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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六章 吓死你们

    吕惠卿和张斐其实也算是老搭档,这种事以前就干过不少,默契还是保持着。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赵抃也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看他们表演。

    从皇庭出来后,吕惠卿突然小声道:“如果朝廷全额赔偿的话,商人不见得愿意成立什么保险行。”

    “七成。”张斐立刻回答道。

    吕惠卿愣了下,旋即笑问道:“理由?”

    张斐笑道:“首先,他们没有签订赔偿条例;其次,他们所支付的价钱,其实是要低于成本的,这钱肯定是漕运官员收了,然后用朝廷的资源帮助他们送货。

    虽然这也是朝廷默许的,但真要在庭上辩证,这其实对于商人是非常不利的。

    如果将此案,定义为贪污受贿案件,结果大有可能是漕运官员会受到波及,而商人们也拿不到太多的赔偿。”

    吕惠卿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看就值五成。”

    张斐道:“低于七成,他们中一些商人可能会拼死一搏,因为他们要偿还债务,而且往后事业署还得依靠他们这些商人盈利,不要将关系闹得太僵。”

    吕惠卿思索半响,点头道:“好吧。”

    张斐突然打趣道:“吕尚书,为什么每回跟你交谈,总是会涉及到一些违背司法原则之事。”

    吕惠卿呵呵笑道:“彼此,彼此。”

    在与张斐交涉过后,吕惠卿又赶在休假之前,正式向朝廷提出漕运改革方针。

    他没有提到漕运的腐败,而是设身处地的站在漕运这边,为漕运考虑。这漕运可是关乎经济命脉,但他们只能用这么破的船只,要是在危机时刻,这粮食供给不上,可是会出大事的。

    要么就增加对漕运的支出。

    但这显然不行,直接增加支出,这个老鼠坑扔多少进去,也不会得到改善的。

    只有利用事业法,先对漕运进行全方面改革。

    就好比粮食署一样,朝廷跟这些运输集团签订契约,付钱让他们运输粮食。

    吕惠卿要求暂时先成立十个独立的运输集团。

    西北、河北、京东东路各两个,东南六路则是安排四个,让他们相互竞争。

    革新派当然是非常支持,这可是一块超级大蛋糕,而吕惠卿肯定也是会用革新派的官员。

    富府。

    “这极有可能又是王介甫与张三商量好的。”

    文彦博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吕惠卿刚刚回来,就提出这么缜密的改革计划,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富弼笑问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文彦博道:“改革漕运。”

    富弼道:“这不是什么坏事。”

    文彦博摇摇头道:“但也不一定是好事,以吕惠卿的性格,他定会将自己的党羽全部安排进去,否则的话,他哪会这么积极,而公检法也未必能够监督得了啊!”

    富弼道:“这种事你知道,我也知道,张三不可能想不到,以他作风,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事与公检法捆绑在一起,从而让公检法的权威得到进一步伸张,咱们还是再等等看吧。”

    而那边商人原本以为检察院出手,此事是十拿九稳,主检控可是张斐,可不曾想,吕惠卿一出手,便又是峰回路转,从起诉变成劝和。

    商人跟朝廷谈判,是天生弱势。

    很快就传出消息,户部并不打算全额赔偿。

    这事对商人而言,影响可是非常大的,如今京城来往的货物是越来越多,大家的买卖也是越做越大,这运输自然变得愈发重要。

    樊颙、陈懋迁便来向张斐打探消息。

    汴京律师事务所。

    “即便检察院起诉,其实也难以得到全额赔偿。”张斐摇摇头,道:“关键就是那张契约上并未写明赔偿条例。”

    樊颙道:“我听说是漕运不肯签,可不是商人不愿意。”

    张斐道:“但是你们要知道,漕运可不是一个盈利的作坊,它是一个特殊组织,它的职权就不包括帮助商人运送货物,自然就没有权力签署任何赔偿条例的,而且这里面的规定是非常模糊的。

    即便检察院起诉,我估摸着最终结果,可能也就是商人得到部分赔偿,同时惩罚相关漕运官员,但我认为他们商人也不想因此得罪那些漕运官员。”

    樊颙问道:“听说朝廷打算将漕运也变成事业署,这会不会好一点?”

    张斐道:“那得看这条例是怎么签的,这个是他们做主,我们检察院管不着。”

    陈懋迁道:“那不就是他们说了算,而且事业署是要盈利的,私船更加没得混,码头也都在他们控制中。”

    漕运事业化,令商人很担心,你不盈利,就已经这么可怕,而你现在要追求盈利的话,我们商人不就是砧板上的肉。

    张斐故作沉吟一番后,道:“关于这一点,我也考虑过,如果你们想要保护自己的权益,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樊颙忐忑不安地问道。

    毫无惊喜感可言,跟张斐谈过买卖的,全都知道,他的办法,一直都很吓人。

    张斐立刻将保险买卖告知他们。

    果不其然。

    樊颙听得是一阵头晕目眩,“这可万万使不得,漕运里面的猫腻可是多了去。”

    说到这里,他低声道:“就连百姓都知道,很多事故,可就是他们漕运官兵弄出来的,咱要弄这保险,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陈懋迁是直点头,听着可真是太可怕了。

    张斐笑道:“一旦商人拥有着保险,那么就是可以对这个事业署进行审查和监督,你们手中就有谈判的本钱,至少你们可以进行干预,尽量避免这种事故。

    光这一点就胜过那一点点利益。当然,条例上,也会写清楚,什么情况,才会给予赔偿,你们要进行怎样的调查,而关于这些,我们的运输队是有着丰富的经验,可以让他们来帮忙。”

    陈懋迁只觉怪不可思议的,“漕运会愿意接受咱们的审查和监督吗?”

    张斐道:“只要咱们将这个行业弄起来,他们不听也得听,你们也说了,他们是要盈利的,如果不上保险,商人就不会托他们运输,这麻烦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将主动权控制手里,包括拟定契约,这样一来,公检法也能够更好的给你们提供保障。”

    樊颙和陈懋迁突然意识到,这个保险是用于制定规则的争夺。

    他们不应该将目光仅仅局限于金钱。

    樊颙道:“就算我们答应,其余商人也不会答应的。”

    张斐道:“一定会的,现在所有商人都缺乏运输上的保障,这里面也是有利可图的。试想一下,商人都必须买保险,同时我们降低出事故的几率,这绝对是赚钱的买卖。

    你们去找相国寺和马家谈,由三大解库铺领头,成立一个保险行业。”

    樊颙点点头道:“好吧!我先去问问看。”

    张斐道:“但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

    陈懋迁呵呵道:“这还用说么,一听就是你的主意。”

    张斐啧了一声:“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到底张斐现在是官员,而保险行业与朝廷的漕运改革,其实是有着利益冲突的,他不太方便出面。

    樊颙、陈懋迁就拿着张斐这个主意,先是找解库铺商谈,其实主要对象就是相国寺。

    因为马家和慈善基金会都是张斐的基本盘,而相国寺是代表着另一部分人的利益,恰恰也是因为如此,相国寺是非常动心。

    因为相国寺知道,这里面不仅仅是利益,更多是权力。

    但是相国寺也比较谨慎,要求将各行会商人找来,问一问,看他们真的有需求,毕竟买保险,也是要增加运输成本的。

    这还用问,商人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虽然成本是增加了,但是这风险也小了,漕运那种风险,十有八九是人为的,毕竟不是海运,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命捏在别人手里,稍不留神,就倾家荡产。

    如今漕运事业化肯定是要进行垄断,不然的话怎么去盈利,这私商是难以竞争得过,尤其是长途运输。

    只要保险价格只要不是很离谱,他们绝对愿意购买。

    户部。

    “吕尚书,我听闻那些商人准备弄一个保险计划,来与我们的事业署对抗。”

    “保险?”

    吕惠卿故作懵逼,望着邓绾。

    邓绾立刻将所知一切,告知吕惠卿,又道:“我已经打听到了,他们的意图,就是要对咱们的事业署进行监督。

    咱们的船要是不上保险,不达标准,商人就不用咱们的船,他们这不是想骑到咱们头上来吗?”

    吕惠卿笑道:“这没什么不好的。”

    邓绾诧异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道:“这事业法,简单来说,就是要变成商业,无论如何,咱们都是要盈利的,他们这么做,只是增加运输成本,他们愿意负担,咱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邓绾道:“但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权力的问题,到时就是他们说了算。”

    吕惠卿道:“权力就是确保他们只能用咱们的船,且咱们有利可图,其余的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此外,你以为相国寺后面都是谁?要是王爷的货物丢了,那会给我们添加多少麻烦。”

    邓绾皱眉道:“是呀!如果漕运都事业化,往后太后、王爷的货物,也得咱们来运送。”

    立法会。

    “保险法。”

    文彦博不禁都笑道:“这个张三还真是一肚子的鬼主意啊!”

    司马光道:“我认为这保险法设计的非常精妙,这事业署说到底也是属于朝廷的,朝廷监督朝廷,是很难避免监守自盗的情况,对谁的影响最大,就由谁来监督,这无疑是更为合理的。而且,这么一来,公检法就能够更好的介入,因为商人必须依靠公检法来保障自己的权益。”

    富弼笑道:“其实一直以来,张三都是这么干的,若论对祖宗之法的理解,我还是远不及他啊!”

    这不还是遵循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的指导方针吗。

    正说着,吕公著突然入得堂内,“诸位或许还不知晓,官家方才又下旨,让张三前往西北巡察。”

    文彦博皱眉道:“还让他去巡察?”

    那小子巡察,太不靠谱,简直就是敷衍了事,还不如让他留在京城,处理漕运一事。

    吕公著道:“这与上回不同,据说还有一个任务。”

    司马光忙问道:“什么任务?”

    吕公著道:“就是在府州等地推行公检法。”

    富弼、文彦博顿时明白过来。

    其实苏辙来信谈过这个问题,他们对此是无能为力,如府州这些地方,是极为特殊的,就连税都是算给折家军的,公检法去了之后,就没法立足,朝廷也没有让他们在那边推行公检法。

    文彦博又问道:“张三能做到吗?”

    司马光道:“若他也做不到,那就没谁能够做得到了。”

    而张斐如今可没有太多精力,去管保险、事业署的事,其实话说回来,他也不太会,虽然事业法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也只是提供计划,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具体怎么去安排,都是王安石他们弄得。

    将漕运拆分,那更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程,其中的问题,肯定是多如牛毛,也必须是吕惠卿这种能臣干吏才能够处理好的。

    当然,吕惠卿也非常享受,他这一搞,许多官员都得巴结他。

    至于保险行业,张斐也只是负责草拟契约,但是具体成本怎么算,怎么赔偿,张斐也是让他们商人自己去合计,毕竟当下的环境和风险都和以后是不一样的,张斐对此也不清楚,还得他们自己去拉扯。

    张斐现在已经将重心,转移到西边。

    宋朝这环境,其实就是一整盘棋,不管你是从西、南、北哪一处落子,必然是会影响到全局。

    一旦下不好,就是满盘皆输。

    必须慎之又慎啊!

    这些天,他都在跟李豹和军器监的人交涉,将工匠和工具和一些成品武器都秘密转移到西北去。

    来年开春之后,张斐便立刻动身前往西北,这一回曹栋栋都没有跟着去,因为这是要高度保密的,不但得瞒着外面,还是瞒着里面。

    话说回来,曹栋栋也不想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而张斐没有说先去河中府看看,而是扮作商队,直奔延州。

    那边种谔、折继世、折继祖、姚兕事先就已经接到消息,也都秘密赶到延州。

    等到张斐抵达时,宴席都已经摆上桌。

    “诸位将军,别来无恙了。”

    “承蒙大庭长挂记在心,吾等一切安好。还记得当年,全蒙大庭长大公无私,还我清白,种某一直都想好好答谢大庭长一番。”

    种谔立刻抱拳言道。

    对于张斐,他们可是非常感激的,因为那一场军事审判,不但解决了种谔的麻烦,还给予他们更多的军事自由,不再惧怕文官在皇帝面前嚼舌根子,大不了上皇庭论个清白。

    所以,他们在得知张斐要来,也都是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张斐笑道:“先别忙着谢,相信各位也收到风声,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

    几人相互瞧了一眼。

    张斐又点点头道:“不错,我是来这里推行公检法的。”

    折继世道:“大庭长,吾等都非常支持公检法,也知道公检法对于我们武将是有益无害,但是.。”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张斐道:“但是边州的情况,与其他州县都大为不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为战争准备的,这与法制之法是存在矛盾的。”

    折继世讪讪点头。

    你说得比我想得都好。

    张斐笑道:“各位将军都是爽快之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这一次是势在必行。因为这关乎着我来此的主要目的。”

    “主要目的?”

    种谔诧异道:“大庭长来此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推行公检法吗?”

    张斐道:“这只是一个借口,我此番来此的真正目的,是我大宋最高机密,目前只有官家和我知道,故此,此番谈话,若是泄露出去半句,今后谁也保不了你们。”

    一干武将顿时坐立不安。

    姚兕哆嗦着问道:“不知大庭长来此是何目的?”

    张斐道:“消灭西夏。”

    种谔他们顿时是喜不胜收。

    张斐又道:“但是目前朝中宰相,无一人支持,所以只要泄露出去,必然是会胎死腹中。”

    几人又是面面相觑。

    有些懵。

    宰相都不支持,这能消灭西夏吗?

    就没有听说过啊!

    折继祖问道:“如此大事,焉能瞒得过。”

    张斐道:“诸位可知道,明年西夏梁皇后就得还政于西夏少主。”

    种谔立刻道:“这事我们当然知道,而且我们还知道那梁皇后并不打算还政于少主,如今正在不断削弱一些支持他们少主大臣的势力。

    其实已经有人在秘密跟我们来往,为自己找寻退路。而我们也正准备将这情报上报给朝廷,如果西夏发生内乱,这将是进攻西夏的绝佳机会。”

    折继祖他们也是频频点头。

    张斐笑道:“已经晚了。”

    “晚了?”

    “王韶去年就已经将这一情况,上报给官家,这也是我此行的原因。”

    “.!”

    提到王韶,种谔他们的脸色,非常难看。

    财政变得这么好,他们西军完全感受到,这都怪王韶。

    张斐道:“而官家也已经决定,让王韶来担任整个计划的统帅。”

    折继祖当即就忍不住了,“他们这些文人,可真是会邀功,不过就是打败几个小部族而已,期间还吃的一场大败仗,凭什么担任统帅。”

    种谔他们也纷纷表示不满。

    他才打了一场战争,而且还是一个高度分裂的吐蕃,这就让他当统帅,太不公平了呀!

    张斐解释道:“官家之所以决定让王韶担任这个计划的统帅,乃是因为这个计划,是要制造西夏内乱.。”

    不等张斐说完,种谔便道:“这种离间之术,我们也会用,而且我们用的比王韶还多,绥州不就是这么拿下来的么。”

    张斐笑道:“敢问诸位一句,你们有文人狡猾吗?”

    “没有。”

    “你们有文人狠毒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

    张斐道:“这种任务就应该文人来做。”

    折继祖兀自不满,“但文人可不会打仗,最终还是要通过战争来解决。”

    “这就是我要说到的第二点。”

    张斐道:“你们可知道,熙河拓边之后,辽人在北境调兵遣将吗?”

    四人点点头。

    张斐道:“你们谁有把握,能够在进攻西夏的同时,同时能够抵御住辽人可能的南下。”

    这下全都沉默了。

    武将还是很实诚的,西军战斗力虽然非常强,但是跟辽军比,最多最多也就是半斤八两,更何况是两线作战。

    种谔道:“难道王韶可以做到?”

    “他也做不到。”

    张斐道:“虽然这个计划,是要消灭西夏,但是并不是要总动员,各路兵马齐出,如果是那样的话,官家是断然不会让王韶来担任统帅。”

    种谔纳闷道:“可要不大规模动员,如何消灭西夏,王韶有这本事?”

    张斐道:“他当然没有这本事,我这回来,还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武器,整个计划,就是分裂西夏,慢慢蚕食西夏,然后借着个战场,实验这种全新的武器,为将来拿回燕云十六州做准备。”

    四人不禁大惊失色。

    这个计划真是越听越恐怖。

    而这就是张斐要的效果,他要将这个计划编制的无限恐怖,让他们都不敢担任这个统帅。

    唯有如此,他们才会愿意听从王韶的安排。

    一夜无眠。

    翌日,种谔他们都盯着黑眼圈,跟着张斐来到一处深山老林中,但见里面有着重重关卡。

    这令种谔他们心有余悸。

    “大庭长,他们都是什么人?”折继世不安地问道。

    他现在担任延州统帅,这里多了一支兵马,他竟然毫不知情,这真是太可怕了。

    张斐笑道:“你们有听过大宋安全司吗?”

    折继世点头道:“略有耳闻。”

    张斐道:“他们就是大宋安全司的人,专门负责收集西夏的情报,你们察觉不到,不是你们的过错。”

    折继世几人不禁是汗毛竖立,我们的一举一动不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么。

    然而,更令他们惊讶还在后面。

    轰轰轰!

    一阵火炮声后,十枚石弹将前面搭建的木架、矮墙全部轰塌。

    种谔他们看得是目瞪口呆。

    又急急来到那火炮前。

    “方才那石头就是从这小玩意中射出来的?”种谔不可思议道。

    张斐点点头道:“这还是试验品,到时会有威力更猛的。”

    几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折继祖道:“如果威力再大一点,完全可以取代投石车,这武器可比投石车方便多了。”

    张斐笑道:“攻城拔寨,这自然不在话下,你们可有想过,我们还可以用马车拉着这火器去跟敌人野战。”

    几人一怔,顿时是目光急闪。

    随后,张斐又让人将火枪拿出来,演示了一遍。

    种谔略显失望道:“这火器,倒是没有那小玩意猛,弓箭可比这火器要更加好使。”

    张斐笑道:“你们训练一个弓手要多久,我这火器,只要手脚健全就能用,而且在不断改良中,它的威力还能不断提升,也是弓箭所不具备的。”

    姚兕点点头道:“这倒是的,人的臂力有限,而火器是靠火药,威力还能够提升。”

    张斐道:“我们要出兵西夏,就不得不将辽国也计算在内,如果我们大规模出兵,辽国是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任由我们消灭西夏。

    所以这个计划是要整场战争变成非常漫长,我们不会直接派兵进入西夏,而是通过派遣火器队伍,支援他们国内反对梁皇后的势力,在试验火器的同时,慢慢削弱西夏,而这也不会迫使辽国直接出兵,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消灭西夏。”

    种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怕为他们少主做嫁衣吗?”

    张斐笑道:“这就是要回到,为什么我们要在边州推行公检法,以及让王韶来担任统帅。相信你们也知道熙河地区的情况。”

    他们渐渐明白了什么。

    张斐道:“我们要通过公检法制度去笼络人心,要从民心上直接吞掉西夏,纳入我大宋版图,倘若强行占领的话,只怕后患无穷。恕我直言,诸位还认为自己能够胜任吗?”

    几人面面相觑。

    不做声了。

    这尼玛太复杂了,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离间计,他们现在脑子里面是一团浆糊,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张斐又道:“不过各位放心,关于公检法的人选,全都由各位来决定,官家不会另派官员前来。”

    “是吗?”

    折继祖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因为官家认为,没有谁比各位,更在意边境百姓的安定,没有民意的支持,各位是打不赢任何一场战争的。

    同时,各位也可以根据边州的特殊情况,制定相关规则,只要不违反临时法就行。”

第七百八十七章 杀人不见血

    这大棒加红枣,是永不过时啊!

    张斐一顿操作,令种谔他们听得是心惊胆颤,这个计划的目标实在是过于宏大,且太过复杂,他们也是头回听说,利用制度来做文章,这他们完全没有头绪,也更加承担不起这责任。

    在这时候,张斐突然亮出自己的底牌,告诉他们,这公检法的所有官员,全部是由他们来举荐,换而言之,就是不会拨到他们的权力,朝廷就只会安排几个懂得使用火器的警长来这里帮忙训练。

    他们顿时是大松一口气。

    其实他们也都非常推崇公检法,但是你如果要苏辙来这里当检察长,他们可是一万个不愿意。

    不过,他们也都知道,这公检法是大势所趋,目前陕西各路都已经改为公检法制度,就他们几个边州没有,他们心里也有些压力的,如今让他们自己安排,他们当然是非常愿意。

    张斐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针对他们边州的情况,做过详细调查,其实他们这些武将是非常重视自己的大本营,也非常爱惜本州的民力,朝廷给的奖赏,他们也都是如数分发下去,他们开疆辟土,土地也都是塞给自己的乡兵,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军队才能一直保持战斗力,而这与法制之法的理念并不矛盾。

    趁着王韶还没有来,张斐又详细跟他们讲解了如何在这边州建立公检法,因为边州确实与别的州是有很大的区别,这一切都要以农耕和军事为重。

    熙州那种模式只能有一个,多了就不灵了,因为熙州的成功,是在于将与西域贸易,全部集中在一个州,他才会变得那么繁荣。

    其它边州还是得鼓励农业生产,尽量要做到自给自足。

    过得几日,王韶终于来到延州,其实他早就到了,就是外面在等张斐的暗号。

    因为他知道,种谔等人对他很是不满,但是整个计划,又必须依靠他们这些西军将领,就是他将张斐请来,来说服这些西军将领的。

    虽然他没有要求自己当统帅,但是他其实是有这个野心的,这个计划就是他提出来的,也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

    “此番真是非常感谢大庭长。”

    见到张斐,王韶拱手言道。

    张斐笑道:“这其实是王宣抚使自己争取来的,要不是王宣抚使在熙河地区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官家也不会由王宣抚使来执行整个计划。”

    王韶笑道:“在下愧不敢当,王某知道,其实大庭长早就在为此布局,我不过是在遵循大庭长的计划而已。”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公检法势头强劲,大庭长的权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必须得给予足够的尊重。

    张斐立刻道:“待会见到种将军他们时,王宣抚使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就说这都是你几年前安排好的。”

    王韶诧异道:“为何?”

    张斐道:“因为你才是统帅,而我是要回去的,他们对心服口服,没有多少意义。”

    王韶很是感动道:“这可真是.!”

    张斐忙道:“别谢,我到底是大庭长,这种事说出来,其实对我也不利。”

    “是是是。”

    王韶只能笑纳。

    二人聊得一会儿,种谔他们便来了。

    王韶是快步迎出去,向他们拱手一礼,又向种谔道:“种将军,你们种家真不愧是将门世家,你侄儿种师道,在我熙州担任警长,十余次击退敌军的袭扰,未尝败绩,如今刚刚升为河州警司。”

    这上来就套近乎。

    你侄儿在我熙州,那真是平步青云,可见我没有对你有敌意。

    种师道?张斐心想,就这么巧吗?

    种谔赶忙抱拳一礼:“这还得多谢王宣抚使对师道的细心栽培。”

    王韶忙道:“哪里,哪里,我并未对其有多少照顾,他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普通警察一步步升上来的。”

    这来而不往非礼也。

    折继祖拱手道:“王宣抚使真是文武双全,不但为我大宋拓边千里,听说还将熙州治理的非常繁荣,这真是令吾等汗颜啊。”

    “不敢!不敢!”

    王韶赶紧拱手回得一礼,“诸位将军,切莫再笑话王某,若无诸位将军在北线给予西夏压力,西夏是不可能允许我军在熙河存在的。

    后来等到西夏缓过神来,他们便立刻挑动唃厮啰发动对我军的反击,就这样,也令我军损失惨重,但是西夏始终忌惮诸位将军,故此不敢派主力前来,否则的话,拓边计划,是难以成功啊。

    故此若论功劳,王某最多只能占三成,七成当属各位将军。”

    他这么一说,种谔、折继世、姚兕等人至少心里舒服一些。

    这还真不是恭维,为什么种谔他们不爽王韶,也不太认可他的功劳,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是他们牵扯住西夏主力,王韶才能够投机成功,之后朝廷却将大半财政,全都给了熙河。

    王韶此番出兵,真是打了西夏一个措手不及,因为当时宋朝并没有调动北线主力,以当时王韶的兵力,是不可能拿下这么大一块地盘,至少西夏是这么认为的,即便要打,自己也是有足够反应的时间。

    但是西夏是万万没有想到,王韶上来就玩阴的,他从中挑拨吐蕃各族,又收拢了很多部族,兵力瞬间得到补充,一下子就吞下五州。

    别说西夏没有反应过来,大宋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们一番相互吹捧过后,张斐这才出声道:“王宣抚使,我们此番过来,可全都是因为你的一道奏章,你可别令我白跑一趟。”

    王韶兀自谦虚道:“王某经验尚浅,也不过是抛砖引玉,还得靠各位将军出谋划策。”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王韶处处恭维,种谔他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啊。

    种谔抱拳道:“吾等不过是一介武夫,上阵杀敌,倒还勉强,此等计划,吾等只能唯王宣抚使马首是瞻啊!”

    折继世、姚兕也纷纷抱拳,表示愿意接受王韶的统帅。

    但这也只是口头上的,还得看具体计划。

    王韶见火候也差不多了,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其实早在三四年前,我已经在为今日做准备。”

    种谔等人面面相觑。

    三四年前就开始为此布局。

    够深的呀!

    却没有发现王韶说话时,还心虚地瞧了眼张斐,然后才继续道:“在我来到熙河地区后,就注意到那梁太后与其弟梁乙埋意图鸠占鹊巢,且在西夏国内,舞弄权术,迫害忠良,并且三番四次,挑起与我大宋的战争,这一点诸位将军应该是非常清楚。”

    种谔点点头道:“那梁太后乃是汉人女子,她若要在西夏掌权,其身份将是其最大的阻碍,为求赢得西夏贵族的支持,她只能与我大宋为敌,由她掌权,两国关系只会越来越僵。”

    一旁的张斐暗自点点头,心想,原来他们都明白这一点,真是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啊!

    梁太后掌权,对于大宋其实是非常不利的,因为她的身份就决定她不能与大宋交好。

    “种将军言之有理。”

    王韶点点头,“但这也引发西夏诸多大臣不满,尤其是那些希望与我朝修好的大臣和贵族,同时也包括他们的少主。

    虽然梁太后几番对我朝用兵,但是西夏在贸易方面,又是离不开我大宋的,尤其是他们的盐,许多冲突,都是因盐而起,而自当今陛下即位以来,就严禁西夏盐入境。

    当时不管是支持梁太后的贵族,还是支持他们少主的贵族,都是迫切地希望出售盐给我大宋。”

    姚兕突然道:“王宣抚使莫不是借此,来离间他们?”

    王韶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熙河十分混乱,于是他们两派都暗中派人出售私盐到熙河地区,而在我稳住熙河地区后,就派人打击支持梁太后那一派的贵族,又放任另一派的私盐入境。”

    种谔突然道:“当年那如洪水般的私盐,就是王宣抚使放进来的吧。”

    张斐突然咳得一声。

    种谔先是诧异地瞧了眼张斐,旋即反应过来,那次私盐入境,帮助河中府度过盐债危机,这盐债可就是出自张斐之手,于是他们都不做声了。

    为什么张斐要暗示他们,这事其实与王韶无关,就是担心他们也效仿王韶,毕竟这里面的利益,非常巨大,谁也难以经受得住其中诱惑。

    王韶也赶紧拉回正题,又继续道:“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那些支持西夏少主的权贵,因与熙河贸易,势力得到大为增强,尤其是在熙州与西夏的交界处。

    而今年那梁太后就要归政于少主,但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姐弟是不可能轻易还政于少主的,于是在去年,他们就开始严禁当地商人与熙州贸易。

    这不但引得西夏境内许多贵族和大臣极为不满,还引得熙州很多商人的抱怨。

    因为与西夏贸易,也是熙州繁荣的主要原因之一,梁太后这么做,断绝了许多熙州商人财路。我也暗中派人煽风点火,将其中责任全部推给梁太后姐弟。

    如今时机已经渐渐成熟,他们国内的少主派,需要边境的商人给予反抗,制造民怨,他们才能够在朝中给予梁太后压力,借此事来逼迫梁太后交权,而熙州的商人,也希望能够继续维持与西夏的贸易。

    因此,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出人出力支持他们商人在边境反抗梁太后的禁令。”

    种谔皱眉道:“但这仅仅是在你们南线,在绥州等地并没有多少商人打算反抗梁太后。”

    王韶问道:“最近没有西夏贵族与诸位将军联系吗?”

    “.这倒是有一些。”种谔讪讪道。

    “这就对了。”

    王韶道:“西夏许多商人背后就是他们大臣,他们暂时不可能亲自下场,只能是让商人先闹起来,他们再在朝中施压。所以只要南线成功,他们一定会取得与将军他们的联系,四处闹事,给予梁太后压力。

    而我们则是先防守住自己边界,然后暗中派士兵进入境内,协助他们作战。

    这种事是没有退路的,梁太后是绝不会姑息,因为如果她妥协,就等于是将权力还给少主。而西夏少主那派也一定会咬住,如此我们就能够慢慢蚕食西夏的领土,消耗西夏的实力。”

    种谔、折继世他们相互瞧的一眼,心想,大庭长所言果然是对的,还是这些文人够狠啊!

    其实这种招数,士大夫经常用,只不过是用在自己皇帝身上,这回是要用在邻国身上。

    对于这种局势的判断,这些文官是最清楚不过。

    折继祖道:“若是梁太后命大军前来镇压,我们若不出动主力,只怕是难以抵挡得住啊!”

    王韶道:“西夏与我朝的交界处,多是山地,也是我军进攻西夏时,所面临的难题,若是他们派大军来,那我们就跑,待他们走了,我们再出来骚扰,总之,决不能让他们关闭与熙州的贸易。

    这也能够掩盖住我们的野心,故此我们在与西夏商人合作时,一定是要强调,保证贸易通畅,小打小闹,在他们没有彻底撕破脸,我们若是大军压境,反而会令他们团结一致。

    但只要他们控制着与我朝的贸易,他们在国内的势力,将会有增无减,这梁太后绝不想见到的。”

    张斐道:“我补充一句,在没有得到官家的命令之前,西线主力,将要以防守为主。唯有如此,才能够避免辽人介入。

    这是一场持久战,如果我们沉不住气,那主动权将会被辽国掌控,到时他们可以任意蹂躏我国和西夏。

    还有一点,就是避免你们被文官弹劾.。”

    说着,他突然向王韶道:“王宣抚使,我并无冒犯之意。”

    王韶尴尬一笑,“我我知道。”

    张斐又继续道:“你们要记住一点,这个计划,满朝文武,包括所有宰相在内,全都不知道,他们也都不会答应的,如果你们冲动的话,即便是上军事皇庭,也对你们非常不利,因为我跟官家都会撇清责任的。”

    几个将军顿时一愣。

    就这么直接吗?

    这心里默默飘过一句脏话。

    种谔讪讪问道:“万一出现意外,可如何是好?”

    张斐道:“将军站在自己的城墙上,是不可能出意外的,西夏屡次进犯,不也都被将军打了回去吗,保持这一点就可以了。”

    折继祖谨慎道:“但是我们到底要派兵进入西夏国内,这是瞒不了那些知府的。”

    张斐道:“这你们不用担心,根据计划,一定是西夏先犯境,你们只是出于防卫,一切按计划行事,官家也会在朝中给予你们支持的。还有,这场战争,最关键的是情报,大宋安全司将会全权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让诸位第一时间得知西夏境内比较详细的消息,出现误判的机会也非常少。”

    种谔他们已经见识过这大宋安全司的手段,对此也是心服口服。

    其实这条战线大宋安全司跟京城并没有太多联系,全都是李豹在负责,王韶拓边之前,就已经在这里深耕。

    在了解清楚整个计划后,种谔他们在不做他想,就是让他们当统帅,他们也不敢,到底皇帝先撇清了关系,稍有不慎,自己就成了替罪羔羊,种谔之前就已经当过一回,也体会到这些文人的手段。

    必须以王韶马首是瞻。

    还是你来。

    于是,种谔他们也向王韶交代了绥州、延州、府州等地的具体情况,王韶又做出统一安排,该利用谁,又该如何去操作,怎样利用大宋的经济优势和制度优势。

    几人彻夜交谈,等到种谔他们从屋里出来时,都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时分。

    “这些文人是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姚兕是心有余悸道。

    真TM阴险。

    种谔道:“这回我们可得万分谨慎,要是出事,官家和大庭长可都会撇清关系的。”

    几人齐齐点头。

    在延州部署完后,张斐又跟着王韶分头前往熙州。

    来到熙州,张斐就没有再隐藏身份,而是以巡察使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进入熙州。

    既然是来巡察公检法的,首先当然是去当地的皇庭看看,而吕大均和范镇见到张斐,就是一个劲地抱怨。

    别看熙州非常繁荣,但是皇庭、检察院与王韶的关系,还是比较紧张的。

    比如私盐,比如杀降。

    范镇全都记在账本上的,不可能让王韶这么糊弄过去。

    只不过他们这里没有军事皇庭,这些案件,他们无权处理,这令他们非常郁闷。

    以前知府还能够管住这些武将,公检法反而比较乏力。

    听完他们的抱怨后,张斐便是故作诧异道:“官家命我前来,主要是来犒劳二位的,因为官家已经得知,熙州发展的非常好,二位是功不可没,不曾想,二位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怨言。”

    范镇道:“是王韶他们经常无视律法,好大喜功,擅自行事。”

    张斐笑道:“吕庭长可能不知道,但是范检察院你应该非常清楚,我在河中府担任庭长时,是如何处理案件的。”

    “大庭长为何提及此事?”范镇好奇道。

    张斐道:“我只是想说,当时河中府也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里面还是存在着很多很多问题,并且有些人,我明知他所为,是违法的,但我也没有急着去处理这些事务。

    这就是因为,公检法是有别于之前上千年的司法制度,也有别于大家的习惯,这需要不断磨合,做不到一蹴而就,公检法也不是灵丹妙药,吃了就立刻见效。

    而熙州的情况是更为特殊,二位还是需要更多的耐心。”

    范镇道:“我们不缺耐心,我们只是想知道,遇到这些问题,该如何处理。”

    张斐道:“如实上报。”

    范镇道:“我们已经如实上报,但是上面没有回信。”

    张斐道:“那就是表示,皇庭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

    范镇问道:“这难道不算是包庇吗?”

