,也每有照磨所吏员相陪,只是人却每次都不一样。”
李昭挑了挑眉,感觉有些不对。
这郭追,怕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坑薛蟠让他把自己手下的人都招待了一番吧?
不知道最后事情有没有办成?
而林如海点点头后,也问了薛蟠这个问题:“薛文龙,云儿所言之事,可当真?你请托那郭追之事,最后又成了没有?”
薛蟠想了想便点头道:“云儿姑娘所言不差,至于那事情,最后也是成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给我的木料,最后数目不够,质地也不太对,所以……”
这时那吴百户突然接口问道:“所以你便扬言,迟早要给他个橛子,让他知道你薛大爷的利害?”
薛蟠惊讶地看着他,而吴百户又再问了一句:“是也不是?”
“是!”
李昭默默看着这一切,算是明白过来,薛蟠是怎么被揪出来的了。
动机,似乎也有了。
而以他的身份,以薛家的财力,要找到刺客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云儿姑娘,你说,薛文龙与那郭追几次都在你那儿喝酒,当时你可都在场?”
看到李昭突然开口,吴百户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不过瞥了眼林如海,见他没说什么,反倒面带笑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里是绣衣卫的主场,但现在还是以林如海为主,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莫名对这个小旗有所厚爱,不过就算给他个面子吧。
而且李昭虽是越俎代庖,但也是正经在问案,过后让顾遥训斥他几句就是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云儿点点头,却见李昭眼睛微眯,又问道:“那你可看到他们,有过什么争吵?”
云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曾看见过,不过想来,便是要闹,也不会当着我们这些女子的面。似他们那样的人,与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又怎么,会在我们面前,流露什么真言语来呢。”
第一百六十二回、聪明人
“那方锦帕呢,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你的私人物品,却会出现在郭追住处,也是案发处?”
云儿回道:“那锦帕,是民女让城东头的一间裁缝铺,专门帮我缝制的,不止一块。但多都收在我闺房的妆盒中,我也甚少赠与他人。要,也只是赠与些熟客。所以民女其实不知,为何那锦帕会出现在郭主事家中。”
李昭道:“所以那锦帕,其实不是失窃?”
云儿又摇了摇头,柔声道:“这我便记不得了,只是听圆儿说锦帕少了一块,但也可能是她记差了,哪晓得真丢了一块。”
这跟之前的证词,可有些对不上啊?
莫非,她是发现了什么漏洞,所以又补上了么?
但是记不清还真是一个好借口,反正是什么样都合理,因为不记得了嘛。
这时吴百户似乎想说什么,林如海却伸手拦住了他,细声巧言道:“且看他再问……”
李昭瞥了薛蟠一眼,突然笑道:“云儿,你说这锦帕,你只会赠与你的那些熟客。这么说来,那薛文龙处,应该也有一块吧?”
“正是……”
“薛文龙,你的锦帕可在?”
薛蟠却突然语塞,直到李昭厉声再喝问了一句,他才哆嗦着说道:“在,在……”
他似乎,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而李昭却把他说不下去的话,继续说了出来:“你自然说不出来,也拿不出来,因为你的锦帕,便是在命案现场、郭追身边的那一块,是也不是?”
回头看了吴百户一眼,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原来如此,根子出在这里。
这就是他们会怀疑上薛蟠的关键!
但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样的呢?
其实这锦帕,在薛蟠的心声里,已经表明了是他主动送给郭追的。
至于原因嘛,郭追显然很喜欢云儿姑娘,以他的财力,往常哪里能够接触到这等女子。
而以他对云儿的迷恋,也知道自己往后可能很难再有所接触了,当知道这锦帕是云儿的私密物品,便有心索要。
薛蟠有求于人,当时估计郭追也挺对他胃口,就像是邢忠一般,所以当然就转赠给了他。
不过李昭已经在诱导薛蟠自己说出来了,但他硬是不说。
因为他生怕云儿知道此事,所以这时不好说出来,怕影响云儿对自己的印象。
毕竟人家女子看中你才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云儿到底送出了多少,毕竟她这锦帕有不少,但肯定每个男人都以为只有自己才有。
寻常男人去烟花柳巷之地,多是逢场作戏,他薛蟠反倒是当真了。
也不对,他不是当真,而是占有欲作祟,非得要以为每个女子都得记着他的情分,他也就不能“辜负”了她们。
该说不说,这点上跟宝玉还真有些像,只不过似乎比宝玉又有担当一些。
但有担当也得看是在什么地方啊,这家伙,这时候居然反倒想着遮掩这种事情,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情深义重,还是蠢到没边了。
李昭看了一眼云儿,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说话却不尽不实,到底隐瞒了什么,不得而知。
仅从这件事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欺瞒,因为这显然是薛蟠自己私下所为,她也不可能晓得。
而且读心术在她这里似乎也不起作用,似乎,是因为整日里在客人面前都要演戏的缘故,所以连自己的心事都隐藏的很好?
