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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全文阅读

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张斐在这里,除许芷倩外,也没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对王页的印象也不错,关键对方是妥妥的小迷弟,再加上他今日兴致比较高,这番酒喝得倒也痛快。

    只可惜王页没坐多久,就因有事,先离开了。

    走得还是后门。

    许芷倩也是亲自相送。

    “......你王师兄走了?”

    “嗯。”

    许芷倩点点头,看着满面通红的张斐,只觉心累呀,不免提醒道:“你倒是少喝一点,以免误事。”

    哪来那么多误事!张斐没好气道:“放心,我又不是你,不会酒后乱性的。”

    许芷倩怒争凤目:“我何时酒后乱性了,方才之事,我可还未找你算账。”

    “开个玩笑。”

    张斐也意识到说错话了,突然眼眸一转,“你先别生气,我今天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然我也不敢开这个玩笑。”

    许芷倩哼道:“什么好消息?”

    张斐掏出一纸契约,递了过去。

    许芷倩正在气头上,甩手接来,看罢,不禁面色一喜,“我们成功了!”

    这对她而言,还真是一个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啊!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我现在是范家书铺的掌舵人,那道政令,对我而言,已经是废纸一张。”

    许芷倩喜不胜收道:“他们若是知道,非得气得睡不着觉,不过咱们先别声张,待他日你为人伸冤之,敲响那登闻鼓时,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英雄所见略同,我还特地叮嘱了一番范理,让他先别出声。”

    张斐嘿嘿一笑,突然又掏出一份契约来,递给许芷倩。

    “这是甚么?”

    许芷倩接过来一看,诧异道:“你要我与你一块加入范家书铺?”

    张斐点头笑道:“我们合作如此成功,为何不继续下去。”

    许芷倩傲娇道:“你不是嫌我多管闲事么?”

    “现在也嫌啊!”张斐呵呵一笑,又见许芷倩瞪来,赶忙道:“但是我们珥笔之人,干得不就是这多管闲事么,要事事都是自个的事,那不得将牢底坐穿呀。

    故此我才希望许娘子加入书铺,这样一来,许娘子就可以自己帮穷人写状纸,届时我会在书铺设一个职位,专门免费去为那些穷人写状纸,打官司。”

    许芷倩很是心动,瞧了眼张斐,“那你干什么?”

    张斐叹了口气:“我当然是赚钱让你挥霍,没有钱你凭什么免费去帮那些穷人打官司。”

    许芷倩稍稍一翻白眼道:“你不就是希望我为书铺博得一些好名声么,说得这么好听。”

    “咳咳...你...你怎么知道?”

    “之前李四一案,你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呃...反正你也喜欢,咱们各取所需呗。”

    “我也没有拒绝啊!”

    许芷倩看着那纸契约,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是呀,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去写状纸,去帮那些人伸冤。

    突然,她又看向张斐,“等会!你不会是想一直待在书铺吧?”

    张斐愣了愣,“有何不可吗?”

    许芷倩道:“你莫不是忘记,王叔父曾说要举荐你当官?”

    张斐皱了下眉头,问道:“你认为我应该入朝为官吗?”

    许芷倩眨了眨眼,道:“那得看你追求的是什么。”

    “我追求的是什么?”

    张斐陷入沉思之中,他初到北宋时,一心想要救方云,救了方云,他又希望能够在汴京立足,不用寄人篱下,随后他又是追求获取争讼权力,如今他全都做到了,越想越觉心里空空的。

    过得一会儿,他突然抬头看向许芷倩,“给点建议。”

    许芷倩惊讶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多听一个人建议,绝不是坏事,哪怕是仇人。”

    许芷倩白他一眼,又沉吟少许,“财富对你而言,并非是难事,即便不当官你也可以获得,故此我认为你应该跟王叔父他们一样,去追求更为远大的目标。”

    说到这里,她瞧了眼张斐,又道:“你可还记得那晚你说帮助富人规避官司,是可以避免他们欺压百姓。”

    张斐稍稍点头。

    许芷倩道:“这我并不认同,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帮助更多人,唯有入仕为官,别无他法。”

    自宋神宗第一回来这,有意让张斐入朝为官,她就想告知张斐这个道理,但是她又不能说出宋神宗的身份,而如今王安石也说了,她才可以这么说。

    张斐诧异道:“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

    许芷倩微微一翻白眼,“若你没有能力,我又怎会监督你,怕你走上邪路,枉费了这一身本事。”

    “这你倒是高看我了...唉...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张斐感慨道:“这条路很艰难啊!”

    他若不知道宋朝的情况,他可能还会有点斗志,但正因他知道宋朝的状况,这条路好像怎么走都是死胡同。

    许芷倩道:“可若你志在于此,那你就会觉得快乐。”

    “你怎知道?”

    “我爹就是如此啊!”

    “我怎么能与恩公比啊!”

    张斐面露苦笑。

    他不是没有想过当官,来宋朝肯定是首选当官,第一,有钱;第二,安全;不会动不动就被宰了。但这与王安石他们的志向那是两回事。

    他的观念,还没有彻底融入当代,他还是保持那种奋斗、赚钱的思路,心中就没有天下的概念。

    这两个字太沉重了。

    一时他也没有头绪,突然向许芷倩道:“你怎么不问我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许芷倩愣了愣,扬起手中契约,“这不就是第二个好消息么?”

    张斐笑道:“拿着微薄的酬劳,免费去帮穷人打官司,这也是好消息?”

    许芷倩又问道:“第二个好消息是甚么?”

    张斐嘿嘿道:“我已经让陈懋迁帮我找到房子,有空的话,我就去看看,如果没问题,那我马上就要搬走了。”

    许芷倩愣了下,“你...你要搬走?”

    “对啊!”

    张斐点点头,“你不是很希望我搬走吗?”

    “我...。”

    许芷倩见张斐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突然俏脸一偏:“我是很希望你搬走,但是看到你这么开心,我...我就不开心了。”

    “我就知道!”张斐激动地一拍掌,哈哈大笑:“我正是因为知道你会因此不开心,故此我才这么开心的。哈哈.....!”

    “你又成心气我。”

    “也气不了几天啦。我先回房睡觉去了。”

    张斐拔腿就溜了。

    “这厮真是可恶,临走了,还要气我。”

    许芷倩狠狠一跺脚。

    忽听不远处传来歌声,“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没什么执着。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又是这首曲,唱得真是难听......。”许芷倩嘀咕了一番,又拿起手中的契约看了看,眼中满是憧憬......。

    ......

    三更时分。

    翰林院!

    微微烛光下,一个老者正坐在小火炉旁,心无旁骛,废寝忘食的工作着。

    忽然,一阵带着寒意的夜风窜进屋来,微弱的烛光剧烈摇曳,又见一道长影照入屋来。

    老者一手护住烛火,回首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入得屋来,老者立刻站起身来。

    “先生无须多礼。”

    这年轻男子正是宋神宗。

    而这位老者也不是别人,正是王安石。

    宋神宗突然看向王安石对面的座位,空空如也,颇感意外,“今夜司马学士没有在此与先生作伴?”

    王安石笑道:“方才与他争执了几句,他回家去了。”

    很是得意。

    宋神宗笑了笑,又问道:“先生在看什么?”

    王安石忙道:“臣在审查店宅务的账本。”

    宋神宗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王安石叹了口气:“问题不少,但是人人皆知,店宅务与私牙勾结,将朝廷的租公房以私屋租售,从中获取利益。”

    宋神宗稍稍点头,问道:“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处理?”

    王安石重重叹了口气,“改是要改,至于是否追究他们的责任,臣对此倒是有所保留。”

    宋神宗好奇道:“先生向来嫉恶如仇,今儿怎么对他们网开一面?”

