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张斐在这里,除许芷倩外,也没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对王页的印象也不错,关键对方是妥妥的小迷弟,再加上他今日兴致比较高,这番酒喝得倒也痛快。
只可惜王页没坐多久,就因有事,先离开了。
走得还是后门。
许芷倩也是亲自相送。
“......你王师兄走了?”
“嗯。”
许芷倩点点头,看着满面通红的张斐,只觉心累呀,不免提醒道:“你倒是少喝一点,以免误事。”
哪来那么多误事!张斐没好气道:“放心,我又不是你,不会酒后乱性的。”
许芷倩怒争凤目:“我何时酒后乱性了,方才之事,我可还未找你算账。”
“开个玩笑。”
张斐也意识到说错话了,突然眼眸一转,“你先别生气,我今天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然我也不敢开这个玩笑。”
许芷倩哼道:“什么好消息?”
张斐掏出一纸契约,递了过去。
许芷倩正在气头上,甩手接来,看罢,不禁面色一喜,“我们成功了!”
这对她而言,还真是一个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啊!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我现在是范家书铺的掌舵人,那道政令,对我而言,已经是废纸一张。”
许芷倩喜不胜收道:“他们若是知道,非得气得睡不着觉,不过咱们先别声张,待他日你为人伸冤之,敲响那登闻鼓时,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英雄所见略同,我还特地叮嘱了一番范理,让他先别出声。”
张斐嘿嘿一笑,突然又掏出一份契约来,递给许芷倩。
“这是甚么?”
许芷倩接过来一看,诧异道:“你要我与你一块加入范家书铺?”
张斐点头笑道:“我们合作如此成功,为何不继续下去。”
许芷倩傲娇道:“你不是嫌我多管闲事么?”
“现在也嫌啊!”张斐呵呵一笑,又见许芷倩瞪来,赶忙道:“但是我们珥笔之人,干得不就是这多管闲事么,要事事都是自个的事,那不得将牢底坐穿呀。
故此我才希望许娘子加入书铺,这样一来,许娘子就可以自己帮穷人写状纸,届时我会在书铺设一个职位,专门免费去为那些穷人写状纸,打官司。”
许芷倩很是心动,瞧了眼张斐,“那你干什么?”
张斐叹了口气:“我当然是赚钱让你挥霍,没有钱你凭什么免费去帮那些穷人打官司。”
许芷倩稍稍一翻白眼道:“你不就是希望我为书铺博得一些好名声么,说得这么好听。”
“咳咳...你...你怎么知道?”
“之前李四一案,你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呃...反正你也喜欢,咱们各取所需呗。”
“我也没有拒绝啊!”
许芷倩看着那纸契约,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是呀,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去写状纸,去帮那些人伸冤。
突然,她又看向张斐,“等会!你不会是想一直待在书铺吧?”
张斐愣了愣,“有何不可吗?”
许芷倩道:“你莫不是忘记,王叔父曾说要举荐你当官?”
张斐皱了下眉头,问道:“你认为我应该入朝为官吗?”
许芷倩眨了眨眼,道:“那得看你追求的是什么。”
“我追求的是什么?”
张斐陷入沉思之中,他初到北宋时,一心想要救方云,救了方云,他又希望能够在汴京立足,不用寄人篱下,随后他又是追求获取争讼权力,如今他全都做到了,越想越觉心里空空的。
过得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看向许芷倩,“给点建议。”
许芷倩惊讶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多听一个人建议,绝不是坏事,哪怕是仇人。”
许芷倩白他一眼,又沉吟少许,“财富对你而言,并非是难事,即便不当官你也可以获得,故此我认为你应该跟王叔父他们一样,去追求更为远大的目标。”
说到这里,她瞧了眼张斐,又道:“你可还记得那晚你说帮助富人规避官司,是可以避免他们欺压百姓。”
张斐稍稍点头。
许芷倩道:“这我并不认同,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更多人,唯有入仕为官,别无他法。”
自宋神宗第一回来这,有意让张斐入朝为官,她就想告知张斐这个道理,但是她又不能说出宋神宗的身份,而如今王安石也说了,她才可以这么说。
张斐诧异道:“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
许芷倩微微一翻白眼,“若你没有能力,我又怎会监督你,怕你走上邪路,枉费了这一身本事。”
“这你倒是高看我了...唉...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张斐感慨道:“这条路很艰难啊!”
他若不知道宋朝的情况,他可能还会有点斗志,但正因他知道宋朝的状况,这条路好像怎么走都是死胡同。
许芷倩道:“可若你志在于此,那你就会觉得快乐。”
“你怎知道?”
“我爹就是如此啊!”
“我怎么能与恩公比啊!”
张斐面露苦笑。
他不是没有想过当官,来宋朝肯定是首选当官,第一,有钱;第二,安全;不会动不动就被宰了。但这与王安石他们的志向那是两回事。
他的观念,还没有彻底融入当代,他还是保持那种奋斗、赚钱的思路,心中就没有天下的概念。
这两个字太沉重了。
一时他也没有头绪,突然向许芷倩道:“你怎么不问我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许芷倩愣了愣,扬起手中契约,“这不就是第二个好消息么?”
张斐笑道:“拿着微薄的酬劳,免费去帮穷人打官司,这也是好消息?”
许芷倩又问道:“第二个好消息是甚么?”
张斐嘿嘿道:“我已经让陈懋迁帮我找到房子,有空的话,我就去看看,如果没问题,那我马上就要搬走了。”
许芷倩愣了下,“你...你要搬走?”
“对啊!”
张斐点点头,“你不是很希望我搬走吗?”
“我...。”
许芷倩见张斐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突然俏脸一偏:“我是很希望你搬走,但是看到你这么开心,我...我就不开心了。”
“我就知道!”张斐激动地一拍掌,哈哈大笑:“我正是因为知道你会因此不开心,故此我才这么开心的。哈哈.....!”
“你又成心气我。”
“也气不了几天啦。我先回房睡觉去了。”
张斐拔腿就溜了。
“这厮真是可恶,临走了,还要气我。”
许芷倩狠狠一跺脚。
忽听不远处传来歌声,“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又是这首曲,唱得真是难听......。”许芷倩嘀咕了一番,又拿起手中的契约看了看,眼中满是憧憬......。
......
三更时分。
翰林院!
微微烛光下,一个老者正坐在小火炉旁,心无旁骛,废寝忘食的工作着。
忽然,一阵带着寒意的夜风窜进屋来,微弱的烛光剧烈摇曳,又见一道长影照入屋来。
老者一手护住烛火,回首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入得屋来,老者立刻站起身来。
“先生无须多礼。”
这年轻男子正是宋神宗。
而这位老者也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
宋神宗突然看向王安石对面的座位,空空如也,颇感意外,“今夜司马学士没有在此与先生作伴?”
王安石笑道:“方才与他争执了几句,他回家去了。”
很是得意。
宋神宗笑了笑,又问道:“先生在看什么?”
王安石忙道:“臣在审查店宅务的账本。”
宋神宗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王安石叹了口气:“问题不少,但是人人皆知,店宅务与私牙勾结,将朝廷的租公房以私屋租售,从中获取利益。”
宋神宗稍稍点头,问道:“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处理?”
王安石重重叹了口气,“改是要改,至于是否追究他们的责任,臣对此倒是有所保留。”
宋神宗好奇道:“先生向来嫉恶如仇,今儿怎么对他们网开一面?”
王安石道:“因为这是朝廷默许的。”
宋神宗稍稍点头,又问道:“不知先生以为该如何改之?”
王安石道:“暂时还未有头绪。”
宋神宗沉吟少许,道:“朕倒是有一策,不知是否可行?”
王安石忙问道:“陛下有何良策?”
宋神宗道:“以资格来论,将租公房租给那些勤劳、善良的百姓,而不是租给那些懒汉闲民,亦或者谁人的亲戚,以百姓交税服役的情况来获取申请资格。”
王安石眼中一亮,道:“陛下此策甚妙啊!”
宋神宗笑道:“我也是受到高人指点。”
王安石问道:“高人?臣可认识?”
宋神宗却是笑而不答,转而道:“不知先生对于司马大学士的建议是否认同?”
王安石愣了下,问道:“陛下问得可是有关建房一事?”
宋神宗点点头。
王安石沉吟少许,叹道:“虽然臣有自己的看法,但臣也不否认,司马君实所论,亦是为百姓着想,也未尝不可。”
这事他已经打算不与司马光争,毕竟这不涉及到他的核心诉求。
宋神宗欣慰道:“朕也有打算再拨一些地出来,建造租公房,一来可以帮助百姓,二来,也可警示那些富绅,朝廷并不希望房价上涨。”
“陛下圣明。”
第四十四章 青面判官
这一条漏网之鱼,并未给张斐带来太多的惊喜,其实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今时不同往日啊。
几日之前,他可还是盼着那些富绅来找他,甚至不惜花钱请人来记录,还租下那茶肆。
这是他所渴望的。
可如今张斐是空有名气,却无人敢与之相近。
哇!
满朝文武加所有同行,都联合起来对付你。
你真是厉害!
咱们还是离远一点吧!
这名气更多是给他带来负面效应。
现在唯一支持他的,还是那个天天与他吵架的女人。
真是讽刺啊。
不错!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
但是他又能否把握得住。
从环境上来看,这显然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对方明知与他接触会有麻烦,却还愿意见他。
那对方的目的一定是非常要命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张斐感到深深的不安。
但是。
见还是要见得。
原因很简单,张斐现在没得选。
故此张斐现在考虑得不是见与不见,而是应该怎么去准备,又怎么去从中找到机会。
这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觉得首先还是得了解一下,这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那马家家主又是什么人,如今他对马家的印象,就只是那个白面后生马小义,以及他家里有涉及放贷生意。
翌日一早,张斐就带着李四去到汴京最大的桥市。
因为这里临近码头,货物来往密集,故此这里又是牙人的大本营,这牙人就是左手进,右手出,可谓之某某的搬运工,一般都依附于码头,同时许多典当行也都开这里,这里交易频繁,货币进出也非常频繁,其中就包括马家的典当行。
另外,这里的人都非常忙碌,哪有功夫去看人打官司,走在路上,也没有人关注他们两个。
张斐并没有选择直接去典当行,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生意不错的面点摊坐了下来。
这摊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大娘,四个馒头,两碗粥。谢谢。”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很快,四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和两碗粥便送上桌来。
张斐付了钱,又问道:“大娘,你可知马家典当铺往哪边走?”
“往此去,下个路口左转,再行五十步便是马家典当铺了。”那大娘手指前方道。
张斐点点头,“多谢。”
目光却偷偷瞄着那大娘。
那大娘本来转身欲走,可突然又回过身来,问道:“二位小哥为何要去马家当铺?”
张斐故作迟疑,“呃...想借点钱。”
那大娘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道:“借钱作甚?”
张斐稍显诧异地瞧了眼那大娘,回答道:“做买卖需要周转。”
那大娘闻言,不禁面色怪异。
张斐一直在注意着,便是问道:“大娘为何这般神色?”
那大娘还未开口,坐在旁边的一个货郎突然回过身来,道:“这位小哥,你若做买卖需要周转,我劝你还是别去马家借啊。”
张斐好奇道:“为何?”
那货郎道:“那马家家主马天豪,曾是禁军教头,后因犯事,被逐出禁军,还坐了两年牢,出来之后便做了这当铺买卖,为人是极为豪爽,其当铺所给之息,虽高低因人而异,但乃汴京最为公道的。”
“是吗?”
张斐喜道:“看来我并没有选错地方啊。”
“我可还未说完。”
那货郎又继续言道:“虽然他给得利息是非常公道,但是你若还不上,那他的手段可也是出了名的狠辣,据说至今马家的账本上都没有烂账,故大家表面上尊称他为四哥,可暗地里都唤他青面判官。你做买卖需要周转,那可是不稳,万一还不上,那你可就完了,故此我劝你还是另寻他家。”
那大娘直点头道:“这位大哥说得是,你若没有把握能够还上,可就别去马家,那青面判官可不是好惹的。”
张斐点点头道:“行,我再考虑考虑。多谢.....。”
正当他拱手欲谢时,对面一个宿醉老汉突然道:“不过小老儿也听说,有些人去马家借钱,不但免了息,而且宽限了好些时日。”
“是吗?”张斐问道:“这又是为何?”
那老汉呵呵笑道:“这就谁也不知道了,可能是那青面判官瞅着他们顺眼吧。”
“是吗?”
张斐摸了下自己的脸,笑道:“我这张脸应该入得了他青面判官的法眼吧。”
那货郎打趣道:“小哥你虽生得俊俏,但那青面判官又不是女人,说不定他就讨厌你这种俊俏小哥。要借呀,你也应该找大娘借。”
“哈哈.....!”
旁边的客人都笑了起来。
那大娘脸上一红,叫嚷道:“去去去,你们赶紧吃完,赶紧走,老是拿老娘说笑。真是岂有此理。”
张斐倒是不觉什么,还自嘲地笑道:“看来是没戏咯。”
“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
随后这些人又开始聊起这青面判官,直到又有不少客人来此,大家才渐渐止住这个话题。
张斐见也差不多了,便与李四起身离开了。
“三哥,俺们还是别去马家了。”李四唯唯若若道。
张斐问道:“为何?”
李四道:“他绰号都唤作青面判官,那定不是好惹的。”
他毕竟是村里来的,没见过世面,面对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
张斐咳得一声:“其实...嗯,我也不是好惹的呀。”
李四瞧了眼张斐,“俺觉得三哥你挺好的。”
张斐叹道:“那是因为许娘子的光芒太耀眼,把我阴影面都给照亮了。不过今儿咱们就不去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因为人家改约了他明天晚上见面,就证明对方知道他会带来麻烦,贸然上门,那当然不好。
还未走几步,那李四突然停下脚步,道:“对了!三哥,你不是要租房么?”
张斐一怔,如今他哪里还有这心情,问道:“你怎突然提起这事来?”
李四忙道:“俺之前打听过了,京城最大的房牙就是这陈家房牙。”
说话时,他手指向街道对面。
张斐偏头看去,但见街对面有着一间店铺,那店门有着旁边店铺的两三个大,招子上挂着一个“房”字。
他也没说去或是不去,只是望那店铺怔怔出神,似在思索什么。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牙郎突然走过来,“二位,租房么?”
有点眼力劲,连街对面的都不放过,是个好业务员。张斐瞧了眼那小牙郎,点点头,问道:“有什么好介绍的?”
那小牙郎听张斐口音,不是汴梁人,又非常露骨地打量了一番张斐,然后才道:“小哥,你若要租这私人房屋,那可是非常贵得,至少也得上贯数,租公房可就非常便宜。”
李四急急问道:“多少钱?”
小牙郎道:“最便宜的租公房,一月才一百七十文钱。”
李四惊讶道:“这么贵?”
小牙郎哼道:“你若这都嫌贵,那你们还是睡街上吧!”
不亏是垄断行业,就是牛啊!张斐笑道:“可是据我所知,这租公房只能去店宅务租啊。”
自从那回被许芷倩讽刺过后,他就苦读了有关的房产律法。
由于北宋极为超前的商业文化,导致汴梁人口是与日俱增,这房子根本供应不上,平民就只能睡大街,这也太影响首都市容了,故此朝廷决定修建租公房,以低价专门租给普通人。
为此政府还成立专门的行政单位,名叫店宅务,负责组公房的租聘和维修。
那小牙郎呵呵两声:“你以为你上那去,就能租到房么?”
张斐问道:“租不到吗?”
“你想得可真美。”小牙郎哼道:“那些在衙门里面当差的可都还在等着,岂又轮得到你们。”
张斐又问道:“也就是说,你能帮我租到?”
那小牙郎笑了笑。
张斐顿时明白过来。
不用想肯定也知道,那店宅务跟他们牙行肯定有业务来往,店宅务毕竟是有官府背景的,他们是不能随意决定价格的,是朝廷说了算。
但如果他们跟牙行合作,转一到手,其中利润可就大了。
比如说先租给牙行,牙行再抬高价格,租出去,这利润不就来了么。
如今那店宅务明面上的账目,是每年收入十五万贯左右,这其中的利润,真是不言而喻啊!
“咳咳!”
忽听得两声咳嗽。
那小牙郎回头一看,只见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了过来,他赶忙喊道:“大伯。”
那老者走了过来,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管了,你去忙别得吧。”
“啊?是。”
那牙郎诧异地瞧了眼张斐,然后离开了。
老者向张斐拱手道:“老拙乃这牙行的东家,陈懋迁。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张斐。老丈叫我张三便是。”
张斐立刻拱手一礼。
陈懋迁神色微微一变,将手引向里屋道:“阁下里面请。”
“多谢。”
这陈懋迁引着张斐来到里屋,坐下之后,又有人来奉上茶水。
待佣人退下之后。
陈懋迁笑道:“方才那人乃是老拙的侄儿,我本是叫他在门前迎客,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擅自做主,胡说八道,待会我会好好教训他一番,还望阁下莫要与之一般见识。”
看来我还有几分余威在啊!张斐笑道:“老丈言重了,我只来找房子的。”
第四十五章 熟悉的配方
“不知阁下是想租房,还是想买房?”