当然,还可以故意给她制造点恐慌,让她心里破防,到时候她兜不住,心声自然就能暴露了。
但就算真的暴露了,也只是自己能听到,想要让其他人都相信,还是得找出关键性的证据来才行。
而薛蟠对于云儿说的这些话,都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似乎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一样。
别说云儿说地应该都是实话,只是有些地方模棱两可,就算她编假话,从薛蟠的心声来看,他也明显是没有听出来的。
要不然,他怕也不会还想着维护了。
毕竟薛蟠去她那里是喝花酒的,估计大部分都是醉醺醺的状态,要不然就是沉溺享乐,就连自家的生意他也记得不清不楚的,何况是这些细节上的事情。
其实也就是这点最麻烦,要是薛蟠头脑清楚点儿,这事情反倒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而这时吴百户却站了起来,回头对林如海说道:“林大人,此案至此应已经明晰了。便是这薛文龙,与那郭追等人,起了纠葛。因觉着郭追坑了他钱财,薛蟠心生怨怼,怀恨在心,杀心自起。
“那锦帕,便能证明,薛蟠曾去私下找过郭追,二人或许有一番扭打,将锦帕遗落了下来,而后薛蟠发现锦帕不见,回头去找,郭追有心私藏,二人再次起了争执。
“薛蟠便怒而杀人,因他有帮手,郭追不是对手,便丢了性命,而薛蟠也慌张失措,便带着手下立刻逃离现场……”
“林大人,不、不是如此,他、他在血口喷人!”
薛蟠越听越气,整张脸憋得通红,站起身来没走两步,却又跌坐回了凳子上,只是抬手指着吴百户,瞪着眼睛像是要吃人。
吴百户哪里会怕他,凌然看着他,冷笑道:“被本官说中,恼羞成怒了?”
林如海摆摆手,淡淡道:“吴百户此言,有一些道理,不过此事尚未可知事情全貌,还需查找到其他证据。李昭,你有何看法?”
“小人没有什么看法,只是这薛蟠杀了郭追还好说,那前面两位,又如何解释,莫非那和这不是一个案子?”
“这……”吴百户愣住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是上面压力太大,终于找到一个嫌疑人,还不得可劲儿往他身上找补,先确定了他是这个命案的真凶,之后再倒推回去也不迟。
但其实反过来,也可以从那两个案子,倒推过来这一个。
不过他也有话可说:“那便是……薛蟠先让人杀了那两人,然后引诱顺天府找上了那位工匠,趁机脱罪。结果不想,真相却被郭追发现。
“郭追不来报官,反倒借机想要要挟他,向他索要钱财。他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于是他恶向胆边生,再次怒而杀人,还不小心将锦帕遗落了下来……”
编得还挺像是那么回事儿,要不是我知道薛蟠啥样,我说不定还觉得有道理。
李昭心里暗自腹诽,心想绣衣卫这构陷看来是自有技能啊,怎么说都能圆的过来。
“你敢污蔑本大爷,本大爷打死你这个混账!”伴着一声咆哮,这时候却见薛蟠突然叫着冲向了吴百户,也不知道他突然哪里来的力气。
这一幕突如其来,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薛蟠会突然暴起,尤其是明明刚刚还瘫坐在凳子上,看着不怎么能懂的样子。
而李昭反应过来刚想动作,犹豫了一下却又停住了。
吴百户也先是愣了一下,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冷笑一声不退反进,竟然直接欺身向前,然后直接掏出了手中的刀,口中还喊道:“保护林大人!”
