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秋水长天
清晨秋风吹叶落,卷着鸟儿唧唧咋咋传遍秋水剑宗……
澹台紫衣起的很早,今天不但要参加大比,还要负责七剑盟大比的各项事宜,可以说是秋水剑宗最忙的一个人。
七剑盟大比的场地定在了西湖畔,秋水剑宗多女子,比武当然也要选个风景秀丽的场地才好。
澹台紫衣觉得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可是到了西湖亭下才发现,有个人比她还早,不由上前笑道:“没想到太平师兄比小妹起的还早!”
李太平顶着一双黑眼圈,回头道:“紫衣师妹早!”
看着那双熊猫眼,澹台紫衣噗哧笑道:“师兄很担心今日的比试吗?我看你好像昨夜睡得不怎好啊!”
李太平很想说我这哪里是早,我这是一宿没合眼啊!口中却说道:“师兄还是头一回参加如此规模的比斗,不由得有些紧张让紫衣见笑了!”
“师兄不用担心,剑盟内的比斗不是江湖厮杀,大家都有分寸的。”澹台紫衣笑着安抚道。
李太平没有解释,他紧张可不是打架,他是昨晚没睡脑子有些不清醒,怕自己出手没个分寸。李太平打了十几年的架,好像每次都是不但要分胜负还要分生死,出手一向不留余地,怕打着打着打忘了……
清晨西湖畔微凉,秋水剑宗的女弟子却忙的香汗淋漓。澹台紫衣一会看看凉棚牢不牢固,一会又要指挥着师姐师妹摆放条案,可以说忙的没了功夫搭理李太平。
李太平也乐得清静,不过肚子却很不争气的抱怨起来,有些不好意识的询问了澹台紫衣秋水剑宗哪里有吃食。
秋水剑宗的吃食果然不是悬瓠剑宗能比的,味道样式都要胜上太多,唯一的缺点就是清淡了点。李太平一边吃一边想,丝毫没有在意他人投来的目光……
太平道清苦,师徒二人这些年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凡遇到像样的吃食,那便甩开腮帮子可劲吃,天王老子来了也懒得抬头瞧上一眼。
李太平的吃像很不雅,惹得秋水剑宗女弟子白眼频频,特别是殷三水的目光很不友善“这是饿死鬼托生的吗!悬瓠剑宗那老儿瞎了眼不成!”。
风卷残云的吃法,一开始就李太平一人,可是没过多久又来了四位,这四位人高马大,身背巨剑,一坐下便清了盘。
巨阙门,善使百斤巨剑,剑越重武道修为越高。每天背着这么重的大家伙到处走,消耗的自然多,消耗的多自然吃得就多,吃得多身子板才够硬朗,身子板够硬朗,才能耍得动更大的家伙事儿。
李太平在四个大块头面前,吃相就显得相形见拙了,虽然也快,却没人家那份吞天食地的气势。碟来碟空,盘来盘空,可把负责吃食的秋水门弟子忙坏了。
殷三水看着来气,不由吩咐道:“给他们几个换铜盆,少折腾我的弟子!”
“我说殷三水,你家的吃食都快寡淡出鸟来了,就不能弄些荤腥。”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抱怨道。
殷三水脸色一冷:“林万山你好歹一门之主,嘴巴就不能干净点!”
一顿饭殷三水没吃饱,反倒被气饱了,扔了筷子转身便走,她实在不想看那几人的嘴脸……
李太平也走了,因为他发现无论怎么吃,都抢不过那四个吃货,还是眼不见心为静的好……
七大剑宗到了六个,唯独无量剑宗没人来,也没人愿意问上一嘴,这事对另外六大剑宗来说少个竞争者总是好的。
“我说童四海,你白云剑宗咋都是生面孔?几个意识,玩偷梁换柱的把戏!”林万山站在白云剑宗凉棚前掐腰质问道。
“悬瓠剑宗不也有客卿参加吗,怎的你林万山就知道盯着我白云剑宗。”
林万山啐了一口,骂道:“童老儿你还好意识说,人家顶多弄了一个客卿顶数,你倒好弄了三,怎的越老越不要脸了!”
清风剑宗有人说道:“万山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大比没规定必须是门内弟子,客卿当然可以参战了。”
“左老儿,你也不走正道啊,我看你别叫左正道了,改个名吧!”林万山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场面一时乱哄哄的,殷三水起身拔了剑,斩开半湖秋水,冷然道:“都是堂堂宗门宗主,跟市井泼皮无赖似的丢也不丢!既然之前没有规定客卿不能参加,就少在这上边浪费功夫。”
殷三水那一剑还是管用的,各大宗门都消停了,大比也就开始了。大比以抽签的方式进行,宗门对宗门三局两胜……
要说六大剑宗实力强弱,当以秋水剑宗最强,悬瓠剑宗次之,白云剑宗和巨阙门最弱,清风剑宗和四空门八斤八两。不过有了客卿的加入,变数就多了,谁也不知笑道最后的是哪一家。
悬瓠剑宗第一轮抽签很幸运,抽中了巨阙门,不过剑宗长老依旧不敢大意,细说起巨阙门的武道路数……
巨阙门很特殊,为数不多的内外功并行修炼的宗门。内外同修很难,绝大多数宗门都不会这么做,因为得不偿失。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弄不好就是鸡飞蛋打的局面,当然若是真修成了,同境之下便很难有敌手。
最先对上的是秋水剑宗和清风剑宗,秋水剑宗为了讨个好彩头,第一场便派了澹台紫衣。澹台紫衣很有武道天赋,年纪轻轻便已七品,白云剑宗的童四海武道也不过七品而已。而且有人传言,澹台紫衣已得澹台灭明真传,一旦突破宗师便可脱胎换骨口吐儒家真言。
澹台紫衣的对手是年过半百的清风剑宗长老,在江湖小有名气的催命剑。能被人称为催命剑,可想而知这人剑法定然狠辣异常。
西湖畔,澹台紫衣面对催命剑行晚辈之礼,恭敬的说道:“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催命剑爽朗一笑:“不敢不敢,还请紫衣先出招吧。”
长剑出鞘,澹台紫衣却未抢先出手,而是摆出十二式秋水长天的起手式,礼数齐全……
“这娃子我喜欢,有大家风范。”林万山放下吃食,爽朗的笑道。
殷三水阴沉的脸这一刻如春风拂面带着欣慰的笑意……
十二式秋水长天在澹台紫衣手中使出,如一湖秋水碧波万千变化莫测,如怒江浪涛汹涌激荡,端的凌厉好看……
催命剑身经百战,清风剑法融入自己的狠辣,端的凶悍异常,不得不叫人替澹台紫衣捏了一把冷汗。
澹台紫衣已得秋水剑法真髓,面对催命剑一波又一波狠辣攻势,如破浪而行的紫衣仙子,从容不迫优雅淡然。
秋水长天剑式变化无常,催命剑越打心里没越没底,额头汗珠隐现。
“卖了几处破绽都没上当,小丫头好稳,这么打下去非得折在她手里不可!”催命剑心中暗想,不由咬牙决定破釜沉舟。
常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混迹江湖半辈子的催命剑大小战斗几十场,身上刀剑之伤可不少,此时发起狠来也蛮吓人的。剑来不躲,掌来不闪,一副玩命的架势,看的殷三水直皱眉……
悬瓠剑宗凉棚下,李太平独自倒了杯酒,笑呵呵的看着场中激斗的二人。
玩命的事,李太平经常干,属于很有发言权的,只见其端着酒杯来到斗场边缘,笑道:“玩命可以,不过可不是你这么玩的!你慌了,没了分寸没了计算的玩命,人家小娘子只要冷静面对,你很容易把命玩没了!”
李太平这番话,明摆着告诉澹台紫衣莫慌,只要稳住便可获胜。
清风剑宗的左正道不乐意了,看着殷三水嚷嚷道:“这小子是谁?有人管没人管?”
殷三水笑道:“小朋友是悬瓠剑宗的客卿吧,快回来,咱大比的规矩可不能坏了,念你不知,且饶你一次。”
殷三水不咸不淡的一番话,左正道明知偏袒却也不好再发作,只能气鼓鼓的坐回藤椅上。
“咱们输了也不打紧,本就没指望咱们能赢,只要童四海那边不出纰漏就成。”清风剑宗凉棚下,一名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轻声说道。
中年男子这边话音刚落,场中便分出了胜负。心乱了,招式便乱了,输赢便没什么悬念了。都是七品,常年跑江湖的输给了还未出茅庐的,确实有些丢人,只能说催命剑混了大半辈子江湖都混道狗身上去了……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紫衣才能小胜半招。”澹台紫衣躬身行礼道。
澹台紫衣给足了催命剑面子,台阶都铺好了,催命剑老脸一红就坡下驴道:“果然是秋水高足,已得秋水长天真味,墨尘子前辈不愧为一代剑术大家,老夫输的不冤!”
“输了就输了,还把墨尘子前辈翻出来给自己长脸,真是老不要脸!”林万山毫不客气的打人打脸,揭人揭短。
林万山那句话挺伤人的,催命剑老脸更红,愤然转身走回凉棚,不再言语……
殷三水瞪着这林万山冷哼道:“你就不能消停点。”
“没吃好,也没吃饱,消停不了!”林万山抱膀没好气的回道……
第四十七章 拳怕少壮
汝阴西湖秋景很美,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这不打远处走来一对俊俏郎君小娘……
“公子快看,那边好多人,好热闹!”俊俏丫头打着油纸伞,一脸兴奋的探头探脑向前张望,不知不觉间便走到自家公子前面。
“秋高气爽的你打什么伞?快把伞拿开,挡着我了!”银发俊美郎君有些无可奈何的抱怨道。
俊俏丫头闻声瞧了瞧,发现伞下并没有自家公子身影,才回过头惊讶道:“呀!公子你怎么走到奴家后边啦!晒黑了可咋办,你咋不招呼一声呢?”
俊美郎君愕然的看着自家丫鬟,很想说你是不是傻,明明是你不管不顾的走到我前面,却质问起我来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俊美郎君实在不想跟自己的傻丫鬟浪费口舌了。
俊美郎君有时也会懊恼,身边貌美如花温柔体贴的丫鬟多了去了,怎么每次都不加考虑的把这傻丫头带出来……
“公子快看,那群人在湖边打架!哇!那小郎君好厉害,竟然打得过那么魁梧的老爷爷!咦——公子公子,那小郎君不是在长春亭让大和尚打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俊俏丫头跷着脚尖往湖畔望着。
俊美郎君脸上挂着笑,只不过是苦笑,伸出让女人见了都要嫉妒死的芊芊玉指在自家丫鬟肩头轻轻拍了拍:“你挡着我了,让我怎么看!还有,你身前又没人干嘛跷脚着脚尖,这能让你看的更清楚么?”
“人家个子矮习惯了吗!咦——公子你怎么又跑到奴家身后了?”俊俏丫头回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俊美郎君摇了摇头懒得搭理自家傻丫鬟,跨上一步将目光望向远处湖畔……
悬瓠剑宗对阵巨阙门已经赢了一场,这第二场便由李太平出战,如若再赢便可直接晋级,免去第三场比斗。
巨阙门已经输了一场,想要扳回一局,那就只能派大长老出战。巨阙门的大长老可一点也不显老,腰板就像手中巨剑一样笔直,往那一站就那精气神要不是脸上的褶皱有点多,你绝对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岁过百的老者。
“好狂的小子,你空着俩爪子是瞧不起老夫吗?”巨阙门长老眼睛瞪的如铜铃那般大。
李太平晃了晃双拳,自信道:“老人家没听说过拳怕少壮吗?对付老人家,这双铁拳头足以。”
“好!好!好!够狂妄,够胆量,有老夫年轻时的样子,老夫喜欢!来来来,让老夫看看你的拳头是不是像你的嘴皮子一样硬。”巨阙门长老将巨剑往身前一横,爽朗的笑道。
李太平嘴角挂着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身子前倾力贯脚下……
下一刻,尘烟起,一道青影快若电闪出现在老者面前,毫无花哨的一拳轰在巨剑上发出一声巨响。只见持剑老者,仿佛被一头发情的公牛撞中,连人带剑倒射而出,双脚将地面犁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大长老干咳数声才缓过一口气,惊骇的看着剑身上的拳印,不由暗自庆幸那一拳击中的是手中巨剑,要是击中自己,现在还哪里有命在。一个六品武夫能活到百岁开外,当然凭借的不仅仅是运气,还得有股子臭不要脸的劲儿才成……
“少侠好俊的外加功夫,无怪如此狂妄!老夫行走江湖已快百年,外加功夫能让老夫服气的只有大雪山那位头陀,不过打从今儿起,少侠便是老夫佩服的第二人!老夫不争了,老夫认输。”说着,便扛起巨剑走回凉棚,将一脸愕然的李太平晾在那里。
正打算走回凉棚的李太平,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人的掌声……
厉夏一边鼓着掌,一边悠然自得漫步到湖畔,嘴角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好一个单人支剑斩尽满山盗匪的李太平,才大闹长春亭不久,这是又来搅和七剑盟大比了么?看来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太平兄啊!”
美的不像话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很讨男人厌,只见李太平回头皱眉道:“不想见谁,就偏偏能见到谁!老天怎么就吹了一阵歪风,把厉大公子吹到了这西湖了呢!”
“缘起缘灭皆是天意,想不想见由不得你我,我也很想这份缘像炊烟一样风一吹就散了!”厉夏笑道。
“你不来,便不见,这缘就断了。你来了,我不看,这缘也断得。”说着李太平走回凉棚,不再看厉夏一眼。
厉夏笑看着李太平离去,不再言语,而其身旁的俊俏丫鬟像街头变戏法的卖艺人,不知在哪里拿出一把交床,放在自家公子身后说道:“公子,咱们跟这小子确实有缘,这才多久就见了三次了!公子一直在笑,奴家是真摸不准公子是想见呢?还是不想见呢?”
听到侍女的话,厉夏歪着头斜眼上挑看着小侍女,很想骂上一句——你个蠢丫头,你家公子这是天生的笑脸!
