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害羞的魔
“新来的人呢?”
这时候珠帘内又传来道慵懒但隐约透着极为不耐的声音。
慕九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紧接着只见光影一闪,面前玉阶上便又多了个人,只见他高约八尺,长袍曳地,一头乌发散落在肩头,利落的面部轮廓线内一双丹凤眼如蕴含着万顷秋水,高挺的鼻梁下唇角抿得生紧,气势万丈,威震九州,但看得出来他正生着气。
但是生气便把人衣服扒光了丢出来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他自己居然也敞着怀,大喇喇地露出腰以上紧实的腹肌,以及腰以下……
腰以下她没有机会看到,因为她才不过刚刚一晃眼,他那敞着的袍子突然就嗖地一下拢上了!而她身旁的陆压则浑身有冷意冒出来,冻得她立时打了个哆嗦!
她张大眼再细细看去,只见那男子刚才还狂拽到不行的脸立时变得僵滞,而恰在此时他身后珠帘内却又还冒出道男音来:“君上,小的已经准备好热水,只等人进来就可以洗……”随着这声音,一个油头粉面几乎分不出来男女的人贴着花钿在珠帘内出现了。
出来看到殿中站着的慕九与陆压,他立刻击掌:“原来已经来了!”上下细细打量着他们,又点头道:“相貌倒是出色!”说着便伸手拉他们:“还杵着做什么?不知道君上已经等到不耐了吗?快些随我进去把身子洗了!”
慕九四肢一抖,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被当作什么人了!
怪不得方才一路上那些人看他们的目光那么奇怪,原来他们竟把他们当成了面前这男人的禁脔?而且这么说来门槛下那光腚的男人必定就是被面前这狂野男享用过之后丢出来的了!
慕九万没想到一来便让她得见这么香艳刺激的一幕,一时两只眼睛也有些不知往哪里放。
“啊呀!”
她这里还愣着神,这时候来拉扯他们的男子还没近身便如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墨衍垂脸撩袍,方才还威震四方的魔主这时候竟已服服贴贴跪在地下:“碧游宫弟子墨衍,参见太师叔。”
慕九倏地将他盯紧,只见眼下的他虽然不失王者之气,但全然没有青衣人那股怡然自得的从容——青衣人给她的感觉,就是眼看着狂风掠过他也不会乱上半根发丝,就是掀翻了六界他也不会皱皱眉头乱上半分气的平静。
但是墨衍比他正常多了,他至少这一刻是表现出了七情六欲的。
如果是青衣人,哪怕他面对陆压,她也能肯定他绝不会如此惶惑。
他不是青衣人。
陆压或许也看出来了,正坐在不知什么时候化出来的椅上,睨着门槛下一面扭头哀怨地望着墨衍,一面委屈地往外爬的面首冷笑:“挺逍遥哈。”
“弟子不敢。”墨衍挥挥袖将那面首弄消失掉,然后木着头皮把头抬起来:“弟子不知太师叔驾到,有失远,且没想到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太师叔,是弟子的罪过,还望太师叔恕罪。”
门外不知哪里闻讯赶来的仙官成排的敬来了香茗点心,陆压捧着茶,脸色已比进来时要好得很多,甚至于对他至今袍子底下未着寸缕并且方才还险些被慕九看光光的事情也决定既往不咎。
墨衍站起来,不出意料地看了下慕九。
没等他从眉眼看到鼻唇,陆压这里便立刻发话掐死了他的好奇心:“叫太祖母!”
慕九一口气差点没从鼻孔里喷出来!一下子辈份变得这么老,她真真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她还是拢手冲墨衍点头笑了笑,华丽端庄。
早在原先听闻与玉帝签协议时就听说墨衍是个极知趣之人,果然他愣了半秒,便立刻恭恭谨谨地跪下补了个大礼。
虽然九州四海都没谁听说过陆压成了亲,但是既然是他亲口认的,这礼却是无论如何须得行。他们魔界可以罔顾辈份与六界任何人平起平坐,唯独至尊天上那几位不能够,他们可是真正的超然度外,拿他立规矩也是一句话的事。
陆压等他礼数做周全了,这才许他把摆满了酒菜的八仙桌挪过来,与盘腿坐在对面的他说道:“近来出了点事,你知道么?”
墨衍拿袍子掩住大腿,正襟危坐:“不知道太师叔指的是?”
“别的不说,去年东昆仑灵力躁动的事你总知道吧?”
墨衍顿了顿:“去年东昆仑闹出的动静,我只听说是冰湖敖家与玉岭云家的事引出来的。此外我还听说,此事的内幕是云家的子玥昔年赴死之后重生回来,而后于养灵之期在太行山上被人打伤,后来为着个冰魄锁与敖琛有了牵扯。”
“没错。”陆压吃着桌上的凤肝,“而在这之前,青丘跟阐教也险些被人设计打了起来,这案子虽然最后被破解乃是武德真君的离间计,但是案子破掉之后,那批法器以及武德与离航所争夺的女仙绯衣却下落不明。”
“听说那批法器虽然数量不小,却都并不是什么厉害法器。”墨衍道。
“但法器上的灵力都是仙道正宗的灵力。”陆压定定望着他,“你掌管魔界,总该知道千余件法器的灵力若是集中起来,能做点什么用处。而且与这批法器同样失了踪的,还有个女仙的元魂。”
墨衍举起酒杯,杯沿还没到唇边,脸色便就黯了黯:“法器?炼灵?”
陆压挑眉:“无独有偶,前阵子,北荒也出了点事。轩辕氏的坐驾黄斑虎后来也自立为王,成立了个南襄国,这代的黄斑虎名为轩辕晦,他联同他人还一起炼就了鬼灵。”
墨衍神色又黯了几分,眉眼里的不羁忽然淡去,转而变成一幕深沉。
“六界之灵只有一尊,早就被创始元灵提出放在地灵涡,为什么还有人要炼灵?”他深深望向陆压。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陆压晃动着杯子里的葡萄酒,“六界之灵本尊虽在地灵涡,但六界却仍还有灵力在,再炼一尊灵出来威力依旧不小。如果再次集齐六灵,而此人又具备一定实力的话,那么想要折腾点事出来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至少——他若把鬼界再夺过来,与天帝平分六界,也是大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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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意外的事
墨衍眸色黯得如乌夜一样,他讷讷道:“这么说,太师叔是在疑心我?”
陆压不带犹豫地:“你确实有这个可能。”
墨衍忽然苦笑起来。
“不过我如今又不这么想了,如果是你,我想这个时候你该没有时间四处搜罗人来暖床才是。”陆压凉凉睃过他裆部。
墨衍立马捂裆,一张俊脸羞到如同一口气灌下了十来斤烈酒,他静默三秒而后闪身消失,不到三秒立刻回转,这次敞开的衣襟里明显多了层严严实实的中衣,连脖子也包住,而他的脸却还是羞赧的。
一个说话间便能干翻好几个禁脔的魔君,他居然还会害羞。
慕九嘎嘣一声咬着脆笋,真真叫做开了眼界。
“太师叔料事如神,分析起来条条在理,但这次真真不是我。”墨衍单手抚膝,幽幽说道,“不但不是我,恐怕连我也是受害者。”
陆压停住送到唇边的杯子:“什么意思?”
墨衍站起来,“您随我来看看便知。”
说罢他扬袖起身,侧身立在了一旁。
陆压略顿,站了起来。
慕九见状也连忙起身。
墨衍在前引路,出殿门往东一拐上了长廊。
长廊竟是蜿蜒往下的,并且建在山崖上,一面是宫里的花园亭楼,一面是沿猩红的彼岸花,而彼岸花外则是陡峭悬崖,崖下烟雾缭绕深不见底,天上明月当顶,将眼前景象越发映得幽暗诡谲。
走了不知多久,只见天色越发深黯,慕九心下渐生紧张,她虽认定墨衍不是青衣人,但若她看走眼了呢?如果墨衍就是青衣人,那陆压挑破他真面目后他首先要做的必然就是对付他们,她虽然对陆压的本事极有信心,可是那青衣人究竟有多大本事她还不知道,万一他强过陆压呢?
她挽着陆压手臂,忍不住看了眼他。
只见他从容不迫,浑似一切胸有成竹。
再看前方的墨衍,一步步走得甚为踏实,也看不出来什么异状。
如此再走了一段,天色已伸手不见五指,而路前方却传来噗噗几声,一路竟亮起十几盏灯来。
有灯在前,慕九视线又清晰起来,而她看见墨衍已停步立在灯的尽头。
灯的尽头是道紧闭的青铜大门,门口黑雾缭绕,盘旋着看不见真容的好几只妖兽。
墨衍挥袖开了门,门内紧跟着也噗噗几声亮起灯来,眨眼间灯火辉煌,但门内迎面却立着方石壁,上绘有大大小小看不甚明白的文字。
等到进了门,身后两扇青铜大门便又倏地关了。
墨衍站定回头,看了眼陆压,然后道:“太师叔应该猜到此地是什么地方了。”
陆压望着石壁上的文字:“修弥六天太古之时原是片沼泽地,后来到了人畜渐生之时,此地又成为猎食兽的生息地。后期吸食天地元气的禽畜类增多了,便渐渐有了妖兽,再之后成了魔。所以修弥六天乃是整个六界魔灵最为旺盛的地方。
“数万年前家师炼取的魔灵,就是自修弥六天而得。所以此地,应该就是你们藏纳魔界灵宝类的地方。”
“太师叔所言不差。”墨衍自石壁下的玉台里取出根蜡烛,以指生火将它点上,看烛焰随着灵力浮动而轻轻摇曳,“昔年创始元灵自修弥六界炼得魔灵之后,便将炼灵之地以法力封存。而后我带着截教众徒掌管了修弥六天之后,为振修弥之元气,便将封印解除,建下这地涌宫。
“这地涌宫便是昔日炼灵之处,锤炼魔灵时还剩下许多灵石,这些灵石上的灵力加起来虽不如魔灵厉害,却也可佑我魔界灵气安定,但是,前不久这地涌宫里的魔灵石却全都不见了。”
墨衍说到这里,忽然推开面前石壁,方才被挡住的地方瞬间露出个一丈见方的石炕来。
石炕不知道有多深,但是距离坑口两丈以下全是火红岩浆,这股红浆将地宫四面立时染得腥红一片,而那热力则直逼得慕九直往后退。而岩浆之中还立有十二支底座,如今上方空空如也。
陆压掐了个仙障将她护住,然后也带着疑色望着这深坑:“你是说有人盗走了剩下的魔灵石?”