    张斐道:“或许是有包庇的嫌疑,但不是包庇王韶,而是包庇国家利益。为什么要设军事皇庭,其实就是考虑到大局,考虑到国家利益,最高皇庭没有给出判决,要么就是皇庭认为他们这么做,是符合国家利益,要么就是考虑到,给予判决,是不符合国家利益。

    到底王韶并没有欺压百姓,贪污受贿,更加没有徇私枉法,这就足以证明公检法的成功,以及二位的功劳。

    至于在外事和战争层面上,二位只需要收集证据,上报朝廷,不可擅自干预,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国家安全,朝廷有朝廷的安排,而这些安排,往往是不会经过公检法的,但二位也必须履行公检法的职责,对一切违法事情进行监督,然后如实上报。”

    范镇和吕大均相视一眼,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但张斐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作罢。

    到底这种事,本来也是要交给中央处理的。

    而这其实也就是张斐来此的目的之一,马上就要开始行动,这里面肯定会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必须给予范镇他们一些交代,要考虑到国家利益。

    在与他们交谈过后,张斐便又赶去云真寺,也就是熙州的金融枢纽。

    “你这个臭小子,将俺骗到这里来就不管了。”

    马天豪见到张斐,是又惊又喜,出口成脏。

    张斐笑道:“我这不是来借四哥回家么。”

    马天豪一愣,道:“接俺回家?”

    张斐点点头道:“对啊!我也知道这些年苦了四叔,如今这里大局已定,若是四叔要回去,可同我一块回去。”

    马天豪眨了眨眼,道:“什什么大局已定,这这里还有很多问题的。”

    “例如?”

    “例如.例如这里牵扯的金额不小,稍有不慎,那就是十几万贯的损失,俺若不在,鲁大师一人只怕力不从心啊!”

    张斐笑而不语,打量着他。

    马天豪没好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小子,不错,俺就是喜欢待在这里,不想回京城。”

    张斐问道:“为什么?”

    马天豪道:“这里多好,自由自在,也没有人管。”

    他在这里,稍微感受了一下资本家的快乐。

    张斐道:“但是这里也可能会变得兵荒马乱。”

    马天豪大咧咧道:“这俺也不怕,俺可是从三衙里面出来的,以前也想过报效朝廷,只可惜受奸人迫害。”

    张斐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玩点刺激的。”

    马天豪好奇道:“什么刺激的?”

    张斐笑道:“就是打一场属于商人的战争。”

第七百八十八章 政治保护

    在整个计划中,熙河地区的民意也是非常关键的,因为这里是多民族混居在一起,不是单一民族,为什么大家愿意来到熙河,可不是来效忠大宋皇帝的,就是为了躲避战事,躲避纷争,现在大家的心思都在赚钱上面,也都非常满意现状。

    如果熙河再贸然发动战争,这会使得熙河内部变得非常不稳定,因为这里面不安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步是要团结熙河。

    其中,商人的想法是尤为关键的。

    因为这里的繁荣,完全是在依靠商人,商人要不赚钱,那些伙计也就没了生路。

    王韶知晓其理,故此已经在派人暗中宣传,表示是西夏梁太后为求霸占权力,才决定禁止与熙河的贸易,自己先占据道德制高点。

    但是这远远不够。

    还需要马天豪他们的暗中相助。

    因为根据计划来看,首先是西夏国内的商人发动反抗,制造民怨,与他们朝中的大臣里应外合,张斐就需要马天豪他们团结熙河的商人,为求维护自身利益,支持西夏商人。

    马天豪掌管着云真寺,西夏禁止贸易,肯定也会影响到云真寺的收入,马天豪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表达自己的不满。

    唯有如此,王韶才有机会去操作,发动一场以商人名义的战争。

    这样不但能够团结熙河,还能够隐藏宋军的企图,从战术上去欺骗辽国。

    这也是对辽国发动进攻的一次预演,如果这一次能够成功,将来就能够用于辽国。

    而马天豪对于这个计划,是非常激动,他以前可是主动参军的,而不是说为求混一口饭吃,可见他这人是不安于平静,只不过当初被人陷害,这心有余悸,就不敢再折腾,在这里待了几年,他又开始躁动起来。

    张斐又将一些套路,传授于马天豪。

    这个计划具体细节,是要他们随机应变的,而不是将所有一切都规划好,他们就只是单纯的执行者。

    过得几日,出门巡视的曹评回到熙州。

    “这回怎么没有带栋儿来?”

    曹评可没给大庭长半分薄面,也没有寒暄,轻描淡写地问道。

    张斐赶忙道:“曹叔叔有所不知,衙内一直是吵着要跟着来,说是要看望一下曹叔叔,但是我认为这里非常危险,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劝住衙内别跟着来,唉.就是可怜衙内的一番孝心啊!”

    曹评皮笑肉不笑道:“看来不在庭上,你倒也不是那么严谨。你跟栋儿认识这么久,难道就不知道,他一直都想躲着我吗,怎么可能会想着来看我。”

    张斐神情一滞,草!竟然忘记了这茬,真是不能用常人思想来揣摩衙内啊!

    曹评又道:“我看是这回不需要栋儿帮你分担责任吧。”

    张斐立刻反应过来,曹评是在指上回出使北疆一事,但他却故作糊涂道:“呃曹叔叔此话怎讲?”

    “怎讲?”

    曹评平静道:“你以为我身在熙州,就对京城的事一无所知?”

    张斐眼眸一转,道:“既然曹叔叔什么都知道,那就好了,我就生怕曹叔叔误会,要不是上回我拉着衙内,估计他铁定又闯出大祸来。”

    曹评嘴角抽搐了下,不禁感慨道:“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父子竟然会被一个珥笔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斐讪讪笑道:“曹叔叔,我待衙内真如亲兄弟一般,他若有难,无论对错,我是绝对会支持他的。”

    曹评哼道:“这我可不信,我已经申请回京了。”

    “曹叔叔现在可不能回去。”

    张斐脱口说道。

    但话一出口,他便知道,着了曹评的道。

    曹评问道:“为什么?”

    张斐道:“因为.。”

    曹评道:“因为我得看着王韶。”

    张斐愣了下,旋即点点头。

    赵顼为什么放心让王韶来当这统帅,就是因为上回王韶将许多士兵转为皇家警察,而皇家警察是控制在曹评手中的。

    等于是赵顼通过张斐,控制住熙河的财政,通过曹评掌控一半兵权,如此赵顼才会允许王韶一直待在熙河。

    历史上很多皇帝杀功臣良将,如果站在上帝角度来看,许多人都是无辜的,但是皇帝永远是判断你有无造反的能力,而不是判断你有无造反的想法。

    因为皇权是至高无上的。

    只要你有这能力,必然会有这想法,不在此刻,就在下一刻。

    曹评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张斐讪讪道:“其实我也没有打算要瞒着曹叔叔。”

    说着,他便将整个计划告知曹评。

    曹评听罢,不禁也觉得头疼,“这越复杂的计划,越是难以成功。”

    张斐道:“故此整个计划,首先要做的就是防守我们的边境,即便失败,我们也不会损失太多。”

    曹评稍稍点头,又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张斐道:“一方面利用警署来制衡王韶,而另一方面,还是充当王韶与西军将领的中间人。”

    这种制衡,可不是为了削弱王韶的权力,而是削弱他的实力,从而换取权力。

    只要曹评在这里,王韶才敢放开手脚去干,不怕被皇帝猜忌。

    但这就需要曹评的配合。

    这个计划也不能瞒着曹评。

    而这些话也只能张斐来说,要是王韶主动行事,就会变成他又是笼络曹评,又是笼络马天豪,那可能他就离死不远了。

    在张斐与他们一一谈过之后,王韶这才派人约出来城里逛逛。

    “云真寺和曹警司那边全都已经说好了。”

    “大庭长,真是非常感谢.!”

    “宣抚使,可别再谢了。”

    张斐赶紧先拱拱手,“这都是我此行的任务,而不是说为了帮助宣抚使。”

    王韶解释道:“我只是认为,这里面大庭长才是厥功至伟。”

    张斐呵呵道:“这对于宣抚使而言,可能是功劳,但是对我而言,那就是毒药。因为这些都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如果传出去,可能我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

    他只是京城检控官,陕西路大庭长,但是他此番涉及的全都是军国大事,等于他是绕开政事堂、枢密院在行事,这就是在破坏规矩啊。

    要是让文彦博、王安石他们知道,事情可就大条了。

    故此,他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全都是口述。

    王韶也反应过来,稍稍点了下头。

    忽听得旁边茶棚下有人抱怨道:“这菜价怎么又涨了?”

    茶棚的主人道:“没有办法,咱们熙州的盐,许多是来自西夏,如今西夏不准与咱们贸易,这盐价涨上来了,菜价自然也得跟着涨,过些时候等到蜀地盐上来,估计会好一些,但价格肯定还会上涨。”

    “这买卖做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准与我们熙州贸易,真是岂有此理。”

    “我听西夏的商人说,这都是西夏太后干得。”

    “那西夏太后为何这么干?”

    “还能为什么,就是不想与咱大宋好呗,那老妖婆当政,好几次出兵扰乱边境。”

    “这只是其一,据说那老妖婆是不想还政给西夏国主,还想继续把持权柄,但是他们的国主和商人都想着跟咱大宋好,这才闹了起来。”

    “这女人当政,祸害无穷啊!”

    “可不是么,咱们这里其实还好,那些西夏盐商,可真是叫苦连天,有钱都不能挣。”

    “叫苦有甚么用,不如反了呀!”

    张斐和王韶相视一笑。

    “宣抚使的宣传做的真不错啊!”

    “这还真不是。”

    王韶道:“西夏与熙州的贸易,盐和粮食都是最主要的,他这一断,物价都在上涨,百姓能不怨吗?我不过是派人煽风点火,这老妖婆的名号,倒是我派人喊出来的。”

    张斐呵呵直笑。

    王韶又道:“第一批闹事的肯定就是那些大盐商,他们凭借着往这里贩盐,是日进斗金,而且由于我朝名义上是禁盐的,这些盐商也都养着大批人马,是有钱有人有地,实力雄厚,他们这一断,是要了那些盐商的命啊!”

    张斐稍稍点头道:“难怪我朝对盐管控的这么严。”

    王韶道:“大庭长可千万别小看这盐,以往许多造反的,全都是盐贩。”

    张斐笑道:“看来我得尽早回去了。”

    王韶愣了下,“为何?”

    张斐道:“如果我这一来,就发生冲突,那些大臣们能不多想么。”

    王韶点点头,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但却比我还谨慎,也难怪他入仕之后,是平步青云。

    张斐还真不是说说而已,这里安排妥当后,他便准备回去了,不过临行前,他还是去到皇庭跟范镇和吕大均打了声招呼。

    “大庭长就准备回去了?”

    范镇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已经巡察的差不多了。”

    范镇和吕大均相视一眼。

    张斐问道:“二位还有事吗?”

    范镇道:“大庭长是来巡察公检法的,可才与我们谈过一回。”

    张斐笑道:“我的巡察,不是跟庭长和检察长交流,而是看当地民生名声,因为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具体就是在体现在民生上面。而这熙河地区,在二位的管理下,非常繁荣,没什么可说的。”

    “不不是。”

    范镇突然道:“其实,我们还有些事,还想与大庭长讨论一番。”

    张斐问道:“什么事?”

    范镇道:“就是这户籍的事。”

    “户籍?”

    张斐愣了下。

    范镇点点头道:“根据朝廷法度,我们与邻国的贸易,都是开设榷场,供双方百姓交易。”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范镇道:“但是熙州极为特殊,看起来,整个熙州就是一个大榷场,但是这也引来一个问题,就是很多人定居在熙州。

    尤其是这两年,来熙州定居的商人、工匠是尤其多,这些人该不该算我大宋百姓,是不是该发户籍给他们。”

    张斐问道:“现在是怎么规定的?”

    范镇道:“如今熙州本土人士和外来人士,全都是拿着临时户籍,往西他们是自由的,但是要想去中原,则是需要去警署办理相关公文,而且通过的机会很小,因为这里有很多吐蕃、西夏的密探。

    可以这么说,他们去西夏要比去中原还要方便。

    但这非长久之计,既然熙州已经是我大宋领土,而当地百姓却拿不到我大宋户籍,这随时可能发生变数。”

    张斐点点头道:“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得回去之后,与立法会那边商量一下。”

    吕大均突然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西夏很多人受到迫害,逃往熙州定居,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理?最近这种情况是越来越多,而且西夏方面对此也非常不满,已经好几次,传信来,让我们将人交回去。”

    张斐反问道:“吕庭长对此怎么看?”

    吕大均道:“我认为如果是鸡鸣狗盗之辈,在西夏违法,那可以交还回去,但如果是受到梁太后的迫害,我们可以收留他们。”

    张斐略感惊诧,“吕庭长就不怕因此与西夏发生冲突吗?”

    吕大均道:“根据我们得知的消息,梁太后本应在今年就还政于他们国主,可是梁太后却想着继续把持权柄,而他们国主更倾向于与我大宋交好,故而梁太后才禁止与熙州贸易,同时派爪牙迫害与我大宋交好贵族和商人。

    若是真想避免与西夏的冲突,就更应该给予这些人庇护,以此来逼迫梁太后还政他们国主。”

    范镇点点头道:“老朽也赞成这么做。”

    他们虽然都不愿意开战,但是梁太后这种行为,是他们文人最为反感的,要是将人交回去,那不就是助纣为虐,传出去,他们还做不做人,他们干不了这种事,这其实算是一种儒家的意识形态。

    因为西夏不是一个部族社会,是有国家政权的,梁太后这么干,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啊!张斐暗自一喜,点点头道:“我觉得二位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可不是小事,如果要立法,必须得通过立法会。

    不过据我所知,临时法中,对此并没有具体规定,所以我建议二位拿一个代表人物出来,给出一个判例,后续就能够根据这个判例行事。”

    吕庭长道:“可以这么做吗?这到底也是属于外事,判例也是需要理由的。”

    他们总不能真以意识形态去保护那些人吧。

    张斐想了一会儿,道:“以捍卫熙州利益为名。”

    “熙州利益?”

    “对啊!”

    张斐点头道:“熙州的繁荣就是来自于贸易,来自于通商,任何伤及贸易的行为,都是严重伤害熙州的利益,如果熙州周边一切禁止贸易,都无动于衷,那熙州必然走向衰败。

    这也关乎到熙州百姓的切身利益,根据法制之法的理念,皇庭必须要维护这一点。”

    吕大均听得眼中一亮,立刻拱手道:“多谢大庭长指教。”

    等到这个判例一出,整个计划将变得更加完美。张斐暗自一喜,谦虚道:“哪里,哪里,说来也真是惭愧,我巡察半天,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些情况,真是多谢二位告知。”

    然而,吕大均和范镇的到来,也并没有让张斐多在熙州逗留一会儿,他还是如期离开熙州,前往河中府。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乔装打扮,直接来到皇庭。

    河中府,皇庭。

    “哎呀!坐在这里竟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往熟悉的椅子一坐,张斐不禁感慨道。

    “老师,请喝茶。”

    蔡卞为张斐斟上一杯茶。

    张斐笑问道:“你们最近怎么样?”

    蔡卞忙道:“承蒙老师挂念,学生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他又迟疑了下,“就是.就是。”

    张斐瞧他一眼,道:“就是什么?”

    蔡卞道:“就是学生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学生去江南,推行公检法?”

    张斐好奇道:“你想去江南吗?”

    蔡卞点点头道:“如今整个西北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于公检法,学生留在这里,也只是每天审理一些案件,可绝大多数案件,县里的庭长都能够处理好,学生还是希望能够去其它地方推行公检法,普及老师的法制之法。”

    他还年轻,有干劲,希望能够尝试更多的挑战。

    张斐笑道:“将你们留在西北,其实有原因的。”

    蔡卞问道:“什么原因?”

    张斐道:“就是因为西夏的存在,导致西北地区至关重要,如今暂无冲突,那当然另说,可如果有战事,西北要动员起来,你认为其余人能够处理好吗?”

    蔡卞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朝廷最近不是要主修内政吗?熙河拓边也已经彻底停止下来。”

    张斐道:“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西夏太后又在搞风搞雨。”

    蔡卞点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正说着,下人来报,苏辙来了。

    张斐立刻出门相迎,一番寒暄后,三人再度回到屋内。

    苏辙笑道:“我还以为大庭长会先来河中府,找些帮手,一块去边州推行公检法。”

    张斐半开玩笑道:“可不敢。这要是请苏检察长去,那只会坏事的。”

    苏辙笑吟吟道:“此话怎讲?”

    张斐笑道:“我可是听说,苏检察长最近几年在西北杀疯了,那些将军可是怕得紧啊!”

    张斐在的时候,他跟元绛一直保持着秘密沟通。但他走之后,苏辙可不管你们这么多,只要让他们查到证据,必然是不留情面,许多地主、贵族都被苏辙给干趴下了。

    苏辙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之所以害怕,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而大庭长却让他们自己举荐司法官员,这更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也会破坏公检法的名声。”

    张斐诧异道:“苏检察长已经知道了。”

    一旁的蔡卞嘿嘿道:“如今贸易通达,这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张斐耸耸肩道:“但是这能怪谁。”

    苏辙问道:“此话何意?”

    张斐道:“我大宋数十万禁军,可最有战斗力的,就是他们这几只西军,如果我们轻易破坏如府州那种制度,会不会影响到西军的战斗力?这都犹未可知,而西军的战斗力,又影响到国家安全,可在充分证据之前,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辙道:“那就不要在边州推行公检法,让他们这些武将来推举司法,这难道就不会破坏司法制度吗?”

    张斐道:“可事实证明,目前文官使坏的比较多。”

    苏辙道:“但也是文官建立起公检法的,而且,我认为,在边州推行公检法,其实更有助于边防,若是在战争时期,公检法能够稳定住后方的民心,武将可以专心于战场。”

    张斐道:“但是那些武将是有私心。”

    苏辙道:“所以,大庭长不认为这是一种纵容?”

    张斐笑道:“苏检察长应该记得,我们初到河中府时,我对很多行为都是非常纵容的,凡事都得一步步来,这也是我的办事风格。”

    苏辙道:“可我就担心,他们会破坏公检法的名声,正如大庭长所言,这公检法建立起来非常困难,但要破坏它,却又非常简单。正是如此,我们这些年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突然道:“还是说大庭长这么做,是另有目的。”

    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张斐笑道:“苏检察长认为,我这么做会有什么目的。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苏辙疑虑地瞧了眼张斐,笑道:“这谁知道呢,就如同当年谁也想不到,私盐会如洪水一般涌入西北,凑巧又解决了这盐债危机。”

    张斐立刻道:“这私盐跟我可没有关系。”

    苏辙却没有纠结,而是转移话题道:“不知大庭长这一路巡察下来,有何看法?”

    张斐点头道:“非常好,我甚至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苏辙又道:“但其实只是虚有其表。”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苏辙道:“百姓是过得比以前好,但家里并不殷实,而官府则是依赖于债务,仓库里面也并没有多少存粮,稍有风吹草动,这情况可能就会急转直下。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熙河拓边。我们应对的其实并不从容。”

    张斐笑道:“这种情况很快将会得到改善。”

    苏辙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相信苏检察长也听说了粮食署和漕运改革的消息。”

    苏辙点点头。

    张斐道:“这番改革,会减轻西北的压力,因为粮食署是用采购的方式,去满足京城所需,显然去江南购买粮食要更为划算。

    而西北的税政将会走向钱币化,等到税币与盐钞对接后,西北可以用盐钞上缴税钱,不需要将大量的粮食运到京城。

    如此一来,官府的粮仓将会马上充盈。”

    苏辙却是一惊,“这么做不是为了与西夏开战吧?”

    张斐一拍脑门,“苏检察长,这府库不充盈,你怪边疆战事,朝廷想办法让府库变得充盈,你又认为是在为打仗做准备。

    这番改革,主要是为了优化,节省损耗,就仅此而已,就朝廷那氛围,近几年都不可能对外用兵,不信你可以写信问问司马学士。”

    苏辙狐疑地打量着张斐。

    他跟张斐也算是老搭档,知道张斐这人,从来就不是那么光明磊落,对于张斐此行,他是很怀疑的,因为张斐是瞒着他们,直接先去延州,再去熙州,然后折返河中府。

    可见张斐此行的重点是边镇,虽说他有理由,是去推行公检法,但他的做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让那些军阀自己举荐司法官员。

    这么简单,还需要你大庭长亲自来,朝廷下道政令就行了。

    他也知道西夏国内的情况,他对此是非常担忧,他不认为西北已经富裕到,能够西夏干一仗。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非常珍惜西北改革的劳动成果,因为这是他们共同努力创造出来的,眼看着百姓生活慢慢变好,就不愿意再大动干戈。

    正当这时,忽闻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

    蔡卞立刻命人去查看,片刻,那人就回来,原来是百姓收到风声,说是大庭长来了,故此都赶了过来。

    没有办法,张斐只能来到外面。

    “呀!真是大庭长。”

    “大庭长!”

    见到张斐,百姓立刻是激动地叫喊起来。

    虽然苏辙在西北名声非常大,但是在河中府,张斐始终是灵魂级别的人物。

第七百八十九章 大庭长

    要真说起来,张斐在京城的日子可是多过他在河中府的日子,他也是在京城首次提出法制之法的理念,但是京城的百姓对张斐,并没有这种感情。

    这都是利益决定的。

    虽然公检法给京城百姓带来许多好处,但不是在短时日内,就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给拉出来。

    京城的百姓更多是看到张斐从一个小珥笔慢慢成长为庭长、检控官,在很多人心里,张斐更多是在为个人的前途奋斗。

    但是对于河中府的百姓而言,张斐就是他们的大庭长,因为张斐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这个位子是谁也取代不了的,即便苏辙表现的非常出色。

    而面对乡亲们的呼喊,张斐也是非常亲民的来到门前,想跟他们聊聊近年来过得怎么样。

    可是乡亲们嘴里全是八卦。

    大庭长,你为什么不长胡子?

    大庭长,你的夫人没有来么?

    大庭长,听说你回京之后,没有升官,是不是?

    大庭长,那临时法是你写得么?

    ......

    饶是能言善辩的张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但他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这证明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因为没有人找他诉苦。

    其实哪能不苦,到底张斐给河中府带来的吏治清明,而不是提高生产力,使得财富真正意义上变多,但是较之以前,这河中府的百姓,已经是非常满意现状。

    从古代的角度来看,这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太平盛世。

    直到正午时分,张斐才回到屋里,蔡卞也已经让人备上午宴,为张斐接风洗尘,苏辙当然也留下来作陪,但主要是因为他跟张斐的谈话尚未结束。

    “听闻立***规定税币发行量不能超过朝廷的储铜和绢。”苏辙突然向张斐问道。

    蔡卞瞄了眼苏辙,心道,苏检察长还真是执着!

    上回私盐,虽然救得官府一命,但是在苏辙看来,这就是一个教训,不能再这么下去。

    张斐笑道:“苏检察长是指盐钞吧?”

    苏辙点点头道:“目前尚未法律规定盐钞的发行量,都是官府与解库铺商量着办,但事实证明,他们是有可能狼狈为女干的。”

    张斐道:“用不了多久,税币也会打破立***的约束,将由三司与解库铺来决定,在我来之前,三大解库铺为了满足百姓所需,刚刚从三司那边借去了一百万贯。”

    蔡卞惊讶道:“解库铺从三司手中借一百万贯?”

    张斐点点头。

    苏辙更觉不可思议,“立***没有管吗?”

    张斐道:“解库铺是有抵押物的。”

    苏辙皱眉道:“但是这么发下去,不会出问题吗?”

    “如果发多了,一定会出问题。”张斐道。

    苏辙静待下文。

    张斐又解释道:“但是现在朝廷的财政要求,就是节省不必要的损耗,刺激财富增长,从而做到国富民富,而事实已经证明,纸币能够有利于百姓和朝廷的,这一点你们应该也感受到了。”

    蔡卞点了点头。

    他其实是支持这种政策的,但苏辙始终对此有很深的疑虑,他认为应该赶紧见好就收。

    张斐又向苏辙道:“当然,苏检察长所担忧的也非常对,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并不复杂,就只是两个选择而已,你是想要得到更多,还是想要过得更稳。”

    苏辙道:“后者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纸币只是解决交易过程中的损耗,以及更加便于发现贪官污吏,而不是真正做到财富的增长。”

    张斐道:“以往百姓家里只能养两三只鸡,而如今他们正是因为有所余,故此他们能够养四五只鸡,七八只鸡,这算不算是财富增长?”

    苏辙道:“这只是微不足道。”

    张斐道:“再过几年,可能就是几十只,上百只。商人、地主可以用钱来生钱,其实百姓也可以,但前提是让他们有所余。”

    “有所余?”

    蔡卞仔细回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老师说得是,外面的市场上,许多百姓就是这么慢慢变得更加富有。”

    苏辙也是沉思不语。

    张斐道:“反正朝廷现在的政策,就是希望国富民富,这不是一个坏主意,我们不应该去否定这个想法,而是应该给予努力和支持。

    如果我们不选择这条路,那么下一个选择,也绝不会是苏检察长所认为的那样,肯定就是国富民贫。

    就好像历朝历代那样。”

    苏辙听得双目一睁,又沉思许久,忽觉豁然开朗,不禁苦笑道:“你说得对,即便不这么做,也绝不会是我认为的那样。”

    张斐笑道:“相信盐钞,认可盐钞,努力让它变得更好,因为盐钞确实能够让国家和百姓变得更好,而没有盐钞,也就只是不会变得更加糟糕而已,而不是不会变得糟糕。”

    苏辙呵呵笑道:“大庭长还是这么擅于说服他人。”

    张斐笑道:“不是我擅于说服他人,而是我知道,治国之道,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始至终,我们的后面都是悬崖。”

    苏辙稍稍点了点头,又问道:“公检法在其中又处于怎样的位置?”

    张斐沉吟少许,“我觉得最为准确的答案,就是苏检察长在过去几年所干的一切。”

    苏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拱手道:“惭愧!苏辙愧不敢当。”

    ......

    吃过午饭不久,苏辙就告辞了,他前脚刚走,那元绛和蔡延庆后脚便赶到这里,蔡卞也非常识趣的离开了。

    跟苏辙一样,他们见到张斐,也是各种抱怨。

    “我真是从未想到过,在你走之后,我竟然会这般思念你,就苏子由那木脑袋,可真是将我气死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元绛当初认为和张斐的合作,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哪里知道那竟然是合作的巅峰,跟苏辙完全谈不到一块去。

    自那以后,也在没有出过,非常精妙的政策。

    张斐笑道:“如果二位跟苏检察长一团和气,凡事都商量着办,相信我,河中府一定是不如现在。这就好比,有个人拿着刀追着你,你一定跑得比平时快。”

    蔡延庆抚须笑道:“大庭长还是这般风趣。”

    元绛感叹道:“但也更加累啊!”

    张斐道:“可是能看到百姓安居乐业,再累也不觉累啊!”

    “我们可没有你说得那般高尚。”元绛谦虚地摆摆手,但旋即又道:“但是这似乎也要到头了,经过那几年的迅猛增长,去年税入才增加一成。”

    由奢入俭难啊!

    前几年河中府财政独领风骚,最初两年都是翻倍增长,但这都是吏治清明和税务司带来的,而不是突破了瓶颈。

    如今税务司的精英都走了,都证明没有多少人敢逃税,在这时候财政增长缓慢,基本上也就饱和了。

    元绛他们觉得很失落。

    张斐道:“煤铁。”

    元绛诧异道:“此话何意?”

    张斐道:“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对于煤铁的需求将会日益增加,而据我所知,咱们河中府、京兆府都有着丰富的煤铁,只要我们想办法,能够快速开采,然后发展冶炼技术,那么这里的财政很快就会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蔡延庆皱眉道:“但这谈何容易?”

    发盐钞、盐债,这财政来的多块,但要搞煤铁,那得猴年马月去。

    张斐道:“这不用我们的去动脑筋,商人自会想办法,他们想要赚更多的钱,就必须发展这方面的技术。官府可以出台政策,整顿当地的煤铁,与商人合作开采。”

    其实宋朝对于煤的需求是非常大的,之前京畿地供暖基本上都是靠煤,如今工商业在发展,再加上火器的发展,这是一个极为有前景的行业,而河中府这地方恰好煤铁还都比较丰富,抓住这一点,就等于是抓住未来。

    这也是张斐来此的目的,他可不是来河中府视察公检法的。

    ......

    翌日。

    张斐睡了一个大懒觉才起来,还真不是说舟车劳顿,而是他在这里就有一种家的感觉,睡得是特别香。

    洗漱之后,他就带着龙五来到大狗的酒馆。

    “大庭长早!”

    “大庭长早!”

    “早早!各位乡亲早。”

    ......

    短短几步路,愣是走了一刻钟,这里的商人、伙计是非常热情的跟张斐打着招呼。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河中府的金融中心。

    其实最初大家就只是来这里签订契约,久而久之,大富商都常驻于此,跟其他商人洽谈合作,毕竟书铺全部建在这里,且又有完善配套措施。

    “大庭长,你来了。”

    大狗出得门来,激动地说道。

    张斐笑着点点头,“一来就想着你店里的美食。”

    “这是小店的荣幸,大庭长,快快请进。”

    大狗立刻将张斐迎入店内。

    入得雅间,张斐打趣道:“大狗,最近几年是不是很无趣?”

    大狗讪讪道:“还真是的,很多人都调走了,确实有些无趣。”

    “马上就会热闹起来的。”

    张斐又低声问道:“他们都已经安顿好了吗?”

    大狗道:“大庭长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那些作坊全都是现成的,稍作改动,便可用于生产,而那些工匠已经在开始生产。”

    张斐点点头,“此事需要你全力以赴,至于税务司那边的事,就先别管了。”

    大狗点头道:“我知道了。”

    正当这时,忽听得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三哥!”

    张斐抬头看去,立刻起身,“樊大!”

    多年不见,樊正是显得更成熟,穿得也更加朴素,但他还是如此年轻。

    “知道你要来,又不知道你到底是哪天来,可很是急死我也。”

    樊正那古井不波的脸上难得露出激动之色。

    张斐笑道:“一样,一样,你不在京城,那白矾楼我都懒得去。”

    樊正愣了下,道:“那还是要多去的。”

    张斐哈哈一笑,“你现在还在乎这点钱吗?”

    樊正突然感慨道:“不瞒三哥,在遇到三哥之前,我就想着守住家业,再多赚一点钱,来到河中府后,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原来还能够这么赚钱。直到我去年去到熙州,才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马叔叔那边赚钱,可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没有办法,姓马的都这德性。”

    张斐呵呵一笑,又道:“但愿这没有让你丧失赚钱的动力?”

    “早就丧失了。”

    樊正道:“如今赚钱已经难以令我兴奋,我现在就只觉这责任重大,因为我现在手中控制官府和大部分富商的财富,每天过得是如履薄冰啊。”

    张斐道:“是不是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樊正愣了下,旋即羞涩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三哥,确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权力。”

    张斐笑道。

    樊正吓得左右看了看,“三哥,你可千万别乱说。”

    张斐哈哈一笑,又伸手道:“坐坐坐,咱们坐下再谈。”

    “三哥请。”

    “请。”

    坐下之后,张斐又道:“我这回过来,就是知道你可能已经丧失进取之心,故此给你找一些刺激的事做。”

    樊正问道:“什么事?”

    张斐道:“我需要你帮我采购煤铁,然后送到指定的地方,到时会有人跟你联系?”

    樊正道:“可是这店的狗哥?”

    张斐愣了下,“我有与你提过吗?”

    樊正道:“我白矾楼就在边上,又大又气派,但三哥偏偏要来这里。”

    张斐呵呵笑道:“看来你真是成熟了不少啊!”

    顿了顿,他见樊正没有再问,于是道:“你已经猜到了。”

    樊正点了点头。

    要煤铁,还弄得这么神秘,那肯定是生产武器,秘密大量生产武器,不就是要打仗吗。

    张斐道:“但是你还不明白,为何我会说,给你带来一些刺激。”

    樊正又点点头。

    我就帮你买一些煤铁而已,这虽然有些敏感,但也谈不上刺激啊!

    张斐道:“因为我希望你成为下一个三司使。”

    樊正猛地一惊,“三司使?”

    张斐笑道:“我绝不是在玩笑的,经过此番改革,其实你现在干得就是三司使的事,通过财富的流转,去掌控全局,先一步发现风险,但是在太平盛世管理好财富,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有在战争时期,你还能够做到这一点,才是真正的本事。”

    这是刺激吗?

    这简直就是玄幻故事。

    “我...我怎么可能成为三司使。”

    樊正颤声问道。

    张斐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未来谁掌控解库铺,谁就将成为下一任三司使,这是必然的趋势。故此,你得用更加长远的目光来看待解库铺的买卖,也得给自己设立更高的目标。”

    樊正仍觉不可思议,“但是朝廷是有制度的,我一个商人,就算要入仕,也得一步步往上爬,怎么可能突然成为三司使。”

    张斐笑道:“制度已经改了,未来三司使将是有官家直接任命,而我会说服官家,直接从解库铺里面选人,这其实不难,因为满朝文武都不懂这些。”

    樊正见张斐真不是在玩笑的。

    这...。

    这真是给樊正打开了一扇天窗,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去当官,而且还是三司使。

    说实在的,之前樊正确实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在哪里。

    赚钱?