四大公子名声在外,大乾朝几乎无人不知,走到哪里都会被有心人认出来。特别是厉夏公子,银发,笑脸,俊美的不像男人,想说不认识都很难。再有厉夏这人喜怒无常,一正一邪,前一刻是还是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下一刻就可能化身嗜血无情的夜叉,端的难以琢磨。
厉夏所作所为毁誉参半,有人把他当菩萨一样拜,也有人唯恐避之不及,当然也会有人想除之而后快。不过那也只能想想,因为厉夏背后有座天下城,城里有位能摸到天的老爷子。所以见了厉夏公子,该有的礼数最好都要有,以免麻烦上身。
殷三水派门下弟子给厉夏公子搭了凉棚,摆上条案,条案上的吃食丰富到林万山都想掀了桌子。不过那也只是想一想,真掀了桌子,估计那位厉夏公子会掀了他巨阙门。
澹台紫衣见凉棚下一脸不在意的李太平,怕他不知厉害吃了厉夏的亏,特意跑过去叮嘱一番……
只见李太平笑看着澹台紫衣说道:“紫衣师妹无需担心,天下城师兄还是去过的,你看师兄现在不也好好的坐在这里么。”
李太平这些年去过很多地方,很多世人眼中的不可去之处,也都被老道士带着去过,看过,惹过,虽然结果都不太好,但那不妨碍老道士把李太平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老道士眼中的世界,本无不可去之处,若是哪里都不敢去,那不如猫在家里哪都不去的好,还跑什么江湖,还修什么剑道。
厉夏到来的小插曲告一段落,毕竟七剑盟大比还是要继续的,不能因为某个人的到来就不比了。
四空门,讲究四大皆空,虽不念佛却信佛。佛门没落后,江湖出现了许多似是而非信佛却不念佛的门派。
四空门的剑法便是佛门智慧剑法演化而来,讲究斩断尘世烦恼和诸般妄念,方可得大智大勇,剑出普度众生……
童四海,望向四空门的方向低语道:“那群不是秃子的秃子很不好搞,明明应该斩断执念,可他们的执念却比谁都重,一会动起手来肯定会无休无止的死缠烂打,三位无需留手。”
三人望着童四海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随后只见一名中年男子起身来到湖畔,朗声道:“白云剑宗客卿,领教四空门剑法。”
释如钟朝着凉棚内最年轻的弟子点了点头,只见那少年郎提起长剑走向湖畔,脸上无喜无悲,淡然的仿佛无相之人。少年郎那张脸给人一种明明看清了,却好像什么也没看清的感觉。
少年郎躬身行礼:“四空门——释无相。”
场上二人是大比以来说话最少的两个人,见了礼便动了手……
白云剑宗客卿出手狠辣,双刀上下翻飞,招招夺命,好像与少年郎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反观少年郎虽然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表情却毫无变化,仿佛早已将生死之度外。
能看出来少年郎很有武道天赋,对智慧剑法吃得很透,面对那薄如蝉翼的要命双刀,虽多次险象环生却没有半分恐惧,心中有着大勇敢大无畏。
白云剑宗客卿,又加了一把劲儿,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因为眼前这小子太冷静了,冷静的让他觉着可怕,这要假以时日修为追上他,那还了得,便起了废掉这小子的心思。
直接砍死四空门的小子不太现实,要是旗鼓相当砍死了便砍死了,毕竟这是比武不是过家家难免失手。可自己毕竟是七品的武者,气势上倒是可以吓唬吓唬眼前才五品的小子,如若下重手直接毙了他,很有可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而坏了好事。
不过白云剑宗客卿也没打算放过四空门的小子,明着来不可以,暗地里偷偷动手脚还是可以的。
只见其爽朗笑道:“小子不错嘛!也别说我以大欺小,你能接住我七七四十九刀,我便弃刀认输。”
白云剑宗客卿明里是再给四空门的小子希望,暗里是用话套住对方,让对方接满他的四十九刀。
七七四十九刀,每一刀都有一股暗劲儿沿着对方的长剑侵入对方的身体,以微弱的毫不可察的刀气一点点侵蚀对方的经脉……
第四十八章 假和尚
不是场中人,不知场中事。释无相很难受,静脉中有着微痛的烧灼感,这种感觉每接对方一刀便加重一分。释无相很想赢,因为他已经接了对方四十几刀,眼看着胜利在望,他不像放弃,他想再坚持一下。
释无相咬牙坚持着,因为师傅说过,做事便要坚持到底,虽然坚持到底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坚持就绝对不会成功。释无相不知道,他的坚持可能会让他武道尽毁,但是以释无相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选择放弃。
有些人在面对强者时会选择放弃,就像巨阙门的大长老,也许会活的久一些,但武道之路也就在他放弃的那一刻断了,再难寸进!因为他让自己多了一个选择,多了一条更好走的路。
有些人从不放弃,就像剑西来,背后没有宗门没有师傅,却坚持着一个人一把剑一路到底。胜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那份一剑破尽天下强者的信念,不放弃不退缩信念便不会动摇,才有可能剑开天幕突破武道极致。
释无相握剑的手在抖,身体就像破烂不堪的筛子,到处在漏气。经脉在刀气的侵蚀下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许只需一刀,释无相体内经脉便会寸寸断裂……
肉体满是裂痕即将崩溃,释无相的心境却越发平静,毫无波澜。似乎肉体上的破败,却促成了心境的圆满。
第四十八刀迎面斩来,这一刀释无相注定接不下。
刀如蝉翼,映着一湖秋水,漫灌而下,一路摧毁着释无相那早就不堪重负的经脉……
释无相在第四十八刀下输了,输的彻头彻尾,这一刀斩断了释无相的武道之路,却让释无相的心境无尘无垢,趋于圆满。本是无相之人,却泛起淡淡的微笑……
白云剑宗客卿绝不会想到,他这一刀斩断的不是少年郎的武道之路,而是斩断了少年郎的万般执念,造就了一颗心境无暇不染尘埃的天道之心。更让白云剑宗客卿没想到的是,他的四十八刀,让四空门之后的数百年傲然与江湖之巅,当然这是后话。
释无相输了微笑着倒下了,白云剑宗客卿弃了双刀抱住释无相,关心道:“快来看看这孩子怎么样了?”
殷三水俯身把脉,眉头紧缩,摇头叹息道:“经脉尽毁,武道之路断了!”
“都是我害的!我要不说那句话,这孩子也不会硬接我四十几刀,都是我的错,在下任凭四空门宗主处置,哪怕废了我这一身修为,也绝无怨言。”
白云剑宗客卿声泪俱下,满是愧疚,表情拿捏的非常到位,不愧是老江湖。人家都这么说了,你释如钟要是在揪着不放,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这是武者之间的比斗,谁能保证没个意外。
释如钟抱起弟子走回凉棚,同时口中说道:“不破不立!趟的过去,他便登岸,趟不过去,说明他的心还未净。这是他的因果,客卿无需自责。”
林万山听的来气,摔了酒杯骂道:“什么因果,狗屁不通!一群假和尚,要是老子弟子被人阴成这样,早就打他妈的了!”
李太平摆弄着酒杯,斜眼看着白云剑宗客卿,口中朗声道:“林宗主话糙理不糙,太平赞成至极,若是这事摊到我李太平身上,也非得掀了桌子打他妈的不可。”
白云剑宗客卿与李太平毫不退让的对视着,那意思很明显,小子别着急早晚轮到你……
四空门和白云剑宗的比斗虽未结束,结果却可提前预见。白云剑宗上场的客卿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而四空门的少年郎却非四空门最弱的。
四空门败了,如释无相一样败的很彻底,两场皆输。四空门的长老被对方打到重伤吐血,幸好殷三水及时制止了比赛,否则四空门的长老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殷三水很想骂释如钟,你四空门小的也好,老的也罢,难道都是一根筋,都是傻子不成!明明打不过,何苦硬撑着,难道撑到底就能改变结果,能反败为胜。
每个宗门的传承不同,所追求的心境也不同。太平道讲究道法自然剑出由心,秋水剑宗讲究无形无相变化万千,而四空门讲究心中无垢,所以四空门的门人不会退,退了心境便再难纯净。
童四海距离盟主的位置又进了一步,几场对战下来,让童四海看到了坐到那个位置的希望。秋水剑宗的澹台紫衣和悬瓠剑宗的客卿李太平,只有这二人的实力可以一战,其他人皆不足虑。就算那俩人能赢,也不会对白云剑宗构成威胁,毕竟比斗讲究的是三局两胜。
接下来将继续抽签,以确定对战的两个宗门,而那个轮空的宗门将直接晋级决赛。童四海亲自上场抽签,因为他希望白云剑宗此轮可以抽空,那么盟主之位便稳了。
事与愿违,天不尽人意,这次幸运女神没有站在童四海那一边,而是站在了悬瓠剑宗这边。
秋水对白云,就连殷三水都不太看好自己这边。不由叫过澹台紫衣和另外两名参赛者低语很久,只见澹台紫衣眉头微皱的点了点头。
童四海以为殷三水在排兵布阵,其实不尽然,殷三水是在排兵布阵,但更多的是交给了澹台紫衣一个任务,一个令澹台紫衣有些迷惑的任务。
在童四海看来,无论殷三水如何玩花样都没有用,这边只需以力破之,便可稳胜。
这次白云剑宗出战的是三位客卿中最强的老者,只见其白眉入鬓,头戴玄冠,身着青褐道袍,手持四尺长剑,步履飘逸,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羊玄田,八品武者,师从无尘……”厉夏翻看着手中画像,只见画像中正是那白云剑宗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旁边还有一行蝇头小字的注解。
四尺长剑名曰“杀生”,乃无尘佩剑,江湖上饮恨在此剑下的名人可不在少数。江湖上已经十几年没有无尘和此剑的消息,原来此剑传到其弟子羊玄田之手……
厉夏端详老道士半响,低语道:“扮相不错,就不知手底下功夫如何,可别弱了杀生的名气!”
兵对兵,将对将,强者对强者。澹台紫衣起身来到场中与羊玄田见礼,只见羊玄田抚须笑道:“小姑娘剑法不错,长相也蛮俊的,将来定能江湖扬名!今日老夫便用手中杀生与小姑娘走上几招,小姑娘可莫要大意我手中的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羊玄田好心提示,是想留下个好印象,胜人而不得罪人,未来江湖也好再见,毕竟澹台灭明那尊大神还好好的呢。
澹台紫衣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出手,却听师傅喊道:“且慢!紫衣接着,拿你师祖的秋水与他一较长短。”
一声剑吟,秋水出鞘,只见剑身泛着淡绿色光泽,如荡漾的秋水,甚是好看。澹台紫衣秋水在手,信心倍增,耍了个剑花笑道:“澹台紫衣领教前辈高招。”
天时,地利,人和,此时全在澹台紫衣这边,虽然只有七品,气势上却要胜过八品的羊玄田。
武者对战,心境很重要,澹台紫衣握住秋水的那一刻,仿佛回道数百年前的西湖,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西湖畔舞剑悟道的墨尘子。这种感觉玄妙之极,秋水长天招式中的不明之处,一瞬间便领会贯通……
如果说此时谁最了解澹台紫衣的状态,非羊玄田莫属。秋水出鞘那一刻,羊玄田便觉着眼前的小娘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有一道影子打西湖踏波而来,与小娘子融为一体。
杀生出鞘,带着浓浓的杀气,席卷向澹台紫衣。羊玄田已经顾不得身份了,抢在澹台紫衣势成之前出手。因为澹台紫衣的水之势不断攀升,仿佛能与这方西湖共鸣,如果在给那小丫头时间,恐怕出剑的就不势澹台紫衣,而是顿悟前的墨尘子了,所以他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没机会了……
羊玄田所用剑法乃是昆仑道门正宗,剑势刚柔并济,剑随身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羊玄田浸淫剑术一甲子,虽未能得剑道真谛,却也颇有几分火候……
杀生未倒,杀气便已先至,浓郁阴冷,令人遍体生寒。
秋水划过,淹没了杀气,其势不停汹涌的迎向羊玄田的剑势……
澹台紫衣仿佛身处梦里,周遭的一切包括羊玄田的剑势都恍恍惚惚的,似乎看不清,又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秋水长天的每一式都是本能的应对,而非有意识的驱使。
说来也怪,如此状态下的澹台紫衣,使出的秋水长天却更合剑意,一会剑势如澎湃的江河湍急汹涌,一会又如一潭幽静湖水风平浪静。令人琢磨不透,让人分不清到底身处何地,将要面对怎样的秋水……
本以为这场会稳操胜券的童四海,难以置信的看着场中交战二人,心里的滋味要多苦就有多苦。
殷三水看着徒儿的秋水长天比自己运用的还要自然随心,脸上的皱纹就像现在的心情一样,似乎都要舒展开了……
第四十九章 秋水杀生
紫衣舞秋水,荡起满湖秋水入长天……
握着杀生的羊玄田成了澹台紫衣的磨刀石,磨利了秋水,磨利了十二式秋水长天。
澹台紫衣的江河湖海之势越来越盛,令羊玄田手心见汗压力倍增。羊玄田在十二式秋水长天下,一退再退,退到无路可退。
羊玄田心中暗想,如此这般打下去,必败无疑,所以必须改变打法,磨去小丫头的锐气,看谁的气息更厚重更悠长。
那一湖秋水带来的压力,反而让羊玄田渐渐冷静下来,不在急于求胜。羊玄田毕竟在江湖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毕竟是无尘的弟子,哪怕是那最不争气的一个,也不是可以轻易击败的。
心境稳下来的羊玄田,剑法随之一变,不再杀气腾腾,一招一式少了凌厉却多了份山崩与前而不惊的泰然自若。
羊玄田不再退,下盘稳如磐石,任你风打浪催。中盘灵活如玉珠,上下一气贯通。上盘轻如杨柳,迎风摆动见招破招……
远远望去,紫衣翩翩起舞,卷着秋水飘飘洒洒,如那仙子落凡尘一舞笑看人世间。人间有老道,一把杀生战仙子,不退不惧淡看生死。
“好看!好看!”李太平起身叫好,也不知是在说那紫衣仙子好看,还是那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好看。
林万山接口道:“打架能打的这么漂亮,也就秋水剑宗能做得到!搁俺巨阙门找打的地动山摇,尘土飞扬了。”
殷三水此时心情极好,无论此战输赢,秋水剑宗都将后继有人,能带着秋水剑宗走得更远更高。
童四海见羊玄田已稳住阵势,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仍旧仅仅盯着战局,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澹台紫衣眼中的世界渐渐清晰,那水天一色,那落叶飘黄,那战八方的杀生剑,这世界的一切都归于眼底,不漏丝毫。
一道宛若黄莺的叱喝,一声秋水剑鸣,漫天剑势尽收,下一刻紫衣如孤烟直上天际,剑气如千尺瀑布当头罩下……
秋水长天十一式——千尺瀑布。
羊玄田不闪不避,体内气息疯狂涌入杀生剑,只见杀生剑至下而上撩起,斩向悬垂的那道剑气瀑布,似要剑开瀑布,剑破紫衣。
羊玄田不是无尘,无法做到,天地间,一柄剑,划破晴天。但也足以破去千尺瀑布,不过很可惜却无法剑斩紫衣。
李太平看着剑气瀑布消散,暗叫了一声可惜,若是澹台紫衣能有九品修为,不——八品修为就可败了那老道。
秋水长天剑招讲究连绵不绝,一息而成,无需回气。十一式后便是紧接而至的十二式——断流。
羊玄田眼中闪过一道惊鸿,紫衣便飞落眼中,还有那秋水荡出一眼碧绿……
澹台紫衣这一剑正好卡在老道士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秋水长驱直入。眼看着便要将老道士刺个透心凉,却见澹台紫衣拧腰折身,用秋水剑身横拍在老道士胸口。
羊玄田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半空中便一口血喷出。羊玄田重伤,断了好几根肋骨,一呼一吸间痛的白眉紧锁。
澹台紫衣本无需重伤老道士便可获胜,但临上场前,殷三水千叮万嘱一定要重伤对手,那怕赢不了也不能让对方赢得太轻松。
殷三水没想道徒儿竟然赢了,而且成功重伤了对方,心里更加欢喜。重伤对方这是殷三水一开始便想要的结果,因为白云剑宗三位客卿的修为都要比童四海高,以童四海嫉贤妒能的为人,怎么可能容得下比他还强的人,那么只能说明童四海有问题。
有问题,那么便不能让白云剑宗获得最终的胜利。秋水剑宗要做的便是消耗那三位客卿的实力,让那三人无法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悬瓠剑宗,这便是殷三水的计划。
湖畔独坐凉棚下的厉夏,微笑着翻开手中画本新的一页,同时口中说道:“无尘的徒弟还是不错的,只可惜运气不太好,碰到了秋水剑选中的人,算是败在了墨尘子手上也不为过。”
新的一页,画纸上是一个眉清目秀带着书卷气的少年郎君,身后背着一捆由铁木制成的齐眉棍。温如玉,江宁郡拓跋迥义子,拓跋迥有义子九名,温如玉排行老九。
温如玉人如其名,温文尔雅,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不过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江宁郡老百姓都说,宁惹包阎王莫见笑书生。
包阎王,九义子中排行老大,铁面黑脸,这人讲规矩认死理,犯在他手上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笑书生温如玉则不同,面善喜笑,却笑里藏刀,落在他手里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温如玉面对着秋水剑宗长老躬身行礼:“末学后jin温如玉,向前辈讨教,还请前辈手下留情。”
秋水剑宗长老笑着回礼,刚要开口客气两句,便见一根齐眉棍呼啸着砸了过来。铁木制成的齐眉棍属于硬棍的一种,此时却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弯出了弧度。可想而知,如被这一棍砸中,哪还有命在。
江湖上耍棍子的不多,耍棍子能耍到八品的恐怕就温如玉一个,所以温如玉的棍子可不温婉,只见齐眉棍砸的地面尘土飞扬,碎石激射……
躲得过第一棍,躲不过第二棍,齐眉棍横扫而出,剑宗长老连剑都没拔出来,便被连人带剑扫到了西湖里,激起好大一朵水花。
秋水剑宗弟子见状,纷纷叫嚣辱骂,骂温如玉不守江湖规矩,骂温如玉没有武人德行,骂温如玉偷袭在先……
只见温如玉收了棍子,挑衅的望着秋水剑宗女弟子,笑道:“我得棍子有很多,你们也想来一根试一试?不过那可得等晚上才好。”
“哼!那小子好没脸皮,白瞎那副好皮囊了!若是跟俺家公子比,连提鞋都不配。”俊俏侍女一脸不屑的说道。
俊美郎君回头甩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好比不比与那小子比什么!你家公子可是天上地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说着俊美郎君手中画本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画纸上那人又瘦又高,手中拿着两把薄如蝉翼的双刀。这人厉夏知道,是江宁郡黎帮分舵的,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能说会道,看起来和善,下手却阴狠毒辣,颇受江宁郡黎帮分舵主器重。
这一战毫无悬念,一阵快刀秋水剑宗弟子便败了,连拼个两败俱伤的机会都没有。
白云剑宗三名客卿,还有两人可战,殷三水看着悬瓠剑宗方向,心里很是没底。如若悬瓠剑宗败了,童四海坐上剑盟盟主的位置,还不知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厉夏笑呵呵的望着悬瓠剑宗所在的凉棚,心里暗想这输赢还真不好说,希望童四海那老小子能聪明点,可别得意忘形,丢了到嘴的鸭子。
温如玉刚坐下没多久,便再次起身望着羊玄田笑道:“还剩下两场,应该不需要劳烦您老人家了,那么这第一场就由我先来吧。”
温如玉走到湖畔,抽出一根齐眉棍甩了甩朗声笑道:“还请悬瓠剑宗的朋友赐教。”
悬瓠剑宗大长老站起身就要出战,却被身后的李太平拉住:“这一场我来,赢了这第一场,主动权便在咱们手里。”
“小心点,那小子阴得很。”大长老提醒道。
见温如玉上场,厉夏就知道坏了,这几人就不能等人家悬瓠剑宗先出场在调兵遣将,非得抢这个先,好像吃定人家一样。
“一群蠢货,没听过李太平的名号,你们还没看见他卷我厉夏的面子吗!就不能等他先出场,在派羊玄田出场认输,三局两胜这事不就成了么!回去后可得跟老祖好好说道说道,就这些废物,连一个明白人都没有,大事如何能成!”厉夏心里很不满意,不过脸上的笑还依旧挂着,就像厉夏说的他这是天生得笑脸。
打长春亭之后,李太平就没动过剑,他需要好好养剑,毕竟太平道的剑是需要养的。
赤着双手的李太平朝温如玉勾了勾手指:“来吧,礼就甭见了,我怕你轮我黑棍。”
“兄弟这话说的,好像我温如玉真不讲武德一样。”武德二字刚落,人便扑了出去,齐眉棍抡圆了狠狠扫向李太平的脑袋……
话落棍到,李太平眼睛都未眨一下,伸出一只手正好挡下这一击。齐眉棍卷起的劲风吹乱了头发,吹皱了青衫,吹起一片尘烟,却未能吹动那人半分。
“有些轻了,劲儿还能再大点不!”李太平挡下齐眉棍后笑着说道。
温如玉眉头一皱,飞身后退,表情凝重的看着李太平说道:“外家功夫?”