    王安石道:“因为这是朝廷默许的。”

    宋神宗稍稍点头,又问道:“不知先生以为该如何改之?”

    王安石道:“暂时还未有头绪。”

    宋神宗沉吟少许,道:“朕倒是有一策,不知是否可行?”

    王安石忙问道:“陛下有何良策?”

    宋神宗道:“以资格来论,将租公房租给那些勤劳、善良的百姓,而不是租给那些懒汉闲民,亦或者谁人的亲戚,以百姓交税服役的情况来获取申请资格。”

    王安石眼中一亮,道:“陛下此策甚妙啊!”

    宋神宗笑道:“我也是受到高人指点。”

    王安石问道:“高人?臣可认识?”

    宋神宗却是笑而不答,转而道:“不知先生对于司马大学士的建议是否认同?”

    王安石愣了下,问道:“陛下问得可是有关建房一事?”

    宋神宗点点头。

    王安石沉吟少许,叹道:“虽然臣有自己的看法,但臣也不否认,司马君实所论,亦是为百姓着想,也未尝不可。”

    这事他已经打算不与司马光争,毕竟这不涉及到他的核心诉求。

    宋神宗欣慰道:“朕也有打算再拨一些地出来,建造租公房,一来可以帮助百姓,二来,也可警示那些富绅,朝廷并不希望房价上涨。”

    “陛下圣明。”

第四十四章 青面判官

    这一条漏网之鱼,并未给张斐带来太多的惊喜,其实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今时不同往日啊。

    几日之前,他可还是盼着那些富绅来找他,甚至不惜花钱请人来记录,还租下那茶肆。

    这是他所渴望的。

    可如今张斐是空有名气,却无人敢与之相近。

    哇!

    满朝文武加所有同行,都联合起来对付你。

    你真是厉害!

    咱们还是离远一点吧!

    这名气更多是给他带来负面效应。

    现在唯一支持他的,还是那个天天与他吵架的女人。

    真是讽刺啊。

    不错!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

    但是他又能否把握得住。

    从环境上来看,这显然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对方明知与他接触会有麻烦,却还愿意见他。

    那对方的目的一定是非常要命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张斐感到深深的不安。

    但是。

    见还是要见得。

    原因很简单,张斐现在没得选。

    故此张斐现在考虑得不是见与不见,而是应该怎么去准备,又怎么去从中找到机会。

    这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他觉得首先还是得了解一下,这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那马家家主又是什么人,如今他对马家的印象,就只是那个白面后生马小义,以及他家里有涉及放贷生意。

    翌日一早,张斐就带着李四去到汴京最大的桥市。

    因为这里临近码头,货物来往密集,故此这里又是牙人的大本营,这牙人就是左手进,右手出,可谓之某某的搬运工,一般都依附于码头,同时许多典当行也都开这里,这里交易频繁,货币进出也非常频繁,其中就包括马家的典当行。

    另外,这里的人都非常忙碌,哪有功夫去看人打官司,走在路上,也没有人关注他们两个。

    张斐并没有选择直接去典当行,而是在附近找了一个生意不错的面点摊坐了下来。

    这摊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大娘,四个馒头,两碗粥。谢谢。”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很快,四个热乎乎的大馒头和两碗粥便送上桌来。

    张斐付了钱,又问道:“大娘,你可知马家典当铺往哪边走?”

    “往此去,下个路口左转,再行五十步便是马家典当铺了。”那大娘手指前方道。

    张斐点点头,“多谢。”

    目光却偷偷瞄着那大娘。

    那大娘本来转身欲走,可突然又回过身来,问道:“二位小哥为何要去马家当铺?”

    张斐故作迟疑,“呃...想借点钱。”

    那大娘顿时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问道:“借钱作甚?”

    张斐稍显诧异地瞧了眼那大娘,回答道:“做买卖需要周转。”

    那大娘闻言,不禁面色怪异。

    张斐一直在注意着,便是问道:“大娘为何这般神色?”

    那大娘还未开口,坐在旁边的一个货郎突然回过身来,道:“这位小哥,你若做买卖需要周转,我劝你还是别去马家借啊。”

    张斐好奇道:“为何?”

    那货郎道:“那马家家主马天豪,曾是禁军教头,后因犯事,被逐出禁军,还坐了两年牢,出来之后便做了这当铺买卖,为人是极为豪爽,其当铺所给之息,虽高低因人而异,但乃汴京最为公道的。”

    “是吗?”

    张斐喜道:“看来我并没有选错地方啊。”

    “我可还未说完。”

    那货郎又继续言道:“虽然他给得利息是非常公道,但是你若还不上,那他的手段可也是出了名的狠辣,据说至今马家的账本上都没有烂账,故大家表面上尊称他为四哥,可暗地里都唤他青面判官。你做买卖需要周转,那可是不稳,万一还不上,那你可就完了,故此我劝你还是另寻他家。”

    那大娘直点头道:“这位大哥说得是,你若没有把握能够还上,可就别去马家,那青面判官可不是好惹的。”

    张斐点点头道:“行,我再考虑考虑。多谢.....。”

    正当他拱手欲谢时,对面一个宿醉老汉突然道:“不过小老儿也听说,有些人去马家借钱,不但免了息,而且宽限了好些时日。”

    “是吗?”张斐问道:“这又是为何?”

    那老汉呵呵笑道:“这就谁也不知道了,可能是那青面判官瞅着他们顺眼吧。”

    “是吗?”

    张斐摸了下自己的脸,笑道:“我这张脸应该入得了他青面判官的法眼吧。”

    那货郎打趣道:“小哥你虽生得俊俏,但那青面判官又不是女人,说不定他就讨厌你这种俊俏小哥。要借呀,你也应该找大娘借。”

    “哈哈.....!”

    旁边的客人都笑了起来。

    那大娘脸上一红,叫嚷道:“去去去,你们赶紧吃完,赶紧走,老是拿老娘说笑。真是岂有此理。”

    张斐倒是不觉什么,还自嘲地笑道:“看来是没戏咯。”

    “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

    随后这些人又开始聊起这青面判官,直到又有不少客人来此,大家才渐渐止住这个话题。

    张斐见也差不多了,便与李四起身离开了。

    “三哥,俺们还是别去马家了。”李四唯唯若若道。

    张斐问道:“为何?”

    李四道:“他绰号都唤作青面判官,那定不是好惹的。”

    他毕竟是村里来的,没见过世面,面对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

    张斐咳得一声:“其实...嗯,我也不是好惹的呀。”

    李四瞧了眼张斐,“俺觉得三哥你挺好的。”

    张斐叹道:“那是因为许娘子的光芒太耀眼,把我阴影面都给照亮了。不过今儿咱们就不去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因为人家改约了他明天晚上见面,就证明对方知道他会带来麻烦,贸然上门,那当然不好。

    还未走几步,那李四突然停下脚步,道:“对了!三哥,你不是要租房么?”

    张斐一怔,如今他哪里还有这心情,问道:“你怎突然提起这事来?”

    李四忙道:“俺之前打听过了,京城最大的房牙就是这陈家房牙。”

    说话时,他手指向街道对面。

    张斐偏头看去,但见街对面有着一间店铺,那店门有着旁边店铺的两三个大,招子上挂着一个“房”字。

    他也没说去或是不去,只是望那店铺怔怔出神,似在思索什么。

    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牙郎突然走过来,“二位,租房么?”

    有点眼力劲,连街对面的都不放过,是个好业务员。张斐瞧了眼那小牙郎,点点头,问道:“有什么好介绍的?”

    那小牙郎听张斐口音,不是汴梁人,又非常露骨地打量了一番张斐,然后才道:“小哥,你若要租这私人房屋,那可是非常贵得,至少也得上贯数,租公房可就非常便宜。”

    李四急急问道:“多少钱?”

    小牙郎道:“最便宜的租公房,一月才一百七十文钱。”

    李四惊讶道:“这么贵?”

