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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仙全文阅读

作者:大鱼鱼     九州仙txt下载     九州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明起明灭

    傍晚,鬼医谷。

    一群服装各异,似乎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团团围在了谷外,让原本死寂的鬼医谷此时也有了一丝生机。

    诗音站立在山头,寒风吹拂过她的脸庞,她并未放出内力屏蔽这股寒意。

    刺骨的寒意,伴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令她皱了皱眉。

    鬼医谷的事情她已经传了出去,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武林。

    整个武林皆是震动,无数双眼睛齐齐皆是盯向了鬼医谷,这个曾经令无数武林人士或厌恶,或感激的地方。

    山谷外围着的这些皆是来自五湖四海,八竿子打不着的武林人士,如今却是因为一个平平无奇的鬼医谷地名,聚在了一起。

    五大宗派门中留守的几个长老几乎是在听到鬼医谷的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打着为宗主长老们奔丧的旗号,领着全部弟子前来收尸,门中连看守山门弟子都没留。

    当诗音看到五大宗派一起前来收尸时,她并不感到惊讶。

    虽说五大宗派当初内乱不断的事情,武林人尽皆知,可那是因为五大宗派皆是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

    可如今五大宗派五位宗主和三位长老很有可能全部死在了这里,还折损了几乎整个宗门的精锐弟子,五大宗派可以说彻底断绝了崛起的希望。

    更何况,五大宗派过去在豫州凭借横行霸道的个性可以说是树敌如林,如今五大宗派如虎落平阳,那些过去因为畏惧五大宗派实力的仇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这一回,不将五大宗派打进无底深渊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因此,五大宗派联合以求自保是势在必行的结果。

    “不知诗音大长老怎么看这枚金丹?”六道身影来到诗音的山头,身后裹挟着鬼医谷外无数道目光。

    他们此时都已经恢复原本的苍老姿态,垂垂老矣的模样令人感觉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

    在场的武林人士中,就数这六位老者和诗音的武林地位最为尊贵。

    这些武林人士已然知晓了鬼医谷所发生的事情。这幽深难测的巨洞他们不敢擅闯,何况酆都鬼门关闭,他们也没有闯的必要。

    故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空中的激烈战斗。

    只见空中,那尊丹炉已经几近黯淡无光,丹炉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周围一圈都是雷电烧焦的迹象。

    那具绝美的女尸依旧矗立在空中,一个金光闪耀的通道连接着女尸与那道灰色人影。

    这团灰色的人影正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从这个金光通道向女尸靠近着。

    人影速度本就不快,再加上它不时还要驻足观望通道外的战斗,速度更加慢了下来。

    通道外,卓悦竹正手握金丹,与那条雷龙缠斗着。

    他的身上已经满是结痂的伤口,再见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他的脖颈处更是有一条巨大的伤疤,从他的下巴一直到达了胸口。

    雷龙似乎很是畏惧卓悦竹手中的金丹,它头上原本的两只龙角如今只剩下了一只,另一只龙角已经有半截不见了踪迹,断口处有着不平整的伤口,似乎是被重物直接击打断裂的。

    卓悦竹手中的金丹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璀璨夺目了,甚至金丹上面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裂纹。

    伴随着他的每一次挥舞,金丹上面都会多一道浅浅的裂纹,谁也不知道金丹会在哪一次的挥舞中直接破碎开来。

    轰

    卓悦竹刚挥舞完一次金丹,被雷龙轻松躲过后。已经几近油尽灯枯的他,终于露出一个破绽,雷龙准确抓住这个破绽,一记扫尾重重将他抽向地面。

    满是碎石的地面被卓悦竹砸出一个人形深坑。

    雷龙挑衅般地绕着这个深坑盘旋两周,又朝着半天没有动静的深坑开始咆哮起来。

    诗音脸色平静地看着巨坑边雷龙与卓悦竹的战斗。

    过了许久,她轻叹一口气,“不愧是鬼医卓悦竹,凭借高深莫测的医道造诣和吞服的众多珍贵药草,居然能硬生生拖住这雷龙这么久。可惜了……”

    “诗音大长老莫要垂怜这卓悦竹,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和他一样,甚至更妖孽的天才埋没在这九州大地。不成无上强者,终是白云苍狗。”老者拈须叹道。

    身后的众人也是一阵叹息,他们活了这么久,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惊世奇才,可真能坚定不移地在自己武道上一直走下去的少之又少。

    他们中,折损在武道争锋中的并没有几个,在他们的绝世天赋面前,武道可谓畅通无阻,那些什么门槛瓶颈对他们来说,毫无困难可言。

    然而,他们却逃脱不了这红尘劫。

    天劫炼体,红尘炼心。

    那些夭折的绝世天才们大多都是止步红尘,或是为情所困,画地为牢;或是心性不定,自斩武道;或是纵欲过度,引火烧身。

    过去那么多的天才折损,如今这卓悦竹又算得上什么呢?

    六道身影心中毫无波澜。

    “诗音大长老,眼下这卓悦竹被这雷龙所伤,性命岌岌可危。虽说他作恶多端,坑害了五大宗派这么多条性命,可他毕竟是我武林中人,我们愿去救他性命!”

    “是啊,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还请诗音大长老成全。”

    六道身影你一言我一语,正气凛然地想要去救这卓悦竹于水火之中。

    诗音心中一阵鄙夷,这些人无非就是想着借机夺走卓悦竹手中那枚金丹。

    她已经能看出,卓悦竹手中的金丹并不是九品,而是一枚七品或者八品的金丹。

    因为这雷龙的实力不过七品,若是九品金丹,雷龙是不可能把它打成这副模样的。

    不过虽说卓悦竹手中的金丹并不是九品,可好歹也是七品八品,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点用的。

    “那行,还请你们务必保护这卓悦竹的安全。”诗音淡然点头道。

    虽说她与这卓悦竹并不熟,而且卓悦竹这鬼医谷这回死了这么多人,估计他若是落在武林中人手中,难逃一死。

    不过现在很多事都需要找他来询问结果,因此他还是踢了一嘴,希望这六人能够保这卓悦竹一条命。

    “谨遵大长老指示。”老者笑道。

    当他一转过身,脸色立马变得冷峻起来。六人交换片刻眼神,便纵身奔向山下的人形深坑。

    此时雷龙见这深坑半天没动静,便飞向了空中那条金色通道。

    轰

    雷龙侧身撞向通道,推金山倒玉柱的气势直接将通道内的灰色人影掀翻在地。

    剧烈的电弧噼里啪啦地在金色通道上爆裂着,金色通道瞬间破开一个大口子。

    雷龙盘旋一阵,再度狰狞地向金色通道上的大口子撞来。

    鬼医谷外的众人此时皆是热闹纷纷,都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你说里面那团灰色的东西真的就是那地府里逃出来的鬼魂吗?”

    “依我看这个鬼魂今天恐怕逃不走了,绝对会被这雷龙打的魂飞魄散!”

    “唉,绕是鬼医卓悦竹如此天骄之辈,也救不了心爱的女人啊。”

    “话说这女的跟这鬼医卓悦竹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听说青城山的大长老吴凡也来到鬼医谷了……”

    各色各异的目光在天空破烂的丹炉和那具绝色女尸上游走着。

    有人只是单纯来凑个热闹,有人却是别有目的。

    人群中的吴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将破旧草帽的帽檐又拉低了一点,转身向后方走去。

    他走后没多久,人群中有个黑袍身影向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投去一道隐晦的目光。

    “啊!”

    深坑处,一只鞋重重踩在了卓悦竹刚刚攀上坑洞边缘的手,绕是卓悦竹耐力强大,依旧忍不住叫了出来。

    老者满是笑意地看着卓悦竹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的脸,脚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夹杂在卓悦竹痛叫声中。

    “卓悦竹,你估摸一下,你现在还剩几个手指啊?是八个,还是九个啊?”老者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冷笑,“你那金丹是八品,还是九品啊?”

    “先把他弄上来,然后再慢慢折磨他。”

    “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被人骗了,如今上这一回当……我必然让他十倍偿还!!!”

    这六人皆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卓悦竹大卸八块。

    他们本就濒临死亡,心中的疯狂已经快摧毁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理智,如今又被卓悦竹点起一丝希望,又活生生掐灭。

    他们心中的绝望可想而知。

    老者一把拽起卓悦竹,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噼里啪啦

    卓悦竹后背的骨头不知道断裂了多少根,他已经痛得几近昏厥过去。

    老者望向他紧紧抓着那枚破损不堪的金丹的左手。

    一旁的另一位老人蹲了下来,苍老的手伸向了卓悦竹的左手。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年轻人的手还是不要这么硬气,惹了不该惹的人,可是会死的很难看。”

    卓悦竹的左手指骨被一个一个硬生生掰断,然后折向了手背。

    老者慢悠悠从他手中拾起那枚金丹。

    噗

    他刚刚捡起金丹,向其中输入一点内力,金丹便直接碎裂,化为点点星彩。

    “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都是你!都是你!”

    老者一声怒吼,无尽的愤怒化作眼神的狠厉凶气望向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卓悦竹。

    六人一齐出手,六道亮眼的拳影直接轰向卓悦竹。

    卓悦竹艰难地睁开眼,却并未看这六人扭曲的面容,而是带着急切之色地看向天空中那道在通道中慌乱的灰色倩影。

    雷龙终于将金色通道撞开一个可以进入的口子,巨大的龙首就要钻进通道内去追杀鬼魂。

    这时,鬼医谷下所有人皆是抬头仰望。

    只见那尊破破烂烂的丹炉在此刻仿佛化作太阳,带着无尽的光与热,直接扑向了雷龙。

    轰

    雷龙巨大的身体根本来不及躲闪,丹炉爆炸的威力直接在它身体上烧出了一个漆黑的伤口。

    无数雷电化作的龙鳞如雨般坠落,在地面炸起一朵又一朵的红色雷弧。

    诗音伸手接住一片雷弧,轻吟道,“至死温柔,明起明灭。”

第四十七章 繁华落幕

    天子山。

    鲜血滴答滴答地落下,从一具无头尸体的脖颈。

    姜羡风已经停止了啜泣,两眼无神地看着滚落在他身旁的,姜若霆的头颅。

    头颅断口处的切口十分平整光滑,在切断的一刹那,甚至都没有鲜血泵出。

    沉寂的双眼还带着生前的渴望,仿佛还能从他眼中读出那种对某件事物的无比痴迷。

    他的尸体,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龙袍依旧散发着光泽,并不因他的死去和流出的鲜血而失去什么。

    手中依旧紧握着人皇剑的剑鞘,而人皇剑却落在了周若逍的手中。

    周若逍打量着不带一丝血迹的剑刃,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走到了姜若霆的尸体旁。

    一把扯下姜若霆身上的带着血迹的龙袍,开始仔细地擦拭起手中的人皇剑。

    一遍又一遍。

    他举起人皇剑,透过阳光端详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擦拭人皇剑的成果。

    又从姜若霆手中取下人皇剑的剑鞘,收剑入鞘。

    周若逍缓步来到姜羡风身旁,将血迹斑斑的龙袍披在了他的身上。姜羡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呆地望着他。

    “新皇可不能哭鼻子,准备跟我下山吧。”周若逍满面春风地拉起姜羡风的双手。

    姜羡风下意识就要收回已经胀得发紫的手,但是却依旧被周若逍的手给握住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股暖流从接触的地方涌了上来。

    姜羡风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泡在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周围有着无数血肉在一下一下地给他按摩着。

    “嗯……呼……”

    舒畅的感觉令姜羡风禁不住轻声叫了出来,原本紧闭着的双眼此时也舒展开来。

    周若逍的内力缓慢而稳定地输入姜羡风的身体,在他双手的经脉里不断来回游动着,溢散出一股有又一股的温暖气息,渗进他受伤的指骨和周围的经脉血肉。

    不过片刻,姜羡风原本膨胀扭曲的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恢复。

    周若逍轻轻一抬,姜羡风顺势站起了身。

    “从今天起,你就是人皇了。”

    周若逍淡淡的笑容仿佛寒冰融解,令姜羡风仿佛置身于百花齐放的春日,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只是痴痴地望着周若逍发呆,任由他牵引着自己向前走。

    “人皇大人!”

    一直跪伏在地的止戈忽然开口,周若逍与姜羡风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怎么?止戈圣僧还有什么事情吗?”周若逍饶有兴味地问道。

    止戈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有一事想请教人皇。”

    “你问吧。”

    “二皇子……不,此恶徒,是被人皇正法的吗?”止戈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周若逍摸着下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被他拉着手的姜羡风则是满脸写满了问号,他并不知道这个弄伤了他的手的二皇兄是怎么死的,他也不知道身旁的周大哥与这个跪在地上的老和尚在谈论着什么,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早点回长安,早点回到姐姐身边。

    “嗯……这个恶徒并不是被人皇正法的,而是被逍遥王杀害的。”周若逍轻笑道。

    转而拉着姜羡风的手继续向山下走去。

    清风拂过山林,带来他的话语。

    “不过这里并没有逍遥王,逍遥王还在长安,你还是安心在天子山上做你的圣僧,知道太多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天子山脚。

    百余名身着金色战甲的皇族侍卫正与那群僧侣在激烈地战斗着。

    地上已经躺着几十具尸体,不过其中只有几具金色的身影。

    这些皇族侍卫大多数都是四品修为,少数达到了五品,他们所修行的功法品阶皆是属于上乘,是同阶的武林武者所难以企及的。

    而这群不知从何处来的僧侣都只是四品修为,功法良莠不齐,看得出并不是天子山上的僧侣,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配合。

    但是,他们依旧无法迅速覆灭这群实力弱于他们僧侣。

    在人群中拼杀的皇族侍卫长再度斩杀了一名僧侣,他擦了擦眼睛边沾染的鲜血,望着僧侣们后方,正站在石径上左顾右盼的一名黑衣人。

    从体型上看,这是一名体态丰盈的女子。唯一露出的一双丹凤眼,清冷逼人。

    那女子似乎感受他的注视,向他望来,眼睛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侍卫长刚与她对视,下一刻便立马移开了视线。

    “好强的气息,为何这等强者会出现在这地方呢?止戈圣僧为何迟迟不露面呢?还有,天子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没一个人下来报个信……”

    侍卫长在心中暗暗感慨着,天下太平太久了,他们这些皇族侍卫也安逸太久了。他们一年到头也不会遇到几场战斗,故而这日子也过得十分懈怠,以至于他们连这群实力明明不如他们的对手都不能迅速解决。

    洛卿淡淡回头看了眼身后,一群大臣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站着,却是一直不下来。

    “不知道小胖子怎么样了,早知道我就跟着他了,不过那个周……”洛卿眼神一阵闪烁,眉头微蹙起来。

    她并不关心眼前与这群皇族侍卫的战斗。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是以前的皇族侍卫,就凭她们这些人就算再来一倍人,恐怕也拦不住他们上山。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这些皇族侍卫在过去的辉煌历史和当下的太平安逸中陷得太深太深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皇族侍卫或许也该被放在皇陵,供后人缅怀了。”洛卿沉吟了片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猛地转头望向山尖。

    只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正缓缓走下山,凭借极强的目力,她可以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正披着一件黄色的长袍。

    “恭迎新皇下山!万岁万岁万万岁!”洛卿外放内力,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在整个天子山。

    石径上的百官听到这声音后,又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最终在几个老官员的点头下,排成两列向山下走去。

    在经过这名黑衣女子身旁时,百官明显一怔。

    他们之前隔着很远,虽然能感受这名女子实力不俗,可却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

    如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黑衣女子的威压,他们纷纷散出内力,来抵抗这股强大的威压。

    “这……这恐怕和那逍遥王是一个级别的实力啊,这就是逍遥王的后手吗?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了……”陈东小心地从站立在石径中间的黑衣女子身旁走过,心中七上八下。

    百官的脸色都不好看,毕竟对于这个敢带人与皇族侍卫战斗,还偏偏有着一身强大无比的实力的恶徒,他们哪里会有好脸色。

    洛卿并没在意百官的态度,轻轻抚掌三下,场中的僧侣皆是开始撤到了她的身边,然而一些处于劣势的僧侣却被那些皇族侍卫团团围了起来。

    “哼,还要我亲自出手吗?”洛卿冷哼一声,眼神狠厉地瞪向那名侍卫长。

    侍卫长被这眼神盯地心底直发麻,最终犹犹豫豫地命令手下放人。

    手下虽然皆是搞不懂为何明明占了上风,却还是要放跑这群好不容易抓住的叛逆之徒,但是还是听从他的命令,让开了一条路,放了这群人。

    百官回到了皇族侍卫们的后方,紧紧站在了一起。

    面对侍卫长的询问,他们缄口不言,只是默默注视着已经走到了半山腰的那两道身影。

    侍卫长见状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山脚下陷入了深深的沉寂,几个皇族侍卫开始清洗起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似乎并没有想到假如再发生战斗,这清洗就是白费力气。

    鬼医谷。

    山上的诗音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躺椅坐了下来,闭上双眼假寐了起来,微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角。

    山下,卓悦竹那副已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身体正被穿在一根锋利的木棍上。

    木棍深深插在坚硬的山石中,然后在他肚子穿过,将他肚子整个穿透。

    鲜血缓缓从伤口处流出,已经把山石整个覆盖了。

    他的指甲已经被全部剥离,十根小树枝插在他的指头,哪怕他已经昏厥过去,他的指头依旧不时痉挛着。

    他的两条手臂都被割开取出了手骨,手掌与手臂就靠着皮肉耷拉在一起,两条腿骨直接硬生生被掰折,骨刺从膝盖直接透出。

    “鬼医谷卓悦竹,此徒设下陷阱,坑杀五大宗派无数弟子,八位宗主长老更是至今下落不明。”老者立在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的无数武林人士。

    “此徒一直在武林为非作歹,我等今日将他擒住,必要让他尝尽苦刑后再伏诛受死。”

    “好!卓悦竹罪大恶极,不诛不快!”

    “此恶徒打着鬼医名号却从未见他有过医者仁心,诛杀他大快人心!”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啊。”

    人群迅速沸腾起来,都在纷纷指责卓悦竹的罪状。

    六位老人望着下方的热闹,也是笑了起来。

    抬头望向天空中还在追逐着鬼魂的雷龙,六位老人一齐动身。

    “这恶徒妄图篡改天道轮回,让已故鬼魂重新还阳入世,今日我等便替天行道,诛杀这鬼魂,断了他的念想!”