“打过便知。”
温如玉弹身而起,人在半空便抽出所有的齐眉棍,甩向李太平,同时口中冷哼道:“那便打过。”
李太平没有躲,因为那些棍子的目标并非李太平,而是插在李太平四周围成了一个圆。
这一次,温如玉没有半分保留,打算用上他所有的棍子。因为只是一击,温如玉便试探出那青衫小子的外家功夫不是一根棍子能解决的,那么一根不够就多来几根……
第五十章 胖子和老头
剑宗大比,剑没看到多少,到满眼都是棍子,这说出去七剑盟的脸可就丢大了。
“耍棍子的还不下来吗?”李太平抬头看着温如玉笑道。
回答李太平的是一根棍子,一根蓄满真气的棍子……
温如玉凌空当头劈下,只见那棍子狠狠命中李太平格挡的手臂,发出一声炸裂巨响。确实是炸裂,因为那根棍子无法承受真气和力量的双重压力,而炸成了碎末。
“轻了!”李太平说道。
回答李太平的依旧是一根棍子,只见落地的温如玉随手抽出一根齐眉棍,狠狠的砸向李太平。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力度,同样爆开漫天碎屑。
“还是轻了!”
一根接着一根,一句接着一句……
“公子,公子,这可比胸口碎大石精彩多了!”小侍女两眼冒光盯着场内激斗的二人,拍手笑道。
厉夏再次白了一眼,心中骂道“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就这你家公子也会!”。
十几根棍子转眼间便只剩下一根,只见温如玉身形如电,一把抽出最后一根齐眉棍,依旧当头劈下。眼看那棍子就要命中李太平,温如玉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当——
一声金铁交鸣,李太平格挡的手臂被砸低了半寸。只见李太平满意的笑道:“呦!铁棍子?早拿出来吗!这才有点劲儿头,要不不痛不养的打起来多没意思!”
温如玉没有笑出来,因为笑不出来。木棍中夹杂一根铁棍,不知多少人吃了暗亏被这跟铁棍所放倒,没成想竟然没有算计到此人。
“别愣着啊,继续啊!”李太平催促道。
温如玉憋着气,就等这最后一下子,好反唇相讥呢,对方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不由涨红了脸,怪叫一声抡起铁棍玩命砸向李太平,他要砸碎那小子的满口牙,让他再也放不出屁来。
叮叮当当一阵猛敲,就跟到了铁匠铺一样……
温如玉的铁棍弯了,握着铁棍的手在抖,血水沿着指缝流出,那是他的血。温如玉已经没了力气,而那个人还好好的站着,从始至终就没动过。忽然,那人动了,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这跟棍子也废了,哦!对了,你不是还有一根么,不打算用吗?要是不用,可就轮到我了。”李太平瞄了眼温如玉的下半身坏笑着逼近。
李太平动了,猛地突进到温如玉面前,只是一拳,便见温如玉带着那根铁棍远远的落入湖中……
只见温如玉在湖中一会冒头,一会又不见踪影……
“救——救我!我——我不——会游泳——”
李太平站在湖畔,望着起伏不定的温如玉,疑惑的问道:“你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啊?”
八品武者别说风平浪静的西湖了,就算汹涌的江河也可一苇渡之。可惜温如玉真气早已消耗一空,而且还实实在在的吃了李太平一拳,没有当场晕死过去已经算天大的万幸了,哪还能提气轻身。
一道紫色身影掠过湖面,将温如玉救起……
温如玉回过一口气,低着头脸色苍白的回到凉棚内,苦笑道:“小子无能,让几位见笑了!”
“温公zi,切莫这么说,此人外家功夫恐怕已经练到九品,在座的换谁上去结果都是一样。”童四海急忙说道。
童四海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什么狗屁的高手,还以为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
悬瓠剑宗赢下了第一场,那便看这第二场的了。大长老七品修为对上七品的双刀客,这胜负还真不好说,好在这边赢了一场,压力要比对方小了许多,心态上自然好过对方。
双刀客卿上场前瞥了一眼厉夏所在的方向,心中暗下狠心,这次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输。若输了就算这位公子放过自己,恐怕分舵住也不会放过自己。
一个为了宗门,一个为了活下去,谁更狠不言而喻。这架打的很激烈,也很惨,大长老断了一臂,双刀客卿胸口开了半尺长的口子。两个血人,谁也不肯认输,就像斗败公鸡有气无力,却谁也不肯开口认输。
大长老毕竟年岁大了,血气不如双刀客卿,最终不敌晕倒在湖畔。不过悬瓠剑宗的人确实够硬,直到最后大长老都没服过软。
“老当益壮,虽败犹荣!我林万山佩服!佩服!”
双刀客卿看到厉夏的笑,知道这次拼对了,甭管童四海的事成不成,只要这位公子满意,今天这这架就算没白打,混个江宁郡分舵堂主还是没问题的。
殷三水看着悬瓠剑宗那一直再吃的小胖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计来算计去,终究还是输了。四品怎么可能打得过八品,就算那八品重伤只剩下半条命,四品的也断无机会。
四空门的释如钟与殷三水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李太平拍了拍小胖子:“二师兄,吃饱没?吃饱了就该你上场啦。”随后李太平附耳低语……
二师兄认真的点了点头,挺身而起,如一座移动的肉山,来到湖畔。
童四海看着动一下便痛的齿牙咧嘴的羊玄田说道:“还得有劳您老人家,兄弟这心真得是过意不去……”
羊玄田挥手打断童四海的话:“无妨!一个小崽子,老夫上去半招便打发了。”
二师兄盯着老道士那摇晃的身子,关心道:“老头,你这个样子还能打吗?我看您站都站不稳了,要不你认输吧,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小胖子,少废话,快快出招。”
二师兄摇了摇头,不忍的说道:“老头,我那我可就对不住啦!”
一座肉上,一座灵巧的肉山,猛地冲向羊玄田,看那架势好像要用肉身一下压死对方。二师兄双眼瞪得大大,一眨不眨的盯着羊玄田握剑的手,见老道手指一动,前冲的身子便猛地刹住,转身便跑……
羊玄田的剑已出鞘,却挥也不是收也不是,憋得是相当难受。那小子竟然跑了,连试探都不试探一下。
二师兄跑到安全的距离,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大师傅说,跟人打架要有气势,刚刚我的气势略显不足,这回重新来过。”
羊玄田听了小胖子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白白浪费一次机会。要知道,羊玄田现在的状态,每次运气都会牵动内脏和断裂的肋骨,伤上加伤。
眼前的小胖子,这次气势很足,疯狂的冲了过来,羊玄田嘿嘿一笑,长剑猛地挥出……
羊玄田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小胖子猛冲的身子竟然停了下来,就差半步那道剑气便可定了胜负。
“还是不成,还差了点,老头你在等我一下!”二师兄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去。
羊玄田要吐血了,是真的要吐血了,两次运气让他胸闷的难受……
小胖子又往返了两趟,羊玄田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老血,即是被那小胖子气得,也是牵动了内脏伤痛更重。
“臭小子,你敢耍老夫!老夫斩了你。”羊玄田强提一口真气,电闪而出,一剑斩向小胖子。
血液飞溅……
二师兄的剑断了,人也断了线的倒飞而出。
羊玄田脸色苍白如纸,身子晃了几晃差点倒下,要不是有手里的杀生撑着地,肯定是站不住的。
赢了,虽然伤更重了,但是赢了。羊玄田强撑着一步一步往回走,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个微弱的声音说道“老头,还没打完呢,怎么就走了!难道,你也饿了么?”。
二师兄咬着牙从地面爬了起来,只见其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染红了。这一剑没能要了二师兄的命,二师兄便要重新再打过。
“老头,你也吃我一剑吧,要不太不公平了。”说着二师兄提剑便冲向老道士。
二师兄的气势,看着挺唬人的,其实剑上没有半点真气,老道士最后那剑重创了二师兄体内经脉,此时的二师兄根本无法提气运气。不过现在的老道士也比二师兄强不到哪里去,要真气没真气,要力气没力气。
一个小胖子,一个老头子,现在的状态连普通人都不如,所以两个人是撞到一起的。两声惨叫,两人同时倒地不起……
“老头,你还爬的起来吗?你要是不起来,我可就要起来了。”
二师兄歪着头看着同样侧头看他的老道士,两人大眼瞪小眼……
羊玄田现在死的心都有了,竟然被一个半大小子叫板,特别是看那小胖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挣扎的站了起来,心里就更痛了。
“老头,你认不认输?你倒是给句话,在不认输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啦?”
羊玄田很想骂,你是傻子么,老子嘴里还冒着血,怎么说话。却见那小胖子,咬牙迈了小半步,然后小山一样的身子就倒了下来,好死不死的就在自己正上方。羊玄田眼前的黑影越来越近,然后就彻底黑了下来,什么也不知道了。
距离汝阴西湖不远的官道上,五百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策马疾驰直奔西湖而来。一路上惊得旅人,商贾,还有那些个公子小娘抱头鼠窜,混乱不堪……
第五十一章 陆无敌
官道上,俊美郎君当先而行,身后俊俏小侍女一路小跑着追上自家公子,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等等俺!公子,公子,西湖小镇咱们还没去呢?听说那里的格拉条特正宗!”
俊美郎君回过头,看着小丫鬟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一脸渴望的样子,笑骂道:“还吃,这趟出来你都胖了一圈了!刚刚那小胖子你看到了吧,在这么吃下去早晚变得跟他一样。”
正说着便见前路烟尘滚滚,一队黑甲骑兵飞驰而来,奔到近处速度仍丝毫不减。俊美公子拉着小丫鬟闪到路边,让出官道……
黑甲骑兵为首之人与俊美郎君擦身而过之际,撇了一眼白衣如雪的俊美郎君,惊疑了一声,这世间还有如此不像男人的男人。
黑甲骑兵带起的尘土,在俊美郎君和小丫鬟身前一尺处席卷而过,半点未曾沾身。
“公子,这些骑马的是什么人?好没礼数!要不是公子本事大,衣服就让他们弄脏啦!”俊俏丫鬟看着远去的黑甲骑兵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俊美公子说道:“江宁郡拓跋迥的黑骑,为首那人是拓跋迥义子陆无敌。走吧,没啥好看的,公子带你去吃格拉条,不过先说好,吃胖了可莫要怪你家公子。”
拓跋家黑骑在淮河以南很有名,总数不过五百,这五百人上马可战阵厮杀,下马可江湖械斗,都是万里挑一的军中好手。带领这五百人的将军是拓跋迥九义子中排行老二的陆无敌。
陆无敌本名陆狗蛋,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其本名。陆无敌年少时便跟着拓跋迥打天下,歼灭江宁郡最大黑帮龙头帮那次,陆无敌铁枪披甲杀了个七进七出,一战成名。
西湖畔七剑盟大比尘埃落定,悬瓠剑宗夺得盟主之位。殷三水刚刚宣布了结果,便见林间小路方向惊鸟四起。铁枪黑甲策马而出,一骑,两骑,三骑……
五百黑骑在湖畔空地摆出锋锐阵型,阵中一人策马而出,距七剑盟众人五十步处勒马而停,只见那雄壮的黑马人立而起……
“拓跋家陆无敌,奉家主之命,特来与七剑盟商谈结盟事宜。不知本届盟主是哪家,速速于本将军签了盟约,本将军还有要是要办。”陆无敌居高临下望着七剑盟众人,丝毫没将七剑盟众人放在眼中。
殷三水脸色冷的吓人,拓跋家欺人太甚,这哪里是来商讨结盟事宜,这明摆着要结城下之盟。袁守正不在,殷三水便是七剑盟中说了算的,只见其冷哼道:“陆将军带着大队骑兵来此,我看不是来结盟的,是要一口吞了我七剑盟吧!”
听了殷三水的话,陆无敌大笑道:“你们怎么想我不管着,这盟约今天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上一个不肯签的宗门,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所以给个痛快话吧。”
赤裸裸的威胁,没有半分道理可讲,气得殷三水脸色一变再变。
一旁的童四海见殷三水就要发飙,急忙上前打起圆场,堆笑道:“陆将军稍安勿躁,这么大的事,容我等商量商量,再做答复可好。”
“一盏茶的时间,必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否则我能等,我身后五百黑骑等不了。”陆无敌留下一句话,便策马返回军阵。
殷三水手握剑柄,盯着童四海道:“有什么好商量的?还是你童四海一早便想投了拓跋家!”
“殷三水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这也是为咱七剑盟好,拓跋家这些年你也知道,在淮河以南的地位可是水涨船高,咱们现在投过去还能得些好处,过些年可就不一样了。”
清风剑宗的左正道也起身附和道:“童兄说的有道理,咱七剑盟为啥结盟,不就为了将来不受人欺负吗。现在投了拓跋家,已后谁想动咱们还不得先问问拓跋家答不答应。”
殷三水越听越气,一掌拍在条案上,将红木条案震的粉碎:“你俩的意思是咱七剑门成了依附拓跋家的一条狗,将来有人想打狗也要先看主人对不?无耻!亏你俩还是堂堂宗门之主,竟然如此不要脸皮。”
“我呸——想当狗你们去,我巨阙门的膝盖弯不了,干不了那低声下气的事。”林万山指着左正道和童四海骂道。
释如钟也表明态度道:“四空门本就不争名不夺利,如若要投拓跋家,我四空门便退出七剑盟,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童四海和左正道对望一眼,才说道:“拓跋家黑骑的厉害你们也晓得,若是不同意,陆无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好就要踏平了这汝阴西湖。殷三水,你秋水剑宗可是首当其冲,你可要想好了。”
殷三水抽出手中宝剑,冷声道:“我秋水剑宗虽然都是女人,可是我们骨头不软,想要秋水剑宗俯首称臣,先问过我们的剑再说。”
“殷三水,老子这么多年一直不服你,觉得你们女人骨头软成不的大事,可今天我林万山服了。打今儿起,我巨阙门和秋水剑宗共存共亡,谁要想为难秋水剑宗,先问过爷们手里的剑再说。”林万山朗声道。
“四空门愿与秋水剑宗共进退。”释如钟再次表明态度。
悬瓠剑宗大长老,独臂挣扎着站起身:“我悬瓠剑宗绝不会投在拓跋家门下,作为新一届七剑盟盟主,七剑盟永不向任何家族低头,这就是悬瓠剑宗和七剑盟的态度。”
殷三水冷冷的看着童四海和左正道,语气冰冷的说道:“二位,做个决断吧,若想投拓跋家好走不送。若不想投继续留在七剑盟,就莫要三心二意,否则老身的剑可不答应。”
“不识时务!那我白云剑宗便不赔各位找死了。”话后,童四海便带着三位客卿离开。
清风剑宗左正道也不多说,带着门人弟子便走……
“妈的!我就怀疑童四海提前和拓跋家串通好了,要不他白云剑宗凭什突然间多了三位强力客卿。”林万山望着离去的童四海骂道。
一直未说话的李太平说道:“你们不应该放他们离去,这下好了,黑骑可以肆无忌惮的发起冲锋了,还是早做应对吧!”