    小牙郎哼道:“你若这都嫌贵,那你们还是睡街上吧!”

    不亏是垄断行业,就是牛啊!张斐笑道:“可是据我所知,这租公房只能去店宅务租啊。”

    自从那回被许芷倩讽刺过后,他就苦读了有关的房产律法。

    由于北宋极为超前的商业文化,导致汴梁人口是与日俱增,这房子根本供应不上,平民就只能睡大街,这也太影响首都市容了,故此朝廷决定修建租公房,以低价专门租给普通人。

    为此政府还成立专门的行政单位,名叫店宅务,负责组公房的租聘和维修。

    那小牙郎呵呵两声:“你以为你上那去,就能租到房么?”

    张斐问道:“租不到吗?”

    “你想得可真美。”小牙郎哼道:“那些在衙门里面当差的可都还在等着,岂又轮得到你们。”

    张斐又问道:“也就是说,你能帮我租到?”

    那小牙郎笑了笑。

    张斐顿时明白过来。

    不用想肯定也知道,那店宅务跟他们牙行肯定有业务来往,店宅务毕竟是有官府背景的,他们是不能随意决定价格的,是朝廷说了算。

    但如果他们跟牙行合作,转一到手,其中利润可就大了。

    比如说先租给牙行,牙行再抬高价格,租出去,这利润不就来了么。

    如今那店宅务明面上的账目,是每年收入十五万贯左右,这其中的利润,真是不言而喻啊!

    “咳咳!”

    忽听得两声咳嗽。

    那小牙郎回头一看,只见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走了过来,他赶忙喊道:“大伯。”

    那老者走了过来,摆摆手道:“这里不用你管了,你去忙别得吧。”

    “啊?是。”

    那牙郎诧异地瞧了眼张斐,然后离开了。

    老者向张斐拱手道:“老拙乃这牙行的东家,陈懋迁。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张斐。老丈叫我张三便是。”

    张斐立刻拱手一礼。

    陈懋迁神色微微一变,将手引向里屋道:“阁下里面请。”

    “多谢。”

    这陈懋迁引着张斐来到里屋,坐下之后,又有人来奉上茶水。

    待佣人退下之后。

    陈懋迁笑道:“方才那人乃是老拙的侄儿,我本是叫他在门前迎客,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擅自做主,胡说八道,待会我会好好教训他一番,还望阁下莫要与之一般见识。”

    看来我还有几分余威在啊!张斐笑道:“老丈言重了,我只来找房子的。”

第四十五章 熟悉的配方

    “不知阁下是想租房,还是想买房?”

    这陈懋迁可不像方才那小牙郎,年轻稚嫩,上来直接就问租房,可见这姜还是老的辣啊!

    张斐稍一沉吟,道:“都有想法,就看价钱是否合适。”

    陈懋迁捋了捋胡须,道:“如果阁下是想要买房的话,我手中最普通的住房,大概是在一千三百贯左右,若还要带前后两院的,那就至少需要五千四百贯。”

    扑通一声。

    “哎呦!”

    但见李四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张斐尴尬地瞧他一眼,“你还是站着吧。”

    “哎!”

    李四尴尬地点点头,说实话,他也坐不下去了。

    五千四百贯?

    这是人住得房子吗?

    李四就是活上十辈子可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啊!

    张斐却是非常淡定,古井不波,还真不是他有钱,也不是故作淡定,而是他真的习惯了,那种家乡的感觉又是扑面而来,充满着温馨和亲切,又问道:“那稍微像样一点的住房得多少钱?”

    看来这人挺有钱的,也不奇怪,一个官司就赚五百贯,能没钱吗。陈懋迁见他轻描淡写,也就不怕吓着他了,道:“那可就得上万贯了。”

    “上万贯。”张斐笑问道:“这么贵能有几个人买得起?”

    陈懋迁点点头道:“确实也没有多少人买得起,很多朝中官员,一开始也都是选择租房,攒个十年钱,再来买。”

    张斐摇摇头,笑道:“攒个十年,这人都老了,还能享受多少时日,他们就不会借钱来买么?有道是,早买早享受啊!”

    陈懋迁点点头道:“也有借钱来买的,而且还不是少数,毕竟这钱可是不少,他们可能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张斐又问道:“可这么多钱,利息他们还得上吗?”

    陈懋迁忙道:“即便是借钱来买的,他们也不大会上那些当铺去借,那里的利息,谁还得上,除非是急用,又或者有门路,一般也都是找亲朋好友借,虽然多半也都要利息,但比当铺可是要少不少啊!”

    张斐道:“也就是说,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买房的。”

    陈懋迁笑道:“要是有钱谁不想买啊!其实一直以来都是租房的比较多,但是最近几年,情况稍稍有些变化。因为以前朝廷官员要派去各地做官,故此他们选择租房要更加划算。

    但是近年来,许多官宦之家,都是三代为官,或者兄弟为官,总会有人待在京城,他们就会想着买房。”

    张斐道:“但是我听说朝中官员的俸禄可是不少,他们若是三代为官,兄弟为官,应该都买得起吧。”

    陈懋迁突然疑惑地瞧了眼张斐,道:“冒昧问一句啊,阁下真的是来看房的吗?”

    张斐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的,只不过我最近也想做一做这放贷的买卖,既然这么多人想买房,又缺钱,那为什么不专门放贷给这些人。”

    专门放贷给人买房?他...他到底有多少钱啊?陈懋迁心中一凛,道:“这可不是几十贯,上百贯,这可是上万贯的数额,试问谁敢借出这么一大笔数额,同时谁又愿意偿还这么高的利息,我不敢说完全没有,但也是不多得。”

    “那倒也是。”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看来这买卖是没得做啊!”

    陈懋迁呵呵道:“要是有人敢借,且利息比较低,生意一定不错,但这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那是!那是!”

    张斐连连点头,又问道:“租房呢?”

    “租房与买房一样,也得看地方,住房的话,偏僻一点的地方,大概在一贯钱左右,咱们桥市这里,没有纯住房,要么是临街店铺,要么是上下楼,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房,每月租金二十贯左右,可以说是汴京最贵的地段,可若偏僻一点的地方,七八贯的也有。”

    桥市这里,都是大宗货物的交易地,在这里做买卖的,那都是大富绅,租金当然贵。

    张斐不禁心想,二十贯一个月?老子一共四百贯,租个两年都不够。

    其实四百贯不少了,在汴京躺平几年,也是够了,但有一点,就是不能往房价上靠,那真的是自取其辱啊!

    张斐道:“我倒是没有来这里做买卖的打算,我希望能够租一间带前后院的小宅子,不需要在闹市,偏僻一点也无所谓,租钱最好是在每月十贯左右,多了我就付不起了。”

    “十贯左右的小宅子?”陈懋迁心中的落差是可想而知,方才都还在聊房贷买卖,转眼就十贯钱的小宅子,真心看不懂呀,不过他也是老江湖,并未表露出来,思索一会儿,道:“如果阁下真的不在乎这地段的话,我或许能够帮阁下找到。”

    张斐道:“不在乎地段,可也不代表我愿意住在流民堆里面,安全也是要的。”

    陈懋迁点点头道:“这是当然。”

    张斐迟疑了下,又道:“但我不一定就会租。”

    陈懋迁笑道:“租与不租,当然是由阁下自己做主,但是小店也要派人帮阁下去找,故此要先交一百文钱,如果阁下不租,这钱也不会退的。”

    “非常合理!”

    张斐点点头,道:“但我的意思是,我也有买房的念头,只是我必须先算一算账,看怎么操作比较划算,不知员外是否方便,给我一份大概的房价,以及周边典当行所能给的利息,我回去好好算算,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陈懋迁想了想,道:“其实这汴京的房价,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让人写一份给你,至于周边典当行的利息,我也只能告诉阁下我所知道的,可能不是很准确。”

    张斐忙拱手道:“多谢!多谢!”

