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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果店的瓶子     跪求老祖宗好好做人txt下载     跪求老祖宗好好做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章 神医村【01】墨倾退学,江刻来接

    宋一源非常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你的意思是……”

    墨倾坐下来,说:“你今天表现淡定一点。”

    淡定个鬼。

    将水杯往桌上一搁,宋一源吸了口气,走过来:“你不想上大学吗?”

    “待过,”墨倾翘着腿,单手支颐,手指伸向茶几上盛开的花,捏下一片花瓣,“没什么意思。”

    “放屁。”宋一源肺部冒着火。

    墨倾眼睫轻抬。

    “现在环境不一样了,一介武夫没有生存空间。你是个医生,没错,但无论你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要取得执照。大学就是你的入行敲门砖。”

    宋一源伸手敲着茶几桌面,语重心长:“上学要什么意思,要的就是那张文凭。”

    墨倾没说话。

    “霍斯不会不管你,基地也不会不管你。”宋一源盯着墨倾,“像你这么骄傲的人,你会靠基地的支援生存吗?”

    墨倾手指捏着那片花瓣,将长腿放下来,迎上宋一源的目光,问:“宋老师,你期待我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宋一源哽住了。

    花瓣在手中捏碎,汁水染红了指尖,墨倾又说:“换言之,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

    哑了半刻,宋一源说:“我不希望一个曾为国家建设做过贡献的人,百年后,会因为一张文凭,影响到她的自由选择。”

    墨倾指尖一顿。

    “你应该猜到了,我来当老师,是因为小河。”宋一源抿了下唇,“他的离开,我手被废,导致我一度很迷茫。来附中教书,想拿特级教师,都不过是自以为是地想完成小河的目标而已。”

    “我遇到了一群开朗积极、热情上进的学生,很省心,很温暖,但对于我来说,全都是过客。我只想评特级教师,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主任拿‘特级教师’诱惑我时,我不是没心动过。但当我在直播间里看到你们,又觉得一个特级教师罢了,没那么重要了。”

    “墨倾,我当老师的目的并不纯,但遇到了你之后,有那么一刻会想,能够成为你的老师,是我的荣幸。”

    宋一源缓缓说完,舒了口气,认真地说:“我希望能送你高考,看你上大学。”

    墨倾安静地听完,将花瓣一扔,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你对我的曾经,只窥知一二。”

    宋一源仔细一想,说:“这没什么影响。”

    墨倾问:“如果你看错了呢?”

    “那我希望你大发善心,不要告诉我。”宋一源笑了笑,很坦然。

    顿了好一会儿,墨倾忽然说:“抱歉。”

    宋一源一怔:“什么?”

    墨倾站起身,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嗓音略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宋一源神情掠过一抹惊讶。

    *

    校领导宣布对墨倾烧旧教学楼一事,采取退学处理的时候,墨倾不争不吵,没有一句辩解,安静地接受了。

    作为墨倾监护人的霍斯,尊重墨倾的意思,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相反,宋一源情绪激动。

    “她这是见义勇为,你们凭什么让她退学?!”宋一源猛然站起身,双手抵着桌面,身上散发的压迫感令几位校领导颇感不适。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都无法改变她烧掉教学楼的事实!”教导主任用手敲着桌面,“救一个人,烧一栋楼,她就是危险分子!”

    宋一源怒道:“人命连一栋废弃的楼都不如吗?”

    教导主任义正言辞:“话不能这么说,正因为学校重视人命,所以校方才没有追究墨倾的责任。”

    吕战推了推眼镜:“这是学校出于安全考虑的。”他看了眼墨倾,“以墨倾同学的实力,应该大把学校抢着要才对。”

    宋一源张口就想骂脏话。

    因为“烧掉一栋楼”被开除的学生,东石市哪个学校敢要?

    墨倾当然可以去别的地方,但这也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宋老师,墨倾和她的监护人都没有意见,你又何必这么大反应。”教导主任阴阳怪气地说,“自打她转学过来,你就纵容她、护着她,不知道的,我可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说你们私下里——”

    “行了。”宋一源蹙眉,简单干脆地打断他,“既然如此,想必主任和各位都困扰已久了,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辞职就是。”

    他这话一出,氛围一下静了。

    在场之人,皆是有些惊讶。

    霍斯和墨倾不用说,都知道宋一源对“特级教师”的执念,何况墨倾事先就给宋一源打了预防针,没想过宋一源直接不干了。

    其余人都想不通,第一附中的教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外面的人得挤破脑袋才行,宋一源说不干就不干了?

    就为了一个学生?

    教导主任脸色一沉:“宋老师,你可考虑清楚了。”

    “是啊,宋老师,何必呢。”

    “这可不是小事,你带的高三,还有半年就高考了。”

    “这时候提辞职,你可想过七班学生?宋老师,不要这么不负责任。”

    ……

    其余人都拧着眉,开始绑架宋一源。

    如果宋一源带的高一、高二,这时候提辞职,他们无所谓。但是,宋一源带的是高三,加上七班凝聚力强,对宋一源评价是最好的。

    宋一源这时候提辞职,不是想让七班集体造反吗?

    瞧着这群人的嘴脸,宋一源顿时心情畅快了,说:“辞职信我下午提交,我们就先带墨倾去办理退学手续了。”

    他跟几人点点头,然后偏头看向墨倾和霍斯:“走吧。”

    墨倾和霍斯皆是看了他一眼。

    *

    去办理退学手续的,只有霍斯一人。

    墨倾和宋一源在教务处外面等他。

    站在走廊的时候,墨倾瞥了眼门口,忽而想起她刚来报名时的场景——宋一源倚着墙等她,像个随性风流的公子哥。

    “想好了吗?”墨倾偏了下头,问宋一源,“你明明很热爱这一份工作。”

    “我有才华,有能力,什么工作找不到。”宋一源神情轻松,眉宇间少了分负担,他瞟了眼墨倾,“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墨倾耸了下肩。

    宋一源想不通了:“你干嘛不争?”他朝门内望了眼,“霍斯明明能帮你。”

    墨倾说:“没用。”

    有人不想她留,哪怕她通过基地的权利,硬要留下来,身边的人会不得安宁。

    何况,这半年的学生生活,体验够了。

    在走廊等待期间,墨倾接到了江刻的电话。

    “退学了?”江刻问得很直接,话语平静,显然知道一切前因后果。

    墨倾答:“嗯。”

    “我在校门口等你。”

    江刻撂下话,把电话给掐了。

    墨倾多说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墨倾莫名其妙。

    “办理好了。”霍斯走出教务处,看了眼宋一源和墨倾二人,目光顿在墨倾身上,“你的去处,基地会再考虑。”

    随后,他问:“什么时候搬?”

    “过两天吧。”

    “行。”霍斯颔首,“我给你找了几个去处,你可以选……”

    墨倾说:“有去处。”

    霍斯怔住:怎么又有去处?

    宋一源在一旁幸灾乐祸:霍斯天天给墨倾找好去处,把基地家世好、背景强的人都找遍了,罗列了一条长长的名单……嚯,现在怕是送不出去咯!

    墨倾将手机一收,说:“江刻来接我,先走了。我教室的东西,你去拿一下。”

    思忖了下,霍斯只当墨倾去教室会尴尬,点头:“嗯。”

    墨倾走了,转身进了楼道,身影消失。

    霍斯看着空空的楼道,轻蹙的眉头一松,又看向让人头疼的另一大麻烦:“你真要辞职?”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能有假?”宋一源挑了挑眉。

    “特级教师呢?”

    “反正明年是拿不到了。就我得罪的人,再干个几年,还是几十年,结果应该没差。”宋一源说。

    “话到没错。”霍斯赞同。

    宋一源被他的附和哽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

    眼一抬,宋一源看向对面的教学楼,视线落到某一间教室。

    他提出辞职的时候,没有怅然和后悔,反而有些解脱。

    或许,他确实不是个好老师。

    霍斯看了眼表,神情严肃地说:“正好,我手里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出差半年……”

    “能有点人性吗?”

    宋一源收敛所有情绪,眼睛一瞪,嘴角微抽。

    他不满了:“我刚要辞职,就让我干活,驴都不是这么当的!”

    霍斯说:“正式员工。”

    宋一源一秒变脸:“你说,什么任务,我保证完成。”

    *

    还在上课时间,校园里行人伶仃,不见学生踪迹。

    墨倾踱步走在林荫道上,目光掠过周遭的风景,灰白的教学楼、高耸的树木、寂静的树林。不过四个月,已然熟悉。

    她想起百年前那一次退学。

    那时比较热闹,墨副官、阿悄、燕南、井时都在,没有规矩办理退学手续,陪她在学校大闹一场后,潇洒地走了。

    他们一出门,就遇上了江延。

    一个个怂成了鹌鹑。

    他们都以为,江延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通,可结果是,江延请燕南他们吃了一顿,晚上就让燕南他们去闹那个财主家了。

    江延没有记载。

    阿悄、燕南、井时,亦没记载。

    唯有一个墨副官,待在帝城扎了根,留下了姓名,如今虽已不在人世,但泽被后世。

    墨倾又一次路过姚德轩的雕像。

    她站住,微微偏头,抬眸,盯着那个多出裂纹却仍未被察觉的石像,唇角勾起抹浅笑。

    ——留着有什么用呢?

    ——每一天,皆有无数学生来往,可从未有人多看一眼。

    墨倾眉目一冷,指尖一枚银针飞出,径直刺入雕像的眉心。这一次,没入到底,一点尾端都没有露出来。

    墨倾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

    在她跨过学校大门的刹那,石像忽而龟裂开,一道道裂纹在石像上蔓延,转瞬之际,石像分崩离析,碎裂成一块一块。

    石块滚落的声响,惊起了保安的注意。

    没多久,全校都会知道,而“姚德轩”的名字和过去,又将会成为他们的一时话题。

    ……

    江刻的车停在路边。

    他没有变装,是上班时的装扮,一丝不苟的穿着。像是在上班途中,他忽然得知了这事,特地赶过来的。

    墨倾走过去,敲了下车窗,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江刻问:“不读了?”

    墨倾说:“不读了。”

    “你们基地,就这点能耐?”江刻眉轻皱。

    他的语气是不爽的,但不知道冲着谁。

    墨倾随意道:“我读与不读,没什么区别。”

    “高考么?”

    “再说。”墨倾懒懒回答,见车没有发动,便问,“不开车?”

    江刻顿了下:“想去哪儿?”

    墨倾说:“吃个饭,回你家。”

    墨倾说得很随意,但“你家”两个字,轻轻地牵动了下江刻的神经。

    ——该见外的时候,不见她见外。不该她见外时,非得找不痛快。

    昨夜事发后,江刻没多久就收到消息。

    毕竟,同为江家人的江齐屹,也参与其中。

    他一直等墨倾消息,没有找他帮忙,哪怕是一句“不回了”,都没有等到。

    就连她要退学,都没消息。

    心里莫名一阵烦躁,江刻也说不清,全将其归为“被替身”的不爽。

    车内气压很低。

    墨倾一句话也没多说,眼一闭,便假寐起来。

    江刻将车停在一家百年老店前,在下车时,江刻瞥了眼招牌,一边想他多操这个心,一边又觑向墨倾,观察墨倾的反应。

    墨倾不知在想什么,连招牌都没有看,径直进了饭店。

    江刻脸色黑了黑。

    进了包间后,江刻将菜单扔到墨倾跟前:“自己点。”

    菜单摔落,掀起一阵风。

    墨倾斜乜着他:“你火气挺大啊。”

    江刻也没客气:“你挺难伺候啊。”

    莫名其妙。

    墨倾将菜单拿起来,随便勾选了几个菜,落笔时觉得有些熟悉:“有意思,跟我以前去的一家店,菜单重合一半,连招牌菜都一样。”

    “……你仔细看看店名。”江刻唇角轻勾,又压平,语气凉飕飕的。

    墨倾将菜单翻到第一页,见到店名——赫然就是她说的那一家。

    她愣住,问江刻:“你特地选的?”

    江刻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动声色:“路过。”

    又嘴硬。

    墨倾目光落到他柔软的唇上,顿了几秒,在他察觉到之后,她洒脱一笑,将菜单按在桌面,往他的方向一推。

    她近乎调侃地开口:“看着挺软啊。”

第092章 神医村【02】墨倾调戏,江刻主动

    “看着挺软啊。”

    江刻手指一抬,抵住飞来的菜单,轻轻一敲,扬起的眉梢挂着轻佻:“你想试试?”

    视线交汇几秒,墨倾哂然一笑,没当回事,身形往后一靠。

    忽而“刺啦——”一声,椅子在地面摩擦的声响突兀又刺耳,墨倾眼眸轻抬,见江刻起了身,随后一抹阴影落下来。

    灯光倾泻而下,落了一层冷白。

    修长的手指抵着墨倾的下颌,江刻倏然弯下腰,浅浅的阴影罩住了墨倾的脸。

    空气倏忽凝固了般,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交缠。

    江刻的视线往下,滑过她细致的翘鼻,停在红唇上。薄而润,唇角轻翘,精致诱惑。

    他顿住了,鬼使神差的,动了心。

    于是,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柔软似糖,捎带清凉,像薄荷,若初雪。

    那一瞬,江刻似乎见到雪中绽开的玫瑰,清冷带刺,却令人流连。唇畔的温软,伴随着极轻的战栗,在脑中绽开。

    墨倾浑身一僵,睁开的眼里掠过抹错愕。

    他的气息是温热的,身上带着清冽的雪松味儿,没一点烟草的味道。轻捏着她下颌的手指摩挲了下,蹭着她的肌肤,好似拂过心尖儿,痒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刻眸光微动,忽而撤开,站起身,同时松开她。

    “满意了?”江刻微低头,眼神有些锐利。

    他抬起手,解开衣领的扣子。

    墨倾眼皮往上一掀。

    偏在这时,服务员敲了敲门。江刻轻蹙眉,见到服务员进门。他手在桌面一抓,随手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待人一走,他扫了眼墨倾,平静地回到自己座位。

    他神情自若,微垂着眼,开始解精贵的袖口。

    墨倾一手支着下颌,目光停在他身上,她舔了下唇,笑说:“是挺软。”

    江刻:“……”

    不是老古董么,这么不知羞。

    “但不太满意。”

    墨倾仍是笑着的,却有点调戏意味。

    江刻动作一僵,须臾后,他只当没听到,将衣袖一挽,头一偏,朝窗口看去。

    然而,看似镇定的外表下,耳根却爬上了一抹绯红。

    墨倾若有所思。

    挺纯情嘛。

    看着身经百战一人,原来没谈过么?

    *

    一顿饭下来,江刻和墨倾都没怎么交流。

    主要是江刻不怎么吭声。

    店里招牌菜都不错,味道清淡,但都合墨倾胃口。

    心不在焉地吃完这一顿,江刻放下筷子,偏头看着墨倾半刻,终于主动说话了:“和好吗?”

    “可以啊,”墨倾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斜眼看他,“你换上那一身,来我面前转一圈。”

    那一身。

    江刻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又想到那个雪人,江刻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起身,抓着外套就往外走。

    身形一斜,墨倾手肘抵着椅背,叫他:“哎,等等。”

    江刻脚步顿住。

    墨倾莞尔:“开个玩笑。”

    “……”

    江刻侧过身,捕捉到墨倾眼里闪过的促狭和玩味,唇一抿。

    墨倾说:“这位少爷,你很开不起玩笑啊。”

    “我不是少爷。”江刻没来由有些反感,神情一凝,强调,“我叫江刻。”

    “行。”墨倾将茶杯一放,起身来到江刻面前,朝他伸出手,“江刻,和好吧。”

    和好吧。

    反正都要走了,就不要闹不愉快了。

    墨倾生性豁达,喜欢交友,对看得顺眼的人,她一向是大气的。不算这一张脸,江刻也属于她看得顺眼的范畴。

    江刻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

    纤细的手指,手型漂亮,冷白皮,似能发光。她很随意地抬起手,手指自然地弯着。

    让人……

    不自觉想握一下。

    于是,江刻真的抬起手,握住了那一只手,软而瘦,也是凉的。

    几秒后,他喉结滚动两圈,松开了她。

    墨倾倒是没察觉出异常,拿起她挂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朝江刻挑眉:“走吧。”

    江刻目光掠过她那件外套,忽而问:“去购物吗?”

    “嗯?”墨倾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有些莫名。

    江刻说:“你没几件衣服。”

    上学时,墨倾一直穿校服,夏秋冬全包。其余的,就是上次霍斯带她买的那些,薄厚都买了些,不多,但够穿。

    不过,现在墨倾不穿校服了,就不够了。

    “哦。”墨倾没怎么犹豫,应了,“可以。”

    江刻比霍斯豪气,一出饭店,就把墨倾带去了市里最大的商场。随便墨倾挑。

    然而,先前霍斯给墨倾买单时,别人只当霍斯是墨倾的长辈。这一次,旁人的议论就不大一样了。

    墨倾在一排衣物前挑选,但不妨碍她“偷听”。

    没一会儿,墨倾跟站一旁的江刻说:“她们说你变态。”

    “什么?”江刻莫名。

    墨倾朝隔了一段距离的几位导购看去:“包养学生,会遭天谴。”

    墨倾身上仍穿着校服,跟江刻站在一起,又不像是长辈和晚辈,很容易引人遐想。

    “……”

    江刻的嘴角极轻地抽动了一下。

    但他顾不得发表感想,而是狐疑地问:“你能听到?”

    “能。”

    墨倾低下头,手指拨开一件又一件的外套,从中挑选出一件褐色风衣。

    她随手往身前比划了一下,问江刻:“怎么样?”

    江刻扫了眼,敷衍道:“可以。”

    他还在思考墨倾非同寻常的听力。

    对于他的答案,墨倾是不满意的。墨倾一挑眉,朝他勾了下手指。

    江刻走近了一些。

    忽而,墨倾将手往前一伸,抓住江刻外套的一侧,稍稍用力往前一拉。江刻向前又走了一步,几乎挨着他。

    手指勾着他的衣领,一路向上,墨倾顺势将手肘一抬,搭在他的肩上。

    “只是,”

    墨倾顿了下,语气极轻,像是带了勾子,牵着魂的。

    她手指落到他喉结处,停留,嗓音轻扬:“可以?”

    江刻的喉结一起一伏,她的手指随之滑动,指尖分明是凉的,却撩起了一团火焰,自上而下,燃了全身。

    江刻一动未动,乜斜着她,语气淡然:“你再听听她们说什么。”

    墨倾侧耳一听。

    内容果然变了,从骂江刻祸害人,到说她不要脸。

    墨倾头一偏,坦然朝她们看去,目光一冷,很刺人。那些人发现了,嘀咕着“她好像听到了”“她怎么听到的”“走了走了”,然后纷纷散开。

    随后,墨倾将风衣往江刻胸膛一拍,说:“拿着。”

    在她撤开之际,江刻下意识伸出手,抓住风衣。没一点脾气。

    墨倾不是购物狂,相反,她讨厌铺张浪费,衣服鞋包一律按需购买。导购们任何称赞和劝说都入不了她的耳。

    逛下来,不到两个小时,墨倾东西买齐了。

    江刻成了拎包的。

    “澎忠知道你翘班出来提包了吗?”墨倾手里捧着一杯橙汁,打量着江刻,神情戏谑。

    江刻神情淡漠:“你可以告诉他。”

    “澎韧怀疑你被下降头了,想找人驱邪。”墨倾想到戈卜林提过一嘴的事,勾唇,“你真没被下过降头吗?”

    她一直想不通,江刻在江家、墨家、公司时,为何非得装成人五人六的。

    “没准。”

    江刻说了个墨倾意料之外的答案。

    墨倾怔了怔,咬住吸管,慢慢喝着橙汁,不再调侃他了。

    ——有没有可能,江刻也察觉到什么呢?

    念头一闪而过,墨倾没有深想。

    *

    下午,墨倾和江刻回到江家。

    墨倾刚坐下来,打开手机一看,发现消息爆炸了。

    全是学校的同学、老师,问她为什么退学了。

    她懒得翻,一条消息都没回,关了手机。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抽屉,从中拿出几个小瓷瓶。这些都是她最近做的,内服外用的都有,但没什么奇效,就治一些小病罢了。

    毕竟药材都是从回春阁拿的,便宜又大众,翻来覆去玩不出新花样。

    炼药治病,光有医术没用,药材也关键。

    “叩叩叩。”

    敲门声响过后,门口传来陈嫂的声音:“墨小姐,是我。”

    “进来。”

    门开了。

    墨倾问:“什么事?”

    “给你送点水果和牛奶。”陈嫂笑容温和,端着木盘走过来,“你学习辛苦,要多补一补。今天放学挺早啊,是放假了吗?”

    “嗯。”

    “墨小姐。”陈嫂将水果和牛奶放下,整理了一下围裙,说,“就我风湿那个毛病,吃了你的药之后,果然好了。”

    墨倾想起了这一茬。

    陈嫂的风湿是老毛病了,南方天气又湿冷,一降温、下雨,她就风湿痛。墨倾最近在调药,就顺手给她调了一点。

    “谢谢啊,墨小姐。”陈嫂感激道。

    “没事。”墨倾说,顿了下,拎出两个小瓷瓶递给陈嫂,“这是给江刻的。他偶尔会头疼,等我走后,你再给他。”

    陈嫂惊讶:“你要走?”

    “嗯。”墨倾颔首。

    陈嫂犹豫了下,没追问什么,只是接过小瓷瓶,回:“好的,我先替江先生收下了。”

    ……

    陈嫂走后,墨倾继续捣鼓她的药。

    缺病人,缺药材。

    空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

    墨倾叹了口气。

    是该考虑换个职业了……

    天黑后,墨倾踩着点离开卧室,准备去吃饭。

    一开门,就瞧见从隔壁书房出来的江刻。

    二人对视了一眼,气氛忽而有些微妙。

    墨倾顿了下,主动打破这氛围:“我明天搬走。”

    江刻有些意外,眉头轻皱:“搬走?”

    “你不是早猜到了吗?”墨倾反问。

    ——不是和好了吗?

    江刻没有将话问出来,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涨涨的,他的眉头皱了好几秒,越来越深:“往哪儿搬?”

    墨倾说:“不用送,会有人来接。”

    “……”江刻表情微微一变,半晌,他语气冷硬地开了口,“没想送你。”

    说完,他从墨倾身前走过,浑身皆是冷气。

    刚刚修复的关系,撑不到半天,倏忽间又回归原点。

    墨倾莫名地看了眼江刻背影:怎么了这是?

    墨倾是没法理解江刻的情绪转变的,晚餐时,江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墨倾也懒得费心思搭理他,没再主动破冰。

    爱咋咋呗。

    吃完饭,墨倾撂了筷子就走了。

    正巧此时,澎忠和澎韧来了江家。

    澎忠是一开始就得知墨倾退学一事的,澎韧是刚刚才知道,于是趁着澎忠有事找江刻,死乞白赖地缠着跟了过来。

    他见到墨倾从餐厅出来,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墨小姐!”