殷三水有些不信的说道:“他拓跋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兵发宗门,连道理也不讲了?”
“你不会认为,人家黑骑没事干,千里迢迢跑到这汝阴西湖就为了传一句话吧!”李太平笑道。
“他敢!当我三百秋水门徒好欺负。”殷三水冷冷说道。
李太平指着远处黑压压的五百黑骑,笑道:“殷宗主你别说他们还真敢,你秋水剑宗若是有城可守,再有千八百门徒,他们确实不敢,可惜你们没有。你们甚至连一道拒马都没有,怎么挡人家!”
殷三水虽然倔,但也并非刚愎自用听不得劝之人,只见其果断说道:“所有人随我退回剑宗,秋水门人紧守门户,若有人硬闯宗门格杀勿论。”
童四海等人来到黑骑前,只见童四海抱拳道:“陆将军,我等已经尽力,七剑盟的人不识抬举,不肯投效。”
陆无敌连正眼都没看童四海,而是望向其身后面色苍白的温如玉:“怎么让人打成这样?——还是家主有先见之明,猜到黎帮小看了七剑盟,猜到你们要碰钉子,才派我带黑骑过来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
温如玉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初是自己主动请缨要来的,结果盟主之位没抢来不说,还让人羞辱一番。
“童四海,左正道,你们的门人可集结完成?”陆无敌问道。
“回陆将军,我们的人都在小镇恭候差遣。”童四海回道。
陆无敌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都下去吧,等我踏平了秋水剑宗,我们便兵发无量剑宗,半月内我要踏平七大剑宗。”
对于陆无敌来说,除了悬瓠剑宗,另外六家都将宗门建在了人烟稀少之处,这方便黑骑在不惊动各郡府兵的情况下,不声不响的拿下这六家宗门。至于悬瓠剑宗就放倒最后好了,因为悬瓠剑宗最难啃,有三面环水的悬瓠城可守,还有门人数千之众,一旦动了手汝阴郡郡守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黑骑逼近秋水宗门,在两百步处停了下来,只见随着陆无敌一道道军令传下,五百黑骑迅速下马集结,瞬间便由骑兵转变成了步兵。
二百强弓重弩手前是舍了长枪换上朴刀盾牌的三百步卒,陆无敌策马来到阵前,吐气开声道:“七剑盟的人听好了,一盏茶内愿意归顺的,我拓跋家双手欢迎,时间过了就莫要怪我陆无敌心黑手辣了。”
陆无敌对手中这五百黑骑很有信心,这些家伙专门干的就是灭门灭族的事,对付江湖高手经验丰富。而且数年前黎帮便开始收集七大剑宗的情报,对各剑宗的实力已经了如指掌。
七大剑宗最强的便是悬瓠剑宗,然后是有宗师坐镇的秋水剑宗,其他皆不足惧。为了这次行动,陆无敌的黑骑中还隐藏着一名宗师高手,这是特地为殷三水准备的。
陆无敌看着秋水剑宗紧闭的宗门,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要不了片刻手下的虎狼之师便可踏平了秋水剑宗……
第五十二章 一支穿云箭
秋水剑宗内,殷三水正愁眉不展的看着众人。悬瓠剑宗客卿说的对,拓跋家这是铁了心要吃下七大剑宗,而且是早有预谋的,不然童四海和左正道也不会如此果断的便脱离七剑盟。
秋水剑宗的弟子虽不怕死,不惧江湖厮杀,却没有两军对垒的经验,打起来只会一窝蜂的冲杀,面对训练有素的黑骑,胜负不言而喻。就在殷三水一筹莫展之际,两道人影飞入秋水剑宗大堂……
只见其中一人抱拳大笑道:“对不住了诸位,袁守正来晚了,让诸位久等了!”
另一人也抱拳说道:“差点命就没了,要不是守正兄又帮我放了点血,估计诸位就见不到我洪知名了!”
“你们两个老头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来到,定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万山说道。
殷三水瞪了一眼林万山才开口道:“事办的怎么样了?”
袁守正自顾倒上一杯茶水,润了润喉才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捡重要的说了一番……
一盏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秋水门大门依旧紧闭着,没走出一人。陆无敌很看不起江湖门派,要不是家主有令在先,不可轻易招惹世家宗门,陆无敌早带着黑骑挨个宗门打过去了。
时间到,陆无敌便不在等,命令全军三通军鼓后踏平秋水门……
一通鼓,强弓手点燃了火箭。二通鼓,弓如满月。三通鼓,百箭齐发。
秋水剑宗的建筑,以木质材料为主体,最怕的便是火,这一轮一轮的火箭可忙坏了门内弟子。
殷三水冷着脸带着众人赶到,二话不说腾身而起抽出剑将射过来的火箭击落。有众高手的加入,可算将密集的火箭挡了下来,虽有漏网的箭羽也都被秋水弟子迅速扑灭。
陆无敌见状,朗声命令道:“重弩手准备。”
军中重弩可是大杀器,专门设计出来用来对付武道高手的。每支弩箭都有拇指粗细,长约半丈,通体由纯钢打造。重弩手,两人一组,一人负责射击,一人负责上弦。要知道这是黑骑,都是入了品的军中高手,若换做大乾朝其他部队,一只重弩就要四人才能操作。
重弩的箭支,陆无敌来时特意申请了五百支,虽然数量不少,却也不舍得用,这东西虽非一次性,却也要回收后重新打磨方能再用。
“都给我瞄准了,谁要是射控了,自己记着回去后到包阎罗那领罚去。”陆无敌朗声吼道。
嗡——
第一支弩箭撕裂空气,呼啸着飞向殷三水。弩箭的速度很快,比抛物线的羽箭要快上许多,眨眼间便来到殷三水眼前……
当——
殷三水看都未看,便一剑磕飞了弩箭。
陆无敌来到那发射第一支弩箭的神射手处,一脚将那人踹了狗抢屎:“你瞎啊!那是宗师,你瞄着她射干个屁!”
重弩想要射杀宗师,恐怕还做不到,若能做到,这天下宗门早被大乾朝的铁骑扫荡一空了。
一名武道六品的秋水长老运气就不不太好了,被一支弩箭射中,长剑断了不说,人被弩箭穿胸而过钉在远处秋水的房檐上。弩箭射入木制建筑一尺有余,只见那拇指粗细的箭杆还在嗡嗡振颤着……
军用重弩一旦投入战斗,伤亡便不可避免。秋水剑宗弟子一时伤亡惨重,看得殷三水勃然变色,如大鹏鸟般冲天而起,直扑重弩手而去……
“袁守正你个老不死的,你还等什么?难道要等我秋水弟子死光了不成。”殷三水身在半空,怒吼出声。
殷三水很愤怒,后果很严重。要知道惹怒宗师可不是闹着玩的,正所谓宗师一怒血流百步。
人在半空的殷三水长剑一振,秋水长天的千尺瀑布便朝着重弩手当头罩下……
同是千尺瀑布,在澹台紫衣手中使出也就看着好看,对付一个人还成,可一旦换成殷三水,那可就不一样了。
只见一道宽约十丈的剑气瀑布悬于半空,下一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倾泻而下……
若是让剑气瀑布落了地,不用想重弩手就得折损三分之一。只见五百黑骑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一抹刀光刹起迎上了剑气瀑布。
“殷三水,还是老夫陪你走上几招吧。”只见漫天刀光剑气尽散,一名老者手持九环刀笑望着殷三水。
砰!
一支穿云箭在西湖上空炸开漫天红霞,紧接着远处一支支穿云箭直上星空,炸开红花一朵朵……
袁守正持剑跃出秋水剑宗,同时喊道:“殷三水拖住那老儿,黑骑就交给我们,今天就让拓跋家的黑骑在大乾朝除了名。”
袁守正的冲阵,敲响了七剑盟反攻的战鼓。
澹台紫衣手握秋水不顾安危紧随袁守正身后冲了出去,李太平见状不敢有片刻犹豫,电闪而出挡在澹台紫衣身前,替其挡下射过来的弩箭,并回头训斥道:“胡闹!要想替你那些姐妹报仇,也要等袁守正破了重弩阵再说,你这么冒失的前冲,是想让你师傅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见澹台紫衣面色羞红愣在哪里,李太平再次挥拳挡下弩箭,急道:“跟紧我,随我冲阵。”
李太平凭借九品外家功夫,硬抗射过来的弩箭,这二百步的距离可让李太平吃够了苦头。
李太平相信,自己若只是内家九品的武者,现在早被射成马蜂窝了。冲击二百步外的重弩阵,哪怕是九品巅峰的内家武者也是需要回气的,只要你回气便挡不下弩箭,后果也就不用想了。这也是为什么陆无敌要将强弓重弩摆在二百步开外,防的就是你高手冲阵。
袁守正的出现,让陆无敌很是惊讶,这说明黎帮那次的刺杀不但失败了,还带回了假的情报。一招棋错满盘皆输,重弩挡不住宗师,被宗师近身的弩手便是待宰的羔羊。
几个呼吸间重弩阵便被一把剑破了,陆无敌也算果断,弃了二百弓弩手,收紧三百步卒边打边撤。
黑骑是拓跋家的死士,而且是常年战斗在第一线的部队,无需陆无敌下令,只需扫一眼便知自家将领意图。只见弓弩手纷纷抽出腰刀将袁守正和秋水弟子拦了下来,他们要用命为剩下的那三百步卒争取更多的时间。
宗师的剑不但快,而且杀伤力惊人,只见袁守正每出一剑便有十几人甲破人亡。单方面的屠杀却不能吓破黑骑的胆,只见那些黑骑舍生忘死的扑向袁守正,宛若义无反顾的扑火飞蛾……
袁守正周身十丈范围血流成河,满眼残肢断臂,仿佛人间炼狱。可就算如此,那些家伙依旧不死不休的扑将上去,看得秋水弟子眉头紧皱,看得林万山摇头叹气……
李太平在漠北,在大乾边境见过真正的军人,知道真正的军人就如眼前黑骑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战斗的胜利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眼见着剩下的三百步卒上了马,正慢慢退向湖畔空地,李太平暗叫一声不好。
“所有人退回秋水剑宗,要快。”李太平焦急的大喊着,同时一把拉住澹台紫衣就往回跑。
湖边空地距离袁守正不到二百步,这段距离足够训练有素的骑兵将战马速度提到最大。刚刚斩杀那些弓弩手时,李太平便发现,这些人都有武者一品到二品的实力,一旦这些人上了马,凭借马匹的速度,手中铁枪的杀伤力将非常恐怖。
林万山砍翻眼前黑骑,一头雾水的看着飞退的李太平,嚷道:“在加把劲就弄死他们了,你小子跑什么?”
秋水剑宗弟子更是如坠云雾闹不清情况,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李太平拉着澹台紫衣脚下不停,在路过一名年轻秋水弟子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顺手一把扛到肩上,同时头也不回的吼道:“再不跑,都得被人家骑兵一锅端了。”
李太平话音刚落,便见湖边整队完毕的黑骑,掉头杀了回来,隆隆的马蹄声,回荡在西湖畔……
袁守正一剑逼退涌上来的黑骑步卒,怒吼道:“还不快退,等死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万山回身便一手一个,抓起秋水剑宗品级低的弟子,一边跑一边吼道:“能带一个就带一个。”
林万山是喊给那些品级稍高的武者听的,毕竟秋水剑宗大多数女弟子品级都不高,过三品的都少。二百步的距离,这些品级低的弟子,是跑不过那些战马的,被追上就是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无量剑宗洪知命,回头瞥了一眼正亡命奔逃的二百多秋水弟子,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退反进来到袁守正身旁,苦笑道:“我这点血也不够守正兄再放几回的了,既然命不久矣,便舍了这具身子为晚辈争取点时间吧。守正兄记得,已后多关照关照无量剑宗,我便死也瞑目了!”
看着洪知命孤身上前,袁守正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一人,一剑,一门宗主,迎向那狂奔而来的黑骑……
第五十三章 战黑骑
无量剑宗洪知命,人如其名,是个知命数的人。既然武道天赋平平无奇,洪知命这辈子便不求武道有多高的成就,而是将那份心思都用在培养剑宗弟子上了。洪知命,不但知命,还是个有担当的,虽武道七品,却敢一人一剑独面数百黑骑……
“师傅,徒儿窝囊了一辈子,您老人家一定很失望吧?”洪知命抬头望天,自言自语。
洪知命将真气催发到了极致,体内的毒也就侵占了奇经八脉,眼看着便要一命呜呼,却在临死前突破到了一辈子都没摸到的八品。
洪知命,仰天长啸,啸声似要压住那隆隆的马蹄声,似要吼出这辈子的不甘……
剑起,剑式——无量四行。
这是无量剑宗圣人剑法,这一剑包含了悲、喜、离、合四行,乃大智慧的一剑。洪知命修习了一辈子,也未能掌握其中真味,没想人生最后一刻却在西湖畔仰天一声长啸顿悟天、地、人四行……
马蹄滚滚,如黑云压境,暗了这天,也暗了人心。霎那间,剑起,一人一剑带起一道道剑光迎向那黑云,似要为这天斩开一片光明……
黑云吞没了那道剑光,洪知命走了,却是笑着走得,他要去见师傅,他要自豪的告诉师傅,数百年没人参透的圣人剑再现人间,预示着压在无量剑宗那数百年的运势被他一剑破尽。
洪知命用他的命为后生晚辈,争得两息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两息,却值得五大剑宗后人立碑篆书,从此汝阴西湖多了一处石碑,碑上篆刻着那一天,那一人,那一式无量四行……
李太平见了那一剑,却不由感叹,若是圣人出剑,也许自己就不用再冒险了。既然洪知命不是圣人,那么自己就还得冒险搏上一搏,救得一人是一人,怎么也不能让那老头白白送了性命。
秋水弟子还有半数未退回宗门,李太平跃出秋水高墙,人如离弦之箭眨眼间便来到最后那名秋水弟子身旁,不由分说一手揪住其后脖领,抡圆了朝着百步开外的秋水宗门扔将过去……
李太平如儿时投石子般,一个接着一个,将秋水女弟子投掷出去。一旁的袁守正笑了,有样学样的也扔了起来。一时间,西湖畔女子惊呼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李太平是管杀不管埋,这可苦了四空门和巨阙门等一众高手,唯恐一个不小心将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弄伤了。
林万山头很痛,接小娘子可比打架难多了,力道重了不行轻了还不行,拿捏起来很是麻烦,一时弄得满头大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李太平似乎都能感觉到马匹粗重的喘息就喷在自己的后脑勺……
黑骑的马匹是拓跋家高价从铁摩勒那里弄到的纯血战马,这马特别适合短距离冲刺,是草原最快的马。铁摩勒王庭近卫军才有资格用有的战马,王庭近卫军人均两匹马,平时都是骑耐力好的铁摩勒战马,只有战时冲阵时才会换骑纯血战马。
二三百步的距离,只需十几息的时间,可以说转瞬即至。眼看着秋水剑宗高墙就在眼前,李太平却知道没有时间了,转头叫道:“你继续,我去挡上一挡,放心他们还踩不死外家功夫九品的我。”
外家功夫练起来苦不说,想要有点成就,这种苦就必须要长年累月的吃上一辈子。就如大雪山那位头陀,世人都说他是人间唯一的苦行僧,因为他苦了一辈子,还要继续苦下去。
不过一旦外家功夫练到大成,那便是刀枪不入,想要死都难。李太平虽然敌不过那三百黑骑,但李太平抗揍啊,比袁守正这个宗师还要抗揍。
李太平脚下炸裂,反身冲向黑骑,短短一息便将速度提到了极致,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撞入狂奔的黑骑军阵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太平微微侧头让过铁枪,随后合身撞向纯血战马。只见黑骑前锋一时间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李太平却是成功阻了一阻黑骑冲锋的步伐,可只有李太平知道那是有多痛,有多苦。撞到第一匹马时,李太平便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是再撞上去,再吐上一口血,周而复始……
吐血时,李太平便想起了手握流星锤一脸坏笑的老道士,老道士挥上一锤,他便吐上一口血,老道士还嘴上贱兮兮的说“千锤百炼,方能大成!你别这样的看为师好吗,为师都是为你好啊!吐吧!吐吧!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九品的李太平还不能吓退黑骑,只见高速突击的黑骑一分为二,其中一小部分继续和李太平对冲,而大股骑兵则绕过李太平继续追击那些秋水门人。
宗门就在眼前,只有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数十名秋水门人却回不去了,因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将他们拦了下来。黑骑划了一道弧线,横着切入战场,彻底阻绝了秋水门人的生路。
黑骑战马前,铁枪下,有得只是敌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贵贱……
枪出如龙血液飞溅,黑骑化作恶龙,张牙舞爪吞噬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冷血,无情,这便是拓跋家的黑骑。
袁守正怒发横眉,灰衣染红袍,脚下生根半步不退,每一剑都有数名黑骑倒下,剑之所及皆一分为二,绝无全尸。可袁守正终究只是宗师,也只能守得住身后一丈之地,想要在黑骑面前力挽狂澜他还做不到,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只能够与铁摩勒近卫军分庭抗礼的王牌骑兵。
眼看着秋水门人便要被屠杀殆尽,林万山握剑的手已发白,可想而知他有多用力,他有多愤怒,只见其大喝一声“死便死尔,老子顾不了那么多了!”。林万山跃出秋水,巨剑挥舞着扑向黑骑……
“宗主等等老夫,让老夫打个头阵。”
巨阙门那位百岁开外的大长老,也跃将出来,听那口气看来这次是要玩真的了。
“巨阙与秋水,生死与共!”另外两名巨阙门人高喊着扑向黑骑。
巨阙门的汉子都是性情中人,让他们见死不救,苟且偷生,他们做不到。凡事有人带头,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更多,哪怕是送死。
“生死与共——生死与共——”
无论秋水门人还是四空门弟子,无论品级高低皆怒吼着扑了出去。
远处西湖小路方向忽然传来更多怒吼,更多佩剑之人争相恐后,龙腾虎跃的从密林中杀出,直扑向那条恶龙。
袁守正笑了,五大剑宗的援兵到了,那么今日便是屠龙时刻。手中剑反守为攻,剑气更胜……
无量、四空再加悬瓠剑宗,足足两千剑手扑向了那头恶龙……
人借马势,骑兵凭借速度冲击敌军,如果被缠住没了回旋的空间,便很难发挥骑兵速度上的优势,战斗力必将大打折扣。
陆无敌见黑骑被扑出来的秋水弟子阻碍了速度,不由怒吼道:“随我凿穿敌军。”
陆无敌催马提速,铁枪直刺而出,就要将挡在身前的秋水弟子挑飞,杀出一条血路。却见那个早该吐血而亡的少年郎好死不死的出现眼前,径直撞了过来……
陆无敌武道七品巅峰,此时借着马速毫无保留的全力刺出一枪。陆无敌知道自己现在便是黑骑的锋刃,一旦自己被挡住,那么黑骑便完了,会被远处赶来的那群虎狼活活咬死。所以这一枪是破釜沉舟的一枪,一决雌雄的一枪。
李太平吐出一口血水,咬牙怒吼道:“给老子留下来吧!”