    老者大声喝道,掌中凝聚无尽力量形成一道光球轰向了那道灰影。

    其余五人也是纷纷出手,无数光球在天空中爆炸开来,一时间天空大片乌云被轰散,露出了澄净明亮的天空。

    灰影似乎也听懂了他们所说的话语,居然也不在躲闪那轰向它的无数光球。

    鬼医谷的无数人纷纷欢叫起来,山上的诗音似乎被这欢叫声吵醒了,将脑袋换了个方向接着闭上了眼。

    吼

    雷龙发出痛苦的哀嚎,几道看似黯淡的光球轰在它的身上,却给它造成了巨大的伤口。

    雷龙愤怒地开始对六位老者展开攻击,一时间雷球与光球不断碰撞,仿佛要将天空撕裂开来。

    数道光球砸在灰影身上爆炸开来,然而却反而让灰影的身体变得更加凝练。当然从地面看,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灰影似乎明白了什么,起身看了看地上那道一动不动的熟悉身影,再度向那具女尸奔去。

    “加油啊,师妹……”

    人群的欢叫声中,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轻轻响起。

第四十八章 将死求生

    鬼医谷。

    卓悦竹的身体彻底贴在了地面,那根锋利的木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在阳光的照射下暗淡无比。

    一条通体漆黑足有成人环抱粗细的巨蟒循着血腥味从阴暗的石缝中爬出。

    巨蟒吐着鲜红的信子在卓悦竹的腿上点了两下,点的位置瞬间漆黑,并向周围扩张开来。

    一股湿滑腥臭的味道开始弥漫。

    噗嗤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向了他的腿,一双红眼显露着贪婪之意,似乎对这个食物很是满意。

    此时的卓悦竹面对巨蟒的吞噬毫无反抗之意,若不是胸口不时的微弱起伏,恐怕任谁都会觉得这人已经死透了。

    天空中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六道身影正在与雷龙激烈缠斗。

    天雷滚滚仿佛九天银河般倾泻而下,轰向六人。

    六人也不甘示弱,拳风激荡间引起阵阵音爆,就连空气仿佛都被撕裂开来。

    “大胆孽畜!居然敢对我等出手,今日定要将你打得灰飞烟灭!”老者大声呵斥,拳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黑洞,这黑洞仿佛凝聚了毁天灭地般的力量,若是盯得久了,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吸入其中。

    雷龙似乎很是忌惮这黑洞,疯狂挣扎着想要远离。

    “诸位,帮我控制住这孽畜!”老者一声暴喝,其余五名老人纷纷出手,五道虚幻锁链瞬间捆绑在雷龙身上。

    雷龙嘶声吼叫,巨大的身体疯狂挣扎扭动着,想要挣开束缚。

    看似虚幻无力的锁链任凭雷龙激烈挣扎拉拽,依旧稳稳地锁在它的身上。

    眼看着老者带着拳上那深邃的黑洞向他奔来,一股避无可避的气息令雷龙一阵不安的嘶吼。

    雷龙眼中头一回闪过恐惧,它盘起身体,拱起最坚硬的背部,上面的鳞片爬满了疯狂跃动的闪电雷弧。

    “孽畜,去死吧!”

    雷龙化作一朵巨大的蓝色蘑菇云,在空中爆炸,无数道电弧散落四方,仿佛无数点星芒。

    老者以无敌之姿态傲立于空中,身后五位老人也是不怒自威。

    下方瞬间炸了锅,皆是被六人的强大实力所震撼。

    “六老实力恐怖如斯。”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六老之精神当为我们学习。”

    山上的诗音从椅子上慢慢起身,一只奇特的飞花悠悠停在她的面前。

    “宫里的人?”诗音鼻翼微动,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下一刻飞花自燃,化作一团火焰。

    嗞嗞的燃烧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

    过了片刻,诗音眉头一皱,望着火焰缓缓道,“卓悦竹毕竟杀了五大宗派这么多人,双手已经沾了太多因果。更何况是他先欺骗那六人,那六人的情况你也知道,将死之人,有何惧之。你也修为不易,莫要自误。”

    火焰瞬间剧烈燃烧,嗞嗞的燃烧声伴随着火星乱蹦。

    诗音脸色一沉,袍袖一甩,暴动的火焰瞬间在她面前稳定下来。

    “这件事本就是那卓悦竹引起来的,若不是他想要复活已死之人,五大宗派和这六人也根本没借口进鬼医谷。更何况还引出这酆都鬼门,我实话告诉你,青城山也来人了,你要是想闹出什么动静,还得好好斟酌斟酌后果。鬼医谷的事我们天仙阁是不会管,也没资格管的。”

    火焰逐渐黯淡,最终化作一缕清风。

    诗音凝望着天空之上六位老人的背影,轻叹道,“多事之秋啊……”

    天空中,六人站立良久。

    老者微微侧头,只见灰影已经来到女尸身旁,正要融入女尸,却是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动作。

    谷底的众人见状十分惊疑,纷纷不解地望向六老。

    “六老为何不阻止这女尸还魂?”

    “是啊,死者复生可是有悖天道之事啊!”

    “有悖天道?之前那雷龙本就是天道化身,六老不也将之屠杀!”

    “我记得这六老可都是活了百余年的人物,这些年修为不前,估摸着也大限将至了,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在这女尸身上找到续命的法子……”

    “想不到这德高望重的六老也会有这一天。”

    “死生大事,古往今来又有几人看得透啊。”

    人群中有人不解疑惑,有人喟叹感慨。

    一道青衫忽然从人群中踏空而起,脚下踏着无数纸鹤奔向天空中的六人。

    “青城山吴凡,见过六老。”

    吴凡恰好站在六人与女尸中间,六老面色瞬间阴沉。

    “青城山的人是吧……不过我们现在有些忙,没时间招待道友了,改日再请道友喝茶吧。”老者一字一顿道。

    说完,六人便要绕开吴凡。

    吴凡大笑不止道“哈哈,正好我今日也有些事,要斩妖除魔,改日再请各位喝茶吧。”

    “不知吴长老要斩的是什么妖,除的是什么魔啊?”

    “哈哈,说来也很奇特,这天下太平这么久了,都没遇到什么大事件。这回一出事,就又是灭煞天雷,又是炎雷,我在青城山都被吵的睡不着觉了。”

    吴凡一阵唏嘘,看向地上生死不知的卓悦竹,接着说道,“想不到这鬼医卓悦竹不仅在医道上造诣高深,还精通阵法之道,毛僵控驭之术。

    不过最厉害还是这幽冥洞,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这个秘术,居然真给他从酆都鬼门捞出来了鬼魂。”

    “呵呵,说了这么多,吴凡大长老还是没说要来这除什么妖魔。”老者一声冷笑。

    “哈哈,没赶上毛僵,也没救下五大宗派死的那些弟子们。不过还好赶上了这个鬼魂正在还阳,这可不能放过它啊,这要是灭掉了它,可是一桩大功德。”

    吴凡笑道,“我可是好久没收拾能赚大功德的事情了,诸位今日可别跟我抢啊。”

    老者拈须轻笑,“那要是我们非得要抢呢?吴凡大长老可否让我们这一回,日后的茶我们来请。”

    吴凡脸色微变,目光从六张恳切的面孔上一一扫过。他也知晓这些人求生的本能,也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

    这六人都是武林宿老,也曾在与妖族的战斗中,抛头颅洒热血,都是那个时代的记忆,也是豫州江湖千百宗派的荣誉。

    “当仁不让。”吴凡嘴中缓慢而坚定的吐出这四个字。

    下一刻,六张面孔瞬间变得狠厉,六人形成包围之势,向中间的吴凡扑杀而来。

    六道奇快无比的拳影带着一往无前之势,轰向中间的吴凡。

    吴凡不慌不忙地掐起手诀,脚下的万只纸鹤竟变化成一只仿佛真实的仙鹤。

    仙鹤扇动洁白无瑕的翅膀,六团龙卷风凭空出现,直接灭了六人的攻势。

    “那就请六位宿老赐教了。”

    “好,我们倒要领教领教青城山的符篆之法。”

    六人再度出手攻向吴凡,六道身影不断转换位置,仿佛形成一个奇妙的阵法,奇快无比的身影变换间,令人根本不知道六人的具体位置,只会被那应接不暇的拳影打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拳影如周天星辰般向吴凡的全身各个位置袭来,仙鹤刚想再次扇动,却瞬息被数百道拳影轰的灰飞烟灭。

    拳影交错间,隐隐传来六老的笑声。

    “此阵乃是我们琢磨多年修炼出来的,名叫六道轮回。还请吴凡大长老指点指点。”

    吴凡脸色一凛,双掌作鹰爪模样,掌心雷迅速凝聚,双掌环抱在胸前,凝出一颗雷球。

    下一刻吴凡周身出现一个巨大雷狱,雷电疯狂暴动,轰碎了那些袭来的拳影。

    “指点谈不上,不过陪你们切磋切磋倒是可以的。”吴凡淡淡回应道。

    鬼医谷的一众武林人士纷纷躁动起来。

    “那位就是青城山的大长老吗?据说他就是当初那位偷学青城山符篆之法的武学天才呢。”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厉害,竟然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六老的六道轮回阵法。”

    “不过六老也是老练,一上来就直接将吴凡大长老封锁在六道轮回阵法中,这下任他有何手段,也失了先手。”

    “那也不见得,吴凡大长老的掌心雷狱虽然强悍,但等到时间一长雷狱散去,依旧会败在六老的六道轮回手中。”

    众人仔细看去,只见雷狱在拳影狂轰滥炸之下,范围不断缩小。

    三丈,两丈,一丈……

    到最后,雷狱仅仅只能护住吴凡周身一寸范围,然而外面的拳影仿佛无穷无尽,令人心生绝望。

    “哈哈哈,不知吴凡大长老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是啊是啊,再不使出来,恐怕今日就要败在我们的六道轮回之下了。”

    “这要是传出去,你们青城山的名声可不好听啊。”

    “不如这样,我们以武道起誓,只要你不插手我们与那具女尸的事情,我们大可陪你演一场,就算你想让我们待会败在你手上,扬你青城山符篆之法的威名也可。”

    “我们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十息过后,六道轮回的阵法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控制了,其中的十亿拳影,就算是八品武者也得受伤。”

    六人的话语在拳影激荡间,传到了吴凡耳畔。然而吴凡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并没有听到他们所说的话。

    山上的诗音正低着头,打量着山脚的已经被巨蟒吞噬得只剩一个脑袋在外面的卓悦竹。

    “我很好奇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出来呢?再不出来,这个男人可要死了。”诗音低声呢喃着。

    一阵清风送来一片树叶,一并送来传来一个柔美男声。

    “姐姐是想我了吗?放心,不会让姐姐久等的。”

    “倒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吗?真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不会真是个公公吧?”诗音掩嘴轻笑。

第四十九章 来者不善

    十息很快过去。

    六人不再留手,周天拳影如九天银河般倾泻而下,落在吴凡头顶。

    吴凡再度祭出四道掌心雷符篆和十张护体金光符篆,蓝色雷电瞬间包裹住他的双臂,一套金光铠甲则是覆盖在身,拳影轰在铠甲上面,只是泛起一阵涟漪,便消失不见了。

    吴凡挥舞着一双雷臂,不再抵御拳影的轰击,不断从各个方向尝试着寻找破开此阵的道路。

    然而每当他轰碎无数拳影,轰开一条道路时。不过瞬息,又有无数拳影飞来填补被他轰碎的拳影的空缺。令他不得不退回原地,避其锋芒。

    “六道轮回,生生不息。吴凡大长老怎么还是参不透啊?”

    “吴凡大长老,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吴凡大长老,再这样下去,你今日可能出不了这鬼医谷了……”

    六老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吴凡耳畔,令他心中极为烦闷。

    “聒噪!”

    吴凡一声暴喝,袍袖甩出无数张符篆,金光闪烁间,这些符篆瞬息被引动。

    火球,水箭,雷电,寒风……

    一时间,下方的众人皆是被这番混乱场景震撼,然而尽管双方交手场景如此震撼人心,但站在地面的众人皆是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没想到六老与吴凡大长老修为居然如此高深。”

    “是啊,六道轮回阵法深奥无比,直接封锁了那一片空间,如今阵法中已经没有一丝空气了。”

    “虽然吴凡大长老含怒一击击溃了大片拳影,可六道轮回阵法依旧未破,此举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周天拳影被吴凡的符篆之力瞬息击溃大半,没等吴凡多喘两口气,六老便带着残留的小半片拳影向他包围过来。

    吴凡再度被拳影包围成一个巨大圆球,他只能在其中支起金光护罩,抵御拳影轰击。

    随着时间推移,吴凡已经没有喘息的时间。周身拳影的轰击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强悍。

    此时的一道拳影轰击在金光护罩上,直接能轰出一道细细的裂纹,吴凡不得不每隔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一道金色符篆融入光罩维持它的运转。

    “何苦呢?莫非吴凡大长老觉得你的符篆能耗得过我们六人?”

    六人虽然话语凛冽,字字戳心,可手底下却一刻也没放松,都是在竭力控制阵法的运转。毕竟这可是青城山的大长老,虽说青城山已经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借现如今青城山的威望和实力,收拾他们六人和他们的宗派还不是问题。

    现如今还没走到山穷水尽,六人也不想在得到这女尸之后,面对的是青城山不死不休的追杀。更何况,还不知道能从这女尸身上得到什么。

    故而直到现在,六人都有所收敛,不敢下死手。

    “有劳六老关心,不过晚辈……还想再向六老讨教讨教!”

    吴凡略显苍老的脸庞一阵红润,双袖一甩,直接破碎成片片布条。

    无数张符篆化成一蓝一红两条丈余长的小龙,在他两条手臂上盘旋飞出。

    红龙通体烈焰,吐息间,无数火星在它的须发上迸裂溅出。

    蓝龙全身蓝色的鳞片不断息动着,带动着鳞片间隙泛起阵阵水波。

    双龙盘旋在吴凡身旁,所过之处水波荡漾,火焰熊熊,拳影纷纷消散。

    吴凡盘膝而坐,闭上双眼,表情平静如水,仿佛沉浸于一个奇妙境界,对外界毫无感知。

    “吴凡大长老这是已经放弃了吗?居然在这种时候……修炼?”

    “他也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了,估计那两条符篆之龙是他最后的手段了。”

    “不过他的符篆造诣真是高,居然能凭借两把低品火球术与水球术符篆,组成威势如此恐怖的火龙与水龙。”

    “呵呵,威势再强又如何?这种没有灵性的死物,大可不去理会,直接擒住其主,这两条符篆龙不攻自破。”

    人群议论纷纷,大多并不看好吴凡。

    这也和这些年青城山日渐没落有关系,随着妖族淡出九州大陆,人们对于青城山的道士与符篆也不再有好奇与敬畏。

    以至于原本设在九州各地的道观都随着道士们的还俗或离开,荒废在不断增建的普陀山庙宇。

    一刻钟,两刻钟……

    天空的战斗还在继续,六道轮回的阵法如同一个饿疯了的人想要一口吞下眼前的食物,然而他却怎么也啃不下这食物。

    双龙不仅威力强大,一爪下去便是数十道拳影破灭,而且居然还会相互配合,共同对抗拳影的攻击。

    好几次六人操控阵法,故意露出破绽暗藏杀机,想要一举击溃这两条符篆之龙,结果这两条龙仿佛能看透他们的目的,都没有中招,反而借机想要找出六人的真实位置。

    “这两条龙居然能硬生生顶住六道轮回阵法,它们真的没有灵智吗?”

    “不可能,我可是亲眼看到吴凡用符篆拼凑那两条龙的全过程,那两条龙不可能是活物。”

    “那为何这两条龙如此有灵性,进退之间都颇有章法,战斗方式极为老练,我甚至觉得,若是让我与这符篆之龙交手,都不一定能赢。”

    “这两条龙确实古怪,不过……直接攻向吴凡,不要再留手了。”老者目光一凛,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可是青城山的大长老啊,若是失手杀了他……会有很多麻烦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吴凡居然敢如此行径,我不信他没有后手。”

    “可是……”

    “这回听我的。”老者强硬打断另一名老人的话语,眼神放在了面相沉静,盘膝而坐的吴凡身上,“十息过后,我们便彻底催动阵法,全力攻击那吴凡。”

    五人犹豫片刻,点头称是。

    很快十息过去,六人一齐催动所剩无几的内力,引动阵法。

    这一次,成千上万道拳影开始融合凝聚。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几乎遮蔽住鬼医谷整个天空,足有千丈大小的拳头缓缓形成。

    巨大的拳面直指那两条小龙包围的吴凡。

    拳头后,六老正全力催动内力,操控着拳头。

    而六老的身后,灰影早已融入了女尸体内,然而女尸依旧双眼紧闭,丝毫没有苏醒的痕迹。

    “吴凡大长老,这一下你可得当心啊!”老者大声喝道。

    话音刚落,遮天盖地的拳头如流星陨石般,冲向了吴凡。

    猛烈的拳风刮起吴凡满头白发,破烂的道袍也是呼呼作响。

    吴凡双眼猛地睁开,双手一张,一身道袍直接爆开,露出一副清瘦的躯体。

    “我身为符,天地同寿!”

    吴凡大喝一声,一道复杂的金色符文在他薄薄的皮肤下显现,仿佛是直接刻在他的血肉中。

    下一刻,他的背后显现一道足有千丈的虚幻身影。

    仔细看去,那道身影正是他的面目。

    吴凡起身迎向那声势浩大拳头,身上的金色符文令他不怒自威,身后的虚幻身影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仿佛一尊神明。

    眼看拳头就要砸到吴凡身上,吴凡不闪不避,身后的巨大虚影主动撞向拳头。

    轰

    二者碰撞产生巨大的气浪仿佛要将整个鬼医谷夷为平地,众人抬头仰望。

    只见吴凡身后的虚影用肩膀抵住了六道轮回阵法形成的拳头,二者僵持不下。

    “这……这就是青城山的符篆之力吗?居然有如此威势!”