这陈懋迁可不像方才那小牙郎,年轻稚嫩,上来直接就问租房,可见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张斐稍一沉吟,道:“都有想法,就看价钱是否合适。”
陈懋迁捋了捋胡须,道:“如果阁下是想要买房的话,我手中最普通的住房,大概是在一千三百贯左右,若还要带前后两院的,那就至少需要五千四百贯。”
扑通一声。
“哎呦!”
但见李四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张斐尴尬地瞧他一眼,“你还是站着吧。”
“哎!”
李四尴尬地点点头,说实话,他也坐不下去了。
五千四百贯?
这是人住得房子吗?
李四就是活上十辈子可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啊!
张斐却是非常淡定,古井不波,还真不是他有钱,也不是故作淡定,而是他真的习惯了,那种家乡的感觉又是扑面而来,充满着温馨和亲切,又问道:“那稍微像样一点的住房得多少钱?”
看来这人挺有钱的,也不奇怪,一个官司就赚五百贯,能没钱吗。陈懋迁见他轻描淡写,也就不怕吓着他了,道:“那可就得上万贯了。”
“上万贯。”张斐笑问道:“这么贵能有几个人买得起?”
陈懋迁点点头道:“确实也没有多少人买得起,很多朝中官员,一开始也都是选择租房,攒个十年钱,再来买。”
张斐摇摇头,笑道:“攒个十年,这人都老了,还能享受多少时日,他们就不会借钱来买么?有道是,早买早享受啊!”
陈懋迁点点头道:“也有借钱来买的,而且还不是少数,毕竟这钱可是不少,他们可能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张斐又问道:“可这么多钱,利息他们还得上吗?”
陈懋迁忙道:“即便是借钱来买的,他们也不大会上那些当铺去借,那里的利息,谁还得上,除非是急用,又或者有门路,一般也都是找亲朋好友借,虽然多半也都要利息,但比当铺可是要少不少啊!”
张斐道:“也就是说,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买房的。”
陈懋迁笑道:“要是有钱谁不想买啊!其实一直以来都是租房的比较多,但是最近几年,情况稍稍有些变化。因为以前朝廷官员要派去各地做官,故此他们选择租房要更加划算。
但是近年来,许多官宦之家,都是三代为官,或者兄弟为官,总会有人待在京城,他们就会想着买房。”
张斐道:“但是我听说朝中官员的俸禄可是不少,他们若是三代为官,兄弟为官,应该都买得起吧。”
陈懋迁突然疑惑地瞧了眼张斐,道:“冒昧问一句啊,阁下真的是来看房的吗?”
张斐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的,只不过我最近也想做一做这放贷的买卖,既然这么多人想买房,又缺钱,那为什么不专门放贷给这些人。”
专门放贷给人买房?他...他到底有多少钱啊?陈懋迁心中一凛,道:“这可不是几十贯,上百贯,这可是上万贯的数额,试问谁敢借出这么一大笔数额,同时谁又愿意偿还这么高的利息,我不敢说完全没有,但也是不多得。”
“那倒也是。”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看来这买卖是没得做啊!”
陈懋迁呵呵道:“要是有人敢借,且利息比较低,生意一定不错,但这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那是!那是!”
张斐连连点头,又问道:“租房呢?”
“租房与买房一样,也得看地方,住房的话,偏僻一点的地方,大概在一贯钱左右,咱们桥市这里,没有纯住房,要么是临街店铺,要么是上下楼,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房,每月租金二十贯左右,可以说是汴京最贵的地段,可若偏僻一点的地方,七八贯的也有。”
桥市这里,都是大宗货物的交易地,在这里做买卖的,那都是大富绅,租金当然贵。
张斐不禁心想,二十贯一个月?老子一共四百贯,租个两年都不够。
其实四百贯不少了,在汴京躺平几年,也是够了,但有一点,就是不能往房价上靠,那真的是自取其辱啊!
张斐道:“我倒是没有来这里做买卖的打算,我希望能够租一间带前后院的小宅子,不需要在闹市,偏僻一点也无所谓,租钱最好是在每月十贯左右,多了我就付不起了。”
“十贯左右的小宅子?”陈懋迁心中的落差是可想而知,方才都还在聊房贷买卖,转眼就十贯钱的小宅子,真心看不懂呀,不过他也是老江湖,并未表露出来,思索一会儿,道:“如果阁下真的不在乎这地段的话,我或许能够帮阁下找到。”
张斐道:“不在乎地段,可也不代表我愿意住在流民堆里面,安全也是要的。”
陈懋迁点点头道:“这是当然。”
张斐迟疑了下,又道:“但我不一定就会租。”
陈懋迁笑道:“租与不租,当然是由阁下自己做主,但是小店也要派人帮阁下去找,故此要先交一百文钱,如果阁下不租,这钱也不会退的。”
“非常合理!”
张斐点点头,道:“但我的意思是,我也有买房的念头,只是我必须先算一算账,看怎么操作比较划算,不知员外是否方便,给我一份大概的房价,以及周边典当行所能给的利息,我回去好好算算,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陈懋迁想了想,道:“其实这汴京的房价,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让人写一份给你,至于周边典当行的利息,我也只能告诉阁下我所知道的,可能不是很准确。”
张斐忙拱手道:“多谢!多谢!”
陈懋迁自己亲手写了一份价格单给张斐,也就是一些中位价格,毕竟目前没有具体的统计,平均价格没法算,他也不会将自己手中房子的真实价格给他。
张斐也跟他签订了一份雇佣契约,也不知为啥,这份契约,陈懋迁是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才交给张斐的。
随后张斐又交了一百一十文钱,十文钱就是手续费。
除朝廷之外,就这房牙手续费属最贵的。
“三哥,十贯钱也忒贵了,俺们就两个人,不用住太大的!”
出得牙行,李四便是小声向张斐说道。
他内心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价钱。
当初就是十贯钱差点了要他的命啊!
了解完房价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命怎么不值钱,也就是一块木板的钱,真心不能再多了。
可是张斐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埋头前行,眼看就往河里扎了,李四赶忙一手拉住张斐,“三哥。”
“啊!”
张斐猛地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已经走到河岸边上了,不禁也吓得一身冷汗,微微喘气道:“李四,谢谢你。”
李四问道:“三哥,你在想什么?”
张斐皱了下眉头,“我在想是不是要给他们唱一出大戏,只可惜给我的时日太少了,看来只有靠嘴补了。”
送他们至门前的陈懋迁注视着他们远去之后,刚准备回店里。
“大伯!”
方才那个小牙郎从后面窜出,好奇道:“大伯,那人是啥来头?”
他自小混在汴京,还是有点眼力劲,富贵人家,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方才那两人绝不是什么官宦子弟。
陈懋迁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险些闯下大祸。”
“啊?”
小牙郎惧怕地望着陈懋迁,颤声道:“他...他是什么人?”
陈懋迁道:“珥笔之人。”
“珥笔之人?”
小牙郎顿时一头雾水,挠着头道:“那有啥可怕的?”
当下珥笔之人与牙人有些像似,都是靠嘴吃饭,但是,如今的珥笔之人是远不如他们牙人,尤其是房牙,比社会地位,比狠,比人脉,珥笔之人是没有一项能比得上牙人的。
什么珥笔之人,我汴京小牙郎照坑不误。
陈懋迁道:“他可不是一般的珥笔之人。”
突然,小牙郎猛地一个激灵,“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个登州来的张三郎?”
陈懋迁点点头。
他那天倒是去开封府看了看,故而识得张斐。
小牙郎哎呦一声,“原来是他!”
可说着,他又好奇地向陈懋迁道:“不过侄儿听说这人得罪了朝中不少大官,如今是自身难保,大伯又何须怕他。”
这牙人绝对是消息灵通。
陈懋迁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训斥道:“老夫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切莫狗眼看人低,再说他如今可还没有完,他还是住在许事寺家里的,谁又能保证他今后不能翻身。”
那小牙郎捂着脑袋,不敢多言。
陈懋迁又道:“这笔买卖就交给你去跟,记住了,老夫可没有五百贯让你去赔的。”
小牙郎惶恐道:“大伯,既然此人手段恁地厉害,那何不派六叔他们去,侄儿怕......。”
陈懋迁道:“怕就谨慎一点,改掉那粗心浮气的坏毛病。”
“侄儿知道了。”小牙郎委屈地点点头。
第六十四章 乐极生悲
帝王的首要任务,始终是维护自己的统治。
而目前神宗面临最为棘手的任务,就是这财政问题。
说是三冗之祸,但冗兵、冗官造成的后果,就是冗费,可见三冗是全部反应在财政上。
说白了,就是钱。
宋神宗最初是更偏向于王安石的建议,既然卖房这么赚钱,那朝廷为什么不自己干,比起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朝廷是更有分寸的,还能够抑制房价上涨。
这个逻辑是没有一点问题。
可最终宋神宗还是采纳了张斐的酒后之言,就因张斐的一句话,税都能涨,要真能赚钱,你能保证房价不涨吗?
其实建租公房也能赚钱,只是没那么快而已,而且还有一笔看不见的利润。
宋神宗再三思考后,认为朝廷即便自己干,这房价来带的利润,也难以弥补财政上的缺失。
如今房产玩得再溜,也就那样,不像......。
这最终还是得依靠变法,那何不在这建房上面选择细水长流。
王安石在得令之后,立刻对外放出消息,表示朝廷将拨地建造租公房。
其实这租公房跟买房的人没有多大关系。
住租公房的人是不可能买得起房子的。
但这是一个讯号。
表示朝廷不愿见到房价上涨。
中低层官员对此非常拥护。
他们可是踏踏实实要买房的人。
而那边马家也表示只认陈家的契约,而陈家作为中介商,又对卖房方施压,不能坐地起价,你要坐地起价,挨骂得又是我,来卖房的人,我也惹不起,你去找别家。
可别家又得不到贷款。
这顿时陷入一个死循环。
原本有上涨趋势的房价,又开始放缓。
不过降价是不可能的。
毕竟需求摆在这里。
之前那房价可是实打实的,不含水分,只不过如今出现房贷,有一定涨价的空间,不过暂时是给抑制住了,就只是涨了一点点。
而始作俑者张斐如今也正在为房子奔波,不过是租房,不是买房,便宜一点,他不想住,贵的他买不起,就连首付都付不起。
今日陈懋迁的侄儿陈德财就带着张斐、李四来到外城蔡河以西的宜男桥。
“这里环境不错啊!”
张斐站在院中张望着,这真是前有小庭院,后有小水榭,左右两边还各有一间客房,目测比许府还要大上一些,他不禁又向陈德财问道:“你确定这里每月只要十二贯钱?”
这里等于是在外城的西南角,虽然离汴河大街有段距离,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好歹也是在城内,整个汴京都是寸土寸金啊!
陈德财点点头道:“是的。这里每月租金只要十二贯钱。”
李四怯怯道:“这里是不是死过人?”
他这些天跟着张斐混迹于各大富豪之间,动不动就是几百贯,如今已经不会被这十几贯给吓到,而古人又比较迷信,一般凶宅都非常便宜。
“没有!没有!”
陈德财赶忙道:“我怎敢将凶宅租给你们,二位初到汴京,可能有所不知,这蔡河以西,租金都比较便宜,若是在河东,那租金可就得涨上三四倍之多。”
如今他可不敢在张斐面前卖弄,真是毕恭毕敬啊!
张斐纳闷道:“这是为什么?”
陈德财道:“这都是因为武学是放在河西,而国子监、太学都是在河东,故此那边租金非常昂贵,可不比汴河大街便宜多少。”
这北宋虽然重文轻武,但还是保留唐传下来的武学。
“原来如此。”
张斐点了点头。
这北宋重文轻武,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也直接反应在房价上面,虽然同在外城,且仅一河之隔,但两边却是天壤之别。
文人富人都住在河东,那边就非常繁荣,高档的勾栏瓦舍,酒楼全都建在那边,河西其实也很热闹,人也不少,但多半都是一些贩夫走卒。
当然,这些贩夫走卒,恰恰又能够为对面的富人服务,获得生计。
“就这里了。”
张斐呵呵笑道。
他反倒是不喜与那些文人在一块。
当日,双方就回到牙行,正式签订租赁契约,虽然租金是十二贯,但由于牙行的高昂的佣金,以及需向朝廷缴纳的税,最终的数额达到了十五贯钱。
光租一间宅子,都得多出这些钱......。
就这,北宋政府还穷得是叮当作响,在封建王朝,这北宋中央财政的赤字,那真是达到前无古人,后无.......。
可话说回来,北宋有很多方面是比较人性化的,不尽是负面的,比如说,朝廷规定立契五日之后,才开始算租金,换而言之,就是给你五天搬家的时间。
从这些细节可见,北宋其实一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服务方面比较完善。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张斐便让李四先去打扫新家,自己则是去到许府正式拜别许遵。
“你这么急着搬出去,是因为小女吗?”许遵还真有些舍不得张斐,有张斐在,他在家还经常能够跟张斐讨论一些律法问题,关键每次与这厮谈,都能够受益匪浅。
“当然不是。”
张斐摇摇头,道:“其实许娘子对我是非常不错,我也将与她继续维持合作关系。只不过我想自己去闯一番事业。如今李四又跟着我,住在这里就更加不方便。同时我的事业,也有可能会给恩公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瓜田李下,难免也会引来流言蜚语。”
许遵稍稍点头。
自房贷出现后,张斐涉及得就不是那种小官司,如果张斐继续住在许府,那他干得每一件事,都会引人猜想,这是不是他许遵在背后操纵的。
这会令他们两人都很难受。
凡事都得顾及到彼此。
可他们又各有各的志向。
也确实该分开了。
许遵笑道:“你自己决定就行,改日我再上门道贺。”
张斐拱手道:“张三在家恭候恩公大驾光临。”
正巧这时,许芷倩来到厅堂,许遵立刻道:“倩儿,你来的正好,代我送送张斐。”
张斐半开玩笑道:“这活许娘子一定乐意效劳。”
许芷倩抿唇一笑:“我就是为此而来。请吧!张珥笔。”
张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不行。”
“为何?”
“因为你很讨厌这个称呼。”
“......你还真记仇。”
“哼!”
许遵瞧着二人一边斗嘴,一边出得厅堂,不禁是苦笑地摇摇头,都已经要走了,还得吵上两句。
出得厅堂,许芷倩突然道:“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出门在外,可得小心一点。”
张斐瞧她一眼:“为什么好好一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好似诅咒来的。”
“我可没有功夫诅咒你。”许芷倩一脸郁闷,只觉好心当了驴肝肺。
张斐忙呵呵笑道:“今日乃你我的大喜之日,咱们就别吵了好么。”
许芷倩呸了一声:“谁跟你大喜。”
“怎么不是,你终于将我扫地出门,而我也终于脱离了你的魔爪。”
许芷倩竟无言反驳。
张斐突然一本正经道:“不管怎么样,这些天还是非常感谢许娘子对我的迁就,至于我给许娘子带来的麻烦,我对此表示的非常抱歉。”
许芷倩轻轻哼道:“这还像句人话。”
张斐哈哈一笑,又拱手道:“许娘子请留步。我就先走啦!”
“赶紧走吧!”
张斐上得租来的马匹,突然偏头看向门内的许芷倩,道:“许娘子应该知道我住在哪里吧?若有事情,可让青梅去通知我一声。”
许芷倩转身就回去了。
要不要这么酷啊!
张斐一翻白眼,骑马离开了。
今天他很开心,许芷倩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
此时此刻的他,就感觉自己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在空中荡漾,荡呀荡......!
心里寻思着,这搬家也算是大喜之事,咱又不办进火宴,何不今晚叫几个歌妓来家里单独乐一乐。这会不会太急了一点,显得我有些饥渴,但这好像又是事实,这些天待在许府,成天清茶淡饭,都快要淡出鸟来了,嗯,待会让李四去打听打听。
越想越急,越急越催促着马儿。
行得半个时辰,来到了自己的住宅。
“李四!李四!咦?这人不在家么?”
下得马来的张斐,在门前喊得三声,见屋内没有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唔唔唔!”
这一进门,就见李四被绑在院中的大树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白布,鼓着双眼,冲着他疯狂地摆动着脑袋。
“李四,你怎么......!”话一出口,张斐忽觉不对劲,转身欲跑,哪知刚刚转身,一个大麻布袋从天而降。
顿觉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屁股上便挨了重重一脚,只听得他“哎哟”一声,直直摔倒在地,而且是头先着地,顿时是眼冒金星。
这都还没有缓过来,马上又是一脚踩在他肚子上,不由得的头脚并起,宛如河虾下锅,差点连早饭都给吐出来了。
这一套连招下来,张斐完全失去抵抗力。
砰砰砰!
“救命啊!救命啊!”
困在麻布袋里面的张斐,被打得双手捂头,只能大声喊道。
忽听得门外有人道:“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呀!好像是张三哥的声音。”
“张三哥莫怕,小马来也!”