    “墨小姐”头都没回,压根没搭理他,去楼上了。

    澎韧的笑容僵在脸上。

    澎忠斜眼看他:“让你跟过来。”

    将笑容一收,澎韧仰起头:“墨小姐肯定是被退学了,心情不好,所以才对我爱答不理的。”

    澎忠拆台:“不要自欺欺人。”

    澎韧狠狠咬牙。

    很快,江刻也出来了,他见到澎忠和澎韧二人,只跟澎忠说了句“书房说”,然后就上了楼。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澎韧。

    澎忠跟着江刻走了。

    转眼间,大厅就剩下澎韧一人。

    澎韧生了会儿闷气,掏出手机给戈卜林打电话,寻求安慰。

    “我正在狭窄昏暗的办公室里给我未来的下属写检讨呢,”戈卜林不愧是好哥们儿,用自己悲惨境遇安慰澎韧,“有被安慰到吗?”

    “……有。”澎韧一下子倒是同情起戈卜林来。

    他纳闷:“你为什么要给未来下属写检讨?”

    戈卜林说:“让她欠个人情嘛。”

    澎韧认真地问:“她会觉得欠你个人情吗?”

    “……”

    戈卜林忽然特别受伤。

    霍斯忽悠他帮墨倾写检讨时,说的就是“墨倾欠人情”,他当时真就信了。

    可是,以他对墨倾的了解——

    墨倾完全不会当回事啊!

    于是,戈卜林和澎韧这俩被墨倾伤害的难兄难弟,在电话里抱头痛哭。

    *

    澎忠是来跟江刻说“进第八基地流程”的,一板一眼地说完后,江刻就让澎忠离开了。

    澎忠走时,从大厅角落里揪住澎韧的后衣领,把人给拎走了。

    江刻在书房里待到十点左右。

    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的烦躁和怒火终于散去了些,江刻犹豫再三,终于起身离开了书房,踱步来到墨倾卧室门前。

第093章 神医村【03】突生异变,关系闹僵

    江刻抬起手,屈指欲敲门,骨节在触碰门板的一刻又顿住,尔后缓缓收回。

    他转身,走了几步,末了又折回。

    “叩叩叩。”

    他终于敲响了门。

    里面却没声儿。

    门缝里有光透出来,房间是亮着的。按理说,墨倾应该没睡。但是,迟迟不见人来开门,也听不到动静。

    顿了须臾,江刻又敲了两下门,沉声喊:“墨倾。”

    依旧没有回应。

    江刻沉思片刻,伸手覆在门把上,往下一用力,门锁开了。

    他顿了下,仍是将门推开了。

    室内光线充盈,一阵凉风袭来,江刻眯起眼,视野变窄,他看到站在窗前的身影,睡裙翩飞,青丝乱舞。

    墨倾背对着他。

    睡裙单薄,如一层薄纱,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形,后领微微敞开,细长的脖颈线条柔软,在飘飞的青丝中若影若现。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江刻背脊发凉,怔在原地。

    她的眼眸是红的,鲜艳且浓郁,似血,如阴间鬼魅,目光渗着杀气。

    而她的指甲,不知何时长得很长,指甲泛红。

    也就那么一眼,墨倾忽而扬起手,一枚石子飞过来,擦着江刻的肩头而过,弹到墙面的开关按钮处。

    “哒”地一声,灯熄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视野,江刻愣神的刹那,见到那抹白影掠过窗户,裙摆沿着窗框滑过,很快,身影彻底消失。

    江刻步入卧室,迅速来到窗边,可四目张望,什么都寻不到。

    江刻太阳穴直突突。

    他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花了几秒冷静下来,然而无论他如何回想,都不觉得方才那一幕是幻觉。

    哪怕,那画面像极了幻觉。

    所以,墨倾活了一百年,表现又异于常人,是因为……她不是人类?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江刻惊愕了一瞬,随后又将这些情绪按压下来。

    这不是重点。

    问题是,她会去哪儿?

    她,还会再回来吗?

    在窗口站了很久,江刻目光适应了黑暗,借着洒落进室内的月光,江刻目光扫了一圈。

    这是墨倾搬进来后,他第一次来这里。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清冷又单调,一目了然,空荡荡的。

    墨倾物品不多,都收拾好了,放在床边,就两个包而已。书桌上摆了些瓶瓶罐罐,倒了一半,洒出些粉末和颗粒。

    江刻走过去,将倒下的小瓷瓶摆好,手指捻了些粉末,放到鼻尖轻嗅着。

    一股药味儿。

    ……

    江刻没有走,一直待在卧室里。

    月亮升至高空,又悄然落下。夜幕以黑为底色,浓到极致的黑,如丝滑的绸缎,弯月垂在东边天空,细细的,如一抹弯钩。

    窗一直开着。

    室内一片冰凉。

    即将天明时,江刻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将目光一收,终于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卧室,没开灯,来到床头柜前,摸到香烟和打火机。

    直至这时,他才发现手指是僵硬的。

    别墅开着地暖,他只穿了件居家毛衣,在隔壁吹了一夜的风,他没觉得冷,但身体却被冻僵了。

    活动了下手指,江刻轻皱着眉,捏起一根烟来,咬住。

    挑开打火机,淡蓝的火苗蓦地窜起,他幽深的眼眸盯着那团火苗,恍惚间想到墨家的那个雨天。

    低头衔烟借火的墨倾,脆弱柔韧的细长脖颈,以及那抹极淡的勾人风情。

    苍凉的白,极致的艳。

    倏地,寂静的清晨里传来关窗的声音,很轻,却突兀。

    火苗灭了。

    *

    江刻没有睡,熬了两个小时后,瞧了眼腕表,去冲了个澡。

    正值早餐时间,江刻下楼时,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动静,是陈嫂在做早餐。他如以往一般,不动神色地走下楼梯。

    餐厅里传来声音。

    墨倾说:“陈嫂,加点醋。”

    陈嫂应着:“来了。”

    脚下步伐快了些,江刻走至餐厅外,见到在餐桌前吃饺子的墨倾。陈嫂捧着一瓶醋从厨房跑出来,见到江刻后,同他打招呼。

    江刻目光锁定在墨倾身上。

    墨倾抬头,坦然跟他对视,说:“早。”

    她的瞳仁是黑的,指甲是修剪过的,整齐而圆润。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昨晚那一幕,仿佛是幻觉。

    “早。”

    江刻回了一声,走到墨倾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走?”江刻问完,愣了一下。

    这话说出来,倒是有赶人走的意思。

    墨倾神情平静,给自己的调料碟里添了些醋,说:“上午。”

    顿了顿,江刻说:“我送你。”

    “不用。霍斯来接。”墨倾回绝了。

    他们对昨晚一事,只字不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话少了。

    早餐吃得很安静,墨倾撂了筷子就回房了,直至霍斯来接时,她才提着行李下楼。

    她没有告别。

    江刻也没送。

    江刻站在窗边,见到墨倾出了门。那个叫霍斯的,殷勤地给她提行李、开车门,尔后开着车扬长而去,留下门口一片空荡。

    他们,都知道吗?

    江刻有些不安,说不清道不明,却悬在了心上。

    比他发觉自己没有过去时的不安更甚。

    倘若他曾处于迷雾中,墨倾的出现,就似是一张网罩了下来,牵着一根线,引出了百年前的谜团,和一个隐秘的机构。

    这根线的尽头是什么。

    “叩叩叩。”陈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江爷。”

    又看了眼门口,江刻收了视线,去开门。

    “江爷,”陈嫂拿出两个眼熟的小瓷瓶来,递给江刻,“这是墨小姐托我给您的。她说您头疼时,只要吃一颗,就能缓解症状。”

    “嗯。”

    江刻淡淡应声,将小瓷瓶接过来。

    “还有。”陈嫂又从兜里掏出什么,露出来一看,是一张黑卡,“她刚刚走的时候,让我把这张卡还给您。”

    江刻眉头轻轻一皱,将黑卡拿过去。

    将卡还给他,就想撇清关系?

    门儿都没有。

    *

    冬日暖阳落了一地,阳光正好,清风徐徐。南方城市里的冬天没鲜明特色,路边的两排树木依旧枝繁叶茂。

    霍斯将车停在回春阁门外。

    透过明亮的车窗,他看了眼破败的匾额,问:“你确定要待在这里?”

    “嗯。”

    霍斯警惕地问:“你没想行医吧?”

    墨倾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没有执照就行医,你容易吃牢饭。”霍斯又看了眼回春阁,“还会连累到他们爷孙俩。”

    “哦。”

    墨倾敷衍地应了一声,懒得听他的“教育”,将车门一推,就走了下去。

    霍斯犹豫了下,随后也下车,跟上。

    墨倾行李不多,但霍斯还是主动帮忙,提了她的全部行李。在跟她进回春阁的几步路里,他还不忘叮嘱墨倾“别给人添麻烦”。

    “姑姑,你来了。”闵骋怀杵着拐杖前来迎接。

    霍斯本想继续叮嘱墨倾,听到这苍老的声音,抬眼看着闵骋怀,心一抖,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他看了眼闵骋怀,又看了眼墨倾。

    墨倾颔首:“嗯。”

    “辛苦了。”闵骋怀跟霍斯说,紧接着又问墨倾,“这位是……”

    “我叫霍斯。”霍斯回答,和颜悦色的。

    对于一个老人,霍斯实在难以板着脸。

    “小霍啊,来,坐坐,先喝杯茶。”闵骋怀热情地招呼着。

    墨倾也不怕被霍斯知道闵骋怀叫自己“姑姑”的事,更不怕霍斯去查——

    一来,她坦荡荡的,他们爱怎么查怎么查;二来,闵骋怀自己知道的也不多,问不出什么。

    霍斯跟闵骋怀在坐诊室里坐了一会儿,出来时,他见到墨倾站在前台整理药材。顿了顿,他朝墨倾走过去。

    他道:“你可以在这里借住,不过,得定期去基地报到。”

    “嗯。”墨倾捏着两根黄芪查看。

    “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霍斯继续说,“生活费我会跟往常一样给你。如果不够,你再找我要。”

    话虽这么说,但是这几个月下来,墨倾根本没花什么钱。

    而霍斯总是一想起来,就私人给墨倾转上一笔钱,导致墨倾账户上的余额一增再增,在中学生里存款可观。

    墨倾心不在焉:“哦。”

    霍斯没停下来:“你要真想给人治病,做点好事,可以给闵老打下手。”

    “……”

    墨倾已经懒得搭腔了。

    好半天后,霍斯将该叮嘱的都说完了。

    闵骋怀想留霍斯吃午饭,不过在墨倾的眼神示意之下,霍斯识趣地离开了,没留下蹭上这一顿饭。

    *

    墨倾在回春阁住了下来。

    闵昶将自己卧室腾给了墨倾,自己搬去跟闵骋怀一起睡。

    一日三餐是闵昶负责的,他早上醒来得早,就给他们做早餐,晚了点,急着去学校的话,就去隔壁早餐店买现成的。

    中午他让墨倾叫外卖。

    晚上他会带些食材回来自己做饭。

    墨倾则是接管了坐诊室。

    霍斯的叮嘱早被她抛诸脑后,偏偏她想治病也没有病人上门,偶尔来一个,见到她年纪轻轻的,赶紧跑了。

    无奈之下,墨倾只得天天折腾药材。

    最近又变了天,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黑时飘起了雪,待到闵昶放学回来时,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霜。

    “这次联考成绩出来了。”闵昶将兜帽摘下来,顺手把书包扔一边。

    他径直走向站前台捣鼓药材的墨倾。

    “哦。”墨倾没什么兴趣。

    闵昶睇了她一眼:“你又是全市第一。”

    “哦。”

    闵昶打量着她,奇怪地问:“你这两天怎么恹恹的?”

    搬来回春阁后,墨倾就一直与药材为伍,没怎么说话。当然,她以前话也不多,但感觉跟现在不大一样。

    “变天了。”墨倾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

    “哦。”闵昶反正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将一条围巾扯下来,忽而想起什么,“宋老师辞职了,我们下半年换班主任。”

    这事是闵昶提前知道的。

    宋一源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把消息瞒得死死的。

    七班的学生至今以为宋一源能送他们到毕业。

    “嗯。”墨倾应声。

    闵昶将围巾取下来,提起书包想上楼,但走出两步后,又折了回来,站在前台,问:“你打算这个冬天就抱着这堆药材度过了吗?”

    墨倾低下头,目光在舂桶上停顿须臾,继而说:“是该找点事做。”

    “什么事?”

    “再说。”

    闵昶:“……”

    这一天,再一次登顶市第一的墨倾,在这一届高三生里再次传开。

    不过,不是以她的成绩,而是——她被退学了。

    理由更让人震惊:她烧了一栋楼。

    匪夷所思的事情,往往有着非同凡响的传播力,一夜之间,全市高三生都知道第一附中出了一个叫墨倾的天才,但她因为放火烧校被退学了,明年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同学。

    【转学来我们一中吧,我最后半年的高中生活,需要她这样的传说。】

    【学神看一眼我们三中,我想跟你做朋友,以后能出去吹牛。】

    【咱们七中也不错啊,天才考虑一下吗?】

    ……

    除了第一附中,其余学校的学生,都很期待墨倾的到来。

    然而——

    忽然成为各校香饽饽的墨倾,却在第二天来到了第八基地,准备找点儿事做。

    她来到基地门口。

    “你来了。”戈卜林在门口等她,见到她后招了招手,旋即打量着她穿的风衣,赞叹,“这身不错啊,没一点学生气。”

    墨倾穿着那天跟江刻一起买的风衣。

    她没搭理戈卜林。

    “今天的安排是这样的。”戈卜林跟她往大楼走,介绍道,“你得先去行动部门,在那边签个到,然后我带你办理临时出入证。有了这张证,你就能自由出入大楼了,也算半个外编……”

    戈卜林心情很愉悦。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工作呢?”墨倾问。

    “有个小姐姐愿意收留你。她在外面是一个记者,正好他们公司在招实习生——”戈卜林来到行动部门,推开一扇玻璃门。

    里面热闹的氛围忽的一静。

    气氛不对,戈卜林话止住了,视线在里面一扫,眉宇间的轻松愉快,也淡了几分。

    墨倾抬了下眼。

    前方走廊站着四五人,个高,都很年轻。他们原本有说有笑的,在注意到墨倾、戈卜林后,笑容都收了。

    看过来的目光里,隐隐透着压迫感。

    那种压迫是冲着戈卜林去的。

    “我当是谁呢,”静默片刻后,有一青年出声,眼神轻蔑地在戈卜林身上一扫,语气奚落,“隔壁吃闲饭的,跑我们这儿来做什么?”

第094章 神医村【04】二队队长,新仇旧怨

    青年的形象很招摇。

    一头红毛,掺着几缕黑,鲜艳醒目,穿的外套也是黑红相间的,人长得高,气场也足,但长得年轻,清俊的脸稍显稚嫩。

    二十出头的模样,跟戈卜林差不远。

    墨倾瞟了眼青年的红毛,又瞟了眼戈卜林的黄毛,问:“你们俩,是兄弟?”

    一句话惹得氛围突变。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转过头,不约而同的,睁大眼睛瞪着墨倾。

    青年:“谁跟这胆小鬼是兄弟?”

    戈卜林:“谁跟这冒失鬼是兄弟?”

    他们异口同声,还挺默契的。

    话刚说完,青年和戈卜林对视了一眼,杀气腾腾的。

    随后,青年略微思索地打量着墨倾,皱眉:“你谁啊?”

    戈卜林防备着他,伸手就去挡:“又不是来找你的。”

    “灵异部门的新人?”青年问了一句。

    戈卜林轻抿唇,盯着他,没有回应。

    青年却像是确定了一般,手一抬,当即,站在他身后的几人朝戈卜林而去。

    一个人向前,扣住戈卜林的右肩,拳头击中在他腹部。戈卜林倒吸了口冷气,刚弯下腰,就被另几个将他围住了。

    这几人不仅限制他的动作,还时而在他身上来一拳。

    墨倾撇着这一幕,没有插手。

    这时,青年走过来,上下?了眼墨倾:“想转部门还来得及,我劝你最好别跟他混。”

    “闻半岭!”

    戈卜林一胳膊肘砸在一人脸上,对方手一松,他暂时脱离了桎梏。他朝青年扑过来,然而,青年极其轻蔑的扫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腹部。

    戈卜林往后砸在墙上。

    “打。”闻半岭冷冷瞥着戈卜林,跟其他人说,“别收着。”

    在这一拨人里,他明显是老大,话音一落,全朝戈卜林围过去,拳打脚踢。

    墨倾的目光从戈卜林那边扫过,落到闻半岭身上,神色平静地问:“你们俩有仇?”

    闻半岭冷傲地回:“关你屁事。”

    “啧。”

    墨倾皱了下眉。

    下一刻,墨倾往前走了一步,在贴近闻半岭身侧时,一顿,猝不及防地抬起手肘,狠狠砸在闻半岭颈部。

    闻半岭被她抡到白墙上,手肘抵着他的喉咙,令他在剧痛中发不出一个字。

    整个人砸在冰冷坚硬的墙面时,闻半岭脑袋短暂地宕机两秒,很快恢复一丝理智,但接下来又被剧痛和窒息席卷。

    这女人……

    想让他死。

    “住手。”墨倾扼住闻半岭的脖子,朝他的同伙们开口。

    揍戈卜林的人停下来,抬头见到墨倾掐住闻半岭的一幕,愣了一秒,表情纷纷变了。

    “你快放开他!”

    “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可是我们行动二队的队长!你要想在基地待下去,最好别碰他!”

    ……

    他们恨不得上去撕碎墨倾,可是,看着闻半岭窒息的模样、翻白的眼睛,皆是从墨倾身上察觉到一股子杀气。

    他们不敢贸然靠近。

    这时,待在自己办公室的霍斯,听到动静后及时赶过来,见到这闹腾的一幕,当即喝道:“墨倾,放开他!”

    墨倾没搭理他,而是问戈卜林:“怎样?”

    戈卜林踉跄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靠着墙,吐出一口气,才跟墨倾说:“我没事。”

    冷冷看了眼闻半岭,墨倾将手肘一撤,松开了。

    在几个年轻人朝闻半岭围过去时,墨倾拍了拍手,跟霍斯说:“见义勇为,不用夸我。”

    “你这人……”有个年轻人不服气了。

    霍斯一记眼神扫过去,年轻人就住了嘴,悻悻地站在一旁。

    闻半岭捂着脖子,难受地咳嗽几声,愤怒抬眼,指着墨倾:“你……”

    没了声儿。

    他说话声儿嘶哑又难听,张嘴就喉咙痛,没法痛快讲话。

    “闻队,注意身体。”霍斯凝眉警告。

    闻半岭紧皱眉,恨恨地瞧了眼墨倾和戈卜林,然后愤怒又憋屈地扭过头,不愿再瞧。

    自然,也是“不追究”的意思。

    霍斯这才收回目光,跟墨倾和戈卜林说:“你们俩跟我来。”

    他把二人带去了办公室。

    “你们二队的队长,就这种货色?”墨倾一进门,就拖出一张椅子坐下,那张嘴一点儿都没客气。

    “他只对戈部长有意见。”霍斯从桌上拿起一份表格递给她,“你填一下。”

    墨倾接过表格,扫了一眼,往下一翻,有十来页。

    墨倾挑眉:“都要填?”

    霍斯颔首:“都要填。”

    “……”

    墨倾已经没心情吐槽别的了。

    填表格的过程是枯燥无味的,墨倾浑身都笼着一层冷气,生人勿近。

    霍斯处理着他的资料。

    至于戈卜林,都是一些外伤,也不严重,拿着墨倾给的一瓶外伤膏涂抹,涂完后,无所事事地喝着茶。对于方才的事,他似乎习以为常,又似是没放心上。

    半个小时后,墨倾填好表格资料,交给霍斯。

    霍斯没有一眼扫过,而是花了一刻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给了一个签名和盖章,让她去领临时证件。

    墨倾厌烦这种程序,一套一套的,折腾人,但是不得不跑。

    又过了一个小时,墨倾的证件才到手。

    她拎着证件,和戈卜林离开综合部。

    刚走出一扇自动玻璃门,二人就见一个穿着黑红外套的青年在走廊站着。

    他左手抄兜,倚着墙,杂乱的红发之下,露出一双如野兽般的眼睛,他扫视着他们,目光凌厉。

    闻半岭,行动二队的队长。

    戈卜林警惕地看着他:“你还想打架?”

    “找了个不错的打手嘛。”闻半岭嘲讽地开口,视线慢悠悠地落到墨倾身上,嗤笑道,“跟着这条杂鱼混,你会后悔的。”

    他只扔下一句话,没等墨倾回应,就转身走了。

    走廊幽深且昏暗,他的影子被拉扯到墙上,浅淡又模糊。但是,那一头红发,依旧醒目。

    “他来做什么的?”墨倾莫名。

    “……”

    戈卜林也说不清。

    片刻后,他说:“不用理他。”

    他跟墨倾去电梯,按亮按钮的那刻,他听到墨倾问:“你们俩有仇?”

    动作一顿,戈卜林手指微微弯曲,旋即把手一收,揣在兜里,含糊地说:“可能吧。”

    说了等于没说。

    “因为一队队长在东石市,二队一般很少回来。今天正巧被你碰上了。”戈卜林继续说,“你不用管他就是。真挑衅你了,你打他一顿,也没什么影响。”

    电梯门开了。

    二人结束了这个话题,进了电梯。

    墨倾拿到个外编工作,但基地没有给她分配部门和任务,因为她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想给自己找点儿活干。

    范部长给她特权,让她自由选择。

    茶水间,有一个女生正在喝茶。

    她穿着亚麻色毛衣,头发扎成丸子,很年轻,长相乖巧玲丽,见到墨倾和戈卜林,立即一笑,放下茶杯走过来。

    “戈部长。”女生目光落到墨倾身上,“她就是放火烧楼的墨倾吗?”

    “……对。”戈卜林汗颜,指了指女生,跟墨倾说,“介绍一下,沉湘,信息部的外编人员,在外身份是记者。”

    沉湘笑容甜甜的,朝墨倾伸出手:“你好呀。”

    墨倾跟她握手,说:“你好。”

    “我跟我们公司领导打好招呼了,你下午过去报到,明天就能工作。”沉湘说,“我下午带你去公司看一看。”

    “嗯。”

    打算体验职业人生的墨倾,同意了。

    写文章么……挺有意思的。

    这天下午,墨倾去实习公司报到,跟主编聊了十来分钟,主编很满意她,当场就将一篇文章交给她写,她半个小时搞定。

    拿着那篇质量极佳的文章,主编喜笑颜开。

    沉湘松了口气。

    晚一点的时候,戈卜林给沉湘打了通电话,询问墨倾在公司的表现,像极了担忧女儿第一天出门工作的老父亲。

    “她表现挺好的,”沉湘说,“写的文章很有个性,又有话题性,我们主编非常喜欢。就刚刚还跟我说,想把墨倾留下转正呢。”

    “那就好。”戈卜林舒了口气。

    他又问:“墨倾喜欢这份工作吗?”

    沉湘说:“她说还可以。”

    戈卜林放心了。

    他手机开了免提,霍斯就站在旁边,将他这一通电话停在耳里。

    待到电话挂断,霍斯跟戈卜林说:“多观察几天,再看墨倾喜不喜欢。”

    “行。”

    戈卜林忙不迭点头。

    一连两天,戈卜林都没忘打探墨倾的工作表现,第二天晚上,他在网上见到一篇墨倾评价某位近代作者的文章。

    文章引起不少的争议,但戈卜林觉得她写得贼好,喜滋滋地发给周围人看。

    但是,第三天——

    戈卜林出门逛了一圈,忘了打听墨倾的情况,等到回基地时,才得知“墨倾不干了”的消息,当即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被炸蒙了。

    戈卜林傻了眼:“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跟他说这事的信息部员工回答,“听说主编将她的稿子改了,她直接把一支钢笔抵在主编脖子上,逼着主编把修改的部分,一字一字改回来。好家伙,沉湘的工作都差点没了。现在墨倾还在霍队办公室呢……”

    戈卜林一路狂奔到霍斯办公室。

    他推开门,伸手扶着门框,往里边看。

    墨倾已经不在了,霍斯一个人在里面,正捏着眉心。

    见到戈卜林,霍斯了然:“找墨倾?”