    “没想到吴凡居然还有这招,真是深不可测啊。”

    “快看!六老的拳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众人纷纷震惊,只见天空中的拳头瞬间消散,六老的身影狼狈地奔向女尸。

    原来这两条小龙在刚刚吴凡接下六老这一拳,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放在这一处,没人关注它们时,直接飞向了女尸。

    眼看两条小龙就要触及女尸。

    “吴凡,今日你若敢碰那女尸一下,我们六人以武道起誓,必将杀光你们青城山所有弟子,断了你青城山的香火,与你们青城山不死不休!”为首的老者面目狰狞,对着前方的两条小龙一道气势无比狠厉的拳气。

    蓝色小龙盘起身体,直接硬生生挡下这一击,小龙化作无数蓝色符篆,在鬼医谷上方撒下一片蓝色的雨。

    红色小龙则是速度不减分毫,依旧冲向女尸。

    吴凡轻笑道,“青城山从以斩妖除魔为立派宗旨时,就做好了死在妖族手中的准备,不过却是没在妖族手中断了香火。若是真要断送在你们六人手中,也不失为一桩圆满因果。”

    谷中的众人闻言,皆是沉默起来。

    当初孟皇布下万道,是青城山的首任宗主主动扛起斩妖除魔的大旗,带领着整个武林与那强大的令人绝望的妖族对抗。

    据说当初青城山宗主下山之后,青城山上留下的不过十人。他是真的做好了战败,则青城山香火永绝的准备。

    青城山的荣光是无数青城山之人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可时至今日,他们的荣光却是被众人踩在脚下,忘在过去。

    “青城山的香火绝对不能断在人族自己手中!”人群中有人高举拳头,大喝道。

    “青城山为人族付出了这么多,我们怎么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

    “青城山的荣光需要我等来捍卫,若是六老真要做出这种事情,我等定不会袖手旁观。”

    “是的,此地可还有天仙阁大长老在,还请六老三思慎言。”

    “我相信武林中的正道好友也不会坐视六老对青城山的弟子出手。”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纷纷指责六老的言论。

    然而此时的六老已然不在意地面众人的指责,他们眼中只有那具女尸和那条红龙。

    嗡

    正当红龙的吐息要落在女尸的胸口时,一只洁白无瑕的手从一旁,以一个几乎看不清的的速度探出,直接抓住了红龙。

    红龙在手中疯狂挣扎,身上的火焰喷射而出,几乎要吞没这只手。

    下一刻,在六老与吴凡惊讶的目光中,那只手不断握紧,红龙可以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到最后红龙也落得个蓝龙的下场,直接化作一场红雨,落在鬼医谷上空。

    “让师妹久等了,大师兄这就带你回家。”

    一个身着白净长衫的俊美男子来到女尸身旁,低声细语了片刻。

    随后甩了甩刚刚硬生生捏碎红龙的左手,右手将手中的毛毯把她绝美的身体裹住。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老者拈须打量着男子,目光带着一丝不善。

    六老气息皆是有些急促,方才与这吴凡一战,他们已然有些力竭。

    “在下张温龄,见过诸位。”张温龄谦卑行礼道。

    “阁下这是来者不善啊。”吴凡慢悠悠飘了过来,笑道。

    张温龄目光锐利地扎向吴凡,一字一顿道,“你们才是来者……”

第五十章 劝君酒尽

    这是长安城西城门外的一处山林。

    傍晚的夕阳和金秋的橘子一样澄红,照在长安斑驳的城墙上,剪下来来往往的影子。

    幽暗寂静的山林间迎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老人身着一身洁净道袍,慈眉善目。

    青年身上的一身宽大的绿衫此时已经破破烂烂,满是泥垢,左手的袖子直接断裂,不知去向。

    他脚上的一双布鞋已经烂了好几个洞,结茧的脚趾从洞中露出。

    “前边就是长安城了。”老人用手遥指长安古城,眉宇间透露着追忆之色。

    青年没有理会老人,而是自顾自整理起自己满是泥痂的头发,泥垢不断从他的头皮掉落。

    搞了半天,从他头顶落下的泥垢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青年颓然放弃,转而收拾起自己的脸。

    乌黑的脸庞依旧可以看到坚毅的棱角,从他那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已经很久没有充足的休息了。

    凭借这副模样,他绝对可以进入长安的乞丐帮派,而不会被赶出来。

    老者捶了捶自己的腰,“这一路走来倒是太平得很,就连我也没料到大皇子居然会回长安来。”

    “我不过是还想再搏一搏,再看看还有没有机会罢了。”姜凤青揉了揉瘦削的腿,小腿上几乎没有一丝赘肉,“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哈哈,大皇子的胸怀果然不是常人所能企及。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一路与大皇子同行,老夫受益良多,希望日后还能与大皇子对坐论道。”老人用手往地上一指,两杯清酒竟直接出现在地上。

    “劝君更尽一杯酒,老夫就用这杯清酒为大皇子壮行。”

    老人隔空虚按,两杯清酒自行浮空。

    一杯落到老人手中,一杯飘到了姜凤青面前。

    “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去长安无故人。”姜凤青低头看着清酒中自己的模样,一阵惘然,“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樵夫去山上砍柴,结果路上撞见两个仙人在下棋,他凑到旁边去观看……”

    “仙人棋局,岂是凡人能看得懂的呢?”老人小抿了一口酒,轻声说道,“肉眼凡胎岂能窥视仙人之变化。”

    “徐州天下书院的棋仙不是说过,如世有神明,亦会胜它半子吗?如果真有仙人出世下棋,到时候找他去就行了。”姜凤青笑了笑,接着说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仙人一局棋,足足下了一百年。这个樵夫看完这局棋后,斧头的木柄都化作了尘埃。然而他依旧容貌不改,似乎是得了仙人机缘。不过当他走下山时,原来的故人都已经化为一堆白骨,世间竟再无人认识他”

    “不过如今这世间认识大皇子的人,可是多的很呢。”老人摇了摇头,叹道。

    “曾有大儒说过,凡人最后一次死亡是在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之时。”

    林间一阵清风吹过,姜凤青伸手想要留住。

    “与太多人有因果真的不好,等到要断掉因果的那一天太麻烦了。有时候也想化作一道清风,认识无数人,无数山,无数河,却可以不为任何风景驻足,一生只为追逐自由。”

    “可是风走万里,看到想要的事物却无法带走,想要得到它的事物也无法与它同行。”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说道,“听大皇子所言,我有一问,既然大皇子追求自由,又为何想要坐在那不过丈余的龙椅之上呢?”

    姜凤青一愣,沉默了很久。

    林间的风大了些,卷起一片树叶执着地想把它带向天空,树叶飘飘摇摇,最终还是落在了地上。

    “或许是心中执念还是放不下吧。我走了很远的路,可最终还是走回了长安,或许这也是天意吧。”

    “哈哈,我还以为是大皇子记得回长安的路呢,没想到居然是天意啊。看起来是上天想要你再在这长安走上一遭。”老者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手中的杯子瞬间消失。

    姜凤青摇了摇酒杯,也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轻声说道,“执念不解,因果不断,谈何自由,谈何远游。”

    “那我先在这预祝大皇子能有走出长安的一天,届时我一定再陪大皇子远游一番。”老人笑道。

    “哈哈,借你吉言。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先到青城山上走上一回。”姜凤青眼带深意地看着老人,“我也想看看,青城山那棵老桃树到底有多高,结出的桃子是什么味道呢。”

    老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躬身行了一礼,却是没有说话。

    清风吹过,老人的身体化作七八朵桃花,随着清风飘向远方。

    姜凤青若有所思看着那桃花,任凭林荫吞没他的脸庞。

    鬼医谷。

    张温龄正一人独战六老。

    铺天盖地的虫潮在张温龄如臂使指的操控下,令六老左支右绌,狼狈应对。

    “哈哈,六老年事已高,为何还要与我们这些年轻人争狠斗勇呢?不如早些回家去,不要再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张温龄丝毫没有掩饰话语间的讥讽之意,虫潮攻势再猛三分。

    六老有心反击,可面前汹涌的虫潮都应对得十分吃力,他们哪里有反击的机会。

    眼前这个叫张温龄的陌生高手,不仅修为高深,手段更是诡异。

    他的这一手驭虫之术,他们呆在武林这么多年都从未见过。

    而且这个张温龄所用的蛊虫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这些蛊虫都是通体碧绿的小甲虫,口器尖长锐利,甚至可以轻易穿透山石。背后的透明翅膀藏在坚硬无比的甲壳下面,飞动起来奇快无比,仿佛一只小而锋利的箭,令人防不胜防。

    面对这足有上万只的虫潮,他们根本毫无办法。

    火烧,水淹,雷电……他们试了无数办法,可丝毫撼动不了虫潮,反倒让他们好几次陷入甲虫包围,差点被这甲虫锐利无比的口器给吸干全身血液,死在这万虫啃啮中。

    然而甲虫坚硬如铁的背壳几乎免疫所有攻击,这让他们面对这甲虫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哈哈,看起来我这天甲虫对六老的血肉很是喜爱,不知六老可否让它们饱餐一顿呢?”张温龄看着六老狼狈躲避的身影哈哈大笑。

    “天甲虫?我倒是听过在人族与妖族的战斗中,药老曾培育出一种凶猛无比的蛊虫,与他手中的蛊虫很是相似,不过它叫做地甲虫。”人群中有老者皱眉道。

    六老心中一阵郁闷。

    其实他们早就想撤离此地,毕竟在与吴凡一战后,他们内力已经消耗殆尽,无力再战。

    一开始对张温龄出手,也就是抱着试探试探他实力的想法。

    他们虽然很想得到女尸,可比起对女尸身上是否有续命之法,他们还是想现在好好活着。

    然而他们才与张温龄交手没多久,张温龄便直接召出虫潮,将他们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打到现在,他们可以清楚感受到张温龄并没有要杀死他们的意思。不然凭借这股虫潮,张温龄几乎可以在十息之内就轻松解决掉他们。但是张温龄却并没有这么做,也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意思。

    终于,六老中的最弱的一人内力全部耗尽,被十余只甲虫突破内力屏障,扑到了胸口。

    这些甲虫瞬间撕破他的衣衫,将口器插进他的体内,大口吸食起来。

    其中一只甲虫的口器更是插进了他的一根肋骨中,开始吸取他的骨髓。

    “啊!救我!”老人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一双枯瘦的手在胸口不断抓挠着,试图摆脱胸口的这些甲虫。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此时其余五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他们面对的甲虫都变得狂暴起来,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它们,根本没有机会去理会同伴的困境。

    这群甲虫的脚都带有锋利的倒钩,老人的手在不断扒拉着它们时,这些倒钩深深地扎进他薄薄的皮肉,在上面撕出无数条抓痕。

    血腥味很快扩散,引来无数甲虫的降落。

    老人的身体不断下降,眼看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轰轰轰

    鬼医谷的最后一座大山终于开始坍塌。

    地面的众人瞬间没了看热闹的心情,纷纷向四周开始逃跑。

    山顶的诗音不知何时已经离去,留下一张椅子摇摇晃晃。

    吴凡立在空中,怔怔地望着滚落了无数山石,已经四分五裂的大山。

    “这……你……那究竟是什么怪物?”吴凡一脸惊讶与茫然地看向面带笑意的张温龄。

    只见无数巨大的火红藤蔓从大山中钻了出来,坚硬的巨石在这藤蔓面前如同豆腐一般轻易被戳破。

    老人的身体被一条藤蔓恰好接住,看似光滑的藤蔓表面有一层细密的绒毛,这些绒毛锐利无比,瞬间便将老人的后背戳出千万个洞,就连他后背的数十只甲虫也被一并戳穿,将他牢牢定在了藤蔓上。

    “啊……啊……”老人已经再没有一丝力气挣扎,只能无意识地轻哼,无数甲虫已经覆盖了他的身体,迟来的甲虫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挤在一团攒动着。

    他的眼眶被三只甲虫钻了进去,眼球被活生生啃食。他的皮肉之下已经有无数甲虫钻了进去,在他体内四处乱窜,他的五脏六腑都有甲虫在啃食着。

    不过这一切都被他体表的一层甲虫所遮挡。

    “花如盛世绽放,以人血为养。今日便让这鬼藤花开满这鬼医谷!”张温龄大声喊道,脸色邪魅无比,身后一双甲虫化作的云朵撑着女尸的身体飘在空中。

    鬼医谷下,人群四散奔逃,然而不过片刻,众人纷纷倒地,脸色苍白,都是使不出一身内力。

    无数藤蔓的顶端此时皆是出现一个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的众人,仿佛饿汉看着满汉全席般,眼光透露出贪婪之意。

第五十一章 一笔生意

    长安城,富贵酒馆。

    已经是傍晚时分,刘富贵正和往常一样在大堂忙活着招呼客人。

    他挺喜欢自家酒馆热闹的场面,并不是因为能赚很多钱,而是单纯觉得心里头不空落落的。

    店里的小二管他这种心态叫缺个婆娘管教,几次劝他娶个婆娘进屋。

    由于他一直没有娶媳妇,而且又在这长安街头有家小酒馆,也算得上是家底殷实。故而这些年也有好几个媒婆到他这里来介绍姑娘,不过都被他给拒绝了。

    这也让他的一众街坊领居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暗地里给他编排了不知道多少个故事。

    有人说,这刘富贵其实暗地里和凤来楼的云夫人有染,早就暗通曲款,厮混了不知道多久。

    也有人说,这刘富贵就是这凤来楼一直没有出现的真正老板,之所以在这开家酒馆,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还有个最稀奇古怪的说法。说的是,这刘富贵其实是宫里的人,被安排过来监视这凤来楼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下面都被剪了,怕被人发现,所以才打了这么多年光棍。理由就是之前他收到的那对凤凰玉镯。

    虽然街坊领居的风言风语他都有所耳闻,不过对于这些言论,他都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出来解释澄清的意思。

    “老板,来壶茶。”

    店门口,带着草帽的两人缓缓走了进来,随便找了个门口的桌子坐了下来。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刘富贵侧头冲着他们一笑,安顿好正在招待的客人后,便从后厨取来一壶刚刚沏好的茶向那桌刚进来的客人走去。

    酒馆里的熟客们对这刘富贵亲自下场端茶送水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其实他们早就劝过刘富贵让他多请几个店小二,省得让自己整天忙过来忙过去的。

    按理来说这刘富贵的小酒馆虽说不大,可开在长安街头这么多年,手底下请两个帮忙的店小二的钱还是有的。

    长安街上像他这样规模的酒馆俯拾皆是,不过别的酒馆最少都是三个店小二起步,老板就天天坐在柜台管着账本,像他这种只请一个店小二,自己还给自己当店小二跑腿的,整个长安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酒馆。

    可刘富贵面对熟客们的建议,都是笑呵呵地回答,没事没事,我这人就是闲不下来,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再说我以前也是从店小二做起的,这点活还是能干得动的,真要哪天干不动了,我自然会去请人的。

    熟客们见几番劝说无果,也都不再开口,任由他每天忙前忙后,累得气喘吁吁。

    “两位客官,你们的茶来了。”刘富贵满脸堆着笑,将茶壶和茶杯小心地摆在了两人面前。

    他粗略扫了一眼,这两人都把草帽压得很低,他只能从侧面瞥到这两人硬朗坚实的脸庞。

    没等他多看两眼,坐在左边的魁梧一些的客人便敲了敲桌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刘富贵也不恼怒,毕竟他开酒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就要去招待其他客人。

    “老板请等一下,能耽误你一会儿功夫吗?”

    坐在右边的客人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他好奇地停住了脚步,脸上再度堆满笑容。

    “这位客官还有什么事吗?”

    随着右边客人的开口,左边这位魁梧客人也没在催促他离去,而是倒上两杯茶,自己拿起一杯小抿起来。

    “老板能坐下来说吗,我有些事情想与老板商量商量。”

    右边的客人再度开口,声音柔和,令刘富贵根本生不起拒绝之心。

    应下了客人的请求,刘富贵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开始打量起这二人。

    这二人除了头戴草帽,遮住了面容外,衣着与长安城的普通居民没有两样。

    “不知两位客官找我有什么事商谈呢?”刘富贵好奇地问道。

    “哈哈,老板不要急,先喝杯茶吧。”右边客人将自己面前这杯刚倒好的茶推到了刘富贵面前。

    左边客人见状又倒上了一杯茶。

    刘富贵盯着面前的热气腾腾的茶犹豫片刻,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

    “二位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吧,我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要招待呢?”

    话音刚落,刘富贵便看到左边的客人端着茶杯的手一滞,随后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刘富贵只觉脖颈一阵压迫,令他呼吸都有些迟钝起来,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拽了起来,他虽然不会武功,可还是能辨识出这是武者特有的气息,而且这客人恐怕还是极为强大的武者。

    “收起来吧,莫要吓着人家了。”右边客人轻声说道。

    下一刻,左边客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刘富贵如获大赦,一只手抚摸着胸口,想要理清胸口的一口闷气。

    “我想与老板谈桩生意,想从你这买一样东西。”右边客人从怀中取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银票落在桌上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不过已经被酒馆吵闹喧嚣的环境覆盖,醉酒,聊天的客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一切。

    “这……这……我这酒馆哪里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值得客官……拿出这么多钱呢?”刘富贵惊讶地看着这张银票,要知道他开店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笔钱,这么多钱,就算是把他这酒馆买下来也都够了。

    “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吗?”右边客人不急不缓地说道,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慢慢想,不着急。”

    银票摆在了刘富贵面前,刘富贵如坐针毡,头一次觉得眼前的银票有些晃眼睛。

    他不断琢磨着右边客人刚才所说的话,渐渐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不知客官想买的是……”

    刘富贵小心地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

    右边的客人轻轻点了点头,“不知这些钱可够买那两件东西吗?”