弓步冲拳正中枪尖,巨响,马嘶……
狂暴的力量将铁枪击弯,炸开漫天烟尘,烟尘中枪停,人停,马停。陆无敌在拓跋家号称马上无敌,冲锋陷阵的一流猛将,可这一刻他不在无敌,一只拳头结束了他的不败记录,也等于结束了黑骑的不败神话。
李太平又吐血了,袁守正飞身挡住了身后的少年郎:“小子,你还有多少血可吐!”
“宗主放心,我的血多着呢!再吐几口也无妨。”李太平口中喊得硬气,身子却很不配合的晃了两晃,幸好有人扶住了他,不然可就要丢人现眼了。
一双臂弯护住了李太平,只见澹台紫衣凤目中泪光隐现,哽咽着埋怨道:“你不是说我冒失吗,你怎的也这么傻!”
“傻点好,今天若不犯傻我这心就不痛快,心气都没了还如何能成大侠!你看洪知命不就傻的很可爱吗!我这也是照葫芦画瓢,学人家洪知命能救一人是一人。”李太平惨笑着挣脱了澹台紫衣,擦了一下嘴角血渍,便挺直了腰板再次迎向黑骑。
澹台紫衣见过太多满口仁义道德的侠客,施点小恩小惠,抓俩三毛贼,便孤芳自赏,自命不凡,动不动便拿侠义说事,与人好勇斗狠。却从未见过如此傻的大侠,只为了一口气,只为能多救一人,便不顾一切,不惜拿命去拼。
那道青衣背影面对数百骑兵,不退、不屈、不让,尽显男儿血性,铮铮铁骨……
第五十四章 死便死
风轻卷云舒,黄叶落秋水。青衣拂烟尘,铁拳撼惊马。
澹台紫衣眼中那青衫背影,越发显得高大,如拦江山石,任你狂浪滔天,我自不动不摇,巍然天地间。“儿时的捣蛋小鬼,如今已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澹台紫衣今天见了,便烙进心田再难忘了。
五大剑宗弟子扑倒恶龙,生生扯下鳞甲断其筋骨,成那屠龙之事……
陆无敌的铁枪弯了,甲碎了,陪着他叱咤风云的战马倒下了,可他依旧死战不退。他不能接受黑骑战败的事实,他不肯低头认输,哪怕力战而亡。
“陆无敌,大势已去还不投降,真要拉着所有黑骑陪着你一起死?”袁守正厉声吼道。
陆无敌回过头,便见身后跟了他十年之久的亲兵被数把长剑钉在地上,仍望着他吼出最后的不甘“不降!黑骑宁死不降!”。
“不降!黑骑不降!”不到百人的黑骑,人人高喊,哪怕剑刃加身。
黑骑是骄傲的,宁可全军覆没也不会丢了那份骄傲。只见陆无敌不再多看一眼身后那些让他自豪的儿郎,回过身望着满眼的持剑之人,仰天吼道:“都听到啦!这便是我黑骑的答案。天可见,今日我拓跋家黑骑尽皆死战不降,死战不降……”
看着黑骑死士越战越少,李太平摇头惋惜“可惜了,多么精锐的一支骑兵,如果他们的铁枪不是对内,而是向外,枪指草原,枪指异族,又何愁边境不稳,黎民不安!”。
这一战死了很多人,有五大剑宗的弟子门人,也有拓跋家的衷心死士,七八百人永远留在了这里。如果说边境烽烟起,战死便战死,也许千年后还有人记得有一支宁死不降的黑骑,有挥剑为国为家的剑宗豪侠,可如今只能可叹,可怜,可悲这该死的乱世。
陆无敌乱发飞扬,铁枪血战八方,虽伤痕累累却气冲霄汉,无所畏惧。虽为敌,却不得不让人敬佩,让人赞一声铁血男儿。
李太平跃入战团,一拳轰在了地面,震退了陆无敌,也震退了剑宗弟子。只见其挥手阻止就要再次围上的剑宗子弟:“是条汉子,死便死的痛快才好!兄弟李太平剑道九品,外功九品,可愿一战。”
李太平即不想看到剑宗弟子再有伤亡,也想给陆无敌一个体面的死法,毕竟陆无敌没做错什么,只是各为其主各谋其事,角度不同好坏也就不同了。
陆无敌一把扯了破碎的铠甲,露出满是疤痕的精壮上身,骄傲的说道:“我陆无敌纵横一生大小战百场,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便战死又何妨!”
李太平一拍身后剑匣,无量剑宗圣人之剑来到手中:“剑宗圣人之剑,能死在这把剑下,你死的不冤,也算给死去的剑宗门人一个交代。”
“那就让我见见圣人的剑够不够快。”说着脚下猛踏地面,一杆杆铁枪被震起,只见陆无敌手中铁枪一卷一带,十数把铁枪便呼啸着向李太平刺去……
胯下无马的陆无敌就是没牙的老虎,只是看着气势唬人,李太平此时用剑只是想给陆无敌足够的尊重,其实即使不用剑,对付善于战阵厮杀的八品武者,一双手也就够了。
李太平手腕一抖,长剑振出无数剑花迎向那些铁枪,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铁枪悉数被击落。李太平欺身而上,人随剑走,剑似游龙上下翻飞,一路离手剑端的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道家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太平道的离手剑自然最强的便是同时运剑三把,以李太平目前的修为也仅仅能运剑两把,第三把若出反要弄巧成拙。
太平道离手剑很强,面对陆无敌一把剑便能胜之,李太平不认为陆无敌有资格让他再拔剑。也确如李太平所想,陆无敌武道路子实在不适合江湖械斗,铁枪大开大合气势力道都有了,可就少了变化,与人一对一厮杀很是吃亏。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陆无敌毕竟不是真无敌,所以陆无敌败了。
陆无敌低头瞧着穿胸长剑,感叹道:“确实够了快,可惜老三不在,他若在一定会非常欢喜的!”
五大剑宗虽胜,却是惨胜,剑宗三百多门人魂断西湖。特别是秋水剑宗有一半门人而且大都是年轻女子,在这一战中香消玉殒。秋水剑宗从未受过如此沉重的打击,殷三水作为秋水剑宗宗主,这一刻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殷三水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竟然未能留下拓跋家那名宗师高手,心中就像堵着一块移不开的巨石,令其心中烦闷隐隐作痛。再加上秋水门人死伤惨重,殷三水觉得她有愧于秋水历代先人,便起了退位让贤的心思。
澹台紫衣作为秋水剑宗最有潜力的弟子,临危受命接任了秋水剑宗宗主之位。殷三水很固执,她的决定没人能够改变,澹台紫衣也不行,所以澹台紫衣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份沉甸甸的担子。
今日一战,七剑盟变成了五剑盟,看似实力大损,其实却并非如此。袁守正剔除了剑盟中三心二意的清风剑宗和白云剑宗,反而让剑盟更加团结,更有利于日后的发展壮大。
五大剑盟逝者已逝,哀伤过后剑盟未来之路还要走下去,袁守正登高而呼,想要宗门延续,地方安稳,剑盟未来便要合纵连横,强强联手。而目前最要紧的便是派人出访江宁拓跋家,面见拓跋迥谈上一谈。
这年头想要坐下来平等的谈判,你若无实力,便没有坐下来的资格。袁守正暗中调动剑盟高手,就是为了全歼拓跋家黑骑,以展现剑盟实力和决心,让拓跋家不敢小视。
袁守正相信大乾朝的军神还在,那么拓跋迥便不敢明目张胆调动大军灭了剑盟。既然拓跋迥不敢,那么就能谈,为剑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壮大自身。可是派谁去这是个难题,这个人在剑盟中要有足够的分量,又得让拓跋迥忌惮才行,否则人刚到拓跋家,没准就被拓跋迥砍了。
殷三水的退位让贤,解决了袁守正最大的难题。澹台紫衣除了年纪轻了些,各方面都是最好的人选,特别是澹台灭明亲孙女的身份,让拓跋迥绝不敢造次。袁守正也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不然他绝对不会让一个小姑娘去面对当世枭雄。
刚刚接任秋水剑宗宗主之位,便要出使拓跋家,澹台紫衣心里很是没底。毕竟与拓跋迥面谈的结果,直接关系到剑盟的未来,这个担子有些太重了。
袁守正也知道小姑娘绝对斗不过拓跋迥,便派了巨阙门那位老江湖陪同小姑娘出行。巨阙门的大长老武道虽然稀松平常,可做人却八面玲珑,是个有心眼有魄力的。
江湖上还能自保而不依附任何势力的小帮小派不多见了,虽然不多却还是有的,比如庐江郡新平县霍家。
霍家在大乾朝很有名,不但有名还很特殊。霍家几辈人没有文人大儒,也无高官和武道强者,却能在大乾朝混的风生水起尽人皆知,皆因霍家有门手艺,可流传百世的手艺。
霍仲陶七十有三,制了一辈子陶器,最出名的作品便是奉于太极殿的狮象大兽二座。大乾朝数得上数的名门望族,谁家要是没有两件出于霍仲陶之手的陶器,都不好意思请人到家里来。
要说仅凭手艺便能在大乾朝吃得开,这很不现实,幸好霍仲陶生了个好儿子。霍艺妙心灵手不巧,虽未能继承老爷子的手艺,却是个心思活络的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各方势力都很开心,这份能耐可是相当不简单。这不长寿门购陶的商队便排在拓跋家后面,一向不对付的两家,却在霍艺妙游说下井水不犯河水,很消停的相安无事。
新平县不大,却是大乾朝陶器之乡,大乾朝绝大部分陶器都是出自这里。县里大部分都是手艺人,能凭手艺混饭吃,便没人愿意过那有今日没明日的武人日子,所以新平县混江湖的人很少,也就大门大户的雇几个看家护院的武夫罢了。
此时新平县来了一对年轻郎君小娘,只见郎君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而那小娘更是貌美如花,虽表情冷淡,顾盼间那双桃花眼却能把男人的魂儿都勾没了。
“品山啊!还是把面遮了吧!你说你这一路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你这哪里是来帮忙的,我看是来帮倒忙的好吧!”崔明道愁眉苦脸的埋怨道。
慕品山瞪着崔明道:“说了不遮就是不遮,你若再说我便回大兴城。”
“不说,再说我就把嘴缝上。”崔明道赶忙陪笑哄道。
慕品山见崔明道低声下气的样子,这才嫣然一笑:“你不是要查你家商队被何人所抢吗?跑这新平县来干嘛?你也想买陶器不成!”
崔明道很想挤兑慕品山几句,俺家还缺陶器,光出自霍仲陶之手的陶器就不下十件,你瞧不起谁呢。可崔明道想了想,还是把话又咽回肚子里,他可不敢惹这个点火就着的美人。要不又闹着要回大兴城不说,还要到李太平和南宫守那里告状,诬陷他崔明道见色起意……
第五十五章 假书生
新平县满街见的最多的便是卖陶瓷的营生,大店里各类陶瓷器物琳琅满目一应俱全,小店虽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偶有老汉挑上一副担子摆上几样陶瓷玩件也别有特色。
“郎君,买上一对瓷娃娃吧,看小娘子多喜欢!五文钱一对,郎君您也别嫌贵,您可以满新平县打听打听,我周老汉家的陶瓷娃娃可是连霍仲陶也弄不出来的。”卖陶瓷玩物的老汉见小娘子爱不释手的摆弄着摊子上的瓷娃娃,笑呵呵的劝道。
慕品山拿起一个手捧书籍的瓷娃娃,左看右看,又拿起一个赤着上身的小娃娃,忽然展颜一笑:“好可爱,这个可以送给书呆子二师兄,这个吗就送给打铁师兄。”
一向不喜言笑的冰山美人,这一笑便让这天地都失了颜色,卖瓷器的老汉一时也看得呆了,竟忘了继续吹嘘自己的手艺。
崔明道拎着大包小包拉着脸站在慕品山身旁,叹气道:“买,买,都买!”
富甲天下的崔家可不在乎这俩小钱,就算在霍家买上两件崔明道也不带眨眼的。关键是,进了新平县后他崔大公子说的最多的一句便是“买买买!”,现在身上挂满了装瓷器的包裹,看着就像个逃难的落魄公子。
崔明道自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何时如此狼狈过,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他是真心惹不起。既然惹不起,那就得自己想办法……
崔家在新平县是有店面的,崔明道便引着慕品山来到崔家店铺,将身上大包小包统统交到大掌柜手里,并嘱咐一定要送到铸剑山,可不敢耽误了。
无包一身轻,崔明道又变回那潇洒不羁的风流公子。去霍家的路上,这次崔明道学聪明了,不在走热闹的新平县大街,专挑人少的旮旯胡同钻,哪怕把自己走迷糊了也在所不惜。
“这条巷子刚刚就走过!你到底认不认得路?”慕品山怀疑崔明道就是故意的,故意报复她刚刚买了太多的瓷器。
崔明道回头尴尬一笑:“儿时来过一次,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放心肯定能找到。”
慕品山可没心情陪着崔明道转圈,只见其脚下微微一踏,便冲天而起,半空转了一圈,柳腰一扭便奔着那最大的宅子飞掠过去……
崔明道暗道一声要遭,咱们可是来明察暗访的,如此招摇过世,还查个屁啊。崔明道心里抱怨,却不得不追上去,怕那丫头一言不合在打砸了霍家。崔家在大乾朝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而且口碑一直很好,因为崔家人讲道理,从不以大欺小,从不持强凌弱。
崔家一向与人为善,可最近在各地的商队似乎被人针对,不但抢了货还灭了口。特别是崔家购陶的商队,前脚刚离开新平县便便被人抢了,而且抢了还不止一次。
崔家人和善,可不代表崔家人就好欺负,炸了毛的崔家也是很吓人的。这不崔家悬赏重金,不惜代价也要把抢崔家货物的人拨了皮拆了骨。崔家不得不这么做,不然已后随便跳出个阿猫阿狗的也敢抢崔家的东西。
霍家在新平县没有商铺,因为不需要,老头子的名号便是最大的金字招牌,来霍家购陶的商贾能从霍家大门排出去一里有余……
慕品山几个起落便越过霍家门前的那条长龙,缓缓落到霍家门前。赶上来的崔明道松了口气,暗道这丫头还是有礼数的,没有直接翻墙进入霍家。
“二位贵客,若是来霍家购陶的还请到后面先排着,若不是就请道明来意,小的也好禀报。”霍家负责迎客的下人笑着拦住慕品山二人。
崔明道上前拱手笑道:“大兴独孤家独孤清风,这是舍妹独孤清雨,此次路过新平县,便想着来霍家向霍佬爷子问个好。”
独孤家可以说是大乾朝第一大世家,大乾朝第一任皇后便出自独孤家。大乾数百年历史,独孤家就出了三位皇后,一门三后何等显赫。
听说是独孤家的公子小姐,霍家下人的腰弯的都快能够到地面了:“公子里边请,我这就去通报老爷和大公子。”
跨过霍家大门,慕品山白了崔明道一眼,小声嘀咕道:“瞎话张嘴就来,你这张嘴也不知骗了多少小娘子!你已后小心点吧,就算那些小娘子不敢找你拼命,病书生要是知道你打着他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也得寻你拼命!”