又听眼前有人低声道:“不好!来人了!”
“快走!”
......
又听得一个嚣张的声音:“贼人休走。”
第六十五章 教头与衙内
“张三哥!你没事吧?”
未缓过神来的张斐只觉眼前陡然一亮,他还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又凝目看去,只见马小义正歪着头,睁着大眼睛地看着他,正欲开口相询时,忽听得“唔唔唔”的声音,仰头往后看去,艰难地抬起手来,道:“快...快去帮帮李四。”
说完,他直接往地上一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马小义立刻跑过去,将李四松绑。
李四挣脱绳索,见张斐还在地上回不过神来,立刻跑过来,将张斐扶起,紧张地问道:“三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斐摇摇头,又瞧李四自己也是鼻青脸肿的,问道:“你自己还好吧?”
李四轻轻摸了下脸,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可却道:“俺皮糙肉厚,这不算啥。”
张斐一手摁住疼痛的腹部,紧锁眉头,愠道:“他们是什么人?”
李四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俺也不清楚,一个多时辰前,突然有四个人蒙面大汉闯了进来,将俺给抓住,问三哥你的下落,俺说不知道,他们就打俺。”
马小义突然跳上前来,“三哥,你说会不会那是陈裕腾找得人?”
张斐皱了下眉头,突然看向马小义:“你怎么在这?”
马小义道:“俺是专门来找三哥你的。”
张斐好奇道:“找我作甚?”
“哦,是俺哥哥......!”
“小马!”
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道。
张斐抬头看去,但见一个年纪比马小义稍长,身着红袍的公子哥骑着高头骏马,疾驰至门前,一拉缰绳,只见骏马前蹄凌空踢打,怎一个英武了得。
其身后跟着三五闲汉,却个个累得条狗似得。
“哥哥,可有追到那几个贼人?”马小义急急问道。
那公子哥下得马来,将马鞭往后一扔,摇头叹道:“那些个贼人跑得忒也快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马小义不可思议道:“哥哥,你骑着马也没有追上么?”
那公子哥略显尴尬,“俺就是跑得太快,涛子他们没跟上,差点还那几人给围住,幸亏哥哥骑术精湛,又跑了回去,等到涛子他们跟上,人都跑没影了。”
马小义鄙夷道:“哥哥平时说一个能够打三个的。”
那公子哥郁闷道:“他们刚好四个,我又没带兵器。”
“......?”
张斐一直注视着二人,心想,不像似他们搞的鬼,难道真是那陈裕腾?还是他舅舅王司农?
那公子哥见马小义眼神还是带着三分鄙夷,稍显尴尬,突然转头看向张斐,打量一番后,又向马小义道:“他就是你说得张三么?”
马小义点点头。
那公子哥小声道:“你瞧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能行吗?”
马小义道:“哥哥,这打官司靠得是嘴,又不是打架,要是打架能够帮你,那咱还需要找帮手么。”
那公子哥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马小义又向张斐道:“三哥,这是俺哥哥,曹栋栋。”
张斐强忍着疼痛,拱拱手道:“在下张三见过曹公子。”
曹栋栋摆摆手,大咧咧道:“你叫我衙内便是。”
“是,衙内。”张斐点点头,又问道:“不知衙内找我有何贵干?”
马小义道:“哥哥此番来找你......!”
“咳咳!”
曹栋栋突然咳得几声,打断了马小义,又向张斐道:“进屋说,进屋说。”
张斐也醒悟过来,忙道:“李四,快请衙内和小马屋里坐。”
“是...是的。”
李四也是头回跟衙内这级别的人物打交道,心里有些慌,道:“衙内,小马,屋里请。”
曹栋栋瞧了眼那前厅,挠挠鼻子道:“后屋说,后屋说。”
张斐瞅这厮神神秘秘的,心中很是好奇,点头道:“行,那就去后屋说吧。”
“走!”
这曹栋栋、马小义也真不见外,领着那几个狗腿子便是大摇大摆地往后院走去,权当在自己家似得。
“三哥,我去烧水给你敷一敷。”
李四见张斐一直捂住肚子,于是说道。
张斐点点头,道:“你自己也敷敷。”
“哎!”
正当李四准备去烧水时,张斐突然喊道:“等会。”
李四又走过来,道:“三哥还有啥吩咐?”
张斐思索一会儿,道:“先别急着敷,这事我还得再想想。先弄清楚他们来此有何目的。”
李四听得好奇,这二者并不冲突啊!但他也没有多问。
来到后屋坐下之后,张斐忍着浑身疼痛坐了下来,又问道:“不知衙内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曹栋栋面露犹豫之色,又侧过头去向马小义小声问道:“小马,这人真信得过?”
“哥哥放心便是,张三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十分讲义气,绝对信得过。”马小义是拍着胸脯道。
张斐听得感动万分,这小子有前途啊!
曹栋栋却是一脸狐疑地看着马小义。
张斐主动开口道:“衙内是来找我打官司的吧?”
曹栋栋诧异道:“你咋知道?”
张斐道:“因为除了此事,我什么也帮不了衙内。”
曹栋栋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张斐又道:“如果是打官司的话,衙内还请放心,我们可以先签一份保密协议,就是确保我不会透露任何讯息。”
曹栋栋一挥手道:“那倒不必,量你也不敢多说。就是......!”他斜目瞧着张斐,“你有何手段?”
张斐笑道:“我手段多得是,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衙内到底犯了何事,倒也不敢妄下判断。”
马小义哎哟一声:“哥哥,你咋跟个女人似得,怕啥,我张三哥打官司可是厉害得紧,连契约官司都能够打赢,你那事算甚么。”
曹栋栋没好气道:“你懂什么?这事要是办不好,那我可就完了。”
马小义老大不爽了,激动道:“哥哥,我会害你么,这回你信我的,张三哥你一定能够帮你。”
“行行行!我信你!”曹栋栋被马小义吵得也有些头疼,又道:“你说。”
马小义一愣,道:“哥哥咋不说。”
曹栋栋挠着腮帮子:“你说就是了。”
说着,他又偷偷打量了下张斐,怎么越看越不靠谱。
“那行,我来说。”马小义很是激动地说道:“张三哥,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我家哥哥睡了一个禁军教头的浑家,结果......。”
曹栋栋当即打断他,“你别瞎说,只是睡了一半,要真睡了,那我也不冤了。”
张斐也不知嗅到哪味灵药,只觉精神抖擞,哪也不疼了,急急问道:“何谓睡了一半?”
曹栋栋一脸懊恼道:“就是刚刚准备脱衣物。”
这是叫睡一半吗?这分明就是啥也没干啊!张斐顿时又疼了起来,“了解。小马,你继续。”
“哎!”马小义又道:“刚睡到一半,就被那教头给发现了,如今那教头威胁哥哥,让哥哥给那他升官,如果不给他升,他就要去开封府告我家哥哥。”
曹栋栋愤愤不平道:“要是睡了,那也就罢了,关键俺都还没睡,他凭啥威胁俺。”
衙内都是一个德行么?张斐八卦道:“那教头不会叫林冲吧?”
不过他生平也就认识一个衙内,名叫高衙内。
曹栋栋摇摇头道:“倒不是,不过也姓林,唤作林飞,你识得么?”
张斐摇摇头道:“不识得。”
马小义插嘴道:“张三哥,俺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如果对方不是衙内,张斐也有这种仙人跳的感觉,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马小义立刻将其中缘由告知张斐。
原来这曹栋栋与马小义自小好舞棍棒,与军中好些个教头关系不错,前日曹栋栋与林飞和一个姓吴的虞候约好一块去狩猎,三人打得一些猎物,又去到林飞家里吃夜饭。
这酒过三巡,几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就是那么刚刚好,在旁伺候的林娘子生得美貌如花,据曹栋栋自己所言,席间那林娘子就给他抛媚眼,惹得他色心大起,趁着林飞与那虞候醉酒之际,便是搂搂抱抱,滚到床上出去了。
正要办事之际,林飞和那虞候便闯入门来,那林娘子顿时哭诉,说是曹栋栋要强奸她。林飞揪着曹栋栋要去告官,幸得那虞候拦住,在虞候的调解下,三人达成协议,曹栋栋帮林飞升官,便放他走。
怎么跟水浒传倒着来?张斐有些不太相信,问道:“冒昧问一句,衙内,你都能帮他升官,你还怕他威胁?”
曹栋栋道:“本衙内岂会怕他一个小小教头,但此事若是让我姑奶奶和我表姨知晓,她们非得将我宰了。”
不怕爹,怕姑奶?怕姨母?倒是稀罕!张斐问道:“不是衙内的姑奶奶是?”
马小义道:“哥哥的姑奶奶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
张斐顿时停止了呼吸,“那...那衙内的表姨....?”
“当今太后。”
第六十六章 我要复仇
这...这是什么家世啊!
相比起来,那高衙内算个屁啊!
虽然张斐不是历史专业的,但是他可是认识这曹太后和高太后的,历史书上可都有提到过。
这曹太后乃是宋仁宗之妻,出身于真定曹氏,武惠王曹彬的孙女。
这曹家乃是北宋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地位极为显赫,且贯穿整个北宋,且在英宗时期,可就是这位曹太后在掌权。
而那高太后名为高滔滔,乃是宋英宗的皇后,又是曹太后的外甥女,也是当今圣上宋神宗的母亲,同时也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贤后,还被冠以“女中尧舜”的美誉。
不但如此,这位高太后也是出身将门世家。
也就是北宋高家军,这高家军可是能够与杨家将、折家军、种家军、曹家军齐名的。
身世极为显赫。
后人只知那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却忽略了一点,就是这赵家其实也从不跟外族联姻,但是赵家却跟几乎所有的将门世家都有联姻关系。
杨家军、高家军,种家军,曹家军,其实也都是军阀来的,世代相传,由此可见,虽然赵家选择以文驭武,但同时与他们这些将门世家积极联姻,这些将门世家几乎都出过皇后、妃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密切的。
赵家并没有将他们军阀当做夜壶,用完就扔,其实还是文武两手抓,只不过用的套路不同罢了。
面对他们这些将门世家,文官也不敢太嚣张。
而且他们这些将门世家,都属文武双全。
最后出来保大宋的,还是这些将门世家,可见他们对于大宋是非常忠诚的,这在一个王朝末期,其实也是非常罕见的,可见老赵家的策略还是由可取之处的。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再能打,也架不住那徽钦二宗人菜瘾大,一个好微操,一个好乩童起乩,更要命的是他们基因异常强大,还造了个完颜构出来,最终未能力挽狂澜。
而这曹栋栋正是当今步军副都指挥使曹评之子。
如今衙内可不是贬义词,一般就是他们这些京师禁军统帅的子弟叫衙内。
正如那长孙皇后一样,身为贤后,首先一点就是要做到避免任人唯亲,曹、高二位太后皆是如此。
可以想象的到,一旦林飞告到官府去,且证据确凿,那么这二位太后估计真的会大义灭亲。
这才是最可怕的。
张斐虽知此理,但对此还是有所保留,毕竟这只是曹栋栋一面之词,一般来说,只有衙内欺负教头,哪有教头欺负衙内的道理。于是道:“既然如此,衙内何不答应林飞的要求?”
“那怎行!”
曹栋栋神情激动道:“今日本衙内若是帮他升官,明儿他又要升,本衙内又答应他么?那可就是没完没了了,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咦喂!这个衙内倒也不傻啊!张斐诧异道:“衙内倒是看得挺透彻的。”
曹栋栋哼道:“这事小马家可都没少干,咱能不清楚么。”
“哥哥,你又来,做了啥坏事,就往俺家推。”马小义恼怒。
曹栋栋低声道:“咱兄弟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保住我,我保住你全家。”
马小义郁闷不语。
这个计策倒是不错,将来我也可以来掺一脚。张斐动了念头,又问道:“那不知衙内希望我怎么帮你?”
曹栋栋突然看向马小义。
马小义忙道:“哥哥是希望能够借用张三哥你的手段,反告那林教头勒索,还哥哥一个公道。”
曹栋栋直点头,但又摇头道:“能不能告那林飞倒是不打紧,只要让我渡过这一关,我有得是手段收拾他,可是不能让我姑奶奶和表姨惩罚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找我一个珥笔之人,去处理你们的家事,你还真是个机灵鬼。张斐沉吟少许,道:“这可不容易,打不打得赢这场官司,先放在一旁不说,就算打赢了,太皇太后也有可能会惩罚你,毕竟这无关律法啊!”
曹栋栋哼道:“要是简单的话,我来找你作甚。”
张斐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马小义突然道:“张三哥,怎么说,俺们兄弟今儿可也救了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曹栋栋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我们现在可是你的恩人啊!你得知恩图报。”
这两小子嘴巴还挺能说得。张斐想起方才被袭击一事,至今是心有余悸,如果对方是要他的命,估计他已经命丧黄泉,不禁心想,恩公只能保我在公堂之上,能够据理抗辩,可保不了我平时的人身安全,若与他们交好,对我的人身安全,或许有些帮助。
念及至此,他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曹栋栋与马小义面面相觑,倒也不敢打扰张斐。
过得好一会儿,张斐突然道:“我可以答应帮你......。”
曹栋栋忙道:“你想到办法啦?”
张斐道:“只要是官司,那就有得打,但是你必须保证,你方才说得都是实话,而且你得将整个过程详细地说一遍,如此我才能够帮到你。”
曹栋栋大喜,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只要你能让我姑奶奶不惩罚我,我全都听你的。”
接着,张斐又让李四拿来文房四宝,让曹栋栋将过程再仔细说一遍。
曹栋栋郁闷道:“方才小马不是说了么?”
“他只是说了个大概,我要细节。”
“哦。”
曹栋栋哪知什么是细节,就如同背课文一般,重复着方才马小义的那番论述。
说得张斐是又疼又困,心想,不行,这么下去,我得睡着了。
“先说重点。”
“啥是重点?”
“就是当晚你与林夫人开始接触的时候。”
“哦,当时那林教头和吴虞侯都喝趴下了,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林夫人就叫那丫鬟来扶我去休息,我之前就说了,席间那林夫人老是挑逗咱,咱也知道,这事可得男人主动,于是我就不要那丫鬟,将林夫人拉过来,扶着我。嘿嘿。”
“那你摸了没?”
“摸啥?”
“林夫人啊!”
“摸了!”
“摸哪里?”
“啥?这...这也要说吗?”
“打官司打得就是细节,摸手和摸屁股能是一回事吗?”
“摸了。”
“哪里?”
“屁股。”
“胸呢?”
“好像...也摸了。”
“大不大?”
“这也要问吗?”
“当然,你都说不出大小,又怎么能证明你确实摸了。”
“哥哥,你还害什么臊,问你就说呗!”
“好像不小,她用手挡着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摸到。”
“但是你去摸了。”
“嗯。”
“亲了没?”
“亲了。”
“哪里?”
“脸。”
“伸了没?”
“伸啥?”
“啊?哦,你没亲嘴是吧?”
“还没来得及。”
“跳过。”
......
“你还写了认罪书?”张斐突然放下笔来,诧异地看着曹栋栋。
曹栋栋点点头,郁闷道:“当时他说要抓我去告官,我都吓坏了,稀里糊涂就写了那认罪书。”
这下可就糟糕了!铁证啊!张斐紧锁眉头,道:“认罪书中可有提到你保证为他升官?”
曹栋栋摇头道:“倒是没有写。”
看来这还真像似一个仙人跳啊!张斐点点头,又道:“你继续说。”
曹栋栋摇摇头道:“没啦!我写完这认罪书,他们便放我走了。”
张斐又仔细看了一边方才所写,然后想曹栋栋道:“具体怎么打这官司,我还得想一想,暂时你就先应着那林教头,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省得!省得!这我省得。”曹栋栋道:“前两日小马就让我来找你,可当时你都还住在许府,我都不敢去,可就怕被林飞或者许老头知晓。”
“谨慎是好事,你看我......!”
张斐突然呻吟一声,一手又捂住腹部,旋即又向曹栋栋道:“这官司我暂时接下,但我先得去处理一点私事。”
曹栋栋啧了一声:“你先帮我解决此事,我再帮你,岂不更好。”
张斐皱了下眉头,“这事你帮不了我,不过你也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帮你解决的,到时我会联系小马,你不要主动与我见面。”
曹栋栋虽有不愿,但还是点头道:“行,你可得记住了。”
张斐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今日之事,也许会让你们去上堂作证,你们愿意吗?”
马小义激动道:“三哥,俺也能上堂争辩吗?”
张斐翻了白眼,“你是做供,讲述今日你看到我被打的事实,可不是争辩。”
马小义哦了一声,又嘀咕道:“那多没劲。”
曹栋栋嘿嘿道:“我这也算是做了好事,这我当然要去。”
看来还真不是他们两个所为,那十有八九就是王司农所为。张斐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又道:“目前还不一定,有需要再找你们,衙内你先别声张,要去也是让小马去。”
曹栋栋激动道:“凭啥?好事就不让我露脸了。”
张斐道:“那你的事就另找人吧。”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
......