看他那样子,可不是想要保护林如海,而是想要杀了薛蟠。
李昭脸色立刻微变,眼看着薛蟠傻愣愣就要这么撞到他刀口上去,他自己根本是躲闪不及的,这样下去不死也残,而且吴百户理由合理正当,作为绣衣卫更不怕受到指责。
一时间也实在分不清楚,他是故意还是惊怒之下做出的过激反应了。
但李昭肯定是不能让他得逞的,若是就让薛蟠在他和林如海面前被杀伤,两人都会有麻烦。
左右飞快扫了一眼后,看到没人注意到自己,注意力都被薛蟠吸引了过去,他突然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将手搭在腰上,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度使出了一阳指。
只听得“铿”一声,吴百户手中的刀应声而落,他的手也不自觉抖了一下,感觉虎口发麻,脸色一变,随后薛蟠却已经撞到了他身上来。
他哪里会什么招式,又是惊怒交加,只知道“疯狂乱爪”。
但吴百户反应也快,迅速一个后撤步躲开了薛蟠的扑击,趁着他去势已尽,收不住身体的时候,又上前去,一把便抓住了薛蟠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扭,再将他往外猛然一推。
薛蟠被他直接推倒在地上,而吴百户却不再去看他,而是看着一个方向道:“何人敢在我南镇抚司张狂?!”
那里是李昭站的地方,但同时,也是对向窗口的方向。
问完这句话之后,他想也不想,就绕过了李昭,紧接着往外面“追”了出去,都顾不上林如海和薛蟠了。
而李昭此时也迅速上前去蹲到薛蟠身旁,看着他捂着肩膀满地打滚的嚎叫,虽然没流血,但显然刚刚肩膀被对方用力掰了一下,就算没有断,怕也是有创伤。
云儿姑娘和她那丫鬟早就吓得缩在了一旁,刚刚还都惊叫了一声,现在反倒又不敢叫了。
当然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来了外边的绣衣卫,很快顾遥等人便过来了,但他们只看到薛蟠在哀嚎,李昭蹲在一旁查看,云儿主仆则是缩在一旁角落。
唯有林如海老神在在坐着,顾遥立刻上前来拱手问道:“林大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林如海摇摇头,脸色未有变化,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方才的凶险,只说道:“方才似有贼人侵入,吴百户已经跳窗追去了……”
顾遥脸色微变,立刻转过头派出了几个人跟上去,然后看着薛蟠那边。
此时李昭已经一个手刀将薛蟠打昏了过去,免得他再继续哀嚎下去,然后稍微检查了一下,就回头对林如海和顾遥说道:“林大人,顾总旗,此人肩膀被吴百户所废,恐怕得请跌打医生来治一治了。”
对李昭的处理,看在眼里的林如海和顾遥都没有什么奇怪,林如海点点头便缓缓站起身来道:“看来今日不宜再审下去了,顾总旗,便有劳你们继续看押人犯。
“云儿姑娘,这一趟也有劳你前来。你也受惊了,便暂且回去,若还有何事情,本官会再让人去知会一声。”
他态度温和,气质儒雅,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云儿的脸色在面纱下看不出来,但眼睑却是微微垂下去,这是害羞的表现,然后她们主仆便在其他人带领下先一步离开。
这时候那吴百户却又跑回来了,回头见几人看着自己,他先是坐在刚才的位置上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摇头道:“追丢了,让他跑了。”
顾遥立刻皱眉道:“我南镇抚司中,怎么会有外贼?”
吴百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冷笑道:“那便不是外贼,否则如何能够逃脱得了本官的追踪。”
“难道是其他人……”
绣衣卫内部也有竞争关系的,这案子张千户安排给他们来处理,也是信重他们。
其实吴百户气的更还是在林如海这个外人面前,自曝其短,所以回来都没去找林如海讲话。
林如海默默听着他们说话,这时才出来说道:“今日有劳几位帮忙,本官衙门里还有事情,便先告辞了。”
“林大人请慢行,恕不远送了。”吴百户心里窝着火,也就懒得跟林如海再做些表面功夫了。
林如海也不和他计较,倒是顾遥还是将他送了出去。
而这时候这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吴百户和李昭,因薛蟠也被带回典狱去了。
吴百户目光紧紧盯着李昭,突然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叫李昭?”