    赚得都麻木了,他手中过得账目,最小都得上万贯。

    意义在哪。

    这一下子,就是直奔云霄啊。

    对于张斐而言,他的计划就是要发展工商业,但如果商人要是进不了朝廷,掌控不了权力,工商业是永远发展不起来的。

    到樊正这里就基本上到顶了。

    但是这古代社会,让商人进入决策机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然而,薛向一系列的操作,让张斐看到了希望。

    如今解库铺和三司已经是密不可分,玩得是纯粹的货币,假如再让吕公着掌管现在三司,他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从这一点来看,解库铺的精英,才是三司使最合适人选。

    对于皇帝而言,商人这一股力量,也是能够帮助他制衡士大夫。

    张斐就打算根据这一条路,让商人进入决策机构。

    樊正就是张斐为大宋准备的敲门砖。

    ......

    很快,樊正就明白,张斐真的是有备而来,还不仅仅是让他暗中购买煤铁。

    同时,还有对前线的部分财政供应,以及,暗中囤积粮食。

    这干得其实就是财政大臣的事。

    因为这个计划,是要瞒住政事堂的,肯定不能走常规路线,不然的话,朝中大臣很快就会知晓,只能是另辟蹊径,而解库铺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还真是让樊正有些激动和期待。

    前线搞事的是商人,后面给钱也是商人,这不就是商人的战争吗?

    ......

    在安排完这些事后,张斐便启程回京了。

    归家心切的张斐,是披星戴月,快马加鞭,不日,便回到了京城。

    “你可算是回来了。”

    刚刚回到家,许芷倩便快步迎了上来。

    张斐神都没有缓过来,“出了什么事?”

    许芷倩道:“江淮地区那边出事了,在今年年初,税务司在当地查税,导致死伤三十余个士大夫,以及百余条人命。”

    张斐震惊道:“玩得这么大?他们应该也听说过税务司的恶名吧?”

    许芷倩道:“这不一样,如京畿地,他们最先认识到税务司时,就只是因为免役税,然后才一步步规范税法,再到后来的仓库税,京东东路亦是如此,但是江淮地区可不一样,他们是要在一年之内接受所有的税法。

    尤其是仓库税,那边当真就有很多人想要规避仓库税,结果被税务司查到,有些年迈的士大夫,一时接受不了,在皇庭上吐血身亡。

    还有些士大夫去拦着税警,被税警推开,直接摔死,诸如此类的情况,是多不胜数。

    现在朝中针对税务司的暴力行径,是大为不满,这事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就连大庭长、富公他们都不太支持税务司的行为,就连我爹都不敢吭声。”

    正当这时,宫里突然来人了,传召张斐立刻入宫。

    回到家,都还没有坐下,张斐就马上赶去皇宫。

    ......

    见到赵顼,张斐先是汇报了此行的成果,包括他是如何吓唬种谔等人。

    “可真是有你的。”

    赵顼闻言哈哈一笑,又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一来,想必他们暂时不敢再相互勾心斗角。”

    张斐道:“不过事情发展,可能比我们预计的要快,我之所以急着离开熙州,就是因为西夏边境已经渐渐控制不住,相信很快就会打起来的,我怕继续留在那里,会让人猜忌。”

    赵顼点点头,又道:“但是这事满朝文武都不知情,而你若只是一个检控官,所能给予朕帮助,是很有限的,朕也打算立刻任命你为大庭长。”

    张斐愣了下,“立刻?”

    赵顼点点头,“你是否知道江南发生的事情?”

    张斐点头道:“方才夫人跟我提到过。”

    赵顼道:“由于涉及到许多士大夫,朝中大臣几乎是站在税务司的对面,而朕也不大好出面,朕需要你来平息这场风波。”

    张斐点头道:“我知道了。”

    ......

    从皇宫出来后,李豹已经在马车上等候。

    “你不是说河中府都是精英吗,不会像京东东路税务司那么暴力,为什么还闹得这么大?”

    “这真是冤枉啊!”

    李豹一脸委屈。

    张斐道:“到底怎么回事?”

    李豹道:“就是因为那些士大夫倚老卖老,而且仗着自己身子骨弱,就跟那些税警死缠烂打,而且那些江南地主,也非常狡猾,让一些老儒妇幼挡在前面,这推一下,就死一个,河中府的税警就是再温柔,也...也控制不住。

    当时税警就一条路,要么就撤走,要么就送他们见阎王去。”

    张斐问道:“那些税警没有违规吧?”

    李豹迟疑少许,道:“在执法方面,并没有违规,但也中了几次圈套,对方故弄玄虚,布下迷阵,迷惑了税警,不过在审理的时候,皇庭也判了税务司败诉。

    他们就是想要借此分离税务司和公检法,他们一方面赞扬公检法,秉公执法,但一方面攻击税务司,栽赃嫁祸。

    这导致后来出现人命,公检法也变得有些左右为难,不少庭长、检察长也都觉得税务司太过分,欺负老儒妇幼,故此,这事才会闹到京城来。”

第七百九十章 秉公判决

    在去年张斐前往江淮巡察时,冯南希就曾告诉过他,年末将会有一场恶战。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意外。

    税务司的前景必然不是光明的,肯定是充满坎坷,古今中外,皆是如此,大多数矛盾的根源就是在税上面。

    因为没有人喜欢交税。

    此乃人性也。

    只不过以前在大多数人眼里,税务司和公检法那就是蛇鼠一窝,他们对二者是无差别攻击,这甚至导致,不少检察长和警长也都认为税务司是跟自己在一个体制内的。

    但是随着公检法的普及,渐渐深得民心,也导致他们也将二者区分来看。

    因为他们发现,公检法是保障自己的权益,而税务司是要索取自己的财富,就不是一回事。

    而他们看法的转变,也导致司法官员心态上的变化,如齐恢、范纯仁、苏轼等人,他们其实不想与税务司同流合污。

    说到底,他们跟士大夫是同属一个阶层的,税务司是什么鬼,全都是一些恶吏组成的,从头头到小喽啰全都是下九流。

    这令整件事情都变得异常复杂,因为税务司受公检法制约,如果皇庭不给力的话,税务司的工作就很难展开。

    对于这一点,赵顼和张斐是早有防范,虽然赵顼通过官制改革,亲自执政,但是他没有削弱王安石在朝中的势力,薛向、吕惠卿都得到升职。

    除此之外,就是这个大庭长的职位,这个职位可以说,是非张斐莫属。

    不然的话,当初赵顼为什么不将赵抃提上去,其实就是在等,主要还是张斐年纪太轻,要直接提拔为大庭长,有些不妥,其次就是张斐还得在检察院带新人,因为庭长好培养,但是检察长比较难。

    但是如今,赵顼觉得不能再等下去。

    他设这大庭长,就是为了制衡富弼、司马光、赵抃等人,

    还有,针对西夏的计划,这里面充满着肮脏的交易,这也非常迫切的需要,一个大庭长在上面打掩护,给予这个计划支持。

    回到家时,许遵也回来了,张斐也如实将赵顼要提拔他为大庭长,告知他们父女。

    “大庭长?”

    许芷倩又惊又喜地看着张斐,“就是那个最高皇庭的大庭长?”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又是疑惑道:“这你.你能担任吗?”

    张斐笑道:“这个大庭长,是由官家直接任命的,而不需要经过三省六部。”

    许遵对此倒不意外,但他却是愁眉紧锁:“是因为税务司的事吗?”

    “是的。”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岳父大人怎么看?”

    “这事不好办啊!”

    许遵叹了口气,道:“听说江淮那边,不少人将棺材堵在税务司的大门前,闹得非常大,而朝中几乎就没有几个大臣是支持税务司的。

    不但如此,御史台也已经介入,他们之前不是成立监法司么,于是他们也在积极准备证据,控告税务司滥用职权,暴力执法,甚至将税警比作来俊臣那样的酷吏。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在于许多地主、大臣都不再将公检法和税务司视为一体,而是希望公检法能够扼制税务司的暴行,保障他们的权益。”

    许芷倩突然意识到什么,忙问道:“官家是让你给予税务司支持吗?”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蹙眉问道:“官家为何不直接给予税务司支持?”

    许遵沉眉道:“你怎么问得没完没了。”

    如果仔细回想一下,就不难察觉,虽然税务司的人,全都是赵顼安排的,但他在税法上面,几乎是隐身的。

    全都是制置二府条例司和公检法来给予支持。

    赵顼从未说过,要对谁谁谁收税,他其实是很低调的。

    道理很简单,如果他开口要士大夫征税,那他就是要跟整个士大夫阶层为敌,而且,他才是最大的地主,他怎么好意思张这口啊!

    张斐促狭地瞧了眼被训斥的许芷倩,又向许遵道:“岳父大人无须太过担心,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大庭长能够做到这一点,也能充分展现出大庭长的权威。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许遵道:“你就不怕将人都给得罪吗?”

    潜在的意思是,皇帝都得罪不起,你得罪的起吗?

    张斐道:“我更希望他们知道,我才是得罪不起的那个人。”

    许遵双目一睁,稍显诧异地看向张斐。

    张斐道:“不然的话,我这大庭长也当不下去。”

    许遵抚须点点头。

    为什么许遵会感到诧异,就是因为以前张斐总是藏在后面,左右逢源,八面玲珑,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迫使他们在皇庭上解决问题,又在判决上面下功夫,满足各方利益需求。

    张斐突然硬起来,令他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如今已经渡过潜龙勿用的阶段,公检法也已经是今非昔比,不再需要忌惮各方势力,而应该让各方势力忌惮公检法。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去看待法律。

    赵顼虽然从未明确表示支持公检法,但是在大庭长这事上面,他表现的非常直接,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就是一道诏令下去,将张斐升为大庭长。

    这可真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也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其实大多数人也都知道,张斐的最终归属,肯定是大庭长,但他们认为,会一步步提拔,至少是也得等到赵抃退下之后。

    这样才合适。

    就赵抃的身份地位,坐在张斐下面,想想就怪别扭的。

    关键赵抃年事已高,他也待不了这么久。

    却不想会来的这么突然。

    富府。

    “富公,大庭长可以这么草率的任命吗?”

    文彦博一脸困惑地向富弼道:“张三不过就是外面巡察了一番,这前后加在一起,都没有超过一年,期间也没有立下任何功劳,回来就升大庭长,这.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镀金之旅,在历史上非常常见,比如皇帝要提拔谁,就让他去边境混个战功,从而做到师出有名。

    但如张斐这种镀金之旅,有史以来都没有见到过。

    要知道在很多人看来,张斐连巡察都不及格,哪有像他这样巡察的。

    纯粹就是在划水。

    在文彦博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镀金之旅,而是抹黑之旅,不如直接提拔,不要让他出门巡察。

    富弼却是笑道:“这一点也不草率,官家就是故意不先与你们商量,因为根据制度,大庭长就是由官家直接任命。”

    皇帝这么干,就是要告诉他们,这是属于皇权,要还跟你们商量,那还叫什么皇权。

    文彦博皱眉道:“那下一任大庭长,估计就是宦官,这还是要给予限制,大庭长一职至关重要,可不能这么随意。”

    富弼捋了捋胡须,也觉得文彦博说得有些道理,稍稍点头,“此事以后再慢慢商量吧。到底这回人选是没有问题的,张三迟早是要担任大庭长,此乃顺理成章之事。”

    这诏令都已经下了,如果他们反对,那反而会破坏整个公检法制度,当初就是这么规定的,他们要是反悔,赵顼也能反悔啊。

    文彦博又道:“富公以为官家这时候任命张三为大庭长,为得是什么?”

    富弼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文彦博皱眉道:“但是根据制度,这官司是要一级一级往上打,能打到最高皇庭去吗?”

    富弼道:“打官司是两方的事,目前这官司是在赵阅道手里,只要最终判决对税务司不利,税务司一定会告去最高皇庭的,因为税务司只能依仗皇庭,官家都从未出面庇护过税务司。”

    文彦博道:“可若是打到最高皇庭去,这大庭长之外,还要再从二级皇庭中,由政事堂和枢密院各指派一位庭长参与审理。”

    富弼道:“但目前五个二级皇庭都还是空的,如今都还得从京城调庭长去地方上,这二级皇庭上哪里找人。”

    文彦博看向富弼,“不知富公对此有何看法?”

    富弼道:“且看看再说吧,我与你一样,也是首次遇到这大庭长。”

    有没有大庭长,这真的就是两回事,富弼也是第一回遇到,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昨日司马光收到消息,得知张斐回来了,还准备与张斐商量着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不曾想,这一夜之后,他就直接成了大庭长。

    这.。

    司马光都无语了,这真的是直达云霄,但张三还不到三十岁,以后他还怎么升。

    鉴于司马光的性格,他自不会在最终判决之前,去找张斐商量这事。

    但他心里还是非常担忧的。

    上百条人命,其中还包括一些有头有脸的士大夫,影响实在是过于恶劣,文人基本上都反感税务司。

    这等于是将张斐推到风口浪尖上。

    户部。

    “恩师,官家这时候让张三出任大庭长,肯定是希望判决变得有利于税务司。”

    吕惠卿向王安石说道。

    王安石轻轻点了下头。

    薛向道:“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给予张三一些支持?”

    吕惠卿立刻道:“三司使切勿冲动,如今这满朝文武,都反感税务司,就连官家都不敢给予明确的支持,我们要是贸然支持的话,只会引来祸端,如今三司、漕运都在进行改革,这还需要他们配合。

    再者说,张三虽然一直给予新政支持,但是他与司马学士他们的关系向来也不错,这是属于他们内部的问题,他们会妥善解决的。”

    王安石暗自思量一番后,道:“吉甫说得对,此事我们还是不要轻易介入,倘若张三真有需要,他自会主动来找我。”

    如今这事太不得人心,即便要支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支持,否则的话,必然是会惹祸上身,要知道他们几个可是行政长官,干任何事,都需要下面的官员配合,要是将人都给得罪了,谁还配合你们。

    不仅仅是他们,在此事上面,人人都非常小心谨慎。

    包括赵抃。

    如今这案子一直压在赵抃手里,赵抃也是想得头昏脑涨,他考虑的是以后,而不是当下这个案件,其实大家争得也是以后,而不是说要惩罚几个税警那么简单,那么如何判决,才会令事情往好的方面转变。

    这真的难以做出决断。

    重判税务司,那往后收税,怎么办?

    可不重判税务司,动不动就闹出人命,这也不行啊!

    必须还是要给予约束。

    时至今日,赵抃也没有想出个办法来,然而,张斐出任大庭长,反倒是令赵抃轻松许多,他倒是不觉得,张斐抢了自己的位子,即便论功劳,张斐也是实至名归。

    现在他非常清楚,不管他怎么判,最终一定会闹到最高皇庭去。

    他索性就直接重判税务司,一来,这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因为这是顺着大家心思判。二来,也给张斐推翻自己的判决,留下许多理由。三来,也算是给那些税警一个警告,皇庭可能会判你们有罪的。

    所以,在张斐回来的第五天,赵抃就立刻给出判决。

    判定三十余名税警,因滥用职权,暴力执法,导致过失杀人罪,并且勒令税务使整顿内部,避免再出现此类情况。

    这个罪名很重,过失杀人,且考虑到死者的身份,这肯定是死罪。

    此判决一出,大臣们很是激动,至少证明,多数司法官员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大家还是没有忘本,我们才是同一个阶级。

    也正如大家所料,税务司直接不服,一纸诉状,直接告到最高皇庭。

    现在压力全都在张斐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着张斐。

    你现在就只是光杆司令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大多数人判定,张斐可能也只是往回收一收,而不会做得太过分。

    到底法不责众啊!

    这么多人反对,税务司就是没罪,特么也是有罪啊。

    这可是政治定律啊!

    悠悠众口,才是最高法律。

    这些文人也开始通过文章,各种施压。

    弄得许遵一家人都感到亚历山大,就连小桃他们出去卖菜,都被人缠着问东问西,这氛围简直令人窒息。

    然而,结果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经过近一个月的审查,张斐突然在报刊上,刊登最高皇庭的宣判结果,首先,他还是表示,对于这些悲剧,是深表同情,同时也感到万分遗憾。

    但仅此而已,然后就直接推翻赵抃的判决,表示税务司在执法方面,不存在任何过失,那些税警皆无罪。

    同时,他在判决里面表示,此番惨剧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大家觉得这税太高了,故而不服,才阻拦税务司,并且他还举例,你们看那些普通百姓,就没有跟税务司发生过冲突,都是非常踊跃交税,他甚至以大庭长的名义,建议朝廷是否该重新考虑税法。

    最终,他再度警告百姓,不要再去与税务司发生冲突,若遇不公,应当立刻向皇家警察或者检察院、皇庭求助。

    这一纸判决,立刻引发轩然大波。

    但与大家预想中的不一样,虽然最终判决,不但没有严惩税务司,而且连一点过失都不追究,可是许多百姓、富户、商人从反对税务司,变成拥护大庭长的判决。

    对对对!

    真不愧是大庭长,真是一针见血,比京畿地赵庭长的判决可真是英明太多。

    根本原因,是税太高,而不是税务司太过分。

    有本事你降低一倍税率,保管没有人闹事,大家都会如数缴税。

    满朝文武,登时气得吐血。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MD!

    仓库税不就是你弄得吗?

    你现在又觉得这税他太高。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

    大家拼命的提醒大家,要说这税法,这臭小子才是罪魁祸首啊!

    全都是他弄出来得。

    他如今又在这里装好人。

    大家可别上当啊!

    然而,他们这一提醒,有相当一部分百姓,突然又认为税务司没错,税法也没有错,大庭长英明神武,因为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如果降低大地主的税率,那他们可能就要就缴纳更多的税。

    又会回到跟以前一样。

    为什么我们没有税务司发生冲突,只有大地主、权贵跟税务司发生冲突,那是因为税务司对我们有利啊!

    这.。

    大臣们是彻底抑郁了。

    人心不古啊!

    队伍不好带了呀!

    “这臭小子,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

    王安石将手中报纸往桌上一扔,“他这么一弄,从司法问题,又变成行政问题。”

    薛向担忧道:“万不可轻易减税,朝廷之所以现在敢发税币,改革漕运,完全是因为这税收的增长,如果减税的话,财政很快就会吃不消的。”

    吕惠卿皱眉道:“但这么一来,压力又转移到我们头上。”

    调整税率肯定是属于行政权力。

    王安石道:“他们要减税,那咱们就减人,减俸禄,减特权,以目前的制度,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现在又不能肆意盘剥百姓,没钱就是真的没钱。

    谁要减税,谁来负责。

    不服!

    大臣们嘴都给气歪了,怎么可能服气。

    原本他们设想,依靠舆论给张斐施压,但是他们忘记报刊的出现,导致他们对于舆论不再拥有绝对的垄断。

    目前舆论风向已经发生变化。

    这杀手锏不好使了。

    但是在最高皇庭上面,就只有皇帝。

    于是御史台带头,去找皇帝去闹,他们的理由,就是认为根据制度,这种案件,应该还得从二级皇庭选择两个庭长一同审理,而如今却是大庭长乾坤独断,不符合制度,同时他们也表示死了这么多士大夫,但皇庭竟然还要包庇税务司,你皇帝就不说句话吗?

    赵顼其实乐意见到这种情况,这表明司法大权,还是在掌控他手里的。

    于是在垂拱殿,召开会议。

    “大庭长。”

    “臣在。”

    “朕念在你在法律的造诣颇高,又为建设公检法立下汗马功劳,故而才提拔你为大庭长,但是你判决的第一个案件,就引发满朝文武的不满。”

    赵顼沉眉质问道。

    张斐回答道:“回禀陛下,臣也是依法判决。”

    蒋之奇立刻道:“死了这么多人,凶手却在大庭长的判决下,逍遥法外,这算是什么依法判决?”

    赵顼也故作疑惑道:“是呀!若是税警依法收税,又怎会闹出这么多人命啊!”

    张斐道:“根据扬州提供的供词和证据来看,主要冲突都是发生在两个阶段,其一,就是查封疑犯的财物。

    根据规定,税务司是不需要通过皇庭的批准,便可直接查封,这是怕打草惊蛇,疑犯转移财产。

    但这只是贴上封条,而不是要没收,在这个过程中,税警不能拿走一针一线,但有不少人,包括此案中的一些死者,是阻拦税警进入家门贴封条,这才导致冲突发生。

    然而,这种行为在税务司看来,可能是对方的缓兵之计,一方面阻拦税警进门,另一方面转移财物,他们才会表现非常着急。

    其二,就是在没收财物的时候,到了这一步,肯定是皇庭下达的命令。然而,也有不少人,阻拦税务司执法。

    所有证据都显示,是对方阻拦在先,才导致悲剧的发生,而不是税警主动挑起冲突。”

    文彦博站出来质问道:“是不是非得闹出人命,才能够将税收上来?况且对方全都是老儒妇幼,税务司的做法,难道就没有任何不妥吗?”

    张斐道:“文公可能对税务司存在一些误解,不能将税警和皇家警察混为一谈,皇家警察是保障百姓的权益,但税警只对税法负责,其余的事,他们是一概不管,他们不会去关注对方是不是老儒妇幼。”

    说着,他拿出一张税单来,“而在税单上面,也是清楚的写明,在面税警时,百姓需要怎样做。”

    文彦博反驳道:“但你是大庭长,不是税务使,你应该考虑到百姓的权益,难道人命在大庭长眼里,就如草芥一般吗?”

    张斐道:“文公所言甚是有理,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慎重考虑过,因为站在皇庭的角度来看,一定要避免此类事情继续发生。”

    冯京道:“所以你认为包庇税务司,就不会再发生此类事?”

    张斐道:“首先,我不是包庇,我只是依法判决,其次,我认为这个判决,能有效的阻碍此类事情继续发生。”

    “愿闻高见。”

    “如何杜绝此类情况,皇庭面临着两个选择,其一,就是严格约束税务司。其二,就是秉公处理,维护税务司的权威。

    而在我认真研究过此案后,我认为后者反而能够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因为冲突起因,皆是因为对方阻拦在先,如果严格约束税务司的话,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税务司又必须要完成税收任务,此类冲突肯定还会持续发生,并且会变得更频繁。

    但如果他们知道,与税务司发生冲突,对他们是百害而无一利,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敢与税务司发生冲突。

    关于这一点,京畿地和京东东路就是最好的证明,起初税务司在这两地也是遇到很多麻烦,包括许多冲突,但是由于公检法监督和朝廷的支持,现在这两地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此类冲突,大家是和睦共处。”

    冯京斥责道:“你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大家都只是迫于税务司的淫威,而并非是和睦共处。”

    张斐道:“那也比无辜丢掉性命要好吧。而且,我在判决书上,也写得非常清楚,导致这悲剧的原因,不在于税务司,而是在税收是否过高?

    因为起因就是因为他们逃税漏税,被税务司发现,然后又不肯交税,其中还有很多通情达理的士大夫,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们认为税收不合理啊!”

    “最不合理的就是仓库税,但这不是你递交的法案吗?”

    冯京立刻质问道。

    “是我递交的。”

    张斐点点头,“我认为合理,而且对国家、百姓都有益处,现在也是如此。但是他们认为这不合理,这二者并不冲突。

    所以我是很公断的将整件事因果写入判决书中,我并没有因为这是我提出来的,就一笔带过,我认为我做得大公无私。”

    大臣们都听傻了,这不叫厚颜无耻,这叫做大公无私?

    真不愧珥笔出身。

    张斐又补充道:“而且,大家若是认为不合理,税收过高,可以去更改税率,但不应该将过错归咎于依法追缴税收的税务司。

    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严惩税务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第七百九十一章 第二把火

    其实不管是王安石,还是富弼、司马光,这心里都非常清楚,张斐并不是在狡辩,恰恰相反,就他说得最为真实,甚至有些过于真实,反而使得大家都有一些不太适应,认为他是在狡辩。

    税务司什么的,全都是欲盖弥彰。

    本质上就是不想交这税。

    没别的原因。

    但税法就是这么定的,他们只能去攻击税务司,只要将税务司给打下去,这税自然就能少交,或者不交。

    “首先,这仓库税本就十分不合理,民以食为天,百姓节省粮食,储藏粮食,这是自古传承下来的,哪有逼着百姓卖粮食的道理。其次,我朝以德立国,而税务司的做法,是唯利是图,若不给予约束,用不了多久,天下皆是自私自利,寡恩薄义之辈。”

    蒋之奇兀自是咬着不放。

    不过他这一番话,倒是赢不少大臣的支持。

    我们大宋是以德治国,税务司却只求利益,这不符合儒家思想。

    张斐却是笑道:“蒋御史这么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作甚,我的判决只是针对此案,在此案中,税务司的确是不存在滥用职权的,至于朝廷是否决定减税,还是决定整顿税务司,这都与皇庭无关,这你们得去找户部、三司要个说法。

    如果朝廷下令严格约束税务司,然后再发生这种事,我们皇庭也一定会判他们有罪的,因为我们皇庭依照的是律法,而不是人情世故。”

    蒋之奇道:“那为何赵庭长又认为那三十余名税警滥用职权,过失杀人。”

    张斐道:“关于这一点,我在判决书上解释的非常明确,蒋御史应该也是看过的,要么蒋御史就指出我哪里说得不对,而不是用这种拙劣的离间之术,去挑拨我跟赵庭长的关系,这真是毫无趣味可言。

    如果身为大庭长的我,不能推翻赵庭长的判决,那么设最高皇庭的意义何在?”

    “你。”

    蒋之奇气得怒睁圆目。

    张斐索性双目一合。

    我懒得跟你们这些御史瞎逼逼。

    嚣张!

    太TM嚣张了!

    当个大庭长,就飘成这样。

    一众大臣气得肺都快要炸裂了。

    或许是以前的张斐总是考虑的非常周详,并且处处留有余地,这稍微改变一下,他们有些适应不来。

    一个大臣突然站出来道:“陛下,大庭长遵循律法和制度,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决不能再给予税务司这么大的职权,那些税警可以借着收税名义,杀人放火,公报私仇,臣恳请陛下下令,严格约束税务司,至少不能让他们擅闯民宅。”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你这大庭长主动放弃干预,不就是我们说了算么,至于那些死去的人,这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关注以后啊。

    这才对吗。你们缠着我作甚,你们自己改啊,这权力可就在你们手里。张斐站在一旁,是闭目养神。

    富弼偷偷瞄了他一眼,是若有所思。

    赵顼稍稍点头,突然看向吕惠卿,“户部尚书。”

    “臣在。”

    吕惠卿立刻站出来。

    赵顼问道:“你对此有何建议?”

    吕惠卿心中是万马奔腾,祸你是捅出来的,结果你提了裤子就不管了,还得我来负责,有你这么欺负人得么,他几番张嘴,显得踌躇不定。

    赵顼问道:“户部尚书为何不说话?”

    吕惠卿只能是硬着头皮道:“陛下恕罪,臣.臣无能,也不知该如何去约束,臣建议谁有办法约束税务司,那就由谁来管收税。”

    此话一出,大家皆是一愣。

    包括邓绾在内,都感到惊讶,你这是要将税权给丢了吗?

    这不像似你的作风啊!

    文彦博带着一丝好奇问道:“吕尚书过于谦虚了吧。”

    他极度不喜欢吕惠卿,但他也承认,吕惠卿的手段还是很厉害的,不至于束手无策啊!

    吕惠卿委屈道:“下官绝无半分谦虚,因为如今税收是自主申报,而不是让税吏每家每户去收,这规则也不是下官定的,所以下官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去约束税务司。”

    他要不是怕得罪人,直接就会开喷,你们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能耐你们来收啊。

    自主申报?文彦博当即一怔,突然反应过来,暗道一声糟糕,老夫怎将这一点给忘记了。

    其余人也都明白了,为什么吕惠卿会这么说,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有公检法在,那你就不能去盘剥百姓,如果你要还约束税务司,这税肯定就会减少的。

    为什么税务司会拥有这么大的职权,不就是为了将这些地主的税给收上来,如果约束,那就可能收不上。

    吕惠卿可不傻,他的权力已经受到公检法的制衡,他当然不会献身自己,来为你们这些权贵创造利益。

    但他也不好反对,这也会得罪人。

    你们能耐,你们自己来。

    赵顼突然道:“对呀!这如今是自主申报,然后税务司去抽查,这理应比之前要更加宽容一些。”

    张斐立刻道:“陛下圣明,臣在审理此案时,也拿扬州三年前案例和去年做过对比,发现因收税与百姓发生的冲突和官司,去年要比三年前少了近八成,这也是左右臣判决一个小小原因。”

    赵顼惊讶道:“大庭长此话当真。”

    张斐点点头道:“千真万确,陛下若是不信,可叫人拿来相关案卷,对比一下便可知晓。”

    赵顼问道:“那为何朕觉得今年扬州的税务纠纷要多过往年?”

    张斐如实道:“那是因为陛下所知和所发生是存有差距的。”

    不少大臣吓得一哆嗦。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是眉头一皱:“这就奇怪了,税务司使得官民冲突,减少这么多,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对税务司不满?还有,之前为何诸位又不像今日这般兴师动众,要求朕约束那些税吏?”

    张斐道:“陛下,其实以前诸位大臣也都有像今日这般,建议陛下,或许是陛下忘记了。”

    “是吗?”

    赵顼沉眉道:“大庭长入仕还没有超过十年,可别在此信口胡说。”

    张斐道:“臣不敢欺君,记得当年王鸿一案,大臣们也是兴师动众,规劝陛下当以大局为重,以财政为先,不可因小失大。”

    尼玛!

    不是不关你事吗?你小子能不能闭嘴啊。

    不少大臣咬着后牙槽看着张斐。

    不会说话,那就别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顼想了一下,“朕想起来了,朕全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诸位大臣也都非常踊跃议论,不过也真是奇怪,这回怎么没有一个人劝朕以大局为重。”

    静!

    大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答案呼之欲出。

    以前没有收到他们头上来,当然是以大局为重,这税钱要是收不上来,谁发俸禄给他们,而如今收到他们头上,那自然就是酷吏当道,人命关天,必须给予管控。

    这一下子,可就将他们的底裤给扒了下来。

    但赵顼也是点到即止,毕竟身为统治者,全都是双标狗,他屁股也不干净,镇住就行,突然看向富弼,“富公。”

    富弼道:“老臣在。”

    赵顼问道:“这么多人对仓库税抱有成见,为何当初能够在立法会通过。”

    富弼犹豫片刻后,便道:“这是因为如今的大庭长当初在法案中,写到一点,老臣也是难以反驳啊。”

    赵顼问道:“不知是哪一点?”

    富弼道:“就是我朝不抑土地兼并,从而导致大量的土地囤积在大地主手里,如果还允许他们囤积粮食的话,那他们要造反的话,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那份法案中还取消粮食出售所得利益税,老臣也觉得合乎情理,故而给予通过。”

    赵顼点点头,又看向冯京道:“冯中丞?”

    “臣在。”

    “你方才认为仓库税不合理,那你认为富公所言是否有理?”

    “臣臣.臣疏忽,未有想到这一点。”

    冯京当即就泄了气。

    当初要没有这顶大帽子扣在上面,这仓库税怎么下得来。

    但毋庸置疑,士绅、乡绅都非常抵触这仓库税,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们的权力。

    不能操纵粮食,怎么去操纵百姓闹事。

    赵顼又向王安石问道:“王相公。”

    “臣在。”

    王安石立刻站出来。

    赵顼道:“许多人认为新税过高,你对此有何看法?”

    王安石道:“回禀陛下,这种事见仁见智,臣臣也不敢妄下判决,不过如今的税全都是透明的,臣建议谁认为新税过高,就让他将税单亮出来,给大家来评评理。”

    此话一出,许多人开始躲躲闪闪。

    其实官员的税比百姓的税都低,最初他们只需要缴纳俸钱的百分之三,后来根据新税法,调到百分之五,但如今朝廷税币改革,将一些福利也算作钱币,所以又给调到百分之三。

    他们的额外收入,才是正常税率算。

    如韩琦、曾公亮,还有吕家就得缴纳不少税,因为他们的额外收入非常多。

    但司马光、赵抃他们就只要交很少的税,他们虽然过得清贫,但不是说他们没钱,他们每年都是两三千贯的收入,只是他们将钱都拿去接济穷人,或者亲朋好友,或者拿出购买藏书。

    赵顼也没有真的让他们拿出自己的税单来,见这火候也差不多了,目光一扫,又是语重心长道:“朕也不想见到此类事悲剧继续发生,朕对此也感到非常难过,但正如大庭长判决书上所言,想要避免此类悲剧继续发生,那唯有依法交税,以及相信公检法,并且及时向公检法求助,而不是与税务司发生冲突。

    朕认为扬州的公检法做的非常不错,因为根据扬州皇庭递上来的奏章,期间税务司也犯过一些错误,误封一些人的财物,但皇庭一一帮助他们讨回公道,而在此过程中,没有百姓有任何损失,也没有伤及到任何人。

    这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他们非得阻拦税务司执行公务,据说还有很多士大夫参与其中,这令朕真是大为惊讶,他们不是更应该懂得通过律法来讨回公道吗?

    太祖是曾下令优待文人,但如果有人认为可以以死逼迫朝廷更改法度,那也是在痴心妄想啊!”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今日会议到此为止。”

    大臣们闭目长叹,又一次倒在了这里。

    从最初的免役税斗到现在,始终是差一口气,而且他们现在也得是越发有心无力,主要就是因为公检法的制度愈发完善。

    此外!

    不少大臣们出门时,都情不自禁地瞪了张斐一眼。

    这小子才是罪魁祸首啊!

    要不是他将民怨给平息了,他们又岂会这般被动。

    等到他们走后,司马光晃悠悠来到张斐面前,“你这刚当上大庭长,就原形毕露,未免太心急了一点吧。”

    张斐苦笑道:“司马学士见谅,关于这税是从京城斗到河中府,又再斗到京东东路,如今又在江南掀起风浪,他们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如果我们退后半步,全国各地都得乱起来。”

    司马光道:“你也说了,他们会屡败屡战,你能一直这么压着吗,此非长久之计啊!”