    陈懋迁自己亲手写了一份价格单给张斐,也就是一些中位价格,毕竟目前没有具体的统计,平均价格没法算,他也不会将自己手中房子的真实价格给他。

    张斐也跟他签订了一份雇佣契约,也不知为啥,这份契约,陈懋迁是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才交给张斐的。

    随后张斐又交了一百一十文钱,十文钱就是手续费。

    除朝廷之外,就这房牙手续费属最贵的。

    “三哥,十贯钱也忒贵了,俺们就两个人,不用住太大的!”

    出得牙行,李四便是小声向张斐说道。

    他内心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价钱。

    当初就是十贯钱差点了要他的命啊!

    了解完房价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命怎么不值钱,也就是一块木板的钱,真心不能再多了。

    可是张斐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埋头前行,眼看就往河里扎了,李四赶忙一手拉住张斐,“三哥。”

    “啊!”

    张斐猛地一惊,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已经走到河岸边上了,不禁也吓得一身冷汗,微微喘气道:“李四,谢谢你。”

    李四问道:“三哥,你在想什么?”

    张斐皱了下眉头,“我在想是不是要给他们唱一出大戏,只可惜给我的时日太少了,看来只有靠嘴补了。”

    送他们至门前的陈懋迁注视着他们远去之后,刚准备回店里。

    “大伯!”

    方才那个小牙郎从后面窜出,好奇道:“大伯,那人是啥来头?”

    他自小混在汴京,还是有点眼力劲,富贵人家,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方才那两人绝不是什么官宦子弟。

    陈懋迁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险些闯下大祸。”

    “啊?”

    小牙郎惧怕地望着陈懋迁,颤声道:“他...他是什么人?”

    陈懋迁道:“珥笔之人。”

    “珥笔之人?”

    小牙郎顿时一头雾水,挠着头道:“那有啥可怕的?”

    当下珥笔之人与牙人有些像似,都是靠嘴吃饭,但是,如今的珥笔之人是远不如他们牙人,尤其是房牙,比社会地位,比狠,比人脉,珥笔之人是没有一项能比得上牙人的。

    什么珥笔之人,我汴京小牙郎照坑不误。

    陈懋迁道:“他可不是一般的珥笔之人。”

    突然,小牙郎猛地一个激灵,“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个登州来的张三郎?”

    陈懋迁点点头。

    他那天倒是去开封府看了看,故而识得张斐。

    小牙郎哎呦一声,“原来是他!”

    可说着,他又好奇地向陈懋迁道:“不过侄儿听说这人得罪了朝中不少大官,如今是自身难保,大伯又何须怕他。”

    这牙人绝对是消息灵通。

    陈懋迁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训斥道:“老夫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切莫狗眼看人低,再说他如今可还没有完,他还是住在许事寺家里的,谁又能保证他今后不能翻身。”

    那小牙郎捂着脑袋,不敢多言。

    陈懋迁又道:“这笔买卖就交给你去跟,记住了,老夫可没有五百贯让你去赔的。”

    小牙郎惶恐道:“大伯,既然此人手段恁地厉害,那何不派六叔他们去,侄儿怕......。”

    陈懋迁道:“怕就谨慎一点,改掉那粗心浮气的坏毛病。”

    “侄儿知道了。”小牙郎委屈地点点头。

第六十四章 乐极生悲

    帝王的首要任务,始终是维护自己的统治。

    而目前神宗面临最为棘手的任务,就是这财政问题。

    说是三冗之祸,但冗兵、冗官造成的后果,就是冗费,可见三冗是全部反应在财政上。

    说白了,就是钱。

    宋神宗最初是更偏向于王安石的建议,既然卖房这么赚钱,那朝廷为什么不自己干,比起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朝廷是更有分寸的,还能够抑制房价上涨。

    这个逻辑是没有一点问题。

    可最终宋神宗还是采纳了张斐的酒后之言,就因张斐的一句话,税都能涨,要真能赚钱,你能保证房价不涨吗?

    其实建租公房也能赚钱,只是没那么快而已,而且还有一笔看不见的利润。

    宋神宗再三思考后,认为朝廷即便自己干,这房价来带的利润,也难以弥补财政上的缺失。

    如今房产玩得再溜,也就那样,不像......。

    这最终还是得依靠变法,那何不在这建房上面选择细水长流。

    王安石在得令之后,立刻对外放出消息,表示朝廷将拨地建造租公房。

    其实这租公房跟买房的人没有多大关系。

    住租公房的人是不可能买得起房子的。

    但这是一个讯号。

    表示朝廷不愿见到房价上涨。

    中低层官员对此非常拥护。

    他们可是踏踏实实要买房的人。

    而那边马家也表示只认陈家的契约,而陈家作为中介商,又对卖房方施压,不能坐地起价,你要坐地起价,挨骂得又是我,来卖房的人,我也惹不起,你去找别家。

    可别家又得不到贷款。

    这顿时陷入一个死循环。

    原本有上涨趋势的房价,又开始放缓。

    不过降价是不可能的。

    毕竟需求摆在这里。

    之前那房价可是实打实的,不含水分,只不过如今出现房贷,有一定涨价的空间,不过暂时是给抑制住了,就只是涨了一点点。

    而始作俑者张斐如今也正在为房子奔波,不过是租房,不是买房,便宜一点,他不想住,贵的他买不起,就连首付都付不起。

    今日陈懋迁的侄儿陈德财就带着张斐、李四来到外城蔡河以西的宜男桥。

    “这里环境不错啊!”

    张斐站在院中张望着,这真是前有小庭院,后有小水榭,左右两边还各有一间客房,目测比许府还要大上一些,他不禁又向陈德财问道:“你确定这里每月只要十二贯钱?”

    这里等于是在外城的西南角,虽然离汴河大街有段距离,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好歹也是在城内,整个汴京都是寸土寸金啊!

    陈德财点点头道:“是的。这里每月租金只要十二贯钱。”

    李四怯怯道:“这里是不是死过人?”

    他这些天跟着张斐混迹于各大富豪之间,动不动就是几百贯,如今已经不会被这十几贯给吓到,而古人又比较迷信,一般凶宅都非常便宜。

    “没有!没有!”

    陈德财赶忙道:“我怎敢将凶宅租给你们,二位初到汴京,可能有所不知,这蔡河以西,租金都比较便宜,若是在河东,那租金可就得涨上三四倍之多。”

    如今他可不敢在张斐面前卖弄,真是毕恭毕敬啊!

    张斐纳闷道:“这是为什么?”