    刘富贵内心一阵踌躇,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已然明白这二人就是想来买他手上的那副凤凰玉镯。

    要说他对那张银票一点也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更想保住自己的脑袋。

    毕竟那可是人家大皇子和霍府大小姐的东西,虽说他们嘴上说着是用来抵茶钱,可说不定哪天人家就要回来拿。

    虽说现在大皇子被流放玉门关,霍府被满门抄斩。

    可大皇子流放路上遇刺,不知所踪,抄封霍府时,也没人看到霍府的大小姐。

    这二人仿佛人间蒸发般,在长安消失了。

    不过就算这二人现在落魄至此,也不是他这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酒馆老板能招惹的。

    要是哪天这二人回来讨要玉镯,发现他早就把他们的玉镯卖掉了,他可不敢想象他的死相会有多惨。

    “客官,这东西可是别的客人落在我这儿的,说不定他哪天就想起来了,要回来取呢。”刘富贵斟酌着话语,小心地说道。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二人的身份也不一般,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敢在这个时候,来取大皇子和霍府大小姐的东西的人在他看来只有两种。

    一种是和他们有关系的人,要么是王侯将相,要么是他们的奴仆手下。

    一种是一些丧心病狂的商人,铤而走险想要趁乱大捞一笔钱。

    “我好奇,到现在为止,那两位客人有回来找过你吗?”右边的客人轻声说道。

    一想到那两位客人,刘富贵便一阵心慌。

    “他们……没有来过。”

    听完他的话后,右边的客人轻笑了两声。

    笑声中透露着一股落寞孤独之感。

    刘富贵皱着眉沉默不语,这个笑声他很熟悉,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过了片刻,他面容大骇,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是……大……”

    刘富贵的话语戛然而止,左边客人的气机再度压在他的喉间,让他把把他没说完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刘富贵实在不敢相信,在流放之路上遇刺,已经不见了踪影的大皇子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整个长安的人都觉得大皇子要么就是被人抓住杀害了,要么就是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谁会想到这位大皇子居然还敢回到长安城。

    右边客人缓缓抬起了脸,姜凤青原本俊秀光滑的脸已然被风吹日晒弄得黝黑起来,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皇子的脸庞。

    “所以,你答应做这桩生意了吗?”姜凤青目光锐利地盯着刘富贵。

    刘富贵只觉被两把刀子盯着一般,心中忐忑不安。

    他只是粗略瞄过姜凤青的脸,便不敢再看。

    “这……行……既然大皇子亲自来了,我这就去取那两只镯子。”

    说完,刘富贵便立马起身向二楼走去。

    姜凤青再度低下头,拉低了帽檐,用草帽遮住了面容。

    对面的安子澄也迅速把桌上那张银票收了起来。

    “大……公子,就这么让他取东西吗?就不怕……”

    姜凤青摩挲着茶杯,低声道,“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不要怕这里有危险。只要你觉得这里没有危险,这里就不会有危险。”

    过了片刻,刘富贵从二楼缓步下来。

    穿过几桌酒客,刘富贵依旧热情熟络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随后坐到了姜凤青的桌前。

    刘富贵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从怀中取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檀木盒子。

    “这里面就是大皇子和霍府大小姐当初存放在我这的东西,还请……客人过目。”刘富贵恭敬地把盒子推到了姜凤青面前。

    姜凤青小心地端起木盒,抬起枯瘦的手打开了盒子。

    草帽遮掩下,刘富贵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变换。

    因此他心中忐忑不安,自从得到这对镯子以来,他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就对着这镯子发愁。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对镯子,交给别人他又实在放心不下,他虽然不知道这镯子具体值多少钱,但是也是知道绝对是个天文数字,绝对是可以让父子反目的价值。

    要是交给的那人带着镯子跑路了,他可就不知道到哪里去哭诉了。

    于是他就只能在自己酒馆,找了个角落挖了个洞,把这镯子藏好。

    这么久过去,他都没有再把打开木盒,也不知道这镯子是否还安然无恙。

    过了许久,姜凤青轻轻点了点头,将木盒放回了桌上。

    刘富贵如获大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安子澄将怀中的银票在桌子底下扔到了刘富贵的腿上。

    刘富贵只觉双腿一沉,连忙用手抓住了银票。

    安子澄又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这回姜凤青也没出声,只是端起茶杯也不喝,不知在想着什么。

    刘富贵只得将银票小心放在怀中,随后恭敬地转身离去,去招呼别的酒客。

第五十二章 天雷之怒

    鬼医谷。

    一朵妖艳的花遮天盖地,八片红色的花瓣遮掩着中间黑色的花蕊。

    红花的花朵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大山,无数藤蔓蜷曲着在空中轻轻晃动,若是仔细看去,它们的蜷曲处竟都是挂着一个在不断挣扎的人。

    张温龄面带笑意站在空中,身后悬浮着六具白骨骷髅。

    “吴凡大长老,与我一道赏花如何?”

    张温龄笑望着与他对空而立的吴凡。

    吴凡一脸阴沉地看着张温龄,过了半天,他才缓缓说道,“这就是早在多年前便已经绝迹的鬼藤花吗?”

    啪啪啪

    张温龄抚掌笑道,“不愧是吴凡大长老,就连只在人族与妖族战场上出现过一次的鬼藤花也认得,你可真是记性好啊。”

    “呵呵,我不是记住这鬼藤花,而是忘不掉那荆州死掉的十万人。”吴凡冷声说道。

    吴凡至今仍然记得当初妖族大举入侵荆州,荆州军民拼死困守荆州主城泰华。

    妖皇大军见久攻不下,直接在泰华种下一株鬼藤花。

    短短一夜之间,鬼藤花开满整个泰华,万只藤蔓挥舞在血海中,花香浸染了方圆百里的土地。

    当泰华军民惊恐地发现,这鬼藤花几乎毫无破绽,巨大的藤蔓更是无坚不摧时,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鬼藤花整整绽放了三天,三天过后,鬼藤花自行凋谢,一并带走了泰华十万军民的性命。

    “弟弟。”

    诗音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了张温龄身后。

    “见过姐姐。”张温龄和煦笑着向她打着招呼。

    吴凡见状眼中闪过精芒,“没想到,堂堂的天仙阁大长老居然和一个邪道魔头沆瀣一气。”

    诗音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张温龄脸色一冷,转而笑道,“那当初将武林闹得沸沸扬扬的血魔掌,人尽皆知。那岂不是说人人都与血魔掌沆瀣一气?”

    吴凡冷哼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可这也改变不了你是邪道魔头的事实。”

    “青城山的人现在打不过就都开始以理服人了吗?”诗音笑道,“莫不是被天下书院的那群书呆子熏陶了,现在把他们那文绉绉学到了?”

    “那又如何?魔就是魔,邪道就是邪道。”吴凡看着张温龄冷冷说道。

    张温龄毫不相让,说道,“何为魔?何为邪道?普陀山的苦海大师曾言,道无对错,法无正邪……”

    “那为何当初苦海大师带着整个普陀山弟子前往西漠王国镇压《杀皇道》?”

    张温龄一时语塞,吴凡说的的确是事实。

    西漠王国上一任国王自幼天资聪颖,武道天赋极高,接任王位后更是一心痴迷于武道。

    后来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一本神秘功法名叫杀皇道,这功法据说可以让修炼者一步成仙。

    不过修炼这个功法,需要祭炼无数生灵。故而他一上任便不断发动战争,大肆入侵周边小国。

    等到将周边的小国家全部统一后,又开始将目光打到九州大地上。

    而此时正值人族与妖族的战争刚刚结束,九州境内百姓才刚刚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时,便传开了玉门关告急的消息,九州境内根本没时间准备驰援的士兵。

    正在玉门关的将士们已经抱着决死不退的守关斗志之时,普陀山的大僧苦海领着一万弟子奔赴玉门关。

    经过一个月的苦战,苦海大僧最终擒杀西漠国王,击退了西漠大军。

    至于祸乱的根源,那本《杀皇道》,则是被苦海带回镇压在了普陀山之下。

    至此,掀起国战的《杀皇道》彻底消失在了世人面前。

    “我很好奇,鬼藤花无根无果,你是怎么让它在这里开的呢?”诗音笑道。

    张温龄嘴角微微翘起,“的确,鬼藤花一旦盛开,便会疯狂捕杀周围生灵,来吸取养分。不过它只有三天生命,三天之后便会灰飞烟灭,不会留下任何事物。

    故而我可是下了一番大功夫。我在泰华城足足呆了一整年,杀了上百个人,从他们体内提取当初鬼藤花的花粉。毕竟当初鬼藤花在泰华大开杀戒时,还是有些幸运儿活了下来。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他们的后辈还真把他们体内的花粉保留了下来。”

    “所以你就把鬼藤花种在了鬼医谷?”吴凡一脸怒容道。实在是张温龄脸上那理所当然,漠视生命的笑容令他不由愤怒。

    “没办法咯,我一个人留不住这么多人,只能靠着鬼藤花来收割他们。”张温龄面带看似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然而他的话语却令闻者心颤,“所以你也想留下来当这朵鬼藤花的养分吗?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张温龄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响指。

    身后满天虫潮瞬间化作一把巨大无比的大剑,剑尖直指吴凡,锋芒毕露。

    吴凡不由后退了一步,他体内已经没有什么内力了,身上的符篆也消耗一空。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不是这张温龄的对手,若是真要一意孤行,恐怕自己今天真得会交代在这鬼医谷,一如那张温龄背后那六老的尸体一样。

    他是亲眼目睹了六老一个接一个痛苦死去的过程,对张温龄的心狠手辣也是有所了解的,此时心中不由萌生了退意。

    虽然他也很想诛杀张温龄背后的那具逃离了天道轮回的鬼魂,也很想救下那眼看就要被鬼藤花吸食一身精血的众人。

    可心中的畏死之心加上自身的无能为力,让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吴凡颓然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了天际,张温龄嘴角翘起的幅度更大了,他慢悠悠落到了地上,来到吞噬了卓悦竹身体后,躲在一块岩石旁消化的巨蟒身旁。

    “你这小东西,也是贪吃啊,连活人也要吞……”张温龄笑了笑,却是一脚狠狠踏在巨蟒的头上。

    巨蟒根本来不及躲避便一命呜呼,脑袋被踩了个稀巴烂,红的黄的混在一团,分不清那个是脑浆,那个是骨头。

    “这里面还是个活人吗?”诗音掩嘴惊讶道。

    她可是亲眼目睹了这卓悦竹在被六老一番折磨后,被这巨蟒吞噬的过程。

    这卓悦竹能在六老那样折磨后还没死,已经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至于后来被这巨蟒吞噬,她在心中已经将他贴上了必死无疑的标签。

    她敢断言,九品之下的所有武者在这番场景下,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哈哈,姐姐若是不信,与我一同在这等着就是了。”

    张温龄来到巨蟒身前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巨蟒鼓胀无比的腹部滑动着。

    下一刻,巨蟒的腹部自中间裂开,平整的切口露出鲜红的鲜肉,以及里面浑身都沾满了黑色粘液的卓悦竹。

    “二师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啊,这么脏,我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你还是自己出来吧。”张温龄一脸嫌弃地说道,然而他的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温和。

    眼见着张温龄这番作态,诗音连忙紧紧盯着卓悦竹的尸体,可尸体半天都是一动不动,似乎卓悦竹真的死了。

    又过了一刻钟。

    诗音有些站不住了,一直看着卓悦竹这副恶心模样,任谁也受不住。

    诗音开始在一旁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藤蔓之上,被卷在空中吸食得已经无力再挣扎的众人。

    一开始还有一些实力强大的武林高手从藤蔓中挣脱开来。

    毕竟张温龄之前在撒在空中的毒粉,作用时效并不长。

    毒粉功效消退后,这些人凭借着强大的实力硬生生从藤蔓中挣脱开来。面对着张温龄身旁虎视眈眈的虫潮,他们也不敢久留,纷纷迅速逃离。

    张温龄当时正在折磨六老,也就没有追赶这些人。

    随着时间推移,鬼藤花不断吸食众人的精血,能挣脱的人少之又少。

    到现在,上面的人都一个个骨瘦如柴,面色发黑,只有时不时的轻微痛苦呻吟声,证明还有人活着。

    张温龄依旧蹲在蛇身旁,看着卓悦竹的身体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午后的温暖阳光撒在卓悦竹脸庞,湿滑的粘液开始有些发干。

    忽然,诗音猛地停住了脚步,扭头直直地看着卓悦竹的身体。

    就在刚才,她似乎看到卓悦竹的手指抖了一下。

    “哟,终于醒了啊,我的师弟!”张温龄和煦笑道。

    下一刻,在诗音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卓悦竹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开始动了起来。

    他的胸口有了起伏,全身骨骼啪啪作响,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都在不断愈合着。

    又过了片刻,他努力睁开被黏液粘住的眼睛。

    “你是?”

    睁开眼看到一副陌生的面孔,卓悦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张温龄笑了笑,抬起手在脸上捏了两下。

    不过片刻,在诗音惊奇地目光下,另一个面孔出现在卓悦竹面前。

    “大师兄,你果然来了!”卓悦竹挣扎着从蛇腹中爬出,一把扑倒了孙知宁。

    卓悦竹伏在孙知宁泣不成声,“我都以为你不会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慌啊……我就怕……我就怕连累了师妹……”

    “对了,师妹呢?幼灵在哪里?”卓悦竹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水,急忙道,“你给我的金丹根本不是九品!幼灵她一定会有危险的,天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孙知宁脸色大变,一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站在虫潮上的女尸已经睁开了眼,正一脸笑意,挥着手和他们打着招呼。

    “大师兄!二师兄!”

    卓悦竹和孙知宁皆是呆呆地看着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意。

    下一刻,二人化作两道流芒奔向了她。

    “师妹!小心!”

    “幼灵!小心!”

    一旁的诗音脸上更是惊恐之色,只见天空中一道巨大无比的红色甲士身影正在已云海为弓,以雷霆作箭,目标正是那正下方茫然无知的江幼灵。

    江幼灵脚下的无数甲虫全部开始瑟瑟发抖,天空中的危险气息令它们心生畏惧,这是一股骨子里的畏惧感。

    天地生灵皆是在天道规则中生存,一旦逾矩,天雷便降下责罚,代表着天道之怒火。

    过了片刻,江幼灵也是听到了两位师兄的话语,她刚刚才完成融魂,一睁眼便看到了两位师兄,于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两位师兄如此着急地向她奔赴而来。

    眼见得两位师兄离她越来越近,她终于在感受到脚下的虫潮颤抖时,感受到了光线的昏暗。

    她抬起了头。

    轰

    一只箭带着令人绝望的气息,在她幽深的眼眸中不断放大。

第五十三章 故宅故人

    傍晚,长安的一间客栈。

    安静的客房内,并没有试图引进外面街头的喧嚣。

    一盏只有一点点灯芯的油灯静默地在桌上燃烧着。

    安子澄终于坐不住了,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口喝下小半杯茶,安子澄抿了抿嘴唇,看向已经在桌前坐了大半天的姜凤青。

    “大皇子,要喝点茶水吗?”

    姜凤青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准备出门走一走了。”

    “去哪?”安子澄有些惊讶。

    自从昨晚从富贵酒馆回来,两人便一直呆在这客栈。他也没问姜凤青有何打算,不过在这长安城闲逛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被人发现,就算是他一个人也难以全身而退。

    姜凤青没再说话,又闭上了眼。

    过了不久,客栈的掌柜便看着这两位奇怪的人走出了客栈大门。

    之所以说是奇怪的客人,是因为这二人的装扮很是奇怪。

    如今已经是暮春时节,这雍州也根本算不上有多冷,甚至在街头可以看到一些干苦力的伙计,都已经穿上了短褂,额头还冒着大汗。

    然而这二人却一身裹得严严实实,进门的时候,更是连头顶的草帽都没有摘下,而且这二人上了二楼,进了客房之后,就再也没见下过楼,到了饭点都不理会门口询问是否需要饭菜的小二。

    不过他在长安当掌柜当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样的怪人见过的也不少。

    他也很清楚,长安作为姜朝国都,城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也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到这里,并有着各种各样的秘密埋在心中,作为一个普普通通为了生计的客栈掌柜,他能做的只有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管好自己就行。

    傍晚的街头反而比平时冷清一些,因为大多数人都在这个时候吃晚饭去了。

    安子澄与姜凤青并肩走在长安街头,再度踏在这熟悉的地方,安子澄却再不能走出过去那般坦然自在,仿佛现在脚下所踏的平整砖石,目中所见的灯火辉煌,耳中所闻的小贩吆喝,都是偷来的奢侈享受。

    其实当初那一夜姜凤青的到来实在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本以为姜凤青已经死在了那回刺杀中,就算万幸没死也会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姜凤青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心中那条名叫愧疚的毒蛇将他的心脏狠狠啃啮起来。

    其实他也问过姜凤青,难道就不怕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各种关于他已经向二皇子低头的言论,会让就这么孤身一人出现在他面前的姜凤青,第二天早上就出现在大理寺的监狱。

    姜凤青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回他的话。

    他没有办法拒绝姜凤青让他陪同进入长安城的要求,姜凤青也没有问他的赤卫军为何会参与到捕杀霍府的行动里面。

    两人就这么走进了长安城,一如当初很久之前那样。

    不知不觉走了很久,他们来到了一座破落的府邸前。

    长满杂草的墙角显然是很久没有打扫过了,破旧掉漆的朱红色大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也布满了蛛网,大门上的牌匾已经不见了,里面还剩着半个鸟窝,不过鸟窝里面居然还有一只缩成一团的燕子。

    门口坐着一个正坐在地上靠着门柱打瞌睡的老头,瘦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身看起来很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下,花白的头发在晚风中显得有些凄凉。

    他的身前摆着一个破碗,碗里零零碎碎有几个铜板。

    这分明是一个乞丐。

    姜凤青的脚步瞬间停住了,紧紧盯着那个老头。

    “那不是李伯吗?”安子澄惊道。

    安子澄实在是被李安的变化给惊到了,他很难将眼前这个缩在门口睡觉,黑瘦憔悴的老头和那个记忆中还算壮实,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能一个人把偌大一个大皇子府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大管家联系在一起。

    他依旧记得当初他走时,李安还笑着安慰他说,大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会在这里等他,我相信他总会回来的。

    那时的李安虽然面容憔悴,可精神还算好。

    他也转述了姜凤青的话,告诉了他府邸的地契所在,让他若是过不下去了,就把府邸卖了,自己谋个出路,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投奔太后。

    可为何李安会弄成现在这个模样,这是姜凤青和安子澄都想知道的事情。

    姜凤青朝着安子澄打了个手势,二人便转回了一条黝黑胡同。

    不过一盏茶功夫,正在打盹的李安醒了过来,就在刚才他隐约听见了背后的墙后头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莫不是进贼了?可屋里也没啥可偷的了啊……”

    李安虽然嘴上说得不在意,可还是颤颤巍巍地起身,抓起碗里那几枚老旧的铜板,揉了揉冰凉刺痛的双腿,走进了大门。

    “今天这老头怎么这么早就进屋了?”

    “谁知道?说不定快死了吧。这老头的身子骨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么耗着,又没吃的,又没穿的……”

    “那倒也是,不过谁让他这么犟,非得守着这么大个宅子,要知道这收买府邸可是二皇子的意思……”

    “慎言!”

    “行行行,他既然进了屋,我们今天也去喝顿酒吧。”

    “好,走吧,走吧!”

    随着李安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街角几双窥视的目光也消失在黑暗。

    李安静静站在庭院里。

    面对着的是一扇打开的房门,一盏昏暗的烛光和两道模糊的身影。

    “莫不是真的进贼了?”李安一时间犹豫了起来,若是进去,就他这风烛残年的身板,这真要真是两个贼,他还真得拦不住他们。可不进去,自己又实在放心不下,毕竟这可是自己守了这么久的大皇子府。

    当初好几个富商登门造访,又是一番武力威胁,又是一番许以重利,目的就是让他交出大皇子府,可遭到了他的严词拒绝。

    府里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杂役和丫鬟都无奈地一个接一个向他告别,偌大一个大皇子府最终只剩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当他在一次外出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府邸都被搬空了,所有的钱财帛物都被席卷一空,还好那张大皇子府邸的地契被他缝在衣服夹层,这才没被偷走。

    收拾着混乱不堪的府邸,他的心开始坠入深渊。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寻求太后的庇护,可没等他踏入皇城,就被那群目光不善的守卫轰了出去,眼神充满着戏谑与狠毒之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耗着,富商们在一次又一次碰壁之后也不再派人来劝,只是派了两个手下在一天深夜把他揍得半死,并且把他身上的仅剩的一点钱。

    没钱看病的他,只能拖着伤体在门口开始乞讨,最后也给他熬了过来,不过乞讨的日子依旧继续着。

    后来似乎富商们也不急了,也就随他这么耗着。

    月光终于铺出了李安的影子,眼见着屋里的模糊身影半天都没有动静,他终于决定进去看一看情况。

    一步踏入房门,他便愣住了。

    只见屋里正是那两道熟悉的面孔。

    “李伯!”