    “嗯。”

    “让她先回去了。”

    戈卜林喘了两口气,才问:“是怎么个情况?”

    霍斯说:“没什么事。”

    戈卜林瞪着眼:“……”

    都把钢笔架人脖子上了,还能没什么事?!

    这是要吃牢饭的操作好么!

    “是什么文章啊?”缓了缓,戈卜林问。

    霍斯让他进来坐下,大致跟他讲了下情况。

    起因是主编要写一篇某近代女作家的文章,但这些年,有人为博人眼球,将女作家污名化,编她私生活混乱、人品不行等,使后人对她误解颇深。

    墨倾的文章是接近实际情况的。

    但主编不干啊。

    这哪成,哪里有话题性,哪里有关注度?

    于是,主编在跟墨倾沟通无果后,私自将墨倾文章改了。墨倾当然不乐意,就逼着主编将文章一一改了回来。

    工作嘛,当然是丢了。

    不过,霍斯了解了整件事后,觉得墨倾没什么错,就是做事风格有些冲动,所以把这事压了下来。

    “那就好。”戈卜林放了心,但很快又发愁了,“她接下来怎么办?”

    霍斯说:“我再问问基地的人,能不能给她介绍别的工作。”

    戈卜林一拍桌,说:“这个好。”

    基地那么多人,给墨倾找份工作还不容易?

    偏偏——

    事实是,确实不容易。

    接下来几天,墨倾开启了一天换一个工作的魔幻经历。

    谁都想不通,为什么搁别人手里,就是一份普通踏实的工作,一到墨倾手上,就总能变得无比戏剧。

    墨倾无论做什么,都能轻松上手,但往往能把工作搞砸。

    当个普通员工,她遇上职场性骚扰,差点当场扭断主管的脖子。被人拦下来后,她直接把人送去了派出所。

    工作没了。

    当个销售员,她能一五一十地把实际信息告诉顾客,听得顾客落荒而逃。

    工作又没了。

    好不容易找个技术性的工作,她去当学徒,结果玩了一天,师父哭着喊着要拜她为师,她嫌弃得紧,自己走了。

    ……

    总而言之,没有一份能待下去的。

    这下,墨倾的名字,像魔咒一般在基地里传开了,大家偷偷叫她“工作克星”。有人不信邪,壮着胆给她介绍工作,但往往都会失败而归,非常服气。

    到后来,没人敢再介绍工作了。

    霍斯无奈,趁着年前比较忙,给墨倾找了个“辅警”的临时工——反正她真要动手,也是冲着歹徒去的,不怕伤着人。

    墨倾很争气。

    上岗第一天,墨倾就抓了十来个小偷,但是——

    每个人的手,都被她扭断了。

    用墨倾的话说,她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手脚筋都得被她挑断,直接废了他们。

    霍斯:“……”

    那一天,霍斯终于选择放弃,真诚地跟墨倾说:“我觉得你现在不必急着工作,在回春阁当助手就挺适合你的。”

第095章 神医村【05】除夕之夜,墨倾来找

    墨倾再度失业时,已经快过年了。

    这时间学校早已放寒假,闵昶白天看着医馆、照顾爷爷、处理杂事,晚上则是刷题学习,为明年高考做准备。

    上午,墨倾下了楼,踱步来到前台,问处理账务的闵昶:“有病人吗?”

    闵昶回:“没有。”

    “……”

    亏钱的破医馆早倒闭得了。

    闵昶瞥见时间,顿了下,迟疑地问:“今天没人给你介绍工作了?”

    往日这个点,墨倾早出门工作了。

    对于工作的态度,墨倾风雨无阻,偏偏她这人似乎没有工作运,适合搁家里当祖宗。

    墨倾说:“没有。”

    闵昶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过完年再说。”墨倾倒是很洒脱,拍拍手就往会诊室走。

    闵昶警惕地看着她:“我看了一下库存,上个月进的药材已经用掉一半了,你在做什么?”

    “炼药。”

    “……”

    他还炼金丹呢。

    不过,拍卖针灸针得来的钱,足够墨倾造的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算完账,墨倾还待在会诊室。

    闵昶接到楼上闵骋怀的电话,吩咐他去买些年货回来。闵昶犹豫了下,敲了敲会诊室的门。

    “进。”墨倾声音传出来。

    闵昶推开门,还以为会见墨倾在熬药,未料,墨倾却坐在办公桌前,摆好了文房四宝,手持一支毛笔,正在纸上作画。

    墨倾问:“什么事?”

    闵昶却没说话,走过去,低头瞧着墨倾那幅画,被离子巷的雪景惊了一会儿,尔后真诚地夸赞:“画的不错啊。”

    谁曾想,墨倾在放下毛笔后,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什么审美?”

    “……”

    闵昶怔住:夸她也不行?

    墨倾慢悠悠地说:“不用为了讨好我说一些违心的话。”

    “……”

    闵昶不懂画,但也没有恭维的意思。不过,见墨倾这么说,他也不争了,挠着头心想自己是否要培养一点艺术审美。

    墨倾捏起那张纸,揉成了一团,往垃圾桶里一扔:“说事。”

    “哦。”闵昶惋惜地看了眼满是纸团的垃圾桶,“我要去买年货,你要一起去吗?”

    墨倾眼一抬:“去。”

    这年头过年,已经没什么年味了,闵家不需要去拜年,也无需囤什么年货。但形式还是要走的,出门一趟,囤一周的瓜果零食和食材,算是凑一点年味了。

    墨倾上楼穿了一件大衣,腰间一束,盈盈一握,脚上穿着及膝长靴,小腿细长,衬着清冷疏离的气息,气场十足。

    “去哪儿?”将头发拨到身后,墨倾问。

    闵昶瞥了眼身上简陋的衣服,感觉自己像个拎包的:“附近一商场。”

    年货哪里都能买,为了图方便,闵昶就挑了个最近的。

    却没想,这样也能遇见熟人。

    地下超市里,在一片零食区,澎韧推着装满食物的推车,余光一扫,透过货架缝隙瞥见墨倾、闵昶二人,顿时后退几步朝他们俩招手。

    “墨小姐!”澎韧笑的眉开眼笑。

    墨倾正在挑酸奶,听到澎韧的声音,回首一看,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江刻家离这里得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好端端的,澎韧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超市?

    澎韧推着小推车走过来:“陪戈卜林买年货。”

    说曹操,曹操到。

    “我抢到两箱牛奶——”戈卜林一手提着一箱牛奶跑过来,见到三人后,怔了一下,“墨倾,你也来囤年货?”

    墨倾表情有些怪。

    闵昶没忍住,狐疑地问:“你们俩一起买年货?”

    “对啊。”澎韧笑眯眯的,将手搭在戈卜林肩上,“我今年跟他一起过年。”

    戈卜林点头:“对。”他把两箱牛奶摞到推车上。

    墨倾蹙眉,问澎韧:“你哥呢?”

    “他回家过年,明天就走。”澎韧说,“哦,墨小姐你不知道吧,我家在帝城。我呢,留在东石,方便江爷随叫随到。”

    “江刻没走?”

    “没有。”

    “跟江家一起过年?”

    “那就不知道了。”这属于澎韧的知识盲区。

    澎韧挠了挠头,说:“我们不跟江爷一起过年,他给我们放长假,但我们会留一个人在东石。往年都是这样的。”

    “哦。”

    墨倾眉一皱,又松开,没再追问。

    他们聊了几句,戈卜林笑说:“我就住附近,有空来我家玩啊。”

    墨倾问:“你一个人住吗?”

    “对。”戈卜林朝她摆摆手,“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墨倾这才想起来,她一直没有打听过,戈卜林是否有家人。看着戈卜林和澎韧的背影,墨倾转念一想,便将这事抛在脑后。

    先买年货吧。

    她跟闵昶在超市逛了半天,在商场三楼解决午餐,之后又晃悠了半个小时,才在商场门口拦了一个车回去。

    *

    江家二楼,书房。

    在放假前一天,澎忠仍旧恪尽职守,在江刻面前汇报工作。

    待到澎忠说完,江刻问出一个与工作无关的问题:“墨倾今天换了什么工作?”

    “她没工作。”

    “没有?”

    习惯了墨倾这段时日来的工作经历,忽然没了,江刻难免有些意外。

    “她今天就待在回春阁。”澎忠说完,忽而又想到一件事,“哦,澎韧上午见到她和闵昶在购物,好像是买年货。”

    江刻蹙眉:“她在回春阁过年?”

    澎忠回答:“应该是。”

    对于江刻对墨倾的过分关注,澎忠是有些抵触的。毕竟,以他的角度而言,墨倾接近江刻,或许没安好心。

    江刻关注墨倾,就是往墨倾套里走。

    但他无法左右江刻,只能时刻提防着。

    ——可惜,有个拖后腿的澎韧,成天卖队友。

    “嗯。”

    “江爷。”澎忠犹豫了下,“怎么没看到陈嫂?”

    江刻淡淡道:“给她放假了。”

    澎忠思索了会儿,还是没有问江刻打算怎么过年。

    交代完所有的事,澎忠便离开了。

    接下来两周时间,都是他的假期,他不再是江刻的助理,而是帝城澎家的长子。

    澎忠走后,江刻起身,拉开落地窗,抽了一根烟。

    尔后,他掏出手机来,摁亮了屏幕,等待熄灭,又摁亮……反复几次后,终于登录微信,找到了墨倾的账号。

    他发出一条消息。

    【吃饭了吗?】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一响,是墨倾回的消息。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滑,江刻见到墨倾发过来的图片,表情微微一僵。

    墨倾发了一张正在吃火锅的图片。以她的视角拍的,可以见到闵昶和闵骋怀爷孙二人,闵昶正在给她夹菜。

    盯着图片看久了,江刻眼眸的颜色愈发的深沉。

    这时,手机又一震动。

    【来吃吗?】

    江刻盯着那三个字来回看,半晌后,将手机屏幕摁灭,然后将其往兜里一揣,又掏出一支烟来,衔在嘴里。

    他再也没回复。

    *

    回春阁,二楼客厅。

    在闵骋怀的念叨下,闵昶将刚烫好的牛肉往墨倾碗里盛,发现她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她一直在玩手机。

    愣了一下,闵昶问:“不吃吗?”

    “吃。”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的墨倾,终于将手机放下,拿起了筷子。

    “多吃点儿好。”闵骋怀非常欣慰,“明天的年夜饭我来做。”

    闵昶无情地怼:“省着点吧,一把老骨头了,少来添乱。”

    “你在跟谁说话呢?”闵骋怀拿起筷子就往闵昶脑袋上敲,“长幼有序,尊敬长辈。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这么对姑姑的?”

    闵昶抱头逃窜,直接挪了两个位置,才避开闵骋怀的筷子。

    他可太惨了。

    虽然闵骋怀身体越来越好,精神头儿也越来越足,但闵骋怀这护犊子的,一心只有他的好姑姑,他呢,就剩下挨打的份。

    偏偏,墨倾乐于看戏。

    闵昶觉得,墨倾每天都把“闵骋怀打他”一事,当做她的娱乐节目之一。

    闵昶在心里叹气,面上还得礼貌地问墨倾:“姑祖奶奶,你年夜饭想吃什么?”

    墨倾犹豫了下:“叫花鸡,能做吗?”

    “能。”闵昶点头。

    墨倾慢悠悠地补充:“两只。”

    闵昶本想问,两只你吃得完吗,不过有个闵骋怀守在旁边,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乖乖地答应了。

    ……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

    在闵骋怀的监督下,闵昶一起来,就在厨房里忙活,揉面、剁肉,做饺子;杀鸡、煲汤,吊高汤……总之,忙得脚不沾地。

    墨倾在会诊室里绘画。

    她学过书法和绘画——被江延逼的。

    那时她刚跟着江延,识字,但没读过书,写得字像狗爬的一样。

    她刚接触外界,对一切都充满敌意,只在江延、墨副官面前好一点,而墨副官那一手字确实不怎样,所以江延想让她练字,只得亲自教她。

    那一阵,哪怕江延再忙,也会每天抽一个时辰来监督她练字。

    绘画是后来在帝城大学闲的没事时学的。

    不过,学的时间短,水平都不怎么样。

    待在会诊室八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墨倾报废了无数张纸,最终画出一张还算满意的,落了款,将其折起来。

    “叩叩叩。”

    “吃饭——”闵昶推开门,话说到一半,被满地的纸团惊住了,“你在做什么?”

    墨倾收好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吃饭了?”

    “嗯,吃饭了。”闵昶说,“你的叫花鸡刚做好。”

    墨倾道:“给我留一只。”

    “夜宵?”

    “送人。”

    听她这么说,闵昶也不好说什么,“哦”了一声。

    闵昶忙活了一天,准备了一大桌的年夜饭,海陆空应有尽有,极其丰盛。墨倾点名要的叫花鸡,被放到正中间,色泽诱人。

    墨倾跟闵昶、闵骋怀吃完年夜饭,时间才七点左右。

    闵昶收拾了桌子,问墨倾是否要看春晚,墨倾拒绝了,说是要出去一趟。闵昶不意外,回厨房拿了打包好的年夜饭交给墨倾。

    闵昶问:“要给你留个门吗?”

    墨倾说:“不用。”

    就回春阁这门锁,是她完全可以忽略的水平。

    不过,闵昶却以为她是晚上不回来了,思索了下,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压岁钱。爷爷让我给你准备的,本来该明早给你。”

    但他也不知道墨倾什么时候回来。

    “哦。”

    墨倾还没想过会收到压岁钱,有些新奇地接过来,看了两眼后,把红包给揣兜里了。

    *

    出了回春阁的门,忽而有冷风袭来,伴随着雪粒子。

    墨倾眯了眯眼,抬头一看,见到满天飘飞的雪花。夜是漆黑的,街道很安静,路灯孤单地亮着。风一吹,卷起地面的枯叶。

    墨倾走进萧条又孤寂的街道。

    九点左右。

    书房里,江刻翻完一本书,捏了捏眉心,他将书合上,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不由得怔了一下。

    不知不觉这么晚了。

    平日里陈嫂都在,按时叫他吃饭,送夜宵、水果,总会提醒他时间是几点。今天家里就他一人,他对时间的流逝感觉也没那么明显了。

    江刻站起身。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

    一般都是些群发的信息,江刻本没想管,但视线扫了一眼,捕捉到“墨倾”两个字后,目光一顿,他立即将手机拿起来。

    【墨倾】:[图片]

    是一张年夜饭的图。

    饭菜丰盛,看得江刻后知后觉,忽然想起来——他还没吃饭。

    顿了半晌,江刻看着图片,没法回消息。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墨倾打来了电话。

    稍作迟疑,江刻接了电话。

    “看到了吗?”墨倾问,嗓音是清凉的。

    她那边的背景音很安静,听不到一丝嘈杂的声响。没有江刻想象中的欢乐氛围。

    江刻问:“什么?”

    墨倾提醒道:“年夜饭。”

    江刻停顿几秒,才回:“嗯。”

    “你吃了什么?”

    “……”过了半刻,江刻绕过这个话题,有些生硬地问,“有什么事?”

    墨倾语气吊儿郎当的:“闵昶的叫花鸡做得很不错,想请你吃。”

    又是闵昶。

    一想到昨晚的火锅图,江刻就有些不快,蹙眉道:“不吃。”

    “这样啊……”墨倾声音轻飘飘的,隐隐能听到风声。

    下一刻,墨倾接了一句:“那我走了。”

    ?

    若有所感一般,江刻扭头看了眼窗外,尔后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落地窗。风雪吹过来,迷了眼,江刻视线往下一扫,见到大剌剌站在庭院里的身影。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烧着了一般。

第096章 神医村【06】一起过年,感情升温

    墨倾站在庭院里,一袭黑大衣,一手提着个袋子,一手拿着个手机。她抬眼,视线打过来,漆黑的眼里亮着光。

    江刻呼吸一窒。

    若心如荒野,杂草丛生,此刻却蓦地烧起一把火,燎尽一切荒芜,只待新生。

    他逆着光,脸庞笼在阴影里,谁也看不清,他清冷的眼一点点变得柔软,像是能化了一般。

    等了片刻,墨倾问:“改主意了吗?”

    “嗯。”江刻不假思索。

    墨倾又说:“下楼。”

    从书房到大厅,江刻每天都走,习以为常,从未将这段路放心上。但这一天,他记得每一步路,以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时,难以描述的复杂心情。

    还是那一段路,心情却不一样。

    他走下楼,步伐是稳的,看似跟往常一样。

    他拉开大厅的门,风裹着雪砸进来,他却睁着眼,寻觅着外面的人。当目光停在门口的身影上时,他紧绷的弦才放松了些。

    墨倾走到他跟前,问:“就你一个人?”

    “嗯。”

    “哦。”墨倾倒也不意外。

    她在这里住过,进出都很随意,抬步就从江刻身边走进去。风吹起了她的发,发梢沾了些雪粒,在灯光里像星子闪烁。

    “我就带了叫花鸡,”墨倾将袋子提起来,晃了晃,“你再下两碗面条?”

    江刻视线随着她,顿了一瞬:“我不会。”

    墨倾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感觉你会。”

    又来了。

    那种“她在看他,却在看别人”的感觉。

    心中的欢喜少了一半,江刻定了定神,将门一关,又看了墨倾几秒,最后不发一言地走去了厨房。

    ——不就一个面条么。

    事实上,就下个面条而已,江刻简单看了下教程,实际操作时轻车熟路,没有一点失误,不多时就端出两碗面条。

    墨倾在酒柜里找了一瓶酒,拎起两个杯子走过来:“喝一点?”

    “嗯。”江刻没拒绝。

    两碗面条,两个酒杯,以及一只叫花鸡。相较于年夜饭来说,挺寒碜的,但跟江刻往年这一天比,可谓是丰盛了。

    酒是辣的,江刻不常喝,摆着看的。

    今日,他沉默地喝着,一杯下肚,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子,余光瞥向坐斜侧的墨倾。

    他沉声问:“为什么过来?”

    “猜你是一个人。”

    “跟你何干?”

    墨倾笑了一下,拎起酒瓶,给他们俩的杯子倒满。尔后,她望向江刻,轻描淡写反问:“你猜?”

    江刻眸色一黯。

    “喝吗?”墨倾朝他举杯。

    江刻拿酒杯的动作顿住,紧接着举起来,跟墨倾的酒杯碰了一下。“叮”的一声,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响。

    “不去江家,也不回帝城。”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墨倾把酒杯一放,侧首打量他,似是不解,“为什么一个人?”

    江刻也回:“你猜。”

    墨倾便笑了一下。

    这一点,跟江延一样,但她想不通。

    江延身边总是热闹的,很多人围着他打转,但一到“阖家欢乐”的日子,他总会给那些人放假,自己永远是一个人。

    因为他无父无母,没有根,孑然一身。

    别人当然是欢迎他的,但他不愿去掺和。

    后来,遇上了同样没有根的她,于是这种日子总能搭伙一起过。

    在昨天跟澎韧碰面后,墨倾便总想起江刻——是否也是一个人。所以,她今晚过来了。

    或许他们俩不是一个人,但江刻身上总有江延的影子。

    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二人才想起面条和叫花鸡。墨倾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刚吃第一口就怔住了,眼睛睁大,盯着江刻。

    江刻被她盯得颇为不自在,蹙眉:“别说我跟他做的味道一样。”

    “如果我说一样。”墨倾顿了顿,“你信吗?”

    江刻:“……”见鬼了。

    他看了眼碗里的面条,顿时没有吃的兴趣,放下筷子,将碗推到一边。

    墨倾屈指敲桌,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江刻眼神里有杀气:“你别说话。”

    墨倾耸了一下肩。

    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较真,江刻一口面条都没有吃。明明是他自己做的,但那碗面就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

    墨倾倒是都吃完了。

    就是一连吃了两顿,有点饱,叫花鸡没吃几口。

    吃饱喝足,墨倾喝完最后一口酒,有了些醉意,靠在椅背上,问:“你以前怎么过除夕的?”

    “正常过。”

    “家人呢?”

    “没有。”江刻停顿了下,继而皱了皱眉,补充道,“从没见过。”

    “是么。”

    墨倾轻轻地说着,眼帘微微低垂,随后又抬了起来。

    “诶。”墨倾忽然向前一倾,手肘搭在桌面,靠近江刻,她微仰起头,向他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守岁?”

    江刻被她看了一眼,心口发烫。

    她许是真的醉了,眼神都是醉人的,掺了醉意的视线落过来,江刻也觉得自己醉了。

    江刻沉声问:“怎么守?”

    “干等呗。”墨倾挑了下眉,旋即轻笑,她叠着腿,眼神勾起了些微暧昧,“或许,你想做点别的什么?”

    于是,原本在胸腔燃烧的那一团火,刹那间像被风一吹,火势越烧越旺,蔓延至四肢百骸,烧得他心口发慌。

    江刻的眼神沉了又沉。

    但是,墨倾忽而站起身,懒懒地说:“逗你的。”

    她转过身,缓缓走向酒柜,拿了两瓶果酒,随后回首:“家里有零食瓜果吧?拿点儿,我们看春晚。”

    “自己拿。”

    江刻轻飘飘扔下三个字,起了身,兀自去了影音室。

    气场瞬间恢复成清冷疏离的状态。

    墨倾瞧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这人真是小气极了。不过自己宽容大亮,不跟他一般见识,所以墨倾自己翻出一些瓜果,去了影音室。

    影音室没有电视机,用的是投影仪,幕布很大,此刻正在播放春晚。

    灯没开,就幕布一处光源,室内光影随画面变幻。

    江刻坐在沙发上,靠着一角,似乎醉了,手肘抵着沙发扶手,轻扶着头。听到动静后,他抬起头,看了墨倾一眼。

    墨倾把果酒和零食放下,往沙发上一坐,问江刻:“这就是春晚?”

    “嗯。”

    江刻掀起眼皮,瞟了眼幕布。

    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墨倾不一样,兴致一来,就坐着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江刻没听到她的动静,忍不住侧首看她,发现她看得津津有味。

    “有什么好看的?”江刻不解。

    他拧开一瓶果酒,随手递给墨倾。

    “有意思。”墨倾接过果酒,喝了一口,说,“我们以前守岁,很无聊的。”

    “有多无聊?”

    “运气好一点,会守在火炉边聊天,下雪了出去数星星,不然出门压马路。”墨倾不疾不徐地说,“运气差一点,就要跟平时一样,站岗、开会、画图,研究怎么打仗。”

    江刻怔了怔:“你打过仗?”

    墨倾单手支颐:“嗯。”

    “不是治病救人吗?”

    “拿手术刀是被迫的。”墨倾说,“在前线受了伤的战士送到你面前,别人束手无策,正好你能救,你能置之不理吗?”