    陈德财道:“这都是因为武学是放在河西,而国子监、太学都是在河东,故此那边租金非常昂贵,可不比汴河大街便宜多少。”

    这北宋虽然重文轻武,但还是保留唐传下来的武学。

    “原来如此。”

    张斐点了点头。

    这北宋重文轻武,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也直接反应在房价上面,虽然同在外城,且仅一河之隔,但两边却是天壤之别。

    文人富人都住在河东,那边就非常繁荣,高档的勾栏瓦舍,酒楼全都建在那边,河西其实也很热闹,人也不少,但多半都是一些贩夫走卒。

    当然,这些贩夫走卒,恰恰又能够为对面的富人服务,获得生计。

    “就这里了。”

    张斐呵呵笑道。

    他反倒是不喜与那些文人在一块。

    当日,双方就回到牙行,正式签订租赁契约,虽然租金是十二贯,但由于牙行的高昂的佣金,以及需向朝廷缴纳的税,最终的数额达到了十五贯钱。

    光租一间宅子,都得多出这些钱......。

    就这,北宋政府还穷得是叮当作响,在封建王朝,这北宋中央财政的赤字,那真是达到前无古人,后无.......。

    可话说回来,北宋有很多方面是比较人性化的,不尽是负面的,比如说,朝廷规定立契五日之后,才开始算租金,换而言之,就是给你五天搬家的时间。

    从这些细节可见,北宋其实一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服务方面比较完善。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张斐便让李四先去打扫新家,自己则是去到许府正式拜别许遵。

    “你这么急着搬出去,是因为小女吗?”许遵还真有些舍不得张斐,有张斐在,他在家还经常能够跟张斐讨论一些律法问题,关键每次与这厮谈,都能够受益匪浅。

    “当然不是。”

    张斐摇摇头,道:“其实许娘子对我是非常不错,我也将与她继续维持合作关系。只不过我想自己去闯一番事业。如今李四又跟着我,住在这里就更加不方便。同时我的事业,也有可能会给恩公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瓜田李下,难免也会引来流言蜚语。”

    许遵稍稍点头。

    自房贷出现后,张斐涉及得就不是那种小官司,如果张斐继续住在许府,那他干得每一件事,都会引人猜想,这是不是他许遵在背后操纵的。

    这会令他们两人都很难受。

    凡事都得顾及到彼此。

    可他们又各有各的志向。

    也确实该分开了。

    许遵笑道:“你自己决定就行,改日我再上门道贺。”

    张斐拱手道:“张三在家恭候恩公大驾光临。”

    正巧这时,许芷倩来到厅堂,许遵立刻道:“倩儿,你来的正好,代我送送张斐。”

    张斐半开玩笑道:“这活许娘子一定乐意效劳。”

    许芷倩抿唇一笑:“我就是为此而来。请吧!张珥笔。”

    张斐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不行。”

    “为何?”

    “因为你很讨厌这个称呼。”

    “......你还真记仇。”

    “哼!”

    许遵瞧着二人一边斗嘴,一边出得厅堂,不禁是苦笑地摇摇头,都已经要走了,还得吵上两句。

    出得厅堂,许芷倩突然道:“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出门在外,可得小心一点。”

    张斐瞧她一眼:“为什么好好一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好似诅咒来的。”

    “我可没有功夫诅咒你。”许芷倩一脸郁闷,只觉好心当了驴肝肺。

    张斐忙呵呵笑道:“今日乃你我的大喜之日,咱们就别吵了好么。”

    许芷倩呸了一声:“谁跟你大喜。”

    “怎么不是,你终于将我扫地出门,而我也终于脱离了你的魔爪。”

    许芷倩竟无言反驳。

    张斐突然一本正经道:“不管怎么样,这些天还是非常感谢许娘子对我的迁就,至于我给许娘子带来的麻烦,我对此表示的非常抱歉。”

    许芷倩轻轻哼道:“这还像句人话。”

    张斐哈哈一笑,又拱手道:“许娘子请留步。我就先走啦!”

    “赶紧走吧!”

    张斐上得租来的马匹,突然偏头看向门内的许芷倩,道:“许娘子应该知道我住在哪里吧?若有事情,可让青梅去通知我一声。”

    许芷倩转身就回去了。

    要不要这么酷啊!

    张斐一翻白眼,骑马离开了。

    今天他很开心,许芷倩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的。

    此时此刻的他,就感觉自己是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在空中荡漾,荡呀荡......!

    心里寻思着,这搬家也算是大喜之事,咱又不办进火宴,何不今晚叫几个歌妓来家里单独乐一乐。这会不会太急了一点,显得我有些饥渴,但这好像又是事实,这些天待在许府,成天清茶淡饭,都快要淡出鸟来了,嗯,待会让李四去打听打听。

    越想越急,越急越催促着马儿。

    行得半个时辰,来到了自己的住宅。

    “李四!李四!咦?这人不在家么?”

    下得马来的张斐,在门前喊得三声,见屋内没有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唔唔唔!”

    这一进门,就见李四被绑在院中的大树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白布,鼓着双眼,冲着他疯狂地摆动着脑袋。

    “李四,你怎么......!”话一出口,张斐忽觉不对劲,转身欲跑,哪知刚刚转身,一个大麻布袋从天而降。

    顿觉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屁股上便挨了重重一脚,只听得他“哎哟”一声,直直摔倒在地,而且是头先着地,顿时是眼冒金星。

    这都还没有缓过来,马上又是一脚踩在他肚子上,不由得的头脚并起,宛如河虾下锅,差点连早饭都给吐出来了。

    这一套连招下来,张斐完全失去抵抗力。

    砰砰砰!

    “救命啊!救命啊!”

    困在麻布袋里面的张斐,被打得双手捂头,只能大声喊道。

    忽听得门外有人道:“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呀!好像是张三哥的声音。”

    “张三哥莫怕,小马来也!”

    又听眼前有人低声道:“不好!来人了!”

    “快走!”

    ......

    又听得一个嚣张的声音:“贼人休走。”

第六十五章 教头与衙内

    “张三哥!你没事吧?”

    未缓过神来的张斐只觉眼前陡然一亮,他还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又凝目看去,只见马小义正歪着头,睁着大眼睛地看着他,正欲开口相询时,忽听得“唔唔唔”的声音,仰头往后看去,艰难地抬起手来,道:“快...快去帮帮李四。”

    说完,他直接往地上一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马小义立刻跑过去,将李四松绑。

    李四挣脱绳索,见张斐还在地上回不过神来,立刻跑过来,将张斐扶起,紧张地问道:“三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斐摇摇头,又瞧李四自己也是鼻青脸肿的,问道:“你自己还好吧?”

    李四轻轻摸了下脸,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可却道:“俺皮糙肉厚,这不算啥。”

    张斐一手摁住疼痛的腹部,紧锁眉头,愠道:“他们是什么人?”

    李四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俺也不清楚,一个多时辰前,突然有四个人蒙面大汉闯了进来,将俺给抓住,问三哥你的下落,俺说不知道,他们就打俺。”

    马小义突然跳上前来,“三哥,你说会不会那是陈裕腾找得人?”

    张斐皱了下眉头,突然看向马小义:“你怎么在这?”

    马小义道:“俺是专门来找三哥你的。”

    张斐好奇道:“找我作甚?”

    “哦,是俺哥哥......!”

    “小马!”

    忽听得门外有人喊道。

    张斐抬头看去,但见一个年纪比马小义稍长,身着红袍的公子哥骑着高头骏马,疾驰至门前,一拉缰绳,只见骏马前蹄凌空踢打,怎一个英武了得。

    其身后跟着三五闲汉,却个个累得条狗似得。

    “哥哥,可有追到那几个贼人?”马小义急急问道。

    那公子哥下得马来,将马鞭往后一扔,摇头叹道:“那些个贼人跑得忒也快了,一溜烟就没影了。”

    马小义不可思议道:“哥哥,你骑着马也没有追上么?”

    那公子哥略显尴尬,“俺就是跑得太快,涛子他们没跟上,差点还那几人给围住,幸亏哥哥骑术精湛,又跑了回去,等到涛子他们跟上,人都跑没影了。”

    马小义鄙夷道:“哥哥平时说一个能够打三个的。”

    那公子哥郁闷道:“他们刚好四个,我又没带兵器。”

    “......?”

    张斐一直注视着二人,心想,不像似他们搞的鬼,难道真是那陈裕腾?还是他舅舅王司农?

    那公子哥见马小义眼神还是带着三分鄙夷,稍显尴尬,突然转头看向张斐,打量一番后,又向马小义道:“他就是你说得张三么?”

    马小义点点头。

    那公子哥小声道:“你瞧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能行吗?”