    张斐道:“关于收税,是没有长久之计的,只能一直斗争下去,这是不会停歇的,但只要公检法稳固,就能够压住。而这一次的凶险,皆因公检法内部不稳,所造成的,正是因为江淮地区的庭长、检察长迟疑和不坚定,才给予那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导致悲剧的发生。

    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满,应该通过司法的手段,而不应该私下去跟他们说,自己也对仓库税不满,也对税务司不满,结果大家都以为公检法能够为他们做主,以至于有恃无恐。”

    司马光道:“你怎么知道?”

    张斐道:“这不是什么秘密,许多商人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司马学士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

    司马光稍稍点头,又道:“但是你这刚上任,就将大家都给得罪,这会给你将来的仕途带来麻烦的。”

    张斐道:“当他们以后习惯于尊重律法,就会懂得尊重大庭长,这不用我去教。”

    司马光听得呵呵笑起来。

    此次会议过后,张斐立刻就以大庭长的名义,在报刊上刊登了一篇文章,再度强调,税务司的执法规则,无论如何,都不要去跟税务司发生冲突,若遇不公,应该立刻寻求公检法的帮助。

    同时直接点名批评江淮地区的庭长、检察长、警长,他们没有很好的敦促江淮百姓,一定要遵守税法,以及通过公检法进行上诉,正是因为他们的消极,才酿成这种悲剧,他们是要负主要责任。

    此篇文章一出,大家知道结果。

    大庭长的判决不可动摇。

    好处就是,蠢蠢欲动的权贵们,再度被压制下去。

    大家也都看得出,大庭长对于税务司的支持。

    背后也是皇帝的支持。

    其实他们也都不傻,哪能不知道皇帝的小心思,他们其实就是在跟皇帝斗,原本他们人多势众,皇帝一般斗不过他们,但如今有了第三者,也就是公检法,这令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户部。

    “张三到底在搞什么,他怎么将过错归咎于公检法头上。”

    薛向看到这篇文章时,有些懵逼。

    吕惠卿笑道:“责任伴随的是权力,他这哪是在责怪公检法,是在伸张公检法的权威。”

    王安石也是笑道:“那些人也真是天真幼稚,想要将公检法和税务司区分开来,却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公检法,而不是税务司,只要公检法存在,他们想要回到之前的税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得到。”

    三人正聊着,邓绾突然走了进来,“王相公,西北那边出事了。”

    王安石一惊,“什么事?”

    吕惠卿、薛向也都忐忑不安地看着邓绾。

    邓绾道:“前不久西夏派使臣去到延州,表示熙州官府收留他们国内的叛贼,希望我朝能够将人还回去,以免破坏两国友谊。”

    王安石不可思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邓绾点点头道:“这是真的,但这非王韶所为,而是熙州皇庭决定的,如今熙州与西夏边境已经起了小规模的冲突。”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西夏都已经派使臣前往延州府交涉,那定不是小事,赵顼也立刻召开枢要会议。

    大臣们在了解清楚后,得知西夏索要的人,多半都是一些商人,立刻责怪熙州皇庭。

    基本上都是要求将人还回去。

    毕竟目前的国家战略,是要主修内政,为了区区几个商人,就去跟西夏开战,这显然是因小失大。

    赵顼没有做出明确表态,而是让政事堂看着办。

    政事堂当然是下令,让熙州将人还回去。

    结果此令刚刚下达,刚刚上任的大庭长,立刻判决政事堂的政令,严重违反了祖宗之法、立法原则和法制之法的理念,熙州可不予执行,同时建议政事堂再考虑考虑。

    政事堂的宰相们傻眼了。

    这跟你大庭长有个屁的关系,你凭什么判决我们政事堂的政令无效?

    搞什么东东?

    满朝文武也是一头雾水,还能这么玩吗?

    殊不知这也是赵顼急着让张斐出任大庭长的原因,他都已经决定重心就是外事转到内政,他就不能给予支持,而他也知道,朝中大臣一定反对为了这点小事,与西夏发生冲突。

    这就需要大庭长来制衡这些人。

    故此赵顼才没有表态,让政事堂看着办。

    如果他表态,大庭长不可能说圣旨无效。

    但文彦博、王安石他们可不会就此罢休,你这真是欺人太甚,立刻将张斐叫到政事堂来,同时也将富弼、赵抃也给请来。

    大家都来说说理。

    他们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委屈的一日。

    “什么时候,大庭长也能干预我们政事堂?”

    文彦博是愤怒地质问道。

    张斐道:“我绝无干预政事堂之意,但是身为大庭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政事堂破坏祖宗之法、立法原则和法制之法的理念。”

    “这道政令,怎就破坏了祖宗之法。”

    向来就支持祖宗之法的文彦博,头回对这个说法起了生理反应。

    王安石也是非常不解地看着张斐。

    他其实想支持,但他又不敢,毕竟不像以前,他能够做到乾坤独断。

    张斐道:“诸位根本就没有仔细查明,熙州皇庭为何给予那些人保护。他们这么做,完全是基于儒家思想,那西夏太后舞弄权术,架空他们国主,迫害忠良。”

    不等他说完,文彦博就激动道:“那是西夏的问题,你管得着吗?”

    张斐道:“难道儒家思想还是看人来的吗?如果吕庭长他们今日对这种行为,做到袖手旁观,无所作为,甚至给予支持,那只能说明,他们都是道德上的伪君子,我们就不能奢望若是在国内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就能够做到公正无私。”

    文彦博怒斥道:“你这是含沙射影谁呢?”

    张斐道:“我只是在就事论事,道德是个人修养,而不是分人来对待,无论成与不成,吕庭长这番表态,至少证明他是一个坚持儒家思想,道德高尚的官员。西夏太后拒不交权,这就应该给予批判,而不应该助纣为虐。

    而我朝立法完全是基于儒家思想,对于西夏太后的这种行为,本就是深恶痛绝,政事堂的这道政令,显然是有助纣为虐之嫌,不是破坏立法原则又是什么。”

    司马光抚须点点头:“言之有理。”

    文彦博一听,头都是大,你不帮忙就算了,也别扯后腿啊!

    司马光立刻反应过来,忙道:“政事堂也未说吕庭长有错,但是国家有国家的考量。”

    张斐又道:“就从国家层面来说,这熙州的繁荣,是在于与周边的贸易,而西夏太后为求把持权柄,不惜迫害忠良,不惜擅自关闭与熙州的贸易,反倒是那些商人是坚持与熙州贸易,加强两国友好,避免纷争。

    故此吕庭长这么做,也是严格遵守了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捍卫国家和君主的权益,也捍卫了熙州百姓的权益。

    而政事堂未有充分考虑其中利害关系,只是一味的想要避战,这可能会因小失大,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这种情况,发生在我朝,诸位如何再站在儒家思想之上,去规劝?

    大家都说为了区区几个商人,就与西夏开战,这得不偿失,那我也要反问一句,为了区区几个商人,而放弃儒家思想所坚持的,这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吗?

    基于这两点,这道政令显然违反了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富弼和赵抃都诧异地看着张斐。

    这小子什么时候成为了儒家思想的坚持支持者。

    可真是活久见了。

    文彦博道:“倘若西夏因为此事,与我朝开战,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张斐道:“也就是说,政事堂是宁可放弃儒家思想,也不愿意与西夏开战?”

    文彦博都被张斐绕晕了,道:“老夫可没这么说。”

    张斐道:“但我们皇庭就是认为,为了捍卫儒家思想,我们宁可与西夏开战,关于这一点,最高皇庭是坚决支持吕庭长他们。”

第七百九十二章 根本停不下来

    捍卫儒家思想,不惜与西夏开战。

    霸道!

    这真是霸道!

    要是孔孟在世,听到这话,估计都会痛哭流涕。

    这绝对是我儒家最为虔诚的信徒啊!

    自古以来,这儒学大思想家,数不胜数,但也未有人做到这一步。

    要是富弼或者司马光说出这一句话,那不管你认不认同,至少会让人感到钦佩。

    但是这话从张斐嘴里说出来,这真是霸道的令人啼笑皆非。

    恍惚间,又仿佛回到审理方云一案时。

    当时张斐在审刑院也是张口孝道,闭口孝道,言之凿凿。

    大家还都纳闷,他怎么能够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话来。

    可见这厮真是一点未改啊!

    而面对张斐的正义凛然,文彦博丝毫不觉自惭形秽,内心中反而出现一种诡异的感觉,自己似乎跟张斐调换了灵魂。

    张斐说得那些话,听着就像似他说的,而他说得那些话,应该是张斐说得。

    怎么全反过来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文彦博竟然有些词穷,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因为他觉得自己每每反驳张斐,那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往后怎么在士林混。

    文彦博只能改变策略,是好声好气道:“大庭长,这到底是属于外事,皇庭是无权过问的。”

    张斐立刻摇头道:“我没有在过问外事。”

    文彦博激动道:“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张斐解释道:“我是在关心本国百姓的利益,西夏派人过来交涉,这当然是属于外事,但是此事的原因,是熙州皇庭出于立法原则和法制之法,决定给予那些西夏商人保障,且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

    除捍卫儒家思想外,熙州目前的财政,完全是商人在支持,不仅仅是我国的商人,还有西域诸多部族的商人,这为朝廷节省了许多钱财。

    而那商人愿意来熙州做买卖,就是因为公检法可以捍卫了他们的权益,如果熙州对此见死不救,这会令商人寒心的,谁还愿意来熙州做买卖,熙州的财政可能会面临崩溃。

    政事堂当然是可以决定将人还回去,但是政事堂也不能完全无视熙州的判决,且不给出任何理由和解释。就只因西夏派人来交涉,然后就立刻否定了熙州皇庭的判决,我身为大庭长,难道无权过问吗?”

    文彦博道:“这都是为了避免与西夏发生冲突,这难道还需要解释吗?”

    张斐道:“所以文公认为,只要避免与西夏发生冲突,任何事都是可以妥协的。”

    “老夫可没有这么说。”文彦博立刻道。

    他在对外,是比较强势的,只是说国内发展的很好,他们都不想节外生枝,就连王安石现在都是一心处理内政。

    张斐道:“文公是不是认为就几个商人而已,相比起冒着西夏开战的风险,自然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文彦博问道:“这有问题吗?”

    张斐反问道:“为了几个商人,就损害熙河地区的利益,这算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政事堂在处理此事,实在是过于草率,完全就没有考虑边州的利益,但是我作为大庭长,理应给予熙河皇庭支持。”

    王安石点点头道:“大庭长所言甚是有理,熙州的繁荣,在于对商业的保护,西夏这么做,确实在破坏熙州的财政,而熙州皇庭给予那些商人庇护,也确实是基于法制之法。”

    文彦博郁闷地瞧了眼王安石,你这话就不能等会再说么,现在可是在谈论政事堂和皇庭的权力问题。

    其实是否交还商人,他心中已有决定,他现在是谈论这权力问题。

    王安石突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如今他跟文彦博是同一阵营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于是又往回找补,接着说道:“也就是说,今后任何外事,我们政事堂都还得请示大庭长?”

    “当然不是。”

    张斐道:“我只是希望政事堂充分考虑到熙州皇庭的判决,以及考虑到此事会给熙州,甚至于国家带来怎样后果,并且对此做出合理的解释,我认为这要求并不过分。”

    富弼、赵抃亦是若有所思。

    他们也渐渐觉得张斐说得有道理,熙州皇庭这么干,是基于儒家思想,同时也是捍卫熙州本土的利益。

    但之前政事堂却认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确实未有深思熟虑,就直接下令将商人还回去,也间接否定了熙州皇庭的判决,就算是以你为主,那你也得给皇庭做出解释啊。

    如果熙州出问题,这责任又算谁的?

    文彦博也察觉到大家神情的变化,又瞄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心领神会,点点头道:“好吧,这事是我们欠考虑,我们会认真研究熙州的情况,看看该如何处理。”

    张斐拱手道:“给诸位添麻烦,真是抱歉。”

    这张斐走后,留下一干宰相,面面相觑。

    气氛稍显尴尬。

    王安石不由得感慨一声:“看来外面那些人所言非虚啊!”

    文彦博问道:“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就是有了公检法,这官是越来越难当了。”

    这一句话,道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谁能想得到,大庭长还能在这里够设一道关卡。

    这势必让他们得多动脑筋,以前哪需要考虑这么多。

    殊不知,这也都是早就计划好的,若不是熙州皇庭的判决,张斐还真不好介入。

    这话说回来,要没有熙州皇庭的判决,也就没有这事啊。

    司马光突然问道:“文公,你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文彦博捋了捋胡须,“这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王府。

    王安石刚刚回到家里,吕惠卿就立刻赶到,其实大家对这事都比较上心,倒不是因为这事件,而是在大家看来,这是政事堂和最高皇庭的一次对决。

    “恩师的意思是,张三还真的挡住了政事堂的政令?”

    吕惠卿震惊道。

    王安石呵呵笑道:“如今可得称呼他大庭长。”

    吕惠卿愣了下,讪讪道:“这我自会注意的,但是他真有如此大的权力吗?”

    王安石摆摆手道:“其实这倒只是其次,只不过那小子拉起儒家大旗,这令文公很是犯难,如果政事堂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将商人还给西夏太后,从儒家思想来看,那他就成为西夏太后的帮凶。”

    吕惠卿很是不解道:“但那是西夏的问题,与我们何干?”

    王安石道:“儒家思想是在你心里,而非是在西夏,至少你得顾忌这一点。所以我才估计文公八成不会将商人还回去。”

    吕惠卿紧锁眉头道:“这张三刚出任大庭长,又刚刚处理完税收一事,却对此事反应如此之快,且似乎非常了解,而在前不久,他才刚从熙州回来。”

    王安石点点头道:“我对这一点也有怀疑,更令人疑惑的是,官家这回是让政事堂看着办,连金口都未开。”

    师徒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文彦博最终还是收回这一道政令,但也没有说拒绝交还商人,而是下令,先派人去调查调查,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其实是一种妥协。

    群臣对此感到无比震惊。

    这事倒不大,毕竟对象是西夏,他们对西夏也并无太多恐惧,他们是惊讶于,还真就给大庭长给拦了下来。

    大庭长的权力就有这么猛吗?

    如果说税收一事是第一把火,那他们还不服气,因为那件事,他们到底是理亏的一方,是他们在闹事,但这第二把火真是彻底将他们给镇住了。

    竟然真的迫使政事堂对此让步。

    这是什么概念啊!

    简直离谱啊!

    基于这一次交锋,大家也都知道,江淮地区那些身亡的士大夫,真真的可以盖棺,这没有什么好议论的。

    在外事方面,大庭长都能迫使政事堂让步,他支持税务司,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他们又能怎么样。

    但他们暂时还不清楚,文彦博其实是因为儒家思想,才对此让步的,而不是迫于张斐的淫威。

    毋庸置疑,文彦博心里很是不爽。

    立法会。

    “司马君实,五个庭长,就有这么难吗?”

    文彦博冲着司马光是吹胡子瞪眼。

    按照设计,他们是可以制衡大庭长的,只因人手空缺,导致张斐一人说了算。

    司马光拱手道:“还望文公见谅,这地方上的庭长,都还没有许多空缺,更别说这二级皇庭的庭长,如果要安排的话,至少得将范

    纯仁他们给调回来,可是地方上怎么办。”

    “你。”

    文彦博咬着后牙槽道:“你真是冥顽不灵啊。”

    跟司马光合作,真的会急死去。

    “呵呵!”

    富弼眼看文彦博要发作了,赶紧出来打个圆场:“行了,行了,事已至此,你就别将气撒在君实头上。”

    文彦博恼怒道:“我是真没有想到,那臭小子竟然想着拿老夫来立威,这真是岂有此理。”

    司马光一怔,皱眉问道:“文公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文彦博哼道:“我看这十有八九是官家与张三商量好的,我之前决定派人过去,也就是要调查此事,看看他们这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

    司马光担忧道:“也就是说,他们在谋划出兵西夏。”

    富弼摆摆手,“光凭这一点,其实还不足以证明要出兵西夏,可能是想着借此削弱西夏吧。”

    文彦博道:“如果只是为了削弱西夏,官家为何要隐藏这意图,这我们是不会反对的。”

    富弼点点头。

    这说曹操,曹操到。

    官员突然来通报,大庭长求见。

    三人均感十分诧异。

    不一会儿,就见张斐走了进来。

    “文公和司马学士也在,张三!”

    “免了!”

    文彦博一抬手,“老夫可承受不起啊!若是大庭长有需要,老夫与司马尚书可以先回避。”

    “不敢,不敢。”

    张斐道:“正好二位都在,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又有什么事?司马光听得头都是大的,你就不能歇会吗?

    富弼也觉非常好奇,道:“大庭长请坐。”

    “多谢。”

    待张斐坐下之后,富弼非常客气地问道:“不知大庭长造访立法会,是有何事?”

    张斐道:“还是因为熙州一事,我在巡察熙州时,不仅仅是吕庭长他们,就连王宣抚使也向我提及过,就是关于熙州百姓身份的问题。”

    “身份?”

    “对。”

    张斐道:“他们现在拿得是熙州临时户籍,就还不是我大宋户籍,如果他们要进入中原,就还得去警署申请迁徙。这种情况,导致皇庭在审理一些案件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司马光突然道:“熙州不是有很多吐蕃族、党项族吗?”

    张斐点点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当地的户籍变得非常麻烦,如果熙州是封闭的,就没有必要发临时户籍,但是熙州完全是对外开放的。”

    富弼微微皱眉,又看了眼文彦博、司马光,见他们也是面露难色,这熙州从某种意义上是打破了榷场制,这外来人太多,户籍确实不太好操作。

    “不知大庭长有何看法?”富弼问道。

    张斐道:“我是这么考虑的,正好王宣抚使打算在当地征收住税,目前拥有临时户籍的,可全部换成我大宋户籍。

    而未拥有临时户籍的,只要连续在熙州居住五年,并且缴纳五年的住税,亦或者立下战功,便给予我大宋户籍。”

    “这不行。”

    文彦博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只是乐于在熙州做买卖,而并不是忠于我大宋,而且,你能保证那里面就没有敌国的细作吗?”

    司马光也点点头道:“当年唐太宗就犯过这错误,将胡人引入中原,结果酿成大祸,我们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

    他们在这种事上面是更加保守。

    张斐道:“熙州一定有很多细作,这一点王宣抚使自己也承认,但是我与安全司的负责人谈过,他们是有把握,将这些细作都给揪出来,哪怕他们已经获得我大宋户籍。”

    富弼稍稍点头。

    税务司的强大,使得他们都不敢质疑这一点,现在确实能够做到精准打击。

    张斐又道:“至于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文公、司马学士去过熙州,就不会这么说,因为他们待在熙州,不完全是出于生计考虑,更多是对公检法的认同,否则的话,他们可以加入西夏或者唃厮啰,而不会协助我军,与唃厮啰作战。而且,如果不给他们身份,他们反而不会忠心于我大宋。

    而我们又不能从中原迁徙农夫过去,因为那边并没有太多肥沃的土地,而且现有的土地也都已经被人占了,我们需要依靠他们去防卫熙河地区,如果没有身份,他们又以什么理由去保护熙州。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吐蕃族、党项族加入了皇家警察。”

    富弼兀自是思忖不语。

    这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文彦博却道:“如果我们不答应这么做,大庭长会怎么办?”

    张斐道:“不瞒文公,这事其实已经变得非常迫切,到时一定会有人针对此事上诉,也一定会闹到最高皇庭来,而如这种事,我当然会征求诸位的建议,也会以诸位的建议为主。”

    言下之意,虽然户籍一事,是属于国家政策,但如果有人上诉到皇庭,那我就能够干预,到时还得在朝中引发讨论,就不如咱们现在商量清楚。

    文彦博却觉得这话里带刺,道:“大庭长可是在暗示,关于西夏商人一事,我们未有与你商量。”

    “当然不是。”

    张斐赶忙否认,但旋即又道:“但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多多商量,也能够避免误会。”

    “大庭长言之有理。”

    富弼点点头道:“但这兹事体大,我们还得慎重考虑考虑,到时还得禀报官家。”

    张斐点点头道:“我今日也只是来跟诸位商量此事的。”

    这张斐走后,富弼道:“或许我们猜得不错,关于西夏商人一事,并非那么简单啊。”

    司马光担忧道:“那可怎么办?”

    富弼叹道:“在临时法中,并没有明确的条例规定,如果真的闹到最高皇庭去,即便张三跟我们商量,也都将会迫使朝廷对此立法,如果真到那一步,那我们其实并无太多的选择。”

    文彦博点点头道:“如果就他的建议,进行立法的话,那就是在为对外扩张做准备啊。”

    而那边张斐在跟富弼他们商量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找王安石。

    虽然皇庭是可以凭借百姓的诉讼,进行介入,但也只是形成一股意见,到底还得看政治决定,这也必须获得朝中大臣的一些支持。

    而王安石得知此事后,也是更加笃定心中所想,你们这是要搞事啊!

    “看来你这一趟收获不小啊!”王安石试探性地问道。

    张斐笑道:“这是吸取上回的教训,去年巡察一圈,我说没事,大家都不相信,这回我是特地找些事来汇报,以免大家又说我出工不出力啊。”

    “是吗?”

    王安石微微一笑,又道:“不过你才刚刚上任,就显得咄咄逼人,就不怕引发其他官员的反感吗?”

    张斐道:“相比起反感,我更怕被人忽视。”

    王安石哈哈一笑,“这可不像是以前的你。”

    张斐道:“以前的我也不是大庭长。”

    王安石点点头,又道:“关于户籍一事,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但是我估摸着,朝中还是反对者居多,你得先去说服文公他们。”

    张斐道:“我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了。”

    王安石道:“那他们怎么说?”

    张斐道:“说是要考虑一下,但我也有暗示过他们,如果他们有所担心的话,这事可以让我们最高皇庭来当这出头鸟。”

    王安石好奇道:“你怎么做?”

    张斐道:“如果熙州百姓对此进行上诉,那我就可以通过判决,来迫使朝廷对此进行立法,因为目前来临时法中,对于这方面的规定,是非常模糊的,甚至可以说没有,这样我就可以根据这一具体情况,要求立法会进行立法。”

    王安石道:“他们会答应吗?”

    张斐道:“这种事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来,他们就不好反对,因为一旦他们反对,那熙河可能会出问题,这时候王学士也可在朝中给予他们压力。”

    王安石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肯定是支持的,可是他的政绩,他当然是希望熙河更好,而且消灭西夏,也是他政治理想,张斐要搞事,他是非常乐于见到。

    皇宫。

    “哈哈!”

    赵顼开心地笑道:“想不到这最高皇庭,连桌椅都没有摆放,竟然就将政事堂的政令给拦了下来。”

    张斐忙道:“陛下过奖了,其实我只是用文公的手段,迫使文公做出让步,跟大庭长权力其实并无太多关系。”

    赵顼道:“如今朝中都在议论你这大

    庭长的权威,而没有议论那西夏太后。”

    张斐笑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开始宣传。”

    赵顼问道:“那你打算何时进行宣传?”

    张斐道:“文公不是派人去调查此事,如果由他们派出去的人来宣传此事,那更是事半功倍。”

    “原来如此。”

    赵顼点点头,又道:“对了!熙河那边传来消息,就在你走后不久,西夏便派一支兵马入侵熙河,意图恐吓熙州,但结果却被我军击退。而延州方面也传来消息,西夏太后,已经下令,暂时全面关闭与我国的榷场。”

    张斐笑道:“想不到这西夏太后恁地沉不住气,而敌人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我们越要做的,他们不是要关闭榷场吗?

    那我们鼓励与西夏贸易,陛下可密令北线边州知府,允许他们与西夏进行盐交易,而所得盐利,将负责我军对西夏的渗透,而且,如此一来,这北线也可以开动起来了,不过这比我想象中的要早。”

    赵顼哈哈笑道:“想不到这一招,这么好使,眨眼间的功夫,西夏太后就面临内忧外患。”

    张斐道:“而且她还输不起,她一定会持续施压,后面只会越来越乱。”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一把火都不能少

    得亏张斐当初跑的快,不然的话,又会被人抓住把柄,说三道四。

    因为他前脚刚离开熙州,这熙州与西夏的边境就打了起来。

    其实在今年二月,那西夏梁太后名义上就已经还政给他们国主,但实际上梁太后还是把持着最高权柄。

    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在道义上是站不脚,那她只有依靠手段,来稳固自己的权力。

    而大宋就是她稳固自己权威的一个关键因素,因为西夏国主李秉常是比较亲宋的,尤其是喜欢汉人文化,儒家礼仪,所以他这一边全都是比较推崇汉人礼仪的,但西夏国内不少贵族是坚决反对汉礼,他们要推崇自己的文化。

    而梁太后由于是汉人,她要在西夏掌权,就要比别人更加反宋。

    那么对于梁太后而言,与宋朝交恶,不但可以得到国内不少贵族的拥护,同时还能够借此打击李秉常的势力。

    是一举两得。

    在还政之前,梁太后就已经挑起与宋朝的矛盾,也就是封锁与熙州的贸易通道,但是她忽略了两点。

    第一,商人为了利益,就是不要命的,还是有不少商人铤而走险,向熙州走私盐、药材等暴利商品。

    第二,就是在与熙河地区边境,商人的势力可不小,同时他们还得到国内亲宋派和熙河地区的支持。

    这西夏国内的亲宋派,也都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梁太后的用意,如果不反抗,那就是坐以待毙,但他们又不敢公然去反抗梁太后,只能是借着商人去跟梁太后斗争。

    在国内亲宋派和熙河地区的支持下,边境的西夏商人,直接召集人马,冲破了梁太后设立的关卡,同时还将梁太后派来的官员给杀了。

    这立刻在西夏国内引发动荡。

    梁太后直接命其弟梁乙埋率兵前来镇压。

    梁乙埋过来一看这熙州竟然收容这些走私商,心里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于是他直接率领兵马犯境,意欲给予熙州威慑。

    但可惜这自身能力又不足以让他装逼,被王韶率兵击退,虽然以熙河的兵力,进攻那是非常勉强的,但防守还是不在话下,当然,梁乙埋也没有率领精锐之师过来熙州。

    如果将精锐之师调来这里,那北线怎么办?

    宋军的主力可全在那边啊!

    两边其实偏师打了一仗。

    梁太后心里也清楚,宋朝在打什么主意,但这事一个巴掌是拍不响,毕竟宋军没有犯境,主要就是国内这些亲宋派在搞事,这攘外必先安内,于是她索性就直接关闭与宋朝的榷场贸易。

    反正宋朝也不跟我的人贸易,就跟那些亲宋派贸易,这要不关闭的话,他们的势力会越来越强大。

    接着又安排自己的亲信,率军驻扎在边境。

    其实这个局,对于三方而言,都是明牌,西夏的亲宋派也非常清楚,如果不持续闹下去,梁太后腾出手来,那他们就完了。

    于是亲宋派的权贵们,也开始加大力度,对边境的支持,关键他们这做,还不会亏钱,因为争得就是贸易通道,你越封闭,这走私价格就越高。

    然而,熙州方面也在配合,就是炒高盐价,其实都不需要炒高,因为西夏的盐就是再涨价,也比解盐和蜀盐要便宜。

    既然有利可图,这边熙州的商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关键他们发现,西夏也打不进来,那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成了赚钱的事。

    再加上王韶的宣传和马天豪他们的操作,不断地增加对西夏商品的需求,导致熙州商人也开始组建商队,悄悄进入西夏走私,跟着那些西夏商人一块对付当地的守军。

    反正都已经这样,脑袋都已经别在裤腰带上,而熙州也是张开怀抱,来之不拒,那咱们不如就敞开来干,大不了咱跑熙州去。

    云真寺。

    “王宣抚使请放心,我们现在收购的盐,还不足以影响到解盐的利润,而且,我们是将一些稍差的盐,留在熙河本地,给当地百姓使用,而那些好盐,则是给各地商人带走,卖给他们当地的大财主。”

    “那我就放心了。”

    王韶点点头,道:“这盐政无小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要是影响到朝廷利益,我们又会被弹劾。”

    马天豪点头道:“这我们会非常小心的。”

    王韶又问道:“最近云真寺的情况怎么样?”

    马天豪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甚至还超过往年,主要就是因为西夏方面主动关闭榷场,以及这边境的混乱,导致很多原来通过西夏贸易的西域商人,也都选择走咱们熙河,我们纸钞较之去年,又多发出十万贯。”

    云真寺的纸钞是非常能够反应熙州的经济,他这个纸钞就不是常规货币,只是方便交易,光看自己市面上的纸钞,就能够得知熙州的经济状况。

    一旁的鲁斌突然道:“王宣抚使,那西夏太后就有这么糊涂吗?她能看不出咱们的计划么。”

    王韶道:“这是权力斗争,你若是从利益之争去看待此事,那自然是看不明白,其实目前优势还是在梁太后手里,因为那些支持她的贵族,也会变得更加支持她。”

    鲁斌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一个警长走来进来,在王韶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

    “是吗?”

    王韶听得是呵呵直笑。

    马天豪问道:“王宣抚使,什么事?”

    王韶道:“梁太后不是派兵驻扎在这里吗?”

    马天豪点点头。

    王韶道:“结果那些士兵,自己也干起这走私的买卖。”

    “???”

    马天豪、鲁斌面面相觑。

    但很快马天豪就反应过来,“是呀!反正都是卖命,当兵哪有走私赚钱吗?”

    “正是此理。”王韶哈哈笑道。

    鲁斌突然道:“我们何不派人去通风报信,让他们自相残杀。”

    王韶摆摆手道:“暂时先不急,因我们的目的,是要阻止西夏太后的政策,只要她关闭不了与熙河的贸易,那她就是失败的,到时她一定会变本加厉。”

    延州。

    “呵呵。”

    刚刚抵达延州的种谔笑道:“这西夏太后这回真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折继世道:“此话怎讲?”

    种谔道:“西夏太后关闭榷场,摆明就是要打击那些支持他们国主的权贵,这导致横山附近的那些权贵是人心惶惶,可光凭他们自己的势力,是敌不过梁太后,于是都跑来找我,希望得到我们大宋的支持。

    我这都还没有提,他们就主动要求,咱们这边也效仿熙州,以走私来对抗梁太后的禁令。”

    姚兕道:“但是西夏精锐几乎都在这边,在这边走私风险可是不小。”

    种谔道:“他们已经划好四片区域,那些地方全都在他们势力范围内,暂时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就看你们这边谈得怎么样?”

    折继世道:“我们这边也都很顺利,那解库铺的樊大来了。”

    “樊大,这名字听着很熟悉。”种谔皱眉道。

    折继世笑道:“京城白矾楼的少主,河中府解库铺的掌柜。”

    种谔立刻道:“我想起来了,现在咱们士兵的军饷,十之五六,可都在他们解库铺。”

    “种兄说得不错。”

    折继世点点头道:“他来之后,很快就将这附近的走私商全部召集在一起。”

    种谔诧异道:“此人恁地厉害吗?”

    折继世道:“那些走私商,一直也都在利用他们的解库铺,将所得之利,汇到河中府,甚至于京城。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之前熙州通商,弄得咱们这边的商人非常不满,当时不还经常找我们抱怨么,熙河那边是什么都不禁,而咱这边是什么都禁,这不公平。

    而如今又是因为熙州,西夏太后将这边仅存一些榷场给关了,这更是激起他们心中的怒火,如今咱们也放开了,他们就寻思着要大搞一笔。

    如果他们再与我们的人合在一起,这势力也不可小觑。至于这利润么,他们可以负担咱们派入西夏士兵的军费。”

    种谔哼道:“他们这些奸商还真是会算账,如今这情况,他们走私风险更大,本就需要人保护。”

    折继世道:“咱们也算过账,如果这人和武器的费用,都是由他们来承担,那咱们所得也不少。”

    这军费到底是要拨给他们的,但实际支出,是走私商在承担,等于这钱都给了他们吗。

    他们这些西军将军,其实都在做走私买卖,因为他们也需要钱养兵,朝廷的军饷,发到他们手里,是肯定不足得,发不足军饷,士兵就是没有战斗力。

    也就是为什么,打归打,但他们跟西夏的一些贵族,关系都是非常不错。

    登州。

    邸报院。

    “陈守成见过晏院长。”

    “少郎免礼。”

    晏几道又问道:“不知少郎有何事?”

    陈守成道:“回晏院长的话,是这样的,贵院的故事刊,如今是深得海商们的喜爱,船上多无聊,要是有故事看的话,那能够打发时日,关键院长的故事写得真好,看着可真是太爽了,咱都是一篇也没有落下。

    如今我们发现贵院的事故刊,在海上交易时,价格比一些商品还要贵,那何不直接卖这故事刊,拿着包货物送出去,着实有些浪费。”

    晏几道疑惑道:“是吗?这些海商都认汉字吗?”

    陈守成道:“不是都认汉字,但一般大船上可都有认汉字的,平时就读给那些船夫听,现在许多船夫自己也学着认字,就是为了看这故事。

    所以,贵院能不能多想一些故事,最好是印成书籍来卖,这钱不是问题。”

    晏几道沉吟少许,道:“好吧,我可以尽量催促他们多印一些。”

    陈守成走后,晏几道来到中间的大堂,但见堂内、廊道上坐着数十个文人,正在执笔写着故事。

    这一群人也是大宋第一批对外宣传团队。

    “晏兄。”

    但见一个文士走来过来,向晏几道拱手一礼。

    此人名叫黄庭坚,乃是登州邸报院的院长,当然,这是晏几道举荐的。

    晏几道拱手回得一礼,“鲁直,你们这故事能不能写得再快一点,再多一点。”

    黄庭坚道:“晏兄,这故事倒是可以多写一些,但是晏兄要求针对北国国内的情况来写,这可是约束了我们。”

    晏几道道:“我也没有想到,咱们故事在海上更受欢迎,只要路数不变就行,也没有必要完全针对辽国境内的情况。”

    黄庭坚点点头道:“那我们倒是可以多写一些。”

    扬州。

    在京城那些士大夫的描绘下,扬州仿佛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但其实这里是非常热闹的。

    甚至可以说,如今大宋国内最为热闹的地方,就是扬州。

    因为扬州突然承受了经过数年才酝酿出来的一系列变革成果。

    公检法。

    税务司。

    官制改革。

    漕运改革。

    事业法改革。

    在这一两年之内,是全部砸在扬州头上。

    这真是激动人心啊!