“属下正是李昭……”
吴百户点了点头道:“你很好,方才在我和林大人面前,却能不卑不亢……”
李昭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话,连忙说道:“方才一时情急,便想着在百户和林大人面前卖弄一番,哪知道弄巧成拙,反倒激起了那薛文龙的恨意,连累了百户,实在是李昭的不是……”
吴百户一怔,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再次说道:“你很好!”
同样的话,此时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自然也是不一样的意思。
李昭便拱手拜道:“多谢百户赞扬,属下知错便改,往后必不会再如此。”
“倒也无需改,你年岁还小,多犯些错,没人会责怪你,只要你自己晓得,你是在做什么。”
李昭连忙抬头,脸带喜色道:“多谢百户大人提携……”
吴百户哈哈笑道:“本官就喜欢这种聪明人……”
第一百六十三回、贾存周驯子
荣国府,王夫人内院。
王夫人知道今日贾政要来自己房里,还特意妆扮了一番。
她的年纪其实没比薛王氏大多少,只是没有薛姨妈的天真烂漫,素日里因要礼佛,也不怎么装点自己,故而在贾政面前,多是以黄脸婆的姿态。
和“年轻”貌美又风骚的赵姨娘比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如。
不过毕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贵妇人,气质端庄和谐,画好眉眼、涂点胭脂,却也比平日里增添了二分丽色,看着似乎也年轻了几岁。
只是贾政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便要直接说事儿,“上回不是让我打听蟠哥儿的事情么?”
王夫人心里虽然失望,但却也记挂着此事,便问道:“老爷有消息了?”
贾政摇摇头道:“此事,我去问了如海,带走蟠哥儿,这其实是绣衣卫那边下的命令,他也不知晓。至于文龙究竟有没有犯事,他还得去问问。”
原本还奇怪那顺天府怎么能在他们荣府面前这么硬气,就算真要抓人,起码也要先来个通知。
而且不管证据充不充足,正确的程序也是先请薛蟠主动过去,交代一下事情。
现在知道是绣衣卫的在做主行事,反倒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这样一来,薛蟠怕是真的有难了。
“林姑爷那边……”
贾政淡淡道:“放心,绣衣卫虽抓了人,但还没有带去镇抚司,而是放到了顺天府里,我明日去找人关照几句,想来没什么问题。”
薛蟠被带去镇府司的事情,是绣衣卫亲自去交接的,外人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换了“东家”。
王夫人也不知轻重,只能点点头,然后感叹道:“妹妹这一家子,真叫是多灾多难,只望蟠哥儿能渡过这一关。”
贾政看她拿起佛珠,知道她又是要去祈福了,当然,肯定还得顺带帮宝玉祈一祈福。
想到宝玉,贾政想起林如海之前顺口说起的事情,却又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也站起身来,然后不管王夫人有些诧异的眼神,一甩袖袍,一句话都不留下就往外走。
等到了绮霰斋,问了下宝玉果然又不在此处,他怒气更甚,立刻叫人把贾宝玉寻来。
父亲相召,贾宝玉自然不敢不来。
而贾政一见到他就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
他当然是跟宝钗在一起,因见这些日子宝姐姐总是愁眉紧锁、知道他是在担忧薛大哥的事情,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希望她能开心些,所以就多和她说说话儿,想着逗她。
若换在平日,宝钗或许会高兴,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哪里笑得出来,把个宝玉急得抓耳挠腮,私下又让茗烟他们去收集一些好笑好玩的事情,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准备再给宝钗送去。
所以这绮霰斋不只是宝玉不在,其他人也都不在,自然也没人提前跟宝玉通报一声。
不过这种事情,不说之后可能也会被知道,而且宝玉也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所以犹豫了一下,就回答道:“父亲,孩儿是见这两日宝姐姐闷闷不乐,所以去逗她开心。”
“呵,果真便是如此?”