    说完,墨倾又道:“但如果只拿手术刀,可以救一群人,却救不了一个国家。”

    江刻不由得想到这百年的历史。

    不过百年,这个国家已经改头换面。最起码,过年无须担心炮火和饥荒,而是可以安心守在电视前看春晚。

    这些宁静到习以为常,甚至让人觉得索然无味的日子,都是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人争取而来的。

    江刻了解历史,但一直以来,都只把那些当做历史。

    当墨倾来到身边,那些历史,就成了她的过去。一个人的过去,总比一个国家的过去,容易令人共情一些。

    因为,人是活生生的,跟你一样。

    “你跟他……”江刻语气一顿,过了会儿,才把话接上,“认识多久?”

    “唔。”墨倾仰头想了想,回答,“十年。”

    最动荡的那十年,她和他一起走过的。

    从国破家亡到重建希望,十年,是扎根于她血与肉中的过去。于是,当她见到如今的世界,往往怀疑这是一场梦。

    江刻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绪。

    很奇怪的,他可以理解那样的茫然、失落、忧伤,以及见证现在的欣慰,就像他也是从那段岁月里走来的。

    片刻后,江刻压着那些复杂情绪,又问:“他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墨倾晃了晃手中果酒,仰头灌了一口,半晌后,她低声说,“大概,就我不一样。”

    春晚接近了尾声。

    主持人在倒数着三二一,准备迎接着新的一年,气氛欢乐吵闹。

    墨倾忽而抬头,撞进了江刻的眼里。他黑亮的眸子,因光影跳动而明明灭灭,瞳仁里映着她模糊的身影轮廓。

    心神一悸,墨倾手掌往身侧一撑,自然而然靠近他。

    忽的拉近的距离,令气息互相感知,空气里有淡淡的果酒香味儿,在暧昧的空气里发酵,一点点变得浓郁而粘稠。

    他们的视线交织、缠绕,如一团扯不清的网,越来越紧密。

    幕布上,主持人在喊——

    “1。”

    烟花一团团地炸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江刻在心里说,然后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不再跟上次一样浅尝辄止,他抚上她的后脑勺,手插进了她的发里,吻得温柔而缠绵,暧昧又深情,像是他们相爱了很久一样。

    哪怕只有那么一刻。

    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就让他成为他吧。

    在这个本该一人度过的除夕夜,在这个暧昧到极致的跨年一刻,江刻抛弃了所有的理智和清醒,像个醉酒而沉沦的人。

    他希望时间将每一秒都拉得很长很长。

    于是,时间短暂又漫长。

    在歌声结束的那一刻,江刻忽然清醒了。

    他抬起眼,呼吸很重,气息落到她脸侧。他吻了下她的耳垂,哑声说:“我不是他。”

    墨倾轻轻“嗯”了一声,手指从他后颈滑落,淡声说:“你不是他。”

    她沉迷却冷静。

    微微偏过头,江刻看着墨倾染了一层绯红的脸,跟她清亮的眼睛对视,脑袋刺痛了一下,那种难以形容的痛感令他近乎无法忍受。

    他松开了她。

    明明他没表露出太多异样,可墨倾却敏锐地发现了什么,手往他的手腕处一覆,过了两秒后皱眉道:“给你的药呢?陈嫂给你了吗?”

    “扔了。”

    江刻想都没想,就如此回答。

    像是在赌气一样。

    “扔了?”墨倾的语气骤然一冷。

    她的不愉快简直没有一点点的异样。

    刹那间,原本围绕着他们身边的那一点暧昧,彻底消散无踪,连回味的机会都没有,荡然无存。

    “活该疼死你。”

    墨倾这么说着,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两颗药丸,然后伸手捏住了江刻的下巴。

    她的力道一点儿都不轻。

    江刻回视着她,紧抿着唇。

    她没好气道:“张嘴。”

    江刻没动,倔强起来了。

    “要亲自喂你是吧?”墨倾笑了一声,有点暴躁的意味。

    虽然语气不怎么样,但墨倾将药往嘴里一送,然后就吻住他的唇。她技巧纯熟,轻易撬开了他的唇齿,把两颗药喂给了他。

    然后,轻易撤离。

    她就像是个单纯喂药的。

    药咽下后,江刻莫名的有些恼羞成怒,盯着她:“你……”

    “你什么你?”墨倾瞪他一眼,“跟个被欺凌的小媳妇似的。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想到方才那一幕,江刻吸了一口气,没有第一时间跟她回嘴。

    过了一会儿,他才别有深意地看了墨倾一眼,凉声说:“你挺熟练啊。”

    “……”

    墨倾一顿。

    她将头别开了一些,看着不知何时结束了的春晚。室内光线是昏暗的,但借着微弱的光,可以隐约看到她耳根的一抹红。

    倒也不是真的跟看起来一样心如止水、占据上风。

    江刻盯了她好一会儿。

    终于,在把墨倾盯得受不了之后,墨倾不耐烦地回过头,像是在发火一样地问:“好了没?”

    “……”

    江刻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不知怎么的,脑袋那一阵钻心的疼痛,没了。

第097章 神医村【07】不要跟一个死人较劲儿

    以往头疼时,总会难受好一阵。

    但这一次,似乎在吞下墨倾的药后,疼痛没持续几秒就消失了。作为一个搞医药研究的,江刻对这立竿见影的效果颇显惊讶。

    “这是什么药?”江刻用手指抵着太阳穴,轻轻一揉,颇为狐疑地问。

    墨倾见他有效果,心里也定了几分,将药瓶扔给江刻:“专治你头疼的,这次别扔了。”

    江刻接住药瓶。

    瓷制的小药瓶,素白,瓶口塞着木塞,整体有点古韵的味道。他握在手里,感受到药瓶上的余温,手指握紧了一些。

    他说:“没扔。”

    “什么?”

    墨倾一时没反应过来。

    “……”

    江刻却不再说话了,别过头,看向前方的幕布,就像是没听到墨倾的话一样。

    “哦。”墨倾脑袋慢了半拍,回过神来,侧首冲他一笑,“那随身带在身上。”

    “嗯。”

    江刻鼻腔里发出极轻的声音。

    墨倾故意看了他一眼,笑得绕有些玩味:“哦。”

    江刻唇线抿得紧了些。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情绪就被墨倾带着走了。

    很快的,墨倾又说:“药经过处理,可以及时吸收,药效自然是立竿见影的。而且,没有副作用,你能放心服用。”

    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江刻看向她:“你只知道我偶尔头疼,怎么对症下药?”

    “把脉。”

    墨倾说了一个近乎玄学的词汇。

    一直跟西医打交道的江刻,听到这两个字,竟是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什么。

    “这么神?”江刻凝眉。

    “就这么神。”墨倾忽的伸出手,一枚纤细的长针出现在她指尖,“你要试一下针灸治疗吗?”

    江刻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盯着她。

    “不相信就算了。”墨倾手指一勾,长针赫然消失。

    换做别人,请她出手治病,她还得摆架子呢。也就看在他的份上。

    ——当然,墨倾显然忘了,这几个月来,没有一个陌生的病人,敢接受她的治疗。

    “你试试。”江刻稍作沉吟,斟酌着说。

    “确定?”

    墨倾眼睛一亮。她手痒很久了。

    一般的小病,她不稀罕去治,像江刻这种“疑难杂症”,才是她期待的……

    江刻:“……”现在不确定了。

    不过,在墨倾身上既然发生这么多神奇的事,也不差这一两件。江刻不信区区一个针灸就能让自己一命呜呼,索性不如舍命陪君子了。

    墨倾将一针套针灸针拿出来。

    针灸针用一个布包装着,解开绳子后,摊开,一枚又一枚的针被固定在那块布上,露出一半,方便拿去。

    江刻坐在沙发上,背脊有些发凉。

    他问:“不消毒吗?”

    “这一套,不需要。”墨倾话音落,两指间蓦地出现一枚刀片,她用刀锋擦了下左手食指的指腹,登时鲜血乍现。

    见到这一幕,江刻眼睛一睁,蹙眉。

    下一刻,墨倾抬手扫过布包,将所有针灸针取出,捏在右手呈扇形状。她将指腹上的鲜血滴落到针灸针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鲜血并未透过针灸针落下,而是稳稳沾在针灸针上,不一会儿,鲜血竟是一点点地减少,像是被针灸针“吞噬”一般。

    “……”

    江刻感觉他的科学观收到了猛烈的冲击。

    哪怕知道墨倾来自于百年前,见过墨倾那一晚的红眸和指甲,这一刻,他仍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

    “解释一下。”江刻还算镇定,眼神平静地看着墨倾。

    墨倾说:“不知道。”

    “……”

    江刻一脸“我会信么”的表情。

    墨倾笑了下,坦然道:“这一套针灸针,以及传说中那一套手术刀,确实都是我制作的。这俩呢,常人用,有一定的加强效果。但加上我的血,就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至于原因……”

    她微微一顿,耸肩:“查了一段时间。但还没查到线索呢,我就沉睡了。”

    江刻不觉得她会撒谎,于是问:“材料是什么?”

    “不知道。”

    “……”

    “材料是我们在一个古墓里发现的,就是一块石头。但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发现,它加上我血有特殊的治愈效果,所以才将它打造成针灸针和手术刀。江……有人猜测,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类似于外星陨石?”江刻狐疑地问。

    “不清楚。”墨倾说,“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个想法,倒是有些接近科学,可以让人接受了。何况,以墨倾的特殊情况,出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不令人意外。

    待针灸针吸收了所有的血,墨倾跟他说:“坐好了。”

    “你的手……”江刻想让她先贴一个创口贴。

    然而,墨倾晃了一下她的左手,露出先前刀割出的痕迹,血止住了,伤口已经浅了不少,有肉眼能见到的恢复迹象。

    江刻无话可说。

    第一次尝试针灸,江刻尽量配合,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墨倾将他的脑袋扎成了刺猬模样。

    待墨倾落下最后一根针时,一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袭来,伴随着疲惫感,江刻没坚持多久的清醒,就陷入了沉睡。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一个遥远到有些不真切的梦。

    梦是破碎的,一块又一块,全都有墨倾的身影。

    八九岁的墨倾,浑身是血地站在尸堆里,她身上有伤,身形挺得笔直,眼睛亮亮的,却满怀戒备,像是一只没有经过驯化的小野兽。

    有人在他耳边说:“最后一个幸存者。留下她吧,让她跟我姓,以我妹妹的身份。”

    随后是稍大一点的墨倾,身上灰扑扑的,护在他的身上,一群人对她拳打脚踢。她咬着牙,满眼的恨,眸光湿润,却强忍着没动手。

    她跟他说:“我不杀他们,是想信你一次。希望你能证明我是对的。”

    后来……

    从小孩变成少女的墨倾,到愈发成熟的墨倾,画面转变得越来越快,只有她的几秒影像,再也捕捉到其他。

    ……

    江刻猛然惊醒。

    他重重地喘着气,下意识伸出手抹了下额头,赫然发现满手都是汗,湿漉漉的。

    缓了几秒,他发现自己往后躺在沙发上,仍然在那一间昏暗的影音室,房间里静悄悄的。而他,近乎全身湿透,短发濡湿,脸上任由大滴汗水往下淌,衣领和后背被汗水浸透,怕是能拧出水来。

    “醒了?”

    蓦地,身边响起的两个字,让江刻回过神。

    墨倾就坐在旁边,手里是那一个布包,她正低下头,一根一根地往布包里放针灸针。

    有汗珠从喉结滑过,江刻抬手抹了一把,胸前一起一伏,问:“我睡着了?”

    “嗯。”

    “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墨倾收好了针灸针,将布包包起来,继而略有好奇地问,“有什么感觉吗?”

    江刻抿了下唇。

    顿了片刻,墨倾追问:“有吗?”

    有吗?

    有。

    他似乎看到了墨倾和江延的过去,那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记忆,此刻却莫名其妙地浮现,这种感觉让他没来由地心烦。

    墨倾是明眼能看到的特殊。

    但他呢?

    他就是一个正常人吗?

    须臾后,江刻看着眼里隐藏着期待的墨倾,眸光闪了闪,冷静而果决地说:“没有。”

    “是吗?”墨倾看起来有些失望。

    江刻犹豫了下,抬了抬臂膀,跟墨倾说:“身体轻松了点。”

    “正常。”墨倾对这个不感兴趣,摆了摆手,“你去洗个澡吧。”

    江刻站起身,在路过墨倾时,顿了顿,他理着衣袖,垂眸盯着墨倾,一字一顿地问:“你给我针灸,是单纯想治好我吗?”

    “目的是有些不单纯。”墨倾没有隐瞒他,直接说,“但你不用放心上。”

    说得轻巧。

    谁能不放心上呢?

    江刻觉得墨倾这人,在某些方面,无情极了。

    他转身离开。

    这一个澡,江刻洗了足足两个小时。等他再回影音室时,墨倾已经半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腿上盖了一层毛毯,往后靠着,闭眼沉睡。投影仪里投房着一部影片,是冒险片,电影里情节惊险刺激,画面迅速转换,室内光影也随之变幻。

    落在墨倾脸上的光,也飘忽不定。

    江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猛地,电影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似乎惊扰到墨倾。墨倾眉头轻皱,过了几秒后,眼皮缓缓掀开,从眼睛缝儿里瞧着江刻。

    “要睡吗?”江刻回过神,用主动挑话题的方式减轻此刻微妙的尴尬,“楼上房间给你空着。”

    “不了。”墨倾应了一声,问,“还有两个小时六点,你想做什么?”

    江刻瞥了眼正在播放的电影:“电影,看么?”

    “不看。”墨倾将杂乱的发丝拨到脑后,有些索然无味地看了眼屏幕,转而问,“堆雪人吗?”

    江刻:“你怎么……”对堆雪人这一事这么情有独钟。

    江刻一想到雪人,就想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稍作犹豫后,终于没有扫兴,而是点头:“嗯。”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地上已经是厚厚一层了,给他们“堆雪人”这一事留了足够的材料。

    墨倾显然是身经百战的,不怕冷,技术高,不一会儿,就将雪人堆出了一个大致轮廓。江刻只有给她堆雪的份儿。

    忙了好一会儿,江刻又将一个雪球扔过来,然后拍了拍手,去看墨倾堆的雪人。

    这一看,不由得气血上涌,心情沉闷到极致。

    ——上次堆一个来碍眼还不够,这一次还想堆一双。

    ——她真就那么有恃无恐吗?

    墨倾堆出了两个人形轮廓,是并在一起的,她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树枝,站在两个雪人面前,准备做细致化的处理。

    墨倾处理好眉眼后,偏头,见到站在一边不动的江刻,说:“去拿两套衣服。”

    江刻站在风雪里,看着宽敞的庭院,跟赏雪一般:“不去。”

    墨倾又说:“那你帮我处理一下轮廓。”

    江刻瞥了眼那俩雪人,义正言辞地说:“不会。”

    “……”

    不愧是大少爷,叫他做一点儿事,还那么难。

    墨倾懒得再叫他了。

    不一会儿,墨倾见到江刻往屋里走,叫住他,问:“去干吗?”

    “喝茶,取暖。”江刻扔下几个字,把步伐走得更快了一些。

    “……”

    墨倾瞪了眼他的背影,终究没有跟江刻计较,继续细化着这两个人。

    时间慢慢推移。

    江刻待在书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是,等茶水凉透了,他都没有喝一口。

    他没有再去看庭院的情况,但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包括墨倾自己上楼,去他卧室串了门——想必是去找衣服了。

    江刻内心烦闷不已。

    跨年后的一幕幕,炽热而缠绵的吻,美好又真实的她,包括那一个被他藏起来的梦,以及墨倾暧昧不明的态度……

    她究竟把他当成谁了?

    他觉得可笑。

    不用想,她跟江延待在一起十年,而跟自己……

    何况,战火交锋的十年,国破家国的十年,共同生死的十年,有什么经历和回忆,是他可以取代的?

    “叩叩。”

    门被敲了两下。

    墨倾的声音传来:“我得走了。”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要跟一个死人较劲儿。”

    江刻没有动,看着门。

    门没锁,只要墨倾想,随时能拧开门锁进来。

    但是,墨倾没有。

    落在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这样寂静的清晨,是那么的清晰,于是连那一点渐渐远去的失落感,也被无形中放大了。

    墨倾走了。

    去了一楼,开了门。跟来时一样,不走寻常路,她是翻墙离开的。

    良久。

    天渐渐亮了起来。

    江刻举起茶杯,将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走下了楼。

    可以的话,他不想去看庭院那俩雪人。

    但是,这并非是他不想看,就不存在的。

    ——除非铲了。

    ——反正人都走了,他铲了,墨倾也不知道。

    呼出一口气,江刻将大厅的门推开。外面天色微量,灰蒙蒙的一片,庭院的灯光亮着,稍显暗淡。

    江刻朝那两个雪人看去。

    这一看,原本郁积在心里的不爽、愤怒、介怀,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098章 神医村【08】新任务:葛家村,出发!

    两个雪人,犹如雕像一般,活灵活现。

    正因为栩栩如生,所以江刻一眼就能辨认出——那人不是江延,而是他。

    外套是他常穿的,披在肩上,眉宇气质都跟他的一模一样。站在他旁边的人,赫然就是墨倾,披着校服外套,张扬跋扈。

    江刻眸中的戾气登时清扫而空。

    就连眼神都柔软了许多。

    外面的雪停了,但风依旧在呼啸,冰冷刺骨。他走向那两个雪人,注意到两件外套的口袋里,各自放了什么,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他先是拿出“他”外套口的物品。

    那是一个红包,厚厚的。他挑开红包,见到一叠的现金,倒出来之后,还有一张纸条。

    【新年快乐】。

    潇洒不羁的字迹,是墨倾写的。

    江刻莞尔一笑,将现金和纸条都放回红包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封口叠起来。紧接着,他偏头看了眼“墨倾”的校服外套。

    露出的一角是白色的,他取出来,发现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愣怔了下,他将纸摊开,一幅画赫然呈现在眼前。

    画的是他。

    坐在离子巷的摊前卖药材的一幕,他穿着破旧的一身,戴着斗笠,坐在马扎上,微微抬头,斜着眼看人。在他前面,放着各色药材。

    落款:墨。

    ——这是她亲自画的。

    ——这是她来之前,就画好的。

    风很大,空气寒冷刺骨,但此时此刻,江刻站在庭院里,却感觉不到一点寒冷。

    *

    大年初一,墨倾拦不到车,好在地铁照常运行,她坐上地铁回了回春阁。

    回春阁大门紧闭,但她房间的窗户开着。

    墨倾往上看了一眼,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一跃而上,以一种非常人该有的弹跳能力和敏捷速度,直接跳到窗沿上。

    “叩叩叩。”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敲门声。

    她怀疑闵昶在监视她。

    抬步走过去,墨倾的脚步声很轻。

    然后,就听到闵昶在门口说:“早餐准备好了。还要睡会儿?我知道了……”

    没等闵昶将话说完,墨倾就拉开了门。

    闵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他望着本不该出现的墨倾,愕然:“你怎么回来的?”

    墨倾往后退半步,朝敞开的窗户扫了一眼。

    “……”

    闵昶在心里估算了下高度,顺便想了一下落脚点,觉得墨倾这翻窗的行为着实有些离谱。

    “早餐好了?”墨倾问。

    闵昶回过神,点头:“嗯。”

    “我先去洗漱,待会儿过来。”

    “行。”

    闵昶也算是松了口气。

    就闵骋怀对墨倾的在意程度,如果知道墨倾除夕夜一夜未归,指不定得多担心。他本想以拙劣的演技糊弄过去的,但如今墨倾回来了,自然更好。

    餐桌上,墨倾吃着饺子,随口问:“你们大年初一有什么活动吗?”

    闵昶:“没有。”

    “姑姑想要什么活动呢?”闵骋怀询问。

    闵昶瞥了眼闵骋怀,以他这身体和岁数,下个厨都让人战战兢兢的,怕是跟“活动”这两个字有点儿挂不上边。

    墨倾问:“打牌?”

    “好好好,”闵骋怀当即高兴起来,“姑姑会打桥牌吗?”

    “正好会。”

    在这种渐渐失传的娱乐活动上,墨倾和老年人闵骋怀还是挺一致的。

    “那太好了。”闵骋怀欣慰地说,他看向闵昶,“你去把我抽屉里的桥牌找出来,我们三个正好一起玩儿。”

    闵昶捏筷子的动作一顿,表情很是抗拒:“我不会。”

    墨倾斜了他一眼:“不会啊,正好学。”

    闵昶:“……”他不想玩这种属于老年人的枯燥无味的活动。

    但是,这俩的辈分都比他大,不想背负一个“不敬长辈”的骂名,闵昶叹了一口气,只能跟他们一起打牌。

    哦,是打桥牌。

    ……

    陪着墨倾、闵骋怀打了一上午的牌,一大早就起来做饭的闵昶,此刻哈欠连天,手机响了好几次,姚佳佳和江齐屹约他出去玩,他直接忽略了。

    没人知道墨倾住在回春阁。

    同样的,没人能联系上墨倾。

    于是,全校有他联系方式的学生,基本都会找他问“墨倾去哪儿了”。他当然没有说,但陆续从他嘴里打探消息的,一点都不见少。

    甚至连校外的学生都想知道——墨倾新学期会转到哪所学校去。

    天黑后,牌局结束。

    闵昶扫了眼手机信息,叹了口气,干脆将手机扔到墨倾跟前:“都想问你的情况,想知道你会去哪里读书。”

    墨倾正在吃水果,没看手机一眼,直接答:“不读了。”

    “不读了?”

    闵昶略有震惊。

    以墨倾背后的势力,想给她弄一所学校,应该不是大事。何况,墨倾有“市第一”的头衔坐镇,仍是有些学校想收留她的。

    他以为墨倾先前去工作,纯粹是闲的没事干,打发时间罢了。

    毕竟,以墨倾的学习成绩,哪怕她在学校挂个名,不去读书,到时候参加一个高考,也不怕考不上好大学。

    墨倾“嗯”了一声。

    闵昶问:“那你想做什么?”

    哪怕墨倾是再世神医,是活神仙,她要是想当医生,在这个法治社会,也得有执照。

    哪怕霍斯能给她办好执照,以墨倾的实力,在医疗行业肯定是要扬名立万的。但她一旦成名,再挖一下背景……

    完蛋。

    在这个学历内卷的时代,墨倾压根就没法干这些事儿。

    墨倾倒是不担心:“再说。”

    “……”

    闵昶想了一堆劝她高考的理由,但一想,这些宋一源肯定跟墨倾说过。既然墨倾已经决定了,他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索性罢了。

    *

    这个年,过得平静无波。

    墨倾一直没再见到江刻。

    十天后,闵昶又要去学校上课了,有时他会把学校的消息带回来。

    比如同学们查遍了各大高中都没见到一个转学的墨倾,失望得紧;

    比如七班知道宋一源辞职之后,抗议了一天,最后老师和家长一起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又比如,开学第一场开始,沈祈就将温迎雪压制住了,现在学校演变成“两位天才之争”……

    墨倾偶尔会去第八基地串个门,得知陈嫂、澎韧、澎忠都回了江刻身边后,就再也没去过江刻家,闲了就在回春阁捣鼓药材。

    寒冬过去,春天来临。

    不知何时起,路边光秃秃的枝丫抽出了绿芽,一片片翠绿的颜色,给死气沉沉得似乎被遗忘的街道,添了一些生机。

    又一日,墨倾来第八基地日常报到,填了一份表格,讲述她近日做的事。

    “嘿。”

    她刚写完表格,抬起头,就见到办公室门口露出一个脑袋。

    金灿灿的头发,以及,喜笑颜开的脸。

    又是戈卜林。

    每次得知墨倾来第八基地,戈卜林肯定会来找她,然后好吃好喝地招呼,希望她多给“灵异部门”一个眼神。

    这一次,墨倾扫了他一眼,说:“不去。”

    灵异部门无聊极了。

    一过去,就是聊天嗑瓜子,听戈卜林谈八卦。

    “去一趟呗。”戈卜林走进来,好声好气地说,“今天肯定有你想象不到的惊喜。”

    “什么?”墨倾歪了下头。

    戈卜林眉眼的骄傲和喜悦,是一丁点都藏不住,他眉飞色舞的,一字一顿地跟墨倾说:“新、任、务。”

    墨倾顿了一瞬。

    然后,她便神情寡淡地说:“不感兴趣。”

    出于“不可说”的原因,戈卜林一直想让她进灵异部门。但戈卜林越是表现得这么明显,墨倾就越是不想如他的愿。

    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一点儿都不爽。

    戈卜林倒也不急,搓了搓手,笑眯眯地跟她说:“神医村。”

    眉目一凛,墨倾顿时在意起来。

    ——怎么这么巧?