“若不然它们不可能平白消失。”墨衍道,“约摸八百年前,我遁例前来察看灵坑,发现总共十二枚魔灵石一概不见了踪影。
“魔灵石是魔界至宝,而这地坑乃是创使元灵当年亲手所筑,早沾了祖师父不知多少灵气。恕我自大地说一句,我魔界的战斗力于天上地下虽不敢说第一,却也至少能列个二三,但这批魔灵石偏偏就在我墨衍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数百年来我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能寻到半点线索,而失去魔灵石镇压,我魔界近来也常受外界搔扰,因此我下令戒严全族,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当初创始元灵之所以留下那十二枚魔灵石就是为了稳定修弥天,如今魔灵石丢失,魔界灵力也时显浮躁。”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望着陆压:“太师叔若不说及北荒黄斑虎炼了鬼灵,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将这魔灵石被窃之事与北荒联系上去。太师叔既然找到了我,想必是已经查得些此人痕迹?”
说罢他将手伸向陆压。
陆压也未客气,指头在他腕上拂了拂然后收回来:“确实有点影子,但终归没有实据。”说罢,他便将几件案子来龙去脉与他皆说了清楚:“放眼天地,也只有你魔界才有这等实力翻天覆地。而今既不是你,我竟然想不出来还有谁来。”
这世间又岂有仅凭一己之力便能称霸的人在?
一个人再厉害,但凡涉及到雄图霸业,必然都需要有班拥趸。否则的话就算打败了全天下,又有谁能任凭他差遣?无势力巩固,掀翻他也是分分钟的事。
墨衍的脉象显示他并没有说谎。
熔炉里除去融岩,还余下十二只墩座,炉子是不是创始元灵所造他一看便知,而墨衍眼神与脉象皆一片清明,他委实没有说谎。
第304章 上司情事
盗走魔灵石的人毫无悬念,只能是青衣人。
原先他以为不过只具备炼炼神灵与鬼灵两者的能耐,可再想到那批法器可炼仙灵,魔灵石能炼鬼灵,现在这个推测便得推翻了。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有所图谋。”他负手望着那熔炉,自语般说道。
墨衍走上前同望着底下:“我墨衍昔年追随家师与仙界为敌,也算是响当当汉子一条,如今知道竟还有这么个人在,我不免也好奇起来。”
他语气依旧慵懒,但话里透出的寒意却令人发颤。
慕九与他们一道望着这熔炉,从始至终没说话的她到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由于来之前作好的心理准备,如今得知青衣人不是墨衍,这结果也并不算太意外。
但青衣人居然又盗走了魔灵——他究竟想干什么?与六界有仇吗?只有有仇的解释才为合理,仇恨往往能使人做出完全超乎常理的事,比如说林见儒对冥元,她是完全没想到他会变成那样的,如果六界里有谁负过他呢?
——但是她看到的青衣人,他的身上却并没有仇恨的气息。相反,他整个人气质还算是祥和的……
是她的感觉有误,还是他这么做乃是另有原因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陆压却比来时还显轻松,临走的时候居然对墨衍还和颜悦色起来。
回到魔宫吃了杯茶他们就走了,当然墨衍作为徒孙,是打算隆重招待一番的,不过陆压并不大想呆下去,所以他便也就将他们送到了修弥六天结界入口。
陆压一路直到南天门才把她手松开来。
这趟虽然同样没查到青衣人身份,但却得知他居然还在炼魔灵,这也算是不小的收获。毕竟这样就证明这家伙起码是想干出番大事来的,眼下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想闹哪出。
陆压决定先把寻找准提的事给压一压,既然混鲲说青衣人不是他,那么他便可以放开手脚彻查青衣人来历,至于准提究竟避去了哪里,究竟为什么要避世,只等慕九这事完了,他总会办法找出他来的。
慕九没有意见。
她也想通了,琉阳避着不见定是有他的苦衷,如果他不愿意见别人,她又为什么要强求?
日间陆压继续琢磨案子,慕九则正常上下衙。
除去神秘的青衣人不时刺激一下神经,日子其实过得挺平常。
家里阿伏回来了,而且还会说话了,本就热闹了许多,哪里经得起再来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子境。且三个人心智年龄不差上下,就子境老练些,但也没有人把他当大人,所以三个人经常不是你追我赶,便是围在一起吹牛磨嘴皮子。
不过,子境最近一点也不轻松,因为陆压把他困在结界里烤火,压根就出不来!
慕九其实还蛮喜欢热闹,当初死活不想上天庭,如今却恋上这种安逸温暖。
衙门这边应该算是最为稳定的了,近来好桩案子都办得利落,刘俊也没少夸她。
但是有时候他也很八卦,比如闲着的时候又没外人,他会冷不丁地问她跟陆压吃饭的时候要不要先给他夹菜自己才能端碗,还问照她这脑子会不会犯了错动不动就要罚跪?
慕九都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但是因为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她也没往心里去,问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慢慢地她竟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跟人分享她跟陆压之间的点滴,有时候都不用他问,自己都能说出一堆来。而往往在述说完这些之后,她嘴角都能往上翘好久。
刘俊也是个好听众,不该问的他都不问,但只有一件,他总会在听到动情时目露哀凄之色,然后再叹上口气。
这不由令慕九疑惑:“大人是不是跟心上人吵架了?”
这种问题其实她已问过很多次,但是他每次都避而不答。
然而这次他微顿之后,却咳嗽着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老是对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念念不忘,是不是一种病?”
慕九张大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对不喜欢的人念念不忘,意思就是说他确实有喜欢的人喽?
这人是谁?
洛神宓妃?
她的八卦之心也毫无防备被挑动起来。
“我是说,倘若你喜欢的人成亲了,你还会不会想他?”刘俊一张脸红到耳朵根,但脸上依然绷着。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慕九总共只喜欢过一个陆压,没有前男友,这种事没法儿有答案。
“你就想象一下!”刘俊道,“就想象你有个意中人,你疯狂地喜欢过他,但她始终不喜欢你,然后嫁给了别的人,你说你还会不会关心他?”
“应该不会了吧?”慕九搔了搔头,“毕竟人家是真不喜欢我,我就是想他也没有用啊。而且,他都成亲了,万一再因为我而闹出什么误会,对他岂不是也不好么?”
“我就说!”刘俊徒手抹了把脸,一脸的纠结。“我就知道我定是有病。”
说着他站起来,顺着屋中间不停地徘徊。
慕九等他走了有上十圈,忍不住问道:“大人心心念念的这个女仙,是不是洛神?”
刘俊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像被雷击一样顿住,而后倏地转过身来,喃喃道:“你怎么知道……”
她若还看不出来就见鬼了!
不过洛神是伏羲的女儿,女娲的侄女,而且早就嫁给了后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刘俊居然说洛神在婚前的时候就被他所喜欢,那刘俊得有多少岁数了?
她忽然发现她对这个上司了解的居然也不多。
“大人头次让我去洛神庙上香我就猜到了。”她说道,“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喜欢她是她嫁人之前的事,又没有婚前去勾搭,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算是现在还想念,但你们又不见面,而且你也没有影响到她生活,这也没有什么好不安的。”
刘俊平日对她甚为不错,这个时候她可得好好开解开解。
第305章 有点阻碍
“话是这么说,可都这么多年了,几万年了,我也还没有放下,而且好像永生永世都放不下来一样,所以我有时未免觉得自己不正常。”刘俊喃喃低语,脸上有羞涩,但字字句句表达的都是一个痴情男人的自白。
“没有,您想多了。”慕九努力宽慰他,“这只能说明洛神魅力太大,而大人您又太情深意重,这不是病,这是正常的。要知道现如今像您这样的人可不多,您只管放宽心。”
刘俊神色稍好了些,但还是忧郁。
慕九便又道:“其实天地间优秀的女仙这么多,大人也可以试着和别的女仙交往交往,说不定您会发现还有人比洛神娘娘更适合您呢?”
毕竟洛神不喜欢他,她就是再好,尽守着一棵树上吊死也不太好吧?
再说他各方面条件也很不错,就是典型的成熟大叔型,也许面上看去不那么浪漫,但是一个痴情的人内心怎么着都是细腻的,他也有别人及不上的魅力。
“唉。”刘俊叹气,显然对她的提议并不感兴趣。
慕九也只是劝劝,他若真放不下,自然也不能强迫他跟别的女子交往。
“郭大人在这里吗?”
这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问询声,慕九探头看了看窗外,只见对面院门底下站着林见儒。看到他慕九就立时想起他借冰魄锁给丘氏修补元魂的事来,算算也是第三日了,也不知道他弄得怎么样了?
“有事你就去忙吧。我这里也要下衙了。”
刘俊摆摆手,然后清清嗓子也整理起一旁的公文来。
慕九便就替他掩门出了去。
林见儒脚步不慢,她这里到得廊下,他就已经到了跟前:“慕九,我有点事跟你说。”
慕九猜到是那件事,为免人多嘴杂节外生枝,她便道:“去我衙门吧。”
二人这里径直到得都尉署公事房,慕九把门掩了,又设了结界,然后才道:“办得怎么样了?”
“遇到些阻碍。”林见儒握紧着拳头,眉头也皱得生紧,“我算到今日乃是至阴之日,是修补元魂的最佳时间,但是为免出意外,所以这几天我都早做了准备。我先把我母亲从原来的住处接出来,另找了个地方让她住下。
“然后昨天夜里我又先尝试用冰魄锁召唤她的元魂,试了好多次竟然都没有发现到她残破元魂的踪迹。”
“没有发现?”慕九闻言也顿住,“这怎么可能呢?冰魄锁是修灵的圣物,它连敖琛与云嵯这种神族的元魂都能修,怎么可能会查不到人族元魂的踪迹?”她可不相信如果冰魄锁只能于神族有用的话,敖琛会不告诉她。
“但是确实没有。”林见儒眼里有急忧,“我试了许多次没有结果。”
慕九也相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可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你当初可查清楚了林燮是如何弄伤她的?”
“清楚。我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他说道,“林燮在黑白无常到来之前将她的元魂击残,而后她便变得痴痴傻傻,去到地府也无法告他的阴状。这样的手法是冥元法籍中有记载的,但是往往只用来惩罚作妖的妖精或者背叛门墙的弟子,从来没有人这样伤害过一个无辜女子!
“现在要完成这件事,我就必须先找到她遗失的那部份元魂,而到了至阴之时,再将她心血滴入锁内,所有她的元魂碎片都会自动聚拢,最后完成复合。按理说冰魄锁的灵力只要在她的气息范围内启动,它就能发现的,但现在并没有。”
慕九讷了半晌才把下巴合上,听起来他的确是已经做足功夫了,这些流程连她都并不十分清楚。
于是她也纳闷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发现不了呢?
难道它失灵了?
“那锁呢?你给我看看。”她伸手道。
林见儒从怀里将它拿出来,平放在她手上。
慕九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渐渐输入灵力,那锁周身就有波波灵力泛出来,而且渐渐范围扩大,她再将它置回他手心,只见被这灵力笼罩的他身上顿时显现出一团完整并且随着他移动而不住游动的光影来,这便是他的元魂!