“果真如此!”宝玉连连点头,却又问道:“父亲,不知道薛大哥他……”
“此事你不必知晓……”其实是贾政也不清楚,马上果断转移话题:“我且问你,先前薛家兄妹去林府拜会的时候,你为何也偏生要跟着过去?”
宝玉愣了一下,原来是为的这件事情,亏他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被逮到了,便放松下来,微微笑道:“林妹妹离开府上后,就没再回来过,我……和老太太他们都很想念她。
“所以我和二嫂嫂、云妹妹她们一起去看她……”
“你这孽障,可知你干的什么好事?”
贾政突然的训斥让贾宝玉一脸茫然,“父亲说地,是哪件事?”
贾政顿时气急道:“难道还有何我不晓得的事情,你去林府还惹了其他祸事?”
贾宝玉连忙摆手解释道:“父亲说的哪里话,孩儿怎会到处惹事,孩儿是不知道父亲竟是因何要教训宝玉,究竟是犯了哪件事情?”
“我且问你,你去林府,为何不回避,却非要硬闯人家内宅?”
贾宝玉委屈道:“我几曾硬闯了,便报了名号说一声,也没见人拦着,我便跟着进去了。而且我与林妹妹……”
“你还敢提!”贾政怒道:“若我那贤甥女的名声,受你这孽障所累,往后她怎么找人家?”
宝玉心想,那不正好找咱们这人家,不过对上贾政的眼神,终究没敢说出来。
在挨打的预感方面,他还是很准确的。
只是显然,贾政今日既然把他叫来了,就没打算那么简单放过他,就算他一切从心,贾政也得找出茬儿来。
“你那嘴角又是什么?”
贾宝玉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低下头去。
却原来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又撞见了金钏,眼见着四下无人,便……
为此耽搁了少许时间,反倒是让贾政都等的心焦了。
贾政喝了一声:“抬起头来!”
贾宝玉只能无奈的抬起头,被贾政托着下巴,仔细的瞧了下,才怒道:“你竟然还抹起了胭脂?”
贾宝玉连忙摆手道:“这不是我抹的胭脂,是金钏儿的……啊!”
他自知失言,顿时满面惊慌。
“她的胭脂,怎么会在你嘴边?”贾政想到什么,突然就开始准备找棍子了。
贾宝玉连忙说道:“父亲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如何,你倒是给个说法,否则今日便是老太太来了,也保不了你!”
说曹操曹操到,马上就有下人来通报:“老爷,老太太过来了……”
贾政一怔,也顾不上宝玉了,赶紧迈步出去相迎。
“母亲怎么过来了?”说着,贾政又转头望了一眼贾母旁边的王夫人,心知道这怕是她去叫的人。
“我若不赶紧过来,你是不是要把宝玉打死去?”
贾政强笑道:“母亲怎么这么说?我不过是训斥他一番,好教他日后更懂得孝敬长辈。”
“宝玉整日伴在我身前,便是最大的孝敬……”
听她说到这个,贾政反倒有些怨气了,忍不住说道:“母亲说的不错,您老安享天伦之乐,也是儿子乐见。只是这不成器的东西,整日待在内院中,便以为何处的内宅,都和自己府上似的,可以任由他随意去闯。
“还有,你们瞧瞧他嘴上那是什么,那是女人的胭脂,是……是金钏儿嘴上的胭脂,你们瞧他干的好事儿!”
贾政这话一出,让贾母等人脸色都是微变。
王夫人看了眼身后,金钏儿已经是战战兢兢,几欲瘫倒。
第一百六十四回、角儿
这边李昭回到家中,却陡然感觉似乎哪里不太一样,回头一看,却才瞧见原来屋内竟是多了一道人影。
那小人儿怯生生的,望见李昭起先是惧怕,跟着估摸着是意识到他是这家的男主人了,但仍然没敢放下心来,只是紧绷着身体,揪着刚换好的新衣裳的衣角,警惕又忐忑地望着李昭。
李昭心想自己这长得又不丑、也不凶,这小丫头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对他这模样的都这样戒备和排斥吧。
“咦,咱们爷儿回来啦?”这时候李婶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李昭先是一笑,然后对旁边那丫头招了招手道:“角儿快过来,这就是咱们家的老爷,往后你就得好生伺候着他,明白么?”