    ——她一来,灵异部门就有任务了,一个是那一张药方,一个是神医村,或许多少都跟她能沾上一点干系。

    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墨倾往椅背上一靠,气定神闲地说:“看看。”

    戈卜林冲她眨眨眼:“去我们部门看呗。”

    “不去。”墨倾一点儿都没顺着他,“你可以走了。”

    “别啊。”戈卜林一秒服软。

    他立即掏出了手机,打开第八基地内部APP,登陆了任务系统,迅速操作到任务界面,然后笑嘻嘻地递给墨倾。

    新任务一栏,标题赫然写着三个字——葛家村。

    “是我不会认字,还是你是文盲?”墨倾挑了下眉,一记眼风扫过去。

    “不是,”戈卜林说,“葛家村,就是神医村附近的一个村。反正都在同一块。我记得你对神医村有点兴趣啊,反正都要去葛家村了,我们办完事,就顺道去一趟神医村嘛。”

    “我说了要去?”墨倾无语道。

    “我都问过了,如果没有特殊理由,这一年你很难离开这个省。但是……”戈卜林话音一顿,压低声音,“如果你跟我跑,随时都可以。”

    墨倾有点兴致了。

    “来吗,食宿全免,一切报销。”戈卜林感觉有戏,忙不迭地诱惑她,“反正是个封建迷信的村子,科普一下就行了,不需要费什么劲儿。”

    墨倾感觉他知道点什么,问:“有任务详情?”

    “有的。”戈卜林赶紧说,“点进去就可以看。”

    墨倾便拿起手机,点开“新任务·葛家村”,然后见到一行字。

    【自葛村长家儿媳妇去世后,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生病,轻则满脸生疮,重则一命呜呼。村里人心惶惶,怀疑是葛村长儿媳妇亡灵作祟。】

    “有头有尾的啊。”墨倾有些惊奇。

    跟前一个任务模棱两可的几个字相比,这一次给的信息,可就详细多了。

    “是的。”戈卜林颔首,“沈祈说,上次任务,可能是系统不太完善,所以断断续续的。但这一次,我们的任务跟其他部门的比,差不多。这是一次正式任务了。”

    他凑到墨倾面前,满怀期待地问:“接不接?”

    墨倾单手支颐,将手机在手里旋转两圈,须臾后,她将手机抛给了戈卜林,问:“什么时候出发?”

    “……”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戈卜林大脑宕机了一瞬。

    然后,他兴奋地一拍手,说:“两天后!”

    “到时候通知我。”

    墨倾站起身,拍了拍手,准备走。

    “你不去灵异部门坐一坐吗?”戈卜林问。

    从他身边走过,墨倾扔给他一个薄情的背影,压根就没有搭理他。

    ……

    虽然墨倾不乐意去灵异部门串门一事,让戈卜林大失所望,但墨倾点头同意去葛家村,又让戈卜林信心倍增。

    ——总有一天,墨倾会进灵异部门,成为他的手下的!

    ——到时候墨倾还不是随便他指挥?

    戈卜林在心里做着美梦,然后美滋滋地去办理出差程序。审批一道道下来时,戈卜林路过范部长办公室,正巧遇见范部长和霍斯。

    霍斯问:“任务地点是哪儿?”

    “R省,烟米市,葛家村。”戈卜林回答。

    太年轻了,喜怒皆形于色,他乐得合不拢嘴。

    于是,挺记仇的范部长问:“你们灵异部门接任务,还得你这个部长亲自跑腿啊?”

    “……”

    戈卜林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快乐不起来了。

    霍斯瞥了一眼神情和善的范部长,然后看向戈卜林:“路上就你跟墨倾,万事小心。记得随时跟我们汇报。”

    有霍斯转移话题,戈卜林松了口气,摆手说:“了解。”

    然后,戈卜林就装作“很忙”的样子,匆匆离开了。

    待他走后,霍斯转过头,瞧着范部长。

    范部长像是这才想起来,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他们部门就他一个人。”

    霍斯:“……”

    越来越假了。

    *

    两天后,墨倾接到戈卜林的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背着一个包,离开了回春阁。

    她坐上地铁,直通车站。

    一出地铁口,墨倾就见到背着个登山包跟她招手的戈卜林:“这边,这边。”

    她走过去。

    戈卜林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有半个小时。如果不晚点的话,我们零点前能到市里,歇一晚,然后再转车。”

    ——这可是出省。

    墨倾有点诧异:“路上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戈卜林回答完,过了两秒,才明白墨倾的诧异,兴高采烈地说,“我们现在有高铁啦!高铁!你知道吗,比火车快多啦!”

第099章 神医村【09】百变江刻,画家身份

    “路上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戈卜林回答完,过了两秒,才明白墨倾的诧异,兴高采烈地说,“我们现在有高铁啦!高铁!你知道吗,比火车快多啦!”

    “……”

    墨倾当然知道高铁。

    这半年来,她对新时代的了解,还是挺全面的。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自去体验又是一回事。这么远的距离,仅仅需要“三个小时”,确实远超出她的想象。

    没管戈卜林这只撒了欢的猴子,墨倾望了眼车站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戈卜林屁颠屁颠地跟着。

    ——好像他才是墨倾的属下一样。

    *

    高铁上。

    稳而快的交通工具,干净无异味的环境,墨倾都看在了眼里。

    “感觉怎么样?”戈卜林笑眯眯地问。

    墨倾睇了他一眼。

    戈卜林赶紧递来一个苹果:“吃吗?洗了的。”

    接过苹果,墨倾往后一倒,叠着腿,咬了一口苹果。她目光又在车厢里扫视一圈,第一排的侧影上顿了下。

    那里坐着个男人,戴着黑色款檐帽,穿着黑衣,手肘搭在扶手上,手指骨节修长漂亮。

    在他的座位下,摆着一个画架和一个背包。

    画家?

    墨倾思绪闪过一瞬,尔后将视线收回来。

    “葛家村,什么时候能到?”墨倾问,又咬了口苹果,细嚼慢咽。

    “明天下午吧。”戈卜林估摸着说,“到市里挺简单的,然后坐大巴去县里。去镇上要坐班车。镇上就没出租了,我们得包个车,自己开过去。”

    戈卜林扬了扬眉:“你放心,有导航呢,我们不怕。”

    墨倾单手支颐,心不在焉地吃着苹果,余光又瞥了眼那个“画家”。

    三个小时后,墨倾和戈卜林抵达烟米市。

    市里的高铁站偏僻又荒凉,出门倒是有出租车和摩的,还有举着“住宿”牌子晃悠的,见着从出口出来的人,便立即迎上去。

    “我网上订好了旅店,走过去十五分钟。”戈卜林跟墨倾说。

    “嗯。”

    戈卜林虽然安排得很妥当,但没想到,他定的旅店位置太偏了,导航无法准确定位,他带着墨倾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墨倾看了眼导航,拎着戈卜林从一条小道进去,找到了旅店。

    推开大门,风铃响起。

    墨倾走进去,余光里闪过一抹身影,见到一个熟悉的、带着宽檐帽、背着画板的男人,走上了楼梯,转眼就不见了。

    “住宿?”前台问。

    “是的。”戈卜林将两张身份证递过去,“我们在网上订好了房的,两间。”

    等了一会儿,前台就利落给他们办理好入住手续。

    旅店的环境很一般,隔音效果差,洗卫间一股味儿,连被子都有点潮气。墨倾简单洗漱了一下,没脱衣服,直接睡下了。

    睡到八点左右,墨倾起来整理了下,然后去找戈卜林。

    戈卜林手脚麻利,早早起床买了早餐,又叫来一个车,等他们收拾好,就直接上车,前往汽车站,之后再转班车。

    班车不需要买票,没有座位预约,见到就上车,时间到了就发车。售票员根据乘客去的地点收钱,随叫随停。

    环境也很一般。

    这倒是墨倾比较熟悉的状态了。

    可惜戈卜林这种很少去偏远地儿出差的,坐上班车半个小时,就晕头转向的,恶心想吐。他瘫坐在位置上没一点力气。

    中午,车到了镇上。

    戈卜林虚弱地从车上下来,感觉命都没了,他被墨倾扶到一家面馆里,吃了一大碗面条,这才缓过来。

    接下来的路,因为戈卜林租了个车,就顺畅多了。

    但是,这路非常绕,岔路口多,戈卜林跟着导航走,左拐右拐的,好几次都因墨倾提醒才没有开岔了。

    直至夜幕降临,他们才见到葛家村的影子。

    村子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虽然通了路,出行方便了许多,但一路上见不到几辆车,偶尔开过几辆摩托,都无视交通规则,横冲直撞的。

    远远看到了村落,但戈卜林又开了半个小时,才见到刻在石碑上的“葛家村”,以及在聚集在山上错落有致的乡村房屋。

    “到了。”

    戈卜林呼了一口气。

    开着几个小时的车,是他开车生涯里,最难熬的一次。

    道路险峻,他不敢开得太快,必须时刻打起精神。

    路途很长,车上只有他一个有驾照,基本没休息时间。

    墨倾在车上睡了一觉,听到戈卜林的声音,悠悠转醒。她微微抬起眼,斜乜着戈卜林:“接下来?”

    戈卜林掏出手机:“我给村长打一个电话。”

    “你联系上村长了?”

    “对。”戈卜林说,“他在网上发求助帖,我就以道士的身份联系上他。他给了我一个详细地址和电话号码,让我到了打他电话。”

    “哦。”

    墨倾淡淡应声,开了车窗。

    外面的清风吹进来,空气清新自然。

    她微微眯起眼,随后心有异样,猛然睁开眼。

    星辰浩瀚,没有月光,视野尚可。这一个村庄,仿佛跟山野融为一体,每一栋房屋,都如一道挺立的鬼影,黑黢黢的。

    没有灯。

    没有光。

    在这个水电通往每一个角落的年代,这样的一个村庄里,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竟然没有一处灯光。

    甚至于,火光。

    不多时,戈卜林打完一通电话,跟墨倾说:“村长说来接我们,大概十来分钟。不过,车不能开进村里,得找个地方停车。”

    墨倾应声:“嗯。”

    “怎么了?”戈卜林察觉到一点异样。

    “没什么。”

    墨倾眸色一凝,将车门推开,继而跳下车。

    戈卜林叫她:“哎——”

    “你停你的车。”墨倾抬眸,扔下一句话,然后把车门甩上。

    “……哦。”

    戈卜林悻悻地应了。

    ……

    道路狭窄,戈卜林卡在倒车一事上,一直来来回回折腾。

    墨倾没理他,抬眼看向四周,在这漆黑的夜晚,扫视着周围,见到一道又一道晃悠的身影。

    她的无感异于常人,视力比常人要好一些。

    稍微有一点星光,她无需灯光,视野就跟阴天无异,行动上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现在——

    她清楚地看到,在这一个黑暗又安静的村庄,出现了一批批的人。他们藏在田埂的稻草后,走在家门的庭院前,站在高松的树木下……

    他们在观察她和戈卜林。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神,令人感觉极不舒服。

    “我草。”

    戈卜林骂了一声脏话。

    墨倾回头一看,才发现那辆车被戈卜林开出了道路外,卡在了靠近田埂的水渠旁,再也动弹不了了。

    戈卜林将车门踹开,从上面跳下来:“不行了,就这么着吧,天太黑了,等明天再说……”

    说到这儿,戈卜林话语一顿,挠了挠头,忽而有些古怪地看向四周。

    “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戈卜林紧锁眉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儿。

    墨倾:“嗯。”

    “你也觉得……”

    戈卜林眼珠子转了转,声音越来越低,尔后,他忽而打了个寒颤,朝墨倾方向挪了挪。

    他悄声问:“几点了?”

    “不到八点。”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村子……”戈卜林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头皮发麻,“过于安静了一点儿?”

    “嗯。”

    跟戈卜林相比,墨倾就淡定多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墨倾心想,要是被戈卜林知道,村子里的人,正在暗中观察他们,戈卜林肯定觉得更奇怪。

    戈卜林心儿发慌:“那怎么办?”

    作为灵异部门部长,出这种鬼里鬼气的任务,还是第一次。

    平时他都是拿着小本本去科普宣传的。

    “回去?”

    “那怎么行!”戈卜林说,“来都来了。何况,我们车都卡死了,压根儿回不去。”

    墨倾闲散道:“那就等村长。”

    “……哦。”戈卜林应了一声,隔着衣服布料,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继而嘀咕道,“他什么时候……”

    墨倾截断他的话:“来了。”

    戈卜林想说,怎么就来了,都没见到光,也没听到声儿。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近处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吓得他眼皮一跳。要不是有点心理素质在身上,他没准都扑墨倾身上去了。

    操!

    戈卜林在心里狂骂。

    前面走来一个老头,没有打手电,走路悄无声息的,晃悠悠来到二人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他戴着斗笠和口罩,把自己遮得非常严实。

    驻足后,他斗笠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定在戈卜林身上,问:“是戈道士,和他的朋友吧?”

    “对的。”

    戈卜林从兜里掏出了一张道士证,递给了跟前的老头。

    戈卜林说:“我给你打个光。”

    说着就要去掏手机。

    老头打开了道士证,在微弱的光线里看了看,说:“不用,看得清。”

    “……”

    怎么也看不清的戈卜林,怀疑自己视力有问题。

    天上虽有星辰,但视野确实太暗了,能看到五米外的距离,就是正常的视力。戈卜林要走路的话,还得打个灯,不然容易踩坑。

    “小戈道士。”核对完后,老头将道士证还给了戈卜林,语气明显好很多,“我是葛家村的村长,你叫我老葛就行。”

    “不太合适吧。”戈卜林说,“老葛。”

    葛村长顿了下,大致扫了一眼二人,说:“你们跟我来吧。”

    “行。”戈卜林点点头。

    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设置。

    刚转过身的葛村长僵了一瞬,然后又将肩膀塌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地在前面带路。

    戈卜林打着手电,紧随其后。

    墨倾跟在最后面。

    从村口进去,还要走一段路才见到房屋。

    这里的房屋建在路边、田埂、山上,到处都有,小路四通八达,又密集复杂。但是,多数房屋都年久失修了,而道路上也长满了杂草。

    这种事情,在农村司空见惯。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总喜欢往外走,稍微有点出息,在外面扎了根,就不会再回来了。

    “到了。”

    走了约摸十分钟,葛村长带着他们来到一栋房屋前。

    房屋外有院子,葛村长用钥匙开了门:“你们先在我家住下,好好歇一晚,等明天,我再跟你们说一下村里的情况。”

    “行。”戈卜林点点头。

    他揉了揉肚子,感觉自己饿扁了,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委屈了自己,主动询问:“老葛,有吃的吗?”

    “有的。”葛村长领着他们进了自己家,“我待会儿给你们送上去。”

    他没有开灯,摸着黑往楼梯走。

    墨倾凉声问:“不开灯吗?”

    “我们村儿的电线杆塌了,都断了电。”葛村长转过身,跟二人说,“维修需要一段时间,最近都没有电。”

    “难怪。”戈卜林松了口气,“我说呢,怎么没一点光。”

    葛村长“呵呵”一笑。

    在并不敞亮的大厅里,葛村长这短促的一声笑,听得怪惊悚的。

    “走吧,你们的房间都准备好了。”葛村长继续往楼梯上走,“我们家是三楼,你们住在三楼。三个房间,你们一人一个。”

    他顿了顿,继续说:“正好,今天村里来了一个画家,说是来采风的,也住在我家。”

    “画家?”戈卜林有些惊奇,“跑这么远采风啊?”

    “听说是去隔壁村的瀑布上采风的……那边比较繁华、热闹,有一个名气挺高的旅游景点,周边很多人都爱去那里。他是坐错了车,走错了路,天黑时来到了我们这儿。总不能让他睡路边不是,就让他在我家借宿了。”

    葛村长说着,来到了三楼。

    他也不需要借光,而是指了指两个房间的门:“你们自己分配吧。我去一趟楼下,给你们端点儿吃的上来。”

    “谢了。”戈卜林颔首,继而说,“对了,您夫人和儿子呢?”

    葛村长哑了半晌,最后道:“你们明天就知道了。”

    说着,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怪怪的。”戈卜林望着葛村长背影,嘀咕着,随后朝墨倾靠近了些,问,“你说,他遮得这么严实,是身上也长疮了吗?”

    “不排除这可能。”墨倾耸肩。

    戈卜林问:“你选哪个房间?”

    墨倾大气道:“你先选。”

    “那我不客气了。”戈卜林点兵点将,随便挑了一间,然后就选了一间偏南的房。

    待门关上,墨倾视线扫视一圈,直接忽略了中间指定给她的拿一间房,而是去了另一间——据说是某画家的房间。

第100章 神医村【10】神秘村庄,怪事连连

    葛村长家是一栋三层楼的自建房,上楼梯进客厅,左侧有三间房,并列着,葛村长给他们指定的是右边的三间。

    外面星子密布,屋内光线暗淡。

    “叩叩。”

    墨倾敲了两下门。

    没人开门。

    墨倾侧耳去听,听不见丝毫声响。

    等了会儿,墨倾没耐心了,伸手拧了下门把手,只听得“哒”地一声,门开了。

    墨倾愣了一下。

    光线非常暗,但墨倾看得清。她一眼扫过,室内环境一目了然。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张床,连衣柜都没有,画板和背包放在墙角。窗户开着,风往里灌,微冷,但空无一人。

    人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墨倾就听到外面传来轻微声响,她侧首一看,就见到了一个人跳到窗沿上。

    他半蹲着,头一抬,往里面扫了眼,见到墨倾后,身形一僵。

    屋内视野太暗,他只见到门口站了个人。

    然而,墨倾却轻易将他认出来,轻笑一声,顺势走进来,把门一关:“身手不错啊。”

    乍一听这声儿,江刻还当是错觉,直至那人愈发走近,看清了身影轮廓,他才确定自己的想法——

    没错,就是墨倾。

    每一次的偶遇,已经让江刻习以为常了,心里已经升不起任何惊讶情绪。不过,倒是有一点点别的情绪。

    他目光从墨倾身上扫过,继而从窗口跳了下来。

    “江画家?”

    墨倾笑着调侃,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窗外。

    虽然是三楼,但隔壁就是车库,够垫脚的。但凡有点身手的,想要潜入进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江刻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嗯。”

    他现在就是江画家,没错。

    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墨倾看着靠墙的画板,懒洋洋地问:“来这儿做什么?”

    她可不信江刻是真的来写生的。

    “我……”

    江刻刚一张口,就见墨倾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愣了下。

    随后,墨倾将背包取下,随手一扔,又出了门。

    墨倾在门口等了几秒,就听到楼下蹬蹬蹬的脚步声。她随手做了个“开门、关门”的动作,紧接着隔壁屋的戈卜林也出来了。

    很快,就见葛村长走上来,手里端着一盆馒头和两碟小菜。

    “厨房就这些能吃的了。”葛村长说,“我们烧火做的饭,现在火都灭了,没有电,重新烧火的话,不太方便。”

    戈卜林心道:你黑灯瞎火地走夜路时,倒是没见不方便的。

    “没事,谢了。”戈卜林接过馒头和小菜,道谢。

    “哎,应该的。”葛村长笑呵呵地点头,搓着手,看了看二人,然后友善地说,“你们先休息,有事叫我啊。”

    便这样了。

    他转身又下了楼。

    他步伐轻快,在漆黑的楼道里,竟是步履生风。

    “连一根蜡烛都没有,他也不怕摔着。”待到葛村长没了影,戈卜林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刚咬一口,戈卜林就脸色大变:“啊呸——”

    他一口将馒头全吐了。

    “这都是什么呀,硬得跟石头一样。”戈卜林将馒头吐干净了,揉着腮帮子,“差点儿把我的牙给磕没了。”

    皱了皱眉,他将馒头扔回盆里,转而跟墨倾说:“你别吃了,难以下咽。我给你包里塞了两包饼干,你就吃那个吧。”

    “嗯。”

    墨倾对这些硬邦邦的馒头确实不感兴趣。

    戈卜林说:“哎,我们要不要商量——”

    “明早再说。”

    扔下几个字后,墨倾又进了靠墙那一间的门。

    戈卜林折回去,关门的一刹,他才想起来:咦,墨倾不是住最中间那一间房吗?

    他挠了挠头,可细细一听,又没什么动静,于是只当自己想多了,没有当回事,将馒头一搁,就去包里找吃的了。

    ——还好他怕水土不服,带了不少吃的。

    *

    以此同时,另一间房。

    墨倾和江刻四目相对。

    江刻站在窗户边,唯一一点亮光落到他身上,隐约照亮了他的轮廓,身子笔挺,隐在暗处。

    他头发似乎长了些,微微遮了眉眼,气质少了几分装模作样的腔调,明显随和又随意一些,且裹着点自由散漫的气质。

    在艺术家和总裁的身份中,他切换拿捏得实在妥当。

    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互相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漆黑中,他们却清楚地感知到对方打量的视线。

    他们俩有两个月没见了。

    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二人忽而福至心灵,一起开了口。

    墨倾:“这次是什么情况?”

    江刻:“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两道声音,两人皆是顿了顿,然后悠悠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江刻:“来写生。”

    墨倾:“来游玩。”

    又是异口同声。

    “……”

    “……”

    非常默契的回答,心照不宣的撒谎,无比虚伪的理由。

    二人各自看了对方一眼,哪怕看不到眼神,都从对方身上读出了一点“鄙夷”。

    墨倾耸了下肩,实话实说:“我来出任务的,调查这个村子的情况。”

    “我也是。”江刻也不再隐瞒,“收到一个委托,调查这个村子的情况。”

    墨倾眯眼:“谁的委托?”

    “一个死人。”江刻顿了下,补充一句,“暂时不方便说。”

    “行。”墨倾挑了下眉毛,往墙壁上一靠,双手抱臂,“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熟悉一下环境。”

    “有线索吗?”