“这锁没坏啊!”她疑惑地道。
“我就是觉得奇怪。”林见儒沉吟,“事实上昨天夜里我也在别人身上悄悄试过,并没有问题。”
慕九百思不得其解。看看窗外天色,也已经并不早了,敖琛只能把锁借出来七日,而今日是七日里唯一一个至阴之日,错过就太可惜了。
“你回去等我,我去去就来找你。”她站起来道。
林见儒点头:“那我回去等你。”说完先出了门去。
慕九这里则立马回到家中,寻到正在窗前出神的陆压,把方才这事跟他说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陆压收回撑腮的手,搁在盘着的腿上想了想,说道:“幽冥九境是困锁六界亡魂之地,破碎的元魂有可能被吸去了幽冥九境,而且被锁住。你们可以去那里找找看。解救出破碎的魂,冰魄锁自然也就能探到她整个灵魂了。”
慕九如醍醐灌顶,立马扭头就走。
陆压又唤住她:“子时三刻,正交极阴之时,那个时辰之前,必须要把魂从幽冥九境放出来。”
慕九猛点头,顿一下,又道:“你要不要与我去?”
他说道:“你要积善缘,我就不能插手。而且,林见儒的事我也不宜插手。”毕竟他身份不同。
慕九表示理解。她点头道:“那我陪他去去就回来。”
陆压拿了张两张符给她:“拿这个去,一张是去的,一张是回的,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慕九搂住他脖子吧唧亲了一记,哧溜下地回了房,找了上次王母给的隐身的仙丹,出了门去。
林见儒早就在屋里引颈长盼,他猜到她定是去寻陆压打听究竟,因此心下倒是不慌。但是也担心陆压会阻拦她不让她接近他,于是一颗心又七上八下没个安宁。
这里看到她快步进了来,当即也立刻赶了出去:“问到了吗?”
第306章 幽冥九境
慕九直等进了他屋里才说道:“打听到了,陆压说极有可能是她元魂的残片被幽冥九境给吸了进去锁起来,所以我们要去幽冥境把它放出,这样冰魄锁才能搜索到它。陆压还说子夜三刻是极阴之时,所以我们得赶在这个时间之前回到人界。”
林见儒凝神点头,又道:“你随我去吗?”
“都到这会儿了,我就陪你去走走吧,免得你一个人也顾不及。”慕九道,“不过幽冥九境我就不随你去了,你自己当心便是,我在地上给你把风。”毕竟他是有罪孽在身的人,营救丘氏这件事是他的心愿,同时她也希望他能借这件事替自己洗赎洗赎。
“好!”他点头道,“能这样已经足够了!”
说完他便就进里屋收拾东西,转眼走出来,这里便就前往南天门去。
他们这里前脚出门,那头树影下就迅速走出一脸惊疑的梁秋婵,她随在他们后头直到南天门,眼睁睁看着他们下了界才退回来,手里一张绢子被她攥得已不成样子。
先去的地方是人界丘氏目前所住的地方。
事实上在天庭的这两年,人界已经过了有上百年,丘氏已经再次投胎为人,目前的她投生在一个姓武的官宦之家,取名武兰儿,只有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安静的时候像足个大家闺秀,但因为痴傻还并没有嫁人生子。
武兰儿的母亲是高嫁入户,本指着她是个男孩儿好在公婆妯娌面前撑腰板,没想到生下来不但是个女孩儿,而且还是个傻丫,于是本来就得看家里人脸色的她对武兰儿就更如揉进眼里的沙子了,人前嫌弃人后打骂,小小的武兰儿身上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
唯一在生母手下过得安稳的日子是她怀上第二胎的时候,她请算命先生看过,上庙里摇签问过,又请城里最有名的千金大夫诊过,都说是个男孩儿,于是那些日子她对武兰儿也宽待些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生母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倒是被保下来,但失去生母的武兰儿处境更加艰难。
武父不久后娶了填房,幼弟交给祖母带,武兰儿无人接手,继母嫌她碍眼,武父读了满肚子圣贤书,本来还顾着为官体面,并未觉得长女如何,但继母吹的耳边风多了,他也觉得她碍眼起来。后来渐渐放任,除了吃穿嚼用,甚至为免落人笑话,还将她终年锁在祠堂小屋里。
林见儒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采墙角的小野花,黑乎乎的祠堂里满是死人灵位,没有一个活人,但她却在黑夜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早春天里她身上只穿着件夹袄,光着脚在地上,头发已经曳地,浑身污垢,只有一双眼睛是明亮的。
林见儒说到她的时候有几次中断,暮色里看不到他神情,慕九也没有扭头刻意去看他,他的语调也始终平稳,但却不难猜想他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除此之外无甚多话,他们到达了武兰儿所在在炎城。
这个时候的炎城十分美丽,即使是傍晚,也能清楚看到田廓四处的桃红柳绿。
城内河里鸭子恋恋不舍地上岸,乌蓬船也开始收工了,妇人呼唤孩子们归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街头不知谁知的狗因为走太快而踩到了伏在家门口打瞌睡的猫尾巴,地上的猫腾地弹起到半空,然后落地之前就已经与狗打得不可开交。
武兰儿的住地在城北的一条不大不小的胡同里,林见儒请了个婆子照顾她。
慕九才进门便见到个坐得端端正正仰头看院角桃花的女子,她已经被拾得很干净,衣着不显华丽,但极为合身,米黄的色调看起来很舒服。头发应该也是剪短许多了,断口还很齐整地停在腰间,头上只乌木簪束了个简单的髻。
衬着她清瘦但干净的面容,整个人看上去像朵玉兰花。
“这就是她了。”林见儒嗓音有些干涩,为了润喉似的说了这句开场白。然后掐了个诀指向屋角正浑然不觉洗着衣衫的小丫鬟。小丫鬟消失不见,远处的喧嚣声也安静下来。
慕九将冰魄锁平放在武兰儿肩上,催动灵力试了试,只见其锁微微有光,片刻过去果然无动于衷。
“我这里有符,可引你去黄泉,你这就走!”
说完她立时从木镯里掏出张香案,其次香炉符纸什么的一应备齐,然后便就举剑行法焚了张符,符纸燃起之时面前立时出现条羊肠小道,幽幽远远不知通向何方。
而后她又剪下武兰儿一缕发,放进冰魄锁之中,与另一张符一起交给他:“催动冰魄锁,如果残魂在那里,它定会有反应的。回来的时候把这张符焚了,同样会有路引你原路返回。”
林见儒将冰魄锁塞进怀里,然后沉了口气,飞步踏上那条小路。
慕九在香炉里续上三柱香,从屋里搬了张凳子,坐到武兰儿旁边,与她同看起那树桃花来。
林见儒顺着小路一路狂奔,离子时三刻虽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但早一刻找到便早一刻安心,他必须将赶路的时间缩到最短。
幽冥九境是关押六界所有魂魄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但是因为那里与六界皆有关系,所以关于它的信息知道得还是挺多的。对于神界来说,地府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神秘的地方,所以至少他不用担心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唯一的意外是最终他发现残魂并不在那里。
毕竟陆涯不过是个散仙,他的话不一定准确。
很快黄泉路到了尽头,幽暗的天色下三途河暗涛汹涌,两岸的接引花猩红一片,如同撒泼了血池般肆意地映入眼帘。
去幽冥九境的路途先是黄泉路,绕过奈何桥,直接沿三途河再过刘娥坡,再上灵驮峰,灵驮峰下压着的便是幽冥九境,也就是真正的地狱。
但是三途河旁这段路却远不如黄泉路上轻松,河水里幽怨的悲嚎声,慑人心魄的靡靡之音,还有孤魂野鬼们凄厉的呼救声,这些都是尚未曾进入幽冥九境等待转世的灵魂,罪孽甚大的亡灵必须从河的这端下水,经过河水里铜狼铁狗的啃咬到达对岸才能去阎罗殿接受判决。
第307章 你是何人
他屏住五窍只余呼吸与双眼,催使灵力往河尽头的目的地奔去。
很快过了刘娥坡,再接着便看到了远处一道顶上齐崭陡峭石壁。远处看石璧约有千丈宽,千丈高,然而到了近前,却发现原来压根就不只千丈高!
这韦驮峰原来是座落于崖中的一座石峰,石峰四面全是空的,黑雾缭绕,而三途河到了此地便是尽头,河水哗哗地流向与韦驮峰之间的空隙,形成千里长一道瀑布,但往下却看不到水面,也听不到水深!只听见不时翻滚的云团里摆动的蛟尾,以及震耳欲聋的龙吟!
眼下他需要越过这深不见低的悬崖才能到达对岸。
到此时他才知道这幽冥九境的名不虚传,但是已经到了这里,他无论如何都得闯一闯了!
他的御剑术已经练得不错,这年余里借助天庭灵气他进展也快,只要不落下潭去,那么这百来丈的悬崖并不在话下。
果然,他很顺利地达到了彼岸,迎接着他的彼岸花随风摇摆,看在人眼里依旧像糊在地上的一滩血。
他已非凡胎,到底比起想象中容易些,先屏息进入峭壁上的洞口,走进去,服下方才慕九给他的隐身仙丹,避开牛鬼蛇神们的巡逻,经过凿在阴洞里暗水河上一条长廊,再往深处走进去,便又到了处洞门口。
门上写着“元甲”,位于最高处,想来这就是关善义之魂的首层了。
武兰儿的元魂碎片难辩善恶,也不知道会落在第几层,他暗地里催动冰魄锁上的灵力,一点点挪过去,逐间逐间地寻找。
第一层的狱与其说是狱,还不如说是客房,一色青玉料砌成的小房间,里头又凿出许多个玉格,每个玉格上都有个玉盘,而玉盘上则以各种闲散姿态栖息着各色灵魂,这里头有于天地社稷有大功的王侯将相,神灵仙佛。
第二层也是一间间工整的小房间,数量比第一层的还稍多些,房屋用料也皆是上等汉白玉,与楼上相似,差别只在用料材质。
头三层皆无牢门,只有冥障,到四层便有了门,同时还有了看守的牛鬼蛇神。
前六层冰魄锁皆无动静。
林见儒的心一点点的灰下来,但他仍咬了咬牙,往更深一层的去处走去。
第七层已经是下恶之界,每间房前皆有冥兽看守,林见儒虽知他们看不见自己,但是也不由得心下发紧。他紧攥着冰魄锁,一直走到快到尽头,忽然间手里传来“嗯”地一声喑音,他停步站住,低头一看,冰魄锁的灵力忽然加强,冲得他的手指都有些微微外推!