“明、明白……”
角儿应了一声,但却又往李婶的背后钻了钻,好像要遮掩住自己的身体。
等到饭后,李婶让角儿先去帮李昭铺好床,李昭才问她:“婶子,怎么带回来个这么小的?”
“你是不晓得,角儿他们一家从河间逃难过来的,她老子娘把吃的都省下来给了她,结果他们都死了,独她活了下来。
“之前在城西的城隍庙那边乞讨,后来那里被五城兵马司捣了之后,她便不知怎的流落到了人牙子手里了。我看她这可怜见的,就去把她买了下来。也不贵,才一吊钱。”
一吊钱,便是一千钱,不到一两银子的价钱。
确实算便宜的,毕竟是卖身契,李昭便有些担忧道:“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李婶笑道:“这有什么好麻烦的,身契都在这儿呢,往后她便是你的丫鬟了。由她来照顾你的起居,婶子也能放心,也能松快些。”
李勇不置可否,可能是一过来就是以奴仆身份伺候别人的原因,他还没怎么适应被人伺候的感觉。
所以自然,也就暂时还没有在这个时代的糖衣炮弹里腐化堕落,毕竟经的历的还不够多啊。
不过有人伺候也不是坏事儿,只是回头来到屋子里,看着那丫头单薄的背影,李昭又有些不忍心让她伺候着。
虽然这丫头看上去还不到十岁,但其实已经十二岁了,跟此时的黛玉一般的年纪。
明显是营养不良,才造成这看起来跟雪雁一样的小孩子形象。
当然,十二岁在李勇看来怎么也是小孩子了,但在这个时代,确实也有不少十一二岁便要开始“当家”的。
就算是李昭自己,现在也才十六七,只是他自己往往会忽略这点。
而以角儿的出身经历,李昭既不可能把她送回去,也不可能就这么供养着她。
所以也只能是先让她做这么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铺床叠被、端茶送水。
而且李昭现在大半的时间不在家中,所以角儿基本都是跟着李婶,稍微帮着她、伺候着点儿也不错。
等看到李昭走进房里,这丫头又是那一副被吓住的样子,呆愣愣站在那儿都不带动的。
直到李昭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榻上,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往旁边挪了一下,却还是背对着,没有转过头来看。
李昭吸了口气,为免吓着她,特意柔声问道:“你家中已经没人了?我说的是,你可还有其他亲戚在这世上?”
表面态度温和,心里自然是另一种想法。
这不知来历的人,放在身边肯定不能安心,所以其他都好说,心思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正好李昭也有这个能力可以探问出来,不用白不用。
不是李昭冷血,这些事情是他觉得有必要了解清楚的。
这丫头可怜归可怜,但是可怜的人多着呢,虽然觉得有人故意安排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值得人家针对的地方。
“没、没有了,都死光了……”角儿摇头像是摇着拨浪鼓一样,李昭看着她虽背着身,但样子看起来好像也有些委屈,不由笑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咱们往后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若是每次见到我都这个样子,就不怕我心里一时不高兴,把你赶出去了?”
哪知道李勇刚说完,小丫头却突然转过身来,跪地求情道:“老爷不要赶奴婢,婢子、婢子给老爷洗脚……”
李勇还想说什么,却见她一说完似乎反应到什么,站起身就又往屋外跑去。
李勇觉得莫名其妙,莫非是自己已经老了,理解不了这些小孩子的心思了?
不过很显然,她这也并非是什么小孩子的心思,有几个小孩子是说洗脚就洗脚的。
不多久就见到角儿捧着一盆水进来,在李昭跟前放下,然后便要帮他来脱鞋袜。
李昭连忙说道:“不必了,我不过开个玩笑,哪里需要你洗什么脚……唔,脚还是该洗的,我自己来就是了,你先出去吧,不得我吩咐别再进来了。”
角儿立在一旁,却不走,只是委屈巴巴地低头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水盆。
李昭顿时有些无奈了,“那好好,你洗、你来洗吧。”
角儿顿时乖乖蹲下身去,此时李昭已经脱了一只脚,还在脱另一只的时候,她便捧着那只脚轻轻放到了水盆里。
起先还用手去碰了一下,然后再拖着李昭的脚轻轻点了下水,抬头问道:“可好?”