“这话说的,我总不能当着外边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崔明道吧!至于病书生,反正我打他名号行走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债多了不压身,我怕他何来。”
霍家老爷子还在烧陶无暇分身,便由霍艺妙接待了崔明道二人。一见面霍艺妙就觉着不对,虽未见过病书生本人,却有过一些了解,眼前郎君那一身华服一步一摇风流倜傥的样子就不是病书生该有的。
霍艺妙这人有颗玲珑心,做事沉稳不急不躁,虽看破却不说破,只见其躬身行礼道:“独孤家贵人来访,令寒舍蓬荜生辉!父亲烧陶正在节骨眼上,不便见客,还请二位贵人见谅!”
落了座,霍艺妙便尽拣好听的说,夸得一向厚脸皮的崔明道都有些坐不住了。崔明道一看这位闭口不问来意,也只能自己把门打开说亮话了。
“不瞒大公子,我独孤家确实想买些陶器,不过我听说广陵郡崔氏的陶器刚出新平县便被贼人抢了——”崔明道笑着说,眼睛却盯着霍艺妙看。
霍艺妙惊讶道:“竟有此事!这群贼子真是胆大包天,广陵郡崔氏的货也敢抢!”
崔明道故作为难的说道:“广陵郡崔氏的货敢抢,那么我独孤家的也保不齐会被贼人惦记上,大公子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我独孤家也好早作准备,不然真被抢了,钱财事小,面子事大!”
“独孤公子,我霍家就是个卖手艺的,你若问我些陶器方面的事,我还真能说出一二三四五来,可这江湖上的事霍家哪里能知道!”霍艺妙摆弄着茶杯,苦笑着回道。
崔明道旁敲侧击也未能从霍艺妙口中套出半句有用的话来,只得起身告辞离开,并说好了下次会带着定金前来。
霍艺妙一直将崔明道二人送到大门外,望着二人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府。独孤家来访的事,霍艺妙并未告知了老爷子,因为霍艺妙可以肯定这二人绝非独孤家之人。
远离霍家后,崔明道才开口说道:“霍家肯定有问题,虽说霍家不踏足江湖,可又有哪家能真的置身事外,我决不相信新平县的事能瞒过霍家耳目,他霍艺妙怎么可能半点消息没有。”
崔明道会怀疑霍家不是没有原因的,崔家在大乾朝的货物多次被抢后就马上做出了应对。各处商号的人都换上了新面孔,而且打着别家旗号运送货物,如此一来只有卖货的老板才知道,自己的货卖给了谁。可就算如此,仍有几处被贼人抢了,霍家的陶器便是其中之一。
贼人谁家的货都不抢,偏偏抢崔家的,而且还一抢一个准,如若说霍家没有内鬼,崔明道是不信的。
崔明道和慕品山直接出新平县,沿着官路一路北上,却在远离新平县后下了官道……
次日,崔家的商队在振南镖局的护送下离开新平县,一路向南行去……
这日头说落就落,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崔家商队紧赶慢赶看来是赶不到前面小镇歇息了。只见小厮打扮的崔家下坐在大掌柜的马车上,时不时掀开帘角四处张望。
“大掌柜,你说振南镖局靠谱不,若是真有贼人再来抢,他们能护得咱们安全不?可别贼人一来,便扔下咱主仆二人逃命去了!”小厮搓着手有些担心得说道。
“振南镖局在淮河以南还是叫得响的,绿林好汉见了振南镖局的旗号都要给些面子的,你呀,放宽心好了。”大掌柜叫小厮不要担心,可他自己却担心的厉害,只不过表面看起来沉稳罢了。
崔家为了不引起有心人怀疑,此次只雇了十几名镖师押送辆车货物。而负责此次走镖的是振南镖局设立在庐江郡的分支镖局。
“师哥,你说那大掌柜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错过刚刚的小镇,咱们今晚就得露宿野外,这荒郊野岭的冻死个人不说,他就不怕贼人来抢!”提着单刀一身粗布麻衣的年轻护卫,追上当先而行的师哥开口抱怨。
中年镖师冷着脸,开口训斥道:“咱挣得就是这份卖命的钱,就算大掌柜打算夜夜露宿野外你也得受着。干咱们这行,你若连苦都吃不了,还是趁早别干了。”
“师兄莫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年轻护卫被师哥一顿数落,低着头回到镖车旁。
镖车旁带刀大汉看着年轻护卫垂头丧气,悻悻而归的样子笑骂道:“让师哥臭骂一顿舒服啦?”
“关你屁事!”年轻护卫臭着脸骂道。
“小王八蛋,是不是皮子又紧了?一会露营时哥哥给你松一松。”
“我怕你。”年轻护卫一脸的不屑。
日头落了山天就彻底黑了下来,商队找了处避风的林子歇了下来。毕竟成宿赶路,人受得了驮马也受不了。
第五十六章 霸王祠
大兴城太极宫御书房,弘道帝半卧在榻上,一手烤着火盆,一手拿着南边来的奏折细看。只见其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头也不抬的笑道:“拓跋迥的黑骑让七剑盟宰了个干干净净,就连他的义子陆无敌也让人打杀了,真是大快人心,痛快至极。”
静候在一旁的老太监李辅国立马带着笑道:“这就是跟陛下作对的下场,老天都不会放过那逆贼拓跋迥。”
弘道帝心情大好便来了兴致,不由问道:“慕道宗家的那个小丫头我听说跑南边去了。”
“回陛下,前些日子探子来报,那小丫头和崔氏大公子出现在了庐江郡,老奴猜测应该是为了崔家商队被抢的事……”
李辅国话后偷偷瞄着弘道帝,只见弘道帝面无表情的摆弄着火盆内的炭火,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想法。偷瞄了一阵子,李辅国额头开始见汗了,谨慎小心的再次开口道:“据探子来报,小丫头和崔家那小子住店都是开两间房的,平时相处也都紧守礼数,应该只是朋友关系。”
弘道帝头也不抬的说道:“书院的秋义浓去了南边,告诉祖不弃必要时可以和秋义浓联手,尉迟家的东西我们得不到那就毁了。”
见弘道帝转移话题,李辅国才长出了一口气,知道刚刚那一关算是过了,才躬身回道:“老奴知晓了,老奴这就去办。”
伴君如伴虎,就算李辅国跟了弘道帝一辈子,也不得不低调做人小心做事,细细揣摩圣人心思。出了御书房,李辅国挺直了佝偻的身子,朝书房外候着的小宦官使了个眼色,才大步离开……
历阳郡凤凰山,说是山其实只不过是个十几米高的小土包。山虽小,却有位大神站在这里千年之久,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行。
山脚下,一对年轻郎君小娘拾阶而上,几十级台阶后便见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石狮守着一座大殿,只见大殿门顶悬挂着“西楚霸王灵祠”的牌匾。殿内供奉着接近一丈高的霸王雕像,只见霸王左手按剑,右手握拳,双目怒睁,杀气腾腾……
年轻郎君小娘进得殿来,便见霸王雕像上方悬着四个大字“叱诧风云”的牌匾,雕像前摆着“拔山盖世”的香炉。只见二人奉香后恭敬的拜了三拜,只听年轻郎君感叹:“项羽在会稽郡见过始皇,当时还年少的项羽远望着始皇便说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也。如此人物,我差之千里也。”
年轻郎君看着眼前如神灵般的存在,恨不得早生千年,当面赞一句“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师兄如此自谦,这还是头一次见!”俊美小娘笑着说道。
俊美小娘一句话,让年轻郎君闹了个大红脸。正尴尬的年轻郎君却听身后一老者笑道:“太平,你这厚脸皮的功夫还未到家,还得多练才成啊!”
故意落在后面的无量剑宗大长老这才赶了上来,说了李太平一句后,才望着霸王雕像恭敬的说道:“战神在上,小老儿三人夜到宝地,想要留宿一晚,小老儿这有黄酒大碗孝敬您老人家,还请战神见谅!”
进庙烧香,见神跪拜,遇见勇武盖世的西楚霸王当然要奉上美酒。礼数尽了,神灵也不会怪罪的,可神灵不会怪罪,不代表他人也不怪罪……
夜宿荒郊野岭,就要有过人的胆识,而艺高才能胆大,胆大才能无所畏惧。这不凤凰山下又走来三人……
一老妪拄着蛇头拐杖身子佝偻的厉害,那满头白发遮了半张脸,眼看着就要贴了地,几十级台阶就歇了好几次。只见老妪气还没喘匀便开口埋怨道:“大朗,你就不应该听你那败家媳妇的话,你看看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遇了歹人可如何是好!”
扶着老妪的大朗又瘦又小面目丑陋,夜里碰见还以为撞了鬼,不吓死个人。只见一身粗布麻衣,已到中年的大朗憨憨一笑:“娘,俺背着您,到这霸王祠对付一夜,明早起午时咱就能到家了。”
“娘可不敢让你背,不然你那败家媳妇又要闹了!”老妪叹气道。
只见大朗身旁一直未吭声,穿着碎花长裙浓妆艳抹的狐媚女子掩口娇笑:“娘啊!儿媳这是又怎么惹到您了?要您老阴阳怪气的数落一通!儿媳不就在郡城里买了些胭脂水粉吗,怎么就败家了?”
婆媳之间说吵就吵,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完没了,而这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在那傻笑,也不说管管自家婆娘。
霸王祠里点燃了几根蜡烛,少许亮光顺着门缝透出……
“霸王祠里有人,娘,玉莲你们先在这里等等,俺先去瞧瞧。”
大朗撞着胆子蹑手蹑脚来到门前,也不敲门就打着门缝往里偷瞄,这还啥也没看清,大门便咯吱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吓得大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深更半夜的,你若进便进,鬼鬼祟祟的瞎瞧个什么劲儿,害的我以为有强人来了呢!”大长老看着眼前长相奇丑的三寸丁,骂骂咧咧的说道。
大朗连滚带爬的起了身,见祠里还有一对俊俏郎君小娘,这才松了口气,忙行了礼说明原由。大长老见台阶处确有一老妪和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娘子,才开口道:“这霸王祠也不是俺家的,要借宿便进来吧,只要你们不嫌人多便成。”
让进一家三口,不一会不大的霸王祠便热闹起来。玉莲是个自来熟,一会的功夫便和李太平三人聊起了家常……
玉莲颇有几分姿色,浓妆艳抹下媚态十足,只见其从大朗身上拿起一个小包袱,扭着水蛇腰便来到李太平三人身前,娇笑道:“郎君,小娘,这是郡城里买的糕点,这一路也没舍得吃,今晚有幸认识三位贵人,便想着拿出来分吃了,还请三位不要客气。”
老妪见了自家儿媳那骨子魅劲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声骂道:“败家娘们,胳膊肘往外拐,有吃食也不知孝敬……”
大朗憨厚可不傻,一看那三位带刀佩剑就不是好惹的主,赶忙扯了扯老娘的衣襟,不让老娘继续说下去。
祠堂本就不大,李太平三人还都是有修为在身的,若是装听不见就有些太说不过去了。便见澹台紫衣婉拒道:“多谢娘子好意,我们三人刚刚已经吃过了,还是拿回去与你家婆婆夫君分了吧。”
玉莲又让了几次,见三人确实不肯接受,才走回老妪身前,没好气的说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咱能借宿这里还不是多亏了人家不介意,也不知感谢人家,那都给你们!”玉莲说着将糕点塞到自家男人怀里。
老妪被抢白一顿,干咳一声,嘀咕道:“哼——一天到晚的描眉画眼就知道臭美,见了男人就知道献媚勾搭,连自己男人都不顾了!”
玉莲听了老妪的话,本就涂抹漂白的脸蛋就更白了,一跺脚抢回大朗怀里的吃食,从新返回李太平三人面前,梨花带雨的哭道:“三位也听见了,若是三位不收,岂不坐实了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李太平三人略显尴尬,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澹台紫衣出面微笑着接过了糕点,并从行囊中拿出秋水剑宗独有的花酿塞给玉莲:“这桂花酿酒醒温和,口感很好不说还能驱寒,快拿过去与婆婆相公尝尝。”
玉莲一再感谢,才拿着桂花酿回到老妪面前,只见其也不哭了,而是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精致的酒瓶,笑道:“看这瓷瓶,这酒肯定金贵着呢!大朗先喝,婆婆你身体不好就少喝点。”
老妪瞪了一眼儿媳,却并未开口斥责……
李太平见澹台紫衣还有桂花酿,不由馋嘴道:“花酿配糕点,把我馋虫都勾出来了,二位不会跟我抢吧?”说着也不看二人脸色,便拿过糕点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的澹台紫衣笑着拿出桂花酿递给李太平,笑道:“慢点吃,别噎到!”
大长老还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盯着李太平的脸色细看,同时心中暗骂,嘴咋就那么急,这荒郊野岭,陌生人的东西也敢随便吃,就不怕把小命吃没了!
大长老混迹江湖百年,还能好好的凭的便是胆大心细,凡事都多留个心眼,以免吃亏上当。
要知道混江湖的可不像那些做买卖的,吃亏上当也就亏点钱,弄不好是要把命也搭上的。大长老一边留心李天平的反应,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那三个人,小心的戒备着……
远离新平县的一处密林,崔家商队的车把式靠着马车裹着羊皮袄已经睡熟。马车里大掌柜和小厮只是打盹却不敢睡死过去,特别是小厮动不动便翻身偷偷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别看了,一天到晚的自己吓自己!”大掌柜没好气的说道。
小厮嗯了一声,不再动弹,却怎么也睡不着,小厮总觉得黑漆漆的林子里,正有好多双透着恶意眼睛盯着商队……
第五十七章 振南镖局
淮河以南的深秋也是很冷的,特别是到了夜里,若不喝上两口老酒暖暖身子,那是要害病的。
振南镖局生了火,十几个人围在火堆前,除了负责放哨添柴的都已睡熟过去。此时振南镖局三名师弟围在火堆前一边烤手一边闲聊打发时间……
“六子,要不要来一口?”其中一人晃了晃手中酒壶。
只见六子摇头道:“师姐说不让俺喝酒,还说谁要是给俺酒喝,回去就要打杀了他。”
“瞧你那点出息,师姐又不在,喝两口怕什么!”
六子还是摇头道:“不行,我没师姐聪明,肯定会被师姐诈出来的!到时,你们肯定推脱说是我主动要喝的!”
狗蛋听了六子的话,笑骂道:“你到底是不是带把的?能不能像个男人样,整天师姐师姐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六子不服气的说道:“带不带把你没见过?再说我就听师姐的咋啦?听师姐话就不是男人啦?”
“三哥你说六子咋就这么倔,上次我带他去郡城春花楼这小子到了门口说什么也不进去,还跟我说回去后要告诉师姐。”狗蛋越说越气,朝着六子屁股上就是一脚。
“这小子脑子里只有师姐,甭跟他废话了,咱哥俩喝。——六子你不喝,就去捡柴。”三哥灌了老酒说道。
六子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子,提刀便走向林子,口中还嘟囔着“俺就听师姐的,到啥时候都听师姐的……”。
林子里六子已经捡了一大捆干柴,正打算往回走,却猛地回头,却见身后黑漆漆的啥也没有。奇了怪明明听到身后有声音的,六子摇了摇头抱紧干柴继续向营地走去。没走两步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六子这回学聪明了没有马上回头,而是作势前冲,猛地冲出两步才瞬间转身。这一回头不要紧,可吓了六子一大跳,只见黑漆漆的林子中,好些个黑影时隐时现跟在他身后……
师姐说这世上没有鬼怪,六子深信不疑,可这一刻六子有些不信了,只见六子一把扔了干柴转身就跑,口中大呼小叫的嚷道:“鬼啊!……”
睡得正香的大师兄猛地跳将起来,手中横刀出鞘盯着六子所在的方向,喊道:“亮青子挡风!”