他血气一阵翻腾,连忙止身往四面看去,立时见到幽黯的左侧房间里有光芒在闪烁……一团如指甲大的幽幽发亮的元魂正在微微浮动!而且还正一点一点往他这边挪来!
他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喉咙口,时间在这一刹那仿佛也过得特别缓慢,他把冰魄锁托在手上,将手尽可能地通过牢门间隙伸到里面!
三尺,两尺,一尺……八寸,五寸,三寸……
“呼!”
眼看着就要到手,却在这时候突然一道魅影闪过,堪堪将那团元魂给卷走!
早已涌在他喉头的那口血蓦地涌出来,他受不住这股冲击,人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但四面冥兽与牢房也都不见了,笼罩住他的是团完全看不到边的黑!
他微躬着身子,心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这亮光渐行渐大,照亮了周围的岩石与彼岸花,也渐渐将他所处的环境全数照耀出来——面前是道瀑布,瀑布下方只有摆尾的蛟与看不出深浅的雾,而对面则是不知深浅并且壁上还长有星罗其布的彼岸花的的韦驮峰!
但是过往的人似乎都看不见他,仿佛他站立的乃是平行时空!
他并没有挪动过,却转眼之间又回到三途河尾来了?!
“很吃惊吗?”
身后忽然传来道温雅而从容的声音。
他倏地转过身,面前不知几时站着个人,青衫广袖,目如朗星,一头墨发只拿玉簪束个髻,而后垂在腰间。
在这昏黯的天幕下,他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鬼魅,反而透着股超尘脱俗。
“你是谁?”林见儒退后两步,将冰魄锁严严收进怀里。
青衣人冲他扬了扬唇:“我来救你。”
林见儒凝眉,回道:“据我所知,我并没有什么危险。”
“你当然有危险。”青衣人说道,顺势在身后一丛彼岸花坐下来,屈起一腿去看花的样子,竟然连身为男人的林见儒望之都有几分心动。
他像聊天一般说道:“从你弑父开始,你的邪根就已经种下了。所以你后来又害死了你同父异母的姐姐。如果我不救你,你就只能在这条邪道上越走越远,最后落得五雷轰顶灰飞湮灭的下场。”
林见儒大为惊骇,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把他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到底是从冥元那么多毒手下苟活过来的,他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打量他半晌,说道:“尊驾消息或许还是不够灵通,我早已经答应过友人,此生绝不会再行不义之事。我若改邪归正,老天又怎会如此惩罚我?”
“但是你改不了。”青衣人望着他,定定道。
他明明坐在地下,本该仰头看人,但从林见儒的角度看来,他依然是带着无比的洒脱和自信与他平视的。
“什么意思?”他骤然拢了双眉。
“因为武兰儿的残魂在我手里。”青衣人把手摊开,那团指甲大小的残魂果然在他掌间浮动,“如果我拿它挟迫你,你还能忍住不走邪道吗?”
“还给我!”
林见儒倏然变色,不顾一切扑上来。
青衣人把手卷起来,望着三尺外他始终也无法再靠近的他:“没有这团元魂,你的心愿便永远也达成不了。”
林见儒惨白着脸扑倒在地下,两手死命地抓着地面的枯草与泥土。
这是他惦记了两百年的心愿!也关系到他日后的路途!
第308章 万年之后
可是他也答应过慕九,答应过她无论如何也不再走邪路!他为了践诺,连梁秋婵都已经好几天不曾见过!
气血在他胸腔里翻滚不停,余浪再接着冲向他的头颅与四肢,他张开嘴,多么想将那个“好”字说出口,这样他就能圆满地将残魂拿回,赶在子时三刻之前将武兰儿的魂魄修补齐整!
他反正不是什么好人,连亲生父亲都杀过了,同父异母的姐姐也害死了,连拿贞**迫女子这种龌龊事也同样做过了,眼下为了他母亲而再坏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从来不是他的志向,他犯的所有罪孽都不是他自己想的,他想要的是尽快强大脱离冥元,然后过回他本应该有的、早就向往了很久的平淡安定的生活!
所以他很坚定地答应了慕九,答应过她绝不再做任何有违天道之举!
这不光是因为她,也是为了他自己,他不能食言!
尽管她的本意是为他,他至少他要为她尽到承诺……
他抬眼望着他掌心里的残魂,颤声道:“我……我不能答应!”
青衣人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朝下,他看不到这双眼里藏着的是什么情绪。
他甚至预料到他或许会恼羞成怒,一掌将自己给劈了。
但他并没有。
他只是在看他半晌过后,忽然扭头看向远方,侧脸的他唇角像是还微微上扬,而目光是温和的,像冬日里落在手背上的轻絮。
但是当这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时又不同了,它变得波澜不惊,半丝喜怒也看不出来。
“你确定不随我?”他问。
他撑地爬起来,席地坐着回望他:“我跟她发过毒誓,如果我做不到,来日便任我灰飞湮灭,如果我行邪道最后也不过落得这个结局,那我为什么不忠于给她的承诺,也得个忠守诺言的好名声?”
青衣人望着他,有片刻没动。
他也不再惊惶失措,回头望望远处的韦驮峰,抚抚衣襟上的土站起来。
他四肢像被抽了筋一样无力,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他不后悔。
他不想有任何一个开始,让他毁去自己立下的誓言。
“那,如果我拿冰魄锁挟迫你呢?”
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林见儒顿住,而后倏地去摸腰间——哪里还有冰魄锁!
他转过身来,青衣人的手上,正拿着把古朴的仙锁。
林见儒的神经突然间就绷到了极限!
“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面目都已经变得狰狞,冰魄锁是慕九帮他从别处借来的,如果他不拿回去,那他同样失信于她,而这不是他能够决定要或不要的!他必须拿着它回去!关键是没有冰魄锁,他一样也补不好武兰儿的元魂!
“随了我,我可以保你最后灵魂不灭。”青衣人走过来,半蹲在他面前。
林见儒瞪大眼望着他,眼珠子也似要突出来。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这冰魄锁就没有了。”
他望着手心里的宝物,微垂的面孔在幽黯的光线里更显立体。
但眼下林见儒看着这张脸却忍不住发抖,——他是个恶魔,他一定是个恶魔!
他双手紧抓着膝畔荒草,忽然有些后悔,方才为什么不坚持让慕九跟随他下来,如果她来了,起码她能够帮他决定他应该怎么做。现在,他应该怎么办好呢?答应他,他将毁掉自己亲口做下的承诺,不答应,任他毁了冰魄锁,他也将失信于她。
倘若他放弃一切就这么回去,说冰魄锁被人毁了,她会相信吗?
他是个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杀死的人,在她眼里,也许见宝生意并不是太稀奇。
到时候他将无法跟她解释,就算他再能舌绽莲花也无法解释!
这个恶魔,真真把他所有退路都封死了,他从未想做个恶人,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现如今离子时三刻已经不远,你得快点做出决定。”青衣人不紧不慢地说。
他咽了口唾液,咬紧牙关:“为什么是我?”天下那么多行凶作恶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青衣人对这个问题仿佛有些兴趣,他眯眼想了想,最后扬唇道:“这个问题问的有趣。”
说罢他挥挥衣袖,面前一片空气忽然有了光影,光影里又现出另外一番景象。
这是片山坡,阳光普照,草木繁华,有人捂着淌血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走来,披散的长发下一张脸充满了戾气,而即便是隔着一个空间,也让人能察觉到他身上喋血万千的魔性。
“有没有觉得他很熟悉?”青衣人说道。
林见儒没说话,他的确是觉得这人很熟悉,但他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是谁。
“这就是万年以后的你。”青衣人望着光幕,幽幽道,“你本来的命数是成魔的命数,不管你有多么不愿意做个恶人,可是这就是注定了的。不管你有多么大的勇气想要信守承诺改邪归正,可是你背负的戾气太重,你最终还是逃不过走上这条路的命运。”
他说到这里,光幕里的人已然支撑不住仰头倒下,他的脸从散乱的发丝间露出来。
林见儒大骇!这张脸他看了两百年,再也没有把自己看错的道理!
“这是真的?!”他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青衣人没说话,只盯着光幕。
光幕里的林见儒躺下没多久,这时候远处忽然飞过来一道青影,落在地上化成个清水芙蓉般的少女。
少女浑身上下全无雕饰,一头长发也披散着,她光着脚,提着布袍,漫无目的走在草地上。她信步在草地上绕圈,身上的灵力也与她本人一样未做任何掩饰,像波浪又像风,一波波地袭卷着周围的树木,还有撩起她长而乌黑的发丝。
林见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劲的灵力,而且如此天然如此纯净!
他更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的窈窕,而是这浑身说不出来的原始的气质……
林见儒不知道怎么形容她。
她停在一棵红枫下环顾周围,浑然不理任凭这么强大的灵力散发出来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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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别想多了
她弯腰捡起树下的落叶,又采着草丛里的鲜花。
最后她发现了趴在地上的他,眼睛豁然就亮了,整个人也鲜活了,周身的灵力荡漾得更厉害,她欢呼着扑过去:“阿鹿!”那声音透着让人愉悦的甜腻,一个拥有如此巨大灵力的灵女,本应该高贵疏离,但她居然会因为另一个人而倏然动容……
“慕,慕九!”
林见儒瞠目结舌!
他难以置信光幕里那纯净得不染丝毫尘埃的少女居然有着一张与慕九一模一样的面孔!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与现世的慕九音色相同,她的五官精美细致,与方才才与他分别的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但光幕里的她与现实里的她气质却全然不同!这里的她太像个情意缱绻的柔婉少女,而现实里的她却充满着烟火气……
他爬起来扑过去,但那光幕却倏地没了!
面前只有一片空气,什么也没再有。
他回头望着青衣人,青衣人也仍在看着前方,像是出了神,纹丝未动。
“那是慕九吗?!”他咽了口唾液。
青衣人收回目光,残余的一丝温情从他眼里褪去,他没有直接回答他是或不是,也许觉得回答有些多余,也或许并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
“你当时受伤颇重,而她刚好第一次出门,一点涉世经验也没有,笨到连灵力也不知道收一收。如果你当时吸取她的灵力,那么不但伤口能立刻好起来,法力也会大大增加。但你并没有这样做,所以显然,你也有药可救的。
“因此我就给了你个机会,改改你的命数。”
林见儒面肌抖动:“那你究竟想我怎么做?”
听他的口气,倒并不像是想要去害她,可是若不是让他害人,他又费这么大心机做什么?
青衣人不置可否,起身走了几步,隔半刻转回来,似笑非笑望着他:“我要你提前成魔。”
林见儒愣住,双手再次握成了拳:“你不是说过会改我的命数?!”