    江刻只手揣兜,靠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他将窗帘拉上了。

    室内的光线更暗了,一片漆黑。

    他望着墨倾的方向,道:“除了这个村里的人活得像鬼,白天因身上生疮不敢见人,晚上因视力变好四处瞎晃,倒也没有别的线索了。”

    “……”墨倾没有动,沉思了下,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江刻说:“比你们早两三个小时。”

    事实上,江刻出发的时间,比墨倾、戈卜林要晚一些。

    但是,戈卜林不太敢开车,将车速放得很慢。但江刻是个“穷大学生”,半路蹭车,对方在山路上横冲直撞的,速度起飞。

    若不是江刻半路下车,又走了一段路,扮演“迷路的画家”,估计下午一两点就到了。

    “你到的时候,天没黑吧?”墨倾眯了眯眼。

    “没有。”

    “白天是什么情况?”

    “没有一个活人,就像……”江刻稍作沉吟,想到刚来到葛家村的那一幕,轻描淡写给出了两个字,“活鬼村。”

    墨倾眉毛微动。

    “除了葛村长,村里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见不到一个活人。”说到这里,江刻又往窗口方向看了一眼,“一到晚上,就开始外出放风了。我估计他们知道有外人在,没有到处走动。”

    墨倾继续问:“他们白天闭门不出,就是因为身上生疮?”

    “不清楚。也有可能……”江刻说着一顿,语气裹着些凉意,“是见不得光呢。”

    墨倾眸光闪了闪。

    她隐约觉得,江刻或许知道的更多一些。

    不过,还是等明天亲自看一看吧。

    “行。”墨倾拉开门,动作停顿了下,回头望向江刻,“互通有无?”

    “……”江刻没料到她说完就走,抿了下唇,但半晌后,将挽留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嗯。”

    *

    第二天黎明,天幕暗得深沉,星子只留下了一两颗,一轮弯月悬挂在东边。

    墨倾睡得正香,结果被敲门声吵醒了。

    她坐起身,皱了皱眉。

    顿了半晌,墨倾不耐烦地掀开被子,穿好鞋,走到了门口,一把就将门给拉开了。

    戈卜林敲门的动作很轻,似乎非常谨慎,微微弓着腰,神情满是戒备。他持续着敲门的动作,忽然见门被拉开,自己被吓了一跳。

    “啊——”

    一声尖叫立马就要破喉而出,但下一刻,戈卜林就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硬生生把那一声叫喊咽了回去。

    墨倾略有烦躁地问:“做什么?”

    她有点起床气。

    “这边。”戈卜林声音轻轻地,跟做贼似的,指了指客厅阳台的方向,“我说不清楚,你跟我来看一眼。”

    墨倾锁眉。

    但是,她也没转身回去,在瞥了眼戈卜林后,就径直走向了客厅阳台。

    她虽然走得很平稳,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但是,她走路,只要她想,就可以做到悄无声息。

    戈卜林蹑手蹑脚地跟在墨倾身后,待到墨倾大剌剌往窗户走时,他忽然拽住了墨倾的手腕:“哎,等一等。”

    他指了指阳台旁的墙壁,又指了指外面,晃了晃手指,表示不能去阳台。

    墨倾这会儿已经听到一点动静了。

    她没有执意往阳台走,而是往后退半步,挨着阳台旁的墙壁,再缓缓探出头,将视线往外扫了一圈。

    村长家的自建房外,是一大片的田地,因为没到种稻谷的时候,所以都荒着,没有人去动。但此刻,那一片田里,站满了人。

    他们围聚在一起,大概有三四十来个,清一水儿的男性,从老人到小孩,应有尽有。

    然而,每个人都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从脑袋到脖子,再到两只手,所有袒露在外的皮肤,全被遮了起来。

    在他们中间,摆着一张桌子,竖起几根蜡烛,穿着道士服的男人拿着桃木剑,跟疯了似的舞蹈着,有模有样。

    嘴里还念念有词。

    墨倾明白过来了:“作法?”

    “对。”戈卜林点点头,用手摸了摸下颌,“我说呢,葛村长在电话里对我态度还贼好,热情洋溢的,一见到我,态度就不一样了。没想到是有同行来竞争了。”

    “我觉得……”墨倾话语一顿。

    “什么?”戈卜林等待着墨倾的分析。

    墨倾看了眼他的金发,说:“葛村长对你态度不好,完全是因为你的金毛。”

    “……”

    戈卜林愣了会儿,抬手去抓了抓自己心仪的头发,抓出几根金发来,他叹了口气。

    ——失算了。

    ——金毛小道士,说出去谁信呐?

    “只要你不心虚,就没人怀疑你身份。”墨倾随口安慰了一句,然后说,“你的道士证,也是基地弄的?”

    “哪能呐。货真价实的。”戈卜林倍儿骄傲地说,“我十八岁就弄到手了。”

    “……”

    “我们上一任部长,就是收养我的人,就是一老道士。在我们部门待着,啧,好家伙,简直就是绝配。”戈卜林说,“说我们部门不搞封建迷信,谁能信?”

    “……”确实。

    戈卜林继续说:“所以我的道士证藏着掖着,不到这种重要场合,一般不拿出来。”

    墨倾斜乜着他:“上一任在的时候,你们部门好歹有个‘封建迷信’的标签。这一任的你,让你们部门仅存的一点存在感也消失了。”

    “……”

    戈卜林震惊地睁大了眼。

    他感觉自己胸口被墨倾插了无数刀,自己简直要被她捅得窒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戈卜林自欺欺人:

    ——没关系,现在墨倾损他们部门损得那么狠,以后不照样得是他们部门的人?

    ——到时候她敢自己损自己吗?

    在墙后观察了会儿,墨倾看得索然无味,问戈卜林:“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来分钟前吧。”戈卜林悄声说,“我本来是起夜,回来时往阳台外看了一眼,乌泱泱一帮子人,差点没把我给吓傻。”

    “哦。”

    墨倾冷漠无情,没有半句安慰。

    “我刚想起来。他们整个村都皮肤生疮,应该跟饮食习惯的关系最大,吃的、喝的,我们最好都不要碰。”戈卜林说,“我们带过来的干粮,大概可以撑个两三天的。”

    墨倾不置可否。

    戈卜林问:“你打算从哪儿入手?”

    墨倾倒是随意,扭动了下手腕,轻描淡写地说:“先看看病人。”

    鬼村?

    一百年前,她见过无数死人,却从未见过亡灵。

    真要有“鬼”,那个年代,指不定会变成何等地狱。

    一百年后,真正能称得上“鬼”的,怕是直接穿梭一百年光阴,依旧以活人形象站在这里的她了。

    有何可怕的?

第101章 神医村【11】葛村长认出墨倾,跪拜求饶

    墨倾和戈卜林一直在阳台旁观,待到田地上那一群人散去,他们俩才相继回了各自的房间。

    墨倾站在窗口,看着村民们各回各家,关紧了门窗。

    没多久,天亮了。

    太阳仍在层叠连绵的东方山下,但天空晴朗,视野愈发清晰明亮。

    本以为清晨会悄无声息,未曾想,有几户人家陆续开了门,有人走出来。墨倾略有意外,抬眼去看,不由得一顿。

    出门的,都是些女人。

    女人们跟男人不一样,没有遮遮掩掩的,身体没有异样,皮肤自然健康,丝毫不见“生疮”的迹象。

    她们出了门,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挑着担,开始新一天的忙碌生活。

    墨倾勾了下唇。

    有点意思。

    仔细一想,方才去“作法”的,都是男人。

    都是同一个村的,吃的喝的都一样,为什么偏就男人们卧病在床、身体生疮,而女人们就没有一点生病迹象?

    ……

    后院的厨房开始有动静时,墨倾房间的门也被敲响了。

    是戈卜林。

    墨倾去开门。

    “葛村长应该醒了,”戈卜林说,“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嗯。”

    戈卜林往旁边卧室看去:“隔壁呢?”

    墨倾淡淡瞥了眼,说:“不用管。”

    江刻早出门了。

    “我总觉得这个村很邪门,他毕竟是误打误撞进来这个村的,待会儿要不要跟他说一声,让他早点走啊?”戈卜林还挺仁厚的。

    墨倾说:“随便。”

    二人简单地洗漱了下。往楼下走时,戈卜林拍了下脑门:“如果他们的水质有问题,沾了水,会不会也有问题啊?”

    “没事。”

    戈卜林松了口气:“你验过水了?”

    “没有。”

    “哈?”

    “我是说,”墨倾顿了下,挺真诚地说,“你病死了,我会帮你收尸的。”

    “……”

    戈卜林脸色霎时惨白。

    墨倾又说:“就算你浑身生疮,我也能给你治好。结了疤嘛,还可以做医美。”

    戈卜林挠了挠鼻尖:“你不是神医吗,有了你,我还要靠医美?”

    “术业有专攻。”

    “……”

    戈卜林被她说服了。

    走到一楼,戈卜林来到后门,跟在后院小厨房忙碌的葛村长打招呼:“葛村长,这么早啊。”

    “给你们做早饭。”

    葛村长坐在柴火灶后面,头也不抬地说。

    他依旧戴着斗笠,斗笠下是一层黑纱,遮住了脸、脖子,手上戴着一双手套,把人藏得很严实。

    戈卜林看一眼,想到皮肤下的疮,就止不住地战栗。

    “不用了。”戈卜林看了眼还未点火的灶台,说,“不急着吃。咱们先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

    葛村长犹豫了下,点头:“也行。”

    虽然戈卜林有道士证,但一个把头发染成金色的年轻道士,看着就不靠谱。

    没准他的道士证是假的呢。

    就为了坑他们的钱。

    这两个月来,他们病急乱投医,什么“高人”都请过,但是办了一场又一场的法师,筹了一笔又一笔的钱,仍是没任何效果。

    五分钟后,葛村长坐在一楼大厅里,跟戈卜林讲起事情缘由来。

    至于墨倾,他一眼都没看。

    “我们村里两个月前开始出现这种怪事的。”葛村长在帽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都怪我那杀千刀的儿媳妇,死就死吧,死前还要诅咒我们。”

    戈卜林追问:“诅咒?”

    “可不就是诅咒嘛!她死之前,诅咒我们村,所有男的都会以见不得光的方式死去,长舌妇们口舌生疮,以后葛家村会成为鬼村……这些,都一一灵验了!”

    说到最后,葛村长语气里有些惊恐,又裹挟着恨意。

    “这个,”戈卜林眯了下眼,一派气定神闲的高人模样,斟酌着问,“你的儿媳妇,为什么要诅咒你们村呢?”

    “谁知道!”葛村长愤怒道,重重地拍了下沙发扶手,“她就是一个不懂报恩、自私自利、歹毒心肠的女人!”

    “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葛村长犹豫了会儿,半晌,舔了下唇角,说:“她是个孤儿。”

    戈卜林等他继续说。

    “是我儿子不嫌弃她,娶她回家做老婆,甚至为了照顾她,放弃在外面的高薪工作。没想到她嫌贫爱富,说我儿子不该放弃工作,没出息,满肚子牢骚。”

    说到这里,葛村长似乎气不过,拍了下手,找戈卜林说理:“你说说,我儿子是为了谁?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不仅不知足,反而天天闹得家庭不和睦。”

    戈卜林没有附和他,而是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对于戈卜林绕开话题,葛村长有些不爽,但还是继续讲下去了,“然后,她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儿。”

    葛村长语气里满是嫌弃和怨恨。

    戈卜林原本还装作友好倾听的模样,听到这儿,神情一瞬就冷了起来。

    “再后来,那赔钱货死了。”葛村长语气越来越冷,感觉不到一点人情味儿,“赔钱货一死,她就寻死觅活的,还想离婚。我们一家人,照顾她、安慰她,心思都花在她身上,对她不薄啊,但她一点都不知道知恩图报,最后自己病死了。”

    戈卜林狐疑:“病死的?”

    “对啊。”葛村长冷漠无情,“她自己身体不行,一天天地垮下去,最后没救活。”

    葛村长吸了口气:“她死就死吧,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家、我们村哪里对不起她了,死了还要诅咒我们。如果我不是村长,没有攒一点威望,我们家早被村里人拆了!”

    戈卜林压着眉眼,冷眼瞧着这个老家伙。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他在心里直飙脏话。

    “村里人最初出现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戈卜林问。

    不知不觉,戈卜林已经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眉眼笼上了一层冰霜,神情正经肃穆,俨然跟最初心境不一样了。

    他来时,本以为是单纯的“集体中毒事件”,只是凑巧碰上“村长儿媳妇死前骂了几句”,所以才被以讹传讹,传得愈发邪乎。

    没想到……

    估计这村子里没什么好东西。

    “就……”葛村长平静了下情绪,思索了会儿,“给她办完葬礼的第二天吧。一开始是我的儿子,他嘴巴上生了疮。谁都没在意,但他很快就长到了脸、脖子,遍布全身。接下来就是我家老婆子,和村里其他人。”

    葛村长顿了顿,艰难地说:“还有我。”

    “还有别的症状吗?”

    “有。”葛村长叹了口气,“所有被诅咒的人,都渐渐变得不能见光,白天嗜睡,浑身无力。到了晚上会好一些,视力……会变得好一点。诅咒越深,症状越重。真跟那赔钱贱货说的一样,我们这些被诅咒的,都‘不见天日’了。”

    戈卜林被这样精准无误的“预言”弄得有些头皮发麻。

    想了会儿,戈卜林继续问:“我听说,死人了?

    “死了好几个了!”葛村长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要用嗓门驱逐内心的恐惧,“身体差一点的,十天半个月,就一命呜呼了!身体好一点的,还能坚持一下!”

    “找医生了吗?”

    “医生有什么用!”葛村长没好气道,“我们又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诅咒!我们村里的医生,自己都给病死了!”

    “就没有向外求助过?”

    葛村长情绪激动起来:“求助什么?他们懂什么!”

    戈卜林表情一凝,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抬眸,跟站在门边的墨倾互看了一眼,眼神皆有些意味深长。

    随后,墨倾终于开了口:“有没生疮的吗?”

    “当然有。”葛村长略有些烦躁地说,似乎很排斥墨倾,“我们村里,未成年的女孩,还有跟她关系好一点的女人,都没有任何症状。”

    葛村长怒气冲冲的,吹得纱布乱动,怒道:“这不是诅咒还能是什么?!”

    墨倾才不管他有多心虚、愤怒,凉凉地开口:“看一下你身上的疮。”

    葛村长对她的命令语调很不满,问:“你是什么身份?”

    “她是我的助手。”戈卜林答。

    葛村长狐疑:“女道士?”

    “不是,打下手的。”戈卜林劝道,“我们肯定得先了解下情况,才能追根溯源,找出问题所在……”

    “这就是诅咒!”葛村长执拗道。

    戈卜林语气颇为强硬:“就算是诅咒,也得看一下症状。”

    他的气场一下就上来了。

    纱布之下,葛村长狐疑地盯了戈卜林好一会儿,一时觉得戈卜林发色刺眼不可靠,一时又觉得不该放过任何一点希望。

    于是,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挣扎后,葛村长终于选择了妥协。

    他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将手套摘了下来。

    摘下第一只手套时,戈卜林就见到近乎腐烂的皮肉,以此同时,一阵令人作恶的腐烂臭味儿迎面扑来,差点没让他当场吐出来。

    胃部在翻腾。

    他想说“可以了”,但是,他看了眼墨倾,发现墨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葛村长,心想这没法阻止了,于是只能强忍着。

    很快,葛村长取下两只手套,露出几乎没有完好皮肉的手。

    疮烂了,成了腐肉,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偏偏,人还活着。

    味儿很刺鼻,戈卜林视觉饱受冲击,鼻子还要近距离接受冲击,整个人已经如芒在背,恨不得离葛村长十米远。

    还没完。

    葛村长又掀起了纱布,将斗笠摘了下来。

    斗笠下的场景,已经没法看了。

    头发就剩一撮一撮的,秃了的地方全是疮,白的、红的、紫的混合在一起,脸上更是没法看。

    戈卜林瞥了一眼,心里冒出一声“操”,感觉自己随时能背过气去。

    上天为何如此残忍,让他见到这样的一幕!

    他宁愿瞎了!

    倒是墨倾,淡定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轻飘飘说出三个字:“中毒了。”

    “你说什么——”

    葛村长愕然抬头。

    然后,僵住。

    在隔了一层纱布的阻挡后,葛村长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墨倾的容貌。

    他跟石化了一般,呆愣了好一会儿。

    戈卜林不明所以。

    正当戈卜林想问之时,葛村长忽然站起身,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哀嚎:“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

    “……”

    戈卜林眨眨眼,看了看被吓得不成样的葛村长,又看了看倚着门气定神闲的墨倾,咽了口唾沫,然后赶紧站起来,凑到墨倾身边。

    他低声问:“什么情况?你以前来过这里,留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传说?”

    墨倾斩钉截铁:“没有。”

    “真没有?”戈卜林怀疑极了,“会不会是您老去的地方太多,经历过于丰富,不小心把什么事儿给忘了?”

    “……”墨倾凉飕飕的眼风扫向她,“我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

    “可按照你的年龄也该——”

    戈卜林闭了嘴。

    他也瑟瑟发抖。

    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他干嘛长这张嘴呢?

    墨倾等了会儿,估摸着葛村长也喊累了,才懒洋洋道:“站起来。”

    “我……”

    葛村长颤抖着出声,但不敢再抬头。

    他努力着想起来,可是刚一起身,又看了眼墨倾,腿一软,立马跪了下去,又一次大呼“神仙饶命,饶了我们吧”一类的话。

    瞧着他被吓得那个怂样,戈卜林一时有些怜悯他。

    本想好心去扶他一把的,但戈卜林上前一步,又看到他那惨不忍睹的皮肉,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他偷偷后退一步,决定当个铁石心肠的人。

    “现在怎么办啊?”戈卜林偏头瞧着墨倾,声音依旧低低的,“他被你吓得,估计只剩一魂一魄了,整个人都神志不清的,还怎么问?”

    “那就——”

    墨倾想把他揍得清醒一点,但是,看到他的惨样,又下不去手。

    ——嫌脏。

    就在戈卜林和墨倾都犯难之际,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戈卜林和墨倾皆是偏头看去,入眼的是一个背着画板的男人。

    男人戴着一顶款檐帽,微长的头发绑在脑后,加上一个金丝眼镜,衬着那一张英俊的脸,颇有一种“斯文败类”的范儿。

    墨倾眼眸一亮。

    她想到了上次见到梁绪之时,怂恿过江刻,没想到这一次……

    啧。

    昨晚她没太看清,不然肯定得多待会儿。

    “江画家”看了二人一眼,神情未变,似乎不认识一般。

    他走近了些,循着哀求声看过去,看了一眼,就皱起眉:“这大清早的……”

    把人胃口都搞没了。

    ------题外话------

    我们江爷抓重点,一直是可以的。

第102章神医村【12】双方合作,一起调查

    见到葛村长不堪入目、神志不清的模样,江刻没有一点惊恐、怜悯,顶多就嫌弃地皱了个眉。

    戈卜林猜到他是借住的画家,怕他被吓到,心儿一颤,开口:“这位兄台……”

    然而,江刻直接忽略他,转而问墨倾:“他在叫谁神仙?”

    墨倾挑眉:“我。”

    江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墨倾问:“你去哪儿了?”

    “后面的竹山。”江刻时刻不忘角色扮演的素养,补了句,“画日出。”

    戈卜林颇为古怪地看了看二人。

    这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说话的氛围怪怪的,跟早就混熟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

    伴随着一阵咳嗽声,沙哑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三人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人扶着栏杆,脚步虚浮,一步一步地从上面挪下来。

    他同样戴着有纱帘的斗笠、手套,宽大的衣服下面,可见骨瘦如柴的身形。

    他的身份很好猜。

    葛村长家里就三个人,除了葛村长,就是他的宝贝儿子,以及他的老婆。眼前这个,必定是他的儿子无疑。

    他叫葛木郭。

    “你是老葛的儿子吧,”戈卜林倒也没隐瞒,“你爸刚看到我朋友,就忽然跪下来,大叫着‘神仙饶命’。我们还纳闷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葛木郭走近了一些,闻声抬起头,仔细看着戈卜林、江刻、墨倾三人。

    “抱歉。”葛木郭嗓音沙哑难听。

    他又咳嗽一声,走向葛村长,弯腰将人扶起:“爸,是我。”

    “木郭……”听到葛木郭的声音,葛村长理智似乎恢复了些,他用充血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葛木郭,又激动道,“木郭,我见到神仙了。神仙显灵了!”

    葛木郭问:“神仙在哪儿啊?”

    “那儿呀!就那儿!”葛村长指着墨倾,“她!就是她!”

    “她是人。”

    “她不是人!她是神仙!不……”葛村长摇着头,“不对,她是医圣!你还记得吗,就是夏雨凉口中的医圣啊!”

    听到“夏雨凉”和“医圣”,葛木郭怔了一下。

    想了想,他跟墨倾三人说:“你们介意回避一下吗?我爸可能受了点刺激,我得劝劝他。”

    他都这么说了,墨倾三人自是不可能再在这里看戏,便退出了门,来到外面的院子里待着。

    清晨阳光正好,清风徐徐。

    墨倾支手抄兜,斜眼打量着江刻,弯唇:“打扮挺个性啊。”

    江刻对上她的眼神。

    四目相视,颇有深意。

    然而,戈卜林这个不解风情的,偏偏要搭个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艺术家都这样,这叫什么?艺术范儿,是吧?”

    说到这,戈卜林还问着江刻,似要求个认同。

    江刻就当没听到,把戈卜林当做隐形人,问墨倾:“吃了吗?”

    “还没。”

    “我留了份早餐。”江刻将一块巧克力和一包饼干递过来,“正好,刚刚没胃口了。”

    “行。”

    墨倾爽快地接了过去。

    戈卜林:“……”

    操。

    这是什么发展啊。

    他们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这就对上眼了?!

    老祖宗,别忘了你的身份和年龄,勾搭晚辈是要受道德谴责的!

    正在戈卜林内心疯狂弹幕的时候,屋子里葛村长的嚎叫声渐渐小了。不一会儿,彻底没了声。

    很快,葛木郭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的阳光,望而却步。

    “你们进来吧。”葛木郭跟三人说。

    隔着一层黑纱布,看不清葛木郭的表情,但墨倾却明显感觉到,葛木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知道他们得病的都怕光,三人便进了屋。

    戈卜林刚一踏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个情况啊?”

    “可能是他认错人了。你们不用在意。”葛木郭说。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

    戈卜林心道:那可不一定。毕竟“医圣”这个词,正好可以跟墨倾挂钩。

    没将猜想说出来,戈卜林盯着葛木郭,问:“夏雨凉,是你的妻子吗?”

    犹豫了下,葛木郭点头:“嗯。”

    戈卜林又问:“你爸口中的医圣,说的是谁啊?”

    葛木郭冷淡道:“跟你们有何关系?”

    昨晚,他就听父亲说了,家里来了三个人,一个是画家,另外两个人,是道士一伙。

    可是,黄毛道士……这能叫道士?

    江湖骗子还知道把头发染成黑色,换上一身道士袍呢。这俩倒是无法无天的,染了一头黄毛就出来招摇撞骗了。

    “说不准哦。”戈卜林眼一眯,“我擅降妖除魔,我朋友——”

    微微侧身,戈卜林指了指墨倾:“就是她,擅长治病救人。”

    “哪所大学毕业的,有证吗?”葛木郭声音虽难听,但嘲讽味很浓。

    戈卜林咳嗽一声,说:“她是中医。”

    葛木郭又问:“师出何门?”