    皇庭。

    “齐熙业,你的意思是,这么多条人命,朝廷竟然竟然视若无睹?”

    一个老夫子是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齐恢。

    齐恢满怀委屈道:“大庭长已经做出最终判决,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们扬州司法官员也都因为此事挨了一顿批评,这可是公检法执行以来头一遭。”

    “大庭长大庭长,那厮不过就是一个小珥笔出身,他凭什么?难道现在朝廷是大庭长说了算吗?”

    “凭得是法律。”

    齐恢一直在这遭受夹板气,心里也是窝火,面对他们纠缠不休,倏然站起身来:“当初我就告诫过诸位,千万不要跟税务司硬碰硬,他们真的会用床子弩去轰贵府的大门,你们偏偏不信,要跟税务司斗。

    结果就是税务司在依法收税,而你们却是在偷税漏税,闹到朝廷去,谁能帮你们说上话。

    我齐熙业对诸位也算是仁至义尽,你们就继续闹吧,到时候出了事,你可别来求我,我也帮不了你们,我还要去考场那边,失陪!”

    说罢,他一挥大袖,不管这些老夫子,径自就出得门去。

    他当初在祥符县,因为通奸一案,弄得自己就很郁闷,跑到扬州来,又挨批评,还天天被他们缠着。

    同是公检法官员,苏辙名震西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地官员看到他,都得绕道走,而钱顗、范纯仁在青州也是一言九鼎,就连债务重组,都给他们办了下来。

    偏偏自己在这里受窝囊气,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太好说话了。

    当然,王安石是肯定不认同。

    考场。

    在此督考的齐济,见到齐恢来了,立刻起身,迎了过来,“齐庭长。”

    齐恢怒哼道:“你在这里喝着茶,悠然自得,而我却在那边被人训斥,真不愧是张大庭长带出来的。”

    齐济被训得一脸懵逼,讪讪道:“齐庭长,我也想为你分担,但我没这地位,他们就只找你,又不找我。”

    齐济小官吏出身,谁认识他,跟齐恢这种官宦世家是不能比的。

    “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这人情世故啊!”

    齐恢叹了口气,又往考场内看了一眼,“这人不少啊!”

    齐济点头道:“公检法始终是他们的首选,尤其是他们见识到公检法的权威之后,其次就是学院和邸报院,医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齐恢点点头道:“司马尚书来了信,想入公检法,名单和成绩都需要在报刊上公示,一定要选择那些品行端正的官员。”

    齐济点头道:“我知道了。”

    官制改革执行方式是非常简单粗暴,就是统统往公检法和事业署塞,如果就没有一个官署要,那就直接裁掉,不多逼逼。

    但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主要就是警署方面,目前是比较缺乏识数认字的警察。

    府衙。

    “王尚书,我这一道关于扬州粮食进出税的政令,不再需要经过他人的同意?”

    扬州知府鲜于侁略显紧张地看着王珪。

    王珪笑着点点头道:“是的,如这种关于州府财政之事,只要不违法,鲜于知州都可自行决定,但是责任也都在鲜于知州身上。”

    鲜于侁点头笑道:“这是好事啊!终于可以干点实事了。虽然没了司法权,但大家各司其职,分工明确,怎么也比过去相互推诿要好得多啊!”

    说罢,他又问道:“但我这政令该找谁发出去?”

    王珪道:“可以找府里的刀笔吏,但最好是找皇家警察,他们人多,而且驻扎在各地,能够很快地传达鲜于知州的政令”

    鲜于侁又问道:“那警署到底是属于司法,还是属于行政?”

    王珪道:“都算。”

    鲜于侁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还是三年轮换吗?”

    王珪道:“不是了,具体得看政绩升迁。”

    鲜于侁乐呵呵道:“好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激动!

    对于他们这种有才干的官员,官制改革,这简直就是福音,虽然权力被削弱,但握在手里,可都是实权,这可以有一番作为啊!

    码头上。

    “苏勤见过蔡署长。”

    在码头点数的粮长见到蔡京到来,立刻迎了上去。

    蔡京道:“怎么样?”

    苏勤笑道:“这些大财主,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一直挨到大庭长的判决到来,他们这才将粮食拿出来卖。”

    “哼,要是没有庇护,他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如此财富,就没有一个会审时度势,妄图以区区几条老命,就想要迫使朝廷修改法度,真是痴心妄想。”

    蔡京冷笑一声,又问道:“收了多少粮食?”

    苏勤道:“十万石。”

    蔡京点点头道:“也差不多了。”

    苏勤小声道:“其实我们还能多收一点。”

    蔡京道:“收不了太多了,我方才得到消息,那鲜于知州,准备下达粮食进出税,很快就能够稳住粮价。”

    大庭长的最终判决出来之后,扬州的大地主眼看回天乏术,纷纷出售粮食,要不然今年又要被罚,这立刻又引发恐慌,粮价随之暴跌,蔡京早就算到这一步,故此是一直在等着收购。

    苏勤抱怨道:“府衙那边,犯得着这么急么?”

    蔡京笑道:“这今时不同往日,这番改制后,知州想要升官的话,就必须照顾本土百姓,也包括商业方面,他们肯定是不会管咱们的。”

    苏勤又道:“那咱们怎么将这粮食运送到京城去,我听说漕运改革还在进行中,今年怕是不可能了。”

    蔡京道:“我就是刚从那边过来的,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咱们先试试看,这十万石粮食需要多少运费,他们也打算一边运,一边改。”

    随着各项改革在地方上一一落实,整个大宋仿佛焕发出生机来,各州县都是好不热闹啊!

    京城自然也不甘落后,大庭长的出现,仿佛已经改变了朝堂上的权力架构。

    事先没有人想到,大庭长竟然能够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张家。

    这许遵刚刚回到家里,发现张斐和高文茵带着两个儿子在庭院玩耍,不禁好奇道:“张三,你最近不是忙着最高皇庭的事,怎么又在家休息。”

    这“又”着实比较灵性。

    张斐先是拉着两个儿子,向许遵行礼,然后才解释道:“最高皇庭那边,有司马学士帮忙,我没什么可做的。”

    许遵没好气道:“你怎么什么事,都劳烦人家司马学士。”

    “小婿不会。”

    张斐道:“陛下是要求从诸阁学士中,挑选一些大学士去最高皇庭,但那些大学士我都不认识,恰好司马学士愿意帮忙,那。”

    大庭长上任已经烧了两把火,可目前连个官署都没有,这不太像话了,赵顼也是赶紧赐给最高皇庭一间官署,然后再设皇庭大学士,从诸阁学士中,挑选一批人进驻最高皇庭,协助大庭长。

    反正是给足排面。

    “你呀!”

    许遵无奈地摇摇头,张斐的性格,他有些时候真心是难以理解,道:“上屋里去,我有事跟你说。”

    “是。”

    张斐将张兴和张补之交给高文茵,自己则是跟着许遵去到屋内。

    “最近朝中又因为熙州户籍一事,闹得是沸沸扬扬,而且大多数官员,都是比较反对的。”

    “为什么?”

    张斐问道。

    许遵回答道:“主要就是大家认为那片地区离开中原太久,当地是有着不少党项、吐蕃,习俗文化与中原是大不相同,他们认为这些人不好控制,故此还是希望采取羁縻制度。只有王介甫、薛师正他们比较支持改革熙州户籍,但他们也只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并未过于去强求。”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这事我看也很难,到底历史上发生过很多外族暴乱,大家都对此非常警惕。”

    张斐点点头,又看向许遵道:“岳父大人怎么看?”‘

    许遵迟疑少许,道:“不瞒你说,我对此也是有些保留,不过当然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只是朝中阻力这么大,就算你是大庭长,你也无权替政事堂制定决策,说到底,户籍怎么定,可不是大庭长的权力。”

    张斐笑道:“我是不能帮他们制定决策,但是我能逼着他们做决策,不瞒岳父大人,我早已经受够了朝廷的效率,屁大的事,都能争吵大半天,也该抽他们几鞭子了。”

    立法会。

    “依我之见,这户籍一事,可能是办不下来。”

    文彦博摇摇头道:“我只是稍微放出一点风,在朝中就遇到很大的阻力,就连王介甫也只是口头赞成,而且我听说吕惠卿他们并不想卷入此事,可见他们都不想承担这责任。”

    富弼抚须点点头,“如此说来,就还得看咱们大庭长的手段。”

    文彦博道:“这户籍之事,定是要以政事堂的决策为主,大庭长最多也只能凭借诉讼,介入其中,而不能帮助我们政事堂做出决断,如果大庭长有这么大的权力,那还要政事堂干什么。”

    富弼道:“话虽如此,但我以为,他一定能够做到,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可是他的第三把火,他竟然敢于提出此事,就肯定有办法解决。”

    文彦博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第七百九十四章 谁挖的坑谁来填

    记得公检法刚出来不久时,朝廷官员们也是一度无所适从,是经过好几年的时间,他们才慢慢适应过来。

    同时也认为,这应该就是完全形态,直到张斐出任大庭长以后.。

    他们顿时感觉这头上紧箍咒变得更紧,而且这个大庭长的权威竟然还能够左右朝廷的一些最高决策,这真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在经历过前两把火后,他们也回过神来,誓要阻止张斐点燃这第三把火。

    所以,虽然文彦博只是发出一点风声,但是朝中大臣却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是一惊一乍,如临大敌。

    王安石原本还想给予支持,但一看大家这反应,就只是委婉表示支持。

    文彦博更是承受很多压力,几乎天天有人跟他絮叨,不管是从国家利益出发,还是从政事堂权威出发,可都不应该再让张斐得逞。

    文彦博本就不太赞成张斐的建议,同时他也非常好奇,这大庭长会怎样来干预朝廷的政策,心里是小心提防着。

    可就在大家严防死守的期间,张斐却表现地非常低调,似乎并没有太关注此事,仿佛非常遵守政法分离的制度。

    不过他也没有忙于最高皇庭的建设工作,要不在家带孩子,要不就去事务所或者慈善基金会坐坐,反正比之前在检察院还要轻松。

    上午时分,司马光是急匆匆地来到最高皇庭。

    这刚刚入门,就被一个四十来岁,温文尔雅的中年学士给叫住。

    “君实相公来了。”

    “是公肃啊!”

    此人名叫郑雍,原是中书舍人,最近经司马光举荐,来到这最高皇庭担任学士。

    郑雍上前拱手一礼,“君实相公是来找大庭长的吧?”

    司马光点点头,又问道:“公肃在这感觉如何?”

    郑雍道:“比在中书省要轻松自在许多。”

    “是吗?”

    “嗯。”

    郑雍微笑地点点头,“这顶头上司是隔三差五才来一回,也不布置任务,能不轻松自在吗?”

    “这臭小子。”

    司马光道:“我现在就去说说他。”

    郑雍微笑地点点头。

    来到内堂,也就是大庭长的办公室,只见张斐、许芷倩两夫妻正在里面设计装潢,都还没有注意到他。

    “咳咳!”

    “司马学士?”

    张斐回过头来,见司马光猛然出现在身后,还吓得一跳。

    许芷倩赶紧上前行得一礼,又借着吩咐人给司马光泡茶,离开了屋内。

    她其实还是很怕在这种办公场合,跟司马光这些大佬同处一室,因为她心里清楚,司马光他们心里肯定不愿意的。

    许芷倩一走,司马光便道:“老夫只是说帮你举荐人才,可没有说,帮你将事情也做了,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为甚么?”

    “没事做啊!”

    说着,张斐又伸手道:“司马学士先请坐,请坐。”

    司马光瞪他一眼,坐下之后,又道:“当了大庭长反而没事做了?”

    张斐笑道:“大庭长肯定是要比普通庭长轻松,这一年下来,能有几桩官司打到这最高皇庭来。”

    “是吗?”

    司马光一脸狐疑道:“伱难道不是又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吗?”

    “我。”

    张斐道:“但不知司马学士认为,我在谋划什么?”

    司马光道:“熙州户籍一事。”

    “我就知道司马学士要说这事。”

    张斐颇为无奈道:“不错,这事是我提出来的,但最先是吕庭长他们向我提及的,不是我自己想得,我已经将话带到,接下来就看政事堂怎么处理,跟我已经没有太多关系。”

    司马光呵呵两声,“我还会信你这鬼话,我这都上了多少回当了,你在西北边境,究竟在谋划什么?”

    张斐坐了下去,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司马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斐委屈道:“这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罢了,想不到司马学士你也不理解我。”

    司马光笑道:“老夫就是太了解你,才笃定你这背后肯定又在盘算什么。”

    张斐道:“为什么人人都认为,是我在盘算什么,明明就是他们在打着鬼主意。由始至终,我都是解决问题的那个人,而不是制造问题的那个人。

    就说江淮税案,是他们倚老卖老,不愿交税,弄得自己命都丢了,结果是我的问题。

    熙州一案,是吕庭长、范检察长为了捍卫儒家思想,为了熙州本土利益,要保那些商人,我不过也就是支持他们,结果又是我的问题。

    我现在是终于明白,为什么司马学士之前不愿意改革变法,原来就是这么回事,谁来解决问题,谁就成为了问题。”

    司马光听罢,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张斐是得理不饶人,“还有,就算司马学士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吕庭长、范检察长,苏检察长他们,要是我真在西北,搞什么阴谋诡计,他们能不知道吗?”

    这一番连珠炮似地发问,怼司马光是面红耳赤,低眉不语,跟以前没有一丝区别。

    但司马光也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是熟悉,猛地抬起头来,“每回你小子都是振振有词,可结果总是证明,你就是在搞阴谋诡计,到头来又跟我解释一番。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靠!这都没有被唬住。张斐眸光闪动几下,又道:“司马学士,你向来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是也不是?”

    司马光一挥手道:“你少来这一套。”

    张斐道:“我可没有拍马屁,我是就事论事。”

    司马光问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斐道:“我想说的是,能与司马学士交好得的,皆是正人君子。”

    司马光点点头道:“这倒是的。”

    张斐道:“那我也是。”

    “我,你。”

    司马光不禁都给这厮都乐了,“你真是不知羞耻。”

    张斐道:“我只是想说,如果我是那种天天搞阴谋诡计之人,司马学士还会与我来往吗?”

    司马光一怔,不禁又捋了捋胡须。

    张斐道:“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在谋划什么,而是他们总是要对付我,结果没有成功,又成我在谋划什么。而这回之所以大家一惊一乍,只是因为我动用大庭长的权力在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以巧取胜,他们就更加受不了了。司马学士你不妨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司马光思忖半响,点点头道:“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就是这么回事。”

    张斐叹了口气,“他们在那里张牙舞爪,我都不想搭理他,可偏偏这皇庭就设在皇城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我最近都不大想来。”

    “这你就别找借口了,官员之中,可就属你休假最多了。”

    司马光瞪他一眼,又道:“其实我也是担心你闯出乱子来,司法方面的事,我倒是可以放心,但是军国大事,你可别吓掺合。”

    张斐道:“这军国大事,我就是掺合进去,可能连泡都冒不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做到瞒天过海。”

    司马光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如果要出兵,这可不是小事,军饷、兵马、武器,全都得动起来,苏辙、范镇肯定不会容忍的,就算他是跟皇帝密谋,那也得经过枢密院。

    问题是朝野内外是风平浪静,户部忙着漕运改革一事,三司忙着货币,枢密使韩绛正在北疆巡察,真的就没有打仗的迹象。

    “好好好!”

    司马光道:“算我误会你了。”

    张斐忙道:“司马学士也是关心我。”

    “你知道就好。”

    司马光叹了口气,心里犯嘀咕,这感觉似曾相识啊!

    但不可否认,张斐说得确实在理,他也没法反驳。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聊关于最高皇庭的人员安排问题,随后司马光便离开了。

    “你也真是厉害,这都糊弄多少回了,还能让你得逞。”

    许芷倩悄默默出现在张斐背后,看着司马光的背影,都觉得有些同情。

    张斐瞧她一眼,“有没有可能,我说得全都是实话,是那些人太过于傲慢。”

    立法会。

    “不可能!”

    文彦博摆摆手道:“那小子绝对在谋划什么。君实,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怎还会信那他鬼话。”

    一旁的吕公著也是直点头。

    司马光道:“但他说得确实有理,制造问题的不是他,他是解决问题的。”

    文彦博反问道:“当今朝中哪个问题,跟他没有关系?”

    司马光又愣住了,好像也有道理,于是看向富弼,“富公怎么看?”

    富弼呵呵笑几声:“我也认同宽夫所言,至少这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啊。”

    但张斐还真是没有太关注此事,也没有制造舆论,每天都是跟往常一样,直到熙州皇庭的一道上书,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原来自从西夏关闭与熙州的贸易后,熙州商人也踊跃地加入走私大队,并且在边境与西夏士兵发生冲突。

    有些商人在跑回熙州避难的时候,就被警察给抓住,但公检法对此难以有所作为。

    原因就在于那些商人的身份,他们没有大宋户籍,且多半又是在西夏境内犯事,他们算不算走私,算不算偷渡,就连皇庭到底能不能管,皇庭自己都不知道。

    很快,就积压了一堆官司。

    这一道上诉,先是到赵抃手中,赵抃看罢,也是一头雾水,因为以前是不可能有这种纠纷的,临时法也没有这方面的规定。

    于是,他就只能递到最高皇庭,因为他知道,这肯定是张斐搞出来的,你肯定有解决之法。

    哪知道张斐再接到这诉讼后,二话不说,直接就跑去皇帝那里告状。

    赵顼也立刻因此事,召开枢要会议。

    “大庭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顼先是向张斐问道。

    张斐道:“陛下,在臣巡察熙河时,熙州吕庭长和范检察长,就跟臣谈过这个熙河地区的户籍问题,但这可不是我们皇庭能够解决的,因为这需要完善制度和法律,户籍可是国家根本所在,这都属于政事堂和立法会的职责,于是臣回来之后,就立刻将此事告知富公、文公、王相公他们,并且也提醒过他们,此事是非常迫切,刻不容缓。

    但时至今日,立法会、政事堂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结果不出臣所料,熙州果然出问题,臣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朝廷不立法,不立规则,皇庭根本就判不了,故此才来找陛下主持公道。”

    赵顼听罢,又看向文彦博、富弼、王安石,“三位相公,有这回事吗?”

    三人同时点点头。

    赵顼眉头一皱,“不知你们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三人是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在等着张斐出招,在防范,哪知道这小子不讲武德,直接跑来这里告状。

    这尼玛.。

    尴尬了!

    赵顼颇为不满道:“朕当初要将中书门下分开时,诸位都认为,这样做会政务变得更加繁琐,朕听从了你们的建议,可不曾想,这也没有改善多少啊。”

    这话说得,文彦博他们脸都红了。

    赵顼又向张斐问道:“大庭长可有应对之策?”

    张斐道:“陛下,这不是臣的职责,臣根本就没有在考虑,臣一直在忙于最高皇庭的建设。”

    此话一出,一干宰相纷纷诧异地瞟了眼张斐。

    什么情况?

    他们原本以为,张斐会顺势给出自己的建议,可结果他是真不管啊。

    关键,你特么也在忙于最高皇庭的建设?

    然而,张斐还在继续抱怨:“陛下,京城庭长一共才两位,而朝中光拥有宰相职权的,就有近十个,要还让最高皇庭来解决,这也说不过去啊!”

    你够了!

    人艰不拆啊!

    文彦博也忍不住了,这小子太可恶了,道:“陛下,老臣也与大家商量过,他们还是认为,熙河地区从中原分离出去长达一两百年,当地并非是以我汉人为主,故此他们还是认为该采取羁縻制度。”

    说话时,一众人默契地瞟了瞟张斐,只见张斐面色平静,仿佛在聆听着。

    王安石立刻道:“可是若采取羁縻制度,那就要设酋长,可是熙河地区都已经建设好公检法,有着上万名皇家警察,大家遵守的也是临时法,与中原州县并无太多区别,如何羁縻?”

    文彦博道:“可是我朝在边境只有榷场制,外国商人只能在榷场里面贸易,而整个熙河地区,是完全对外开放的,倘若直接纳入中原,岂不是说那些西域商人,都可以自由进入中原,这会留下多少隐患。”

    “看来你们还真是没有商量好。”

    赵顼很是恼怒道:“可朕听说,朝堂上最近非常热闹,朕现在想知道,你们每天都在争论甚么?”

    殿内是一片沉默。

    他们在处心积虑防守大庭长的第三把火。

    赵顼是哀其不争道:“你们先商量清楚,再来跟朕谈。”

    “臣遵命。”

    众人齐声道。

    张斐突然道:“陛下,熙河那边已经是非常混乱,吕庭长、范检察长也是心急如焚,臣也很想给予支持,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出事的话,那可不是公检法制度的问题,而是因为政事堂、立法会懈怠所导致的。”

    赵顼先是极其不满看了眼王安石、文彦博等人,然后又向张斐道:“大庭长,你也别将责任都推给政事堂、立法会,如果政事堂、立法会拿不出办法来,你也得就此案给判决,这可是你的职权。”

    “啊?”

    “嗯?”

    “臣遵命。”

    说罢,赵顼就起身离开了。

    这最后一番话,无疑是几鞭子抽在文彦博他们脸上。

    你们要是不行,那就还是由大庭长来决断吧。

    他走之后,无数道杀人的目光投向张斐,然后也是愤然离去。

    张斐是一脸委屈地来到司马光身旁,“司马学士,你全看见了,我这大庭长可真是左右不是人,如果我方才提出建议,这就是肯定是我的阴谋诡计,但现在不提,他们依旧记恨于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司马光道:“你不会先跟文公他们!”

    不等他说完,张斐就激动道:“我跟他们商量了呀,但过了这么多天,他们是完全不当回事,可我们公检法一直都是以效率著称的,人家吕庭长、范检察长三番五次提及此事,我可做不到对此不闻不问,但朝廷要不给出政策,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来请官家主持公道。”

    司马光沉默良久后,叹道:“好了,好了,这些先别说了,你对此有何建议?”

    张斐往外瞟了一眼,低声道:“司马学士,我真不瞒你,我要有办法,我方才就提出来了,我可不跟他们一样,拿着国家大事去赌气。

    但我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这种事涉及的问题比较多,而我又没有没在边州待过,我只能给予一些司法上的建议,而这些建议我早就告诉文公他们。”

    司马光点点头,事情到这一步,如果张斐真有主意,就应该这时候提出来,但他没有提,可能真就没有啊!

    许遵今儿没有去检察院,一直留在家里,等张斐的消息。

    张斐刚刚回到家,许遵便问道:“怎么样?”

    张斐嘿嘿笑道:“还能怎么样,官家将他们几个大宰相教训了一顿,我看得出,其实这口气,陛下也是憋了很久啊!”

    许遵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们哪里想得到,你这第三把火,就是要往他们头上烧。”

    张斐道:“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自己不干活,别人要多干一点活,就成了争权夺利。

    其实本无事,当时我跟他们商量的时候,大家合计着,就能够将此事定下来,可他们偏偏认为,这是我上任的第三把火,是处心积虑的防着我,如今他们是骑虎难下。”

    许遵道:“但你也不可大意,万一他们为了对付你,就是要采取羁縻制度。”

    张斐笑道:“他们要能回到羁縻制度,我立刻辞官,回去当珥笔。公检法出来之后,羁縻制度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退一万步说,就是他们想这么干,熙州百姓还不答应。”

    政事堂。

    “君实,事到如今,你还帮那小子说话?”

    文彦博恼羞成怒地等着司马光。

    司马光据理以争道:“我不过也是就事论事,这张三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令诸位满意。”

    “你。”

    “行了。”

    富弼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论,“无论如何,要是我们能够及早想出应对之策,便无今日之事,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事到如今,他也已经反应过来,其实张斐就是笃定他们会等着自己先出招,结果他不出招,而是还跑去告状。

    愿赌服输。

    吕公著问道:“富公对此怎么看?”

    富弼先是瞧了眼文彦博,沉吟半响,“王介甫说得很有道理,公检法都已经管控住熙河地区,要回羁縻制度的话,就得先将公检法给撤出来,但这根本就说不过去,也不合常理。

    原本我认为维持现状,就挺好的,也不是那么紧迫,暂时不需要改动什么,但如今看来,这也是不行的,如今那边跟西夏的冲突如此频繁,如果公检法无非给予约束,情况可能真的会进一步失控的。”

    吕公著道:“但是那边全是吐蕃人、党项人,若是任由他们进出中原,可能会危及中原的安定。”

    富弼道:“以前采取羁縻制度,那是因为两地的制度、法律,风土人情都不一样,朝廷也难以管控,但如今大家同在一个制度下,又是同一部法律,其中风险自然也降低不少。”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富弼就是暗示,张斐的建议是最为合理的。

    但问题朝中大臣还是反对居多,这不就让张斐得逞了吗?

    不能这么干呀!

    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怎么办?

    以前要是这种情况,往往是要拖很久,吵很久,但是今时可不同往日,边上有一个大庭长,正拿着鞭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赵顼更是将话说得非常明确,你要是解决不了,就让大庭长来解决。

    别拖。

    朕要的是解决方案。

    但那些反对的人,又拿不出一个具体方案来,就知道一个羁縻制度,问题是羁縻制度,就没法用在熙河地区。

    人家吕大均、范镇是来上诉,结果你们给出的答案,就是将他们两个给解决,那确实没有问题。

    文彦博也是心力交瘁。

    王安石忍不住了,他也是效率派,最烦他们争吵不休,又在政事堂召开会议,张斐的建议才是最佳的方案。

    羁縻制度,不但收不上税,还得给钱,如今有了公检法和税务司,多个人,还能多收一份税,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家都愿意向你交税换取户籍,天可汗都没有做到这一步,你还要什么自行车,中原很多拿着大宋户籍的百姓,特么都不愿意交税。

    你们要是挪不开面子,那就我来做。

    十几个宰相,想不出个办法来,还要让大庭长在做主,这不是笑话吗?

    文彦博现在也很恼火,他当初就是稍微放一点风声出去,结果朝中屋顶都快吵翻了,现在好了,弄得大家下不得台。

    跟他们混,是真心没前途。

    干!

    理他们作甚。

    最终,他们一番合计,就还是采纳了张斐的建议,但比张斐说得肯定是要复杂很多。

    首先,之前发放的临时熙州户籍,全部改为大宋户籍。

    同时规定缴足五年过税,期间没有任何犯罪行为,将给予一种临时户籍,这种户籍可以来中原做买卖,但不能参加科考,不能入仕,最多只能担任皇家警察,或者当兵,如果有立大功,那倒是提前给予户籍,否则的话,必须缴足十年,才能够得到与中原百姓一样的大宋户籍。

    其次,就是对于熙州的规范,熙州还是要对外开放,但当地官府必须要给予进入熙河地区商人的书面牒文,方便公检法执法,同时规定,外商在熙河,也必须遵守临时法,一视同仁,但是他们都只能止步于熙州,如果要想要进入中原,还是必须通过向当地官府申请,而且他们还制定了相当严格审查制度。

    比如你要来京城,熙河答应没有用,必须还得京城答应。

第七百九十五章 这才是第三把火

    如丧考妣。

    当朝中大臣们得知政事堂最终还是采纳张斐的建议,人人皆是如丧考妣,仿佛这天都已经塌了下来。。

    这第三把火到底还是让张斐给点上了。

    这都没有挡住?

    到底是为什么?

    而文彦博也在自我反省,事到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在瞎折腾,还弄得自己颜面尽失,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权力吗?

    可最终不还是政事堂来做决策吗。

    反倒是之前,如果张斐在殿上提出这些建议,那可能真是会影响到政事堂的权力。

    也可见其实权力一直是在他们自己手里。

    嫉妒吗?

    那也不可能,因为如果对象是张斐的话,早就已经过了嫉妒的时候,人家二十多岁,可就是一代宗师,而这恰恰是文人最为嫉妒的东西,至于说大庭长么,文彦博早就知晓,张斐迟早是要当大庭长的,这没啥可嫉妒的。

    党争吗?

    争个毛线。

    如张斐所言,京城一共两庭长,那赵抃还是保守派这边的,其余司法官员,也都是他们的好友,而王安石那边也没有说给予张斐太多支持,张斐就孤家寡人一个,就是想党争,也没这条件啊。

    那是因为这个建议不被他认可吗?

    可最终还是以张斐的建议为基础,制定了这个政策,如果真的完全不被他们认可,也是不可能妥协的。

    思来想去。

    文彦博渐渐想明白此事的本质。

    其实就是时代变了。

    以前如这种事,肯定就是双方不断地争论,因为以前的权力,是比较分散的,而且大家更愿意指出对方政策的问题,而不会轻易拿出自己的政策。

    因为这种事一旦出问题,责任可是不小。

    但现在可行不通了,这权力划分的非常清楚,你不解决那就是你的问题,没有完美的政策,所以政事堂必须得权衡利弊,而不是挑三拣四。而且节奏,明显在变快,有问题就得马上想办法解决,这更考验宰相的决策能力。

    而这恰恰是以前大宋最为欠缺的,大家还是非常习惯于那个慢节奏的政治生态。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他们不大愿意接受这个现实,甚至内心是非常抵触的,而不是在于政策的对与错。

    他们以前的治国方案,也不太适用于当下的制度,但他们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导致每件事,到他们手里,就变得很拧巴。

    而张斐的每个建议,其实是非常符合当下的制度,也因此触碰到他们内心中最为柔弱的部分。

    不是嫉妒,而是因为自尊心。

    就好比你非常擅长跳远,结果不是你跳不过别人,而是大家都更爱看跑步,大家也都改跑步。

    这内心肯定是非常失落,但根据人性,不会轻易妥协,肯定还希望证明,跳远更好看。

    然而,更令他们失落的还在后面,这刚刚完善户籍制度,最高皇庭就熙州一案给予了最终判决。

    认定熙州商人的这种行为,属于无罪。

    同时,最高皇庭还建议熙州官府只需广发通告,告知那些商人,西夏如今是严禁与熙州贸易,如果再去西夏贸易,其中是有非常大的风险,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你就得自己负责。

    若无特殊理由,不能禁止熙州商人前往西夏贸易。

    只能建议,不能禁止。

    政事堂瞎折腾半天,瞻前顾后,受尽屈辱,好不容易,才推出这政策,其目的还就是要限制此类行为。

    要不是吕大均他们说,边境非常混乱,他们也不会这么紧迫。

    结果你小子就只花了一夜,然后就给出一个与我们政策相反的判决。

    这反差真是.!

    你这是在成心羞辱我们吗?

    还是说,这才是你的第三把火?

    关键,你这判得也没有道理,怎么就不违法了?

    包括富弼都有些懵逼,于是派人将张斐请到立法会来。

    “大庭长,请恕老朽愚钝,不知你这判决,是基于何种理由?”

    富弼是既虚心,又好奇地问道。

    文彦博、司马光、赵抃、吕公著他们也都在场,他们也是充满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神情严肃地回答道:“回富公的话,我这是基于法制之法。”

    “是吗?”富弼问道:“愿闻其详。”

    张斐道:“首先,政事堂刚刚颁布的户籍制度,并未有明文禁止这种行为,我的判决并不违反朝廷的制度。”

    “这是谁说的。”

    文彦博立刻反驳道:“上面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外商也必须遵守临时法,出入熙州,亦需要牒文,虽然目前只是西夏单方面禁止与我国贸易,而我们并没有禁止,但是身在熙州的商人,若要去西夏贸易,也是需要牒文的。

    官府可以以此为由,禁止商人进入西夏贸易,而在你的判决中,却说什么若无必要理由,是不应阻止商人进入西夏贸易的。”

    他们可也是非常精明的,因为当下朝廷也没有决定,要禁止与西夏贸易,关键就连文彦博也认为,不应该禁止,西夏要禁止,那我们也禁止,那成什么了。

    但现在是熙州商人跟西夏边境的守军打了起来,这很可能就会引发战争,他们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如何限制,就想到这牒文,我不给你通过,你再要进入,那你就是违法,如此就可以进行限制。

    可是张斐的判决却说,除非你有必要理由,比如说,对方是细作,亦或者在本土违法,等等,否则的话,就不应阻止,在这个判决下,官府是不能轻易禁止商人进入西夏贸易,你没有充分理由,商人就可以起诉你,这可是大庭长说得。

    你这不是专门跟我们反着来吗?

    张斐道:“我方才已经说过,这是因为法制之法的理念。众所周知,熙州财政,完全是依靠贸易在支撑,否则的话,朝廷每年将要支付数百万贯的财政,而西夏更是与熙州贸易大户,换而言之,任何限制与西夏贸易的行为,都会伤害熙州百姓的利益,从而导致连累国家的财政。”

    赵抃突然道:“人家吕庭长、范检察长来信,说是由于制度和律法不完善,故而公检法不好管理,而你之前可也是这么说的,朝廷刚刚完善这方面的制度,而你这个判决难道不会又使得熙州皇庭无所适从吗?”

    “不会。”

    张斐摇摇头道:“其实不管是禁止,还是允许,都是可以的,只是要朝廷给出一句明言,那就很好管理,就比如说现在,熙州皇庭完全不需要在意,那些商人与西夏贸易。

    官府都已经给出建议,那边很危险,如果你要去,你就自己负责,这已经是做到仁至义尽。”

    赵抃道:“可是吕庭长在诉状上面,也提到过,正是因为无法管制,而西夏又是禁止贸易,导致西夏边境士兵,经常与熙州商人发生冲突,以至于边境一片混乱。”

    张斐道:“制造的混乱的是西夏,而不是熙州的商人,他们只是想去做买卖,这是他们的生计,但由于西夏禁止,导致他们求生之路变得充满凶险,于是他们雇人保护自己的买卖,虽然混乱,但错不在熙州的商人。恰恰相反,是他们在努力维持熙州的繁荣,而我们应该给予鼓励。”

    这样也行?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主要是因为熙州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完全是依靠贸易,光凭农业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

    如果是从熙州本土利益出发,那确实是不应该阻止。

    司马光是直截了当道:“但是这么下去,可能会引发与西夏的战争,到时熙州只会生灵涂炭,这怎么算是在维护熙州利益。”

    富弼、吕公著他们也都纷纷点头。

    这其实是他们最为担忧的事情,目前国内欣欣向荣,谁想在这时候打仗。

    张斐反问道:“如果西夏要求我朝每年给四百万贯岁币,如果不给他就开战,司马学士认为应该答应吗?”