    姜凤青一把抱住了李安瘦削的身体,似是感受这副病弱的身体再经不起他的力气,他连忙松了力气,只是堪堪圈住了他的身体。

    李安老泪纵横,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怀中姜凤青的头,颤抖的嘴唇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旁的安子澄此时也禁不住泪流满面,眼前的老人也曾对他多有照顾。

    他自幼双亲病逝,在跟随姜凤青后,每次来到府中,李安总是盛情款待。每到临行之时,他也能感受到老人敦敦嘱咐里的善意与真诚。

    可是再长的温情也不是他们想贪图就能贪图的,他们终将告别这短暂的团聚。

    在留下一笔钱后,姜凤青和安子澄还是离开了,一同带走的还有那张大皇子府的地契,虽然府门前的牌匾早已经消失不见,外地的人来到这里根本不会知道这里就是曾经的大皇子府。

    这一晚,李安一个人靠在庭院早已经枯死的大树旁,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他已经答应了姜凤青,明天就坐上马车回豫州去,远离这个已经不属于他们的长安,这个已经消失了的大皇子府。

    长安晚风迎面吹来,李安抬头望月,脸上沧桑的皱纹夹杂着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

    一片绿叶落下,飘落到了枯树的根部。尽管树根已经死去,可枝头已经不管不顾地生长。

    “或许这就是落叶归根吧,老了,也该回去了。”李安呢喃着,脑海中又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他蜷缩在马车里,望着似乎和现在一样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的李沁溪刚刚生下姜凤青,他被李府派来去照看她们母子。

    他领着十几个丫鬟杂役,在新盖的大皇子府里,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可如今,夜空依旧如彼时夜空,人却早已不是当时的人。

    那些丫鬟杂役都走了,他也伤病缠身,即将远行。这座大皇子府也苍老破旧,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事物都会变的,人也如此。

    街市开始热闹起来,人潮涌动间,两顶草帽走走停停,最终在一处辉煌的楼阁前停下了脚步。

    财神堂。

    大门口无数身着华服,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来来往往。

    安子澄好奇地看向姜凤青,显然不明白为何姜凤青回来到这里。

    他也不知道为何姜凤青之前会把两人身上所有的钱全部都留给了李安。

    要知道这财神堂可是九州最大的赌场,这里面说是销金窟也不为过,不知有多少达官豪爵,富商巨贾在里面一掷千金。

    据说曾有怀揣亿万的扬州富商来到这财神堂,不到三天便有人看到他灰溜溜地回到扬州,并且变卖了所有商铺产业,还四处借债。

    姜凤青站了一会,便迈步想要踏入财神堂。

    “两位客人,请问有何贵干?”门口的一位身着华服,看起来像是侍女的女子拦住了他们。

    安子澄也不恼怒,毕竟二人这模样实在不像有钱人,而且还戴着草帽,遮蔽了容貌,被拦住也是情有可缘。

    一旁,一个酒气冲天,身着黑色长衫的年轻人在一群面带讨好之色的手下的簇拥下来到财神堂门口。

    鄙夷地看了一眼被拦住的安子澄与姜凤青,年轻人打了个酒嗝,醉醺醺道,“藏头露面的老鼠,也想进财神堂?下辈子在做这样的梦吧!”

    一旁的手下皆是哈哈大笑。

    “对啊对啊,这群不知从哪里来的老鼠,居然如此狗胆包天,这财神堂也就只有我们富可敌国的卢少爷能进去。”

    “快把这两只老鼠赶走,省的脏了我们卢少的眼睛。”

    “不要让这老鼠脏了财神堂的地板。”

    这群人鄙夷的话语的引来了街头无数人的驻足观望,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放肆地在安子澄和姜凤青的身上游走着。

    拦住他们的侍女虽然依旧面带平静,可眼中的一抹喜悦之情依旧难以遮掩。

    这年轻男子乃是长安三大家族中排名第二的卢家的大少爷,卢家乃是靠做丝绸生意发家,如今更是垄断了整个雍州的丝绸贸易。

    整个长安不知有多少风月场所的女子期望能爬上他的床,并不只是因为他出手阔绰,一晚便是大把银票砸下,更是想若是能有个身孕,说不准就能借机鲤鱼跃龙门,踏进卢家大门,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侍女心中暗暗得意,若是此番能在卢大少爷面前露个面,说不定今晚就能一番风月。至于这二人,看起来也不像有权有势的人,只能怪他们倒霉,跑过来受这一番羞辱。

    安子澄的拳头已经攥紧,可却没有更多的动作。他很清楚如今身在长安,一旦出些事情,令他们的身份暴露,事情的后果不堪设想。

    安子澄目光一怔,面前的姜凤青动了。

第五十四章 重蹈覆辙

    傍晚,鬼医谷。

    惨淡的月光照耀在鬼藤花鲜艳的花瓣上,无数副白骨挂在它粗壮碧绿的藤蔓上,显得格外恐怖诡异。

    一阵清风吹过,白骨随风招摇,鬼藤花的黑色花蕊也微微晃动。

    卓悦竹与孙知宁正并肩站立在一块巨石旁,巨石上正躺着他们的师妹江幼灵。

    此时的江幼灵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几近惨白,不时有细小的雷弧从她身体溢出,额头更是盘旋着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黑气。

    月光照耀下,江幼灵仿佛一具冰凉的尸体。

    砰

    卓悦竹一把揪住孙知宁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向一旁的巨石。

    卓悦竹丝毫没有留手,孙知宁也毫不抵抗,巨大的冲撞力压在他的后背,他不由一声闷哼,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卓悦竹仿佛一头愤怒的雄狮,抵着他的额头,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为什么那颗金丹会是八品?你不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那颗金丹是九品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孙知宁双眼出神,嘴里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话语。

    “你不知道?!这可是你的师妹啊!”卓悦竹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颊,怒意更盛,“我不在意你欺骗于我,可我在意你没有骗过我!”

    孙知宁的头被这一记重拳,砸的歪向一边,嘴里开始冒出几点血沫。

    “她可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师妹啊!大师兄!你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在师父面前承诺的吗?”卓悦竹眼眶含着晶莹的泪光,望着两眼黯淡无光的孙知宁。

    过了很久,孙知宁抿着溢血的嘴唇,缓缓说道,“我答应过师父,会好好照顾小师妹一辈子……”

    孙知宁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微若蚊音。

    “你还是我的大师兄吗?你当初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卓悦竹再度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地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在孙知宁的身上。

    孙知宁仿佛一滩烂泥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只是一味地挨着打,打到痛处哼唧两声。

    等到孙知宁全身再没有一处有完好的皮肤时,卓悦竹停下了狂风骤雨般的拳击。

    “你现在是怎么了?”卓悦竹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酸痛的臂膀,看着孙知宁鼻青脸肿的面庞,“你可以不认师父,毕竟师父已经死了,也管不到你。你也可以不认我这个师弟,毕竟我也打不过你。那你还想认江幼灵吗?”

    一直没有反应的孙知宁听到江幼灵那三个字时,眼睛猛然睁大,呆滞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波澜。

    “你若是真得不想认她,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你不要她了。”卓悦竹一手指着巨石上的江幼灵,大声说道。

    “不……不……不要……”孙知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两只手不停在身前摆着,肿胀的头不住地摇。

    “唉,你还是和当初一模一样啊,师兄。”卓悦竹深深叹了口气,随后轻声呢喃道,“这让怎么能放心地走……”

    孙知宁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变成愧疚的神情,他跌跌撞撞地向巨石上班爬去。

    在摔了好几次,把自己全身都弄得鲜血淋漓后,他终于爬上了巨石。

    在看到江幼灵面无表情的面容后,他瞬时呆滞地跪下,一双颤抖的手缓缓伸向了江幼灵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

    然而在触及到那冰凉的手时,他立马又收回了手,似乎很是畏惧这般接触。

    下一刻,孙知宁缓缓捧起了江幼灵冰冷僵硬的手,眼中那神情,仿佛在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不敢有一丝怠慢。

    孙知宁将江幼灵的手,捧到了嘴边,一股寒冷的气息令他打了个激灵。

    他身体一怔,张开掉了几个牙齿,满是血水的嘴,轻轻呼着热气。然而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也是这种寒冷的气息在他身旁。

    二人皆是出身贫寒,恰逢药王云游四方,与他们结识之后,心中生起收徒之意,遂让卓悦竹与孙知宁一同拜在他门下,将二人带上了山。

    二人天资聪颖又吃苦耐劳,耐得住药王谷枯燥冷寂的环境。经过三年的潜心钻研,他们二人的医术已然超凡脱俗,就连药王也是赞不绝口。

    年少的他们终究耐不住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他们也想凭借一身医术悬壶济世,像药王一般云游四方,普渡世人。

    不过药王并不允许卓悦竹与孙知宁走出药王谷,在拒绝了他们无数次后,依旧没有给他们一个解释。

    然而叛逆的他们依旧在一天深夜偷偷走下了山,离开了这座陪伴他们走过最艰难的一段少年时光的山谷,凭着一腔滚烫热血,去追寻心中的理想和。

    少年的理想永远燃烧在一时的念头下,火光掩盖了火焰下黑黑的尘埃。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也曾忍饥挨饿过,也曾被揍得鼻青脸肿,也曾被骗走全身干粮,最后不得不当掉身上衣衫去换的几个馒头充饥,也曾被盗贼偷走身上的药草,欲哭无泪。

    睡在山野草地,与野兽搏斗,相互疗伤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从此江湖多了一个二医侠的名号,源自众多贫困的人感念两位年轻的赤脚医生为他们看病开药,却不收分文。

    他们在春天出发,在冬天归来。他们走了整整一年,当他们再次站到鬼医谷时脸上已经不见当初的青涩懵懂。

    当他们站到他们的师父药王面前时,三人皆是沉默。

    回到鬼医谷的第一夜,他们二人睡在没有丝毫变动的床铺,却怎么也睡不着。

    习惯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睡眠,曾经的床铺睡起来怎么也不舒服。

    这一夜他们二人都没睡好,第二天师兄弟都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不过药王似乎起得更早,扔给他们两把扫把,让他们去打扫整个药王谷。

    两人接过扫把,便向开始打扫。

    然而当打扫到他们出谷的那条小路时,两人却看到了一个昏迷在地的少女。

    他们都没想到,向来与世隔绝,冷清的药王谷居然迎来了这么一位奇怪的病人。

    在发现少女的地方,还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恳请二医侠出手救助。

    卓悦竹与孙知宁也没多想,便直接把这少女带回了药王谷。

    当他们带着少女来到药王面前说明情况时,药王面色露出几分犹豫,最终只是拂袖离去。

    卓悦竹与孙知宁皆是面露难色,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却都弄不醒这少女,也诊治不出这少女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这才来求师父出手,救治这个病人。

    他们虽然诊治不出少女得了什么病,却能清晰感觉到这个如花儿般的少女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宛如一株正在凋谢的花儿。

    寒冷的冬夜,他们跪在已经熄了灯的药王的厢房外。

    执着的少年不光有傲气,更有坚守内心救死扶伤的道义的决心。

    冰凉刺骨的雪花也冰封不了少年内心的火热。

    那一夜,已经熄了灯的房间再度亮起了灯,将门前两个已经被大雪淹没的身影接进了屋。

    那一夜,药王门下多了一个女弟子,药王谷的孙知宁与卓悦竹多了一个小师妹。

    鬼医谷的梅花傲立在冰天雪地,绽放如火焰般的芳香。

    少女并没有讲述她的过往,众人也没有询问。

    古灵精怪的少女让这个一直沉寂冰冷的冬天带来了许多欢乐与温暖。

    药王爽朗的笑声,卓悦竹与孙知宁的哈哈大笑,江幼灵银铃般的笑声一同回荡在这药王谷。

    这一年的冬天,结束得特别早。冰雪还没来得及将药王谷的小池塘冰封就开始融化了。

    这段美好的时光在冰雪的融化下飞快得流逝着。知道多年以后,孙知宁再度站在冬夜的雪地时,依旧会觉得这是在他生命中流逝地最快的一个冬天。

    少男少女们懵懂萌动的心思总会放在时时刻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的身上。

    他们有时候也搞不清楚,究竟自己是先喜欢上这个人,还是先喜欢上喜欢这个人的感觉。

    两者都让他们无法自拔。

    卓悦竹与孙知宁终究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对方的目光,亦如回避小师妹清澈见底的目光一般。

    他们复杂的心情在这种温馨日子中煎熬着,师父永远是笑呵呵的模样,师妹永远是天真无邪的样子。至于他们……

    这种日子终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结束,江幼灵告诉他们,想要出药王谷,到外面去看看。

    尽管师父药王在昨天出去游历四方时就嘱咐过他们,不准踏出药王谷半步。

    可一向宠溺着小师妹的孙知宁终究不顾一脸复杂神情的卓悦竹的劝阻,拉起了江幼灵的小手,向药王谷外走去,走的还是当初与卓悦竹出谷的那条小路。

    贪玩的江幼灵拉着两位师兄在外面足足玩了三天,最终在脸色阴沉的二师兄卓悦竹强硬态度下,依依不舍地回去。

    这是一个暴雨的下午,山路泥泞湿滑,孙知宁背着江幼灵,跟在卓悦竹后面。

    雨声噼里啪啦,他并没有听清楚江幼灵在他耳畔说了一句什么,他只记得那天的雨打在唇间,似乎是甜的。

    当他们回到屋里时,却发现师父房间的灯是亮着的,然而却没有一丝声响。

    后来,他们从房间抬出了师父已经冰凉的尸体,他是死在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之下,一剑直接封喉。

    孙知宁与卓悦竹一前一后抬着棺材,江幼灵跟在后面,泣不成声。

    跪在师父的墓前,孙知宁拉着江幼灵的手,承诺着一生一世的恋情。

    卓悦竹一个人跪伏在后面,泪水混在雨水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哽咽。

    苦难并不会因为人们的悲惨而停止它的造访。

    在他们的师父去世后不到一个月,卓悦竹与孙知宁还来不及去寻找杀死师父的仇人,他们的师妹便旧病复发,再度昏迷不醒。

    任凭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师妹一点点远离他们而去……

    想到这里,孙知宁回过了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江幼灵的手含在了唇间。

    轻轻把手抽出来,上面已经满是自己的血……

第五十五章 财神可在

    长安,财神堂。

    安子澄一脸紧张地看着姜的凤青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向那侍女走去。

    “老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里可是财神堂,若是有人想在里面闹事,可得提前找好给自己收尸的人。”卢金鑫哈哈大笑,嘴里冒着的酒气,令簇拥在他周围的手下们,原本堆笑的脸上都闪过一丝不悦。然而没有办法,谁让这败家子生在这么个大家族,一出生就拥有他们十辈子也花不完的家产。

    “是啊是啊,惹恼了财神堂,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卢爷可是与财神堂的好几位大人都是熟识交好,你们如今胆敢擅闯财神堂,这可是落了卢爷的脸面,今日不打断你们两条腿,不足以立威!”

    “现在给卢爷磕十个头,说不定卢爷高兴了,让我们也轻点下手。”

    喝完酒的卢金鑫似乎挺喜欢在醉醺醺的状态下,看两只耗子的丑态。

    他背着手,挺着大大的肚子,迈着胖乎乎的腿,走到了安子澄面前。

    在距离安子澄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卢金鑫停下了脚步,皱着眉打量着他。

    “现在的耗子都么蠢的吗?想靠着这一身土里土气的装扮,混进财神堂?做梦吧!”卢金鑫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奢华的衣裳,言语中满是讽刺的意味。

    他可是听他家老爷子说过这财神堂背后的势力有多么强大。

    除开财神堂那恐怖财力不说,就冲着它背后的老板有着七品巅峰的实力,就足以令无数权贵与其交好。故而不管是朝堂大官还是民间富豪,都不敢在他的地盘惹是生非。

    安子澄一言不发地攥紧拳头,并不是因为这卢金鑫的讽刺言语,在战场多年的厮杀,他早已练就一颗坚韧不拔的心,根本不是卢金鑫这纨绔子弟的三言两语能挑动的。

    然而,他就是担心姜凤青年轻气盛,受不了这般屈辱,一旦暴露出他过去的大皇子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侍女眼见着这个穿着朴素,藏头露尾的人向来走来,心中的鄙夷之意更盛。

    在门口当差这么多年,她见过太多太多想混进财神堂长见识,或者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普通人。

    不过这些人在被发现后,都是卑躬屈膝,连忙求饶。因为那些试图硬闯,或者想强行离去的人,都被强行带进财神堂,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过。

    “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多人围在外面?”

    一名身着紫色长袍,胸口描着一个五字的中年男子一脸威严负着手从门内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一身黑袍的男子。

    中年男子一走出门,外面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紫袍执事?!我没有看错吧,居然有紫袍执事出面?”

    “财神堂执事一共七名紫袍,十二名黑袍,二十四名绿袍,没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这般人物……”

    “是啊是啊,财神堂的赌客非富即贵,接待他们的执事的实力与身份也有等级之分。我听说一般富贾们的赌局都是由绿袍接待,那些大官与贵族们则是由黑袍接待。至于能让紫袍们接待的,都是那些顶级家族,甚至皇族的人……”

    “像我们这些只有几个小钱的赌客,也就只能在财神堂一楼的大堂里面玩一玩了,那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执事们啊。”

    “莫非是财神堂认定卢家大少爷有让他们出动紫袍执事的资质?”