    “……”

    这个,戈卜林就不好说了。

    墨倾适时开口:“岐黄一脉。”

    葛木郭闻声怔了好一会儿,隔着黑纱打量了墨倾许久,说:“岐黄一脉避世不出,这些年,真正的岐黄医师没见几个,江湖骗子倒是满地都有。”

    墨倾眉毛微动,有点意外。

    说“岐黄一脉”时,墨倾压根没想过,葛木郭知道“岐黄一脉”。毕竟,当时同墨夫人、墨随安说时,他们连“岐黄一脉”都没听说过,当她随口胡诌。

    “你大可不信。”墨倾缓缓说,“但你既然知道岐黄一脉,想必清楚你们的症状,并非诅咒,而是中毒。我可一试,信不信由你。”

    “你……”

    葛木郭迟疑了。

    半晌后,他妥协了,说:“我妻子夏雨凉,是神医村的人。所谓医圣,是他们村里所有人的信仰,至于我爸为何把你认成医圣,我也不知。”

    “你妻子是神医村的?”戈卜林惊讶道。

    “对。”葛木郭点头,“她是个孤儿,自幼在神医村学医术。附近只有一所高中,我跟她是同班同学,她一心想当医生……”

    “不过,不是中医,而是外科医生。”

    “她毕业后,如愿成了医生,还有机会得到什么EMO的评级。但她工作辛苦,赚得又少,正好她怀孕了,我就让她辞职了,让她在老家养胎,我爸妈照顾她。”

    “没想到……”葛木郭吸了口气,“她死之前,有一段时间,经常上山采药,弄一些药材回来捣鼓,说是调养身体的老药方,但其实就是毒药。她觉得我们家、我们村,都对不起她,想拖着我们跟她一起去死。”

    戈卜林拧眉:“你既然清楚,为什么不找医生?!”

    “找医生?”葛木郭顿了下,随后身形一晃,上前一步,猛地掀起纱帘,露出一张血肉模糊、全部烂掉的脸,“我现在这样,就算找医生,有用吗?!找了医生,我们全村人都会成为笑柄,我们家就会是全村的罪人,连祖坟都保不住!”

    “所以,你宁愿让村里人以为这是诅咒,让他们寄托于鬼神之说,眼睁睁看着他们陪着你一起死。就为了顾全自己家?”戈卜林一字一顿地诘问,语气里裹挟着愤怒。

    他的拳头都提起来了。

    “没办法。”葛木郭争论道,“就算实话实说又怎样,我们村的人根本就不信医生!何况,医生就是万能的吗?”

    “你草菅人命!”戈卜林愤怒不已。

    葛木郭说:“随你怎么说。”

    戈卜林仰起头:“我会跟村里人说明情况的!”

    “随便。”

    葛木郭又是一阵咳嗽。

    这一次,他咳得很激烈,直接咳出一滩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若非待在这里,葛木郭肯定要离开,且相信这世界。

    戈卜林提起的拳头,又放下了。只是,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如果葛木郭是个健康的,戈卜林这一拳,肯定砸在了葛木郭的脸上。但是,葛木郭病入膏肓,他一拳下去,葛木郭怕是会死。

    到时候,他心里倒是痛快了,可扭头就得进局子了。

    天高皇帝远的,霍斯都保不住他。

    “你们能治就去治吧。”葛木郭缓了会儿,扔下一句话,便缓缓走向了楼梯。

    他一步一步往上挪,比下楼梯的时候更要艰难。

    不过,在场三人丝毫没有生出怜悯之心,冷漠地看着这一幕,没一点想伸手帮忙的意思。

    “吓着了吧?”戈卜林扭头跟江画家说,“我劝你早点离开,这个村子忒不正常。谁知道这一群乱搞封建迷信的村民会做出什么疯狂行为,能跑就赶紧跑吧。”

    他是一番好心。

    偏偏,江画家不领情。

    江刻又一次忽略了戈卜林,问墨倾:“我下午还要去一趟后山,你要一起吗?”

    墨倾眼皮一掀:“看情况。”

    “你去后山干什么?”戈卜林急了,“不是让你走吗?你好端端的,凑什么热闹。”

    瞥了他一眼,江刻终于回应了他:“我画夕阳。”

    戈卜林无比震惊:“你不觉得这个村子瘆得慌吗?”

    “我觉得……”江刻顿了一下,蓦地一笑,看起来更瘆得慌,“这个村子很有艺术感。傍晚、村庄、丧尸,岂不是很有意思?”

    “……”

    有意思个屁啊!

    这人是变态吧!

    戈卜林现在回想起黎明时见到的那乌泱泱一群人,想到他们的衣服布料下全是腐烂的皮肉,真如丧尸一般,就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画家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干的事儿,尽这么吓人呢!

    “随便你吧。”戈卜林冲江刻扔下一句,然后将墨倾拽到了一边。

    他一扭头,发现江刻肩上背着画板,左手放兜里,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那一刹,跟江刻眼神对上时,他还察觉到一股冷意。

    戈卜林瑟缩了下,随后想着墨倾在身边,壮起胆:“有点眼力见儿吧,没见我们要说悄悄话吗,能避着点?”

    “你们说你们的。”江刻轻描淡写地说,“我偷听我的。”

    戈卜林:“……”

    要点脸吧,偷听个屁啊你,你摆明了在明着听!

    墨倾看了眼马上能吵起来的二人,及时制止,跟戈卜林说:“他不是外人。”

    “什么?”戈卜林愣住。

    墨倾又说:“我认识他。”

    “哦……”

    戈卜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难怪他们俩像熟人呢!

    合着真的是熟人啊!

    “他姓江,一个穷学生,半吊子水平,长得好看一点的花架子。”墨倾三言两语将江刻的新人设完善了,给了个明确定位。

    戈卜林:“……”

    江刻:“……”

    “说正事吧。”墨倾把话题重新拉上了正轨,“你去跟葛村长聊一聊,趁着他被吓得不轻,多套一点话出来。”

    “好主意。”戈卜林点头,“你呢?”

    墨倾说:“我去看一看,那些没生病的姑娘。”

    江刻跟了一句:“我正好也想去看。”

    墨倾乜斜着他:“看什么?”

    “看……”江刻差点儿就进了她挖的坑,顿了一下,勾唇吐出一个字,“病。”

    墨倾满意了,又问:“带着你的画板?”

    江刻瞥了眼肩上的画板,说:“总得有点由头。”

    三人接下来的计划,就这么被确定了。

    简单吃了些零食果腹,墨倾、江刻离开了葛村长家,而戈卜林则是逗留在葛村长家里,准备着他的“套话”计划。

    ……

    白天的村庄被阳光环绕,草长莺飞,偶有人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一派祥和。

    乍眼一看,瞧不出村里有何异样。

    但是,仔细环视一圈,会发现田地、菜地里的人都是女的,在河边洗衣、在屋前忙碌的,都是女的。不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像女儿国。”江刻中肯的评价。

    墨倾说:“还挺和谐。”

    江刻余光瞟向她。

    “一个重男轻女的村庄,现在却靠女人维持着。”墨倾挑了下眉毛,“夏雨凉安排这一出,还挺讽刺的。”

    “仅仅是这样,改变不了什么。”江刻说,“相反,本不该她们做的活儿,都由她们做了。”

    墨倾不置可否。

    或许,夏雨凉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对这群人起了怜悯之心,不想连累她们,死前给了她们解药而已。

    环视一圈,墨倾见到下面的田地上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姑娘扎着马尾,提着锄头,正在挖着田地。

    墨倾走过去,半蹲在土地边缘,跟她说:“你好。”

    姑娘听到了声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仅是一眼,又匆忙低下了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了。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墨倾有点难办。

    这时,江刻走到墨倾身边,放下画家,拿出一个素描本,跟姑娘说:“能给你画一幅画吗?”

    “啊?”

    姑娘震惊抬头,窘迫又慌张。

    在看到江刻的那一刻,刷的一下,脸色通红。

第103章神医村【13】要读书,往外走,别回来

    在看到江刻的那一刻,刷的一下,脸色通红。

    江刻长得英俊帅气,气质有几分随性,举止优雅,实在是村里人没法比的。姑娘才瞧一眼,心儿就砰砰直跳。

    推了下平光眼镜,江刻在墨倾身侧蹲下,顺势说:“你做你的事,不会打扰到你。”

    他声音低缓又温和,末了,又补充一句:“可以吗?”

    一抹绯色攀上姑娘的脸颊、耳根、脖颈,她害臊、紧张,但还是支吾地“嗯”了一声。

    声如蚊呐。

    江刻让姑娘随意,但跟先前下锄头时的劲道比,这会儿明显放轻许多。

    墨倾在一旁瞧着,瞧了眼姑娘,又瞧了眼作画的江刻,极其不屑地“啧”了一声,继而拍拍手起身,在隔壁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姑娘心神不定,余光时而乱瞥,忽而见到墨倾所坐位置,登时慌了:“那个……”

    墨倾嘴里叼了一根草,挑眉:“怎么?”

    被她这混不吝的姿态弄得一愣,姑娘小声提醒:“你坐着别人的墓碑了。”

    墨倾一低头,往旁挪了挪,用手扫开墓碑上的杂草和泥土,见到一些极浅的字迹,早看不清了。随后,她又瞧了眼后面,是个小土包。

    “不能坐吗?”墨倾问。

    江刻斜了她一眼:“不敬亡灵。”

    姑娘附和着点头:“嗯。”

    “嘁。”

    墨倾看了眼一唱一和的二人,把嘴里的草吐了。

    她拍了拍手,离开了这早被人遗忘的墓碑。

    然后,走得远了一些,坐在了路边的田埂上。

    她眼不见为净,背对着他们,随手扯了一片草叶,断断续续地吹着她一首曲子,曲调欢快轻松,还听好听的。

    “你也听流行歌?”

    身后传来江刻的声音。

    墨倾捏着叶子,在手里转动着,回头,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你吹得这首曲子,这一两年特别火。”江刻缓步走过来,两条大长腿在杂草里穿梭,摒除所有障碍,跨过了田埂。

    他在墨倾身边坐下。

    “搞笑呢。”墨倾捏着叶柄,用尖端指了指自己,眉一扬,“原创。”

    江刻愣了下:“我坚定相信你的话,但这种话,前往别搁外面说。”

    “……”

    墨倾觉得他在损自己。

    但是,又找不到理由。

    江刻轻笑,问:“你学过作曲?”

    “学着玩儿。”墨倾将叶子往前一扔,缓缓道,“十八般乐器……”

    江刻接话:“样样精通?”

    默了一秒,墨倾兴致都没了,悠悠接话:“会个一两样。”

    “……”江刻说,“挺不错。琴棋书画,都会一点。”他又问,“还有别的曲子吗?”

    墨倾斜他:“当我卖艺的呢?”

    江刻瞥了她一眼,继而看向远方,轻声嘀咕:“是才好。”

    卖艺的可好收买多了。

    墨倾没太听清:“什么?”

    “没什么。”

    他不乐意说,墨倾还不乐意听。打量着他,墨倾目光停在他手里的素描本上,问:“画完了?”

    江刻看着素描本:“嗯。”

    “画呢?”

    江刻看向她:“你要看。”

    “我吹曲,你画画,半斤八两。”墨倾挑了下眉毛,略有些轻浮,“看一个。”

    稍作犹豫,江刻将素描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

    “这次怎么想起当画家了?”墨倾接过素描本。

    江刻饶有深意道:“看了某人的话,觉得这行很好干。”

    “啧。”墨倾极不稀罕地出声,看着纸上灵动漂亮的姑娘,颇有些不快,将素描本扔回去,“好好学吧。”

    捞住素描本,江刻问:“不看了?”

    墨倾站了起来:“看你对人家姑娘的用心?”

    江刻刚要接话。

    墨倾朝他身后看去,打断了他:“不看了,人家姑娘找过来了。”

    姑娘是有些窘迫、踌躇的,走几步,看一眼江刻。

    江刻往身后看了眼,站起身,随手将刚画好的一页撕下来,递到姑娘面前:“送你。”

    “真的吗?”

    姑娘惊喜地眨眨眼,接过那副素描画时,手都在轻轻颤抖。她看着以自己为主人公的素描,漂亮又灵动,像极了自己,不由得心花怒放。

    江刻说:“你满意就好。”

    他这么一说,姑娘呆愣地看着他,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墨倾乜斜着江刻。

    ——这人模狗样的少爷,卸下不近人情的伪装后,挺能啊。

    “那个,”姑娘吸了口气,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小心翼翼捧着那一幅画,问,“快中午了,你们俩要去我家坐一坐吗?”

    江刻和墨倾对视一眼。

    “我家没别人,就只有我和奶奶。”姑娘担心他们忌惮村里的病人,补充说,“你们放心,都没有病的。”

    墨倾眯眼:“不是说是诅咒吗,你怎么知道是病?”

    “我都上高中了,不信这个的。”姑娘说着,随后扫了一圈周围,低声说,“你们先跟我来。”

    江刻说:“打扰。”

    算是同意了。

    墨倾也没有拒绝。

    *

    姑娘说她叫葛艺,住在一栋红砖屋里。

    屋子有两层,但第二层已经破旧不堪,木头支撑的地板早已腐朽,无法称重。

    第一层有两间房,一间是吃饭的客厅,一间是睡觉的卧室,她平时和奶奶一起睡。至于厨房和厕所,都建在外面,也就搭个雨棚的水平。

    她家这一栋红砖屋,说是危房都不为过。

    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年事已高,干不动了,耳朵背、眼睛看不清,葛艺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将墨倾、江刻带到客厅。

    葛艺请他们俩坐下,端上两杯热水:“我家没通自来水,这是水井里打上来的,能喝。”

    她又说:“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不喝。”

    “没事。”江刻拿起那一杯水,喝了一口。

    他这么直截了当的动作,看得葛艺一怔,尔后又低下了头。

    墨倾无语地看着江刻。

    她简直怀疑江刻看上这姑娘了。

    “你们应该是来调查村里集体患病这件事的。”葛艺抿了下唇,“这两个月闹得全村人心惶惶的,虽然夏姐姐帮了我家不少忙,但是……也差不多了。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

    墨倾和江刻都没想到,随便找一个人,却撞见了一个知内情的。

    这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江刻接话:“你说说。”

    “夏姐姐是个好人。真的,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好的人。”葛艺急切地说,然后指着白色的墙面和家具,“房子是她花钱给我们修缮的,家具是她帮忙给我们买的,不然我和奶奶都没住的地方。还有我能读高中,也是她出的钱。”

    “葛村长同意她这么做?”墨倾对葛村长品行表示怀疑。

    葛艺摇头:“村长家当然不同意的,但是拗不过夏姐姐。钱都是夏姐姐自己赚的,我写了欠条,上了大学后就还给她。”

    说到这里,葛艺想到夏雨凉的下场,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过了片刻,葛艺舒出一口气,继续说:“夏姐姐是个很优秀的医生,但是村长家觉得生孩子要紧,所以想方设法让夏姐姐怀了孕。”

    “他们又觉得夏姐姐一门心思工作,不顾家,又在她的单位大闹特闹,说要夏姐姐养胎,闹得全院皆知。无奈之下,夏姐姐又辞了职,回家养胎。”

    “夏姐姐怀孕那会儿,村长家对她可好了,什么都依着她。结果生了个女娃,村长家就变了脸。夏姐姐坐月子那会儿,他们不管不顾,也不管小孩,夏姐姐劳累过度,落了一身毛病,两个月后病了一周,小孩也没人管。”

    “听说,”葛艺紧紧咬着唇角,眼泪蓄不住了,“是活活饿死的。”

    听到这儿,墨倾和江刻周身的气场猛然下降。

    葛艺缓了好一会儿,擦了擦泪水,继续说:“夏姐姐伤心欲绝,想离婚,出去工作,但村长家跟她算账,要她还彩礼之类的,简直无理取闹,明明彩礼都给他家花了,夏姐姐还添了不少钱。”

    “最后,村长家就说,让夏姐姐再生一个男娃,就同意离婚。可夏姐姐怎么肯?”

    “她逃过,被抓回来了。她是孤儿,孤立无援,又不想给养大她的人添麻烦,就一直自己受着。”

    “后来,她大病一场后,忽然就老实了。就是,经常背着背篓去山上采药。一开始村长家还不乐意,但她说是生男娃的特效药,村长家就高兴了,默许了她这种行为。”

    “但是,她后来一直没怀上小孩。年前,她一病不起,病了两个月后……”葛艺深深吸了口气,鼻尖通红,“就再也没醒来过了。”

    墨倾和江刻都没说话。

    墨倾有料到,葛村长和葛木郭肯定没说实话,但没有想到,这背后的故事是如此的凄惨。

    一个有事业有韧劲的女人,沦落为生小孩的工具人。

    而,死后被公公、丈夫提起时,只有怨恨,没有一丝悔意。

    “夏姐姐一直劝我们,要读书,往外走,出去了就再也别回来。”葛艺抽泣着,忍不住又哭了,“我们村很多辍学的女生,都是她偷偷资助的。她说,她会托人定期给我们打钱,直到我们大学毕业。”

    “她走后……”葛艺狠狠抹了把眼泪,“她说到做到的。她走后,我们还是收到了钱。”

    墨倾狐疑地问:“有那人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葛艺摇了摇头,“不过,年前,她让我寄了一封信,很厚,地点是长宁市。我把地址记下来了,打算以后出去了,去找找看。”

    “什么地址?”

    “好像叫EMO公司。”

    听到这名字,墨倾眼皮一跳,登时朝江刻看去。

    江刻正在喝水。

    墨倾又问:“名字呢?”

    “没有写全名。”葛艺继续说,“就叫江先生。”

    “……”

    墨倾无言,用眼风剜着江刻。

    江刻气定神闲地喝着水。

    过了几秒,墨倾将视线一收,继续问:“夏雨凉葬在哪儿了?”

    “后山。”一提这个,葛艺眼泪如泉涌,完全止不住了,她哽咽着说,“她死后,村长家嫌她没生男娃,不准她进祖坟,把她随便扔后山的地里了。”

    “我和两个朋友偷偷挖了个坑,把她给埋了。可是,自从全村人生病后,村里人就找到埋她的地点,把她挖出来泄愤,现在……”

    葛艺一边抹泪一边说,说到后面,完全说不下去了,嚎啕大哭。

    耳背的奶奶听到声音,忙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念叨着“艺艺不哭,艺艺不哭”。

    她看不太清,走得又很急,跌跌撞撞的。

    墨倾和江刻不约而同起身,快步过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人家。

    葛艺赶紧抹干眼泪,怕奶奶担心,走过来安抚奶奶。她安慰了很久,奶奶才渐渐放下心。

    墨倾和江刻静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神情皆有些凝重。

    在东石市,所有人都告诉墨倾,这个时代变好了,所有人的生活都好起来了,书上、网上也都这么说的,所以墨倾真就放了心。

    但这个国家,千百年来积累下多少沉疴杂症,又怎是一百年就能轻易抹除的。

    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花了点时间,葛艺总算将奶奶哄好了,自己的情绪也平静不少。

    “不好意思啊。”葛艺有些局促,“你们坐吧,我跟你们说一下村里的病。”

    墨倾、江刻便又坐了下来。

    “病这个事,都是我猜的,没有证据。”葛艺低下头,绞着手指头,“但它绝对不是什么诅咒。你们是城里来的,也不信这个的,是吧?”

    “不信。”

    “不信。”

    墨倾和江刻异口同声道。

    葛艺吐出口气:“我是这么分析的。在夏姐姐去世前,她给我们吃过她做的小零食。我观察过,所有吃过零食的,都没有患病。但是,那些没吃的,或多或少都有症状。”

    “什么样的小零食?”墨倾追问。

    “是小饼干。有一股药味儿,她说加了些药材,是有强身健体功效的。”葛艺继续说,“她还提醒过我,如果没必要的话,喝井水就行了,不要用自来水。”

    “她还跟别人说了吗?”墨倾又问。

    葛艺摇了摇头:“我想,那小饼干就是解药吧。那一天,她让我带一点儿回去给奶奶,但我奶奶没吃。后来她问我这事,没多久,她就提醒我别用自来水。”

    “你们的自来水是从哪儿接来的?”

    “后山。”葛艺悄声说,“因为挖了夏姐姐的坟后,这病一下就蔓延了,村里人怕又遭报应,现在已经没有人敢上后山了。”

    “愚昧。”墨倾声音里添了些冷意。

    葛艺看着墨倾,发现墨倾一点都不像同龄人。她有些怕墨倾。

    该问的事都问完了,墨倾和江刻都没再待下去,没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前脚刚出葛艺家的门,墨倾后脚就收到戈卜林的短信。

    【问到了,葛村长说,医圣在钟表里。钟表是夏雨凉的,应该就在夏雨凉身上。】

第104章神医村【14】牵个小手,甜甜蜜蜜

    【问到了,葛村长说,医圣在怀表里。怀表在夏雨凉身上。】

    墨倾扫了眼信息,没回,把手机揣回兜里。

    她问江刻:“接下来,你去哪儿?”

    “后山。”

    “一起吧。”

    墨倾很快做了决定。

    江刻望向她,尔后点头:“嗯。”

    “江先生。”墨倾像是寻常聊天的口吻一般,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今早去后山,去找夏雨凉了?”

    “嗯。”

    对于墨倾的猜测和试探,江刻没有一点遮眼和心虚,应得很坦然。

    墨倾问:“找到了吗?”

    “没有。”

    “你和夏雨凉,什么关系?”墨倾又问。

    前面是一个往下的斜坡,道路狭窄,两侧绿草茂盛。二人并肩而行,几乎肩挨着肩。

    “她是经我之手得到E级职称的医生。”江刻说,“但评级两个月后,她就离职了。去年年底,我收到她的信。”

    “写了什么?”

    “托我给孩子们打钱。”

    “仅仅这样,值得你来一趟?”墨倾眉眼染上了狐疑。

    天地掀起一阵风,卷起枯叶和沙尘,墨倾眯了下眼。下一刻,一只手伸过来,墨倾眼睛睁开,见那只手往上。

    落到她头顶。

    江刻拿下半片枯叶,轻笑:“我来写生。”

    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墨倾:“……”写你个鬼哦。

    江刻又问:“知道后山在哪儿吗?”

    “不知道。”墨倾皱眉回答,但目光扫了一圈后,落到西边的山头,“那边吧。”

    江刻一怔:“怎么猜到的?”

    墨倾:“后山竹林。”

    她记得江刻早上提过“竹林”。很显然,那边竹子最多。

    “喏。”江刻递过来什么。

    墨倾垂眸一看。

    又是一块巧克力。

    “快中午了。”江刻看了眼悬挂正头顶的太阳,“不饿?”

    墨倾没多说,大方收下了。

    *

    村里出了三个外人,但是不像以往来的道士一样,一来就说中邪、作法、筹钱之类的,而是在村里瞎晃荡。

    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于是,墨倾和江刻前往后山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白天醒着的,基本都是没患病的女人,而男人白天都不敢出门,所以哪怕村里有“不准去后山”的禁令,也没人拦他们。

    顶多是提醒他们一句——别去后山。

    墨倾、江刻自然不会听。

    后山还挺大的,墨倾上了山后,用手划分了下区域,跟江刻说:“分头找吧。”

    “嗯。”江刻颔首,转而又叮嘱,“山上信号差一点,每隔半小时就联系一次。”

    墨倾本想说,没必要这么麻烦。

    但转念一想,怕江刻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嗯”了一声。

    “注意安全。”

    江刻叮嘱了一句,跟她分开了。

    江刻自觉选择了一片地形比较复杂的区域。

    后山是一片竹林,但也是坟山,放眼看去,一堆堆的小土坡和墓碑,新建的或许有些气派,除了石碑与众不同外,土堆也用石头围了起来。

    老一些的,就是不一样的待遇了,有些只剩下石碑了。

    这里背阴,竹子高耸且密集,阳光落下来,全被遮挡了,空气是阴凉的,满地的坟墓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墨倾在坟堆里穿梭,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按照葛艺的说法,坟堆里是找不到夏雨凉的,她可以避开一大片区域。可毕竟地儿大,找起来费了不少时间。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太阳垂到西边山头,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十分钟前接了江刻电话的墨倾,又一次见到了江刻的电话。

    “墨倾,来我这里。”江刻的声音很稳,却有些沉重。

    墨倾问:“你在哪儿?”