    司马光道:“这当然不应答应。”

    “这就是了。”

    张斐道:“防止战争的手段,不应是惧怕战争。此事错不在我们,而是在西夏,是他们先挑起事端的,他们毫无理由的单方面禁止与我朝贸易,这对熙州造成重大的损失,而我们已经是非常克制,到底官府并未介入,这是熙州商人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们因此就对我朝开战,那我们就是打个喷嚏,他们都有可能会对我们开战,这不是止战的办法。

    我们皇庭是必须要维护国家和百姓的权益,熙州百姓有求生的权力,我反对任何一切,宁可困死自己百姓,也要向对方妥协的政策。”

    司马光皱眉道:“谁说要困死自己的百姓,我的意思是要以大局着想,如今可不是对西夏作战的好时机。”

    张斐道:“首先,我并没有说要与西夏开战,司马学士方才也是说西夏可能发动战争。其次,不知司马学士有何应对之策,既能维护熙州的利益,同时又能够确保不与西夏冲突。”

    司马光问道:“难道不与西夏贸易,熙州就会困死不成。”

    张斐道:“不与西夏贸易,是会伤害熙州许多商人的利益,此外,司马学士能够确保,如果我们做出妥协,唃厮啰那些吐蕃部族,就不会效仿吗?

    如这种关乎生存利益,我们是不能有丝毫让步,一旦退让,对方一定会得寸进尺,相反如果我们有所坚守,他们反而会忌惮的。”

    司马光紧锁眉头,思索不语。

    文彦博突然道:“但这可是军国大事,大庭长还是应该以政事堂和枢密院的意见为主。”

    张斐立刻道:“我现在就只是确保熙州百姓最基本的求生权力,如果我是宰相的话,那我会建议出兵帮助他们获取生计。”

    大家吓得一惊,这么猛吗?

    以前咋没有看出,你小子原来这么强势?

    文彦博道:“那如果政事堂下令,禁止与西夏贸易呢?”

    其实这事,他并不是那么在意,他更多是在了解,政事堂和皇庭之间的权力架构。

    张斐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这么判,是因为政事堂没有下令禁止,如果政事堂下令禁止了,那我肯定就不会这么判了。”

    说罢,他话锋一转,“但如果熙州百姓对此进行上诉,政事堂最好能够拿出充分的理由来,证明这个禁令是它的必要性,也符合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文彦博皱眉道:“也就是说,政事堂无论做什么决策,还是得征求大庭长的同意。”

    “当然不是。”

    张斐道:“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政事堂下达禁令,我们皇庭也会遵守的,绝不二话,毕竟公检法就是要遵守法律和制度的。

    但如果有很多百姓要对此进行控诉,并且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个政策是存在问题的,那我们皇庭当然也不能不闻不问,这也是我们公检法的职责。

    唯有这么做,才能够阻止像李林甫那样的奸臣当道,为了一己私欲,掠夺百姓财富,不顾百姓死活,这也是祖宗之法所追求的。”

    赵抃听得稍稍点了下头。

    觉得张斐说得更有道理,他当下这么判,是因为政事堂没有下达禁令,如果政事堂下达禁令,他也会遵守的。

    只是说若有百姓上诉,他也会进行审理的。

    如果不能审理,那不是政事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公检法的意义何在?

    二者之间,本就具有制衡的关系。

    文彦博暗自点点头,同时心里也早盘算,他自己都觉得如果打官司,那政事堂极有可能会输,因为熙州百姓是肯定能够证明,这一道禁令给他们造成重大损失,但政事堂证明不了,要不这么做,西夏就一定会发动战争。

    富弼突然问道:“在大庭长判决中,特别提到,关于这个判决同样也适用于公检法地区?”

    张斐点点头道:“是的,虽然在临时法中,已经对于百姓迁徙给予更多的自由,但还是要进行登记,经过批准之后,才能够离开自己户籍所在地。

    而如今通商来往变得愈发频繁,许多小富户也都加入其中,但是临时法中,却没有详细规定,什么理由,什么人,是不能迁徙的,那么掌管迁徙的官署,可能会借机刁难,以此来敛财。

    我的这个判决,就是对迁徙法一个补充,官府不能无故限制百姓迁徙,尤其当百姓是为求生计时,若有官员进行刁难,百姓就可以以此判决为由,进行上诉。”

    文彦博他们听罢,不禁微微一怔,原来这个判决里面还藏着这么一手,他们险些就忽略了呀!

    富弼道:“但朝廷之所以限制迁徙,主要是为求国家安定,基于这个判决,百姓基本上是可以迁徙自由,地方州县会不会难以管控?”

    “那是以前。”

    张斐解释道:“而如今有了皇家警察,是能够处理好这些迁徙问题的。只要他们遵守临时就行,也就是用户籍进行登记。”

    富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是那句话,时代变了。

    以前就那几个小衙差,根本就管不了,只能去尽量禁止,让百姓不要到处乱跑,方便官府管理。

    但如今可不一样,满大街的皇家警察,管理制度也得到改良,可以维护好治安,也不需要直接一刀切,以前不敢想的,现在都可以干了。

    但是临时法中的规定,是必须遵守,也就是去相关官署进行登记,因为皇家警察,也需要依靠户籍来进行管理的,如今又没有天眼,唯一的凭证就是户籍。

    可见这个判决,其实不仅仅是为了熙州百姓,更多是促进商业发展。

    当然,以当下的交通来看,即便给予更多自由,大多数百姓还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乡,如果他们要离开,多半就是逼不得已。

    不会造成大规模的百姓迁徙,只是让那些商人更加方便。

    这张斐走后,司马光问道:“诸位怎么看?”

    文彦博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想借西夏太后和西夏国主的矛盾,来制造西夏内部的混乱,从而削弱西夏。”

    司马光皱眉道:“但是这合规矩吗?这可并没有经过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商议。”

    富弼笑道:“这可是张大庭长亲自谋划的,能不合规矩吗?到目前为止,全都是商人在跟西夏士兵作战,其实范镇他们心里肯定也清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故而才急于上诉,而如今他的这个判决,更是为此打开大门。”

    文彦博突然道:“其实还是因为我们不熟悉这套制度,以至于总是被动行事,被张三牵着鼻子走。”

    司马光问道:“文公打算怎么做?”

    文彦博道:“关于这个策略,我认为并没有太多问题,所谓上兵伐谋,所以我们可以建议陛下,利用西夏太后和西夏国主的矛盾,制定相关政策,来削弱西夏。”

    吕公著不禁眼中一亮。

    现在是皇帝和张斐暗中行事,但如果政事堂提出这个策略,不就将一切掌控在手里了吗?

    富弼点点头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此一来,的确是可以将主动权夺回来,但是我以为此事,还是装糊涂比较好。”

    文彦博问道:“为何?”

    富弼道:“如今发生的事,并未有影响到国家总体战略,但如果政事堂要求这么做,那可大不一样,这可能令地方官员误会,朝廷又改变了战略。

    另外,现在这种情况,朝廷是能够做到进退自如的,如果是政事堂拟定的政策,到时想要往后退,可能会面临很多阻碍。”

    这所谓的总体战略,其实就是以修内政为主,哪怕允许熙州商人去西夏贸易,也是保护商人的利益,其实还是属于内政,但如果政事堂下令,针对西夏制定战略,地方官员会肯定认为,马上就要打仗了。

    司马光点点头道:“富公说得不错,此事还得慎重,王介甫那边肯定是支持的,如果我们也支持的话,可能真的就会促使,对西夏发动战争。”

    大家全都是支持,这不打都不像话了。

    文彦博思虑再三,点头道:“好吧!这事那咱们就继续装糊涂,但是往后,我必须要主动行事,不然的话,将会一直受制于人。”

    文彦博也是说到做到,虽然他最终没有将此事放到台面上说,以此来夺回主动权,但他仍旧上奏皇帝,表示鉴于熙州边境的情况,要求边防将领做好防守,避免西夏突袭,同时严令边防将军,不得擅自出战。

    赵顼是非常爽快地采纳了文彦博的建议。

    因为跟据他们的战略,目前也是要以防守为主,只是私下以商人的名义,出兵进入西夏境内作战,进退不是关键,关键是实验新式火器,为将来对付辽国做准备。

    然而,文彦博的这一道奏章,在别人看来,虽然也是在坚持当初定下的战略,就是以主修内政为主,那么边州自然是以防守为主,这没什么毛病。

    但这也是默许了大庭长的判决,大庭长的判决是不得阻拦商人进入西夏贸易,政事堂不是阻止他这么干,而是要求做好防守,这不就是为大庭长的判决兜底吗。

    错了!

    全都错了!

    起初大家认为,那户籍制度就是张斐的第三把火,如今看来,这个判决才是张斐的第三把火啊!

    到底户籍制度,是政事堂拟定的,张斐也就是汇报此事,给出自己的建议。

    是他们自己在那里自作多情,喊打喊杀,张斐根本就没有理会。

    然而,他的这个判决,却令政事堂政令屈居其次。

    足见大庭长的权威。

    因为他的判决,大家全都得配合。

    然而,张斐的这个判决,也是给整个公检法体制注入了一阵强心剂。

    整个公检法是士气大振。

    大庭长这么威武,那我们还怕什么权贵,士大夫,你们要是敢违法,老子就抓你。

    在没有大庭长的时候,其实大家并不是那么在意,当时都认为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就挺好的,大庭长可能只是锦上添花,专门审理一些非常复杂的案件。

    然而,有了大庭长之后,大家才发现,原来大庭长这么重要,以前的公检法毫无灵魂可言啊!

    此消彼长,朝中那些权贵,终于还是默认这一规则,就是这么回事了,不要去轻易挑战大庭长的权威,他就是这么屌。

    生活就像似那个啥,当你不能去反抗的时候,那你就只能默默去享受。

第七百九十六章 蓦然回首

    经过这三把火,大家是深刻地认识到,大庭长的权威,可不敢再用自己的小命去挑战大庭长的脾气。

    毕竟连政事堂都无法动摇大庭长的判决,而且最终也只能服从。

    但政事堂就是受害者吗?

    不是。

    其实政事堂也是受益者,因为政事堂的权威,也得到相应的提升。

    在与张斐争论的时候,张斐说过一句话,就是最高皇庭当然会严格执行政事堂的政令,除非这道政令违法,那么从侧面来说,大庭长的权威也将确保政事堂的政令,能够得到良好执行。

    而执行力恰恰是之前大宋最为欠缺的。

    在王安石变法时,他的用办法就是,谁不服,就将赶出京城,用无上权威去强制执行,但问题也很明显,中央斗争不断,地方上阳奉阴违。

    如今不同。

    此番斗争,没有哪个大臣被赶出京城,原因是在于制度和法律的保障。

    宰相在这个制度下,是大有可为。

    文彦博也是反应过来,他开始积极主持政事堂的会议,根据当下的局势,制定新得政策。

    他们现在只需要专注于政策,而不用去担心那些勾心斗角。

    会议结束后,王安石、吕惠卿、薛向三人最先出得政事堂,眼看后面司马他们没有出来,吕惠卿便小声道:“文公这是想要为政事堂找回面子啊!”

    薛向摇摇头道:“不见得吧。以目前的新税法来看,减免农具税和运输税,反而会增加税入,我觉得这两项政策都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还引人发省。

    因为以前减免税赋,都只是出于减轻百姓的负担,而如今减免税赋,是一项财政政策,是可做到国富民富,我甚至认为,今后减税政策可以作为常用政策。”

    吕惠卿笑而不语。

    王安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虽然目前市集中出现非常多的农具商铺,但是这并不能直接给国家带来多少财富,但农夫得到这些精良的农具,是能够开垦更多的荒地,种出更多的粮食,农税自然得到相应的提升,哪怕一亩地就增加半斤米,那也远比收农具税要多得多,而运输税,亦是此理。”

    “正是此理。”

    薛向点点头,又道:“在一些关键行当,采取适当的免税政策,是能够提高国家税收的。”

    二人越聊越起劲,直到来到户部,薛向才告辞,回三司去了,而王安石与吕惠卿则是进到户部。

    房门一关,吕惠卿又向王安石道:“恩师,真是想不到张三能够将文公逼到这种境地,他现在还会给咱们几分薄面吗?”

    一直以来,他对张斐都是心怀戒备,而如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张斐已经成长为一个庞然怪物,他不认为他们还能够让张斐为自己所用。

    以后该如何相处?

    他们也得调整一下。

    王安石犹豫一会儿,道:“当然不会像以前那么好说话,不过还得看什么事,我认为在公事上面,他还是会支持我们的,他支持熙河与西夏继续斗争,这也是我们所期待的,足以证明,他确实是支持新政的。

    但是在其它方面的话,可就不一定,其实就算他想,他也不敢。你最近不是将你弟弟吕升卿调去掌管扬州漕运吗?”

    吕惠卿讪讪点了下头。

    王安石道:“让你弟弟注意一点,如今这种事,是最麻烦的,一旦出事,肯定会连累到你,我是好不容易让你掌管户部,你可别栽倒这上面。”

    其实王安石并不在乎什么用人唯亲,这也是他失败的一个原因,但是现在有公检法在,要是被逮住,几乎是必死。

    吕惠卿点头道:“是,我会让他注意的。”

    自韩琦归朝后,一直都在家养病,是深入简出,非常低调,除非皇帝召见,或者有听证会看,否则的话,他一般是不会轻易出门。

    而在历史上,去年韩琦就应该病逝在任上,而如今由于张斐引发蝴蝶效应,导致他得以提前回京静养,虽然顽疾还是难以治愈,但还能苟延残喘。

    上午时分,休假的韩忠彦搀扶着韩琦在庭院散步。

    “父亲最近的精神较之半年前,似乎好了一些。”

    “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比较好。”

    “是吗?”

    韩忠彦好奇道:“不知爹爹遇到什么开心事?”

    韩琦未有急着回答,而是抬手往大树下的藤椅一指,韩忠彦立刻搀扶着他过去坐下,老仆立刻拿着一沓报刊走上前来,“老爷,这是今日报刊。”

    “放下吧。”

    韩琦稍稍指了下旁边的茶桌。

    待那老仆放下之后,韩琦拍了拍报刊,“此乃良药也。”

    韩忠彦立刻反应过来,点头道:“最近两年各项改革都在稳步执行,并且取得丰硕的成果,国力也是蒸蒸日上,确有国富民安的趋势。”

    韩琦感叹道:“记得刚回京时,老夫自知时日不多,也都已经做好准备,与旧人一一告别,可如今国家发生的变化,恰恰是当年我与范公所期待的,这也令老夫还想再多活两年。”

    “父亲一定会长命百岁。”韩忠彦忙道。

    韩琦摆摆手,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他现在最羡慕的就是富弼,富弼是参与者,而他想做一个见证者,都只能奢求老天多给他一些时日。

    韩忠彦见这话题,令父亲不太开心,于是转移话题道:“父亲可知最近关于户籍一事?”

    韩琦点点头。

    韩忠彦道:“想不到张三担任大庭长后,竟有这么大的权威,且不说司马君实、王介甫他们,就连富公、文公都得屈居其下。”

    韩琦呵呵笑道:“你要这么想,那可就错了。富彦国、文宽夫、司马君实的性格,老夫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们要是真反对的话,是不可能对此妥协的,就是官家亲自下旨,他们也不会接受的,又岂容张三那小娃作威作福。”

    韩忠彦疑惑道:“那为何?”

    韩琦呵呵笑道:“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说罢,他随手拿起一份报刊来,“哦,减免运输税和农具税?”

    韩忠彦道:“是的,这好像是政事堂昨日下达的政令,此两项政策,明年将会在公检法地区实行。”

    韩琦笑道:“看来国库是有富余了,这都开始减税了。”

    立***。

    “宽夫,你今儿怎么无精打采的?”

    富弼向偏头看向一旁的文彦博,见其似乎心不在焉,不禁问道。

    文彦博先是瞧了眼富弼,沉默片刻,叹道:“我本以为自己悟透这新制度,其实就是敢有所为,如此便能掌握主动权,只要做好分内之事,根本无须忌惮那大庭长,他反而会有助于我,可回过头来,发现已无事可为。”

    富弼诧异道:“谁说的,你这两项减税政策,于农于商,都大为有利。”

    “但这些都不值一提。”

    文彦博摇摇头,又道:“富公可还记得,当年庆历新政,你们提出的十项改革措施?”

    富弼点点头,“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覃恩信、重命令、减徭役。”

    文彦博点点头道:“我之前是仔细梳理了一番,发现这十项改革,全以完成,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富弼双目一睁,后思索一番,不禁感慨道:“是呀!十项改革,已然全部完成。”

    内心竟涌出一丝伤感。

    同时也理解文彦博为何会这般失落,我们苦苦追寻这么多年,付出一生,几经磨难,都未能如愿,反而还差点酿成大祸,结果却在这悄然无声间,全部给完成。

    之前文彦博回过神来,想要干些什么,结果发现该干的都干完了,真是硬憋出两项减税政策。

    文彦博问道:“这是为什么?”

    富弼思索一会儿,笑道:“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外,你也别妄自菲薄,这里面也有你我的一份功劳。”

    文彦博苦笑道:“但我们纯属无心插柳啊!”

    说到底,他们其实并不反对公检法改革,只不过他们最初是想利用司法改革,去对抗王安石的新政,而并非对公检法抱有太大的希望。然而,事实却证明,他们所支持,恰恰是他们的夙愿。

    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一股力量在,公检法改革才能够成功。

    要是换一批宰相,或者换个皇帝,都不可能成功的。

    要是遇到宋仁宗,就肯定没戏,不管赵顼是不是志大才疏,但他的改革决心是毋庸置疑。

    文彦博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富弼捋了捋胡须,“当然是守住这得来不易的硕果,此外.。”

    他抬头瞧了眼文彦博,见文彦博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富弼不禁摇头一叹:“唉,当年我劝谏官家,二十年不知兵事,可如今看来,这个建议,真是有待商榷啊!”

    他们不想收复汉唐旧地吗?

    当然不是。

    其实他们都非常想,当初范仲淹也是主张对西夏用兵,可之前那国情,拿什么去打仗?

    如今内政已经稳定下来,就应该考虑考虑对外战事。

    对于宋朝而言,战争不是丰功伟业,而是改善自己生存环境,其实都是必打的,哪怕是后面宋徽宗,他们也想着收复燕云。

    没有河套,就没有战马,就没有进攻的资本,没有燕云,就等于是完全暴露在敌人铁蹄下。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北境与辽使谈判的沈括突然来了一封信。

    原来经过一年多的考察,他们大致了解清楚辽国的意图,辽国表面上是要求以蔚、应、朔三州的分水岭为界,但如果让他们得逞,至少要吞并大宋领土七百多里地。

    并且沈括是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那些领地本就是属于宋朝。

    但是辽使眼看说不过这沈括,又开始在边境集结兵马,威胁宋朝,你们要不给,那我就自己起来拿。

    每到关键时刻,这根搅屎棍总是会如约而至。

    文彦博他们气得上蹿下跳,有完没完,对于割让土地,肯定是全部反对,无人赞成。

    这宋朝大臣,其实非常痛恨割地求和,反正是宁可给钱,也不愿意给地,而如今这国力蒸蒸日上,他们就更不可能答应。

    只是说文彦博等一干大臣,认为急修武备,跟辽国断交。

    但是王安石、司马光他们还是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辽国撕破脸,但是土地也不能给,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辽国借着这种机会,要得不少钱和土地,这是一头喂不饱的狼,但他们也都判断,辽国也不见得敢轻易动武。

    不过,这事他们说了不算,因为真正在主导此事的是赵顼跟张斐。

    皇宫。

    张斐放下沈括的信,揉着额头,叹道:“真是失策啊!”

    赵顼吓得一跳,“什么失策?”

    张斐忙道:“陛下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当初不应该派沈天监去。”

    “为什么?”赵顼好奇道:

    “因为沈天监口才实在是太厉害。”

    张斐道:“当初派他去,是因为他熟知地理,以为他是可以去跟辽使反复纠缠,但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将辽使说得哑口无言,要不是如此,辽人也不至于这么快露出真面目,直接就搞武力威胁。”

    赵顼摆摆手道:“这倒是怪不得沈天监,这契丹人根本就是在成心找事,他们实地考察的时候,自己说的地方,自己都找不到,见到哪里地势是有利于自己的,就想从哪里分界,而且他们纯粹就是看着西夏的局势来,之前西北平静之时,他们也没有急着去考察,眼看这西夏国内乱起来,他们又急于勘察。

    而且,根据探子来报,在西夏禁止与我国贸易后,辽国是立刻加大与西夏的贸易,并且还用大量粮食与之交换。”

    不得不承认,这根搅屎棍确实很令人头疼。

    辽国在西夏探子也不少,他们也都知道,这西夏国内动乱,宋朝也是帮凶之一,他们马上向宋朝施压。

    张斐道:“但是我们的计划是拖着,越模糊就越有得谈,而不是要去争个明白,因为土地是不可能给的,就算咱们愿意以土地换时间,到时与西夏开战,辽国还会来要更多的土地,他们一定会来挑事的,这是无休止的。”

    赵顼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斐思索半响,道:“他们现在不讲道理,那么边界的证据,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必须要增加新得条件,继续与他们进行谈判。”

    “什么条件?”

    “岁币。”

    张斐道:“陛下可密信一封给沈括,让他先继续与辽国谈判,如果辽国非得要以此条边界为界限,那我们也可以答应,可前提是每年所给岁币必须减半。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讲利益,当我们提出岁币置换土地时,就变成钱地交易,而岁币是握在我们手里的,这又可以继续谈下去。”

    赵顼道:“那万一他们答应了,可怎么办?这要是传出去,朕可是会被骂死的。”

    “决计不会答应的。”

    张斐道:“辽国对我国,地理上是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就是多那一点也不多,因为我们在北边,并没有进攻的能力。而如今那些地方,本就是他们辽人居多,但是岁币对于辽国而言可是非常重要,这可是维护两国和平关键筹码。”

    赵顼稍显忐忑道:“那会不会激怒辽国?”

    也可见,他对辽国时,还是比较害怕的。

    张斐犹豫半响,道:“有这个可能,但我认为辽国还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首先,目前我军还未有出兵西夏,此时,辽国与我国开战,我们是有足够的兵马和财政去防守,西夏就捡了个大便宜,但这也不符合辽国的利益。

    其次,辽国其实也知道,他们是无力消灭我国的,一旦他们出兵,万一没有占到便宜,可能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因为一旦开战,他们就再也威胁不了我们了,开战就是他们最后的手段,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最后,根据辽国的情报来看,辽国上至贵族,下至百姓,也无开战之意。”

    赵顼稍稍点头。

    张斐道:“不过我们也得做好应战的准备,而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河北民力损耗太严重,如果河北发展起来,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太忌惮辽国。”

    再不懂军事的张斐,也知道要防守辽国,河北是至关重要,可如今河北被天灾人祸弄得是民力损失殆尽,根本无法支撑对辽国战争。

    赵顼道:“关于河北民力的问题,吕惠卿最近上了一道奏章,他认为虽然经过这些年的治理,水患得到缓解,但还是有发生水患的可能性。

    而水患对农田伤害最大,但作坊是可以很好的规避水患,他建议多在河北建立军器监,用于生产武器,同时也用于以工代赈,帮助河北百姓恢复民力。

    并且他还亲自编修了一本书,专门规范武器的生产。”

    张斐点头道:“这倒是可行,反正也要生产火器,而且我们还可以围绕着火炮修建防御工事。”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对了,根据粮食署那边的统计,今年从江淮来的粮食,包括商人运送来的,较之往年,至少增加三十万石,同时京畿地的禁军这些年又减少近十万,其中一部分,都已经转为皇家警察去往各地,且损耗减少许多,此消彼长,我认为也可以跟西北一样,减少河北粮食对京城的供给,将粮食存储到关键的要塞里面,用于防范。”

    与张斐合计过后,赵顼又与宰相们开会商议此事,表面上,还是要求沈括要据理以争,不能领土上面,进行妥协。

    同时,做出一系列的人事安排,将范纯仁、苏轼都调去河北担任检察长,目前河北不缺庭长,就缺检察长,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检察长的作用其实是要大于庭长的。

    因为检察长是可以主动出击的,这对于河北的权贵,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但如今他们可不敢再去挑战公检法的权威。

    没有别的原因,这河北摇身一变,已经成为全国皇家警察最多的地区。

    又调派章惇前往河北接替吕惠卿,担任转运使,负责河北财政。

    在财政方面,赵顼还是更依赖革新派,而在司法方面,基本上就是以保守派为主。

    又从西北调大将刘昌祚,担任雄州观察使,团练使。

    并且再从财政中,拨出五十万贯,继续维持对河北的以工代赈,但这回是以修建军器监和防御工事为主。

    同时下令,针对河北粮食入京,削减一半。

    其目的就是要加强河北的防御,不管是民力,还是军事。

    这些政策,也都得到宰相们的一致认同。

    关键还是朝廷有钱了。

    而且今年财政税入,还在维持着高度增长,这令朝中大臣都是倍感惊喜,这还能继续涨吗?

    去年税入,江淮地区的财政,就已经翻了一番。

    只要税务司某一个地区全面展开工作,税入肯定是翻番,就看翻几番,原因很简单,大地主都得交足额税,要不翻番的话,那才叫怪事。

    但今年江淮财政收入又增加三成,这可就令人很是惊讶。

    这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经过三司的统计和分析,其主要增长来源有两点,其一,就是商税增长,因为江南土地得天独厚,在之前那种恶劣的吏政中,只要风调雨顺,这江南百姓还能有所余,如今就更不用说。

    既然有所余,就可以拿去交易,这无疑刺激了商税增长。

    同时海运带来了财富也在增加,宋朝本就积极鼓励航海,因为当初陆上与西域不同,而如今更是吏治清明,出海的商人就更多。

    这部分财政,其实主要增长点是在福广地区,但是市场在江南和东京,更多的货物运送到江南来,也刺激到江南商业。

    其二,也是主要收入增长来源,就是那些大量隐户显身。

    以前很多隐匿户籍的百姓,尤其是江淮地区,因为当地是徭役重灾区,王安石的变法,主要灵感来自于江南,要是那边赋役不重的话,他不可能搞什么免役法。

    但如今税务司是看田收税,虽然去年税务司忙着对付那些大地主,就没有查这些隐户。

    但是皇家警察对户籍查得很严,尤其是在交易市场,隐户也面临很多困难,光立契这一项就很难,同时朝廷在不断地免除徭役,隐户变得是没有任何经济价值,导致大量隐户显身,人口骤增,税肯定也得到增长。

    针对这一情况,户部决定,明年重新设计全新户籍,且全都采用全新的纸张和印刷术。一来,也算是一次户籍普查,同时给予那些隐户一个台阶下,就是暗示大家,以前的账,既往不咎,我们重新开始算。

    二来,要便与携带和使用,目前在公检法地区,干什么都离不开户籍。

    与此同时,税币地区的商业税也在迅猛增长,尤其是京畿地。

    而这部分增长,主要是来源于大地主加入商业。

    以前大家都是守财奴,守的是田地,是金银铜,但如今大家都改用税币,再加上仓库税,导致许多大地主依靠卖粮食,赚得不少钱,但那都是税币,他们就丧失守财的动力,他们对纸币可没有什么癖好,于是许多大地主,也跑出来做买卖。

    为什么之前文彦博决定减免农具税,就是因为今年京畿地的农具生产增长了五十倍。

    当然,这也是因为以前农具生产,是少的可怜,且多半都是官府在做。

    但今年不同,首先由于煤铁矿事业化,故此商人更容易获得煤铁,其次就是百姓都有所余,他们就有钱去更换破旧的农具。

    而许多守财奴,又不会干得别得买卖,就会从事农业相关的产品,其中包括农具和纺织工具。

    原料、政策、资金、市场全部到位,增长五十倍,其实真不算多。

    不过话说回来,朝廷每年花的钱也在急速增加,比如说徭役,免除徭役,就得花钱雇人,这成本必然会增加。

    只不过现在变成事业署去雇人,朝廷就直接花钱向事业署购买。

    但算下来,其实也不亏,是因为事业署是商业化,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损耗,同时干活的人多了,税也增长了。

    还有就是税币,朝廷现在花得也是税币,也不是那么心疼。

    薛向今年又建议,加大对江南税币的供应,暂时还是以各地区税入的百分之三十为准投放税币,而去年税币投放,只是用于给官员发俸禄。

第七百九十七章 朕的钱

    熙州。

    这新得一年开始了,但熙州边境却是更乱了。

    基于大庭长的判决,以及王韶的鼓励,基本上熙河的商人,是想去就去,想回就回,商人就更加有恃无恐,走私的话,更加赚钱。

    但是政事堂的政令,却引发另一个问题。

    根据政事堂的政令,熙河地区的百姓,就是当初拥有临时户籍的,是自动获得大宋户籍,百姓当然是很开心,而外来商人也很满意,因为只要在这里住上几年,缴几年住税,就可以获得大宋户籍。

    虽然这个住税,是熙河官府第一次对本土百姓征税,但是他们都非常乐意,因为王韶颁布行政命令,这收上来所有的钱,全部用于保护商人贸易。

    但是熙河皇庭却判定,那些后来归附大宋的吐蕃、羌人、党项的小部族,都不在其列。

    那些酋长、寨主就跑来找王韶。

    我们不是归降了吗?

    我们的领地里面,现在全都是皇家警察在管,为什么我们没法获得户籍。

    我们算什么?

    孤儿?

    他们很紧张,因为现在完全依靠大宋的保护。

    王韶对此也是很恼火,于是跑去找吕大均和范镇。

    “人家都已经归附,而且他们还带来领土和人口,为什么就不能算在里面?”

    王韶此生最恨见他们两个,就没法沟通。

    吕大均道:“这是王宣抚使的责任,你的奏章并没有提到他们,朝廷的诏令只包括王宣抚使先前收复的六州。

    这户籍和领土之事,是必须遵守法律,可不是王宣抚使想发给谁,就发给谁。”

    王韶道:“他们是陆陆续续归附,我这也不好写,我会马上上奏说明这个问题,但可以先给他们,以免他们心生芥蒂,凡事得以大局为重。”

    吕大均、范镇一语不发地看着王韶。

    意思很明显,免谈。

    “行行行!”

    王韶恼怒道:“老子不求你们。”

    说罢,他便愤怒地离开了。

    不过这点小事,也难不倒王韶,他立刻向那些酋长解释清楚,这都是我的疏忽,忘记将你们写了进去,他现在马上就写,而在此之前,我可以动用行政权力,先与你们签订一份归附协议。

    只要你们受到攻击,无论对方是谁,我们是一定出兵保护,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契约在熙河地区,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人人都非常遵从,因为这里的商人,要不遵守这个,那就是谁的势力强,谁说了算,如今这里最强的是大宋,他们可是异族,他们比汉人是拥护公检法。

    如此才安抚住这些人。

    刚刚送走这些寨主和酋长,那马天豪和鲁斌突然到来。

    “二位有何事?”

    王韶非常热情地问道。

    虽然他也是文官出身,但他宁可跟马天豪、鲁斌秉烛夜谈到天明,也不愿意跟范镇、吕大均相处一秒。

    马天豪和鲁斌互视一眼。马天豪呵呵道:“王宣抚使,我们刚刚得知一个消息。”

    王韶问道:“什么消息?”

    马天豪道:“那西夏不是关闭了贸易,这引得他们境内的凉州、甘州、肃州等地的一些商人、贵族非常不满。到底大多数往那边走的西域商人,都还是想跟我们大宋贸易,所以现在那些西域商人都走更南边的路线,而这也影响到那些地方的财政。”

    王韶问道:“你们是想借机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马天豪呵呵道:“可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可以通过我们在西夏的细作,向凉州、甘州等地献策,让他们从凉州等地出兵,破坏西域与我们的贸易?大家都别想好,甚至可以迫使商人继续走他们那条道路。”

    王韶一惊,“你们想干什么?”

    鲁斌忙道:“王宣抚使千万别误会,其实这种策略,并不难想,但是为什么凉州、甘州等地暂时没有这么干?”

    王韶道:“因为那边部族是依附他们的。”

    鲁斌点点头道:“可是之前经过王宣抚使与那些部族的谈判,西北那些部族在贸易上,是配合咱们的,毕竟他们是占得好处,以往很多商人都不往那边走,如果西夏出兵的话,必然会使得那些部族倒向我们,到时王宣抚使打着保护贸易通商的名义,将西边部族也联合起来,这样不但能够削弱西夏,还能够迫使西夏在西边也要部署重兵,从而减轻咱们这边的压力。”

    马天豪道:“此后我们还可以借此离间甘州、肃州与他们朝廷的关系,那边商人的也都是求财啊!”

    王韶目光急闪,过得一会儿,他哈哈笑道:“你们这主意不错。哈哈。好好好,就这么干。”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你们先等会。”

    他转身去到里屋,很快就拿出几篇文章来,“你们拿着去印刷,然后让商人送去西夏境内。”

    马天豪一听,就知道是宣传公检法的,他们已经在借着走私,并且与一些西夏商人在暗中宣传。

    到底商人都喜欢这个制度。

    王韶到底文人出身,这比较喜欢这种策略,没事的时候,自己也写几篇。

    大名府。

    刚刚抵达这里的苏轼和范纯仁,首先会见了在这里整顿兵马的殿前司指挥使宋守约。

    “殿帅应该知晓,户部刚刚颁布政令,要改换新得户籍。”范纯仁道。

    宋守约点点头,但眼中透着困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范纯仁又道:“我们检察院会是借此之名,针对河北各路禁军进行普查。”

    宋守约微微皱眉,又道:“这是你们的职责,为何要与我说?”