    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以及那无数道看向卢金鑫的炙热的目光。他不由挺了挺胸脯,收了收大肚子。

    想不到我卢金鑫居然也有让紫袍执事亲自出来接待的机会,就连我家老爷子平日与其他几位叔伯们来财神堂玩,也最多让黑袍执事出来接待,紫袍执事在三楼包厢内接待啊。

    卢金鑫心中有激动,也有忐忑。

    在他看来,紫袍执事虽然之前的话语是在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其实是在为自己撑腰,想帮自己处理这两只老鼠,借机和自己打好关系。

    想到这里,卢金鑫脸上泛起笑容,既是为自己一眼看出紫袍执事的心思的敏锐眼光而自豪,也是想给这位紫袍执事的慧眼识珠一些回应。

    眼见着卢金鑫这般模样,他周围的手下立马会意,也是纷纷抬头挺胸,满面春风。毕竟能让紫袍执事亲自接待,或许是他们生命中唯一一次机会。

    平日虽然他们跟在卢金鑫身后,没少作威作福。可财神堂明令规定,赌客最多只能带一名手下进入,其余手下只能在外面等候。故而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没有踏进过财神堂之中。

    “我劝你还是听卢大少爷一句劝,现在快些给他磕头赔礼,还能少受一顿皮肉之苦。不然待会可有你俩好受的。”侍女眼见着紫袍执事的到来,立马又转身行礼道,“禀报执事五大人,这二人意欲混入财神堂,所幸有卢大少爷提点,这才让我拦住这二人,没让他们得逞。”

    财神堂的执事们,在财神堂都是以数字代号。通过标在胸口的数字来辨识,都不用各自的姓名。

    “哦?是这样吗?二位有何辩解吗?”紫袍执事五淡然看向这两个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这样的人他并不是没见过,一些低调或者有不方便被人认出的富豪都会这样。

    故而他们都不会做这种以貌取人,草率判定的事情。

    至于不远处正冲着他傻笑的卢家大少爷和他的二货手下,他都不想多看一眼。

    如果是卢家家主来,他或许会打个招呼,再顺道把他迎进去。至于这个名声糟糕,人品又不好的卢金鑫,他是实在没有兴趣搭理他。

    毕竟他们这些执事平日接触不是朝中一品大臣,就是九州最顶级的一批家族的家主级人物。

    要知道,财神堂从不是靠这些一楼大堂的普通赌客来赚钱。虽说这些赌客很多,但是带来的收益只是财神堂收入的九牛一毛。

    财神堂真正在意,真正服务的从来都是二楼以上的客人。

    “财神堂的待客之道就只有这样吗?还是担心客人踩脏四楼包厢的外的五品熊皮地毯?虽然那熊皮踩着的确很软,让人忍不住多踩一会儿。”姜凤青轻声说道。

    一旁的侍女一惊,要知道她们这些侍女平日也都只能在一楼活动。

    至于楼上的包厢,就连卫生都是那些执事大人们负责,她们如果被发现偷偷上楼,轻则赶出财神堂,重则……

    侍女掩住了嘴,不敢再往下想。她曾经就看到过一个侍女因为偷偷上了楼去看了两眼,被二楼的客人发现,想要让那个侍女在包厢陪酒,那个侍女不愿,挣扎着跑下了楼。

    后来那个侍女就被负责那间包厢的绿袍执事抓住挖掉了双眼,最后赶出了财神堂。

    从那天起,她就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楼上的客人们是一个都不能惹。

    想到这里,侍女小心地打量着紫袍执事五。毕竟这两个人究竟是不是四楼的客人,还得看紫袍执事大人的判断。

    紫袍执事五这时也犯起了难,四楼包厢的毛毯的确是用五品熊皮制作的,一般人都是接触不到这些事情的。不过也不排除这二人是偶然听到那些去过财神堂四楼的人谈论后,搬出来想要蒙混过关的。

    紫袍执事五想了片刻后,也是十分烦闷。

    这些个麻烦事本来并不归他管,他不过是因为要完成老板给他的一个任务,接一位财神堂的贵客去五楼。这才来到一楼等待,又恰好碰上门口出了状况,等了很久的他无聊地想来处理一下,顺便活动活动。

    谁成想,居然惹上这一番麻烦事。

    这时,一旁等了半天的卢金鑫也是心里有些郁闷,这紫袍执事居然和那个老鼠呆在一起,说起话来,把他这位财神堂的贵宾晾在一边,难道这紫袍执事不是来接他卢大少爷的吗?

    卢金鑫咬了咬牙,开口道,“紫袍执事大人,可否让我先进去啊?”

    卢金鑫周围的手下也是纷纷开口。

    “是啊,紫袍执事大人,我们少爷都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了,总不能不让他进去吧。”

    “我们少爷可是来自长安第一家族卢家!”

    紫袍执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身为财神堂的七位紫袍执事之一,他还真没太把这卢家大少爷放在心上。更何况卢家哪怕是在当初的长安第一家族霍家没落后,发展至今也根本达不到霍家当初的高度。

    虽说他惹不起卢家,可也不是一个卢家大少爷就能随意拿捏的。

    “让各位久等了,欢迎各位贵客来到财神堂。”紫袍执事微微躬身,身后的黑袍执事也是躬身让开一条道路。

    卢金鑫脸上一喜,随意点了一个手下跟在自己身后,便迈步向大门走去。

    人群皆是兴奋不已。

    “看起来卢家真得发达了,想不到就连卢少爷也能让紫袍执事亲自下楼接。”

    “是啊是啊,这要是卢家老爷子来了,财神堂又会是怎样的接待呢?”

    “总不会让财神堂堂主亲自来接吧?”

    “财神堂堂主?他都有多久没露面了?一年?三年?”

    卢金鑫听着身后人群的言论,神情更加骄傲,他身后的手下也是挺直了腰杆,仿佛去朝圣一般。

    然而,正当卢金鑫要踏入那道大门时,一道背影出现在他的前面。

    正是那被他视为老鼠的姜凤青。

    “来者是客,财神堂果然没让我失望。”姜凤青一步迈进大门,身后的安子澄犹豫片刻,也是跟了进去。

    紫袍执事一愣,随即沉声道,“不过若是有不速之客进入,财神堂也不会手软,定会给楼上的客人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待会还请客人配合,让我们验证一下,是否有进财神堂的资格。”

    虽然紫袍执事知晓,这话一说出口,很容易得罪那些脾气不好的客人,不过他有任务在身,没空再慢慢处理这件事。若是真得罪了这客人,大不了到时候再赔礼道歉。

    “我相信紫袍执事大人定会公正地对待每一位客人的。”卢金鑫恶狠狠瞪了一眼前面姜凤青与安子澄的背影,“若是有老鼠溜进财神堂,肯定走不出这财神堂的大门!”

    一旁的侍女小心地看了眼进门的姜凤青与安子澄,只见二人步伐稳健,丝毫没有因为紫袍执事和卢大少爷的话语而有变化。

    她自然知晓紫袍执事大人所说的检验资格,那是要让每一位新来的客人出示一下能证明自己的身份或是财力的事物。

    若是想到楼上的包厢去,更是要兑换专门的筹码,财神币。只有拥有对应等级的财神币才能上楼。

    财神币按等级分为一万两的绿色财神币,十万两一枚的黑色财神币,百万两一枚的紫色财神币。

    据说还有千万两的财神币,能够进入那财神堂第五楼。

    不过她是从来没见人去过第五楼。

    金碧辉煌的财神阁,圆形的扶梯转着圈遮挡了楼上的模样。这让楼下的人怎么也看不到楼上是一番怎么样的风景。

第五十六章 鬼魅复生

    鬼医谷。

    幽暗的天空下,卓悦竹盘膝坐在巨石下,微闭双眼,一动不动。

    他的面前,一株通体雪白晶莹,共有八叶三蕊的花朵,漂浮在空中。

    白花缓慢旋转,并不断散发着白色雾气。

    若是有精通医道者在这里,见到了这白花,定会大惊。因为这朵花可是位列十大奇花异草之一的天命花。

    天命花生于长白雪山,而且数量极少,几乎每十年才会有一两株天命花长出,被人发现。

    而且这种花一旦被人发现,就会立马吸引无数人争夺。

    因为它的功效便是能让人直接进入假死状态,这段时间只要保证躯体还基本完好,便可以在一定时间后复活过来。

    正是这种几近逆天的功效,令无数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踏入满是妖族残孽,充满着危机的长白雪山。

    阴暗的天空,遮挡着月亮的一片厚重乌云终于飘走,明亮的月光撒下。

    卓悦竹身后,孙知宁正默然跪着,脸上满是凄然。

    孙知宁又抬头看了一下眼巨石上的江幼灵的身体。

    那朵白花已经开始向江幼灵的身体飘去,等到飘到江幼灵头顶三寸处,白花停下了旋转,开始散下无数白色粉末。

    这些粉末一落到江幼灵身上,便瞬间融到了她的身体。

    然而在孙知宁眼中,这些粉末都是血色的,因为它都是从卓悦竹体内来的。

    咳咳咳

    原本一动不动的卓悦竹忽然咳嗽起来,一团混着内脏碎片的血沫从他口中咳出。

    卓悦竹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有些呜咽道,“差不多了,大师兄。”

    孙知宁双眼有些发直地盯着卓悦竹,深深叹了口气,“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卓悦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惨烈的笑容,“我连天命花都挖出来了,这难道还能填回去不成?”

    说完话,卓悦竹又是一声咳嗽。这一咳嗽就停不下来了,仿佛不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咳出来,就不会停。

    眼见着卓悦竹跪伏在地,一手扶着地面,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孙知宁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很清楚,卓悦竹的最后手段就是这天命花,这就是卓悦竹敢在鬼医谷这番作为的凭借。

    可是如今他却硬生生逆炼出已经融入他全身血肉骨骼的天命花,只为救助小师妹江幼灵。

    他自然知晓卓悦竹对小师妹的心意,也明白这份心意有多深重。

    面对着这个陪他一起长大的师弟,他此时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态。

    “我又不是在救你,你干嘛苦着个脸,跟吃了屎一样。”卓悦竹好笑道,“怎么了?只准你喜欢小师妹,还不许我看上心仪的女的了?”

    卓悦竹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慢慢站起了身。简单的起身过程中,他却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额头一个劲儿冒出豆大的汗珠。

    好不容易站起了身,卓悦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我记得很久以前,师父和我说过,先爱上的那个人,是输家。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说,这就像是风吹花树,落花万朵,然而风却一无所有。”

    “不过现在我觉得,他说的也不对。”卓悦竹远远望着盘旋在江幼灵身上的白花,那白花已经消散了小半。

    “因为风里至少还有花香,能陪着一生流浪四方的风。”卓悦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孙知宁。

    孙知宁嘴唇颤抖,神情已经有些慌乱,“师弟……你……”

    “没事的,你和……小师妹……好好照顾她,也好好照顾你自己。”

    卓悦竹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下一刻他的身上便燃起白色的火焰。

    白色的火焰在昏暗的背景下,仿佛给卓悦竹绘上一层白色的轮廓。

    孙知宁抬了抬手,最后却还是放了下来。内心无尽苦涩,他再度体会到一股无力感。

    当初自己那如同父母般的恩师被人杀害后,他无能为力。

    当初自己心爱的女人身患重病,昏迷不醒时,他无能为力。

    如今他心爱的女人才苏醒不到片刻,便再度濒临死亡,他还是无能为力。

    如今他唯一的师弟为了救他的女人,而不惜放弃自己活命的机会,他还是无能为力。

    他陷入深深地自责与悔恨,他恨自己这个大师兄无能,既找不到杀害自己师父的仇人,为自己的师父报仇,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小师妹与师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弟去死。

    他恨自己这个丈夫无能,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只能在原地守着她的尸体,等待别人的救援。

    此时的孙知宁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隐约能听到卓悦竹在呢喃着什么,却听不清,也不想听。

    他又想起了师父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真正想死的人,走的永远是最快的。

    以前的他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如今他觉得他似乎明白了。

    真正想死的人,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留恋与牵挂,因为他已经积攒了太多太多的遗憾,也学会成全这些遗憾。

    他如今也是这种心境,无欲无求。

    他已经开始燃烧自己的躯体,把残留在体内的天明花全部提炼出来,反正,他都注定死亡。

    面对这世间他最后亲近的二人,他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去交代。或许这时候,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其实并没有非要和小师妹有一个结果,爱与不爱这件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他给她的付出是他的选择,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从大师兄与小师妹中退出。

    很快,卓悦竹便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了,他的脑海中开始回想起这一生的所有经历。

    无数幅或清晰或模糊的画面从他的脑海中掠过,他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阅读别人的一生。

    一旁的孙知宁此时已经别过脸去,不再看那正在不断消散的卓悦竹的身体。

    白色的火焰迅速吞没了卓悦竹的身体,无数流莹般的细碎光芒组成一道小小的银河流向巨石上的江幼灵。

    “师兄……不哭……”

    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卓悦竹彻底消散那一刻传到了孙知宁的耳畔。

    孙知宁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泪水浸润了伤口,这让原本已经感觉不到痛楚的伤口,再度泛起强烈的痛意。

    回忆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孙知宁拉向记忆的洪流。

    他想起他们刚刚拜入药王门下的那段时间,因为药王对他们的教导素来严格到几近苛刻,每日都要背完一本厚重的药方合集,等到夜晚再来由药王亲自出题考校,一旦背不出,就要将药方抄写百遍。

    那时的孙知宁资质稍逊于卓悦竹,故而经常被药王斥责惩罚。

    有段时间更是天天晚上被罚着抄写到深夜时分,那时的他几乎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抄写着药方。泪水与墨水混在一起,几乎看不清纸上的内容。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卓悦竹不知为何,也经常答不上问题来,被罚着和孙知宁一块抄写药方。

    在孙知宁流泪的时候,卓悦竹总会为他擦干眼泪,安慰他道,师兄不哭,有我陪着你呢。

    直到很久之后,孙知宁才在师父口中得知,原来卓悦竹是故意答错问题,故意被罚去和他一起抄写药方。

    如今回想起这些往事,孙知宁只觉着画面都有些泛黄了。

    “师弟,这一切值得吗?”孙知宁轻轻呢喃着,眼神有些空洞。

    卓悦竹自燃身躯,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一次,他脸上的泪痕谁会来帮他擦去呢?

    “嗯哼……”

    随着最后一点光芒融入江幼灵的体内,江幼灵轻轻哼了一声。

    一道直插云霄的光柱从江幼灵的眉心处发出,就算是隔着百里,都能看到这束光柱。

    嘭

    似乎是被这光束给刺激到了,巨大的鬼藤花开始胡乱挥舞起无数藤蔓,本来破烂不堪的鬼医谷,更加增添了几分混乱的意味。

    孙知宁从手指掐出几滴鲜血,挥洒在自己和江幼灵周围。

    一股芳香的味道开始弥漫在他们周围,鬼藤花似乎并不想沾染这芳香,好几次本要砸在他们头顶的藤蔓,都在半路上调转方向,挥向别的地方了。

    此时江幼灵的身体正在缓慢复苏着,孙知宁的目光片刻也没离开她的身体,他更是在江幼灵的周围布下好几个防御阵法,以确保就算出现意外,也能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

    “放心吧,师妹!这一次我绝对会好好保护你的!”孙知宁对着依旧闭着眼,手指却开始轻微颤动的江幼灵轻声说道,眸间满是如水般的温柔。

    随着江幼灵手指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江幼灵似乎对这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在环是四周后,她的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

    在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孙知宁后,她的目光依旧茫然,转而投向了庞大无比,正在疯狂攻击周围的鬼藤花。

    那一条条藤蔓抽打在地面上,掀起一阵阵巨大的气浪,在地面上打出无数条深深的裂纹。

    孙知宁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似乎猜到了发生了什么,然而内心有些不敢相信。

    “不会吧?不会吧……”孙知宁嘴里喃喃着,缓慢靠近江幼灵的身边。

    “啊……哦……嗯哦……”江幼灵嘴里发出不明意义的音节,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好奇,似乎在她眼中这个人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事物,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孙知宁轻声说道,“小师妹,你不记得我了吗?”

    “哦嗯……”

    “幼灵,我是你丈夫啊。”

    “嗯吧……”

    ……

    孙知宁试图用言语唤醒江幼灵的记忆,然而试了半天,江幼灵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在他看来,这可能就是因为那道天雷轰在了江幼灵还没有彻底融合,稳定下来的身体,导致她的灵魂受到了不可弥补的损伤,从而使她的记忆出现了丢失。

    轰

    鬼藤花一道藤蔓抽在了他们不远处,激起无数碎石气浪。

    江幼灵显然是被这一下给吓到了,她直接一把扑进了孙知宁的身上,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

    孙知宁呆愣了片刻,怀中冰凉的身体压在他的伤口,令他的痛觉有些缓和。

    他能感受到江幼灵的小脑袋在他胸脯蹭来蹭去,然后忽然不动了。

    “嗯啊……”

    下一刻,他感受到一股湿滑的触感在胸脯的伤口传来,然后是大股大股鲜血被吸吮出来。

    江幼灵抬起绝美的脸庞微笑着望着他,嘴唇沾满了鲜血,仿佛一只绝美的鬼魅。

第五十七章 赌资风云

    财神堂。

    紫袍执事五领着姜凤青,安子澄以及卢金鑫和他的手下来到了一间小房间。

    轻轻扣了扣门,过了片刻,紫袍执事五推门而入,小房间里面明亮异常。

    大理石的墙壁上,错落镶嵌着几个蓝色的宝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对门摆放着一张柜台,古朴沧桑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两眼微眯,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反应,似乎正在打盹。

    “长老,有人来了。”紫袍执事五在柜台前站定,轻声说道。

    老人闻言慢慢抬起了头,睁开浑浊的双眼,扫了一眼进来的五人,并没有将目光放在带着草帽姜凤青二人身上,而是多看了看卢金鑫。

    “怎么一下进来这么多人啊,这不是卢家大少爷吗?怎么你今天也有空来财神堂玩了啊?”

    老人打着哈欠的话语,淡淡回荡在这小房间内,显得十分懒散。

    卢金鑫连忙躬身道,“回徐长老,今日也是闲来无事,所以来财神堂见见徐长老,顺便过来玩玩的。”

    卢金鑫堆笑着脸,姿态放的很低。

    要知道眼前这老人可是长安赫赫有名的鉴宝师,尤其钻研玉石鉴定一道,靠着一双火眼金睛几乎没有什么玉石是他分辨不出的。

    当初更是凭着这一双眼,用三千两白银,在短短一个月内,横扫长安十大赌石场,席卷了十万黄金。

    十大赌石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诬陷他出千,想要扣拿他。

    据说后来是财神堂的老板亲自出面,花了千万黄金从十大赌石场手中将其保下,成为财神堂的鉴宝师,负责鉴定赌客们抵押的赌资,以及评定他们的财产。

    “哈哈,你这小胖子,倒是会说话。”徐火眼笑道,“这回又从家里拿了你老爷子的什么宝贝来了啊?还带着你这两个低调的朋友来,还是去三楼的那间包厢吗?我看看啊……”

    徐火眼在柜台下面摸出来一大把黑色的钥匙,钥匙上面都标注着一到三十六的的数字。

    “徐长老不用找了,我今日来就在三楼的大堂玩一下。”卢金鑫笑道,“这两位呢,我也不认识,之前外头不是闹腾吗?就是这二人想进财神堂,刚好给我撞上了,我担心他们想在财神堂闹事,就给拦了下来。”

    “我说怎么之前把我给吵醒了呢?原来是你们捣鼓出来的。行了行了,我也困了,想找我鉴宝就快点,我还想再睡会儿。”徐火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紫袍执事五退到了一旁,让出位置,静静看着他们。

    卢金鑫笑着走到柜台前,身后的手下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盘和一尊金佛递给了他。

    卢金鑫小心地接过,轻轻放在了徐火眼面前。

    “还请徐长老给我估一个好价钱,让我今日也在财神堂多玩一会。”卢金鑫满脸堆着笑,说道。

    徐火眼看到这玉盘和金佛便瞪大了眼睛,随口道,“卢家果然是大家族,这般珍品宝物也给你拿进了财神堂。价钱我自然不会少给你出的,毕竟卢大少爷可是我们财神堂的熟客哈。我给的筹码肯定够你今晚玩得尽兴!”