送走他们之后,张斐立刻躺了下去,前不久他可还挨了一顿毒打,都快要撑不住了。
“哎呦!啊---!娘的,那些家伙下手这么狠。”
李四瞅着张斐肚子那巨大的脚印,忙道:“三哥,我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敷敷?”
“不用!”
张斐低目瞧着那巨大脚印,道:“这可是证据。”
“证据?”李四问道:“三哥是要去告官么?”
“不。”
张斐咬着后牙槽道:“我是要去复仇。走,我们去开封府。”
第六十七章 流氓不是这么当的
汴河大街。
“三哥!你坚持住啊!开封府就在前面了,三哥,三哥......。”
李四搀扶着看似奄奄一息的张斐,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一边喊着,眼泪是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这两人是怎么了?”
“瞧他们鼻青脸肿,莫不是遭遇打劫的呢。”
“咦?那...那不是珥笔张三么?”
“呀!还真是张三李四。”
“好像他们是要去开封府。”
“走走走,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开封府。
如今已是下午时分,眼看放衙在即,门口的衙差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开始闲聊起来,像极了盼着放学的小学生。
其中一个衙差长长松得一口气:“唉...终于轮到咱们休假了。”
另一个衙差道:“本来早就该放了,都是托那张三的福。”
“别提那张三了,我可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你如今想见也见不着了,他现在连堂都上不了,还来此作甚,坐牢么。”
“张...张三?”
“你吓唬谁呢,我可不会被你骗到。”
“不。你快看,真...真的是张三。”
衙差指着前面,哆嗦着嘴唇。
另一个衙差这才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猪头小伙搀着一人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张斐。
其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余人,好奇地翘首以盼。
“快...快去通知知府,张三来了。”
门口衙差真是如临大敌。
一会儿,李四搀着张斐来到府衙大门前。
留守那个衙差指着张斐道:“张三,你还来此作甚?”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张斐,缓缓抬起头来,用迷离的眼神望着那衙差,吊在李四肩膀上的手臂,左右荡了荡,“差哥好!”
那衙差怒喷道:“看到你老子就不好了。”
“差哥见谅,其实我也不想来这里的,但是你也看见了,我们现在是身负重伤......!”
那衙差见李四鼻青脸肿,而张斐虽只是脸颊上有块淤青,但其一手捂住腹部,连站都站不稳,似乎伤得更重,只觉无比的痛快啊!
活该啊!
你小子也有今日。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神仙姐姐显灵了。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为什么我们会身负重伤,就是因为方才我们被人毒打了一顿,在咱大宋京都,发生这种事,相信也不是吕知府所愿意看到的,所以......!”
他在讲述之时,李四偷偷挪着脚步,此时已经来到登闻鼓前。
当他拿起鼓槌时,那衙差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是面色苍白,手脚并抬,“住手......!”
为时已晚,张斐抡起鼓槌就猛击鼓。
砰砰砰!
鼓声响起。
身后的群众们顿时精神一振。
张三重临开封府。
这回可有好戏看咯。
府内。
此时,吕公著正忙着处理一些公务,马上就要休假了,忽闻府外鼓声响起,不禁一惊,“何人击鼓?”
也知为什么,他脑子里面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张斐,不过随即想到张斐现在根本不可能来敲鼓。
话刚出口,就见一个衙差跑至门前,抱拳道:“启禀知府,那张三又来了。”
“真是张三?”
吕公著倏然起身,饶是他这种公正严明的官员,也有些受不了这厮了。
动不动就来敲鼓......!
真将开封府当成茅厕了。
关键张三已经没有争讼的权力。
可是当他见到张三李四相互搀扶着进来时,不免一愣,“你们这是干什么?”
张斐一拉腰带,露出腹部那巨大鞋印,道:“回禀知府,我们被人打了。”
打得好!
这里堂内所有人的想法。
包括吕公著。
那主簿黄贵皱眉道:“是谁告诉你,被人打,就能上这开封府来击鼓?”
开封府的鼓真不能乱敲。
当初李四一案,张斐也没有击鼓。
这开封府对应的应该是市政府,吕公著更多的责任是市长,只不过他同时还兼顾开封府最高法院院长。
然而,在开封府管辖内,有五个法院之多,且好些个法官,不管是民事纠纷,还是刑事案,一般都是去那五个法院。
等到他们审完,给出判决之后,吕公著再审查一遍,若无错漏,就对外宣判。
流程大体如此。
吕公著的主要职责,是农田水利,是经济民生,不是破案,除非涉及到官员,或者重大刑事案,吕公著才会亲自审理。
李四一案,本就不该来这开封府,只不过这吕公著当时也想碰一碰张斐,再加上张斐花样繁多,激起民怨,故他才亲自审。
张斐有气无力道:“这小民知道,但是小民这回被打,开封府是脱不了干系,而且知府也是当事人之一,故此小民只能来此找知府伸冤。”
与我有关?吕公著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昨日小民刚刚从许府搬走,前脚刚刚踏入新家,就被几个蒙面人用麻袋罩住,狠狠毒打了小民一顿。”
吕公著问道:“此与开封府有何关系?”
张斐道:“小民初到汴京不久,所识之人不多,得罪的人那更是屈指可数,也就是为李四打了个官司。而这官司是在开封府打得,最终也是开封府从中调解的,但结果就是没过多久小民就被人袭击报复,这若传出去,谁还敢来开封府告状。”
吕公著面色渐渐变动凝重,“你是说陈裕腾派人打得你?”
张斐摇摇头。
吕公著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斐道:“我认为是王司农找人打得我。”
“王司农?”
吕公著诧异道。
“是的。”
“你有何证据?”吕公著问道。
张斐道:“当初小民在为李四辩护期间,那王司农曾来找过小民,并且对小民进行威逼利诱,但是小民当时没有答应他,并且还怒斥他知法犯法。”
吕公著皱眉道:“为何你当时没说?”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张斐当然有权来此击鼓鸣冤,这不但涉及到报复,而且还是涉及到朝廷大臣。
张斐叹道:“对于小民而言,自然也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是吗?吕公著哪里肯信,又问道:“你可有证据?”
张斐道:“那是大白天,肯定有人见到。”
吕公著稍一沉吟,道:“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够证明王司农就威胁过你。”
张斐道:“是呀!王司农特地来找我一个素未蒙面的珥笔之人喝茶聊天。”
吕公著哼道:“你休在这里油嘴滑舌,这本官自会查明。”
张斐道:“这正是小民所期待的。”
说到王司农,吕公著就不能不管。
这宋朝的司法,其实是默许民告官的,因为没有法律条文禁止,地方上可能有所差别,但是开封府是有过很多先例的,而且开封府对于这种案子,也是非常看重的。
道理很简单,这汴京遍地士大夫,如果开封府不能为百姓做主,试问谁还将开封府放在眼里,这还涉及到一个权力问题。
正如张斐所言,他被打可能是李四一案的延续,当初从中调解的吕公著自然是有责任。
于是吕公著先让黄贵带着张斐下去录供。
张斐刚刚被带下去,通判李开便急急来到这里,“听闻那张三又来了?”
吕公著道:“正在录供。”
李开纳闷道:“他如今可没有资格上堂争讼?”
吕公著道:“他是来告状的,不是争讼的。”
“告状?告谁?”
“王司农。”
吕公著又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李开。
李开道:“我看他真是活腻了,就他说得那些,凭什么告王司农买凶伤人,要是惹火了王司农,又查不到确凿证据,人家反告他诬陷,这罪名可就更大了。”
吕公著叹道:“正因为涉及到王司农,又与李四一案有关,本官才决定受理此案,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看能否查到证据,咱们只需要秉公处理。”
李开苦笑道:“这怎么查,那小子连打他的人都没看清楚。”
吕公著沉吟少许,道:“你先去王司农家里问问,在李四一案的审理期间,他到底有没有去找过张三。”
......
“许娘子!”
张斐与李四录完口供,刚出府门,就见许芷倩急匆匆赶来。
“你们...你们怎变成这般模样?”
许芷倩看到猪头一般的李四,不禁大惊失色。
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啊。
张斐瞧见这女人,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乌鸦嘴。”
乌鸦嘴?
许芷倩一愣,旋即想到早上说过的话,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还笑,哎哟!”
气得张斐一时没留意,又拉着了伤口。
许芷倩轻轻哼道:“我若有这本事,你都不知死了多少遍。”
“哇...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行了!都伤成这样还贫嘴。先去我家待着吧。”
......
许府。
这早上走得时候有多么开心,此时回来就有多么尴尬。
许遵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道:“你这回真是太冲动了,你去开封府告状,这倒是没有错,但你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状告朝廷大臣,你可知后果?”
张斐皱眉道:“这我知道,但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案子,每天都有人被打,如果我不告王司农,开封府不会重视,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隔三差五就能够派人来打我一顿,我必须要反抗。”
许遵眉头紧锁,“话虽如此,但你到底没有证据,你应该先与我商量,我自会督促朝廷调查此案,倘若那王司农反告你一状,这后果可大可小啊!”
张斐却问道:“恩公以为他会反咬我一口吗?”
许遵皱了皱眉道:“我看很有可能。”
张斐听得却是一喜,“那就好!就怕他不告。”
许芷倩惊讶道:“你是被打糊涂了吗?”
张斐没好气瞧她一眼:“我清醒得很,如今只是调查,这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也不认为开封府能够找到打我得人。但如果王司农反咬我一口,那此案就变成了官司,只要变成官司,那我就能够发挥我所能。”
许芷倩纳闷道:“你都没有证据,你拿什么跟他打。”
张斐道:“嘴!我会咬住他不放的,我要让这个官司搞得他一家人都心神不宁,等着吧,我要让他们明白,这流氓到底该怎么当。”
流氓?
不对劲呀!
你想干什么?
许遵不禁看着他。
张斐也注意到了,忙道:“恩公,我也是被逼无奈,而且我比他们好多了,至少我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许遵沉吟少许,问道:“我能给你什么帮助吗?”
张斐道:“我只求恩公能够帮助我得到公正的审判。”
如果没有许遵的支持,他这流氓还真耍不起来。
许遵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法内狂徒
“啊...啊...轻点...大叔,求你了,轻点...疼啊!啊.....!”
“哎呦!哎呦!哎哟!疼死俺了!疼死俺了!”
两个末班小鲜肉躺在屋内,被两个老男人狠狠地揉搓着。
发出杀猪一般惨叫声。
此起彼伏。
异常血腥!
惹得屋外的许芷倩是笑个不停。
半响过后,屋内只剩下了粗重喘气声。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两个老男人一边搓着手,一边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副事后的样子。
许芷倩立刻上前问道:“他们的伤势怎么样?”
其中一个年长的老男人拱手道:“许娘子勿要担心,他们都只是受到一点皮外伤,我已经给他们敷上药,平时稍稍注意一下就行了。”
许芷倩松的一口气,点点头道:“多谢二位。”
又立刻吩咐青梅带这二位郎中下去休息。
等郎中走后,许芷倩轻轻敲了下门。
门直接开了,只见李四顶着一个猪头脸站在门内。
“你怎么样?”
“多谢许娘子关心,俺好多了。”
“那就好!”
许芷倩点点头,又偏头看向半躺在卧榻上的张斐,“你怎么样?”
“放心,死不了。啊...!”
张斐艰难地坐了起来,又瞟了眼许芷倩,“倒是你,要悠着一点,可别把嗓子给笑哑了。”
许芷倩抿了抿朱唇:“你一个大男人这般怕疼,还好意思说。”
“且让你嚣张片刻。”
张斐道:“等我伤好了,再跟你吵,我现在要留着力气对付那王司农。”
许芷倩柳眉一皱,“你这不会是意气用事吧?虽然我朝是允许民告官,但你若拿不出证据来,那将会对你非常不利!”
她并不反对张斐采取报复手段,这都已经打到脸上来了,嫉恶如仇的她,当然认为该给予反击,但是她担心张斐是太冲动了,以至于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张斐眯了眯眼,“放心,我想得很清楚,你等着好了,这回我要让王司农感到珥笔之人的恐惧,以求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许芷倩震惊地看着张斐。
杀鸡儆猴?
你一个珥笔,拿官员杀鸡儆猴?
会不会是用错成语了?
......
王府。
“反了!反了!岂有此理!那张三小儿,竟敢诬蔑本官。”
王文善来厅中来回踱步,愤愤不平地骂道。
前来询问的李开解释道:“王司农先勿动怒,我...我也不过是照例询问。”
王文善停下脚步,回身向李开道:“李通判照例询问,那就证明开封府还是怀疑本官,你可知道,这会对本官的名誉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李开报以歉意地微笑,“主要是那张三说王司农你曾在李四一案调查期间,去见过他,并且还威胁过他,我们也不能置若罔闻啊!还请王司农见谅。”
没有证据,他说话也非常客气。
王文善道:“不错,我当初是与他见过一面,但我并非是威胁他,而是希望通过他向李四道歉,当我知道我那外甥干出这种事时,我都恨不得大义灭亲。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借此勒索本官,提出高昂赔偿的要求。唉...也怪我心软,我认为此事皆因我家教不严,我也是责无旁贷,故才让我那外甥尽量答应他那些不合理的要求。
但是没有想到,他却变本加厉,又故技重施,想要借再此勒索本官,真是岂有此理。”
李开皱眉道:“王司农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王文善抖着五指,“五百贯的赔偿,李通判认为这真的合理吗?”
李开沉眉不语。
当初那个赔偿,确实创下记录,而就当时,李开他们也想到这是张斐所想要的。
基于这个结果,王文善的话显然更加可信啊!
王文善又道:“我那外甥本不愿答应他的要求,是老夫硬逼着他答应得,心想着也好借此事给他一个教训,可不曾想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越说越气,他是直摇头,“不行,这事断不可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去告他诬蔑本官,以证老夫清白。”
李开道:“王司农当然可以这么做,如果证明张斐的确是诬告,那我们开封府也会秉公处理的。”
他态度非常明确,反正我们开封府是秉公处理,你要告就告,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的。
王文善也录了一份口供给他,将他打发走。
李开前脚刚走,刑部员外郎陈瑜便从后堂里面走了出来。
“真是没有想到,那张三竟然直接去开封府状告恩师。”
陈瑜是直摇头。
这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原本以为张斐肯定会找许遵、王安石出面主持公道,因为没有证据,一旦王安石、许遵介入进来,那就是权力的博弈。
他们便可集中朝中反对王安石、许遵的力量借此案来反对市税司,这是一箭双雕之策。
可没有想到那二愣子直接跑去开封府告状了。
“他这是自寻死路!”
王文善冷冷一笑:“你说为师反告他诬陷和敲诈勒索,能成否?”
陈瑜道:“一定能成,因为他不可能拿出证据来,同时从李四一案的结果来看,大多数人都会相信这是张三故技重施,又来敲诈恩师,不过恩师应该马上行动,以此来表达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愤怒和委屈。”
王文善点点头道:“你马上给我写一张状纸,今儿就送过去。”
......
开封府。
“怎么样?”
吕公著向刚刚回来的李开问道。
李开苦笑道:“王司农表示他确实见过张三,但他只是希望通过张三,向李四道歉,并无威胁过他。
不但如此,王司农还说当时是张三勒索过他,提出非常不合理的要求,但他仍旧答应了,故此他认为张三又打算故技重施,敲诈勒索他,王司农还表示要告张斐诬蔑他。”
吕公著皱眉道:“此事真相如何,就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孰真孰假,很难判断。”
李开点点头,道:“除非张斐找出证据,证明确实是王司农买凶伤人,否则的话,他难以胜诉。”
这边还聊着,那边王文善的状纸就送到了开封府。
“想不到来的这么快,看来这回王司农是绝不会轻易罢手了。”李开面露忧虑之色。
吕公著道:“我们秉公处理就行。”
既然要秉公处理,那肯定要马上召张斐过来询问,他现在已经成了被告人。
很快,张斐就被叫来开封府。
“小民诬告王司农?知府信吗?”
张斐听到这话,不禁都乐了。
吕公著不觉好笑,沉眉道:“这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本官是要看证据的,你说王司农曾威胁过你,且买凶伤人,你能否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张斐理直气壮道:“我当然有证据啊!”
李开都急眼了,“那你就拿出来啊!”
“我不拿。”张斐摇头道。
“......!”
愣得半响的吕公著,差点没气晕过去,不禁勃然大怒,“混账!你当本官真拿你没有办法么?来人啊!给我将此人拿下,重打二十大板。”
张斐丝毫不惧,反而怒喷道:“你们果然是官官相护。”
吕公著大怒,老子一生清廉,怎容此厮诬蔑,“你这刁民真是无法无天,本官让你拿出证据,你又不拿,你这不是成心戏弄本官吗?”
说到后面,他都委屈了。
欺负人了不是。
张斐反问道:“敢问知府,王司农说没有威胁小民,你们可有让他拿出证据来?”
吕公著气急不过道:“但现在是你告他买凶伤人,他告你诬陷,你得证明自己没有诬陷他。”
张斐又道:“但他也说了小民敲诈勒索他,他拿出证据了吗?那小民是不是也可以告他诬告?”