    苏轼笑道:“这是为了避免误会,自张咳咳,当今的大庭长在河中府担任庭长时,就立下一个不成文的原则,就是新法不理旧事。

    我们非常清楚军营里面的情况,故此我们希望殿帅事先跟那些将军解释一下,我们只是进行重新普查,至于之前的事,我们都不会去追究的。”

    这指得就是空饷。

    范纯仁道:“但是往后再犯,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宋守约点点头,心里却想,这两个检察长果真如传言一般,不是好惹的呀,刚来这里就打算拿禁军立威。

    但其实这里面是有他的功劳,范纯仁、苏轼也都不傻,如果不是宋守约将许多禁军转为皇家警察,他们也不敢去查啊!

    这回出问题的。

    虽然朝廷连续颁布数道有关军事方面的安排,尤其是要求在河北地区加强军备,但也谈不上改变了国家的总体战略方针。

    因为这全都是以防御为主,而不是为出兵做准备。

    不过,在宰相们看来,从今年开始,要内外并重,到底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经过一年与大庭长的磨合,文彦博他们也很快就适应这新制度,就是要主动出击,而且政事堂的权力,其实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今日文彦博突然来到韩府,拜访韩琦。

    “韩公身体可还好?”

    “还是老样子啊!”

    韩琦望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却精神矍铄的文彦博,心里满满都是羡慕,又问道:“不知宽夫今儿是为何事而来?”

    “辽国。”

    文彦博只直截了当道。

    韩琦并不觉意外,他虽然是深居简出,但对朝中的事,还是知晓的,道:“我的御辽之策,还是一样,整顿军备,加强防御,但同时要尽量维护与辽国友好关系。”

    文彦博问道:“如今也是如此吗?”

    韩琦点点头道:“虽然国力蒸蒸日上,而且我也知道,官家安排殿帅借皇家警察之名,在整顿河北军纪。但是我认为,依旧没有能力,消灭辽国,亦或者收复燕云十六州。

    要组织这么大规模的战争,是需要一名能征善战的统帅,而目前我朝并无此人。另外,我们没有战马,想要进攻的话,风险极大,稍不留神,可能就要重蹈覆辙,我大宋已经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虽然进攻不足,但如果加强士兵训练,整顿军纪,防守辽国南下,也是绰绰有余。故此,与辽国开战,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这又是何苦呢。”

    文彦博道:“韩公可还记得,当年范公在对抗西夏时,曾提出一个战略,并且取得不俗的效果?”

    韩琦稍一沉吟,“修建要塞,积极防御,以防御灭敌?”

    文彦博点点头,“不错,如今辽国国内是动荡不安,而我国国力蒸蒸日上,吏治清明,如果是两败俱伤,但只要我们最后承受得住,而他们承受不住,那他们就会灭亡。”

    韩琦道:“但范公此策,也只是削弱了西夏,而未使西夏灭亡。此外,在西北能够凭借地形,修筑防御工事,而在河北是一马平川,想要挡住辽军的骑兵入境,是不可能的,即便我们能够守住关键要塞,这也会对河北百姓造成很大的伤害。”

    文彦博道:“未能灭亡西夏,也是因为范公的战略,执行的不彻底,至于河北百姓,如果不收复燕云十六州,河北百姓是永远不得安宁,而且,如今我们可以用全国的财力来支持河北。”

    韩琦道:“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文彦博道:“但是我们得为此做好准备,辽国屡屡得寸进尺,增加岁币,蚕食我国领土,如此关系,我认为维持不了太久的,得另做打算。”

    韩琦捋了捋胡须,“但这只是中策。”

    文彦博道:“如果能够拖垮辽国,这就是上策。”

    从韩府出来后,文彦博又去到政事堂,而下面的官员,将王韶上书递给文彦博。

    文彦博看罢,思索半响,“你去把户部尚书和三司使请来。”

    “是。”

    最高皇庭。

    “想不到这大庭长恁地轻松,这一日的工作,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了。”

    许芷倩放下笔来,伸了一个懒腰。

    一旁磨墨的张大庭长,“轻松一点不好么?”

    许芷倩道:“那还不如回家待着。”

    “好啊!”

    张斐放下手头上的工具,“下班,回家看儿子。”

    许芷倩瞪他是一眼:“你这样如何能行?”

    张斐笑道:“我再行,也就是一人之力,是掀不起半点水花的,国家要强盛,还得依靠制度,如今公检法已经是日趋完善,也是他们发挥的时候,而不能事事都依靠我一个人,我也没那个能力。”

    许芷倩道:“我说不过你,你总能找出一些歪理来狡辩。”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站在门前通报,赵相公求见。

    许芷倩倏然跳起,跑到一旁站着。

    张斐呵呵一笑,又让文吏,将赵抃请来。

    片刻,赵抃入得屋内,相互行得一礼,张斐又请赵抃坐下,问道:“不知赵相公造访,是有何事?”

    赵抃道:“登州递上一道诉状,而他们依据的就是大庭长前不久对熙州商人的判决,老朽有心无力,还得大庭长做出判决。”

    说罢,他递上一道诉状。

    许芷倩立刻上前,将诉状递给张斐。

    张斐拆开一看,原来是关于一桩关于武器案例的。

    登州大宋安全司最近查获一桩强弩交易,而购买的一方是海商,他们聘请的珥笔,就以大庭长的对熙州商人保护的判决为例,认为海运风险极高,配有强弩乃是为求自保。

    张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对武器的管制,我朝是比较松的。”

    许芷倩悄悄一翻白眼,真是丢人啊!

    赵抃道:“以前是比较松,棍棒刀弓短矛都是可以进行交易,不过京都士庶之家,都不得私蓄兵器。

    但是随着警署的普及,故此临时法对这方面的管制是比较严的,虽然还是允许交易,但不管是商人,还是购买者,都必须进行登记。可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强弩和甲都是严禁的。”

    张斐沉吟少许,问道:“赵相公怎么看?”

    赵抃道:“海商说得虽有道理,确实强弩对于船战,是非常有利的,但这也会威胁到国家安全。”

    张斐思索一会儿,道:“等会我会派人去请教那些水师将领,如果他们能够证明,强弩对于海运的必要性,以及确定这强弩都只是用于保护海上运输,我还倾向于判他们无罪,因为在外面,他们只能自保。”

    赵抃道:“那国家安全方面怎么办?”

    张斐道:“那是政事堂该去考虑的问题,如今海上贸易,为我国增加不少税入,朝廷也必须给予那些海商保障,所以这政策当然要进行改变。”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来到门前,向张斐使了使眼色。

    张斐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他知道肯定是皇宫来人了。

    赵抃心领神会,“既然大庭长很忙,那老朽就不打扰大庭长了。”

    张斐道:“待此事查明,我们再去立法会跟富公商量一下。”

    赵抃点点头。

    赵抃走后,张斐将任务布置给许芷倩,然后便急忙忙赶去皇宫。

    来到阁楼上,只见赵顼来回踱步,似乎非常生气。

    “张三见过陛下。”

    “无须多礼。”

    赵顼一挥手,然后继续踱步。

    张斐见罢,好奇道:“是什么事,将陛下气成这样。”

    赵顼将门前的奏章,扔到张斐面前,“你自己看。”

    “是。”

    张斐拿起奏章一看,是文彦博递上的奏章,里面涉及到三道建议。

    灭辽策。

    领土法。

    军饷法案。

    张斐问道:“这里面虽然有些是值得商榷的,但不至于将陛下气成这样吧?”

    “你看东西,能不能看仔细一点。”

    赵顼气得脸都红了。

    “是。”

    张斐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发现里面的猫腻。

    原因就出在最后的军饷法案上,军饷法案,就是增加边州士兵的养老金和抚恤金,这钱是由内藏库来出,但张斐认为这也不会令赵顼生气,因为内藏库本就有这方面的功能,但其中有一条,就是要求皇帝公开内藏库的账目,以求做到国家财政能够在关键时刻,统一规划。

    “陛下生气是因为内藏库吧?”

    “虽然近年来国力蒸蒸日上,但还有很多事未有完成,蜀地、湖广等地区尚未普及公检法,他们就盯上了朕的内藏库,可真是岂有此理。”

    赵顼既是委屈,又是愤怒。

    张斐立刻道:“陛下,别理他们就是,内藏库的钱,干他们外庭什么事。”

    赵顼坐了下来,“这些个老.臣子,可就没有一个是善茬,他们如今要求边州士兵待遇,这是为了应对契丹,当然是合理的,如今也正是用兵之际,朕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到时谁来抵御契丹。”

    张斐道:“那就答应增加军饷,但不公开内藏库账目。”

    赵顼一摆手,坐了下来,激动道:“没有这么简单,你是看不懂么?”

    张斐一头雾水,“我我.。”

    他真看不懂。

    “这你得结合前两条建议来看。”

    赵顼道:“灭辽策,领土法,公开内藏库账目,其实就是代表着,要对契丹更加强硬,而不能退缩,同时也是防着朕.!”

    张斐疑惑地看着赵顼。

    赵顼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张斐委屈道:“我是真不懂。”

    “你。”

    赵顼道:“领土法是防着朕偷偷割地给辽国,公开内藏库是防着朕偷偷给钱。”

    “啊?”

    张斐大吃一惊,愤怒道:“他们看不起谁呢?”

    赵顼道:“可不就是么,他们简直是在侮辱朕。”

    张斐道:“这是莫须有的罪名,陛下也不用理会他们。”心里却想,为什么他们这么防备皇帝,看来赵家以前没少干这种事。

    赵顼听罢,又有些心虚,“这只是朕生气的原因,不过还有一点,令朕难以反驳,说起来,这事还都怪你。”

    张斐一脸冤枉道:“陛下,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顼道:“当初就是你帮朕规划的,尽量将各地商税往内藏库收,农税就给国库,如今各地财政都在增加,就就好像多了一些。”

    张斐好奇道:“那那是多.多了多少?”

    赵顼畏畏缩缩地摆弄了下三根手指。

    张斐道:“三百万贯?”

    赵顼道:“要是三百万贯,他们能惦记上吗?”

    “三千万贯?”张斐惊讶道。

    赵顼点点头。

    “怎么这么多?”张斐道:

    赵顼讪讪道:“当初撤销制置二府条例司的时候,王学士便将新政所得之利从司农寺、太府寺全部划到内藏库,而这三年内,各地税入激增,虽然新税法是以总收入来算的,但报税的时候,他们会写明收入来源,故此三司、税务司还是将以前属于内藏库的税,全部算到内藏库,那些税目以前是没有多少,故而没有人在意,但现在却快成主要税入了。”

    张斐郁闷道:“陛下,你都这么有钱了,当初还让我出钱去西北建军器监。”

    赵顼立刻道:“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

    “我。”张斐想想还真是如此,道:“算了,反正我要这么多钱,也没啥用,还不如献给陛下,拿去开疆扩土。”

    赵顼哼道:“朕存这些钱,也是为了开疆扩土,又不是为了自己享受,你是知道的,朝中很多大臣都比较保守,不愿意打仗。”

    张斐直点头,“我当然了解陛下的苦衷,但是这事我帮不上太多忙,最高皇庭也不能干预内藏库的财政。”

    赵顼叹道:“要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你公正的来说,朕是不是应该公开内藏库的账目。”

    张斐立刻道:“公正来说,这应不应该,应该全凭陛下你自己的想法。”

    赵顼沉默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认为这灭辽策如何?”

    张斐道:“我认为这与我们的计划是完全吻合的,也是上上之策,因为我国一直少战马,而辽国又占据有利地势,财力也并能弥补这一点,进攻风险太高。

    而战争是极为损耗国力的,一旦辽主势力削弱,他就无法压制住国内不稳定因素,再加上我们的渗透,这可能是我们的唯一选择。”

    汉唐有汉唐的优势,大宋也有大宋的优势,大宋要像汉唐一样去打,张斐是完全没有信心。

    根据以前的战例来看,经常被人截断后路,然后直接围歼。

    战马还是非常关键的。

    赵顼又纠结半响,道:“可是一旦公开内藏库的账目,那我们在西夏的举动,就会被他们知晓。”

    张斐道:“这倒是不打紧,公开账目,也不代表陛下失去使用权,陛下可以将这部分税入,全部划归到对大宋安全司的支出,至于其中细节的话,设为最高机密,那他们也就查不到了。

    此外,陛下还可以规定,只公布税入账目,至于陛下在各地金银矿所得,田庄所得,则都不公开。”

    赵顼稍稍点头。

    虽然他有万般不愿,但文彦博这老狐狸,是拿着抵御外敌来要求公开内藏库的账目,你不是说存钱是为打仗么,那行啊,咱们就干,你把账目公布出来,咱们做统一谋划,你将钱都收到内藏库去,国家怎么制定统一战略。

    关键这收得确实太多了一点。

    张斐突然想到什么,“陛下,我这里刚好有一条生财之道,由陛下来做是最好的。”

    赵顼忙问道:“什么生财之道。”

    张斐道:“贩卖武器。”

    “????”

第七百九十八章 法定权力

    贩卖武器?

    朕?

    你这是在逗朕开心吗?

    赵顼很是无语地看着张斐。

    这个主意的惊吓远远大于惊喜啊!

    张斐立刻将登州强弩诉讼案告知赵顼。

    “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顼的语气略显失望,这能有多少利益,又稍加思忖后,便道:“他们这些海商,去年为国家带来了不少税入和海外珍奇,给予他们支持,那也是应该的,可如何确保他们不会将武器倒卖给敌国?”

    其实宋朝最开始也采取过一些禁海措施,主要是禁止民间,因为怕商人跟辽国私通。

    但是赵光义以后,就比较宽松,直到临时法编修时,才决定彻底废除海禁条例,一来,旧司法制度,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公检法做不到,有这条例,但又比较宽松,这就没法操作。

    二来,新税法制度,导致海商能够给国家带来利润。

    三来,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张斐道:“我们只是将武器卖给那些大海商,并且跟他们签订契约,确保武器是他们自己使用,我也相信他们不会为了这点武器的利益,而去冒着犯罪的风险,将武器倒卖给敌国。”

    “这倒是可行。”

    赵顼稍稍点头,但兴致并不高。

    这主意完全没有吸引他地方。

    张斐也看出来了,于是又道:“当初我建议陛下将一些不起眼的商税算入内藏库,如今看来,陛下以为是否成功?”

    提到这事,赵顼就更加郁闷:“朕适才不是说了么,就是太成功了,以至于被文公他们给盯上。”

    张斐道:“我们现在又可以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

    赵顼好奇道。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陛下应该知道,关于登州的港口,就是我让慈善基金会他们去建的,目的就是给京东东路带来财富。”

    赵顼稍稍点头。

    张斐又道:“根据我的估计,未来财政的主要增长可能就是来自于港口关税。”

    “是吗?”

    赵顼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肯定是的,虽然海运风险比较高,但是载货量大,而海外对于我们的茶叶、瓷器、丝绸,甚至于纸张,都是需求甚大,且都是暴利,今年的港口关税的增长就已经是一个苗头。

    三年以内,若不出意外,港口关税将会成倍增长,陛下应该及早布局港口。”

    又是翻倍增长?

    这顿时引起赵顼的重视。

    张斐又道:“如果陛下决定将内藏库的账目公开,亦或者说,将一些税入划给国库,那么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与外庭交换这港口税。也就是说,往后港口税全部算给陛下,外庭绝对会答应的,他们现在可看不上这些港口税。”

    赵顼有些心动道:“你此话当真?”

    张斐信心满满道:“若无把握,我是不会建议陛下的。而且陛下甚至利用港口税,更好的将福广地区的税收入囊中,福广地区离汴梁太远,他们的货物很难运送到中原来,海商会将他们的货物运往海外销售,所得之利,陛下就能够直接以钱币的形式收入内藏库。”

    赵顼点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张斐又趁热打铁道:“如果海运发达,那么专门供应给海商的武器,肯定也会大卖,这里又是一笔钱,而且,武器的生产控制在陛下手里,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那些海商,甚至以后我们还可以用海商的钱和经验,来发展火器,军器监对那种火炮评估上面,就有写到利于水战。但目前还在研发中,如果能够拿着海商的钱来研发,那更是一举两得。”

    赵顼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很谨慎道:“此事朕还要再考虑考虑。”

    张斐也没有强求,只是问道:“那关于登州强弩一案?”

    赵顼道:“你就按照你说得去判吧。”

    “是。”

    “对了,关于文公提出的领土法你怎么看?”赵顼道。

    张斐道:“不瞒陛下,其实我之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这倒不是为了防止陛下要干什么,而是我想借领土法废除羁縻制度,普及公检法,同时在法定领土内,税务司也就有依据进行收税。”

    赵顼听罢,觉得很有道理,有了公检法,他也变得讨厌羁縻制度,收不到钱,有时候还得出钱,问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张斐道:“因为我觉得时机还不对,到底我们在北边和南边,都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界,我担心这会影响到外交事宜,故此才没有提。”

    赵顼稍稍点头,道:“那此事就以后再说?”

    张斐道:“那也不必,我不知道文公是怎么想的,但既然是立法,就必须要派人测量清楚,这也一项很漫长的工程,哪怕陛下通过这个政策,其实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赵顼只是点了点头,但也没有表态。

    就事论事,让赵顼用内藏库去交换港口税,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哪怕港口税能够赚很多钱。

    张斐也知道这无法打动赵顼,所以他只是强调,如果你决定要交,或者交一部分,可顺便将港口税作为交易筹码,不至于太亏。

    说实在的,这“钱”还真是其次,赵顼真正在乎的是财政大权,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不会交。

    可为什么会令他这么头疼,就是因为新税法将权贵的税都给收上来了,且有相当一部分是进入内藏库,如果他不交出内藏库的话,那么权贵就会认为,你这是要变着法将我们的钱,收到你的口袋里面。

    封建社会是强调的阶级的,而北宋更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皇帝拿一百贯,那我们拿八十贯,这是合理的,可不能说你皇帝拿一百六十贯,我们就拿二十贯,这你可就太缺德了,那我们凭什么效忠你啊!

    就还是那句话,不患寡就患不均。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一定要照顾统治阶层,就是因为他才是那个最大硕鼠。

    这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赵顼拒绝的话,这事一定会闹很大的,税政都会出现问题。

    要是平时的话,赵顼估计会妥协一部分,就是将部分税交出去,因为他自己都认为太多了一点,所以心里有点不安,但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他需要团结大家,一致对外。

    那他就要以身作则啊!

    可一旦内藏库账目公开,等于将部分财政大权,交给国家。

    很纠结。

    这是理智和人性的斗争啊!

    也是最为残酷的斗争。

    从皇宫出来后,张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心道,“这些老夫子们可算是没有令我失望啊!”

    富府。

    “宽夫,你这是不是着急了一点?”

    富弼略显担忧道。

    文彦博瞧了眼富弼,抚须呵呵笑道:“如果连财政都无法受到律法的监管,那其它的更无从谈起。”

    富弼点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公检法尚未完全普及,如果引发官家的警惕,可能会功亏一篑啊!”

    “但是这时机难得啊,如果官家不交出内藏库,朝中的权贵们还会乖乖交税吗?”

    文彦博道:“不过富公也请放心,我自也考虑到富公所忧,故此我是选择将此事与御辽之策掺合在一起上奏。官家肯定是会想着我这是防着他私下与辽国交易,绝不会想那么多的。”

    富弼问道:“那你到底是不是?”

    文彦博如实道:“正是因为前几次纵容,导致每回我们与党项交恶,契丹就来趁火打劫,使得我们总是顾此失彼,最终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

    而且对辽国强势,既可制止辽国这种趁火打劫的心态,同时会让官家更为慎重,而不至于受了王介甫的迷惑,又不顾一切地去征讨西夏。”

    他是朝中为数不多对辽国强硬的,因为他认为给再多钱,再多土地,辽国都不会任由宋朝消灭西夏,这种妥协是毫无意义的,同时他认为辽国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此外,他知道王安石一直建议皇帝出兵西夏,虽然目前王安石比较低调,但皇帝一直在暗箱操纵,他尚不清楚他们这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他对王安石的防备心理是非常重的,他一定要阻止王安石再度把持权柄,如果这边不对辽国妥协,那么赵顼就不敢轻易伐夏。

    抛开党争影响不说,从全局来看,文彦博只是在战略上比较强势,但是战术上他还是偏向保守,这也是因为近七十年,宋朝但凡大举进攻,是从来没有赢过。

    对此,他早在仁宗时期就提出过这一点,这将不知兵,兵不知将,防守还能凑合,但是大规模进攻,是很难取胜的,而且他认为朝廷过于干涉边州将军排兵布阵,这也是很难打得赢。

    虽然王安石提出将兵法,已经使兵知其将,将练其兵,但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现在出兵的话,风险太大,他还是更认同范仲淹的计划,在外交、经济层面不断施压,诱使对方出兵,使其国内崩溃,以防御灭敌。

    而这些事,张斐也只能是暗中出谋划策,暂时来说,最高皇庭是无法介入的,这可是属于最高战略。

    张斐也没有太过关注这些事,因为他也不太行,他是一直忙于审理登州强弩案。

    虽然他心里已有计较,但他还是按照章程来,派人针对此案,进行多方面调查。

    经过多方考证,认定这强弩确实是非常利于海战,以及出海的携带强弩的必要性。

    同时,根据大宋安全司的证据,那些海商只是在出海的货船上配置强弩,而生产弓弩的制造商,也只是出售给海商,未有贩卖给其他人。

    话说回来,就算他敢想卖,谁敢要,也没有必要。

    除了造反,其余行业都不需要强弩。

    最高皇庭。

    “不知大庭长传召王某人,是有何事吩咐?”

    王安石来到大堂,卑微地拱手道。

    “还请王学士放过在下。”

    张斐哭笑连连,又伸手示意道:“王学士请坐,请坐。”

    王安石坐了下来,嘴上还是道:“大庭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吓得我们朝臣是魂飞胆裂。”

    张斐笑道:“但一定吓不倒王学士。”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因为只有那些心中有鬼之人,才会感到害怕,王学士光明磊落.!”

    “打住!”

    王安石赶紧抬手制止他,“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不是叫,是请。”

    “到底什么事?”

    “王学士可有听闻登州强弩一案?”

    “略有耳闻。”

    王安石又好奇地看向张斐,他不知道,这事找他干嘛?

    张斐立刻道:“王学士应该知晓,最近港口税一直在增长。”

    王安石点点头。

    张斐道:“故此我打算判定海商可以在海外,装备任何武器,以此来鼓励大家出海贸易,增加这方面的税入。但是对于那强弩商人,我还是打算给予惩罚。”

    王安石皱眉道:“既然允许海商可以在海外装备任何武器,同时又禁止商人生产,这不是自我矛盾吗?”

    张斐道:“这就是我请王学士来的原因?”

    王安石道:“你不会是想将军器也变成事业署吧?”

    张斐嘿嘿道:“王学士果真是聪明绝顶。”

    王安石道:“那些海商能够用得着多少武器?为了这一点,将军器监变为事业署毫,只会引来麻烦。”

    张斐道:“但是王学士也不能否认事业署的优势,任何官署一旦变成事业署,立刻就变得更加效率,且出品精良,而恰恰也是军器监所面临的问题。”

    “这不一样。”

    王安石道:“其它官署变成事业署,是可以将货物卖给天下人,但武器能够卖给谁?就只是一些海商。”

    张斐道:“还可以卖给敌人的敌人。”

    王安石微微皱眉。

    张斐道:“就比如说现在西夏的情况,就事论事,我们当然希望西夏国内越乱越好,但如果以国家的名义,去支援西夏商人,这多少有些不妥,也会在朝中受到阻碍,但如果事业署贩卖武器给那些商人,这就无可非议。

    此外,我不是说将所有军器监就变成事业署,我只是建议,设立几个生产武器的事业署,这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可以算是一种尝试,如果这些事业署生产的武器,就是比军器监要好,朝廷至少多一个选择。”

    王安石犹豫一会儿,“但这到底是武器。”

    张斐道:“王学士建议官家、工部、兵部出钱与商人合作生产,如此既能控制武器的生产和出售,同时又能借商人的竞争,发展出更加精良的武器,同时还能够为官家赚得不少钱,如果国家需要武器,也得购买。”

    王安石双目一睁,是震惊地看着张斐,“官家生产武器,然后卖给国家?”

    张斐点点头。

    要是半个月前,王安石都会觉得这是在扯淡,但此时此刻,王安石觉得还真有可能,因为文彦博那边在搞事。

    王安石道:“你这主意,过于大胆。”

    张斐道:“我会先给出判决,迫使朝廷颁布武器出售相关政策,王学士只需要顺水推舟。”

    这要是司马光,非得将张斐骂得狗血淋头,但是王安石不同,他比较喜欢这种主意。

    而且,由皇庭推动朝廷改革,也不是一次两次,这种套路,可以令王安石审时度势,进退自如,你先判,我自己可以看着办。

    在与王安石谈妥之后,张斐终于给出自己的最终判决,判定海商在海上拥有使用任何武器的权力,而理由是海商也是要向国家缴纳关税的,但是在海外,国家难以给予他们保护,故此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保障自己的权力,但仅限于船上,但凡要上岸检修或者置换,都必须经过申请。

    故此,那些持有强弩的海商,皆属无罪。

    至于生产弓弩的商人,则是念在其只是供应给海商,故从轻处理,查封其店铺,徒刑一年,但可用赎金抵罪。

    这个判决下来,商人是又喜又懵逼。

    既然允许我们出海使用强弩,但又不准制造,这摆明就是在耍我们啊!

    司马光他们也都非常赞成,他们认为张斐是在耍巧。

    这么做是既保障法制之法的理念,同时又避免他们持有强弩。

    而就在这时,王安石突然上奏皇帝,提出军器事业署的概念。

    理由有三,其一。在法律上,本就允许百姓持有刀弓棍棒,而如今国内商人来往规模越来越大,他们都需要一些武器来武装自己,这是一个隐患,如果由国家来出售这些武器,是可以做到更好的控制。

    其二,事实已经证明,在生产方面的官署,就是不如事业署效率,出品也不如事业署精良,这能够促使武器研发得到长足进步。

    其三,这么做,也能够使得朝廷,更好的对武器交易立法。

    这个建议一出,满朝文武惊呆了,但是革新派那边,立刻给予极大的支持,武器一旦事业化,这其中利润是肉眼可见,而事业署一直控制在他们手中的。

    三司也是非常支持的,事业署是一定能够加速国家财政货币化的。

    保守派那边肯定是反对的,太大胆了,但是文彦博在阻止他们去反对,因为他刚刚上奏皇帝,要求皇帝交出内藏库,王安石是知道这事,但至今他表面上是没有反对的。

    如果在这事上面,去反对王安石,那王安石肯定会在那件事上面,去反对他。要是有相当一部分大臣,支持皇帝不交出内藏库,那皇帝肯定不会交。

    其实王安石没有吭声,也是因为他担心,如果皇帝不交,会影响到税政,目前的税政不要太完美,这在之前都是不敢想象的。

    但如果争斗起来,那王安石可能就顾不得那么多,至少他理由去反对。

    赵顼本就在纠结,一看这情况,不妨先等等看。

    你们要是争斗起来,那朕可以左右平衡,利益最大化。

    但文彦博也不傻,他马上跑去找富弼、司马光他们商量,可否通过立法去限制。

    这当然是可以的。

    其实富弼也赞同王安石所言,这种事业化,更方便公检法监督,现在军器监就有很多盲区,公检法根本无法监督。

    几人一合计,就还是不要去跟王安石唱对台戏,反正后手是可以进行限制的,咱还是以大事为重。

    但保守派也没有出声支持,只是忍着不吭声。

    最终,赵顼还是妥协了。

    答应公开内藏库的账目,而且还主动将内藏库大部分财政划归到三司,用于国家统一安排。

    他知道,只要公开,基本上就被看管住了,干脆就一步到位。

    不过赵顼也是考虑的非常周详,因为经过上回改制风波,导致三司使是直接由皇帝任命,他还是控制着财政大权,只不过是从私有化变成国有化。

    对此文彦博他们也非常满意。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作为交换,沿海港口税全部划到皇帝名下,而这部分账目,是不需要向国家公开的。

    但是税法还是需要经过正常程序,不能你皇帝来决定。

    文彦博他们是迫切的,立法写明哪些钱归皇帝,哪些钱归国家。

    同时,赵顼也决定采纳文彦博的战略,包括领土法在内,以及加强河北的防御,给予士兵更高的待遇,这也是明确了,大宋将改变对辽国的策略,不再一味的做出妥协,做好随时撕破脸的准备。

    当然,赵顼也同意王安石的建议。

    不过这也不是一步到位,王安石是先建设六个事业署的武器生产作坊,由工部、兵部出钱,与一些商人合作,各成立一个武器事业署。

    其余四个,全都归皇帝。

    立法会也对这方面进行立法,之前允许百姓生产刀工短矛,还是维持不变,以普通买卖作坊来看待。

    但是弓弩火器等生产,就必须经过朝廷的允许,地方政府对此没有任何权力。

    这也就是预示着,只有跟朝廷合作才能够生产。

    否则的话,是不可能给你批准的。

    至于领土法么,暂时只是高层确定法定领土将拥有行政、税政和司法三大权力,但这属于最高机密,普通官员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主要是怕引起外部焦虑,以及内部羁縻州的焦虑。

    因为这法定领土下,是不可能有羁縻州的。

    不过立法会也悄默默进行了第一次尝试,就是针对河湟地区,之前已经确定整个河湟地区,纳入大宋版图,而这一次是立法会通过立法,明确了具体边界,同时赋予了法定领土的属性。

第七百九十九章 大庭长何故谋反?

    其实朝中许多权贵,内心还是希望赵顼不要做出妥协,只要皇帝不妥协的话,那他们迟早就能够翻回来的。

    这上行下效。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顼并没有拖太久,就决定交出内藏库。

    这个信号是非常明显。

    因为这不是一句口头的妥协,而是将真金白银给交出去。

    所以大家也都非常清楚地收到这个讯号,这时候谁要还敢叫嚣的话,那可真是厕所里面点灯,找死。

    但也没有人说让皇帝交税。

    道理很简单,如果皇帝都交税了,那他们可能连汤都没得喝,他们可还都是有特权的,只是说法定特权外的收入要交税,还有就是一些盐铁酒等特权,也全部都折算成货币。

    其实文彦博他们也没有这么想过,因为让皇帝交税纯粹就是形式主义,可以作为表率,但实际意义其实并不大。

    但内藏库交出来后,是意义重大。

    因为封建社会也不是说,国库里面的钱就是皇帝的,要是这样的话,那皇帝还要什么内藏库。

    皇帝交出内藏库,就代表着国家财政得到统一,并且是存放在国家制度之下。

    而这也使得人心开始凝聚起来。

    这些意义都是非常重大的。

    尤其是在这个时刻。

    这也是赵顼愿意做出妥协的原因之一,其实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么做是能够获得巨大的回报,只是人性令他十分纠结,要不是受外事所迫,他还真不会交。

    这一系列操作也引发了大家对于出海行商的关注。

    因为这个判决是有利于出海行商,甚至可以理解为,朝廷给予政策鼓励,甚至于皇帝自己都将港口税收入囊中。

    足以证明,这里面是有利可图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未来出海行商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

    然而,朝廷其实对此事并未给予多高的重视,这回都没有几个人去质疑大庭长的判决,因为朝廷更关注的是财政统一,是武器生产,是领土法。

    目前权力划分的非常清楚,政事堂、三司忙于财政统一和武器生产,而立法会则是修订领土法。

    虽然大方针已经定下,但这里面还有这多细节值得探讨,故此富弼今日邀请张斐、赵抃、许遵、司马光等人来到这里商议。

    “今日请各位前来,是有一事要与各位商量。”

    富弼道:“最近我翻阅了熙河地区的堂录,发现当地很多百姓的习俗与中原是大不相同,但临时法中一些条例,是完全基于中原的习俗。之前吕庭长他们并没有依照那些条例判定,这也是被允许的。但是若根据领土法,这可能会出现问题的,到时许多羁縻州纳入领土法内,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刘述便道:“此乃蛮夷与文明之别,而我朝律法是依据儒家思想,若遵循临时法,是能使得当地百姓得到进步的,也更有利于国家团结。”

    言下之意,如果大家都信奉儒家思想,自然就是一家人。

    许遵却是摇头道:“此非蛮夷和文明,乃是游牧和农耕之别,汉唐都有占领西域,长达百年之久,但也未改变当地的习俗。”

    刘述道:“还是有些改变的。”

    司马光道:“那也是因为汉唐在那边开垦出农田来,从而改变一些人的生活习性,这才使得那些人的思想更偏向我们中原,关于这一点,我比较支持仲途的看法。”

    “我也认为是如此,但这也是令人头疼的地方。而且。”

    富弼道:“根据吕庭长和范检察长的来信,当地百姓愿意归附我朝,主要是因为公检法和法制之法,而非是儒家思想。”

    此言一出,在坐的司法官员,心里微微有些不爽。

    虽然事实是如此,但你不用说出来啊!

    富弼又看向张斐道:“不知大庭长对此有何见解?”

    张斐道:“为什么法制之法会深受当地百姓的喜欢,是因为法制之法的具体理念,就是人们捍卫权益的一种共识,这种共识自然也是不分族群的,没有哪个地方的人天生认为偷抢是光荣的。”

    富弼稍稍点头,“言之有理。”

    张斐道:“所以,我建议立法会从临时法中,将符合法制之法理念的条例抽出来,制定出一部基本法,而至于其它的,可以让他们地方自己立法,由朝廷授权,在地方组建立法会。”

    司马光道:“但这样会跟庭长带来麻烦,假设熙河地区,以吐蕃或者党项习俗立法,如果从中原调派庭长过去,可能会水土不服啊!”