“我从来不改变人的选择,不过结局可酌情而议。你该走的路还是得走,只不过我让它提前一点发生而已。”
林见儒踉跄两步,满腔皆是凄惶。
他抬头望着他,颓败到像是走到穷途末路的败将。
“你这是在逼得她与我决裂。”他喃喃道。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青衣人语气依然平缓,“因为你最终,就是死在她的手上。”说到这里他笑笑,“别以为她不会杀人,她发起脾气来的时候,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林见儒觉得这句话就像股从地心传来的寒意,一直从脚底穿透到他的心窝。
慕九杀了他……
她那么心软的人,那么滥好人的人,最后居然杀了他……
“你到底是谁?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他突然抬起头,双眼泛着利光射向他。
青衣人将掌心落在他天灵上:“等我让你皈依了我,你自然就会相信了。”
林见儒未及反抗——事实上他也无法反抗,便觉一股气流经由天灵穴缓缓进入他体内,冲得他四肢经脉酸软,也完全无法用力!渐渐地他感觉这股气流又变成了洪水,在他体内四处不断游走,不断咆哮,最后他终于承受不住,大吼一声跪倒在地!
周围渐渐安静,他身体里的气流也逐渐变得驯服,他抬起头,青衣人还在他跟前,负手望着他。
他爬起来,忽然觉得丹田处暖意洋洋,微微一动,灵力便如潮水般绵延不绝。
“你现在的仙阶,已经直接到达化神之境,但法力却还更强。若认真论起来,你大约跟个散仙差不多。但是你成不了仙,因为我并没有拔除你的邪根。而你的邪根,跟我并没有关系。”
林见儒睨一眼他,没说什么。
既然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是让他提前成魔,成不了仙这样的事实也没有什么好刺激他的了。
他也完全已相信他的能力,方才灌输给他的那样的灵力,他是从华清乃至是天庭众仙身上都未曾见过的,他仿佛灵力多到用不完,肆意在他这个喽罗身上挥霍,但眼前的他,也依然没有丝毫因为失去这股灵力而受到影响的样子。
他强打着精神,说道:“接下来,我会怎么样?”
“你会怎么样,取决于你自己。不是取决我。”青衣人道,“我虽然让你提前得到这么多修为灵力,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让你做的。你可以随心所欲。”
林见儒艰难地吞咽:“那假如我坚持不走歪路呢?”
“那也随你。”他完全无所谓,“只要你能控制得了你自己的意念,我乐意看你得道。”
林见儒咬牙,站起来:“我会做到的!”
青衣人微笑点头,笑容里没有讥讽也没有不屑,就是很平常样的回应。
林见儒又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慕九究竟是怎么回事么?万年后的她,为什么是那副模样?为什么你说她是第一次出门?还有,她为什么会叫我那样奇怪的名字?难道——难道那是她的来世吗?”
光幕里他看到的她跟如今的她就像是两个人,如果她没有轮回,那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在发现地上的他时那样闪亮而鲜活的她,连他见了都怦然心动……
青衣人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静默得足够久了,才回了一句:“别想多了,她只是把你当成了我。”
其余的他什么也没有说,为什么她是头次出门,为什么拥有那么巨大的灵力,是不是来世,为什么性情有变,只字未言。
林见儒怔然无语。
“你该回去了。”
正迷朦着,青衣人忽然间又把手伸开来,将冰魄锁与那团残魂以平而缓的姿态移向他。
他连忙接住,再抬头,他却已不见了踪影。
慕九在桃花树下坐着,看花,也看树下的武兰儿。
这个时候的武兰儿十分安静,安静的她看起来也有种特别的美。她的眼睛很大很干净,令慕九恍惚觉得她或许看得见旁人看不见的一些故事。
慕九喜欢看美人,不论男女,当然她不是色胚,仅只是欣赏。
第310章 师姐有事?
眼下的武兰儿就极好看,令她想起当初林燮看到她的时候想必也是挪不动脚。
当初那么样的情况下,她都宁愿保住林见儒而放弃择人另嫁的机会,可见是真爱着林燮与肚里的孩子的,她这份心意,也当得起林见儒这些年对她的念念不忘了。但愿等元魂恢复之后,她日后的人生能够顺遂起来,好好的找个良人,过着平稳幸福的每一世。
她抬头看看头顶的花,忽然想替她许个护身符。
她法力虽然低浅,效果远没有琉阳的好,但是多少也能发挥一点作用。
“他回来了。”
才刚把花枝折下来,一直没动静的武兰儿忽然出声,微仰的脸也放下来。
“嗯?”慕九看看周围。
武兰儿却是已经站起来,如木头人般一步步往那香案走去。
她才刚刚在香案前站定,昏暗的院子里忽然就现出条小道,有人从小道尽头大步走来,是林见儒!
“啊,是你!”
慕九迎过去:“成功了吗?!”
林见儒怔望她半晌,垂下头来:“成功了。”
他把冰魄锁与残魂拿出来。
慕九赶忙拿冰魄锁催动灵力一比对,果然正是武兰儿残缺的那部份元魂没错!
“太好了!”
她说道,连忙扶着武兰儿坐下,然后盘腿而坐,催动冰魄锁,利用它的法力将元魂一点点进行修补。
林见儒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正竭力帮他的慕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按他如今的法力,这根本已不用她勉力出手,但他现下心里一团乱麻,又怎么能把真相说出来?
他哪里有脸说他已经背叛了他对她作出的承诺?
“可以了!”
正怔愣时,慕九站起来,扶着已然昏睡过去的武兰儿平躺在化出来的木榻上。
他连忙回神,走上前细看,武兰儿睁开眼,看到他们立刻坐起来:“你们是谁?”
林见儒再也忍不住,激动地将她抱在怀里。
武兰儿全身紧绷,想要惊叫,慕九连忙把他扯回来,然后安抚她道:“武姑娘别吃惊,这是给你治病的神医,之前你的事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是有人拜托我们来救你的,现在你的病治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治病?”武兰儿喃喃望着他们,凝神片刻,似乎回想起来,“我爹是鄢城知府,我是他的长女!我生母早逝,继母苛刻,将我锁在祠堂!”
她之前虽然痴傻,但记忆却是有的。所以如何处世应该不成问题。
“没错。”慕九点头,“现在你如果愿意回去,我们便送你回去,如果不愿意,我们也可以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武兰儿最终选择回去,在人界,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实在太难了。
武家虽然待她苛薄,但她终究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灵魂,她的心智健全了,不管怎么说日后都会顺利很多。
回来的路上慕九很高兴,虽然武兰儿的命运与她无关,但办成件有利于人的事情终究是件幸事。
林见儒反而很沉默,一路上话不多。他不得不沉默,怕他一张嘴就会露出馅来,而此刻他又怎能不想呢?事情太离奇,也太让人匪夷所思。慕九与他说起武兰儿的事他也会笑,脸上也有解脱,但就是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明显。
慕九也没有强求,只当他也是夙愿已偿后的乏力,毕竟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了,谁还能不变得稳重些呢?
南天门内林见儒停住脚步,于夜幕下深深望着慕九。
月光下手提着的她也正十分安静,披在脑后的长发与水蓝色的裙裳将她素日少为人知的一面显露出来。
“有话要说吗?”她仰脸道。
他移开目光,半刻又移回来,说道:“就想多谢你。”
慕九笑一下,“算了吧,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你以后安安心心地修道成仙,比什么都好。我总记得当初刘大人为难我时,是你挺身而出替我解了围的。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也放心。”
林见儒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知道,有了体内这白白增长出来的修为与灵力,他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安心修道了。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他说道。
慕九点点头,抬脚先离去。
他在原地看到她消失在街头,才又折身回朱雀馆。
回来的路上他特意御了风,速度比起他从前快了不止几倍。
可想而知他在别的方面法力自然也有精进。
但他仍然还是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他本以为自此当真可以安安心心地当差修道,但事与愿违,他刚刚解决了一桩夙愿,马上却又落入另一个人的掌控。
他在馆内一棵大龙柏树下站定,抬头望着天空。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能静下心来思想前后经过,思考那个神秘的青衣人。
他到底是谁呢?
他与慕九是什么关系?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光幕里的慕九在把受伤的他唤作“阿鹿”时,她浑身都焕发着光彩,她的双眼亮得像天上的明星,她的热情真实而饱满。而青衣人在提到她的时候,说她是头一次出门,说她笨得连收敛灵力也不知道,语气里不是讥讽,却是带着宠溺和无可奈何,可见,万年后的她与“阿鹿”情分是极深的。
那他现如今究竟又是在做什么?
他的存在,慕九究竟知不知道?
他法力那么强大,而慕九只是个普通的仙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想的越多,他对青衣人越发好奇。
他是不是应该去告诉她一声——就算不能说,暗示暗示她,让她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他忽地转过身,目光落到院门口,却忽然又顿住了。
院门内梁秋婵站在那里,定定望着他,不知道已经有多久。
自从那天在院门下拒绝她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此刻也不想见。
他于是又转了回来,往青松苑方向走。
“你去哪儿了?”
背后传来她的询问声,转眼,她追上来,挡在前面。
“出去办了点事,师姐有事吗?”他也不曾急言厉色,仍然带着两分笑意,不急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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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嫁的是射日的大羿,洛神嫁的是后羿,不是一个人。这不是我杜撰的,大家有兴趣可以百度。当然不查也没有关系,因为洛神与嫦娥在本书没有交集。
然后这几天的节奏会有点慢,大家嫌弃的可以先过节,回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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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烧死我吧
梁秋婵紧抿双唇望着他,目光又落到不知什么时候坠落在他肩头的一片桃花上,说道:“去哪里办事,还有桃花?”
林见儒看看肩上,若无其事将它拂去。“师姐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房了。”
梁秋婵一个错步又挡在他前面:“你跟郭慕九,究竟是什么关系?!”
跟慕九?
林见儒眸色瞬间冷下来。
他回转身:“你想说什么?”
“我刚才亲眼见到你和郭慕九一起出去!”梁秋婵指着门口说道,“你这几日突然不睬我,是不是因为她?!”
林见儒只觉她不可理喻。
“我跟她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梁秋婵脸色煞白:“林见儒!”
林见儒凝一凝神,望着她,将语气缓下来:“婵师姐,如果从前我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原谅我。你的衣物我会送还给你,但是请你也不要再对我抱有幻想了。我就是个私生子出身的低贱的修士,不值得你这样抬爱。”
本来他的确是想借她来与冥元周旋的,但是现在用不着了,他也不想这样了。
武兰儿的元魂已经完全齐整,往后生生世世她都会有正常的人生。
他已经不担心他来不及救她,更不想让青衣人的预言得逞——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证明给他看的。
所以对于梁秋婵,不管她对他是真也好,假也好,一切都可以到此为止了。
“林见儒!”