六子跑的飞快,耳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却越来越近,只恨爹娘少给了他生了两条腿,没法跑的更快。
惊魂未定的六子可算冲出密林,而在六子身后十几道黑影如跗骨之蛆也跃出林子,正紧咬着六子不放。
大师兄镇定的吼道:“振南镖局,我武唯扬!——朋友,过来tiao子扫,片子咬!”
振南镖局在淮河以南那是黑白都叫的响的,不然大师兄也不会这么强硬吼出那句话——老子厉害,若过来枪扫了你们,刀砍了你们。
大师兄走镖也有十多年,偶有不开眼的愣头青,也都被那句话吓跑了,可今天不同,那群黑衣人连黑话都没一句,直愣愣的扑了过来……
大师兄见事不好,立马提醒师兄弟:“硬点子,抡圆了上。”
振南镖局的师兄弟纷纷抽出刀守在马车前,拉开架势准备大干一场……
走镖的有几个没砍过人和被砍过的,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这点心里准备振南镖局师兄弟还是有的。既然对面是硬点子,那就手底下见真章,搞得定自然好,搞不定也只能怪技不如人,没啥好说的。至于逃跑那是不可能的,振南镖局的名号可是实打实玩命打出来的,丢了命也不能丢了名。
马车里小厮缩成一团,哭嚎着:“这下完了!俺还没讨老婆,还未给俺老娘留下……”
“嚎个屁!给我滚过来,瞪大眼睛好戏就要上演了。”大掌柜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就那么掀开帘子看。
两拨人眼瞅着就要打了起来,却见林中又跃出两道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身影在人群中穿插游走,片刻功夫黑衣人便倒了一地。
“留活口。”其中一人提醒道。
另一人娇呲道:“还用你说。”
本打算拼命的振南镖局师兄弟傻了眼,这二人也太过生猛,数个呼吸间便放倒了十几个大汉。只见大师兄急忙抱拳道:“不知二位高姓大名?振南镖局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华服郎君来到马车前,微笑着说道:“拜谢就省了,先把这些人捆了再说。”
火光照亮了华服郎君,大掌柜才跳下马车,小跑着来到华服郎君身前,躬身道:“见过大公子。”
华服郎君点了点头,笑道:“让大掌柜受惊了!”
美如仙子的小娘子来到华服郎君身旁,望着满地哀嚎的黑衣人,笑着说道:“这就是抢你家商队的人?不怎么样嘛!”
只见华服郎君苦笑道:“若是贼人的身手都跟你一样,这天下早就不姓陈了!”
小娘子冷哼一声:“刑讯拷问的事我不在行,你自己搞定。”
“这种粗活,哪能脏了山山的手,自然是我来。”华服郎君笑道。
只见小娘子这才笑道:“还算你崔明道懂事。”
今儿一大早,崔明道往北而行出新平县,就是防着被人看穿了身份。二人下了官道绕了一圈又跟上了自家商队,便等着贼人来抢,没想到这头一夜贼人便来了。
崔明道将贼人分开,逐个拷问。崔明道可不是善男信女,别看平时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下起手来连振南镖局的人都感觉后背发凉,直冒冷汗。
这伙贼人都是些二三品的武者,若说对付振南镖局那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面对崔明道就不够看了。特别是崔明道那些拷问的招数,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坏得很。
面对软骨头很好办,只需握住对方的手,真气暴力点破坏对方的经脉,便会让人痛不欲生,该招的不该招的就都招了。
面对硬骨头也好办,也是握住对方的手,真气如牛毛一样在对方经脉内乱传,就好像挠痒痒一般,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用不了多久,在硬的嘴也能撬开一丝缝隙。
崔明道拿出手帕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拷问了一圈,算是弄明白了这伙贼人来之哪里。可令崔明道头痛的确是,这伙人只是供出了那大当家的,但是大当家的到底是谁,背后还有谁却一问三不知。
崔明道坐在火堆前阴沉着脸,这伙人肯定和霍家脱不开关系,可是捉贼捉赃,抓奸抓双,不抓到大当家的,你就无法治霍家的罪。而那大当家的也是个老狐狸,竟然不在这伙人中,估计此时正不知道躲在哪偷瞄呢。
慕品山来到崔明道身旁,也不坐而是看着对方半响才说道:“多大个事,竟然把崔家大公子难为成这样!你们崔家做事的方法得改改,这要搁铸剑山,早解决了!”
崔明道仰头看着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颊,求教道:“若是铸剑山会怎么做?”
“那还不简单,打砸了霍家,剑架在老头子和大公子的脖子上,问上一句——说还是不说?”
崔明道追问道:“那然后呢?”
慕品山笑了:“然后?哪里还有然后,若不说就砍了。”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崔明道叹道。
慕品山说道:“我就问你,若没有霍家参与,这伙人是如何知道那大掌柜是你崔家人的?”
崔明道想了想说道:“大掌柜是俺家马夫,这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会与马说话,基本不跟人打交道!就连俺家都没多少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外人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那不就结了,咱们现在就去抓了霍家大公子,把你那些损招挨个在他身上来一遍,我就不信他不招。”慕品山狠狠的说。
慕品山的话是真有些说动崔明道了,只见崔明道扔了手中干柴,起身道:“就这么干了,大不了把屎盆子扣到病书生脑袋上,反正他名声也不怎么好。”
这二人说干便干,崔明道与自家马夫打了声招呼,便沿着官道狂奔而去,看那意思今晚就要败坏了病书生的名声。
花开两支各表一枝,此时霸王祠内,狐媚女子再次扭着水蛇腰来到李太平三人面前,娇笑道:“小郎君糕点可还好吃?”
李太平拍了拍肚子,笑道:“好吃得不得了!”
见到李太平的样子,狐媚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太平挠了挠头,狐疑的看着狐媚女子:“你莫不是害了病?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小郎君真会说笑,奴家哪里有什么病,奴家只是饿了,想把小郎君整根吞到肚子里而已!”玉莲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李太平有些不信的说道:“整根?你当真!”
听了自己儿媳的话,老妪气的浑身发抖:“大郎啊!你快瞧瞧!瞧瞧!喝点马尿就原形毕露,廉耻都不要了!作孽啊,老身今天便一名换一命,非打杀了这不要脸的!”
老妪颤颤巍巍的起了身,举起舌头拐杖踉跄着作势欲打……
第五十八章 刺杀
霸王祠内,一直闷不做声的大郎坐不住了,怎么也不能看着自家老娘打杀了自家娘子,不由起身喊了声“娘!”便要挡在自家媳妇身前……
狐媚女子一时惊慌失措,抱着头窜到澹台紫衣身后,就在这时蛇头拐杖落了下来,好在狐媚女子跑得快,不然这一下还不得头破血流。
大殿内烛影摇曳,映得六道影子也怪怪的,有些瘆人……
拐杖落下,蛇头仿佛活了般突然张开,一根尺长透骨钉电射而出,直奔李太平眉心……
躲在澹台紫衣身后略显慌张的狐媚女子,忽然邪魅一笑,空着的双手变戏法般多出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刺向澹台紫衣后心……
矮小丑陋的大郎挥舞着双臂,刹那间射出四支袖箭,直奔大殿四角的蜡烛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再电光石火间发生。很显然这是预谋已久的刺杀行动,蛇头中的透骨钉专破外家功夫,这是为李太平准备的,求得便是一击必中,先解决了最难对付的。
狐媚女子再从身后偷袭澹台紫衣,放倒这个手握秋水的一门宗主。剩下最后一个大长老,只需趁着烛光熄灭之际丢上一把暗器,就算不死也要重伤。多么完美的刺杀,多么险恶的人心。
老道士说过,江湖的人心你看不透,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李太平年纪虽轻却一直在江湖漂着,见识了江湖的险恶,便对江湖多出一丝敬畏之心。
打这一家三口进了大殿,李太平便处处小心留意,那狐媚女子送来的糕点,也如变戏法般收到袖子里。既然有了防备,那三人再想要搞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声闷哼,一声娇呼,一声怒喝……
只见蛇头张开的一瞬间,李太平便踏出一步,躲开透骨钉的同时,一拳击中刚射出袖箭的矮小男子。矮小男子也算硬气,半张脸都被打塌了,也只发出声一声闷哼。
墙上的影子早已出卖了狐媚女子,提防多时的澹台紫衣头也不回,只见秋水带着剑鞘反刺而出。狐媚女子猝不及防下,差点被秋水刺中胸口,发出一声惊呼。
无量剑宗大长老怒喝一声,愤然出手,巨剑当头劈向那挺直了腰板的老妪……
一家三口蓄谋已久的刺杀很不成功,只有那不知躲闪的四根蜡烛被拦腰斩断。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这三人慌了一下神,差点被反杀,而大殿黑下来的一瞬间,这三人便冷静的再次发难。
杀手天生的喜欢黑暗,这三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反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三人很强,都是善于使用暗器的老手,隐入黑暗后便一声不吭,竖着耳朵听声辩位,不停的射出暗器……
大殿很静,只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和暗器的破空之声……
第一轮攻击结束后,漆黑的大殿内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此时六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同时成为另外五人的攻击目标。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斗,比拼的不仅仅是功夫强弱,还有黑暗中承受心里压力的能力。
打架一向生猛的李太平此时贴着墙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外家功夫再强,也并非无敌,在那老妪的透骨钉面前,李太平不得不低调做人,唯恐一个不小心便阴沟里翻了船。
李太平在墙边摸到一物,忙握在手中,却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猜测老妪的大概位置,打算来个祸水东引。
大殿内一时风平浪静,仿佛除了那尊傲视天下的西楚霸王外再无他物。安静的黑夜,不仅杀手喜欢,大殿的原住民也喜欢,只见一只老鼠沿着墙角溜了出来,小鼻子在空气中一阵嗅探……
糕点的香味刺激着那只饿得发慌的小老鼠,夜的安静让小老鼠不在顾及危险,顺着墙角打大长老身边爬过,又绕过了矮小汉子,正要爬过那双绣花鞋……
突然间,一道女子的尖叫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六个人心中都清楚,平衡早晚会被打破,只不过六个人都没想到的是,打破平衡的竟是一只出来觅食的小老鼠。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竟然会被一只老鼠惊吓到,说出去恐怕也无人肯信,可这事偏偏就发生在眼前。
狐媚女子暗道要遭,忙闪向一旁,可有一把剑比她更快,那是澹台紫衣的秋水。
牵一发而动全身,矮小汉子双臂挥舞,袖箭不要钱的射向澹台紫衣,欲要剑下救人。矮小汉子一动,大长老岂肯错过如此良机,巨剑便呼啸着斩向矮小汉子,一时间大殿内劲风四起……
李太平没动,他在等那老妪出手,可那老妪似乎跟他耗上了,压根没打算出手。老妪等得起,李太平等不起,现在明摆着己方占了便宜,那便要落井下石才成。
李太平屈指一弹,半截蜡烛飞出,撞在大殿门上,同一时间一支透骨钉击穿了半截蜡烛,并且去势未减射穿半尺厚的殿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殿门是这场暗战胜负的关键,只要击破殿门便能令月光洒落殿内,那么杀手便无可遁形。所以老妪一直在等,哪怕同伴处于劣势,也没打算出手相救,她要一击必杀,一钉定音。
轰的一声,一道人影撞穿了大殿房顶,便见月光顺着破陋的屋顶洒落……
老妪没想到,那小子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殿门,而是头顶。
月光下,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三名杀手不但善于刺杀,也能正面硬刚。只见那狐媚女子手中多了一对短剑,如吐芯毒蛇缠上了大长老。狐媚女子身法灵巧,短剑诡异刁钻,一时间与大长老斗了个旗鼓相当……
矮小汉子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在配上那副丑陋的容貌,显得更加狰狞恐怖。只见其手中短刀上下翻飞贴身短打甚是凶猛,而且时不时还有袖箭射出,令人防不胜防,一时间竟压住了澹台紫衣,令澹台紫衣秋水剑法无法展开……
那老妪刚刚将两支透骨钉装入蛇头拐杖,便见一道身影打殿顶破洞射入,一双铁拳不讲道理的当头砸下。这老妪人老伸手却不弱,只见其衣袍鼓荡,猛然跃起迎上了那双铁拳……
李太平笑了,无论是拼力量,还是拼真气,你个老太婆都不是对手,竟然用己之短对敌之长,实属不明智。可下一刻李太平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铁拳下轻飘飘的,仿佛那老妪就只剩下一张皮了。
就在李太平错愕之际,一把剑至下而上搅碎了老妪的身子,映出剑花朵朵……
剑气冲天而起,李太平满眼皆剑,只来得及双臂护住面颊,便被狂暴的剑气击飞出去。李太平是来的快去的更快,只不过这个去,是让人打了出去。
李太平一身青衣千疮百孔,身上更是留下一道道剑痕。还好李太平的皮够厚,只是被剑气伤了皮下组织,不然就这一下子,就得成了案板上的肉泥。
西楚霸王灵祠上,一个女人,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妖娆女人,正握着一指宽的细剑盯着李太平看。只见那女人很白,白的没有血色!那女人很美,美的让人窒息!那女人很妖,妖的不像活人!
细剑无剑格,剑柄是蛇头,在加上那身被搅得粉碎的皮囊,李太平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了。
“害我坏了皮囊,你今夜必死无疑!”黑衣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太平落到殿顶,距离黑衣女子只有数步之遥:“傅青蛇,九品巅峰,十大杀手之一。都说傅青蛇有三不杀,妇孺不杀,君子不杀,圣人不杀,前面两类人我能理解,可是这圣人为何不能杀?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希望能让在下死个明白。”
“杀不了!”傅青蛇的回答干脆利落,就如她的剑一样。
随着话落,傅青蛇的细剑便来到李太平眼前。傅青蛇的细剑够快,宛若灵蛇吐芯,李太平相信如果傅青蛇对上剑西来那一定是极好看的。
傅青蛇人如其名,难缠得很,剑法跟剑西来一样,讲究唯快不破,又跟剑西来有细节上的不同。剑西来的剑简单直接,都是基础剑招,讲究返璞归真。傅青蛇则正相反,剑招诡异灵动不说,你还要时刻小心那蛇头吐芯。与傅青蛇对战必须小心翼翼,打不出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傅青蛇的剑够快,可李太平的速度也不慢,一时间拳来剑往斗了个平分秋色,看样子并非三招两式能分出胜负的。
大殿顶上打的热闹,大殿内也不消停。大长老与狐媚女子大战几十回合,眼看着额头见汗体力不支,就要败下阵来。
而另一边,澹台紫衣却慢慢搬回劣势,矮小男子袖箭空了,短刀也不知换了几把,在秋水配上秋水长天下被逼得险象环生……
混江湖你就要生死看淡,看不破生死就莫趟江湖这潭混水,因为趟不过去就不是湿了衣衫那么简单了。所以江湖有风险,进入需谨慎,特别是普通人切莫往里钻,因为你钻的进去,就退不出来,必将越陷越深,直到永劫不复……
第五十九章 二鬼
新平县霍家老宅,霍家老爷子烧了一天的陶器早已睡得沉了。而作为霍家里里外外一把手的霍艺妙却还不能歇了,要忙完手里的活才成。
书房烛影微亮,家大业大的霍家大公子也只在案上点了一根蜡烛,只见其裹紧狐裘披风,借着烛光心神专注的核对着账本。
霍家老宅的房子有些老了,木窗也不够严实,一阵秋风拂过,掀起了北面一扇窗户,发出噼啪乱响。霍艺妙皱眉起身从新关好窗户,刚一转身,便满眼惊恐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一声丢了魂魄得惊呼,响彻霍家老宅……
新平县一处废弃的破庙内,霍家大公子像死狗一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偷瞄着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只见其中一个满头红发如乱草,一张没有血色的青脸上镶着铜铃大的眼珠子,此时正拿着一把卷了刃的剔骨刀,不慌不忙的磨着,发出酸倒牙的声音。
另一个白发及腰,遮了大半张红脸,红脸上本该安放鼻子的地方被两个黑窟窿取代了,翻卷的嘴唇露出带着血水的尖牙……
破陋的寺庙哪里能遮风挡雨,只见一阵微风拂过,那红脸恶鬼便如鸿毛般随风飘荡,只见其飘回磨刀恶鬼身前,阴森森的抱怨道:“别磨了,一会砍完还得磨!”