“......?”
属实闭环了。
吕公著道:“你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张斐道:“小民绝无胡搅蛮缠,小民不拿出证据来,就是怕你们官官相护,记得当时审理阿云一案时,司马大学士为求公平,也容许我暂不透露证据。
除非让我与王司农对簿公堂,否则的话,我就是被你打死,我也不会拿出证据来的,天知道这证据拿出来,会不会莫名消失。”
又是这一招?
吕公著真是恨得牙痒痒,他依稀记得,当初张斐也是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司马光,只不过当时他是拿皇帝出来说,如今改用司马光。
这真的是一环套一环,下回是不是就用他吕公著了。
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啊!李开抬了下手,制止上前来的衙差,又向张斐道:“你是要与王司农对簿公堂吗?”
张斐道:“而且还要开堂审理,他敢吗?”
李开问道:“你怎知王司农不敢。”
张斐道:“他若敢,那最好不过了,我要在天下人面前,拿出证据,来戳穿他那虚伪的面孔。”
吕公著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好!本官答应你,到时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本官绝不会轻饶你。”
他也明白李开的意思,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都拿不出证据来,索性让他们两个自个去争。
张斐自信满满道:“如果小民拿出证据来,也望知府能够秉公处理。”
第六十九章 舌战开封府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那就是针尖对麦芒。
吕公著派人告知王文善,如果他要告张斐,就必须与之对簿公堂。
毕竟你们两个都拿不出具体证据来。
如果不这么干的话,开封府可能就背了这锅。
吕公著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名声毁在这二人手中。
虽然他不爽张斐,但是他也认为事情闹到这一步,王文善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换成王安石、司马光,等正直的大臣,遇到这种事,唯恐避嫌不及,又怎会主动去找张斐。
王文善直接就答应下来,还表示自己一定要与张斐对簿公堂。
这氛围都已经营造出来了,哪怕退半步,那可都是心虚的表现。
关键他不认为张斐手握证据,他一点也不害怕。
双方都表现的非常强硬。
直奔高潮!
马上就闹得是满城皆知。
百姓们是赶紧买好瓜子,坐等这大戏上演。
这事断断续续也持续了这么久,总得给一个大结局啊!
烂尾没屁眼。
与此同时,那王文善也在朝中哭诉,表示上回自己被张斐勒索敲诈,是自己认为外甥有错在先,故而选择让步,没有想到却是换来这种结果。
以结果论的话,王文善的话,当然是更加可信。
毕竟李四一案,所赔偿金额,确确实实创下地主界的记录。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是很不合理的。
也不理解为什么王文善要答应。
要知道朝中本就大多数官员都是支持王文善的,哪怕就是王文善叫人揍得张斐,那在他们看来,也是应该的。
这小子着实可恶,上回给了他一个教训,他却不知悔改,又弄了个房贷出来,令许多官员忍痛割肉,倒是便宜了那王介甫。
而如今一些中立的官员,也开始偏向王文善,认为张斐敲诈勒索的可能性要更高。
此事当然也惊动了宋神宗。
在房价一事上面,宋神宗最终是采纳张斐的建议,可见他是非常欣赏张斐的。
他赶紧找来许遵,问明缘由。
“原来如此!”
宋神宗点点头,又道:“可是他到底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许遵沉默少许,如实道:“据臣所知,他...他应该是没有确凿证据。”
宋神宗立刻道:“既然如此,卿为何不阻止他?他这分明就是冲动之举,卿真应该先告知朕,朕自会替他做主啊!”
许遵道:“臣有告诫过他,但是他似乎很有把握,而且根据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常常出其不意,故此臣以为他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宋神宗皱眉道:“但如今这事越闹越大,万一他输了,朕想保他,可也非易事啊!”
一个登州女子,让他的圣裁都成了笑话,可见在司法上,皇帝要保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啊!
许遵听着就放心了,也非易事,那就是说,还是能够保的,忙道:“陛下还请放心,以臣对他的了解,其为人还是非常谨慎的,不会冲动行事。”
宋神宗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
吕公著可不想借此事来增添开封府的关注度,还去故意拖上几日,增加一点曝光度,他是选择马上就开堂审理。
他期待速战速决。
此案也非常简单,就是看他们谁能够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说得是实话,对方是在说谎。
反正总有一个人是在说谎。
然而,此番前来开封府观望的人,也已经创下记录。
虽然宋朝一直都允许民告官,但从未有过官与民对簿公堂,一般来说,都是状纸交锋,最多也就是闭门调查审理。
自张斐到来后,对簿公堂,仿佛变得是越来越常见了。
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开封府门前,只见王文善与陈瑜从车中下来。
“王司农!”
“王兄!”
顿时就有不少官员迎了上去。
“王司农,此番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一定要好好惩治一下那刁民。”
“不错!这刁民都勒索到咱们官员头上,可不能助长此风啊!”
“王兄,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倘若今日那刁民拿不出证据来,开封府要不立刻严惩他,我们就去陛下那里弹劾开封府。那刁民能走到今日,我看开封府就得负很大的责任。”
......
一大群官员围着王文善,纷纷为其打气。
别看张斐只是一个珥笔之民,但是他在朝中仇恨,那真是不比王安石少,这些老爷们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这小子。
太嚣张了!
完全不将他们这些老爷们当回事。
关键这其中涉及到一个阶级问题。
这一次对簿公堂,如果王文善赢了,一定要将这小子彻底整死,决不能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多谢诸位百忙之中来支持王某人,王某人真是......!”
说到后面,王文善哽咽不语。
那些官员见罢,更是愤怒不已,看看,这都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岂有此理。
而此时,只见三个老者步行来此,正是王安石、司马光、陈升之。
陈升之望去不远处被簇拥的王文善,又偏头看向王安石和司马光,“二位以为谁会赢得这场官司?”
司马光摇摇头道:“不好说啊!从目前所得知的消息来看,那小子手中应该没有铁证,故此他才会要求对簿公堂,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王安石听他话里有话,呵呵笑道:“君实似乎对于上回阿云一案,还耿耿于怀啊!”
司马光瞧了眼王安石,“上回他怎么赢的,你王介甫心里就没点数么。”
王安石哈哈一笑,旋即又道:“输了就承认,不能把责任推倒别人头上,此非君子所为。”
司马光恼怒不已,但也不得不认。
那场堂审,他确实输了。
忽听一人喊道:“张三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张三裹着一件烂斗篷在李四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
大家依稀还记得那个身着光鲜亮丽的珥笔之人。
一转眼,就变成这模样。
真是我见犹怜啊!
真是感同身受啊!
王安石好奇道:“他今儿怎么不是珥笔之人的装扮?”
司马光道:“他又不是来打官司的,他可是受害者和被告者。可是我听说,他的腿没事,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瘸了。”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这厮在博同情。
忽听人群中一人喊道:“张三,我们支持你。”
“张三,你一定要讨回公道。”
.....
不少百姓纷纷为张斐助威大气。
李四一案,大快人心。
而此案乃是李四一案的延续,他们当然是支持张斐的。
看看!
这都将人打成什么样了。
欺人太甚。
试问谁又没被欺负过,只不过他们不敢站出来,如今张斐站出来挑战老爷们的权威,不管对错,他们肯定是站在张斐这一边的。
张斐眼中含泪,朝着乡亲父老们拱手致谢。
开封府门前,登时变得阵营明确。
堂上是官与民,堂下亦是官与民。
......
过得好一会儿,府院大门缓缓打开,那通判李开亲自出来,将王文善和张斐带了进去,又亲自将司马光、王安石等官员请入院内。
此案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案子,但闹到如今,阵势之大,开封府都不得不给予足够的重视。
他们进去之后,大家立刻围了过来。
市民都已经站不到位置,站在府衙门前的全都是马天豪、陈懋迁等一干腰缠万贯的富绅。
习惯于溜后门的许芷倩,悄悄来到前院时,发现已经没了位置,而且前面站着的人,都是朝廷大员。
陈升之、王安石、司马光、齐恢、王师元、唐介......。
如吕惠卿、陈瑜这等小官,都已经站到角落里面去了。
给人的感觉,真的就是决战开封府啊!
好在那吕公著资历不浅,如此场面,他是丝毫不怯。
“威...武...”依旧。
当然,王文善还是有特殊待遇,他是坐在左下方的,而张斐则是站在中间。
吕公著一拍惊堂木,道:“张斐,你状告王司农买凶伤人,可有证据?”
单刀直入。
王文善非常淡定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小民当然有证据,首先,在李四一案审理之时,王司农身为朝廷命官,又是陈裕腾的舅舅,却偷偷来找小民,无论他当时说了什么,都有干扰司法的嫌疑。”
吕公著眉头一皱,略显不爽。
你这又东拉西扯,你不是有证据吗?
拿出来啊!
他都急了。
当今对于妨碍司法公正没有那么严,王文善身为陈裕腾的舅舅,前去找张斐了解情况,是不足以构成干扰司法罪的。
王文善倒是不在意,似乎早有预计,叹了口气,回应道:“你说得很对,我此举确有不妥,但你又是否明白,身为舅舅,在得知自己的外甥做出此等事来,是有多么的心寒,我真是愧对我那去世的姐姐,故此我才去找你,希望能够代我那外甥向李四表达歉意,并且表示不管官府怎么判,我都会给予李四补偿的。
记得当时,你表示必须拿出五百贯,此事才能够作罢,才能得到李四的谅解,原本我那外甥还不愿意,毕竟是五百贯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是我逼着他答应的。”
他用非常温和的语气阐述着这一切,但却是绵里藏针,暗示张斐曾敲诈勒索他。
“王司农贵人多忘事啊!”
张斐笑道:“我记得当时,王司农可是把话说得非常明确,如果我还要继续告下去,那就令我今后永远无法上堂辩诉。”
此话一出,王文善顿时目瞪口呆。
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上回你告状,可没说这事啊!
吕公著也傻了。
怎么又扯到这事上面来了。
堂外顿时一片哗然。
百姓们纷纷心想,就知道是如此,当时我就猜到是报复了。
站在角落里的许芷倩面色一喜,真是好一招移花接木。又偷偷瞄向前面那些官员。
果不其然,他们中一些人脸上哪还有半分淡定,个个都是一脸心虚。
他们完全把这茬给忘了。
许芷倩暗道,看你们今后还敢不敢用这种无耻手段。
司马光喃喃自语道:“这是个圈套啊。”
王安石呵呵道:“幸亏不是你,不然的话,你又输了。”
司马光瞪他一眼,心里却想,好小子,果真手段了得啊!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然本质上,那是因,这是果,可以说是一回事。
但是约束争讼,那是朝廷讨论出来的结果,不是说开封府判得,从这一点来说,这又是两回事。
但是张斐巧妙的将这个结果放到他与王文善的对话中,这性质又不一样了。
“胡说八道!”
反应过来的王文善直接站起来,道:“你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根本就没有说过此话。”
这他是真的冤枉啊!
他当时确实没说过这话,是后面还这么干的。
吕公著也向张斐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张斐叹道:“小民没有查证的权力,而且我若调查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毁灭证据。但是小民听闻当时开封府一个上午就收到数十道状纸,难道吕知府不感到奇怪吗?这分明就是有人在后面操纵,吕知府可派人前去调查,他找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这小子不讲武德啊!
吕公著问道:“但是现在需要证明的是,王司农是否有买凶伤人。”
张斐道:“知府莫不是忘记,除此之外,还有王司农状告小民诬告他。那么如果能够找到当初那事乃是王司农暗中所为,就足以证明小民并没有诬告他,证明是他在说谎,他确实有威胁过小民。那么他为何要说谎?很简单,因为就是他买凶打得小民,一个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的,但在朗朗乾坤之下,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吕公著沉吟不语。
当初张斐状告王文善时,理由就是王文善曾威胁过他,王文善又坚决否认,如果能够证明王文善确实威胁过张斐,是可以间接证明王文善极有可能买凶伤人。
只不过张斐没当场拿出证据,而是让开封府去查。
“一派胡言。”
王文善激动地向吕公著道:“吕知府,他这纯属是在血口喷人,不可信也,谁也没有剥夺他争讼的权力。”
张斐笑道:“那是因为当今圣上圣明,可不代表你没有干过,我记得当时王司农曾上奏,指责我挑起争讼之风。”
小子说话注意一点啊!
院内的不少大臣,莫名的紧张起来。
王文善怒道:“我那不过就事论事。”
张斐马上道:“可王司农方才又说,代外甥道歉,并愿意补偿,这是多么的仁慈,结果转脸就指责我,难道王司农不觉得这自我矛盾吗。”
王文善脑子开始有些跟不上张斐的节奏,语塞片刻,才道:“李四是李四,你是你,我是对李四抱有歉意和同情,但是你这小人借机勒索和敲诈,也令我感到不耻。”
张斐立刻道:“所以你就派人打我。”
王文善道:“你...你血口喷人,我堂堂朝廷大臣,岂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张斐马上就道:“那你为何阻扰开封府调查?”
“本官何时阻扰开封府调查了?”
“那就调查啊!”
张斐双手一摊,“如果你没有做过你怕什么?”
“本官岂会害怕。”
王文善满头是汗,又道:“是你说你有证据,如今你又没拿出证据来。”
张斐道:“几乎人人都知,上回约束争讼一事,就是针对我的,而当时却无人调查此事,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对此事好奇。”
门口市民纷纷点头。
市民们可不傻,他们心里都清楚,就是针对张斐的。
张斐道:“只要开封府去查,就一定能够查到证据,这不是铁证又是什么。倒是王司农,你说你为清白而来,何不让开封府调查的彻彻底底,如此便可还王司农清白。”
王文善立刻向吕公著拱手道:“还请吕知府立刻派人调查,好还本官一个清白。”
话已至此,他只能这么说。
吕公著还有些犹豫。
这不是证据啊!
张斐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开封府前去调查,就绝对能够查得到证据,我甚至愿意为此赌上我的项上人头。”
王文善激动道:“当真?”
张斐问道:“王司农要与我赌人头吗?”
“......!”
王文善傻呀,跟你赌人头,刑不上士大夫,我这人头稳得一逼,凭什么跟你赌,一时支吾不语。
答应吧,太吃亏了。
不答应吧,好像又显得心虚。
悔不当初,多那句作甚。
吕公著原本以为张斐要跟上回一样,一锤定音,哪知这小子这回又反其道而行,这要调查的话,一时半会可就结不了案了,但又没有办法,双方都要求调查,而且张斐还撂下狠话,不查也不行,于是开口为王文善解围,“到底是谁在说谎,本官自会查明,今日到此为止,退堂。”
第七十章 千万不要让游戏停
说好的决战开封府呢?
原本万众期待的大片,转眼间又变成了那肥皂连续剧。
不少围观群众很是郁闷,虽说烂尾没屁眼,但是断章要更可恶啊!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这个空档可以给予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在围观群众散去之后,立刻就有不少官员是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开封府。
司马光望着这些匆匆背影,是若有所思。
“王大学士,司马大学士。”
司马光偏头一看,正是那开封府主簿黄贵。
黄贵道:“我们知府请二位去内堂稍坐。”
司马光和王安石相视一眼,然后随黄贵往内堂行去。
.....
“好小子,竟敢阴老夫,给老夫等着。”
那王文善撂下一句狠话,便与陈瑜上得马车。
上得马车后,王文善问道:“开封府能查到证据吗?”
陈瑜道:“恩师还请放心,此事若真查起来,牵连甚广,那些茶食人是绝不敢乱说话,况且,当时那些状纸,也并无一句虚假之言。”
王文善点点头,喘着粗气道:“那就好。这一次我一定要那小子再无翻身之日。”
......
内堂。
“二位怎么看?”
吕公著看着王安石和司马光。
此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就连皇帝都知道。
原本已经过去,不曾想,张斐那小子竟然借此攻击王文善。
这是很危险的。
查还是不查。
王安石呵呵道:“我说晦叔兄啊,查案之事,你还用请教我们两个么,难道我们让你徇私舞弊,你就会答应么。”
吕公著没好气地瞅了眼王安石,好似说,还是不是朋友,我为何请教你们,你心里就没点数么。
他又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点点头道:“查吧!不过我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那些官员为什么急匆匆离开,不就是去毁灭证据得么。
在他看来,查不到什么证据。
关键没人敢认。
吕公著皱了下眉头,道:“如此说来,那小子可能还有后招。”
王安石笑道:“那王司农怎么就不吸取教训,非要跟张三在堂上一较高下,真是糊涂啊!”
司马光听着就觉不舒服,“王介甫,你倒是将话说清楚,吸取什么教训?”
“哎哎哎!”
吕公著赶忙道:“二位莫吵,莫吵,我现在这头还疼着呢。”
司马光瞧了眼吕公著,叹道:“要怪就怪王司农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王安石马上道:“君实所言,我十分赞同。”
吕公著愣住了,道:“二位是认为,王司农已经输呢?”
司马光摇摇头道:“那倒未必,但是目前看来,对他非常不利。”
.....
“张三哥!张三哥!”
“小马?”