梁秋婵扯开喉咙冲他呼喊,箭步又冲上去拽住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脸上有泪痕,眼里的空洞似能把人吸进去。
林见儒以为自己最乐意看到的就是她们这帮人的眼泪,但这一刹那,他却没有什么畅快的心情。
“师姐什么也没有做错。”他说道,“是我有自知之明。我一直将师姐当亲姐姐看待,但是现在看师姐已经有些误会,我也不能任凭师姐越陷越深。我的事情,就请师姐往后再也不要管了。”
说完他绕开她,头也不回地进入了甬道深处。
梁秋婵原地站着,踉跄半步,跌坐下来。
慕九回到家里,陆压还没有睡。
敞开的窗户里他在写经文,看到桃树下站着的她,扬唇笑了笑。
慕九推门进来,他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她点点头,挨着他坐下,一面吃着他的茶,一面把事情经过说了给他听。“武兰儿回到武家,日子恐怕还是不太好过,不过总好过被锁在祠堂里过一辈子。既然她病好了,那么总得嫁人。武家是官户,也不可能让她嫁得太差,对象是什么人不好说,总归衣食住行不必忧心了。”
“你倒是替她想的周到。”陆压顺手拿了两颗桂圆给她,“她前十七年都这么浑浑噩噩过来,没有正式读过书,也没与人交往过,哪里就能那么容易融入进去?——林见儒去冥界,没出什么意外么?”末了他话锋一转。
慕九顿住:“没有,没听他说。”
陆压点点头,没说什么。
慕九却道:“你算到什么了么?”
陆压沉吟道:“卦象上有点问题,但是看不太出来。他应该是遇到点事的,不过既然没什么,你也不必担心。”反正他的卦象不会伤及她,他也不必在无关的事上费心思。
慕九回想着方才之事,确实没觉出林见儒有什么异样,也就把这事丢开了。
日子真正清闲起来。
从前她有事没事还爱往天外跑跑,如今却基本上两点一线,就在天庭里转圈。
翌日下衙后把冰魄锁还回冰湖,正好遇到回宫的敖姜。几个月不见,敖姜又已恢复了原先的开朗,但眼底到底还是多了丝内敛。回来的时候他邀请她去北夷作客,慕九去了,只见他在原先的荒岛上竟劈出来一座仙府,就地取材,精巧舒适,又养了几头神兽差遣,看着倒是惬意得很。
临走时敖姜送了几株仙草给她带回天庭,慕九甚少摆弄这些个,将它们交给陆压便没再管。
不过没过几日家里四处便有淡淡幽香传来,她才知道那仙草竟还有这等妙处。
尹雪若得知她这段时间不出门,于是也隔三差五上家里蹭饭吃,紫铃苑虽已无争端,但是住进来的个个都属眼高手低之辈,也没谁会做饭,想打牙祭,除了下馆子就只能下界。她闻到敖姜送来的仙草香十分感兴趣,问慕九要了一株回去养着。
慕九送她回去的时候问她:“你跟杨韵之间怎么样了呢?”
“能怎么样?她还能干过我不成?”尹大姑娘不敢傲气本色,压根没把杨韵放在眼里。
慕九笑道:“就你厉害。”
“我不算厉害,我要是厉害,就让那对狗男女一辈子拴在一起!”她冷哼着。又说道:“将来你跟陆涯也是,既然决定了就别拖久了。拖久了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哪怕你们情比金坚,也总有人千方百计来添堵的。他条件又不错,你——”
她余下话没说完,但慕九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摊手道:“我目前只能把精力放在积累善缘上,善缘不够我飞升不了,飞升不了我也没法子成亲。”
“那倒是。”尹雪若抱着花盆点头。
子境被吊烤了足足一个月后被放出来,出来时面黄肌瘦,走路都得扶墙。
睿杰和阿伏甚怜悯地端了盆肉到他面前,他万般皆是泪,盘腿坐在地上,抱着肉盆声泪俱下控诉了陆压一整个下晌。阿伏他们俩听得耳朵发痒,悄没声儿地就想走,子境又把他们喊回来,他们没办法,就相互拿爪子挠挠耳朵继续听。
等到他终于说累了,打算吃点肉补充补充体力,哪知道一块肉还没进嘴,他居然就又被陆压拎回了房间:“问你点儿事。”
子境恨不能与他同归于尽!
“我问你,为什么当时我中了你的霉咒,但是在阿九这里却能安然无恙?”
“我特么哪儿知道!”他两眼冒绿光瞪着他。
“不知道?”陆压声音拔得高高的,“你房里的火炕我还没熄。”
子境掉头就去奔火炕:“你烧死我得了!”
第312章 兴师问罪
陆压把他揪回来:“你以为我怕?”
“我管你怕不怕,总之我就是不知道!你一个至尊天上神都弄不清楚的事问我有用么?你想整死我你就直说啊!”
子境忍无可忍,豁出去了。
特么他以为他吓跑准提的事他能捂一辈子啊?就算他不说那她不会自己回去吗?自己闯了祸拿他出气,算什么好汉啊他!
陆压盯了他半晌,将他放下来。
他两脚一着地便哧溜溜了没影儿。
陆压最近研究的事情可多了,除了琉阳的下落,还有慕九的身世,青衣人的来历。修弥天那边墨衍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而青衣人之后也没有再露面,如今能肯定的是这个人不但在肖想着慕九而且还具备着深不可测的法力,从他以往都未能发现他多少痕迹来看,至少本事不会比他低。
那么六界之中以及包括至尊天在内比他强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已知的只有鸿钧混鲲与女娲,混鲲女娲首先排除,他们织布种田忙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功夫跟他捉迷藏玩儿?剩下的琉阳与墨衍也排除了。通天教主虽未去亲自证实,但他也没有拆他徒弟的台的道理。所以他基本上也可以排除。
再最后就只剩下个鸿钧——鸿钧常年行踪不定,也不知去向,他是极具备这条件的。但是不管上界下界他都可谓是一把手了,他还有什么不服气的,需要这么故弄玄虚来证明存在感?
已知的这些个都不大像,那未知的呢?
未知的就说不清了。
天地之广袤,谁也不敢说无人降得住自己。
那这就更奇怪了,既是未知力量,那就应该远离红尘,他又有什么理由会需要计划筹谋这么多桩事呢?有什么事情重要到他必须炼取六界之灵来应付呢?
虽然说自北荒回来后一切又安静正常得跟所有疑虑都是出于他们幻觉一样,但这些事却确实存在,他无法不琢磨。
慕九却仍是把所有精力放在破案兼积累善缘上。
从前虽然也是把他早日善满成仙放在首位,但坦白说还是有些应付,毕竟鸡毛蒜皮的事情处理得多了,任谁都有些麻木。但是自打知道陆压心里为着青衣人的事硌应,再者尹雪若又那么说,她便不觉地认真起来。
近日屡办了好些个小案子,虽然不见得桩桩都圆满告破,但因为她的负责认真,倒是受到了许多好评。刘俊接连接到好多反馈,都是评价都尉署的,其中点到慕九名字的好评里就占了三成,就连陈瑛胡岩他们也心服口服。
慕九没自满,但也不如刚入衙时得个好评就诚惶诚恐,经历的事儿多了,总会老练些吧。
跟尹雪若碰面过后没两****在街头遇见了余小莲,对方看到她立刻拉了脸,她也就是笑笑,然后继续前行。
从前觉得跟她们在一起那点事情好了不得,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日去凌宵宫办完事回来,刚拐进都尉署,迎面就碰见一个人,两眼如刀立在墙头垂下来的金银藤下望着她。
慕九愣了愣,看看左右再看看她:“你找我?”
来人是梁秋婵,她站的门口是她公事房的门口,她看向的人也正是她,四面并没有别的人,她不是来找她的,又会是找谁来的呢?
“十天前的夜里,你是不是跟林见儒在一起!”
随着说出口的话,梁秋婵眼里也有了怒意。
慕九默然想想,十天前的夜里正巧就是她与林见儒前去给武兰儿修补元魂的那天夜里,这么说来她确实是和他在一起的,但是她有没有跟林见儒在一起,关她什么事呢?难道她如今连林见儒的行踪都要管?
她凝眉道:“是又怎么了?”
梁秋婵脸色倏地变白,眼里怒火雄雄,突然间抡起胳膊就往她脸上扫来:“你这个贱人!”
慕九不费什么功夫便将她手臂挡住,而后顺势将她推后了四五尺。“梁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有未婚夫,为什么还要纠缠他!”梁秋婵又羞又怒,忍不住冲她嘶喊。
慕九有些懵,她纠缠林见儒?
好吧,就算她纠缠了他,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凝眉望了她半晌,看到她气红了的双眼时,忽然灵光闪过,想到了点什么:“你们?你跟他——”
她的意思很明显,梁秋婵的反应只有是定情于林见儒时才该有的反应。难道他们俩还互生情愫了?
梁秋婵瞪着她,没说话。
慕九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她一直认为林见儒与冥元那帮人是死仇,而且确实也是这样不是吗?冥元把他踩踏在脚底下两百年,而他则把他林燮与姬咏芳给害死了,在姬敏君他们未把他当人看的时候,梁秋婵应该并没有少落井下石吧?
而现在她却因为她跟林见儒出去过一晚而怒气冲冲地寻上门质问,指着鼻子说她是贱人?
在她疏远林见儒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是成心八卦,而是实在难以相信,“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梁秋婵目光陡然又凌厉起来:“这不关你的事!”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她怎么能说得明白呢!
别说她不相信,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过去林见儒在她眼里就是个窝囊废,是个低贱的私生子,他被人打不敢反手,被人骂不敢吭声,连姬咏芳姐妹以及才入门的新弟子都可以肆无忌惮踩在他头上,她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的,既然他不懂自重,她当然也不介意跟着大伙一起踩压他。
但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杀死林燮,而且在她上门质问的时候不是跪下来求饶,而是冷静地将她反制回来!
他羞辱她的时候她确实是恨不能去死的。
甚至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可是每想到她的清白毁在他手里,她又无时无刻不充满着矛盾,她到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第313章 她误会了
在这之前她只倾慕自己的师父华清真人,她渴望成为他的伴侣,华清在她心目中如同天神,如同她自己的信仰,所以她把自己的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也把自己的贞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被华清以外的男子看到!
她一面觉得羞耻,一面那一幕场景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没有人能明白她的感受,她也无从诉说,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目光开始会不经意地转到他身上,会细看他的背影,他的侧脸,醒过神来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像是着魔,不止一次地逼迫自己去恨他,去厌恶他,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个跟他母亲一样卑劣的私生子!