    马小义道:“哥哥,这打官司靠得是嘴,又不是打架,要是打架能够帮你,那咱还需要找帮手么。”

    那公子哥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马小义又向张斐道:“三哥,这是俺哥哥,曹栋栋。”

    张斐强忍着疼痛,拱拱手道:“在下张三见过曹公子。”

    曹栋栋摆摆手,大咧咧道:“你叫我衙内便是。”

    “是,衙内。”张斐点点头,又问道:“不知衙内找我有何贵干?”

    马小义道:“哥哥此番来找你......!”

    “咳咳!”

    曹栋栋突然咳得几声,打断了马小义,又向张斐道:“进屋说,进屋说。”

    张斐也醒悟过来,忙道:“李四,快请衙内和小马屋里坐。”

    “是...是的。”

    李四也是头回跟衙内这级别的人物打交道,心里有些慌,道:“衙内,小马,屋里请。”

    曹栋栋瞧了眼那前厅,挠挠鼻子道:“后屋说,后屋说。”

    张斐瞅这厮神神秘秘的,心中很是好奇,点头道:“行,那就去后屋说吧。”

    “走!”

    这曹栋栋、马小义也真不见外,领着那几个狗腿子便是大摇大摆地往后院走去,权当在自己家似得。

    “三哥,我去烧水给你敷一敷。”

    李四见张斐一直捂住肚子,于是说道。

    张斐点点头,道:“你自己也敷敷。”

    “哎!”

    正当李四准备去烧水时,张斐突然喊道:“等会。”

    李四又走过来,道:“三哥还有啥吩咐?”

    张斐思索一会儿,道:“先别急着敷,这事我还得再想想。先弄清楚他们来此有何目的。”

    李四听得好奇,这二者并不冲突啊!但他也没有多问。

    来到后屋坐下之后,张斐忍着浑身疼痛坐了下来,又问道:“不知衙内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曹栋栋面露犹豫之色,又侧过头去向马小义小声问道:“小马,这人真信得过?”

    “哥哥放心便是,张三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十分讲义气,绝对信得过。”马小义是拍着胸脯道。

    张斐听得感动万分,这小子有前途啊!

    曹栋栋却是一脸狐疑地看着马小义。

    张斐主动开口道:“衙内是来找我打官司的吧?”

    曹栋栋诧异道:“你咋知道?”

    张斐道:“因为除了此事,我什么也帮不了衙内。”

    曹栋栋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张斐又道:“如果是打官司的话,衙内还请放心,我们可以先签一份保密协议,就是确保我不会透露任何讯息。”

    曹栋栋一挥手道:“那倒不必,量你也不敢多说。就是......!”他斜目瞧着张斐,“你有何手段?”

    张斐笑道:“我手段多得是,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衙内到底犯了何事,倒也不敢妄下判断。”

    马小义哎哟一声:“哥哥,你咋跟个女人似得,怕啥,我张三哥打官司可是厉害得紧,连契约官司都能够打赢,你那事算甚么。”

    曹栋栋没好气道:“你懂什么?这事要是办不好,那我可就完了。”

    马小义老大不爽了,激动道:“哥哥,我会害你么,这回你信我的,张三哥你一定能够帮你。”

    “行行行!我信你!”曹栋栋被马小义吵得也有些头疼,又道:“你说。”

    马小义一愣,道:“哥哥咋不说。”

    曹栋栋挠着腮帮子:“你说就是了。”

    说着,他又偷偷打量了下张斐,怎么越看越不靠谱。

    “那行,我来说。”马小义很是激动地说道:“张三哥,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我家哥哥睡了一个禁军教头的浑家,结果......。”

    曹栋栋当即打断他,“你别瞎说,只是睡了一半,要真睡了,那我也不冤了。”

    张斐也不知嗅到哪味灵药,只觉精神抖擞,哪也不疼了,急急问道:“何谓睡了一半?”

    曹栋栋一脸懊恼道:“就是刚刚准备脱衣物。”

    这是叫睡一半吗?这分明就是啥也没干啊!张斐顿时又疼了起来,“了解。小马,你继续。”

    “哎!”马小义又道:“刚睡到一半,就被那教头给发现了,如今那教头威胁哥哥,让哥哥给那他升官,如果不给他升,他就要去开封府告我家哥哥。”

    曹栋栋愤愤不平道:“要是睡了,那也就罢了,关键俺都还没睡,他凭啥威胁俺。”

    衙内都是一个德行么?张斐八卦道:“那教头不会叫林冲吧?”

    不过他生平也就认识一个衙内,名叫高衙内。

    曹栋栋摇摇头道:“倒不是,不过也姓林,唤作林飞,你识得么?”

    张斐摇摇头道:“不识得。”

    马小义插嘴道:“张三哥,俺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如果对方不是衙内,张斐也有这种仙人跳的感觉,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马小义立刻将其中缘由告知张斐。

    原来这曹栋栋与马小义自小好舞棍棒,与军中好些个教头关系不错,前日曹栋栋与林飞和一个姓吴的虞候约好一块去狩猎,三人打得一些猎物,又去到林飞家里吃夜饭。

    这酒过三巡,几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就是那么刚刚好,在旁伺候的林娘子生得美貌如花,据曹栋栋自己所言,席间那林娘子就给他抛媚眼,惹得他色心大起,趁着林飞与那虞候醉酒之际,便是搂搂抱抱,滚到床上出去了。

    正要办事之际,林飞和那虞候便闯入门来,那林娘子顿时哭诉,说是曹栋栋要强奸她。林飞揪着曹栋栋要去告官,幸得那虞候拦住,在虞候的调解下,三人达成协议,曹栋栋帮林飞升官,便放他走。

    怎么跟水浒传倒着来?张斐有些不太相信,问道:“冒昧问一句,衙内,你都能帮他升官,你还怕他威胁?”

    曹栋栋道:“本衙内岂会怕他一个小小教头,但此事若是让我姑奶奶和我表姨知晓,她们非得将我宰了。”

    不怕爹,怕姑奶?怕姨母?倒是稀罕!张斐问道:“不是衙内的姑奶奶是?”

    马小义道:“哥哥的姑奶奶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

    张斐顿时停止了呼吸,“那...那衙内的表姨....?”

    “当今太后。”

第六十六章 我要复仇

    这...这是什么家世啊!

    相比起来,那高衙内算个屁啊!

    虽然张斐不是历史专业的,但是他可是认识这曹太后和高太后的,历史书上可都有提到过。

    这曹太后乃是宋仁宗之妻,出身于真定曹氏,武惠王曹彬的孙女。

    这曹家乃是北宋赫赫有名的将门世家,地位极为显赫,且贯穿整个北宋,且在英宗时期,可就是这位曹太后在掌权。

    而那高太后名为高滔滔,乃是宋英宗的皇后,又是曹太后的外甥女,也是当今圣上宋神宗的母亲,同时也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贤后,还被冠以“女中尧舜”的美誉。

    不但如此,这位高太后也是出身将门世家。

    也就是北宋高家军,这高家军可是能够与杨家将、折家军、种家军、曹家军齐名的。

    身世极为显赫。

    后人只知那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却忽略了一点,就是这赵家其实也从不跟外族联姻,但是赵家却跟几乎所有的将门世家都有联姻关系。

    杨家军、高家军,种家军,曹家军,其实也都是军阀来的,世代相传,由此可见,虽然赵家选择以文驭武,但同时与他们这些将门世家积极联姻,这些将门世家几乎都出过皇后、妃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密切的。

    赵家并没有将他们军阀当做夜壶,用完就扔,其实还是文武两手抓,只不过用的套路不同罢了。

    面对他们这些将门世家,文官也不敢太嚣张。

    而且他们这些将门世家,都属文武双全。

    最后出来保大宋的,还是这些将门世家,可见他们对于大宋是非常忠诚的,这在一个王朝末期,其实也是非常罕见的,可见老赵家的策略还是由可取之处的。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再能打,也架不住那徽钦二宗人菜瘾大,一个好微操,一个好乩童起乩,更要命的是他们基因异常强大,还造了个完颜构出来,最终未能力挽狂澜。

    而这曹栋栋正是当今步军副都指挥使曹评之子。

    如今衙内可不是贬义词,一般就是他们这些京师禁军统帅的子弟叫衙内。

    正如那长孙皇后一样,身为贤后,首先一点就是要做到避免任人唯亲,曹、高二位太后皆是如此。

    可以想象的到,一旦林飞告到官府去,且证据确凿,那么这二位太后估计真的会大义灭亲。

    这才是最可怕的。

    张斐虽知此理,但对此还是有所保留,毕竟这只是曹栋栋一面之词,一般来说,只有衙内欺负教头,哪有教头欺负衙内的道理。于是道:“既然如此,衙内何不答应林飞的要求?”