还在一本正经装瘸的张斐忽听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去,只见那马小义追了过来,笑道:“你也来看了。”
马小义直点头,略显不满道:“我还以为三哥会叫我上堂作证了。”
张斐诧异道:“你还真想上堂作证?”
他在录供的时候,还真说了马小义,但开封府只是派个衙差去找马小义问了下,毕竟都已经打成这样,还需要问么,也就是走个流程。
马小义点头道:“当然想呀,我可是喜欢看审案了,特别看那些恶人被严惩,真是痛快,可惜我从未有机会上堂,你看我,今儿都是换了一身崭新的衣物来的。”
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失望感。
张斐一瞧这小子果真是穿着一套崭新的红袍,不禁笑了,这小子真是一朵奇葩。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这案子就没有你的分了,不过衙内的案子,我可得倚重你了。”
马小义喜道:“三哥有啥吩咐,尽管说。”
张斐稍一沉吟,道:“我需要得到相关人物的详细来历,甚至当晚包括送酒菜上门的酒保。”
马小义好奇道:“张三哥,问这些有啥用?”
张斐道:“打官司这事,细节决定成败。”
“细节决定成败。”马小义眼珠滴溜溜一转,“俺记住了,还有么?”
张斐道:“暂时先就这些,等到了解清楚,再做决定。”
“行,那俺现在就去找哥哥。”
“现在吗?”
“对呀!正好今儿晚上俺们约好一块去飘香楼听曲。”
“听曲?”
张斐问道:“是那种摸摸唱吗?”
马小义道:“啥是摸摸唱?”
张斐道:“就是有歌妓作陪的那种?”
马小义道:“跟哥哥上哪吃饭,可都有歌妓作陪呀!”
好小子,真会享受。张斐听得吞咽了一口,低声道:“安全么,会不会被抓?”
马小义错愕道:“这又不违法,为啥会被抓。”
对哦!这是合法的。张斐拍了拍脑门,“这官司打得我都糊涂了。”
马小义问道:“三哥,你想去么?”
张斐瞧了他一眼,“我...还是算了,下次吧,我现在八块腹肌中的其中三块还有些疼,不太方便做激烈的运动。”
“行,那就下次吧。不如这样,等到哥哥打赢了官司,咱们让他请客,去白矾楼逛逛。”
“白矾楼不是正经的酒楼么?”
“是呀!”
“也有歌妓吗?”
“咋没有,正经的酒楼才有歌妓,不正经的就是妓...女。”
“原来如此,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俺就先走了。”
“你去吧!”
马小义刚走,那许芷倩就从后面走了上来,望着马小义的背影,又向张斐问道:“什么是摸摸唱?”
张斐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许芷倩道:“谁偷听呢,我刚走过来,正好听到你们说什么摸摸唱。”
张斐面不改色道:“这是一个暗号。”
“暗号?”
“对啊!意思就是暗中观察的意思。”
“可为什么你要与马小义对暗号?”
张斐瞧了眼许芷倩,心想,对哦,我如今要专心对付王司农,这官司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可真没有工夫去管衙内的事,可那厮也不是善类。心念一动,道:“我正好要与你说这事,回去再说吧。”
许芷倩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回到许府,张斐便将曹栋栋与林飞的案子告知了许芷倩。
许芷倩道:“你不会相信曹衙内的鬼话吧?以他的家世,怎可能被一个教头威胁?”
张斐道:“依你所言,以他的家世,就更不需要求我帮忙。到底真相如何,还得去调查,只不过,唉,我如今要对付王司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许芷倩迟疑少许,道:“你信我么?”
张斐忙道:“如果你愿意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许芷倩一愣,“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让我帮忙?”
张斐讪讪一笑:“我不告诉你,你又说我鬼鬼祟祟瞒着你,若我自己查,你铁定不放心,说不定又在中间搞破坏,不如你自己去查。”
许芷倩倒也不反驳,问道:“如果查出是曹衙内在说谎?”
张斐道:“由你决定。”
许芷倩思索半响,点头道:“好吧!我帮你。”
张斐道:“到时我会跟小马说,你负责与他联系。”
许芷倩点点头,又道:“如今你自己的事,都还没有处理完,亏你还有心思去帮衙内他们。”
她也真佩服张斐心大,这官司是越打越要命了,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凶险万分。
不等张斐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看那范理不见得会愿意出来作证,他虽然答应与你合作,但也不会为了你得罪朝中大臣。”
张斐愣道:“谁说让范理出来作证呢?”
许芷倩道:“若无范理作证,只怕找不到证据证明是王司农在背后从中作梗。”
“无所谓。”张斐耸耸肩道。
“无所谓?”
许芷倩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着点点头:“哪怕范理愿意出来作证,我都不会答应的,我这是要报复他王文善,而不是要他得到公正的审判,那太便宜他了,伤人可不是什么大罪。”
许芷倩越听越糊涂了。
张斐也不解释,又问道:“你说开封府将涉事之人的口供问清楚,大概要多久?”
许芷倩沉吟片刻,道:“此事涉及数十人之多,即便开封府全力以赴,至少也需要半月之久,如果一时找不到人,可能就需要更久。”
张斐稍稍点头,“行吧,那就七天之后,再去一趟吧。”
许芷倩错愕道:“你去干什么?”
张斐道:“提供新的线索。”
......
开封府还真是全力以赴,门下得五个法院通力合作,但由于涉及人数又多又杂,这都已经过了七天,才刚把那些递状纸的珥笔之人的口供问清楚。
而此时天气早已经转寒,也给调查工作也带来了一些阻碍。
李开披着厚厚的披风,来到屋内,先蹲在火盆旁,暖暖手。
吕公著问道:“问得怎么样?”
李开道:“跟预计的差不多,那些珥笔之人都说是看到张三利用争讼获得五百贯的赔偿,于是也打算效仿张三,正好当时也有不少人向学李四,双方是一拍即合!”
吕公著稍稍点头。
李开又道:“接下来还得去找那些告状之人,查明状纸的真假,这可真是要人命啊!”
吕公著叹道:“又有什么办法,咱们若不去找,张三一定会告我们官官相护。”
李开恨呀,“这个臭小子......!”
咚咚咚!
“启禀知府,张斐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李开当即头发就气得竖了起来。
吕公著脸上却是毫无波澜,显然是有准备的,“带他进来吧。”
过得一会儿,张斐来到屋内。
“小民张斐见过吕知府,李通判。”
“你又有什么事?”
吕公著语气平淡地问道。
张斐道:“小民突然想到一个线索,特地赶来告知吕知府。”
吕公著道:“什么线索?”
张斐道:“记得小民曾告知吕知府,当时那王司农对小民进行威逼利诱,但小民上回只是说了威逼,将利诱给遗忘了,真是不应该了。”
李开都气笑了,“你这珥笔之人,可真是厉害,短短一句成语,你还得分两回来告,得亏是帮你自己打官司,这要是帮别人打,不得收两份钱?”
张斐哎呦一声:“李通判,你得相信我,我是真给忘了,小民头回给官员对簿公堂,心里也很紧张的。”
李开哪里信这鬼话。
吕公著皱眉道:“闲话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斐忙道:“当时王司农还说了,他外甥陈裕腾与祥符县知县关系非常密切,倘若小民不帮李四的话,他便让陈裕腾帮小民在祥符县谋一个主簿的差事。”
“岂有此理!”
李开怒拍桌子,“你小子到底是在告王司农,还是在整我们开封府啊!”
目前这案还未查明白,又整个祥符县出来,这年节还过不过啊!
张斐一脸冤枉道:“小民只是提供线索,李通判为何这般愤怒。”
李开立刻道:“如果王司农真要给你谋取差事,还需要去祥符县吗?”
张斐道:“小民不清楚,也许王司农认为这样做会比较隐蔽一点,不过小民可没有答应他,这种卖官鬻爵的违法之事,小民是绝不会参与的。”
说得是大义凛然。
卖官鬻爵?你还真敢说啊!李开咬着后牙槽道:“那你可有证据?”
张斐道:“虽然小民暂时没有确凿证据,不过当初李四去祥符县告官时,祥符县却只用了不到半日,便结案了,不但打了李四一顿班子,其中更是缺乏曾氏这位重要证人的口供,难道李通判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
李开话说到一半,吕公著抬手拦住他,又向张斐道:“看来你真是豁出去了。”
李开猛地反应过来,这里面还真是有猫腻的,曾氏如果出来做供,她的口供将是非常关键的,从结果往回推,这绝对是祥符县的一个疏忽。
关键这还是李开先查到的,只不过当时双方差不多已经达成和解,就没有再继续追究。
还真不能说张斐是在信口胡说。
张斐一脸单纯道:“小民不知知府为何这么说。”
吕公著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张斐道:“暂时没有了,小民若想到其它线索,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告知知府的。”
暂时......。李开差点昏厥过去。
吕公著道:“你先回去吧。”
“小民告退。”
张斐离开之后,李开不禁感慨道:“这小子真是一个恶魔啊!”
吕公著道:“故此我们一定要快,不能再给他拖下去。”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张斐打得是什么主意。
张斐就一个政治素人,没啥可以被攻击的,但王文善可不同,江湖老狐狸,那是一身骚味,乱打都能打得中。
迟早会被查出问题来。
说着,吕公著又看向李开。
李开直摇头道:“我不去了,让黄贵去吧。”
第七十一章 强强联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开封府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看你们定是得了他的好处,我要去陛下那里参你们一本。”
王文善听到张斐又去开封府提供线索了,而且还是涉及到陈裕腾和祥符县知县,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特么何时是个头啊!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在公堂上去跟张斐较劲,如今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啊!
关键这回来得是黄贵,不是那通判李开,他嗓门自然也高。
黄贵早有准备被喷,耐心地解释道:“王司农勿怪,我们开封府也是为了维护王司农的名誉,如今王司农告他诬告,那开封府自然得查明真伪,是否能够构成诬告罪。”
王文善哼道:“如果他明天又去开封府提供线索,开封府又去调查,这何时是个头,他这分明就是在耍赖。”
黄贵道:“我们开封府当然也不会凭他一句话就去调查,但是由于之前祥符县知县对李四一案判得确实有些武断,又在缺乏足够证据时,惩罚李四,他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如果张斐就这些疑点,向提点刑狱司申诉,提点刑狱司也会调查的。”
王文善瞧了眼黄贵,突然坐了下来,端起一杯热茶,呷了一口,道:“好吧!你们开封府不嫌麻烦,我也无所谓,但是我希望能够尽快结案,不能这样无止尽的查下去。”
黄贵点头道:“我会转告给我们知府的。”
黄贵一走,王文善直接将手中茶杯摔到墙上,骂道:“这真是一条疯狗。”
又马上叫进来一人,命其立刻赶往祥符县通知陈裕腾。
陈裕腾都成为祥符县第一富商,这中间能没有猫腻吗?
.....
市税司。
“哈哈!就知道没有这般简单。”
“恩师在说什么?”
吕惠卿好奇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哦了一声,看向吕惠卿:“张三那小子又跑去开封府告状了。”
吕惠卿惊讶道:“他这回又状告谁?”
这真是一朵奇葩啊!
告状弄得跟吃饭一样。
王安石呵呵道:“还是那王司农一案,他这回又说那陈裕腾与祥符县知县有勾结。呵呵,我就知道那小子不会这么算了。这么搞下去,王司农只怕还真会栽在他手里。”
吕惠卿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光芒,叹道:“倘若王司农如恩师一样,清廉正直,刚正不阿,那张三也找不到借口攻击他,可见此人其身不正,行为不检。唉...这司农寺掌管的常平仓,乃为赈济百姓,落在这种人手里,如何叫人放心啊!”
常平仓?王安石神色一怔,是若有所思。
吕惠卿偷偷瞄了眼王安石,不再言语。
回到家后,吕惠卿立刻左手执笔写上一封密函,然后叫来仆人,将密函递给他,“你赶紧去找个机会,将这封信交到张三手中,记住,小心一点。”
“小人遵命。”
......
许府。
“虽然陈裕腾肯定与祥符县知县有关系,但是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告,只怕收效甚微。”许芷倩道:“一般调查官员,都得秘密行事。”
张斐笑道:“无所谓,我继续告就是了。”
许芷倩纳闷道:“你还有什么可告的?”
这真的是告状无极限啊!
张斐道:“编呗。”
“编?”
许芷倩惊讶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官员之间的猫腻,那是万变不离其宗,唯一要动脑筋的就是如何将那些事与这官司扯上关系。”
许芷倩直摇头道:“我觉得你这是在玩火。”
“对!”
张斐呵呵道:“我就是在玩火,不过现在在火架上的是那王司农,又不是我,你说谁先死。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你这乌鸦嘴。”
“你才乌鸦嘴!”
许芷倩狠狠瞪他一眼。
张斐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方才小马来了。”
许芷倩点点头,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张斐又问道:“查的怎么样?”
许芷倩沉默少许,“那林飞或许还真有些问题。”
张斐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许芷倩道:“根据马小义送来的消息,林飞在三衙担任了十余年的教头,可他曾随狄公和韩相公立下不少战功,却一直未能得到升迁,连一官半职都未获得,而他身边不少年轻教头都得到升迁,原因就在于那些人上面有人,而他没有关系。”
八十万禁军教头,听着是牛逼,但其实就是一个教练,是没有官职的。
张斐问道:“狄公和韩相公指得可是狄青和韩琦?”
许芷倩点点头,“林飞就是狄公带出来的兵。”
张斐皱了下眉头。
历史人物中,他的最爱的是李清照,但是狄青和岳飞却是他最为敬佩的人,读到二人的故事,总是唏嘘不已。
只可惜,他是完美错过三人,李清照、岳飞现在还未生,去年狄青刚刚去世。
这可能是他来北宋最大的遗憾啊!
许芷倩又道:“另外,他的原配夫人在他第二次随韩相公出征北疆时,因难产而死,如今的这位夫人是他今年年初从外面娶回来的,非常突然,且身份不明,我已经让马小义去调查他这位夫人的来历。
还有,林飞的酒量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厉害,但是根据衙内所言,当晚他们三人喝得差不多,衙内说自己喝得是有些晕,但是林飞却醉趴下了,这才给了衙内可趁之机,若以他们酒量来看,这不太可能。”
张斐瞧了眼许芷倩,“许娘子真是心思缜密,这么快就发现这么多线索。”
许芷倩道:“纵使我没发现,你也会发现的,毕竟这些消息都是你要求马小义送来的,如果是我,我不见得会要求马小义连送酒的酒保都不放过。”
张斐笑道:“这虽然都不是什么确凿证据,但如果他那位夫人的身份真有问题的话,这官司我就把握打赢。”
许芷倩道:“但到底没有确凿证据,万一这一切都是巧合呢?”
张斐瞧她一眼,“这恐怕很难。”
许芷倩道:“但我必须要确定,这真是一个圈套。”
张斐道:“你有办法吗?”
许芷倩道:“还在想。”
张斐沉吟少许,道:“好吧!但如果曹衙内那边顶不住了,你还没有证实这一点,那我也会帮他打赢这场官司的。”
许芷倩点点头。
“三哥,三哥。”
忽见那李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三哥,方才俺送走小马哥,正打算回来时,有一个人撞到俺,还塞了一封信给俺,俺叫他,他不但不搭理俺,反而越走越快。”
张斐与许芷倩相视一眼。
“把信拿来。”
李四急忙将信递给张斐。
“信上写了什么?”许芷倩问道。
张斐将信递给许芷倩,“这定是王司农的仇人所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芷倩接过来一看,原来上面是写着一些关于司农寺的猫腻,她柳眉一皱:“未必啊!说不定这是一个陷阱。”
张斐笑道:“不,这肯定不是一个陷阱。”
许芷倩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斐道:“因为我反正也得编,我无所谓真假,我要做的就是让开封府继续查下去,我先去一趟开封府。”
“你等会!”
许芷倩赶忙拦住他,“你这去得也太勤了,万一真的激怒了开封府,可有你好果子吃,我看还是过两日再说吧。”
张斐想了想,道:“好吧!那就过两日再去。”
而许芷倩拦住张斐的目的,其实是希望等许遵回来商量一下,官场中,危机四伏,突然来了这么一道消息,她怕是个圈套。
吃晚饭时,许芷倩便将这封信交给许遵。
许遵看完之后,道:“信上内容不像似假的,司农寺掌管着常平仓,其中猫腻不少,而信上所指之事,确实是前些时候发生过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具体还得查过才知道。”
张斐笑道:“那就让开封府去查吧!”
许遵忧虑道:“万一是圈套呢?”
张斐笑道:“恩公勿忧,是不是圈套无所谓,因为只要有一条是真的,死得就是他,我就不算是诬告,这都不继续下去的话,那我也没有必要当这珥笔之人。”
.....
两日!
真就两日,张斐再度光临开封府。
“二哥,你冷静,莫要冲动!”
“你别拦着我!我今日非得教训教训这厮。”
.....
张斐才刚到门前,一句话没说,门口守着的其中一个衙差就先忍受不住,嚷嚷着要与张斐一较高下。
也真不怪他们。
张斐给开封府带来超过两倍的工作量。
假期没了!