    听着徐火眼这话语,卢金鑫原本滴血的心瞬间安定下来。这两件宝物,他可是偷偷从自家老爷子的书房偷出来的。

    虽说他知道卢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老爷子就算再生气,也就是一番打骂罢了。可毕竟打在身上还是挺疼的。

    徐火眼一进入鉴宝状态,便面无表情,语气平静而不带一丝感情。

    “这玉盘色泽明亮,圆润剔透,这玉质地轻薄却手感厚重,握在手中更有一股清凉之感。这取的是南海的水竹玉,唯有这种玉才会有如此手感。玉盘雕刻的是鱼跃莲蓬,精密的雕刻足以看出工匠的顶尖手法。不过在细节之上,这工匠还是差点火候,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瑕疵纰漏之处……”

    徐火眼的话语就此停止,他双眼紧闭,陷入了沉思。

    来过财神堂典押物品的赌客们见到这副场景都会十分紧张,因为这是徐火眼在心中估算这物品的价值。这可关系到,他们待会能在徐火眼手里拿走多少筹码。

    卢金鑫只是一味地点头,并没有仔细听徐火眼的讲评。他并不在意这玉盘是好是坏,他只在意徐火眼最后报出的数字。

    “五十万两白银。”徐火眼睁开了眼,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玉盘,缓缓说道。

    卢金鑫紧攥成拳的手用力挥了挥,脸上露出一点失望之色,显然这数字和他期待中的有些差距。

    不过他依旧挤出笑容,说道,“徐老再看看这尊金佛。”

    眼见着徐火眼轻轻拿起了金佛,脸上的皱纹瞬间挤到了一起。

    “这金佛……可有点意思了啊!”徐火眼略有惊讶地说道,“这怕是个老物件了,有些年头了。”

    卢金鑫脸色瞬间好看许多,紧张地看着徐火眼。

    端详了半天,徐火眼的眼睛都快长到金佛上去了,这回他用的时间比鉴定那玉盘久了足足两倍。

    “这三寸金佛……恐怕是在妖族与人族交战那段时间,普陀山的和尚们打造的。工艺粗犷,却尽显佛像威严。金佛虽不过三寸,可大巧若拙,雕刻出来的纹路飘逸若流云,浑然一体。还有这佛像历经时间沉淀,佛光却丝毫不减,更有淡淡佛香萦绕……”徐火眼沉吟片刻,放下了金佛,闭上了眼,似乎开始估量起了这金佛的价值。

    卢金鑫额头开始冒起细汗,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从徐火眼的评价来看,这金佛可比这玉盘值钱多了。这也难怪玉盘被老爷子摆在那外头的木架子上,而金佛被藏在了书桌的一个暗格里面,让他费了好大劲才拿出来。

    一旁的紫袍执事五也是多了两眼那金佛,毕竟能得到徐火眼这般评价的宝物,也是十分少见的。

    “三百万两白银!”

    徐火眼猛然出口的六个字,狠狠击在卢金鑫的心头,让他一时间表情呆滞,嘴巴张大得能放下一个鸡蛋。

    卢金鑫一时间难以相信这个数字,在他心中这金佛看起来就值个一百多万,撑死不过两百万。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能让徐火眼给出这三百万的价格出来。

    “卢少爷,若是这价格你还满意的话,咱们就签字画押取筹码。若是不行的话,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徐火眼笑望着卢金鑫,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摞黑色的币。

    这个币就是所谓的财神币,据说是用南海打捞上来的一块陨石打造的,没人能够仿制,一枚黑色的币可就价值十万白银。

    卢金鑫一看到那摞财神币,便连忙说道,“满意满意,我十分满意!现在就签字画押!”

    徐火眼笑容更盛,将玉盘和金佛都放到了柜台下面,然后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叠白纸和笔墨。

    简单写了一下协议后,徐火眼把纸和笔递给了卢金鑫,又把柜台上的

    “卢少爷在下面签个名字就行了,这里是三百五十万的筹码。”

    卢金鑫看也不看,接过笔后便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将那一摞黑色财神币捧在了自己手心。

    “那我就在这里谢谢徐长老了啊!”卢金鑫感激地冲着徐火眼笑道。

    “哪里哪里,我看卢少爷面色红润,头顶仿佛有霞光照耀,看起来今晚必定赢个盆满钵满!”

    两人皆是大笑起来。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身后这二位了。”卢金鑫将财神币放到了手下手中,让开了位置,看向一直毫无动静的姜凤青与安子澄。

    “二位可能还不知这财神堂的规矩,我今日就给你们简单讲一下吧。这财神堂的一楼是财神堂坐庄开设的赌局,只要交五千两白银作保金就能进去玩。至于这二楼以及以上的楼层,就是给有对应的身份资格的赌客们自行组局,在包厢里面玩,或是由财神堂坐庄,赌客们与财神堂对赌。”卢金鑫眯着眼笑道,“二位可要与我一同去三楼玩玩?对了,我差点忘了,得要兑换相应的筹码才能上楼玩。二位先兑换筹码吧,我反正不急,就在这里等你们。”

    砰砰

    徐火眼轻轻叩了叩桌子,说道,“就算二位客人要到一楼玩耍,也请快些把保金付了,我还要接着睡觉。”

    一旁的紫袍执事五这时脸色也有一丝不悦,他还有任务在身,可不能耽误太久。

    “五千白银?我身上可没有那么多钱……”姜凤青淡然说道。

    话音刚落,卢金鑫喝道,“没钱?没钱你来赌场做什么?莫不是在拿紫袍执事五大人寻开心?莫不是想在财神堂闹事?我可告诉你,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定然走不出这财神堂大门半步!”

    卢金鑫这一番话可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瞬间就给姜凤青扣上一顶大帽子,就连一旁的紫袍执事五也微微点头,目光不善地看着姜凤青与安子澄。

    至于徐火眼也是对这两个带着草帽的二人没有好印象,他见过太多明明没钱却想浑水摸鱼进入这财神堂过过赌瘾的人。在被抓到后,他们都是这般拙劣的借口。

    不过这种人都是走不出这财神堂的大门,毕竟没钱不代表他们不值钱。

    财神堂的赌石开采一向都缺人,毕竟在开采石矿的时候,矿洞一塌陷可是会死不少人,还有每天矿场上总会有人累死在上面。

    故而每晚财神堂的后门,总会有财神堂的人扛着几个大麻袋偷偷地走出去。

第五十八章 青城之物

    财神堂。

    鉴宝室内的气氛十分凝重,安子澄微微后撤了一步,内力已经凝聚在了手上,随时可以激发出来。

    安子澄并不在意一旁的紫袍执事,从紫袍执事五的气息来看,不过是个五品而已。安子澄完全有把握带着姜凤青全身而退。

    安子澄唯一担心的是,姜凤青此番行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就怕到时候打乱了姜凤青的计划或者是到时候姜凤青不肯走,从而导致两人陷入困境。

    跟在姜凤青身后这么久,安子澄十分了解姜凤青的心性。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匹牛也拉不鬼他。

    紫袍执事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缓缓移到了姜凤青的身上。

    过了片刻,紫袍执事五的目光又放在了安子澄的身上。

    紫袍执事五能隐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在小小的房间内不断积攒攀升着。

    可环是一周下来,徐火眼根本没有修为,卢金鑫和他的手下不过酒囊饭袋,一个两品,一个一品。

    故而这股气息只有可能是这两个还没露过脸的家伙身上的了。

    站在前面的那个,他能感觉到修为和自己差不多。

    所以……

    “阁下来财神堂作客,我等招待不周,还请海涵。在我们财神堂没什么规矩可讲,不过有一条规矩是所有赌客都要遵守的,就是财神堂内禁止打斗,一旦打坏了财神堂的东西,那恐怕就走不出财神堂的门了……”紫袍执事五语气轻松地说道,目光却从未在安子澄身上移开。

    “开个玩笑话,若是有人打坏了财神堂的门,那他还能走出财神堂的门吗?”姜凤青笑道。

    “财神堂的门这么多年还没被打坏过,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人开个先河。”

    徐火眼睁开眼,看了一眼姜凤青。

    只见姜凤青从怀中掏出一个朴实无华的小木盒放到了他面前的柜台。

    安子澄定睛一看,那个小木盒正是当初刘富贵用来装那对凤凰镯的。

    安子澄不由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懂鉴宝,可自信那对玉镯的价值必然远超那尊金佛。毕竟那对玉镯可是当初大皇子与霍家大小姐定亲之物。

    可是他又想到,若是真拿出那对玉镯,自己与姜凤青的身份恐怕会惹人怀疑,引来无数关注。

    “罢了罢了,引来怀疑也比现在就暴露好一些,大不了出了财神堂就立马走得远远的。”安子澄在心中默念道。

    徐火眼随意地拿过小木盒,他并不觉得这木盒里边能装什么入眼的好宝贝。毕竟他鉴宝多年,什么好东西是他没见过的,不过真正能入他眼的还真没几件。

    轻轻一掂量,徐火眼便察觉到这木盒里面装的东西的重量恐怕不会超过十枚铜板。

    出于职业习惯,徐火眼还是耐下性子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面垫着一块还算精致的丝绸,丝绸上面居然静静躺着一枚,铜板!

    古朴的铜板边缘,一层日积月累的油垢已经有些发黑了。

    铜板中央的方孔,更是已经磨损的像个圆孔了。

    徐火眼猛地一皱眉,觉得自己实在是陪着这二人浪费时间,被这二人寻开心。

    虽说这铜板看起来是孟皇时期的,可就算如此。如今世上这样的铜板不说有数万,也有个几千,有心人想要,花个千两白银,哪里愁寻不到。在他看来,这铜板就跟现在的铜板没啥分别。

    正当他欲发作时,忽然发现这铜板上隐约刻有几个字,这一下立马勾起了他的好奇,他收起了把这木盒砸到姜凤青脸上的念头,开始仔细打量这枚铜板。

    铜板上,浮雕的字已经在岁月摩挲下磨平了许多,徐火眼不得不把铜板举到自己眼前,眯着眼仔细看。

    “青……城……这还有一个字是什么啊?”徐火眼艰难地努力辨识着上面的字,可这一面最后一个字,因为磨损太多太多,只剩下一点点痕迹证明还有一个字的存在。这让他怎么也认不出来。

    “莫不是青城山?”紫袍执事五适时轻声开口,他也看出这徐火眼似乎在研究手中的铜板。

    “嗯……”徐火眼闻言沉吟起来,也没说是还是不是,毕竟这种鉴宝,不能轻易主观臆断,妄下判断。

    一旁的卢金鑫这时候也有些着急起来,他实在搞不懂一枚铜板能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是在路边看到一堆铜板摆在面前,他也懒得去捡铜板。

    过了许久,徐火眼又把手中的铜板翻了一面继续端详起来。

    “清……玄……子?”徐火眼眼睛眯得快成一条缝了,语气也充满了不确定的意味。

    “清玄子?什么玩意儿?”卢金鑫皱着眉嘀咕道。

    然而此时一旁的安子澄却大惊,自从徐火眼在木盒中取出那枚铜板开始,事情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

    他实在没搞懂为何木盒里面的那对玉镯子会变成这枚铜板。

    他可以保证,从他们进了客栈到现在站在财神堂为止,除了姜凤青以外,没有外人碰过那个木盒。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询问姜凤青的时候,安子澄只能把疑惑压在心里,静静看着事情的发展。

    不过一旁的紫袍执事五此时再也坐不住了,他竭力克制音量,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莫非是青城山第一任掌门清玄子之物?”

    “清玄子?!”卢金鑫惊叹不已,他虽然平日玩世不恭,不学无术,可这青城山清玄子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

    毕竟当初青城山可是当初抗击妖族的中流砥柱,而这清玄子更是在一代人心中留下了一道深远的背影。

    “久闻青城山清玄子不仅一身道术,精妙无双。他的剑术也是登峰造极,就连一剑派的剑仙都对他称赞有加。当初他就是靠着一身道术和一把铜钱剑,杀得妖族闻风丧胆。可惜,后来那把铜钱剑在与妖族战斗中,不慎遗失。这也成了无数剑修留在梁州的古妖战场的执念,他们都幻想能找到那把铜钱剑,再现清玄子的绝世剑术。”

    徐火眼顿了顿,拿起木盒里面的丝绸,小心地擦拭起来这枚铜板,“可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苦苦追寻无果的铜钱剑,不知何时已经碎成了无数铜板。”

    “那这铜板到底值多少钱啊?”卢金鑫开口问道,然而话一出口,他便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这徐火眼和紫袍执事五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自己还去问这问题。

    果然下一刻,徐火眼与紫袍执事五便投来鄙夷的眼神。他们都是经历过人族与妖族战争的年代,知晓青城山为战争的结束以及今日的和平所做出的贡献。

    对于卢金鑫这种纨绔子弟,他们可没好脸色看。

    “此物……乃是青城山功德之物,岂能以价格衡量!”小房间的门缓缓打开,一道身着白衫,摇着纸扇,书生装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书生一进门,安子澄顿感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压在他的肩头,仿佛有千斤重压,令他不得不凝聚心神来抵抗。

    “这人实力恐怕在我之上,我没有把握在他手里全身而退,大皇子可要小心应对。”安子澄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正对着姜凤青传音入耳。

    然而下一刻,姜凤青却好像并没有感知到什么,反而大笑起来,“万事万物都有个价格,只不过在不同人眼中,价格多少有些不一样罢了。

    就像这铜板,在我眼中是可以换取筹码的工具,不过在徐老眼中,却是无价之宝。徐老若是真看中了这枚铜板,不想这珍宝在我手里埋没蒙尘,只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价格就行了。”

    徐火眼此时也没搭理姜凤青,而是起身恭道,“老板!”

    一旁的紫袍执事五此时也是躬身行礼。

    卢金鑫与他的手下此时皆是大惊,他们万万没想到,居然能见到传说中的财神堂的神秘老板,更没想到这位老板居然如此模样。

    书生摇着扇子,踱步到了姜凤青面前,饶有兴味地打量起他的草帽。

    “在下林天佑,是个生意人,不过我更喜欢向别人介绍说我是读书人。”

    姜凤青笑道,“赌场哪有这么多分别,只有赌客与庄家。”

    林天佑摇了摇扇子,笑道,“那倒也是,不过这赌客与庄家可不固定,庄家也是可以在赌客身上下注的。”

    “下注也是要筹码的,不知林老板要下多少注呢?”

    听了姜凤青的话语,林天佑沉吟片刻,收起了扇子,笑道,“这地方太吵了,不如楼上清净,我在五楼备下茶水,等你一叙。”

    说完,从袍袖拿出一枚紫色财神币,将它抛到了柜台上,然后便走出了房间。

    紫色的财神币在柜台上不断旋转,发出刺耳的声响,最后终于撞到了木盒,停了下来,静静躺在柜台上。

    姜凤青上前轻轻掂起财神币,紫色的财神币在光亮下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此时的紫袍执事五和徐火眼都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姜凤青。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穿着朴素,藏头露尾的人,居然能引出自家这位平日根本见不着面的老板,而且还能让老板在五楼备下茶水等候。

    “请问,我能和这位卢大少爷一起去楼上吗?”姜凤青将紫色财神币在手中拋来抛去,看着紫袍执事五,问道。

    紫袍执事五恭敬道,“赌客凭紫色财神币,可入四楼及以下任意楼层,不过黑色财神币只能入三楼及以下楼层。”

    姜凤青闻言,转而向卢金鑫笑道,“我们二人是头一回进财神堂,不知可否请卢大少爷领我们走一遭这财神堂的赌桌?”

    卢金鑫一阵犹豫,他已然明了这两个草帽人,分明就是来扮猪吃老虎的。明明不缺钱,还装成一副穷鬼样,分明就是恶趣味。

    这两人似乎还有大来头,居然能让财神堂老板出面邀请,而且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还想跟着自己。

    哼,若是他们真得敢跟着自己去赌,那必然要让他们吃个大亏。有钱怎么了?难不成到时候输在了赌桌上还能要回来?到时候定然让他们输成穷鬼,灰溜溜地爬出去!

    想到这里,卢金鑫脸上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开口道,“那必然可以!”

    姜凤青闻言也是一笑,“那就多谢卢大少爷了!”