    这大山里,藏两个人,可不就是简单的事。手机定位又不准,没个具体位置,很难找到人。

    “……”江刻沉默了片刻,问,“你附近有小溪吗?”

    “有。”

    墨倾目光落到距离脚下十米来高的小溪上。

    江刻说:“你沿着小溪往上走,我在蓄水池旁。”

    “哦。”

    墨倾往下看了两米,又瞧了眼长长的小路,想都没想,直接往下一跃。

    电话里听到一些杂乱声的江刻,心猛地一缩,连忙问:“你怎么了?”

    “没事。”墨倾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杂草,“我马上来。”

    说完也不顾江刻的情绪,直接掐了电话。

    她快步沿着小溪往上走。

    这一段路,换做熟悉地形的村民来走,也得走个半个小时,但墨倾只走了十分钟,就见到站在石块上极其醒目的的江刻。

    江刻见到墨倾的那刻,愣住了。

    墨倾拨开跟前的树枝,问:“在哪儿?”

    “前面一点。”江刻回答着,从头到尾仔细地瞧了墨倾一遍,忍俊不禁,“现在说你放羊女,大概没人质疑了。”

    被他一提醒,墨倾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

    身上沾了不少草屑和树叶,脚踩过泥坑,脚底沾了厚厚的泥。不用细看,她也能猜得出自己现在挺狼狈的。

    现在哪是管这些的时候?

    墨倾说:“带路。”

    江刻脸上笑容收敛了,等她走上身前,顺手摘掉她头上的杂草,拍了拍她后背上沾的脏东西。

    “没事。”

    墨倾很随意,简单拍了两下,就继续往前走了。

    江刻只能跟上。

    往前再走五分钟,就是村民们通自来水建的蓄水池、蓄水缸了。他们做的很简易,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最终通往家家户户的水,都是山上原有的。

    图方便罢了。

    墨倾简单扫了一眼:“人呢?”

    江刻看向她,微顿,朝蓄水池前面指了指:“那边。”

    墨倾抬眼看去,乍一看,根本没发现什么,可下一刻,她见到隐藏在杂草灌木里的一团,忽而顿住,表情凝重了。

    几乎没多想,江刻将手伸过去,抓住墨倾的手,紧紧一握。掌心包裹着那纤细秀长的手指,他低眉望着墨倾。

    墨倾偏头看向他。

    江刻说:“应该是被山里的野兽叼到附近的。我找到一些残躯,但应该很难凑齐了。”

    山里有野兽,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是,夏雨凉的下场过于惨烈。

    死后被夫家遗弃,无法入土为安。有好心的女生壮着胆,在角落里给了她一个归处,结果她却被掘了坟。

    而现在,支离破碎,身首异处。

    墨倾见过很多死法,在人命不值钱的年代,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

    她本该是麻木的,可她依旧会为看到这样惨烈一幕而愤怒。

    何等荒谬。

    何等残忍。

    仅仅是一个“没能传宗接代”的理由。

    “我检查过她的身体,有中毒症状,她应该是把自己毒死的。”江刻语调还算平稳,“她死之前,顶多给周边几户下毒。”

    墨倾觉得好笑:“如果她能进祖坟,她身上的毒素只会让一片地荒芜。葛艺们将她埋好后,村民们不掘坟,她的身体也不会被叼到水源附近,导致全村人中毒。”

    “嗯。不过……”

    江刻顿了下,继续说:“我倾向于她料到了这一切。她看透了这群人,知道死后不会入祖坟,知道村民们会掘坟,知道她尸体会被野兽叼走。野兽栖息在附近,只要持续几日暴雨,她就有机会污染水源。”

    一切线索都说得通了。

    故事也真相大白了。

    墨倾以自身的医术救过很多人,可这个村子的人,她却没一点怜悯之心。

    “我去取点样。”墨倾看了眼太阳已经落到山下的西方,轻声说,“明天再在周围找一找,把她火化了吧。”

    “不用了。”江刻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松开,“我都拍了照,留了点组织给你研究。已经不剩什么了,很难检测出什么。”

    墨倾莫名:“我就看一眼。”

    她说着就要挣脱江刻。

    然而,江刻手下用劲,把墨倾往身前一拽。本来都走出半步的墨倾,被猛然拽得后退一步,来到他跟前。

    墨倾有点生气。

    然而,江刻低下头,眼睛望进她的眼里,锁眉,沉声说:“没什么好看的。”

    于是,在某一刻,墨倾忽而反应过来,问:“你担心我怕?”

    “……”

    江刻唇线一紧,沉默不语。

    墨倾没有非要一个答案,往蓄水池上方看了一眼:“总不能这样走。你来?”

    “嗯。”

    江刻同意了。

    夏雨凉的残躯,由江刻去收。

    墨倾并不怕那场面,可想到江刻那烙印在眼里的担忧和紧张,便老实待在了旁边,取了一管水之后就再也没管别的。

    她坐在石碓上,看着江刻忙碌的身影。

    光线暗了下来,江刻在黑暗中穿梭,手里是一个开了手电筒模式的手机,但从头到尾,他的光束都没落到夏雨凉残躯身上。

    他像是知道她在看他。

    墨倾单手支颐,盯着那个身影看久了,难免有些恍惚。

    是他吗?

    如果不是,又会怎样?

    ……

    半个小时后,江刻走了回来,背包没了,两手空空来到墨倾跟前:“回吧。”

    “哦。”

    墨倾从石堆上站起来。

    她朝江刻伸出手。

    “嗯?”江刻一时没反应过来,喉咙有些发紧。

    墨倾晃着手机,坦然说:“手机没电了,看不清路。”

    江刻在黑暗里看她,想试探什么,可是他视力正常,看不清墨倾此刻的表情。

    “不行就算……”等了几秒后,墨倾说着就将手往回收。

    江刻心突地一跳,也顾不得其他,猛然抬起手,将她的手握住。

    细腻的触感,纤细的手指,带着微凉的温度。

    先前的担忧心态消失后,江刻才发现,她的手是那样的软、瘦、凉。于是,他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一些。

    “走吧。”墨倾说。

    江刻“嗯”了一声,举起手机,照亮下山的道路,牵着她缓步往前走。

    天空又是星辰密布,繁星满天,一闪一闪的。

    山里的风中裹着凉意。

    路过坟堆时,江刻明显将墨倾抓得更紧一些。

    但墨倾想的却是另一茬:“戈卜林一直没联系我。”

    江刻没反应过来:“什么?”

    墨倾分析:“他可能出事了。”

    “嗯……”江刻顿了几秒,分析,“晚上是村里男人的主场。戈卜林白天套情报,我们进了山后没出来,他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嗯。”墨倾轻飘飘地说,“希望村民留他一命吧。”

    江刻:“……”倒也不必说得这么严重。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们俩刚从后山下来,走过一个拐角,就见到一群人跟鬼魅似的杵在跟前,没有一点光亮,他们这一道道的身影,全是一团黑,尤其阴森恐怖。

    墨倾心理素质强大,都差点被这极其阴间的一幕吓得爆粗口。

    ——一声不吭地杵着,真就跟鬼一样。

    “墨倾!江刻!救命啊——”人群里忽而爆发出戈卜林的呼救声。

    很快,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被踢到前排来。

    正是戈卜林。

    戈卜林见到他俩,险些蹦跶起来。

    然而,他一左一右的人,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定得死死的,阻止了他自由跳跃的身姿。

    “木郭,就是他们?”有一个村民指着墨倾、江刻。

    葛木郭站在正中心。

    “就是他们!”葛木郭摇摇晃晃的,嗓音沙哑,但语气却斩钉截铁,“我爸说,你们之中见过夏雨凉怀表上的照片,就是她——”

    葛木郭指向墨倾。

    顿时,一道手电筒的光芒打向墨倾,刺得墨倾微微眯眼。

    下一刻,打手电筒那人手一抖,手电筒掉落在地,于草堆里滚了几圈。

    那人喃喃道:“是她,真的是她!”

    其余人也附和:

    “我也见过。”

    “就是她。”

    亦有反驳的声音:“会不会只是像啊?”

    “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肯定是诅咒的源头,把她抓起来!”

    “抓起来再说。偷偷摸摸去后山,肯定不安好心。”

    ……

    在短暂的争论后,村民们的意见统一了。

    墨倾挣脱江刻的手,手掌覆在后颈,扭动了下脖子,往前走了几步。

    霎时间,第一排的村民都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江刻好整以暇地看着墨倾。

    ——虽然没见墨倾打过架,但江刻对墨倾抱有极大的信心。

    “几个意思,”墨倾一脚踢开地上仍开着的手电筒,语气凉飕飕的,“不怕我们报警吗?”

    “怕个鬼啊,派出所距离我们这里,十万八千里。”

    “有能耐你就报啊,看他们受不受理!”

    ……

    村民们嘲讽道,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墨倾却忽的笑了,气定神闲道:“那我就放心了。”

第105章 神医村【15】墨倾报复,江刻露本性

    “那我就放心了。”

    墨倾这样说。

    顷刻间,周遭的氛围变了味儿,一群猎人化作了猎物,原本气势汹汹的村民们,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感觉不大对劲。

    “你……”葛木郭心一慌,警惕地盯着她,“你放心什么?”

    墨倾冷冷一笑。

    村民们被她淡定的模样看得心里发毛,当即抓紧手中的锄头、扁担,朝她冲了过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接着”,墨倾侧首一捞。

    那是江刻扔过来的一件外套。

    江刻语调淡淡:“别脏了手。”

    “谢了。”

    墨倾坦然接受。

    第一波人已经冲到跟前,墨倾抓住衣袖一端,以其为鞭,随着一阵劲风,上前的三人当即被扫得连连后退。

    下一刻,他们又朝墨倾围了过去。

    戈卜林趁乱逃出来,蹦跶到江刻身边,朝这个旁观看戏的男人喊:“你不上去帮忙吗?”

    “不帮。”

    “你是个男人吗?!”戈卜林瞪着他。

    “是。”

    “……”

    好家伙,还跟他玩“一问一答”呢。

    戈卜林咬咬牙,决定不跟他计较,背过身:“快给我松开。”

    他使劲将被绑着的手往江刻这边挪。

    江刻一动不动。

    等了会儿,戈卜林发现江刻还杵着呢,皱眉道:“你听到没有?”

    江刻回应:“嗯。”

    “让你松开!”

    “不松。”

    “……”

    戈卜林要被他气死了,又蹦跶着转身,然后瞄准江刻的脑袋,以自己额头为武器,直接朝江刻蹦着跳着砸过去。

    江刻眼睑轻抬,右手一挡,直接摁住戈卜林脑袋。

    生生把戈卜林脑袋按回去。

    乜斜着挣扎的戈卜林,江刻略有不耐,但也不能把人往臭水沟里扔,只得解释:“她正在气头上,等她发泄完。”

    戈卜林一停:“气什么?”

    江刻说:“真相。”

    “你们找到真相了?是不是夏雨凉——”戈卜林话到一半,忽而一个被布包裹的村民被扔到他们跟前,发出重重一声响。

    村民抬起头,看到二人,立马翻起身,欲要跟他们俩下手。

    但是,他拳头还没提起来,看起来并没攻击力的江刻,一脚踹过去,直接把人踹飞了。

    戈卜林瞪大眼:“不是说不动手吗?”

    “不动手,不代表不还手。”江刻慢条斯理地说。

    戈卜林:“……”说得挺有道理。

    过了会儿,戈卜林看着墨倾几乎将全村壮丁都打趴下了,收起了“帮忙”的心思。

    他问江刻:“我不去掺和,你现在能给我解绑吗?”

    “能。”

    江刻瞟了他一眼。

    江刻没有“解”,而是摸出一把折叠小刀,手一晃,刀片滑出来,他手起刀落,直接将绳索割断了。

    被绑了好几个消失的戈卜林,终于得到了全身的解放,立即从绳索中挣脱出来。

    此时,全村的壮丁,都败在墨倾手上。

    手中的外套垂落在地,风撩起她的青丝和衣摆,她回过身,夜幕为衬,星辰点缀,飒然又帅气,美得惊心动魄。

    她吩咐:“去拿绳子。”

    “好嘞。”

    憋屈了很久戈卜林,直接高兴得蹦跶起来。

    他看这群人不爽很久了!

    光是将这三十来个村民绑起来,戈卜林就花了半个小时,但他乐在其中,抬手抹了把汗,发现村民们都瞪着他,他别提多满足了。

    村民们骂骂咧咧的,可他们越骂,戈卜林越是浑身舒畅。

    ——神气不起来的人,才会想着骂人呢。

    绑完最后一个人,墨倾拍了拍手,窜到墨倾、江刻跟前:“接下来怎么办?”

    “报了警,叫了医生。烂摊子让霍斯收拾。”墨倾一点都不担心。

    “……”

    戈卜林觉得墨倾给霍斯扔烂摊子时,过于问心无愧了。

    不过,江刻在听到“霍斯”这名字时,皱了皱眉。

    又是霍斯。

    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有他的身影。

    “你们去后山查到了什么?”戈卜林问。

    墨倾说:“夏雨凉以身制毒,若进祖坟,村里相安无事;若埋地下,毒性相对较轻。偏偏被掘了坟,曝尸荒野,导致全村中毒。”

    “……”

    戈卜林被她话里的信息量惊了好一会儿。

    墨倾问:“详细的另说。你那边怎么回事?”

    “我从老葛那里打听完消息后,就在村里转悠,想能打听一点是一点,没想到葛木郭抽风,连同了全村男人与我们敌对,然后就这样了。”戈卜林摊了下手。

    他说的这些,墨倾大致能猜到。

    墨倾看了眼人群中的葛木郭,朝戈卜林使了个眼色。

    戈卜林立即凑过来。

    墨倾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戈卜林眼睛亮了亮,尔后一拍手:“就这么办。”

    不远处,被扔在人堆里葛木郭,忽而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冷意,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回么。”

    江刻觉得他俩说悄悄话的模样很碍眼。

    “嗯。你的衣服……”墨倾指了指地上沾了些脏污的衣服,“没法穿了。”

    衣服若只沾了些灰尘,倒也罢了。

    但是,衣服跟村民们的身体接触过,有些一言难尽的东西沾上了。

    “嗯。”江刻微微颔首,随后又补充道,“赔我一件。”

    “啊?”墨倾愣怔了下。

    无限制刷的黑卡都能白送给她,一件衣服,至于这么斤斤计较?

    江刻斜眼看她,让她自己会意。

    “……行吧。”

    墨倾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答应了。

    反正霍斯给的钱,管够。

    *

    墨倾让戈卜林守着这群村民,顺便等着警察、医生过来。

    然后,就跟江刻往村长家走了。

    走到半路,忽而听到扩音喇叭的声音,是戈卜林在讲话,说的是“夏雨凉只想报复村长家,结果却因曝尸荒野害了全村人,你们的病痛都是村长家带来的”。

    完全揭了葛村长家的老底。

    虽然听不太清那边动静,但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大了起来,明显是冲着村长家去的。

    江刻思绪转了一圈,问墨倾:“这就是你给戈卜林出的损招?”

    “让真相大白而已。”墨倾耸肩。

    虽然全村中毒的人,都不见得是好东西。

    但是,明明亏心得很,却不敢将真相公之于众,而是用“诅咒”蒙骗村民,给自家谋一时安宁,宁愿拉全村人下地狱……

    不该得到“真相大白后遭到反噬”的待遇吗?

    愚昧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村长家也该遭报应了。

    ……

    村长家的门开着。

    庭院里缩着个人,是受到刺激后还未清醒的村长。他跪趴在地上,像是在祈福。

    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朝大门看了一眼。

    在看清墨倾的那一刻,村长又一次被吓到了,瑟瑟发抖地喊着“神仙饶命”,立即缩到了角落里,吓得不轻。

    “说起来,”墨倾一看到村长这样,就想到某件事,手指抵着下巴,外头看向江刻,“你在夏雨凉身上,见到过一个怀表吗?”

    墨倾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以夏雨凉的惨状来看,怀表很大几率是遗失在大山了。

    出乎意料的是,墨倾刚问出来,江刻就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挑开四边的角,露出一个金属物品,问:“你是说这个?”

    墨倾讶然:“你在哪儿找到的?”

    “溪边。”

    墨倾伸手去拿怀表。

    江刻自觉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微弱的光线照在怀表上。

    墨倾手指抵着怀表的按钮,往下一按,怀表弹开,露出上壳的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照。

    是一个女生的单人照。

    跟墨倾一模一样的脸,短发,一身军装,年轻恣意,英姿飒爽。

    江刻没打开过怀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照片,愣了一会儿,直至手机灯光熄灭。

    他再一次摁亮,然后低声问:“是你?”

    有了前面长生会圣主、720项目、传说中的药方等一系列事情做铺垫,江刻已经从理智上接受“墨倾来自于百年前”这一匪夷所思的事了。

    他反应还算镇定。

    “嗯。”

    墨倾眸光微闪,将怀表合上来。

    江刻问:“谁会有这照片?”

    “不知道。”墨倾说,“我的资料,按理都被销毁了。可能被谁私藏了吧。”

    她扭头,抛了抛手中的怀表:“你要吗?”

    江刻接话:“你给吗?”

    “我打算去一趟神医村,陪我去,就给你。”墨倾开出了条件。

    江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这要求他不会拒绝,弯了弯唇,他说:“正好想去。”

    于是,本该是夏雨凉遗物的怀表,就因墨倾和江刻几句话,理所当然被他们俩霸占了。

    没有管已经神志不清的葛村长,墨倾和江刻去了三楼。

    路过二楼时,听到葛村长夫人呻吟的声音,墨倾和江刻对视了一眼,没有理会。

    去三楼房间时,不出意外,他们仨的行李都被翻遍了。不过,除了戈卜林带了一堆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他们俩行李都没什么重要物品。

    二人各自回房收拾了一下。

    墨倾将物品塞回包里,拉好拉链,将扔在一边。

    她停下动作,侧耳去听,听到隔壁有轻微的动静。

    良久。

    墨倾出了卧室,来到隔壁门前。

    “叩叩叩。”

    她屈指敲门。

    鞋踩在地面,一步一步,渐渐靠近。

    声音陡然消失,下一刻,门被拉开。

    江刻出现在眼帘。

    “怎么了?”黑暗中,江刻垂下眼眸,隐约看清墨倾轮廓。

    墨倾扬眉:“谈谈?”

    “改天。”

    江刻说着就要关门。

    墨倾抬手扶着门,微微仰头:“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松开门框,江刻也不关门了,而是侧身倚着门,语气轻松调侃:“这个时间就很不方便。”

    墨倾说:“那不至于。”

    “往里走,”江刻往里一指,略带玩味,“走进来就是我的人。”

    墨倾一顿,有点被架上来了,讽刺道:“挺不要脸啊。”

    江刻挑了下眉:“还谈吗?”

    “谈。”

    墨倾嗤笑一声。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话音落,墨倾就抬起手,揪住了江刻衣领,用了点狠劲儿。

    然而,江刻外套报销了,没来得及穿新的,就一件圆领长袖。偏偏,圆领弹性还挺大。

    墨倾往自己身前一扯时,圆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拉大,江刻只被扯过去一点。

    “……”

    “……”

    空气忽然凝固了。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眼圆领敞口。

    里面风光隐约可见。

    江刻嘶了一声,被她这一举动气笑了,将衣领拽回来,无语道:“耍流氓呢?”

    “你就不能买一件质量好点的衣服?”墨倾皱眉,嫌弃极了。

    还不忘了甩锅。

    “我……”江刻刚想辩,又一哽。

    关他衣服什么事?

    “别耽误时间。”墨倾拽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拉到自己卧室门前,往里面一指,“我不介意,请吧。”

    江刻理了理自己衣领,坚守底线:“不太想。”

    墨倾抬起腿,作势要踹。

    江刻抬手按住她的肩,说:“文明人。”

    墨倾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滚进去。”

    “不能靠走的?”

    “……”

    墨倾吸了一口气。

    终于,在墨倾一脚真正踹到江刻身上时,江刻先一步走进了她的卧室。

    墨倾随后进去,顺手关门。

    江刻无言地看了眼那扇门。

    要不是大概猜到一点墨倾的意图,他真会以为墨倾会对他心怀不轨。

    “坐。”墨倾指了指某处。

    中间的卧室视野太暗,江刻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到黑乎乎一团。凑近了一些,他才看清那是一张塑料凳子。

    这是卧室里唯一一张。

    江刻走过去,坐下。

    “渴了吗?”墨倾捡起地上的背包,问。

    江刻得寸进尺:“有茶吗?”

    “……”默了几秒,墨倾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直接扔过去,“我还是觉得装模作样比较适合你。”

    她扔的位置极准无比。

    江刻一抬手,就将矿泉水捞住了。

    尔后,江刻在黑暗中盯着她的身影,意味不明地说:“你喜欢也行。”

    墨倾又拿出一瓶水,随口说:“不喜欢。”

    江刻顿了半秒,说:“哦。”

    墨倾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然后径直走向江刻。

    中间有障碍物,被她轻松避开。

    她走到江刻面前。

    然而,不等她说明目的,江刻就主动开了口。

    “我感觉……”江刻轻勾唇,像是忽然想明白什么一样,眉眼皆是染上了愉悦,“你晚上看得挺清楚的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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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起来谁都敢踩的张狂女主VS疯起来自己都坑的疯批男主。双强+团宠+爽文+探险。】
【一场长达百年的精密布局,只为让你见证这盛世太平。】
【1】
战乱中诞生的改造人墨倾,沉睡百年后意外苏醒,被神秘的第八基地送入某“普通”家庭进行观察,成为一名“普通”高中生。
在基地的骚操作下,墨倾被贴上几个标签。
穷乡僻壤放羊女;
冒名顶替假千金;
成绩倒数小废物;
……
人人嫌,全网嘲。
结果——
“妙手神医为什么会叫她师父?”
“见鬼,怎么谁见她都跟孙子似的?”
“散了吧,给她撑腰的是地表最强势力。”
……
墨倾:“虽然我恐吓基地,让长者下跪,令晚辈生畏,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优秀打工人。”
领导:“你把架我脖子上的刀撤了再说话!”
【2】
帝城江家有一个江爷,神秘莫测,来路成谜,却能在帝城翻手云覆手雨,人人避恐不及。
然而,江爷本人酷爱服务员、小摊贩、流浪汉等角色扮演。
墨倾:“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属下:“江爷大概是被下了降头。”
江爷戚戚然,长叹:“我不过是一个被安排好的替身罢了。”
众人:这就是你黑化成疯批的理由?!跪求老祖宗好好做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跪求老祖宗好好做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跪求老祖宗好好做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