如今又是天寒地冻。
衙差也是人啊!
幸得另一个衙差拉住了,“张三,你快些走啊,我兄弟发起脾气来,拦都拦不住。”
张斐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走,反正上回打我的人,也赔了我一百贯。”
府门前一片静寂.......!
过得片刻,黄贵行了出来,将张斐给领了进去。
今日恰巧吕公著不在,只有李开值班。
“此乃司农寺的事,与此案有何关系?”
李开是怒不可遏。
这种事一般是御史去查的。
张斐道:“回通判的话,此证极有可能是王司农作案的动机。”
“作案动机?”
李开莫名其妙。
什么跟什么呀!
张斐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就是王司农已经约束了我上堂辩护的权力,算是找回面子,为何又还要对我展开如此狠毒的报复。
如今可算是让我找到原因,通判请看上面的具体罪行,全部都事关前些时候的屋税政策,这个政策已经伤害到王司农的利益,单算这一笔账,王司农损失的也不止五百贯。
然而,这个政策正是出自我手,虽然与王大学士也有莫大的关系,但王司农又岂敢报复王大学士,故此他将所有的账都记在我头上,亦或者是要杀鸡儆猴,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若是能够查明这一点,将会有利于我的证词。”
李开都听蒙了,这也扯上,而且还将王安石扯进来,不禁也是服了,“小子,真有你的,什么事都能扯到你自己头上。”
张斐故作单纯道:“李通判不觉得吗?”
李开道:“你还有什么事?”
“暂时没有了。”张斐摇摇头。
又是暂时?李开不打他,那只是因为他涵养比较高,深吸一口气,突然咆哮道:“那你还杵在这里作甚?”
“是是是!小民告退!小民告退!”
张斐吓得一哆嗦,赶紧跑了。
李开拿着那张证据,不禁都乐了,自言自语道:“王文善惹上这小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
第七十二章 杀人诛心
其实吕公著并非恰巧不在,此时他正在刑部,与同僚们吵架。
不然的话,李开也不愿意独自坚守开封府。
如今的开封府真是如地狱一般啊!
原来那王文善跑去刑部诉苦,开封府太偏向张斐,查了这又查那,何时是个头啊!
这也引起许多大臣不满,于是他们向开封府施压。
但吕公著也是块硬骨头,他表示自己是在维护王司农的名誉。
在堂上,那么多人听着,若是开封府不查,那人家会怎么想?
多半会认为他们官官相护。
不是多半,是一定。
张斐也一定会告到大理寺去,因为这是经过开封府公审的案件,他有资格向大理寺进行诉讼。
那小子就住在许遵家里啊!
如果大理寺给查出证据来,那他吕公著可就尴尬了,关键他也知道李四一案的猫腻。
吕公著也是清廉一生,他可不愿意栽倒这上面,晚节不保。
所以别看许遵从不干预张斐的事,但他却给张斐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他在,就等于给张斐留了一条后路。
如果没有许遵,张斐也不可能这么闹腾。
这边还在吵得不可开交,那边开封府又传来消息,司农寺也有问题,也跟此案有关。
这封罪证,可就更加详细了,上面可是记载着非常详细的事件,以及他们具体怎么操作的。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消息一来,必然会引爆朝廷。
然而,不但没有引爆,朝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因为这一条线索,让朝中大臣们意识到,张斐背后有人在支持他,这不是一个民告官的简单官司,而是一场政治斗争。
在没有清楚敌人是谁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
王府。
“这他们就怕了?”
王文善愤怒地看向关梈。
就这?
一张莫须有的罪状,你们就怕了?
关梈叹了口气,“王司农息怒,且听我解释。”
稍稍一顿,他又解释道:“此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那张罪状,王司农也应该清楚,单凭张三,是不可能获得这些消息的,可见朝中有人在暗中帮助张三。”
王文善激动道:“这还用说么,定是那许遵所为。”
关梈摇摇头道:“许遵回京才几个月,他纵使知道,也不可能知晓的这么清楚,大理寺可不管这些事的。”
王文善眉头紧锁,“那依你之见,这会是谁干的?”
“目前还不清楚。”关梈道:“故此大家才不敢声张,关键开封府是坚持要查,可这真要查下去,只怕此案会变得越发复杂。”
“所以我才......!”
话说到一半,王文善猛地一怔,惊悚地看着关梈。
关梈不敢直视其目光,低头叹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司农去地方上暂避风头,待风头过后再回来。”
“你说甚么?”
王文善面露狰狞之色,“我堂堂司农寺长官,竟然被一个珥笔之人赶出京城,我还有何颜面回来。”
像极了当初的陈裕腾。
关梈道:“你不是输给张三,而是输给张三背后那人。唉...王司农当初真不该与张三对簿公堂,那可是他擅长的手段。不过咱也有自己的手段,他折腾一百回,也折腾不死咱们,但咱们只要抓住他一回,他就必死无疑,王司农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王文善怒睁双目,死死盯着关梈,浑身都在颤抖,过得好半响,他闭目一叹,颓坐在椅子上,“你们打算怎么办?”
关梈道:“我们会上奏陛下,弹劾王司农你干扰司法,以及此案对朝廷造成极大负面影响,应该及早结束,不宜再这么闹下去。”
王文善听后,是满脸的不甘,“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关梈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目前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在此案纠缠下去,对大家都不利,为了区区一个珥笔之人,真的值得吗?”
王文善突然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陈瑜。
陈瑜面露内疚地瞧了眼王文善,叹气不语。
这已经不是王文善个人的案子,而是牵连到整个司农寺,这拔出萝卜带出泥,要真查下去,天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关键还不知道暗处的敌人,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官场不是讲究出奇制胜的地方,而是要以稳为主,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人愿意跟王文善梭哈这一把,因为这不值得。
王文善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
毕竟这就只是一个小案,但他恰恰也是输在这小案上面,正是因为太小,那些朝臣觉得不值得。
王文善叹了口气,“好吧!”
......
在说服王文善之后,朝中议论开始转向,宋神宗在三日之内,就收到十余道上书,皆是批评王文善的。
抛开真相不谈,事情闹到这一步,王文善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应该在李四一案还在调查期间,就私下去找张斐,这已经构成干扰司法的罪名,且属知法犯法。
同时,此案若继续查下去,那将会旷日持久,而这将会对朝廷的威信和名誉造成极大的破坏,故此,他们恳请朝廷立刻拿王文善问罪,将其贬黜东京,终结此案。
今日宋神宗,又如往常一样,召王安石入宫问策。
谈论一番时政后,宋神宗突然问道:“先生对王司农一案怎么看?”
王安石道:“臣也以为该早日结案。”
宋神宗哦了一声:“但是朕以为,他们中不少人是做贼心虚啊!”
王安石点点头道:“臣也知道,但是继续查下去,只会逼得他们殊死一搏,可能会将此案变得更加复杂。然而,此案受到不少百姓关注,若让百姓看到朝廷大臣如此不堪,确实会影响到朝廷的威信和名誉。”
虽然他也嫉恶如仇,但身居高位,还是要有一些大局观的,如果此案一直闹下去,也将会干扰到他变法,而他变法也是要解决这些问题,那才是治本之法,此案闹到最后,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宋神宗重重叹了口气,“可长此下去,国家兴盛,从何谈起。”
王安石忙道:“陛下深谋远虑,乃社稷之福,臣认为若是要改,只能从根上改过来,单单一个案件,只是治标不治本。”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司农寺掌常平仓,涉及到各地赈灾事宜,若由心术不正之人把控,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看来,这司农寺内部已是腐败不堪,必须要加以整顿。”
宋神宗一听就明白过来,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安石立刻道:“臣以为吕惠卿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屋税一事,臣便是交予他去做的,他也表现的非常好,将那繁杂的公务处理的井井有理,而司农寺的公务亦是非常繁琐,故此臣认为他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司农寺对于他的变法而言是至关重要,若是能趁机拿下,那可真是天助他也。
宋神宗点点头。
.....
第二日,宋神宗召吕公著入宫,表示张三一案,已经严重影响到开封府的日常公务,也影响到朝廷官员的形象,并且表示王文善当初没有及时规避,有干扰司法之嫌,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故打算将其外派到江州做通判。
这宋朝是刑不上士大夫,一般不犯大错,那都是贬去外地做官。
吕公著是长出一口气。
陛下圣明!
吕公著也累了,此案闹到如今,他都觉得毫无正义感可言,虽然张斐是受害者,但不同于阿云、李四两案,这回张斐尽整一些歪门邪道,是满嘴谎言,今天告完,明天告,这显然不是要寻求公正,而是要对王文善进行报复。
赶紧结案吧!
宋神宗当日就下达一道圣旨,以王文善行为不检,干扰司法,知法犯法之名,贬其前往江州做通判。
这个“干扰司法”的罪名是很有讲究的,你可以认为王文善对张斐进行威逼利诱,进行报复,这都属于干扰司法,但你也可以认为他只是私下见了张斐一面。
也算是给此案一个合理的终结。
许府。
“啥?”
张斐郁闷道:“这就完了,我可都还没有尽兴啊!”
许遵问道:“你还想怎样?”
张斐讪讪言道:“我只是觉得这惩罚太轻了一点,我被打了一顿,结果换得凶手公费旅游?”
公费旅游?
许遵好气又好笑道:“就算证实是他唆使人打得你,也差不多就是这惩罚,况且你还证实不了。”
张斐道:“那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呢?”
许遵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王文善还算是可以的,比他更贪的都有,你要不要去告。
店宅务的猫腻跟司农寺的性质差不多,王安石接手之后,不也是既往不咎么。
其实如魏征、包拯这种刚正不阿的直臣,也为政治妥协过。
“当官真好!”
张斐感慨一声,又道:“恩公,不知王文善何时离京?”
许遵诧异道:“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道:“我要去羞辱他一番。”
许遵皱眉道:“至于如此吗?”
君子都讲究点到为止。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张斐如实道:“否则的话,我不能出心中这口恶气。”
都已经到这份上,还在乎多踩一脚吗?
......
今日一早,张斐来到南门,亲眼见证自己的胜利成果。
王文善双目死死盯着张斐,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了,“老夫这回真是看走眼了呀!”
张斐道:“你不是看走眼了,你是蠢。记得我提醒过王司农,你这瓷器是撞不过我这瓦片的,我当时的态度非常正经,可惜王司农并未放在心上。不,王通判。”
“你...。”王文善气得是咬牙切齿,“你小子别嚣张,老夫还会回来的。”
北宋文官就这点好,死不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张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现在你都整我不死,三年以后,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吗?而且,我不认为你还回得来,毕竟你都这把年纪了。”
王文善一惊,道:“此话怎讲?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张斐高深一笑:“一路好走。再会,不,再也不会。”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他要给王文善心里留下恐惧的种子,这便是他来此的目的。
刚刚经过一个转角,忽听得一个笑声,“你小子真是杀人诛心啊!”
张斐偏头看去,正是司马光。
第七十四章 惹不起惹不起
张斐望着这司马老头晃悠悠地背影,是若有所思,他到底是不希望我入朝帮助王安石?还是说想将我拉到他这边,亦或者是另有目的。
司马光的突然笼络,还真是令张斐有些始料未及,受宠若惊。
思索半响,他依旧不敢妄下判断,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党争,将是非常可怕的,关键是两边都不好选,他目前又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这要是上错了船,这一生都毁了,且后患无穷,要知道就连那粉丝遍天下的苏轼也是折戟于此啊!
“不行!”
张斐摇摇头:“虽然我一只脚已经踏入这旋涡当中,但是我必须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如今我与王安石、司马光的关系都不错,为什么要急于下判断,这主动权在我,何不先在场外观望一下,若是入得官场,可就必须得选边站了。我现在连自己都没有安顿好,哪有资格去想国家大事。”
他将此事抛诸脑后,然后往陈家牙铺行去。
自遇袭之后,张斐又再住回了许府.......不,应该说他从未离开过,那新房他可是一天也未住过。
虽然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但是张斐也不打算搬去那里住,第一天搬过去,就被揍,再不迷信的他,也会感到怕怕的。
但他也不会继续住在许府,搬走的决心是没有变得,他现在迫切需要夜生活,这可是穿越者的唯一福利啊!
来到陈家,见陈懋迁穿着一件崭新的绿长袍,显得非常喜庆,不禁问道:“员外今儿有喜吗?”
“呵呵!”
陈懋迁讪讪一笑:“不是什么大喜事,也就未有给你们下帖子。”
张斐问道:“过大寿?”
“不是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喜事?”
张斐瞅着陈懋迁左躲右闪,心里很是纳闷,这喜事还怕跟人说吗。
陈懋迁咳得一声:“就...就是最近添了一房妾室。”
房贷一出,马家那边疯狂地输出,他陈懋迁是赚得是盆满钵满,纳妾之喜自也是水到渠成啊!
你个LSP,坑了我们的钱,就去找嫩妹,可真是岂有此理。
张斐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别说妾室,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可真是羡慕嫉妒恨,酸溜溜道:“员外,你可别什么都大包大揽,如这种苦力活,交给咱们年轻人干就行了,没有必要亲力亲为。”
“阁下说笑了。”陈懋迁老脸一红,赶忙转移话题道:“不知阁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张斐本来心情还不错,可见陈懋迁又添妾室,这可是他盼望的生活,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哦了一声:“我来通知员外一声,我打算去官府告员外一状。”
“什么?”
陈懋迁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就连朝廷官员都被张斐告得离京了,他这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张斐折腾啊!
“误会啊!”
陈懋迁赶忙道:“三郎,你先别激动,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张斐固执地摇摇头。
陈懋迁纳闷道:“没有误会,你为何突然要告老拙?”
张斐道:“记得我当初让你帮我找房子,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安全,可结果呢,我第一天搬进去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你这都不能说是欺骗,你简直就是在犯罪啊!”
“这我也不想呀,而且...而且这与我毫无干系啊!”陈懋迁委屈地快要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挨打,你心里没数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来。
张斐淡淡道:“我的确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但为什么我住在许府的时候,对方没有报复我?”
陈懋迁道:“谁敢上许寺事家里找你麻烦。”
张斐道:“也就是说,他们也只敢在你租给我的房子里面报复我?”
“......!”
陈懋迁深知跟这人争辩,那只会越辩越有罪,忙道:“三郎,这回就当是老拙对不住你,我另外帮你找一间宅子,租金一定给你最低的,你看可好?”
张斐道:“如果我再被打?”
陈懋迁还真就不敢做这个保证,这小子仇人无数,被打那是很正常的呀,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前些时候那钱御史不是被使派外地为官么。”
张斐错愕道:“钱御史,我认识吗?”
陈懋迁道:“我听说他就是因为阿云一案,才被使派到外地去的,所以我以为你知道。”
“哦...我只是珥笔之人,哪知道这事。”说着,张斐又好奇地问道:“这与我租房有何关系?”
陈懋迁道:“之前他就住在许府后面,只相隔一条小胡同,他走之后,那房子就落到我手里。按理来说,那小院可比你之前租的要贵上一倍多,可我还是原价租给你半年,不加你钱,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
许府后面,那倒是挺安全的。张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懋迁又道:“不过这回咱们可得说好,出任何事都不能找我。”
张斐没好气道:“房子若是塌了,我也不能找你。”
陈懋迁直摇头道:“那也不能找。”
“哇...你这太过分了呀!”
“三郎,我真是怕了,要不我退给你钱,再赔你一倍的钱,你上别家去租吧。”陈懋迁一脸委屈道。
本是大喜之日,看到张斐,差点变成了大丧之日。
我...我是不是用力过猛了,搞得自己没朋友了。张斐呵呵笑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就是想来换个房子,你别这样好么。”
陈懋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万一你不是开玩笑的呢。”
“行行行,就这间房,不找你,好吧。”
可说着,张斐又觉得自己亏了,于是道:“要不,你再送我一房妾室,哥们现在还单着呢。”
陈懋迁傻了。
半价租给你,还要送一房妾室......!
强盗都没有你过分啊!
“开个玩笑。”张斐见陈懋迁瞠目结舌,有些不好意思,又道:“行,就这么定了,咱们改签一份契约吧。”
“不签,咱们就君子协议。”陈懋迁直摇头。
张斐道:“契约都不签,那怎么行。”
陈懋迁摇头道:“不签,签了的话,你就能告我,不签的话,你就告不了我。”
“.....!”
张斐傻了,“老陈,你别这样好不,我求你了,我方才真的就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以为打官司那么简单,要不签契约,你随时可以将我赶出去。”
陈懋迁更是哭诉道:“我哪有这个胆,要也是你告我,我怎么敢赶你。”
张斐神色一变,一本正经道:“你若不跟我立契,我马上就去告你意图偷税漏税。”
陈懋迁吓得哆嗦了一下,“三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行了!”