    “那怎行!”

    曹栋栋神情激动道:“今日本衙内若是帮他升官,明儿他又要升,本衙内又答应他么?那可就是没完没了了,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咦喂!这个衙内倒也不傻啊!张斐诧异道:“衙内倒是看得挺透彻的。”

    曹栋栋哼道:“这事小马家可都没少干,咱能不清楚么。”

    “哥哥,你又来,做了啥坏事,就往俺家推。”马小义恼怒。

    曹栋栋低声道:“咱兄弟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保住我,我保住你全家。”

    马小义郁闷不语。

    这个计策倒是不错,将来我也可以来掺一脚。张斐动了念头,又问道:“那不知衙内希望我怎么帮你?”

    曹栋栋突然看向马小义。

    马小义忙道:“哥哥是希望能够借用张三哥你的手段,反告那林教头勒索,还哥哥一个公道。”

    曹栋栋直点头,但又摇头道:“能不能告那林飞倒是不打紧,只要让我渡过这一关,我有得是手段收拾他,可是不能让我姑奶奶和表姨惩罚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找我一个珥笔之人,去处理你们的家事,你还真是个机灵鬼。张斐沉吟少许,道:“这可不容易,打不打得赢这场官司,先放在一旁不说,就算打赢了,太皇太后也有可能会惩罚你,毕竟这无关律法啊!”

    曹栋栋哼道:“要是简单的话,我来找你作甚。”

    张斐点点头道:“那倒也是。”

    马小义突然道:“张三哥,怎么说,俺们兄弟今儿可也救了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曹栋栋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我们现在可是你的恩人啊!你得知恩图报。”

    这两小子嘴巴还挺能说得。张斐想起方才被袭击一事,至今是心有余悸,如果对方是要他的命,估计他已经命丧黄泉,不禁心想,恩公只能保我在公堂之上,能够据理抗辩,可保不了我平时的人身安全,若与他们交好,对我的人身安全,或许有些帮助。

    念及至此,他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曹栋栋与马小义面面相觑,倒也不敢打扰张斐。

    过得好一会儿,张斐突然道:“我可以答应帮你......。”

    曹栋栋忙道:“你想到办法啦?”

    张斐道:“只要是官司,那就有得打,但是你必须保证,你方才说得都是实话,而且你得将整个过程详细地说一遍,如此我才能够帮到你。”

    曹栋栋大喜,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只要你能让我姑奶奶不惩罚我,我全都听你的。”

    接着,张斐又让李四拿来文房四宝,让曹栋栋将过程再仔细说一遍。

    曹栋栋郁闷道:“方才小马不是说了么?”

    “他只是说了个大概,我要细节。”

    “哦。”

    曹栋栋哪知什么是细节,就如同背课文一般,重复着方才马小义的那番论述。

    说得张斐是又疼又困,心想,不行,这么下去,我得睡着了。

    “先说重点。”

    “啥是重点?”

    “就是当晚你与林夫人开始接触的时候。”

    “哦,当时那林教头和吴虞侯都喝趴下了,我也喝得差不多了,林夫人就叫那丫鬟来扶我去休息,我之前就说了,席间那林夫人老是挑逗咱,咱也知道,这事可得男人主动,于是我就不要那丫鬟,将林夫人拉过来,扶着我。嘿嘿。”

    “那你摸了没?”

    “摸啥?”

    “林夫人啊!”

    “摸了!”

    “摸哪里?”

    “啥?这...这也要说吗?”

    “打官司打得就是细节,摸手和摸屁股能是一回事吗?”

    “摸了。”

    “哪里?”

    “屁股。”

    “胸呢?”

    “好像...也摸了。”

    “大不大?”

    “这也要问吗?”

    “当然,你都说不出大小,又怎么能证明你确实摸了。”

    “哥哥,你还害什么臊,问你就说呗!”

    “好像不小,她用手挡着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摸到。”

    “但是你去摸了。”

    “嗯。”

    “亲了没?”

    “亲了。”

    “哪里?”

    “脸。”

    “伸了没?”

    “伸啥?”

    “啊?哦,你没亲嘴是吧?”

    “还没来得及。”

    “跳过。”

    ......

    “你还写了认罪书?”张斐突然放下笔来,诧异地看着曹栋栋。

    曹栋栋点点头,郁闷道:“当时他说要抓我去告官,我都吓坏了,稀里糊涂就写了那认罪书。”

    这下可就糟糕了!铁证啊!张斐紧锁眉头,道:“认罪书中可有提到你保证为他升官?”

    曹栋栋摇头道:“倒是没有写。”

    看来这还真像似一个仙人跳啊!张斐点点头,又道:“你继续说。”

    曹栋栋摇摇头道:“没啦!我写完这认罪书,他们便放我走了。”

    张斐又仔细看了一边方才所写,然后想曹栋栋道:“具体怎么打这官司,我还得想一想,暂时你就先应着那林教头,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省得!省得!这我省得。”曹栋栋道:“前两日小马就让我来找你,可当时你都还住在许府,我都不敢去,可就怕被林飞或者许老头知晓。”

    “谨慎是好事,你看我......!”

    张斐突然呻吟一声,一手又捂住腹部,旋即又向曹栋栋道:“这官司我暂时接下,但我先得去处理一点私事。”

    曹栋栋啧了一声:“你先帮我解决此事,我再帮你,岂不更好。”

    张斐皱了下眉头,“这事你帮不了我,不过你也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帮你解决的,到时我会联系小马,你不要主动与我见面。”

    曹栋栋虽有不愿,但还是点头道:“行,你可得记住了。”

    张斐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今日之事,也许会让你们去上堂作证,你们愿意吗?”

    马小义激动道:“三哥,俺也能上堂争辩吗?”

    张斐翻了白眼,“你是做供,讲述今日你看到我被打的事实,可不是争辩。”

    马小义哦了一声,又嘀咕道:“那多没劲。”

    曹栋栋嘿嘿道:“我这也算是做了好事,这我当然要去。”

    看来还真不是他们两个所为,那十有八九就是王司农所为。张斐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又道:“目前还不一定,有需要再找你们,衙内你先别声张,要去也是让小马去。”

    曹栋栋激动道:“凭啥?好事就不让我露脸了。”

    张斐道:“那你的事就另找人吧。”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

    ......

    送走他们之后,张斐立刻躺了下去,前不久他可还挨了一顿毒打,都快要撑不住了。

    “哎呦!啊---!娘的,那些家伙下手这么狠。”

    李四瞅着张斐肚子那巨大的脚印,忙道:“三哥,我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敷敷?”

    “不用!”

    张斐低目瞧着那巨大脚印,道:“这可是证据。”

    “证据?”李四问道:“三哥是要去告官么?”

    “不。”

    张斐咬着后牙槽道:“我是要去复仇。走,我们去开封府。”

第六十七章 流氓不是这么当的

    汴河大街。

    “三哥!你坚持住啊!开封府就在前面了,三哥,三哥......。”

    李四搀扶着看似奄奄一息的张斐,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一边喊着,眼泪是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这两人是怎么了?”