“嗯,刚好。”
角儿的手并不细嫩,甚至有些粗糙,说实话触感并不怎么好,但李昭看着她十分细致地帮自己搓揉脚背、脚趾的样子,竟一时不敢打扰。
直到两只脚都清理了一遍,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没有东西擦脚,然后竟是直接把李昭两只脚往怀里揣去,似乎要直接用自己身上的新衣服来帮忙擦脚。
李昭赶紧抽回了双脚,然后直接塞进了被子里,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做什么,都是和谁学的?”
“他们教的……”角儿的说话声细若蚊蚋,李昭知道这是李婶已经睡了,她大概是怕吵到那边。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
李昭突然明白过来,怕就是那些人牙子。
“行了,你也先下去休息吧。往后你便帮着李婶做事,听她吩咐就是了,这种事情也别再做了。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好,出去把门带上。”
等看着小丫头又蹲下来将水盆一起端了出去,到门口放下,才把门带上,李昭失笑着摇摇头。
方才她的心声并没有什么问题,和她说的也差不多对得上,看来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对,她这应该是人牙子故意逼着练出来的。
李昭都能想到,练不好就不管饭的规矩,难怪她面黄肌瘦。
“就当是救了一个人吧……”
偶发善心,才能让人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个有温度的人,至少还没有被这里同化。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唔,早知该让李婶买个年纪大些的,不仅暖脚还可暖床,而且还可以试试那《黄帝内经》效果如何。不然,明日再和她说一声,让她再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五回、牵官司人情冷暖(上)
这边厢,薛宝钗却才回到梨香院。
原本还是满面忧愁,但在外头便先收拾了一番心绪,然后才进到里头去。
然后就见到薛姨妈正用手撑着脑袋,在厅堂里就这么睡着。
旁边同喜和同贵伺候着,回头见是薛宝钗进来,就要去迎她,但被宝钗制止了。
不过薛姨妈却还是被惊动了,醒过神来看到宝钗,立刻道:“我儿辛苦了,”
这日薛宝钗虽然都在府里,但却发动了自家里那些铺面的力量,让人到处去打探关于薛蟠之事的消息。
有什么进展都第一时间让莺儿传报给薛姨妈,而薛姨妈也没闲着。
薛宝钗就问她:“二夫人那里,怎么说?”
“姐姐方才让人来说,此事她让二老爷去问过了林姑爷,只是林姑爷也还不知道此事……”
薛宝钗微微皱眉,然后摇摇头道:“如今看来,他们怕是还没有咱们知道得多。而且,因此事林姑爷牵扯其中,二老爷未必肯尽心。”
贾政平常的交际面太窄了,消息的来源渠道不通,他又不会轻易去找丝袜王罢工的那些人,遇到这种事,恐怕还先想着林如海。
一个薛蟠和一个林如海比起来,当然还是林如海那边更重要。
当然,就算真是如此,薛宝钗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何况这也只是她的猜想。
薛姨妈迟疑了下,到底是没有反驳女儿,又说道:“我今日还去了王家,哥哥不在,他们也都说帮不上忙。帮不上忙便帮不上了,那副嘴脸却实在叫我难受,若是哥哥在的话……”
那位嫂嫂和她两个儿子都是眼高于顶的,随着王子腾地位越来越高,如今作为九省统制,位高权重,在朝的武将序列已经几乎无人能制了。
他们对薛家这种皇商,鼎盛时期都未必看得起,何况如今已经没落了。
薛姨妈是天真,但是薛宝钗却觉得,即便是王子腾本人在,也最多会念旧情帮他们去疏通一下,未必肯出手帮忙。
如果说刚开始只是涉及到了绣衣卫,那么现在按照薛宝钗让人打探来的消息,还有王家那边的人说的,这可是要上三法司会审的案子。
这是什么级别?
得是轰动天下和谋逆大不道案子,才能配的上这样的阵容。
薛蟠何德何能?