但是心底另一面的自己又还是一丝丝地溢出来,她发现她居然开始关注他的喜怒哀乐!他如果对她笑,她也觉得轻松,他如果皱眉,她会觉得有些诚惶诚恐,——正因为知道她与他之间隔着的鸿沟,所以她害怕林见儒突然就不要她。
于是她甚至是有些委屈求全地讨好着他,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无力,本来的她是坚定的,果决的,她永远也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可她还是变了,而且无法自拔。
她心里如翻江倒海,看一眼正审视着她的慕九,脸上忽然有些发烫。
她本来并不想来找她的,她也有她的骄傲,她以为自己能熬过去,或者时刻正戒备着罪行败露的林见儒会主动回来找她,但是十天过去了,他并没有来,她的心也愈发烦躁了,他当天夜里就把她的亵衣还了给她,他是真的不想搭理她了……
她知道前来质问的她有多么下贱,多么让人看不起,慕九不说话,她更加无地自容。
她越过她,像个丢失了城池的败军之将一样落荒而逃。
慕九回头望着她背影,也深深皱起了眉头,不知怎地,她竟然相信梁秋婵对林见儒是动了真情,她眉眼里的纠结与痛楚不是假的,可是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林见儒说过?他到底做了什么,使她这么死心踏地对他动了心?
这十天里林见儒心情也不见得多么轻松。
他一面适应着体内的灵力,一面时刻观察着自己。
其实,突然之间法术拔高到这么大的程度,说不高兴是假的,他暗暗已试过,他一掌下去能劈去半座山峰,御剑已能一日数千里,而他从前在冥元习得的那点粗浅武艺,如今也招招威力无穷,这样的程度,他已完全用不着再惧怕冥元了。
而且青衣人说他修为已拔至化神境界,也就是说,如果他用不了多久便能历劫飞升。
等成了仙,过往一切便皆如云烟了。没有人再会以他的出身岐视他,他也可以与冥元众仙平起平坐。
但是他也没忘记青衣人对他的态度,他的目的是想助他提前成魔,可是又未曾明确指示让他做任何事,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他会走向这条不归路,他又为什么会放心输那么多修为灵力与他呢?
如此想来便不由令他手心冒汗。
而他到底也未曾将这件事告诉慕九,如果告诉了她,那么他失信于她的事情就得曝露,他只有她这个朋友,他不想让她失望。左右那青衣人看上去对她也不具什么坏心,他瞒下来想来也没有什么。
“笃笃。”
正心思翻腾之间,门上传来剥啄之声。
他收收心神,起身下地。
哪知道门外却正站着慕九!
她进来道:“大白天的你关着门做什么?”
他顿足有片刻,才渐渐缓神:“昨夜里轮夜差,刚想着补会儿眠。”
慕九往他脸上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疲惫之色。不过不管了,她来也不是为这个。“你跟梁秋婵是怎么回事?”
梁秋婵?
他目光蓦地泛冷,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这么问?”他坐下来,试探道。
“她刚才去找我了。”慕九望着他,“问我十天前那夜里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他把我当成插足你们之间的人了。”说到这里她又道:“我怎么一点都没听你说起?你们在一起了,怎么我一点风都没收到呢?”
当然他有不宣的理由,但是她总觉得这事捂得未免也太严实。
其余来之前她也犹豫过该不该来,毕竟这样也可能引起他们更深的误会。
但是梁秋婵一言不发就走了,那副神色并不像是只为来羞辱她,她权衡前后,还是决定来弄明白虚实。要知道如果刚才她不是还有几分本事,那一巴掌就已经扫到她脸上了。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来第二次?
林见儒面容也冷下来。
这几日梁秋婵并没有来缠他,他还以为她死心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去了找慕九?
她就真那么想巴着他吗?
“是她误会了,我跟她除了师门关系,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他说道,“我想可能就是她想多了。哦,你没有胡说什么伤害你吧?”
慕九望着他,眉头微蹙了蹙。
她总觉得他把这话说得太过轻描淡写。梁秋婵又不蠢,如果他没做什么让她误会,她又怎么会想多?
而且就算是梁秋婵自己鬼迷心窍,他也不该是这样的神情。
不过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不管他说不说实话,他爱跟谁在一起,也与她没有什么相干。
她点点头:“没事就好。”
然后出了门去。
林见儒等她走后,目光立时沉下来。
他也不做迟疑,出门便就往西路走去。
松树这边慕九望着他急行的背影,双眼立刻眯起。
梁秋婵回到房里,一屁股坐在床上,说不上什么心情。
她知道林见儒不值得她惦念,也知道这个时候抽身并不算晚,可她就是不甘心,他毕竟看她身子了呀!如果他不要她了,那她难道将来还要把这具身子给第二个男人看吗?她做不到。不管是高贵的华清还是低贱的林见儒,她只能选择一个。
回想起方才慕九的目光,她愈发羞愧难当。
第314章 有什么好?
当初她是名门正派里的女修,而她郭慕九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散修,她在天兵营处处受到优待,而她则处处受冷眼,如今也不过短短两年,她一跃飞升成了天官,还有个本事极高的未婚夫助她火里来水里去,她如今能够站在对面冷眼审视她,而她却因为一个林见儒而落得如此狼狈!
她拿起桌上酒壶斟了杯酒,仰脖灌下去。
一只手将她的杯子接了去,她抬头看到袭熟悉的蓝衫,再往上又看到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
“我有什么好?”林见儒帮她把酒斟满,波澜不惊说道。
她站起来,忽而有些失语。心在胸膛里砰砰跳,像随时能蹦出来。
“我剥了你的衣裳,藏了你的亵衣,威胁你帮我去冥元栽赃姬咏芳,让你成为了我的同谋,从此你的手上也沾了无辜人的血,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一往情深?”他端着酒杯逼近她,一手撑住她身后的床栏,目光里似有刀,一下下剥着她体无完肤。
她说不出话来,她频频地摇着头,这样的他没发怒没动手,端着酒杯撑着床柱的他却让人害怕。
她把头低下,觉得自己像个早就没了底线的奴。
他不好,他什么都不好,可她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当然想倒回去!那样她是绝对不会冲去质问他是不是杀了林燮的!
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是被老天爷逼的!
“不要再对我抱有期望,也不要再去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了。”林见儒望着她,将酒喝下肚,杯子掷到地上,清脆的声音像利剑划过人的耳膜,“我这辈子——不,我永生永世也都不会喜欢你,所以死了这条心,去找你的华清吧。”
他把手收回来,眼光如一条冰冷的蛇,从她脸上直直地滑过,在窗口停一停,然后走出去。
梁秋婵抱着两臂,抽搐起来。
她忽地拔出剑,对准门槛下的他劈去:“我要杀了你!”
林见儒在剑风起时便已止步,但他没有动,长剑落在他肩头,剑刃劈开皮肉传来扑地一声闷响,八成新的蓝衫立时绽开,露出顷刻被鲜血染透的白色中衣。
梁秋婵睁大眼,长剑哐啷落在地上。她捂着脸,面白如雪。
林见儒没回头,大步走了。
“林见儒!”
梁秋婵奋力咆哮,身子都躬曲了。
门下披着避仙裳的慕九看见这幕也惊呆了。
除了梁秋婵劈在林见儒肩上的那道伤,他的话一字不落落在她耳里!姬咏芳的死是他以贞**迫着梁秋婵做下的?他居然以这种方式胁迫梁秋婵与他成了同谋?……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梁秋婵还对他动了情?也许是她阅历太少,她一时竟无法理解她的心理。
但更让她心寒的是,林见儒竟然卑鄙到了这种程度,亏她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被逼无奈,都是出于不得不反抗,可他去剥梁秋婵的衣服又是为什么?
她忽然对他的誓言也没有了信心,天知道她是听了陆压说她可以适度帮他的忙才会规劝他那些话的,才会还想着引他回正途的,可眼下这事实真叫做啪啪打了她的脸,而他刚才还在骗她说他跟她并没有什么——她还能怎么相信他?!
“林见儒……”
窗内梁秋婵仍在抱着双膝喃喃哭泣,而她望着门下沾血的长剑,忽然又站起来,冲出门如风一般消失在院门外。
慕九再站了片刻,便也出了去。
梁秋婵径直出了朱雀馆,迎面的风吹干了眼泪,但却吹不散心里的郁结。
她忽然不知道应该往哪去,似乎哪里都是他的影子,——她不爱他了,她恨他,她恨他!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他,原来之前他一直都是在骗她!她的心意他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无耻地任凭她沉迷在他的虚情假意里!
他说的太对,他不值得她交付真心,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畜生!
她卯足劲地往前飞奔,到得扇高耸的牌坊前,她才发觉自己竟已到了南天门。
她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来了就来了吧!她正好回冥元,她要揭露他,要看他怎么死在姬敏君手里!
她驾云往冥元而去,心里的迫切使她连回衙门也顾不及了。没有什么事情比让她看到他死更重要!
她眼泪一颗接一颗挥洒下来,她一遍遍跟自己说这种眼泪毫无价值,可是却又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天将暮时她到达冥元,夜幕下各洞府里点亮的灯如同镶嵌在黑绒布上的星星,她擦擦眼泪,往华清所在的玉箫峰而去。
门下扫枯叶的仙童见到她,当即躬身唤了声师姐,她没有理会,进了二进门,朝华清所在的碧落轩走去。
院子里洋溢着兰花香,华清素日也爱侍弄花草,现如今窗纱上浮现出他的剪影,她只要跨进门,将林见儒所作下的罪孽告知与他,不出半日,她知道他就定然会赶去天庭将他捉拿回来审问经过。而只要他回到冥元,姬敏君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手撕了他的。
她心里洋溢着无比的快意,她不能在卑贱的他面前输得一败涂地,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些许她的尊严!
但是她又迟迟迈不动步,她眼前又出现他披伤离去的情景。
“婵儿?”