    张斐道:“当各地立法之后,那些地方法,必然是要回到朝廷,制定成文本,身为庭长多看几条律例,这应该不是问题。”

    司马光差点没有笑出来,“是吗?”

    “咳咳,当然个人习惯也有些不同,就比如我,记忆力不行,就只能翻书。”

    张斐稍显尴尬道。

    就事论事,其实他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当今的语句格式,他本就记着很费劲,关键能坐在这屋子里面的,全都当今世上的顶级天才,天赋方面,就没得比,他也从来不去比。

    跟苏轼比诗词,跟王安石比文章,你这是多想不开,才会去比这些,在风月场合,抄一点,装装逼,搞搞气氛,那是可以了,在正式场合,他一般就是直接认怂,老子就写不好,老子就是请枪手,你们想怎样,不是我不努力,而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你们,那还不如干自己擅长的。

    话说回来,其实司马光和王安石也都习惯了,很少就这事批评张斐,只是方才听到张斐劝人多读几条法律,司马光就有些忍不住了。

    富弼呵呵笑得两声,又道:“大庭长言之有理,法律条例不会轻易变动,只要各地法律汇编成书,身为司法官员,将这些记住,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抃抚须道:“其实法制之法的理念与儒家思想,并不相悖,虽然儒家强调的是道德,但也只是将利益束缚于道德之中,而法制之法只是将利益放在表面上。其实对于法律而言,理应说得更加准确。我看中原与边州的区别可能只在于,户婚律、继承法,等一些家庭财产的分割上面,不会有太多的不同,只要他们接受法制之法,儒家思想迟早也会影响到他们。”

    司马光他们听得也是频频点头。

    如果法制之法不与儒家相近,他们也不会支持的,不可能脱离这个核心价值观。

    赵抃又道:“不过这羁縻州,一般都是在边境,对外接触频繁,我反倒是认为,这里面可能存在着问题,比如说私盐问题,这个到底是地方为主,但是朝廷为主?”

    张斐道:“关税永远是国家统一制定,边州不可擅自决定。”

    赵抃道:“如果在熙河禁盐,熙河百姓吃不到盐,这又怎么办?”

    张斐道:“这不用担心,因为大庭长肯定会否定朝廷的这项政策,政策不能以剥夺百姓的生命为代价,你可以禁,但必须提前进行储备,这就是公检法的作用所在,当然,政事堂肯定不会喜欢的。”

    赵抃愣了下,旋即笑着点点头,“这倒也是,如今人人都说,当官越来越难了。”

    富弼也是笑着直点头。

    这就是他必须大庭长来的原因,你要不清他来,他直接给你否了,你怎么弄?

    毕竟法制之法解释权,还是在大庭长手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地方,他们还是转不过弯来。

    正当这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御史蒋之奇。

    “蒋御史有何事?”

    富弼略显诧异地问道。

    蒋之奇先是行得一礼,然后道:“回富公的话,我们御史台有一件案子需要大庭长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比震惊。

    在立法会逮捕大庭长吗?

    你们御史台玩得倒是够花啊!

    许遵当即急了呀,“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蒋之奇笑道:“我们只是请大庭长协助调查,暂时是不存在误会的。”

    张斐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说道:“岳父大人勿要担心,如今御史台也要讲证据,说不定还要打到最高皇庭去。”

    蒋之奇道:“大庭长可真是风趣,若真打到最高皇庭,也不可能大庭长亲自审。”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我们御史台一直都讲证据。”

    张斐笑道:“我曾经在里面待过。”

    蒋之奇道:“不也安然无恙吗?”

    张斐道:“但这回我肯定不会在里面待。”

    “大庭长请。”

    “请。”

    说着,张斐又向富弼他们拱手,“抱歉,我得先去一趟御史台,协助与蒋御史他们查案。”

    说罢,他便跟蒋之奇离开了。

    司马光焦急地看着许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太突然了。

    许遵一脸蒙圈道:“我也不清楚。”

    富弼道:“你们也莫要担心,蒋御史来立法会将大庭长请走,若是大庭长是无辜的,那定会安然无恙。”

    御史台。

    “抱歉,劳烦大庭长亲自来一趟。”

    在御史台虚席以待的冯京,是亲自为张斐泡上一杯茶。

    如今谁也不敢再小看张斐,因为他们发现,这大庭长的权威还是挺大的,如今再搞小动作去得罪他,一旦被查到,基本上就完了。

    张斐笑道:“冯中丞太过客气了,协助御史台调查,这也是属于我分内之事。就是这一路上,我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事?”

    冯京稍稍思考后,才问道:“不知大庭长与慈善基金会是什么关系?”

    张斐稍稍一愣,道:“成立慈善基金会的建议,就是我提出来的,之前我还是主事人,但在我去河中府之后,就交给白矾楼少东主樊正,如今我只能说是慈善基金会一个主要捐赠人。”

    冯京道:“是否还有利益来往?”

    张斐沉吟少许,才回答道:“慈善基金会是专门捐助别人的,除非你在里面担任职位,否则的话,是没有直接利益来往的,但是慈善基金会涉及到买卖比较多,与我的商铺也有买卖上的合作。”

    冯京道:“但是据我们调查所知,慈善基金会许多动向,都是大庭长的主意。”

    张斐点头道:“是的。但我只是给予建议,是他们采纳了我的建议。”

    冯京道:“那么慈善基金会在登州港口建造货船,做出海买卖,可也是大庭长的主意?”

    “是的。”

    “大庭长又是否知道,上回大庭长审理的登州强弩一案,涉及的海商其实也与慈善基金会有着密切关系。”

    “这我还真不大清楚。”

    张斐笑道:“但是我现在知道冯中丞为什么请我来,冯中丞认为我在为慈善基金会谋利。”

    冯京道:“不是认为,只是怀疑。”

    张斐道:“慈善基金会从法律中得到的真正利益,是在修订临时法时,删除了禁海条例,而我的判决只是允许海商们在海外使用强弩来保护自己,如果御史台以此来控诉我的话,我就是闭嘴,一句话不说,御史台也是赢不了的。”

    冯京笑道:“我们当然知道,大庭长家财万贯,海商那点利益,大庭长真的看不上。”

    张斐道:“虽然我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冯中丞说得绝对是事实。”

    冯京道:“所以,大庭长认为我是为什么请你来?”

    张斐愣了愣,“这我真不知道。”

    冯京道:“我们查到早在去年年初时,大庭长曾通过马家解库铺转移走至少五十万贯,或许达到一百万贯,大庭长可否解释一下,这钱到底上哪去呢?”

    草!这真是十年磨一剑啊,长进不少呀,这都被你们查到了。张斐这才恍然大悟,“冯中丞不会怀疑我谋反吧?”

    冯京道:“我也只是秉公调查,到底大庭长的判决是有利于武器的生产,并且慈善基金会是长期捐助军器监,而且这也是大庭长促成的,同时这一笔这么大的数额消失的无隐无踪,能去的地方可能只有海外。”

    张斐笑道:“我真的很佩服冯中丞想象力,竟然能够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

    冯京道:“所以还请大庭长为我解惑,到底这钱上哪去了?”

    张斐摇摇头道:“抱歉,这我不能说。”

    冯京道:“大庭长,你是知道规矩的。”

    张斐苦笑道:“所以我打算在这里多待些时候。”

    正当这时,一个御史入得堂内,在冯京耳边嘀咕几句。

    冯京点点头,又向那御史道:“你帮我招待一下大庭长。”

    说着,他又向张斐道了一声“失陪”,然后便出得门去。

    来到前厅,只见中贵人蓝元震坐在里面。

    “听闻你们抓了大庭长?”蓝元震直接问道。

    冯京道:“中贵人言重了,不是抓,而是请大庭长来协助调查。”

    蓝元震道:“什么事?”

    冯京道:“抱歉,此案还在调查中,暂时不能泄露消息。”

    蓝元震道:“是官家让咱家过来问的。”

    冯京试探性道:“想不到这么快就惊扰到了官家。”

    蓝元震没有上当,又再问道:“到底是什么案件?”

    冯京没有办法,只能此中原委告知蓝元震。

    蓝元震听罢,思索一会儿,“咱家知道了。告辞。”

    说罢,他便离开了。

    蓝元震回到皇宫,立刻将此事汇报给赵顼。

    “竟然被他们查到了。”

    赵顼眉头一皱,又向蓝元震道:“你就没有让他们立刻放人吗?”

    蓝元震道:“陛下,让御史台放人,这是很简单的事,况且他们本就证据不足,但御史台一定会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而到时候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朝中想要打击大庭长的人可不再少数。

    所以这事要不解释清楚的话,外面的流言蜚语,会给官家、大庭长带来许多麻烦的,甚至可能影响大庭长的名誉。”

    赵顼微微皱眉,道:“你就说这钱是给了朕。”

    蓝元震道:“陛下,当时大庭长动用这笔钱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检控官,如果陛下这么说的话,可能会有人质疑这个大庭长,是花钱买来的。”

    赵顼道:“张三出任大庭长,这不是什么意外。”

    蓝元震道:“可难免有人故意这么说,来诋毁官家和大庭长。”

    赵顼紧锁眉头,“你认为朕该如实告知吗?”

    蓝元震道:“自从公检法整合司法以来,御史台一直都很憋屈,在想尽办法立威,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不会让此事轻易翻过去的。”

    赵顼思索半响后,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看来也是瞒不住了。”

    又权衡一番,他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御史台,以朕的旨意,传冯中丞和大庭长入宫议事。”

    “遵命。”

    蓝元震走后,赵顼又觉缺点什么,于是又向身旁的内侍道:“传文公、王相公、司马尚书入宫议事。”

    “遵命。”

    一个时辰后。

    殿内。

    文彦博、王安石、司马光他们彼此用眼神交流着,但得到答案都是一无所知。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顼突然开口道:“冯中丞。”

    “臣在。”

    “你先将此事的原委告知各位相公。”

    “是。”

    冯京立刻将御史台所查告知文彦博等人。

    大家闻言,皆是一惊。

    五十万贯?

    还不肯说出其中原因。

    听着都恐怖啊!

    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赵顼道:“诸位不要再猜了,那五十万贯是朕借走了,也是朕不让他说的。”

    冯京立刻质问道:“陛下为何要向大庭长借钱,当时内藏库应该不缺钱。”

    显然是怀疑赵顼是在包庇张斐。

    文彦博也是稍稍点头。

    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人信服。

    赵顼道:“因为朕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而如果从内藏库调出五十万贯,一定会走漏风声的。”

    文彦博暗自皱眉,难道他是拿着那五十万贯去跟辽国交易?颇为不满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事,陛下需要这么谨慎,都不能让臣等知晓。”

    赵顼道:“是这样的,最近军器监研发出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但还需要拿到战场上去试验一番,正好当时西夏边境比较乱,于是朕决定秘密在西北建立几个军器监,专门生产这种武器,然后借那些商人之手,拿出西夏境内试验。

    朕当时不想告诉诸位,一来,是害怕走漏风声,让西夏有所防备;二来,是担心引发诸位的担忧,朕只是想试验一下武器,而不是要改变国家的战略,还是希望诸位能够以内政为主。”

    是这么回事吗?

    其实他们早就在怀疑,赵顼和张斐在密谋什么,但苦于没有找到线索。

    而如今赵顼向他们坦白后,在坐的大臣是没有一个相信的。

    到底什么武器,还需要这么操作?

    冯京就直接问道:“不知是什么武器,还需要陛下冒这么大的风险?可否让臣等见识一番。”

    你们这是不相信朕吗?赵顼略有不快道:“朕既然向诸位坦白此事,自会让你们见识一下,不过这属于国家最高机密,如果谁走漏风声,那也休怪朕不讲情面。”

    “臣遵命。”

    赵顼又与他们约好,明日下午去北苑校场见识这新式武器。

    大臣们心中是万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武器?

    其实他们都知道军器监弄出一种竹筒火器,毕竟皇家警察都已经在用,但是那种武器真不至于搞得这么神秘。

    出得殿内,文彦博便向张斐试探道:“大庭长可真是大方,出手就是五十万贯。”

    张斐笑道:“我对钱兴趣不大,如果文公要借的话,我也会借的。”

    “是吗?”

    文彦博诧异道。

    张斐点点头道:“我家夫人每年都得捐上万贯出去。”

    真是豪横!

    文彦博只是微笑地点点头。

    他们走后,王安石和司马光一左一右夹住张斐。

    张斐道:“二位别这么看着我,这事我真的很冤枉,这官家找我借钱,我能不借吗?”

    王安石笑问道:“就只是借钱这么简单吗?”

    司马光道:“根据冯中丞所言,这借钱的时日与你去西北巡察是高度吻合。”

    张斐道:“到底这是一笔巨款,我要不亲自去,这钱也拿不出来,但我将钱交给指定的人,就没有再管了。”

    “我不信。”

    “我也不信。”

    “二位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张斐苦笑道。

    司马光哼道:“你就瞒着吧,到时再让御史台查什么来,小心你职位不保。”

    张斐道:“那我回去当珥笔。”

    “你。”

    司马光怒斥道:“你真是不知好歹。”

    言罢,便挥袖而去。

    这种事皇帝能说,他们能猜,可张斐是不能坦白,因为他是大庭长,他得守法啊!

    等到司马光走后,王安石突然问道:“张三,这到底是什么武器?”

    张斐道:“就是火器。”

    王安石道:“可否取代战马?”

    张斐愣了下,“暂时应该取代不了吧?”

    王安石又问道:“以后能取代吗?”

    张斐道:“这我不知道,我对军事方面不太擅长。王学士为何这么问?”

    王安石叹道:“等此事过后再说吧。”

    “哦。”

    出得皇城,来到马车上,只见李豹一脸尴尬地坐在里面。

    “我都被调查这么久了,你们竟然比我还晚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张斐冲着李豹就是一顿抱怨。

    李豹道:“真是抱歉,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也没有料到御史台竟然有这般手段,目前我们怀疑,这可能是御史台新成立的监法司所为,这个官署也是比较神秘的,他们可能也是在效仿税务司,而且解库铺里面一定有他们的人。”

    张斐道:“一个成立不到两年的官署,就将你们给比下去了?”

    李豹顶着一头大汗道:“我们会马上查清楚此事的,还望三郎能够帮我们向官家说几句好话。”

    张斐道:“但这种事我可帮不了你太多回。”

    李豹是连连道谢。

    张家。

    “如今朝中对此事是议论纷纷,仅仅半日功夫,各种谣言已经是层出不穷,如果官家不坦白的话,这可能真会影响到你啊!”

    许遵是心有余悸道。

    许芷倩哼道:“原本以为他们会消停一点,不曾想,他们还是死性不改,竟又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怪不得御史台,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许遵又向张斐道:“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任何瑕疵,可能都会影响到你大庭长的权威,往后可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任意妄为。”

    许芷倩可以抱怨,但他身为长辈,还是得以教导为主,张斐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不那么守规矩。

    以前这没问题,但现在你是大庭长,你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大庭长的权威,不能再那么随意。

    “岳父大人的警告,小婿定会铭记于心的。”张斐笑着点点头,“而且,我也不认为这是坏事。”

    许芷倩道:“这还会不算坏事?”

    “当然不算。”

    张斐道:“我们相信的是公检法制度,而不是大庭长,检察员或者皇家警察,如今公检法的队伍是愈发庞大,所涉及的事务,也是越来越多,今后公检法的队伍,肯定是会出现很多害群之马,而这需要御史台来制衡。

    经过此事之后,相信公检法的官员,都得掂量掂量,连大庭长都得去御史台喝茶,会放过他们吗?

    总体来说,我对他们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

    许芷倩道:“你就不担心御史台会栽赃嫁祸?”

    张斐笑道:“现在御史台也需要通过皇庭进行控诉,只要他们根据制度来办事,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查的越严,公检法的制度反而会更加稳固。”

    许遵问道:“但这会不会影响到官家的计划。”

    张斐道:“现在应该不太会了,如今对西夏的行动,已经符合国家战略。”

第八百章 火器时代

    激动!

    很是激动啊!

    御史台这一次的突袭,是非常突然的,事先可完全没有迹象,没有任何人知晓,要不然的话,李豹他们不可能收不到消息。

    这使得京城一些人又激动了起来,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张斐都已经回到家里,但是没有关系,他们可以编制出各种内幕。

    这至少也证明,朝中还是有力量可以制衡大庭长的。

    这也给公检法官员敲响警钟,御史台成立的这个监法司,可不是来搞笑的,是真的在盯着他们公检法官员的。

    从这一点来看,御史台已经取得非常大的成功,无论最终是否起诉大庭长。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恰恰也是张斐期待见到的。

    翌日。

    文彦博、王安石、司马光、冯京他们是非常准时地来到皇宫以北的校场,观看这传说中的新式武器。

    直到这一刻,他们还是不相信,到底有什么武器,值得皇帝那么做,他们都认为皇帝和张斐就是筹备与西夏的战争,这都是欲盖弥彰。

    到时肯定是拿出一件稀奇古怪的武器,糊弄他们一番,他们都已经做好被糊弄的准备。

    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火炮声过后.!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文彦博他们都是睁大眼睛,看着那浓浓硝烟,看着那拔地而起的灰尘、木屑。

    仿佛粉碎的不是前面搭建的木栅、矮墙,而是一切的质疑。

    是真的。

    皇帝他没有骗人。

    这种武器绝对值得这么做。

    虽然他们都是文臣,但宋朝的宰相一般也都是知兵的,其实这也属于他们的必须课,谁让北宋的外部环境如此恶劣。

    这不难看出,这种新式火器与之前所有的武器都不是一类的,因为这是完全不依靠人力发出去的炮弹,关键这火器还这么萌萌哒,就如同大一点的痰盂。

    而当今拥有这威力的武器,可就那巨大的投石车,两者的机动性,是完全不能比的。

    看到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赵顼这心里爽得一比,道:“这回你们应该相信朕所言了吧?”

    众人回过神来,很是尴尬,本想开口谢罪,哪知冯京却先一步,义正言辞道:“臣并未做错什么,如这种事都不进行调查的话,那臣才是有罪。”

    赵顼听罢,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如果他不知情的话,他绝对也会非常怀疑的,立刻又换了一副脸色,“朕也不是要怪罪于你们,只是朕希望你们明白,朕不是有心要瞒着你们,而是不想因此事,而破坏国内的治理。”

    司马光道:“陛下虽有苦衷,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派兵马进入邻国,虽然规模不大,但此非小事,理应与大臣们商量,至少也得让我们有个准备。”

    赵顼无奈地点点头,心中委屈,还是朕的错?

    文彦博赶紧转移话题:“陛下,此火器在西夏境内可有建树?”

    赵顼道:“暂时还没有,而且送往西夏的火器,是突火枪,朕还未有决定,让这火炮进入,这可是我们大宋的秘密武器。”

    文彦博点点头道:“臣观此火炮,可用于要塞防御,亦可阻击敌军骑兵冲锋,朝廷应该大力研发,虽然用得是铜,比较昂贵,但至少这是控制我们手里,而不像似战马,是控制在他人手里。”

    一旁的张斐微微一惊,文公这么有先见之明吗?

    王安石突然道:“臣以为这种火炮虽然威力不小,但难以在战场决定胜利,真正能够决定胜利的,还是骑兵,臣建议暂时应该将军费投入到战马上面。”

    怎么他们争了起来?

    包括张斐在内,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显然,二人是话里有话啊!

    赵顼也听出二人之间的火药味,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文彦博抢先一步,将整件事情的原委告知赵顼。

    原来范纯仁他们在抵达大名府后,就立刻对当地禁军进行普查,而调查的结果,空饷并不是很严重,到底那边刚刚经历过一次裁军,以及招募士兵充当皇家警察,已经有效的抑制空饷,但他们又发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在他们调查的那支禁军部队,有三千骑兵,但只有五百匹马,大概就是五六人一匹。

    但是骑兵的支出是步兵数倍之多,因为养马是非常花钱的。

    然而,钱是没少给,但没见几匹马。

    光是钱其实也就罢了,这有利益,就有苍蝇,这直接导致骑兵里面全都是关系户,如果将军不知这情况,给予这支骑兵委以重任,那就全完了呀!

    所以范纯仁和苏轼都认为,如果遇到战争,这可能是非常致命的。

    文彦博刚刚解释完前因后果,那王安石便立刻道:“臣以为正是之前朝廷没有重视马政,才导致大量的马场被改为耕地,而仅有的牧场也在放羊,这才导致我朝战马是严重不足。

    如今外部局势极为不稳,朝廷应该重视起马政,一方面可以从河湟地区购买战马,但另一方面,可以募民养马,这也算是给百姓带去生计,可谓是一举两得。”

    虽然撤销掉制置二府条例司,但是王安石还是在通过三司和户部,在继续推行自己的新政,保甲法他是放弃了,但是保马法,他还是保留着,因为他的执政目的没有变,还是打出去,可要打仗,就必须养马,当他得知之事后,便向以此造势,准备推行自己的保马法。

    司马光突然问道:“到底是募民养马,还是雇民养马,这一字之差,那可是天然之别啊!”

    王安石道:“募民养马。”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这马若病死了,是由百姓承担。”

    王安石点点头,“但若养的好,朝廷也会给补助的,这很公平。”

    司马光抚须笑道:“是很公平,但你若不强制百姓养马,我司马光就敢保证,是决计没有百姓愿意干这活,他们宁可挨饿挨冻。”

    王安石道:“这是挨冻挨饿的事吗?那些契丹人凭借战马优势,在河北横冲直撞,杀死、掳走我中原多少百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宁可被契丹人掳走,也不愿意养马吗?”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肯定强制性的。

    还真不是说王安石不想雇民养马,而是做不到,因为没有牧场,只能是化整为零,几户人家养一匹马,要是死了不赔,那这马能养好吗?

    可司马光听得这话,就浑身发胀,他最恨王安石这一套说辞,激动地是张牙舞爪道:“你总是这样,永远是跟坏的比,当年你推出青苗法时,也是这么说的,那地主收更高的税,所以官府少收一点,那就是为百姓好,可结果搞得京东东路民不聊生。

    如今又认为契丹人掳走百姓,罪大恶极,故此让百姓冒着倾家荡产风险养马,也是为百姓好,你这简直就是再诡辩。”

    王安石火气也上来了,“青苗法在京东东路的问题,是在于很多官员阳奉阴违,而非是青苗法的错,后来公检法去了,不就挺好得吗?如今那些放高利贷的地主,也纷纷做起低息借贷的买卖。”

    司马光笑了,“那是因为你的青苗法吗?”

    王安石哼道:“光凭公检法也是做不到,法定利息可是六分,最多不超过一倍,如今那些解库铺多半都是一分到两分,这难道不是青苗法带来的吗。”

    又来了!又来了!

    好久没有看他们两个吵架的张斐,竟看得怔怔出神,仿佛回到当年那峥嵘岁月。

    不过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王安石向他打听武器的问题。

    显然,他在文彦博争论是否养马。

    王安石又道:“之前官吏腐败,故而导致马政一蹶不振,而如今吏治清明,国库充裕,也是时候应该振兴马政,唯有如此,才能免遭邻国欺压。”

    文彦博道:“就算吏治清明,若想恢复马政,且训练出一直强大的骑兵,必然是要倾国之力,到底我朝可没有汉唐那么广阔的牧场,而这必然是会打断目前财政增长,这战争也不是说打就打,不打也得养着。

    关键,就算养出战马来,也是远不如北方牧场里面养出来的,人家是天生的骑兵,而我们则是需要训练,若是与之拼骑兵,那无异于是以己之短对彼之长,焉有不败之理。”

    王安石道:“荒废马政这么多年,朝廷又省下多少钱来?陛下刚即位时,可也没见几个钱。”

    文彦博道:“你为何不这么想,正是因为朝廷没钱了,马政才渐渐荒废的。如今朝廷是存了钱,但那是在于减轻百姓负担所得来的,若又兴马政,必会增加百姓负担,用不了两年,又会变回原样。

    如今朝廷存有些钱,也确实应该用于军事,但我朝没有兴马政的条件,且地势也决定我们该以防御为主,我认为这火器就非常适合我朝的战略,应该加大投入研发此火器,部署在要塞,关键这么做,是不会耽误民生的。”

    王安石道:“若不兴马政,一味防御,那就是被动挨打,更无法解决我朝两线作战的窘境,架在自家的火炮弓弩,也只能打在自家土地上。”

    文彦博道:“我能保证一定防得住契丹铁蹄,那你能保证一定打得赢吗?”

    这一句话倒是令王安石有些措不及防,因为他认为的敌人是西夏,而不是辽国,他至今没有打算与辽国开战。

    这其实也是二人争执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之一。

    兴马政,代表着进攻,那就肯定是进攻西夏,而不是说进攻辽国,而新政开始以来,王安石就一直在经略西北,河湟就是他新政的最大成果,他当然想要巩固。

    但如果以防御为主,重心就肯定是在辽国。

    这里面也包含着战略之争,王安石的战略是先西夏,再图辽国,要破除两线作战的窘境。

    但文彦博的战略思想,是发展内政,发展民生,加强军备,巩固对外防御,做到不惧战,然后再利用经济手段,去削弱对方,等到对方非常虚弱时,再图进攻。

    张斐一看左右全是保守派的人,而且是文彦博、司马光这种老辩手,王安石有些独木难支,于是开口道:“虽然我不太懂军事,但是打仗总归是离不开骑兵,哪怕就是防守。”

    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王安石立刻道:“连不知兵的大庭长都明白骑兵的重要性。”

    文彦博道:“我不是说要废除骑兵,而是认为不应兴马政,且应该将投入放在火器上面。至于骑兵么,可以在河北组建两支三千规模的精骑兵,用于机动,以及配合火器作战。

    目前殿帅在河北采取的方式,我是非常认同的,利用皇家警察来训练骑兵,因为有些皇家警察是要时时刻刻到处巡逻,朝廷可以针对这种骑警,进行训练,此事半功倍。”

    赵顼终于开口道:“二位所言都有道理,但凡事得一步步来,目前先做好防守,待国库再积累一些财富,再慢慢增加骑兵。”

    文彦博他们立刻拱手道:“陛下圣明。”

    当王安石看到这火器时,就知道情况不妙,因为这火炮是铜铸的,而目前宋朝的国力,还不足以支撑同时兴火器,又兴马政,这必须得分个主次,既然皇帝如此看重火器,肯定是侧重于文彦博的方案,也只能道:“臣遵命。”

    赵顼又道:“如今此事都已经解释清楚,大庭长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而这一笔钱,朕之前是算在内藏库,到时三司得将这一笔钱还给大庭长。”

    文彦博立刻道:“只要大庭长拿出具体账本来,朝廷自会归还。”

    张斐忙道:“账目我到时会上缴的,但这钱就算了,就当是我捐给朝廷的,其实我们这些大臣,享受着高官厚禄,理应为此出一份力,防卫敌人入侵,也是在保护自己。”

    此话一出,其余人皆是尴尬。

    这我们能跟你比吗?

    就是再高官厚禄,也不是说,五十万贯拿出来,眼都不眨一下。

    赵顼笑着点点头道:“大庭长深明大义,一心为国,朕甚是欣慰。好吧,既然大庭长如此慷慨,那就当时大庭长捐助给朝廷的,毕竟大庭长一直以来,都注重慈善,如邸报院,军器监都深受大庭长的支持,冯中丞,你说是吗?”

    冯京讪讪点头,“是。”

    这场会议,无疑是文彦博的一次大胜。

    王安石对此非常不满,在散会后,他便向张斐抱怨道:“总想着坐以待对手毙,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其实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只因心中惧怕,故而总是为自己的软弱找借口,你等着看好了,久而久之,他们就会渐渐忘记此事,沉醉在纸醉金迷中。”

    其实他这么激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事实已经证明,这越往后拖,越不想打,这种事要下定决心啊!

    难得遇见赵顼这个比较强势的皇帝,他一直都就这一点督促赵顼,哪个中原王朝,像我们这般受尽屈辱。

    一定要干他丫的。

    张斐在旁默默听着。

    王安石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赞成文公的战略?”

    张斐道:“我不太懂军事,但王学士应该知道,我肯定是支持王学士的,这肯定要打,我们都已经受够了这种窝囊气。”

    王安石道:“但如今官家显然是偏向文公他们的。”

    张斐道:“但是文公也只是战术上采取保守的方式,而他也不是说,要继续对外卑躬屈膝,这还是符合官家和王学士的战略目的。

    咱们可以一步步来,加强防御后,我们就能够硬着腰板,去与辽国谈判,去向西夏施压,到时再采取进攻,这心里也有底啊。

    要是不能防住,就大规模进攻的话,就是在赌命,而且还得先辽国妥协。”

    王安石叹道:“但愿我能等到那日。”

    张斐道:“我肯定等得到。”

    王安石偏头看向张斐,你小子几个意思。

    年轻有错吗?

    出得皇宫,与王安石分开后,张斐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又返回校场。

    君臣二人见面,是同时松得一口气。

    张斐拱手道:“陛下,臣有罪,要不是臣那回主动要求捐助陛下一些钱,就不会有今日之事。”

    “怪不得你。”

    赵顼一摆手,“你也是一片忠心,要怪就怪那李豹,他们每天在干些什么?”

    张斐忙道:“这也怪不得李豹他们,到底监法司一直没有出手,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此外,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五十万贯突然不翼而飞,这要不查清楚的话,谁都睡不好,我反而希望御史台能够一直保持下去。”

    “难得你如此大度啊。”

    赵顼赶紧顺坡下驴,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又道:“不过往后这种事还是尽量少做,尤其是你,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大庭长,稍有差池,可能就会被他们揪着不放。”

    张斐点点头。

    对方的监察能力也在增强,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搞暗箱操作。

    赵顼又问道:“对了,你对他们方才的争论怎么看?”

    张斐道:“我也不赞成兴马政,这的确会打断国家的发展,但是文公的战略,也有所欠缺,他身为大儒,却忘记儒家真正武器是什么。”

    赵顼问道:“是什么?”

    “仁者无敌。”

    张斐道:“其实熙河地区就已经很好的证明这一点,虽然最初王宣抚使立下大功,拓边千里,但是在公检法未去之前,当地一直反叛不断,每年耗费财政数百万贯,且士兵也有极大的损失。

    而等到公检法去了之后,当地财政渐渐扭亏为盈,而且又以非战的方式,得到更多的领土和百姓,甚至于甘愿为保卫熙州而战。

    人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无论是西夏的百姓,还是辽国的百姓,这才是我们最强的武器,只要陛下做好这一点,我们将不战而胜。

    当然,我们也需要加强武备,防止他们鱼死网破,只要他们抢不到,那他们就死定了。”

    “你说得不错。”

    赵顼笑着点点头,“昨日朕收到王宣抚使的来信,他们认为西夏太后已经是在做困兽之斗。她之前派驻士兵去封锁边境,然而,那些士兵却自己做起了走私,导致这边境走私更是猖獗。

    这本也是小事,但偏偏西夏国主一直是坚决支持与我们贸易,并且要求恢复汉礼。故此西夏太后一旦妥协,就证明她输掉了与西夏国主的权力斗争,她已经无路可退。

    王宣抚使认为在不久的将来,西夏太后可能会采取更加极端的方式,甚至于对我国开战。

    然而,经过我们的宣传,西夏内部越来越多的人倒向我们,越来越多的商人、工匠,偷越边界,去往熙州,这甚至导致熙州的房价都涨了一倍多。”

    其实他也是一个激进派,但是西夏的局势,让他变得愈发有耐心,处理问题,也更加从容自如。

    因为这种局势,也使得他更有底气去防御辽国。

    如果出兵的话,就必须对辽国大让步,确保辽国不趁虚而入。

    然而,这一次争议,决定的不仅仅是大战略,更是决定了宋朝未来要点亮哪条科技树。

    火器。

    不可否认,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对于宋朝而言,养马的成本,是远高于生产的火器成本,哪怕是铜铸,也比养马便宜。

    关键付出这么大的成本,养的马还远不如北边草原上的马。

    人家就是随便养养,都比你的马好,并且病死率还低得多,得多有钱,才能够跟敌人拼骑兵。

    只能走向火器这一条道路。

    然而,之前都是研发,小规模投入,慈善基金会每年才捐几万贯,这一次去西北,张斐第一笔投入也只有区区五十万贯。

    这其实是属于个人行为。

    如今就是要动用国家之力来生产,这可就大不一样了。

    文彦博立刻在政事堂主持会议,经过与三司、户部的商量,最终确定,组建火器营,并且规定从明年开始,每年至少投入五百万贯来购买火器。

    为什么是购买,这是吕惠卿强烈要求的,他说这能够给河北百姓,带来更多的财富,而非是负担。

    这么大规模的生产,要不事业化,百姓就得不到合理的回报。

    朝廷的作坊,懂得都懂,工匠是拿不到多少钱的。

    其次,他认为目前火器尚未成熟,还需要研发,而事业署显然更具有竞争力的。

    反正朝廷每年拿这么多钱出来,谁的物美价廉,我就买谁的,也算是为扶这些事业官署一把,到底大半火器作坊,都控制在皇帝手里的。

    当然,吕惠卿这么建议,主要还是因为事业署多半掌握在他们革新派手中,这里面是有极强的政治目的。

    文彦博心如明镜,但吕惠卿说得,他也反驳不了,因为这跟他的理念也吻合,他不可能说,这边谈及马政的时候,就拿百姓说事,等到生产武器,就改一套说辞。

    同时,在薛向的建议下,大规模裁掉各地的铸币作坊,然后将工匠招入这些火器作坊。

    要知道目前最高工艺工匠,可全都在铸币作坊。

    薛向是坚定的货币化者,他将工匠都给出去,老子铜币都不铸了,那未来的趋势,就是纸币化。

    人人心里都打着算盘的。

    一切的政策,都是在为政治服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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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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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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