而且,这案子目前显然是皇帝和太上皇都在密切关注的,她们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小小的命案,居然会牵涉进这么多关注来,也正是这些关注带来的压力,让王家都不敢随意表态。
瞧不上薛家归瞧不上,若真是没什么麻烦的,嘴上说但也还是会稍微帮忙一下,现在却是什么都不敢做。
因为这种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多做反而多错,甚至对薛蟠都未必是好事情。
也不是说不帮忙,但要等到时局明朗了之后,再做决定。
只是薛姨妈哪里等得起,她对薛宝钗哭道:“你哥哥在那镇府司里,定然是吃不安生、睡不安生。那绣衣卫还不比顺天府里,可不会管什么薛家、荣国府、王家的。
“他们定会严刑拷问他,他哪里撑得住这些?若是被屈打成招了怎么办,就算他不招,但要是被打死、打伤了怎么办?”
这点其实也怪薛蟠自己,当初冯渊的那个案子,他就一直渲染着牢狱之灾多么可怕,唬的薛姨妈和薛宝钗真相信是如此。
其实薛蟠自己也是从外边听来的,也是他自己怕的,不算完全骗人,只不过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听说的就是真的,然后拿这似是而非的来骗两个同样不知情的,还真就骗到了。
而普通衙门的牢里面都这么可怖,那绣衣卫那传说级的南镇抚司,可不就更要可怕得多?
薛蟠进了那里面,还有生路?
薛姨妈看了薛宝钗一眼,又哭了起来,“你说,若是你哥哥死了,那我可怎么活啊?”
“母亲、母亲!你且安心,后面的事情,你便不要再管了,女儿会安排好的,等我的消息罢。”
宝钗的心被薛姨妈闹得也很乱,但她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慌,所以先安抚住了薛姨妈,回头吩咐同喜、同贵,让她们俩好生照顾着母亲,然后带着莺儿先离开了梨香院。
“小姐……”莺儿担忧的看着薛宝钗,这两日,她眼见着自家小姐变成现在这样的面容憔悴,因觉都困不住,这样熬下去可不妙。
也就是天气没前些天那么燥热了,不然她怕是现在就要撑不住了。
薛宝钗摇摇头,面色逐渐变得坚定下来,说道:“莺儿,咱们明日便去找人。”
“如今王家帮不上忙,荣府这边也不知情况,咱们还能找谁帮忙?”
“能找到谁,便去找谁,但凡还有一线生机……若不然,我便想法子入宫去!”
……
第二天一大早,李昭再次来到镇府司里,却听顾遥说起吴百户昨夜和一个总旗在郭追家中附近发现有侠盗组织“破晓”踪迹,只是最后他们又是追丢了。
连着追丢吴百户显然很气愤,今日干脆都没来衙门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打听小道消息来源了。
“这‘破晓’原以为安稳了几日,没想到又跑出来作怪,而且还总盯着那郭追家中,秦总旗说他们先前便出现过一次,那次倒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这次若非有吴百户在,估摸着也是连人都发现不了的。此中蹊跷,莫非与此案也有什么牵扯。还是说,他们和薛文龙有什么关系,故意出来惹人注意?”
一边听顾遥揣测着,李昭心里有些怪异。
难道是上次自己去那里查探的时候,碰到过的那名暗卫。
没想到竟是被误认成了破晓的人,虽然这其实算是合情合理的推断,毕竟对于绣衣卫这些人来说,两个都没怎么接触过,但“暗卫”的名头估计还不如“破晓”大,谁叫他们低调呢。
把“暗卫”的人认成是破晓的人,只是因为他们知道破晓,尤其是在李昭频繁活动了一段时间、让这个名字“刷屏”后,很容易会让人产生先入为主的看法。
当然,反过来,往后自己这“破晓”,也可以被误认成暗卫,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不!
李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想起来那次碰到那个暗卫,对方对自己这个“侠盗”莫名其妙地怨恨,他好像突然知道由来了。
莫非,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破晓”就已经被认成暗卫,而他们那些真正的暗卫,自然也就被当成了“破晓”。
于是,就要背锅了。
“还真是很有可能,那他的反应倒也好解释了,换做我我也不爽。”李昭摸着下巴沉吟着,“不过,我干嘛要在乎他们的不爽,这对我有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