青脸恶鬼头也不抬,依旧磨着刀:“刀不快!拦腰一刀下去砍不断,还连着皮肉,我不喜欢!”
“我饿了!我现在就要吃!”红脸恶鬼说着便飘向墙角的霍艺妙,看来是真的饿极了,不想再等了。
霍艺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翻身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仙人莫吃哦,我的肉又臭又酸不好吃!只要仙人不吃我,要什么我都给,我霍家有的是银钱……”
红脸恶鬼望着霍艺妙挠了挠头,不小心挠下数块沾着头发的头皮,阴森森的说道:“他说他的肉不好吃!咋办?”
“不好吃也得吃,阎王爷可就给咱俩一晚的时间,咱不吃他如何报仇?不吃他回头怎么向其他冤死的崔家人交代?”青脸恶鬼依旧磨着刀说道。
霍艺妙虽然怕的要死,可此时听了恶鬼的只言片语,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原来是崔家的短命鬼,这是找我报仇来了!这俩恶鬼虽然凶残,不过看起来似乎脑子不太好使……”。
九死一生,只要有那一生谁会想死,只见霍艺妙忙叩头道:“二位上仙,你们找错人了,崔家人不是我害的!”
青脸鬼怒道:“你能骗得了人,还能骗得了鬼?阎王爷让我们找你寻仇,还能冤枉了你不成?别跟他废话,吃了他!”
见红脸恶鬼逼近,霍艺妙心胆俱裂,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顿时跑的无影无踪,急忙叩首道:“二位上仙听我说,听我说!我只是黎帮一个小小堂主,只是奉命行事,二位要寻仇应该去找黎帮舵主、帮主才对!”
红脸恶鬼一把拎起霍艺妙,那满口尖牙的恶臭嘴脸贴着霍艺妙的脸颊,冷冰冰的说道:“黎帮是个什么东西?好吃吗?我看还是吃了你的好!”
霍艺妙脚蹬手刨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哭喊道:“别吃我!别吃我!只要二位上仙不吃我,我什么都说。”
红脸恶鬼将霍艺妙扔回墙角,阴阳怪气的说道:“听他说说?”
青脸鬼摸了摸剔骨刀的刃口,点头道:“再磨一下就好,你最好能快点说!”
听了青脸鬼的话,霍艺妙脸更白了,忙抢着将他如何加入黎帮成为堂主和买凶截杀崔家商队的事,如竹筒倒豆子般一粒不落全说了。
霍艺妙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破烂事,青红二鬼捡些有用的琢磨一番后发现屁用没有。只见红脸恶鬼回头望着青脸鬼说道:“就这?黎帮是个啥没说明白,黎帮在庐江郡的舵主是谁也不知道,就连他这个堂主竟然也只是光杆司令!这人留着还有屁用,吃了吧。”
听了青脸恶鬼的话,霍艺妙满口白牙不停的打架,极度惊恐下张开口却说不出话。
青脸恶鬼扔了剔骨刀,双手抓着脸皮,一用力竟然将整张脸拽了下来:“憋死我了!”
红脸恶鬼见状,也扯了假面和袍子,抱怨道:“装神弄鬼的啥也没问出来,还弄得一身怪味!就这胆小如鼠的家伙,我看拿把刀架脖子上他就什么都招了!”
原来不是恶鬼而是恶人,霍艺妙松了口气,心却又提了起来,忙将头埋在双腿间,不敢再看那两恶人。
“我们二人是谁,你应该猜到了吧。”只见收了红脸面具的年轻郎君说道。
霍艺妙不敢抬头,口中急忙说道:“我没看见二位,也不知二位是谁,二位饶了小的一命吧。”
“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这个黎帮堂主也太不给力,竟然啥也不知道,你说我如何饶你一命?”俊朗郎君蹲在霍艺妙身前说道。
霍艺妙从这句话中品出味来了,知道能不能活命,就看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了,忙说道:“大侠留我一命,我可以当二位的细作,帮二位引出黎帮舵主。”
俊朗公子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师妹怎么说?”
只见俊俏师妹皱眉说道:“你怎么帮我们引出舵主?不会让我们在你霍家守株待兔吧,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霍艺妙忙道:“不用,不用等那么久!虽然都是上边联系我,可若有要事也是可以联系到他们的。”
装神弄鬼大半夜,可算听到一句有用的了,只见俊朗公子笑道:“说说看吧。”
霍艺妙忙将如何联系黎帮的暗语和方式告知两位大侠……
黎帮很神秘,就连经多见广的崔明道都没听说过,就更别提第一次踏足江湖的慕品山了,而黎帮为什么针对崔家就更不得而知了。
崔明道没听说过黎帮,不代表其他人也没听说过。江湖上十大杀手之一的傅青蛇就听说过黎帮,不但听说过,今天的买卖就是跟黎帮做的。
傅青蛇从未失过手,哪怕宗师高手也是杀过的,可今天傅青蛇失手了。不但失手,还差点把那俩同伙搭进去,要不是那俩人见事不好先遁了,这次买卖就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远离霸王祠的一处林子里,傅青蛇看着矮小男子和狐媚女子道:“这是五百两银票,接下来就没有你们什么事了。”
矮小男子犹豫着没有接那五百两银票,因为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人没杀掉,拿这钱就有些烫手了。
胡媚娘子看了一眼自家男人,才娇笑道:“奴家男人是个要脸皮的!奴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不能丢了男人的脸,所以这钱俺们不要,妹子已后若有大活记得叫上俺两口子就好。”
傅青蛇点了头收了银子也不多说转身消失在黑夜中,望着傅青蛇消失的方向,狐媚女子笑道:“这妹子是个执拗性子,这单买卖若是不成,她是不会收手的!”
矮小男人摇头道:“不好杀!”
“走吧!好不好杀,那也是她傅青蛇的事了。”狐媚女子说道。
霸王祠,李太平见大长老只是脱力并无大碍,才说道:“那三个杀手是摸清了脉才来的,看来有人想我们死在这啊!”
大长老点头道:“可惜一个也没留下,若能留下一人,兴许能问出是谁要杀我们。”
大长老的话,李太平不太认同。能跟傅青蛇一起的杀手,估计就算留下一人,恐怕留下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杀手有杀手的规矩,那最大的规矩便是为雇主保密,特别是到了傅青蛇这个级别,牙齿中都藏着烈性毒药,防的便是被人活抓。
李太平叹了口气,这女人的透骨钉实在阴毒,否则刚刚就不会被傅青蛇逃掉。李太平是真得很想杀掉傅青蛇,因为被天下十大杀手惦记着是很要命的,已后恐怕就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咱们接下来得多加提防了!”李太平叹气道。
澹台紫衣见李太平唉声叹气得样子,不由说道:“师兄觉得那女人还会刺杀我们?”
李太平点头说道:“傅青蛇肯定会阴魂不散得跟着我们,只要一有机会她便会动手,就算雇主放弃了她也不会放弃的,出了名的难缠!当年她刺杀一名宗师,第一次没成功,便足足跟了那宗师大半年,结果那宗师还是栽在她手里了!傅青蛇也因此打响了名号。”
澹台紫衣难以置信的说道:“这女人竟然如此有耐心,如此的狠辣!”
折腾了大半夜,李太平也很想好好睡上一觉,可他不敢,因为有人惦记着他呢。三个人都不敢睡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熬到了天亮……
三人再次上路后便下了官道,专挑小路走,尽量躲开商旅行人。补充水和食物时,也谨慎小心的选一些小村落,以免着了傅青蛇的道,因为谁也不知道傅青蛇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次出现。专挑人烟稀少之处赶路,也是为了有机会便算计傅青蛇,除了她这个心腹大患……
第六十章 鸡笼山
杀手这个行当,最近这几十年生意蛮好的,很多江湖上没混出名堂的吃不饱饭的都往这行里钻。现在这世道,朝堂乱了,江湖也就跟着乱了,为了争名夺利,也就用上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坏规矩得人的自然也就多。
对于大乾朝官场和江湖来说,大家都用上了极端手段,坏了规矩,形成了恶性循环,这很不好。但是对于杀手来说,这是好事,市场大了便不愁没活干。不入流的杀手干成一趟买卖也有个几十两银子,像傅青蛇这个级别的,没有数千两银子可别想使唤人家。
傅青蛇这趟买卖,两颗脑袋就值五千两银子,你还别嫌贵,若是过段时间李太平名号在响亮些,那可就要水涨船高,价格可就要打着滚的往上涨了。所以啊,牵线搭桥的都会劝雇主,要干掉谁赶紧趁早,还能省些银钱。
拓跋家有钱,可也没有余钱,那些钱是要办正事招兵买马的,所以便托黎帮请了说道最多的傅青蛇,因为说到多银钱就不能多了。拓跋家办事爽利,先付的钱,就一个要求那俩人不能活着进入江宁城。
杀手这活算是技术活,最关键的便是第一波刺杀,若是第一波打草惊蛇刺杀失败了,基本上这趟买卖也就成了不了。杀手也是讲究风险和收益的,所以那矮子和妖媚妇人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这次买卖。
傅青蛇这个级别的杀手可不会轻易放弃,因为雇主肯花大价钱请你,就是图个省心稳妥,你若见硬就退,在杀手这行里的名声可就臭了,名声一旦臭了可就不值钱了。
这几日傅青蛇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出手,因为那三人油滑的很!见村不入,见庙不进,见人都要绕着走,傅青蛇总不能真的变成一条蛇咬他们一口。
傅青蛇向来有耐心,可这次不一样,时间对她来说很宝贵,因为江宁城是越走越近的。
这一日李太平三人翻山越岭来到鸡笼山下,只见山势巍峨,古树参天,置身其中目不见天。沿着林间小路一路登山,便见可见到依旧有些香火的三清殿。三清殿的香火不够鼎盛,皆因这不是道家三清,而是佛门的三清殿。
大乾朝佛门寺庙还有香火的可不多了,传说本地有三个兄弟在鸡笼山上悟道成佛,才在鸡笼山上建了三清殿。这故事不管真假能流传至今,说明当地老百姓是相信的,既然相信香火自然不会断绝。
李太平三人不是来拜佛许愿的,他们是来借宿的,皆因这几日风餐露宿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知客僧引领三人拜过三毛祖师,才将三人安顿到寺院外的客房。
三人安顿好后,知客僧才命小和尚送来斋饭。知客僧是个有眼力的,特别是见到洗去一身风尘后的澹台紫衣,对三人便越发的恭敬有加,不敢失了礼数。
知客僧简单交代了下寺内规矩,并告知鸡笼山哪都可以转,就是后山不能去。临走时怕三人不知轻重,知客僧便再三叮嘱:“后山乃本院禁地,有着大凶险,切莫以身犯险……”
澹台紫衣亲自送走知客僧,并请知客僧放心,江湖人懂得江湖规矩,不会给三清殿惹麻烦,更不会让麻烦上身的。
天已过午,鸡笼山上拜过佛许了愿的香客纷纷下山而去,此时山脚下却有一人逆流而上。只见那人脚下一双草鞋,身穿洗的有些发白的淡黄缁衣,胸前挂着一串数珠,右手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枯枝,不急不慢的沿阶而上,走到近前原来是个远来的大和尚。
院门前清扫落叶的小沙弥拦下了大和尚,比比划划说了很久,却见那大和尚反反复复指着自己紧闭的嘴巴不断的摇头……
小沙弥的举动引起院内知客僧的注意,只见知客僧迎了出来,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小沙弥急忙说道:”师兄,这位法师是个哑巴!”
知客僧瞪了一眼小沙弥,斥责道:“不可无礼!”
说着再次行礼道:“法师,可是在修闭口禅?”
只见大和尚笑着点了点头,并从怀中取出度牒递给了知客僧。
知客僧看了看度牒,笑道:“原来是悟缘师叔,不知师叔来三清殿是礼佛还是借宿?”
悟缘从怀中掏出钵盂,知客僧便清楚大和尚来意。知客僧让进大和尚,并带到监院师叔处说明原由。三清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外来的和尚,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就连监院也格外高兴,这一高兴便把悟缘大和尚安排在了院内客房。住在院内这几日的礼佛静修可就方便很多了,悟缘对监院的安排很是感激……
由于悟缘修的闭口禅,这帮他免去很多麻烦,那些围在身旁好奇的小沙弥讨了个无趣,最终也只能悻悻离去。悟缘身无外物,只有那根陪了他好些天的枯枝还舍不得扔掉,一直握在手中。
知客僧见了,笑道:“师叔可以到典座哪里请跟法杖,也方便师叔日后赶路。”
悟缘大和尚笑着摇头,指了指身上那件有些年头的缁衣,又指了指那根枯枝,意思很明显,这两事物才相称,若换了法杖反而不搭。
寺院里的规矩悟缘是知道的,所以知客僧便只叮嘱了后山禁地的事,见大和尚识点头,知客僧便告辞离开……
寺院禁地离三清殿很远,是一处不大的院落,低矮院墙里有正房和偏房两间。只见正房门顶牌匾上写了两个淡金大字“方丈”,任谁也想不到,堂堂三清殿住持竟然住得如此偏远简陋。
三清殿这一代的住持乃可字辈的大师,可慧自从接了住持一职后,大部分时间便在这小院子里度过。只见小院子内别无他物,只有中间一座枯井,显得孤零零,冷清清。
“可慧、可智,俩个个憨货,跟你那死鬼师傅一个德行,都是假和尚!”
一道吼骂打枯井传出,直飘到方丈室内。只见可慧住持,打入定中醒来,双掌合十道了声佛号……
“可慧、可智,你们说佛不如俺,论道也不如俺,讲道理就更屁都不是,就知道装哑巴,有本事放个屁听听!”
可慧低眉礼佛,不为言语所动。可智却打偏房来到枯井前,朗声道:“妖僧,你每天胡言乱语烦也不烦!你就算说破了天,我师兄弟二人,也绝不会放你离开的。”
“可智,你小子修佛百年,怎的如老太太过年,一年不一年了!”
可智也不气,只是回道:“我修得大道正法,你个妖僧如何懂得!”
枯井中传来妖僧怒喝:“大道正法?你六根可净?红尘可断?”
可智再次开口道:“清规戒律在本心,无欲无念不踏红尘!”
枯井中传来一阵大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修行最忌讳认死理,你用清规戒律框住自己,未见过红尘,你是如何斩断红尘的?自欺欺人,满眼虚妄。”
妖僧话落,便见方丈室大门缓缓而开,可慧双手合十而出:“可智师兄着相了!这妖僧最善蛊惑人心,切莫和他论道说法。”
“可慧你个憨货,我怎么就蛊惑人心了?你们不懂佛,所以不懂我!我踏人世,吃酒食肉,尝遍七情六欲,看尽红尘,才修得青灯古佛永伴,才证得佛门大道!你们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假和尚,就因我斩杀了些祸乱人间的邪魔外道,就将我关在此处二百年之久,你们这群无知小儿!”枯井中传来阵阵怒骂。
可慧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呸!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可慧可入苦海,可知苦海竟两千又一夜!你怎配说苦海二字,你们这群假和尚,你们这群臭秃驴,我若能出去非打杀了尔等憨货!”
枯井深不见底,井壁光滑如镜,就算你是九品高手也很难上得来,更何况枯井上还有两位高僧坐镇。
此时宽敞的井底,正有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僧跺脚怒骂。只见那老僧衣不遮体,奇经八脉赫然钉着八根封魔钉。八脉不通百脉皆废,就算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白搭。
可慧守了这妖僧几十年,这妖僧到底做过些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妖僧叫“红莲”,二百年来三清殿每一位住持都会守在这里直到圆寂。
二百年前妖僧红莲搅得江湖血雨腥风,死在其手中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当年若有小儿夜啼,道一声红莲便可止了哭声,可见红莲凶名之盛。不过二百年前红莲突然销声匿迹,世人都以为红莲妖僧已死,没想到竟被关在三清殿。
李太平闲来无事便逛起了鸡笼山,看看这道家四十二洞天福地是个什么样子。鸡笼山在名山大川中虽不算高,不算险,却有着别样的一番景致。只见鸡笼山主峰,峰为巨石,状若鸡笼,称得一州奇胜……
李太平踏石扶摇直上峰顶,便见山峦连绵,如怀抱九龙,不由感叹道:“一峰独秀,群山环拱,果然修道圣地!”
澹台紫衣上得峰顶,笑道:“师兄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也不知照看师妹一二!”
“紫衣就会逗你师兄开心,以你得身手我若帮岂不画蛇添足让你笑话!”李太平笑道。
澹台紫衣白了一眼李太平,来到李太平身边站定,心中却有些气,气这个不解风情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