方才还虚掩着的窗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华清站在门内,一身素袍衬得清隽的他愈发仙风道骨。
“师,师父。”
若在以往,她定然早已经飞奔进去,以炽热的目光仰慕着他的风采。
但是今日,她竟没有。眼前的华清在她眼里忽然变得也不过如此,他只是个散仙,论本事不见得出类拔萃,他长得也只是英俊潇洒而已,但此刻她又觉他过于优柔了些。从前她觉得他是他世界里的神,是她的信仰,但现在,他只是于她有授业之恩的恩师。
“你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华清语气里有显著的惊喜,他甚至还迎出了门来。
她垂头眨眨双眼,隐去眼眶里的残泪,迎上去道:“忽然有些想念师父,就回来了。”
——————
今天两章~~
第315章 紫曜真人
“那你回来得正好。”华清与她往屋里走,“宗里正有些事,令我有些头疼。”
华清对这个女弟子也格外青睐,原先在山上时她就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让她管理他的大部分要务,也精心地雕琢着她。她的冷静与专一他很喜欢,这几百年里她少女的心思他也明白。他从未戳破,也不很需要一个双修伴侣,但是如果她能够熬到成仙之后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像他这样的人,儿女之情实际上并不重要,但她胜在对他专情,除了他之外从不肯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他心里是高兴的,谁会不高兴被一个青春青靓丽的少女深深祟拜呢?即使是他不重男女情,但她也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他们在屋里坐下,梁秋婵望着罗汉床中间的条案上摆着许多龟甲铜铃类的法器。
而他身后的屏风下,一盆建兰开得正盛,碧绿欲滴的兰叶被一条一指宽的窄绸拢起,且还打了个甚娴熟的蝴蝶结。
玉箫峰女弟子有五六个,但能进碧落轩的女弟子却只有她。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更没有拿红绸拢兰叶的习惯,华清当然也没有这样的彩绸。
她垂头端起他斟给她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慕九还是被林见儒与梁秋婵的事给刺激到了的。
或者说还有一些失望。
她之所以愿意信任他,是因为他在说到林燮死于他手,并且也没有否认姬咏芳是他害死的时候没有回避,也没有犹豫,这样的他令她觉得他虽然多行不义,但起码对她还是真诚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帮他借冰魄锁,同他去救武兰儿。
梁秋婵的事情当真令她有些无法释怀,莫说她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就算是有,他以这种方式对付个女孩子也有失磊落,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她真想再扑过去寻他问明白他究竟想怎么样,但她到底没有去。
劝导的话她说的已经够多,连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能够一面利用着梁秋婵,一面跟她发着毒誓,那么他应该已经是豁出去了吧?
陆压也察觉她这几日有些心事重重,夜里无事的时候便叫她进房里吃茶。
慕九想来想去,便把林见儒这段跟他说了:“抛却林见儒的作法先不说,只说他们这种爱情真是匪夷所思,我以为世上最不可能爱上林见儒的人就是梁秋婵,可没想到,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世人做不到的。”
陆压默不作声沏了茶给她,说道:“这世间最讲不明白的,就是儿女之情了。”
他到如今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但就是舍不下抛不开,仿佛做什么都是本能,是注定他一定要这样对待她的,少一点点都不行。
慕九托腮笑:“连你这样的神仙也没有办法吗?”
“是啊。”陆压轻睐她,捉住窗外飞进来的一片桃花,在掌心化开成花钿,贴在她额尖上,仔细端详道:“完全拿你没有办法。”
慕九埋首在他肩上,抿唇笑起来。
抬头去看他的脸,抱住他胳膊往他脸上啜了一记。
陆压低头看她,扬唇也在她脸上印了印。
转而他化出个罗盘来,说道:“这两****又去洪苍看了看。”
慕九坐起来:“怎么样了?”
“我重新想了下琉阳消失前后,有件事比较疑惑。”他在罗盘上点了几点,然后浮出的画面上,时间点正掐在那天他去到洪苍,看到小胖子们打柿子那段情景上。他道:“从我进山到遇到子境,再到出来又回去,过程里我敢肯定琉阳是没有发现我的。”
慕九细细看着,抬头道:“那又如何?”
“不但他没有发现我,你的师兄们也没有发现我。既然没有发现我,那为什么我与子境回到山上化出七宝妙树与六根清净竹的时候,并不在松吟轩的他那么快就做出反应撤退了?”陆压依旧慢吞吞说着,吐出来的话却有份量极了。
慕九微顿:“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琉阳本身法力不低,加上他如果真是准提,那他施个法术撤走并不是稀罕事。何况你当时又是化出七宝妙树原形之后才去的松吟轩,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容他收到消息并且作出决定,不算难事。”
“可是他又不是没有见过我。”陆压凝视她,“那次你带着睿儿阿伏他们回到洪苍的时候,我也去过一次,当时我没有想到他是准提,所以也没有格外收敛行藏,那次他肯定是见过了我的。但当时他并没有撤走,也没有怎么惊慌失措。”
慕九愣住,那会儿他去过洪苍,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不过顺着他的话想想,又很有道理,如果琉阳根本不想与陆压碰面,那她离开洪苍之后他为什么马上撤走?不但没有撤,他还一直在支持他们在一起,既然他不反对,也不抵触,那么难道就没有想过陆压日后迟早还会上洪苍来吗?
他为什么选择退得那么急急忙忙?
“那你想到了什么?”她问道。
“我目前也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想法。”陆压看着罗盘,“线索太少了,而且似乎怎么猜都有可能。”
慕九收回目光,顿片刻,又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罗盘。
画面里的陆压进了琉阳房间,盘腿看书的琉阳与印象中的他没有什么两样,陆压在打量他,而他沉吟出神,还开了开卦象。
“这是个吉卦。”
陆压看了她一眼。
慕九没说什么,继续往下看,就见慕华来禀道:“师父,紫曜真人求见……”
声音听不太真切,弟子们在琉阳面前向来谨守规矩。
但慕九却皱眉道:“紫曜真人?”
“当时确是如此。那个紫曜到来之后,琉阳就起身了。”陆压问,“你认识吗?”
“不认识。”慕九直起身,“师父友人不多,他交好的仙友总共也不会超出一个手掌。这个紫曜真人我之前不但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第316章 查无此人
“那他为什么会来找他?”陆压迷惑了。
“这就是奇怪之处。而师父不但有这么个我完全陌生的友人,而且居然还不假思索地起身相见,这更是少见。”慕九望着他道,“师父是从不与不熟的人见面的。上次我把密阳宗的山头削了,密阳的人闯来洪苍,师父也没有见。”
陆压沉默下来。
慕九也跟着沉默。
从来不见生客的琉阳想也未想地见了这位紫曜真人。而且他还若有所思的卜了个卦。这紫曜真人是何许人,这卦又是谁的卦?
“你明天去吏部查查这紫曜真人是何许人,我们先探探究竟。”陆压收了罗盘。
慕九点头,将面前冷了的茶喝尽了。
虽然谁都没有说破,但是这疑问背后的意思很明显。
琉阳虽然有众多证据支持他并不是青衣人,可是他身上总归有未解之谜,他们实在想不到他为什么要避走。
从心理上她实在无法接受琉阳就是青衣人,跟他沾点边都不行。这突然冒出来的紫曜真人仿佛成了指亮前路的一点星光,他的来历已成为了新的关键,她希望他只是个普通的散仙,因为近日与琉阳有了些接触所以才登门造访。
到底按捺不住这份迫切,翌日一大早她就直接扑到了吏部。
她在凌宵宫走动得多,六部官员也都认识她,听她说明来意当即便就打开封神宝册翻看起来。
仙官翻了一遍,接着又翻一遍,却说:“并没有叫做紫曜真人的仙人。郭大人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
慕九站起来,接过神册自己翻看,果然没有!所有带“紫”或“子”音的她全部查找过,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偕名。
这就怪了。
难道那个紫曜真人也是个化出来的?
她沉吟三秒,还了神册道了谢,火速又扑回家中。
陆压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怎么惊讶,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就说道:“既然查不到,那就说明我们的思路是对的。这个紫曜真人有问题,琉阳也有问题。”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算他们跟青衣人无关,必然也是有秘密的了。”
混鲲的话他还是相信的,既然他认定青衣人不是琉阳,那么便必然不是。
然而若要寻找他下落的话,恐怕首先得弄清楚这个紫曜是何许人。
琉阳被人骗走或者被加害的可能性不大,既然紫曜刚好在他消失之前出现,那么可以认定他们很可能是一起失踪的,而或者又可以进一步推测,琉阳的失踪有可能是因为紫曜带来的原因,而并非是因为他陆压的到来……
而琉阳出门之前卜的是吉卦,有没有可能他卜的正是紫曜到来的卦呢?
“这件事先按下,我们还是先把重心放在青衣人身上要紧。毕竟琉阳失踪并不一定就代表着是坏事。”他说道。
慕九倒被他末尾这句打醒,的确不能因此说明琉阳失踪就是去做坏事,万一是好事呢?
陆压又安抚道:“你放心,既然我师兄说青衣人不是他,那就一定不是他。”
混鲲的话她当然信。于是耸了耸肩,这事先且揭过去。
只不过回到自己房里,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到这个紫曜。
这个人出现的太奇怪了。
可惜最近也没有什么蹊跷案子要办,也看不出来这紫曜究竟与青衣人有无关联,琉阳虽然没有问题,可谁能保证这未知来历的紫曜没有问题呢?
她沉思半晌,忽而起身进到里屋,打开箱笼翻出个纸包,打开取了个小纸鹤来。
她往纸鹤上注了灵力,又写了几句话,再从纸包里翻出片早就干枯了的树叶粘上去,然后对着窗外放飞。
那树叶是七师兄的弟子青霞在山上采的枫叶,她出洪苍时小毛头送给她当礼物的。
那帮小家伙一向唯她马首是瞻,纸鹤是昔年琉阳做给她的纸鹤,法力本就不弱,是她留着打算危险时放给琉阳求救的,如果它能找到青霞,青霞应该会跟她联络的。
——但愿纸鹤能到她手上。
陆压这边,青衣人的事依旧什么进展。
显然他的猜测是对的,青衣人并没有出现在天庭。
近来慕九也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案子要办,他便开始盯起睿杰与阿伏的功课来。
子境因为觉得窝囊,回了趟灵犀宫,但是又被混鲲给打发了出来。如此越发无精打采,没趣得紧,连吹牛都没了劲头。
梁秋婵在冥元呆了两日,便给华清打了整两日的下手。
冥元的规矩是掌门每到晋阶为金仙之后便需让位给新任掌门,而老掌门则云游四海潜心修道,以得道之法惠及后辈。华清正好也将到历劫之期,近日冥元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争议选谁来任这个新掌门。
成为一派掌门当然有不少好处,除去应有的权力之外,还有独属于掌门的修道秘籍,以及诸如大满金丹一类的独有的丹药。有这些特权,也就能保证每一任掌门最终都能修有大成。以至最终能够参研法术回馈师门。
所以,每一任掌门人选的斟选也格外慎重。
这次闹的最凶的是姬敏君与长老留灯真人。
华清是属于留灯真人上位。
留灯真人是华清的师侄,前任掌门的亲传弟子,风华正茂,根骨甚佳,三百年前飞升成仙,登仙时年岁也不过八千岁,辈份也不低,很是合适的接班人,其余长老也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们本身身份也经不低,就算竞争,也掌不了多少年的权,甚至已经不太需要那些秘籍仙丹了。
所以竞争掌门之位真正的诱惑还是之于年轻一辈有成就的弟子而言。
姬敏君不同意华清他们的意见,她认为由她的儿子姬天辰来任这个掌门更为合适。理由是姬天辰的天赋也不低,他们姬家又是子鸠国皇亲,再者他也已经到得化神阶段,与留灯差的也不太多,相反他在位的时间比留灯应该会更长,可能更有利于冥元的稳定。
大家都听出来她所有理由都是鬼扯淡,实际上就是赤裸裸地觑觎这掌门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