第五十九章 龙欲升空

    财神堂的一楼,卢金鑫领着手下走在前头,姜凤青和安子澄跟在他们后面。

    卢金鑫显然是轻车熟路,领着他们走在一条狭长的长廊上,两旁皆是摆满了屏风。

    每隔十步,屏风之间便会穿插一尊少见而珍贵的盆栽,盆栽上面还挂着一个玲珑却明亮的灯笼,散发着温和的光,照亮着长廊。

    安子澄显然被这一路的精致屏风给吸引住了,屏风上的图画中,一位身着滚金色的龙袍,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正一脸肃穆地看着下方。

    他的龙袍上绣着无尽星辰,星辰错落分布间仿佛蕴含着奥妙至理。至于他头顶的高冠,更是对称绣着阴阳日月,令人不敢直视。

    拥有着皇族威严的他,手中紧握着一把泛着青光的青铜长剑。剑柄处,一个太极图案正泛着黑白两色的光芒,仔细看去,黑白两色中居然隐藏着九州山水图。

    而在他的身后,左边有一位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盘膝闭目,膝上放着一把铜钱剑,剑上还贴着无数符篆,符篆上还带着点点血迹。右边有一位身着僧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手握禅杖,若是仔细看去,老和尚的眼中仿佛藏着无尽星辰。

    下方,一个足有十丈高的巨人正傲然矗立在空中,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撕裂虚空,洞穿他注视的一切敌人。巨人背后的六个黑色的翅膀周围燃烧着熊熊黑焰,而在这无尽黑焰间,一条巨龙正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

    巨人魁梧的身躯上纹着各种颜色的龙纹,种种龙纹交织在一起,令常人根本不敢直视。巨大的手掌中还漂浮着一枚散发着无尽黑气的龙玺。

    巨人身后,四团不同颜色的巨大漩涡仿佛扭曲了整个空间。

    最左边的血红色漩涡中,一只通体金毛的巨大猿猴正手握一只鲜红的竹简,脸上还挂着狞笑,仿佛来自深渊地狱般令人恐惧。

    它手中那竹简仿佛是从血海中捞出一般,渗着鲜血。

    从左数的第二个碧蓝色的漩涡中,一只通体透明,仿佛是用水凝聚而成的猿猴,正作仰天长啸模样,胸口九颗星辰煜煜生辉。

    它的脚下踏着九条水龙,水龙个个面相狰狞,须发尽张,令人心生畏惧。

    第三个漩涡是一个土黄色的漩涡,漩涡中站立着一尊庞大无比的猿猴,猿猴巨大的双臂几乎与大腿一般粗壮。

    它的手中捧着一座由上万个头骨组成的小山,头骨上无数个空洞的眼仿佛能将看者的的心神彻底吸入。

    第四个漩涡是一个黑色的漩涡,幽深的漩涡中一只通体漆黑,身材瘦小的猿猴正一手搭在足有两个手掌大小的耳朵上,作探听模样。

    远远望去,它巨大的耳朵里,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出来。然而,若是走近细看,却是一片空白,令人细思极恐。

    两方下面,赫然刻画着人族与妖族的大军。

    人族大军中,无数坚甲锐兵的将士们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其中有鬓发皆白的老者,有稚气未脱的少年,有眉清目秀的女子,有面容刚毅的青年,他们滔天杀气仿佛可以刺破苍穹。目中燃烧的怒火,仿佛可以焚尽一切妖魔鬼怪。

    而人族大军的最前方,四道傲然挺立的身影仿佛能扛起泰山崩塌,挽救大河倒流。

    四道身影隐隐有以占位靠前的一位中年男子为主。

    在他身后的三人分别是一位稍稍比他年轻的男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至于妖族大军,则是群魔乱舞。有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能吞下三山五岳的巨大蟒蛇,有背生双翼,双目幽绿的矫健猛虎,有通体雪白,九尾傍身的赤目妖狐,还有蛇身鱼首,通体烈焰的巨大怪物……

    无尽的妖魔令屏风的左半部分都笼罩在阴暗的背景下,仿佛在屏风外还有看不到尽头的妖潮。

    安子澄一路看过去,越看越心颤,越看越胆寒。

    他虽说是那个时代的人,可他是当时是负责镇守人族的后方,虽然也日夜与妖魔搏斗,可这战场的激烈程度根本比不上与妖族战斗的第一线。

    等走到长廊尽头,屏风的图画也随之消失。安子澄这才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走在最前方的卢金鑫也从安子澄一路的仔细观赏屏风图画,感受到了安子澄的惊叹。同时也在心中给他贴上了从未来过财神堂的标签。

    咳咳

    卢金鑫轻咳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接着卖弄般说道,“有些第一次来的人可能不知道,这屏风上的图画可是财神堂请来了江湖赫赫有名的绝世画师丹青子来临摹天下书院画仙的《古妖战场》。”

    卢金鑫故作姿态,凝望着屏风上精美的图画,“这丹青子四处流浪,神龙见首不见尾,能遇到他全凭缘分,而且他作画全看心情。他心情好时,甚至会主动给人作画,分文不收。他心情不好时,就算是把千万白银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一下画笔。也不知道财神堂付出了什么代价,居然能让丹青子呕心沥血为其画了足足半年时间。”

    眼见着安子澄抬头望着屏风出神,卢金鑫偷偷侧头看去,瞄到了安子澄小半个脸颊,只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然而他思索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似乎是感受到了卢金鑫的注视,安子澄迅速又低下了头,草帽再度遮掩住脸庞。

    卢金鑫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沿着木制台阶往下走。

    走下台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圆形大厅,大厅周围都用及腰的木栏杆围了起来,唯有台阶下方有一处木门,两个侍女在木门旁边守着。

    大厅的上方一个挂着无数蜡烛的平台,令整个大厅都是灯火通明。

    平台正下方,摆放着一张大理石长桌,长桌上摆放着无数珍馐糕点,奇异果盘,清茶美酒。

    而平台四周,无数个屏风将大厅隔出四个大方格,每个方格内都是人声鼎沸,聚集着二十余个赌客。

    他们围坐在一张巨大的赌桌上,一名绝美宫服女子正手握一个骰盅,坐庄与他们对赌。

    随着每一次开盅,赌客中都有人唉声叹气看着自己面前的筹码被人收走,有人兴高采烈,一把将桌上的筹码揽入怀中。

    哗哗的白银碰撞声在这间大厅不断回荡着,这里每一处墙角都透露着纸醉金迷的腐朽意味。

    站了片刻,姜凤青只觉阵阵胸闷,虽说他以前也来过这里,不过都是直接上楼,并不会在一楼停留。

    长桌周围围绕着十余个美女侍从,她们不时端起桌上的食物向方格内正在赌博的赌客们走去。

    卢金鑫在这停留了一会,便迈步向木门走去。

    木门旁两位颇有姿色,穿着暴露的侍女眼见着他们走来,纷纷露出桃花般灿烂的笑容。

    “卢大少爷今日又来财神堂玩耍了啊,我们可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呢!”

    卢金鑫笑着上前捏了捏两个侍女俊俏的脸蛋,“是啊,让我看看你们俩的脸上有没有长肉,嗯……又软和点了,就是要多长点肉才捏着舒坦。”

    两名侍女也不躲,就任由卢金鑫捏着脸蛋,脸上的笑容不减分毫。

    “卢大少爷捏着舒服就好,平日可要多来看看我们姐妹俩,我们姐妹俩可是想您想得紧呢!”

    “哈哈,真的吗?是想我还是想我和我睡呀?”卢金鑫大笑着松开了手,转而又在她们二人胸上蹭了蹭手,这才心满意足地向左边的巨大旋转楼梯走去。

    两名侍女只是娇嗔地目送着卢金鑫酒气冲天的身影远去。

    等到安子澄与姜凤青也跟在卢金鑫背后一同远去后,两名侍女这才凑到一块,嘀咕起来。

    “怎么卢大少爷带着穿成这样的两个人来财神堂了啊?”

    “不知道啊,穿成这样……也不像能和卢大少爷一块儿玩的人啊……”

    两名侍女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眼看着四人来到楼梯旁的一名看起来冷冰冰的侍女身旁。

    侍女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们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还请客人出示财神币。”

    卢金鑫向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神,手下立马理解,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财神币丢给了侍女。

    侍女结果仔细看了看,便恭敬地把财神币还给了手下,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卢金鑫高傲地迈步上楼,手下跟在他身后,一边向上走,一边很是新奇地往下看。

    财神堂这楼梯的制作可谓是用尽心思,它通体是由一层薄薄的琉璃砖所制作而成的,远远看去上面站着的人仿佛是御空而立。众所周知,琉璃砖乃是透明的,不过财神堂不知给这琉璃砖进行了什么加工,居然让这层琉璃砖隔住了下方楼层的视线。

    这样一来,下面楼层的人根本看不到楼上的人是何模样,而上面楼层的人却能把下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曾经的财神堂就传出了一个笑话,据说京城有个大官瞒着老婆准备去财神堂二楼和几个朋友赌博,不过谁也不知道他老婆哪里来的消息,居然跑到了财神堂二楼的楼梯口等候。

    就这样,这大官前一秒还和朋友们有说有笑,下一秒就自投罗网,被他老婆揪着耳朵拉回家一顿臭骂。

    姜凤青也是从怀中掏出那枚紫色财神币,递给了那侍女。

    侍女表情一阵惊奇,小心接过财神币,打量了一番后,便交还财神币,躬身行礼道,“贵客请上楼。”

    姜凤青接过财神币后,微微颔首,然后便领着正仔细打量着这仿佛浮空的楼梯的安子澄上楼。

    侍女在他身后目送着这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即将在这财神堂掀起风暴的背影。

第六十章 何惧之有

    财神堂。

    沿着这没有过多装饰的楼梯走了许久,安子澄不禁又往下看了一眼。

    看着下方已经看不清面容的赌客们,安子澄心中隐隐有一种上位者的骄傲。

    “这财神堂的楼梯台阶,自一楼到五楼共一百级,每一楼有二十五级台阶。”卢金鑫注意到了安子澄左顾右盼的动作,心中对这二人的鄙夷更盛,显摆地说道,“每高一楼,离下方距离便远一丈,据说若是到了五楼,看一楼的人便是一群蝼蚁。”

    姜凤青轻笑两声,“我好奇卢大少爷去过五楼吗?”

    “呵呵,五楼可不是人人都能上去的,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就没有在财神堂楼上赌过。”卢金鑫鄙夷道,“只要在这财神堂楼上的大厅赌桌玩过的都知道,要想去上一层楼玩,要么就直接兑换上层楼所对应的筹码,要么就必须在本层的大厅赌桌连续赢十把,这两种方法都可以上楼。不过……”

    “不过紫色财神币之上就没有对应的筹码了,所以就只能用第二种方法上五楼了。”姜凤青笑道。

    “哈哈,你们毕竟是新手,我就先带你们去三楼玩两把吧。”卢金鑫哈哈笑道。

    姜凤青点头道,“那就多谢卢大少爷指引了。”

    一行人在盘曲折叠的楼梯上缓缓走着。到了二楼时,平台上依旧有一个一脸严肃的侍女,只不过这个侍女的姿色堪称绝色,在检查了他们的财神币之后便恭敬地行礼放行。

    值得一提的是,二楼的装潢绝对远远超过了一楼的奢华。从平台往里看,可以看到一扇由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精致小门,小门上还龙飞凤舞地用黄金镶嵌了一个门把手。

    “光是这一扇小门,恐怕就足以买下半个财神堂一楼。”安子澄在心中暗暗揣测着这二楼的小门背后隐藏的是怎样一副场景。

    等到三人来到三楼时,尽管安子澄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不过在真正看到三楼那扇门,并推开门,走了进去时,安子澄的心理准备直接被狠狠摧毁个干净。

    虽说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也见识过许多敌军首领的奢靡生活,而且也听说过财神堂是富人赌客们的地上天堂,不过这些都只是浮云,只有今日真正来到这财神堂,并进入其中一观。他才真正懂得什么是奢华,什么是享受。

    整个由黄金打造的地面,安子澄甚至不敢用力踩上去,怕弄脏了可以看清自己的模样的地面。

    两排身着薄裙,巧笑嫣然的侍女在他们面前恭敬行礼,迎接他们的到来。

    从小门走出,正对着他们的大厅里面有四张由黄金打造的赌桌,赌桌上铺着一张厚厚的红布,红布一看便价值不菲,不仅绣着精美复杂的花纹,还泛着点点金光。

    此时四张长方形的赌桌都摆放着十张椅子,不过只有一张赌桌的两旁稀稀落落坐着八个人,他们的穿着都是雍容华贵,就连身后的仆从也是穿着不凡。

    赌桌的上位,都站着一位绝色女子,身着大红长裙,面带春风笑意,俏生生站立如一朵红花。

    赌桌的上面还放着十二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这石头光看外表似乎与寻常的路边石头没有分别,不过想来能被摆在这种地方,必然不可能是普通石头。

    大厅周围,是十二扇紧闭着的房门,黄金做的房门上雕刻着一到十二的数字,房门外都站着一名面色冷酷的黑袍执事。

    赌客们察觉他们四人的到来,脸上都露出喜悦之色。

    “终于又有人来了!”

    “这样就可以凑成一桌了。”

    “希望不是包厢的人,这样的话,又得等好久了。”

    “那位不就是卢大少爷吗?咱们前天才把他的钱都给赢光了,没想到这么久他就有钱了。”

    “不知道他身后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这可是个大肥羊,今天可要狠狠宰他一顿。”

    卢金鑫领着姜凤青坐在了末尾二座,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带有九字的金制名牌。

    卢金鑫一眼扫过在座的八人,心中不由怒火中烧,恶狠狠的目光狠狠放在坐在一号位的一个年轻男子。

    “哼,李振宇,你别得意!上回不过是我大意,这回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卢金鑫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振宇悠哉悠哉地说道,“卢大少爷怎么这么大火气,我们不过就是赢了你三百万的筹码,这就玩不起了?”

    卢金鑫心中怒意更盛,要知道上回他可是带着二百万筹码来这里玩,结果输得一干二净,最后灰溜溜地离去。

    他们这八人中,上回和卢金鑫赌过的就有二人,分别是一号位的李振宇以及二号位的李白,李振宇和李白都来自长安李家,两人乃是亲兄弟,其中的兄长李振宇已经被定为下一任李家家主。

    李家与卢家两个家族都是长安名门望族,不过李家的商业重心一直放在贸易运输上面,原本两家也是和睦相处,不过随着霍家的离去,两家家主为了争夺伴随着霍家的离去,长安的原先在霍家手底下挣钱的大量的小商户。,开始大打出手。

    不过两家到现在也是十分克制,都是在商业贸易上进行斗争,没有将战局扩大到闹出人命的地步。

    不过两家的下一任执掌人李振宇与卢金鑫却是坐不住了,明里暗里都在争斗不停。

    卢金鑫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一招手,一名绝美侍女连忙走了过来。

    “客人需要些什么?”侍女樱唇轻启,靠在卢金鑫身旁。

    侍女身上的香气四处飘荡,就连一旁的姜凤青与安子澄也能闻到,顿觉心旷神怡。

    “快给我倒杯酒来!”卢金鑫不耐烦地说道。

    侍女闻言也没敢多说什么,弯腰行了一礼后便立马退去。

    大厅开始陷入沉默,八人的眼神不断在刚进入的姜凤青与卢金鑫等四人身上游离。

    “卢少爷,这两位……”李白打量着安子澄与姜凤青,眼神带着好奇。

    其余七人也是看向卢金鑫,在他们眼中,这两个人穿成这副模样,与这华丽堂皇的财神堂显得格格不入。故而他们皆是好奇,为何卢金鑫会领着这副模样的二人进财神堂,难道不怕落了自己的身份,丢了自己的脸面吗?

    卢金鑫冷冷说道,“怎么了?人家有钱还不准来这里了吗?这财神堂又不是你们李家的产业,人家都上了楼你还想做一番调查吗?”

    李白碰了一鼻子灰,脸上瞬间露出不悦之色。一旁的七人也纷纷面色阴沉,能来到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平日都是颐指气使的主,哪里受过这种气。

    李振宇这时却打着哈哈说道,“是的是的,这进了财神堂就都是财神堂的客人,都是来这里玩钱的。来来来,坐坐坐!既然是新来的朋友,那老白你给介绍下我们这里的规则吧!”

    说完,便看向脸色不悦的李白,李白被他这一看,脸上露出一抹挣扎之色,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们在这里玩的的是赌石,就是每人在这十二块赌石中选择一块下注,下注的筹码的多少决定你待会挑选对手的顺序,当所有人都选好自己的赌石之后,就会按照下注的筹码的多少,从高到低来决定顺序。筹码多的人可以自己从剩下的人里面挑选一个作为自己的对手,根据两人从各自赌石中开出的物品的价值,来判断胜负,胜者可以获得对方下注的筹码,败者则退出这一轮赌博。当这一轮赌博结束后,财神堂会再度推出赌石,直到九人面前的筹码都输光之后,余下的一人便胜出。”

    “哼,废话少说,先把筹码亮出来吧!”卢金鑫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不耐道。

    “呵呵,卢大少爷是等不及早些输光筹码,离开这伤心地了,是吧?”李白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财神币,摊开在桌上,竟足足有二十五枚之多!

    李振宇脸色一沉,却是没多说什么,也将自己的筹码摆在桌上,也有三十枚黑色财神币。

    其余的几个赌客脸色骇然,他们面前的黑色财神币大多只有三四枚,或者七八枚。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玩过多回的老赌客了,可是他们平日在这里玩,遇到的对手的筹码大多都是七八枚黑色财神币的样子,最多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个。

    虽然在这个摆筹码的环节,也会有一个比多少的排名,在这里排名高的,就能在接下来的挑选赌石环节占得先机。因为若是两方看中同一块赌石,且出价相同,这时荷官就会依照他们面前筹码的多少,来将这块赌石判定归属。少的一方,就只能再去寻找别的赌石。

    不过要知道,十枚黑色财神币就能换一枚紫色财神币,有这一枚紫色财神币,就可以上四楼玩了,谁还会呆在这三楼。

    在随着赌客们都纷纷亮出了筹码,长桌尽头那名一直保持着笑容绝色荷官的目光不断在桌上的一摞摞黑色财神币上面游走着。

    当卢金鑫的手下得意地把怀中那三十五枚财神币一股脑抛在了赌桌上时,众人明显一怔,显然被这卢金鑫的财大气粗给惊到了。

    就连李振宇和李白也是一惊,要知道他们上回就是凭借他们的筹码都多于卢金鑫,而且两人都将看起来最有可能出好宝贝的赌石给先挑选了,然后在挑选对手的环节,一个劲地联手针对卢金鑫。这就让卢金鑫输得又憋屈,又火大。

    卢金鑫这时看着李振宇与李白脸上的郁闷神情,不由心情大好。

    虽说他一开始来,是想着把姜凤青和安子澄给坑了,让他们输个精光回去。

    结果没想到,今晚能在这里撞上李氏兄弟,这就让他打消了坑姜凤青的念头,转而思索起来,该怎么对付李氏兄弟。

    “啊这!”

    “为何会有人带着紫色财神币到这里来?”

    “这人……”

    一众赌客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姜凤青面前孤零零的一枚紫色财神币。

    这一点紫色在无数的黑色中显得格外显眼。

    “荷官,这怎么判?”一名长相猥琐的中年男子指着姜凤青面前价值百万的紫色财神币,问道。

    众人纷纷看向他,原来他面前正摆着十枚黑色财神币。

    绝色荷官笑意更盛,心中却是一阵发慌。她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紫色财神币,还好巧不巧有人掏出了十枚黑色财神币。从价值来说,这二者筹码对等,可紫色财神币似乎看起来又应当优于黑色财神币。故而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问题。

    “这还不简单,让他们对赌一局不就好了!”卢金鑫随意道,“反正有十二块赌石,刚好让他们选两个出来赌一局,我反正不介意用剩下的赌石来继续赌。”

    这时其余七人皆是纷纷点头同意,这让李振宇和李白皆是愠怒。

    要知道这里的赌石,来的时候可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先来的人可以在这里一边等待,一边观察赌石的模样。只有等到凑满十个人,才会开赌局。

    这就让先来的人占尽先机,而李振宇和李白正是最早来的两个人!

    眼见着众人纷纷点头,荷官这时也点点头,向姜凤青和三号位猥琐中年男子道,“既然大多数赌客们都同意,那两位要进行赌局吗?”

    猥琐男子笑道,“我自然没问题,不知这位兄弟可敢与我一战吗?”

    众人纷纷向姜凤青投去目光,他们从姜凤青带着紫色财神币来三楼,已然猜到这姜凤青可能是个新手,这种新手来赌石,十有八九是会输得精光。

    “这回倒是便宜他了……”

    “不过也难说,就怕这十号是个老手来钓鱼的……”

    “我记得以前也有四楼的人,跑来三楼赌。”

    “不知道这十号技术如何?”

    “我看十有八九他会拒绝赌局。”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只见姜凤青缓缓开口道,“何惧之有,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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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仙介绍:
人族与妖族的百年战争终究以人族胜利结束了。
已是九品巅峰的人皇姜南初联手江湖第一高手,带着无数武者的希望,踏遍九州,寻找九品之后的仙道。然而一年后,两人沉默归来,先后死去,只留下一句,九品皆死,世上无仙。
九州,是一群人的故事。九州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