张斐也累了,“你别闹了,也老大不小了,快点搞定,你还嫌我不够烦么。”
在张斐的威逼利诱之下,陈懋迁含泪又跟他签订一份租聘契约,就三页纸,他愣是看了整整一个时辰,又讨论了一个时辰,确定无误,才让张斐签字。
至于房子,张斐还没有看,不过那坊住着的多半都是官员,宅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如今都是现房,属于那种拎包入住。
陈懋迁也真是送佛送到西,当日还立刻派人去打扫一番,看看有没有贼人藏匿,顺便将所缺的日常用品给补上,真是超规格服务。
这回张斐是真不好意思再跟许遵道别,只是吃晚饭的时候说了一声。
许遵对此也非常满意,住在边上,也有个照应。
一日后。
许府,后门。
“你也真是的,哪有放着前门不走,走后门的,这到底也是搬新家。”
许芷倩神色怪异地看着张斐。
张斐没好气道:“上回就是走得前门,直接见血,这后门虽然小,但贵在安全,再怎么走也不会出事啊!”
许芷倩笑道:“你们珥笔都是这般找理由的么,你被打跟前门---!”
“你闭嘴。”
张斐瞪了眼许芷倩一眼,“都还没说你这乌鸦嘴呢,你还敢说。我回去啦。”
说罢,他便窜出后门,不给许芷倩说话的机会。
许芷倩只觉莫大的委屈,狠狠一跺脚,“分明就你自己那张嘴好惹是生非,却怪到我头上来。好好好,你说我乌鸦嘴,那我就诅咒你再被打。”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道:“我就不信,还真能灵验。”
......
为什么选后门走,近啊!
对面就是他住宅的后门。
两步远,便从许家后门入得新家。
看着那只供坐着聊天小后院,张斐啧了一声:“小是小了一点,但是贵在安全,这里左邻右舍非富即贵,我就不信谁还敢上门打我。”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黑。
又来?
张斐麻了。
第七十五章 虚惊一场
这真是......。
搬个新家咋就这么难呢。
张斐真是无语了。
但是...但是救命还是要喊的。
他刚准备按照惯例大喊救命,忽觉身子一轻......!
咦?怎么没有打我?呀!不好!莫不是要带我去别的地方,杀人灭口。
越想越怕的张斐,不由得剧烈挣扎起来,刚准备喊救命,忽觉自己又被放了下来,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亮,由于时间太短,都还不觉光芒刺眼,只见他如今身在自己宅院的厅堂里面,正座上坐着一个公子哥,正是那衙内曹栋栋。
李四则是被他身边的涛子给摁着肩膀,属实是欺负老实人啊!
“衙内?”
张斐当即傻眼了。
曹栋栋登时激动道:“你还记得本衙内呀!”
张斐也激动了起来:“衙内,你这是干什么呀?恶作剧吗?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这微操玩得,他真心有些看不懂。
“吓你。”
“吓我?”
张斐懵了。
曹栋栋道:“你之前答应本衙内,要帮本公子打官司的,这些天,你要啥我就给啥,可这都过去多少日了,你就只顾着弄你自己的事,还搬了新家,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么。”
张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怎么过得?”
“我都没有心情跟小马他们去喝酒了。”曹栋栋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这么惨吗?”
“你说呢。那边林飞时不时就来问我,我这哪有心情喝酒。”
“可是我上回听小马说,那日你们还去了飘香楼喝花酒?”
“就...就是那日我才发现我没心情喝酒的。”
“哦......误会!”
张斐道:“这纯属是误会。”
曹栋栋哼道:“什么误会,你分明就是没有将我的事放在心上,我今儿要不吓吓你,你转身又得将我给忘了。”
那个婆娘到底在搞什么鬼?张斐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是重重叹了口气:“衙内,这真的是误会,其实我一直都在帮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曹栋栋狐疑瞧他一眼:“此话怎讲?”
张斐道:“我就是故意拖着的。”
“你说甚么?”
“你先别急,且听我说完。”张斐道:“其实现在我已经能够保证在堂上不输。”
曹栋栋激动道:“那还拖着作甚,我现在去骂他一顿,然后咱们上堂争个清白。”
他被一个教头威胁了这么久,这口恶气都快发酵成酒气了,一直盼着,能够与那林飞撕破脸皮,好好骂他一顿。
张斐道:“但是衙内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打赢官司,而且还要令太皇太后与太后都不责怪衙内。”
曹栋栋身子微微颤抖了下,语气顿时变得卑微起来,“那是,那是,你可有想到办法。”
“有!”
张斐道:“但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这事可一定要小心谨慎,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曹栋栋直点头道:“是的,是的,一定要万无一失。”
张斐又道:“所以,就还请衙内再等几日。”
曹栋栋瞄他一眼,谨慎地问道:“又得等多久?”
张斐给了他一个充满自信地微笑,“衙内放心,我会尽快安排妥当,马上就会有消息的,若是再这般催我,万一漏了某个细节,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曹栋栋审视他一番,“那我就再信你一回?”
张斐笑道:“衙内尽管放心就是了,那王司农我都不怕,还搞不定这一个小小教头。”
“那倒是的。”
曹栋栋连连点头,“就连我爹都说,你这厮简直就是一个泼皮无赖,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可真是怪哉!”
“......!”
“衙内还有事吗?”
“没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
“你这搬新家,不请我喝一杯么?”
“衙内不是没心情喝酒吗?”
“现在有了。”
“找小马去。”
一刻钟后......。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来,一个汉子探出脑袋来,左右瞧了瞧,又回头道:“衙内,没人。”
“走!”
只见曹栋栋带着他的闲汉鱼贯而出,很快就消失在胡同尽头。
随后出现在门口的张斐,摇头叹了口气,“真是连口气都不让人喘。”
正准备关门时,忽见对面那扇门开了。
只见许芷倩出现在门口,见张斐瞪来,她忙道:“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诅咒你。”
原来方才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些害怕,于是打算过去瞧瞧,结果正好瞧见张斐被麻布袋罩住,幸亏她认识其中一个人乃是曹栋栋身边的闲汉,这才没有将这误会闹大。
张斐愣了愣,问道:“你在说什么?”
许芷倩美目眨了眨,反问:“你又在瞪什么?”
“我在瞪什么?”张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这回跟你的乌鸦嘴无关,但也是因为你拖这么久,弄得衙内都找上门来,我不会怪他,他是客户,他理应生气。”
许芷倩略显愧疚道:“抱歉......。”
张斐一挥手道:“别抱歉,我要得是理由,第一个案子给你,你就弄这么久,你到底想要干嘛?”
许芷倩嗫嚅着,“那...那林夫人的消息已经送来了。”
张斐眉头一皱,“你为何没有跟我说?”
“我整理好之后就会给你送去。”说着,许芷倩偷偷瞄了眼张斐,又道:“其实...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张斐摆摆手:“先别说这些,我这里不是寻情记,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许芷倩迟疑少许,道:“我...我想去劝说那林教头放弃勒索曹衙内。”
张斐稍稍皱眉,“为什么?”
“因为...。”
许芷倩咬了咬唇,嗫嚅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因为一旦上堂,林教头将面临极其严重的后果,这不是简单的敲诈勒索,那曹衙内可是皇亲国戚,其父亲又是步军副都指挥使。”
张斐道:“这是他罪有应得。”
许芷倩道:“是,这是他罪有应得,但又是什么逼着他走上这条路,他几番不顾性命,为我大宋立下汗马功劳,就连妻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奖赏,反倒是那些官宦子弟,凭借着家世,步步高升,这才导致他铤而走险。”
张斐叹了口气,“其实你一直都不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这一边,你只是站在弱势的一边,如果犯罪的是衙内,你一定不会这么说。”
“我...。”
许芷倩抿了下唇,突然问道:“那阿云一案又怎么说?”
张斐道:“我说过,我那是为了报恩,而不是可怜她,或者同情她,任何情况下,我都会在律法的允许下,去捍卫我客户的一切权益,这就是我的原则。”
许芷倩道:“我也是。”
张斐笑道:“洗耳恭听。”
许芷倩道:“只要这事闹大,不管怎么样,对曹家的名声都不好,也会影响到二位太后,如果我能够劝说林飞悬崖勒马,息事宁人,对衙内岂不是更好。”
张斐笑道:“所以我也没有拒绝你的建议。”
许芷倩愣了愣,惊喜道:“你答应让我去劝说林飞?”
“如果你有信心,当然可以去尝试一下。”张斐道:“这世上就没有稳赢的官司,在公堂之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能够避免走到这一步,对于衙内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哦,对所有人都是。”
许芷倩道:“可是一旦我去劝说林教头,他势必会知道曹衙内是骗他的。”
张斐点点头道:“是的。这是有风险性的,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们的胜券的确要大那么一点点,可是如果你能够成功,那我们将收获甚多,毕竟这涉及到皇室,低调处理是非常符合我们客户的最大利益,就算是我自己做,我也会去尝试的,这也应该是我们珥笔之人信条。”
许芷倩只觉受到莫大的鼓励,激动地看着张斐,“谢谢。”
张斐笑道:“祝你成功。”
言罢,便转身回去了。
回到院内,他便叫来李四。
“三哥,有啥吩咐?”
“你去一趟马家,让小马过来一趟。”
“是。”
张斐挠挠头,“还是得做两手准备啊!”
第七十六章 事发
三日之后。
外城,河西。
“你这婆娘到底有完没完,连着三日往我家跑,可真是不知羞耻。”
“林教头,你听我说......。”
“我呸!他曹衙内真是欺人太甚,我不去找他麻烦,他反倒派人来威胁我,而且还派一个女人来,真是懦夫。滚!你立刻从我家滚出去,还有,回去告诉那曹衙内,此事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见一个豹头鹰目,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边冲着一个十七岁少女训斥着,一边将其逼退直小院外。
“我真不是衙内派来的,我是来帮你们的,上得公堂,你们是赢不了的。”
“我当然知道赢不了,可那又如何,我已经忍够了,我不会再忍了。”
砰!
院门关上了。
但是少女扔不罢休,敲着门,朝着屋内喊道:“林教头,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们再谈谈,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
而不远处站着两个身穿斗篷的年轻男子。
只听稍矮的那个男子言道:“三哥,你真的不去帮帮许娘子吗?”
“要是能够帮得了,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回去吧!”
......
下午时分,不知何时,阴霾的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张斐打开后门来,但见对面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倚在门沿上,那浓密、黑亮的秀发已经被空中弥漫的水珠覆盖,清纯、秀美的脸颊就如那天空一样,被阴霾笼罩着。
过得好一会儿,张斐才缓缓开口问道:“看来不是很顺利。”
许芷倩瞧了眼张斐,“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不会成功?”
“老实说,一半一半!”张斐道。
许芷倩疑惑地看着他。
张斐解释道:“就林飞的行为来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十分渴望功名利禄,为此不择手段。
其二,十余年的怨气憋在心里,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他需要发泄出来。
如果他是为了前者,你就有极大的可能取得成功,至少能够取得谈判的机会,因为即便没有我们,上堂争辩,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很难成功。”
许芷倩轻叹道:“但这只会让他承受更多的伤害。”
张斐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许芷倩沉默少许,突然问道:“我这般打草惊蛇,会不会给你添加麻烦?”
张斐摇头笑道:“如果会影响我的话,我就不会让你去了,相反,我变得更有把握。”
许芷倩道:“是吗?”
脸上却无喜色。
张斐点点头道:“了解清楚敌人的心态,对于我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敌人?”
许芷倩笑了笑。
张斐道:“我只是个比喻。”
“我知道!”
许芷倩轻轻点了下头,又道:“你也别小看我了,其实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我能帮到的也只是极少数,只不过每回遇见,还是免不了郁闷,尤其...尤其他还是狄公的士兵。”
每次遇到不公之事,她都会尽力而为,但大多数,也都是徒劳一场,李四若没有遇上张斐,只怕只能在寺庙里面当一辈子和尚。
可见她也不会不顾一切,但求无愧于心啊!
张斐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郁闷、伤心都是在所难免,但一定要公私分明,在工作上还是保持自己的专业。”
许芷倩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望着那阴霾的天空。
......
而就在他们谈话之际,那开封府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整个开封府的衙差近乎于崩溃中......。
这马上就要放假了......。
什么,不是张三?
哦,那就好!
可见不是鼓声令人崩溃,而是张三令人崩溃。
但之后他们就轻松不起来了。
除张三之外,敢来敲开封府的鼓,肯定是大案。
“曹栋栋?”
吕公著斜目看向李开。
李开点点头道:“太皇太后的侄孙,步军副都指挥使的儿子。”
吕公著立刻打起精神来,问道:“可有证据?”
李开点点头道:“有曹栋栋的亲笔所写的认罪书。”
说罢,他便连通状纸一块递了过去。
吕公著看罢,道:“证据确凿,你派人去将曹栋栋抓来审问。”
李开面泛犹豫之色,“知府,这曹栋栋可不是一般的官宦子弟,咱们要是直接抓人的话,后果将无法预测。”
言下之意,就是咱们先私下沟通一下,看怎么处理好。
吕公著面色坚决道:“如果我们不秉公执法,那么后果就只会更加糟糕。抓人吧,有任何后果,我吕公著一人承担。”
.....
曹府!
“哎呦!爹爹莫打,孩儿做的事,孩儿自己承担,绝不会连累爹爹的。”
“自己承担?”
啪!
“你这逆子!”
啪!
“我老曹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啪啪啪啪啪!
“哎哟!哎哟!你们还愣着作甚,快些抓人呀!我就在这里,抓我,快些抓我!”
只见那曹评抡起膀子,是左右开弓,手脚并用,揪着曹栋栋就是一顿猛捶,一路从屋内捶到前院。
捶的曹栋栋只能向开封府的衙差求救。
再不抓走,小命不保啊!
“副帅息怒,副帅息怒。”
李开赶忙上前,拉住曹评,“副帅息怒,目前还在调查阶段.....!”
曹评偏头看他一眼:“若无实证,你们开封府又怎会上门抓人。”
李开顿时无言以对。
“拿刀来!”
曹评道:“今儿我就要大义灭亲,替天行道。”
“哎呦!”
曹栋栋一听这话,吓得拔腿都往门外跑去。
“逆子休走!”
曹评作势要追。
“老爷!都是小人们的错,是小人没有看好衙内,你要杀就杀小人吧。”
只见一直跟着曹栋栋的几个闲汉,突然跪在曹评身前,拉着衣襟,抱着小腿,哭诉道。
“你们以为你们能够置身事外,我先宰了那逆子,再来宰你们。”
言罢,曹评是左一脚,右一脚,掀开他们。
“副帅!”
李开再度挡在曹评身前,“此事还是交由我们开封府处理吧!”
曹评瞧了眼李开,“好!但是你们开封府必须答应我,一定要秉公处理,决不能姑息,我权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李开点头道:“是,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李开走后,曹评身子突然晃了几下。
“老爷!”
一旁的宅老立刻上前来,扶着曹评,劝道:“老爷,你莫要生气,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衙内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滚开!”
曹评一手推开那宅老,“直娘贼的,老子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关心那逆子,老子现在是自身难保,这事若是让姑姑知晓,我...我也完了,我宁可被开封府抓走的是我。”
他们曹家人,谁不害怕曹太后啊。
相比起来,那开封府简直就是天堂啊!
纸终究包不住火的。
很快,此事便传来出来。
当今天下,第一皇亲国戚,强奸教头之妻。
这个劲爆的消息,犹如冬天里的一把火,犹如那夜空的明月,吸引了汴京所有百姓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对曹衙内是口诛笔伐,无一人对此有丝毫怀疑。
......
皇宫。
“侄儿管教不严,以至于栋儿犯下如此大错,还请姑姑责罚。”
曹评跪在地上是瑟瑟发抖。
白发苍苍的曹太后坐在铺垫上,闭目捻珠,一脸慈祥,过得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你先去向官家请辞副帅一职。”
“是,侄儿待会就去。”
“如果让老身知道,你向开封府施压,那就休怪老身不念及姑侄之情。”
“侄儿不敢。”
“你先下去吧。”
“是。”
......
开封府。
“曹栋栋拒不认罪。”
“证据确凿,他还有何话可说?”吕公著眉头紧锁。
李开道:“他说是林飞设计害他,并且还敲诈勒索他。”
吕公著问道:“他可有证据?”
李开摇摇头道:“没有。而且他也承认那封认罪书是他写得。”
“他是衙内,是皇亲国戚,那林飞如何逼得了他。”吕公著哼了一声,“我看他定是在等太皇太后来救他。”
李开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得,但他却提出要请珥笔之人,为他辩诉。”
吕公著下意识就道:“张三?”
李开也吓得一怔:“不可能吧,张三目前可没有上堂争讼的权力,他若要为衙内辩护,必须要先得到书铺授权。”
吕公著道:“但是这种案子,从未涉及过珥笔之人。”
“也对!”
李开点点头道:“曹衙内只是说请范家书铺,但并未提及具体是谁?可是范家书铺不可能与张三合作,当初可就是他们与王文善联手约束了张三的争讼权。”
“范家?”
吕公著皱眉道:“曹栋栋竟然请珥笔之人为他辩护,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
范家书铺!
“你...你怎么来了?”
当范理见到张斐出现在书铺时,不禁是又惊又喜。
张斐笑道:“我是来履行契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