    “瞧他们鼻青脸肿,莫不是遭遇打劫的呢。”

    “咦?那...那不是珥笔张三么?”

    “呀!还真是张三李四。”

    “好像他们是要去开封府。”

    “走走走,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开封府。

    如今已是下午时分,眼看放衙在即,门口的衙差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开始闲聊起来,像极了盼着放学的小学生。

    其中一个衙差长长松得一口气:“唉...终于轮到咱们休假了。”

    另一个衙差道:“本来早就该放了,都是托那张三的福。”

    “别提那张三了,我可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你如今想见也见不着了,他现在连堂都上不了,还来此作甚,坐牢么。”

    “张...张三?”

    “你吓唬谁呢,我可不会被你骗到。”

    “不。你快看,真...真的是张三。”

    衙差指着前面,哆嗦着嘴唇。

    另一个衙差这才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猪头小伙搀着一人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张斐。

    其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余人,好奇地翘首以盼。

    “快...快去通知知府,张三来了。”

    门口衙差真是如临大敌。

    一会儿,李四搀着张斐来到府衙大门前。

    留守那个衙差指着张斐道:“张三,你还来此作甚?”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张斐,缓缓抬起头来,用迷离的眼神望着那衙差,吊在李四肩膀上的手臂,左右荡了荡,“差哥好!”

    那衙差怒喷道:“看到你老子就不好了。”

    “差哥见谅,其实我也不想来这里的,但是你也看见了,我们现在是身负重伤......!”

    那衙差见李四鼻青脸肿,而张斐虽只是脸颊上有块淤青,但其一手捂住腹部,连站都站不稳,似乎伤得更重,只觉无比的痛快啊!

    活该啊!

    你小子也有今日。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神仙姐姐显灵了。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为什么我们会身负重伤,就是因为方才我们被人毒打了一顿,在咱大宋京都,发生这种事,相信也不是吕知府所愿意看到的,所以......!”

    他在讲述之时,李四偷偷挪着脚步,此时已经来到登闻鼓前。

    当他拿起鼓槌时,那衙差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是面色苍白,手脚并抬,“住手......!”

    为时已晚,张斐抡起鼓槌就猛击鼓。

    砰砰砰!

    鼓声响起。

    身后的群众们顿时精神一振。

    张三重临开封府。

    这回可有好戏看咯。

    府内。

    此时,吕公著正忙着处理一些公务,马上就要休假了,忽闻府外鼓声响起,不禁一惊,“何人击鼓?”

    也知为什么,他脑子里面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张斐,不过随即想到张斐现在根本不可能来敲鼓。

    话刚出口,就见一个衙差跑至门前,抱拳道:“启禀知府,那张三又来了。”

    “真是张三?”

    吕公著倏然起身,饶是他这种公正严明的官员,也有些受不了这厮了。

    动不动就来敲鼓......!

    真将开封府当成茅厕了。

    关键张三已经没有争讼的权力。

    可是当他见到张三李四相互搀扶着进来时,不免一愣,“你们这是干什么?”

    张斐一拉腰带,露出腹部那巨大鞋印,道:“回禀知府,我们被人打了。”

    打得好!

    这里堂内所有人的想法。

    包括吕公著。

    那主簿黄贵皱眉道:“是谁告诉你,被人打,就能上这开封府来击鼓?”

    开封府的鼓真不能乱敲。

    当初李四一案,张斐也没有击鼓。

    这开封府对应的应该是市政府,吕公著更多的责任是市长,只不过他同时还兼顾开封府最高法院院长。

    然而,在开封府管辖内,有五个法院之多,且好些个法官,不管是民事纠纷,还是刑事案,一般都是去那五个法院。

    等到他们审完,给出判决之后,吕公著再审查一遍,若无错漏,就对外宣判。

    流程大体如此。

    吕公著的主要职责,是农田水利,是经济民生,不是破案,除非涉及到官员,或者重大刑事案,吕公著才会亲自审理。

    李四一案,本就不该来这开封府,只不过这吕公著当时也想碰一碰张斐,再加上张斐花样繁多,激起民怨,故他才亲自审。

    张斐有气无力道:“这小民知道,但是小民这回被打,开封府是脱不了干系,而且知府也是当事人之一,故此小民只能来此找知府伸冤。”

    与我有关?吕公著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昨日小民刚刚从许府搬走,前脚刚刚踏入新家,就被几个蒙面人用麻袋罩住,狠狠毒打了小民一顿。”

    吕公著问道:“此与开封府有何关系?”

    张斐道:“小民初到汴京不久,所识之人不多,得罪的人那更是屈指可数,也就是为李四打了个官司。而这官司是在开封府打得,最终也是开封府从中调解的,但结果就是没过多久小民就被人袭击报复,这若传出去,谁还敢来开封府告状。”

    吕公著面色渐渐变动凝重,“你是说陈裕腾派人打得你?”

    张斐摇摇头。

    吕公著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张斐道:“我认为是王司农找人打得我。”

    “王司农?”

    吕公著诧异道。

    “是的。”

    “你有何证据?”吕公著问道。

    张斐道:“当初小民在为李四辩护期间,那王司农曾来找过小民,并且对小民进行威逼利诱,但是小民当时没有答应他,并且还怒斥他知法犯法。”

    吕公著皱眉道:“为何你当时没说?”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张斐当然有权来此击鼓鸣冤,这不但涉及到报复,而且还是涉及到朝廷大臣。

    张斐叹道:“对于小民而言,自然也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是吗?吕公著哪里肯信,又问道:“你可有证据?”

    张斐道:“那是大白天,肯定有人见到。”

    吕公著稍一沉吟,道:“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够证明王司农就威胁过你。”

    张斐道:“是呀!王司农特地来找我一个素未蒙面的珥笔之人喝茶聊天。”

    吕公著哼道:“你休在这里油嘴滑舌,这本官自会查明。”

    张斐道:“这正是小民所期待的。”

    说到王司农,吕公著就不能不管。

    这宋朝的司法,其实是默许民告官的,因为没有法律条文禁止,地方上可能有所差别,但是开封府是有过很多先例的,而且开封府对于这种案子,也是非常看重的。

    道理很简单,这汴京遍地士大夫,如果开封府不能为百姓做主,试问谁还将开封府放在眼里,这还涉及到一个权力问题。

    正如张斐所言,他被打可能是李四一案的延续,当初从中调解的吕公著自然是有责任。

    于是吕公著先让黄贵带着张斐下去录供。

    张斐刚刚被带下去,通判李开便急急来到这里,“听闻那张三又来了?”

    吕公著道:“正在录供。”

    李开纳闷道:“他如今可没有资格上堂争讼?”

    吕公著道:“他是来告状的,不是争讼的。”

    “告状?告谁?”

    “王司农。”

    吕公著又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知李开。

    李开道:“我看他真是活腻了,就他说得那些,凭什么告王司农买凶伤人,要是惹火了王司农,又查不到确凿证据,人家反告他诬陷,这罪名可就更大了。”

    吕公著叹道:“正因为涉及到王司农,又与李四一案有关,本官才决定受理此案,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看能否查到证据,咱们只需要秉公处理。”

    李开苦笑道:“这怎么查,那小子连打他的人都没看清楚。”

    吕公著沉吟少许,道:“你先去王司农家里问问,在李四一案的审理期间,他到底有没有去找过张三。”

    ......

    “许娘子!”

    张斐与李四录完口供,刚出府门,就见许芷倩急匆匆赶来。

    “你们...你们怎变成这般模样?”

    许芷倩看到猪头一般的李四,不禁大惊失色。

    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啊。

    张斐瞧见这女人,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乌鸦嘴。”

    乌鸦嘴?

    许芷倩一愣,旋即想到早上说过的话,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还笑,哎哟!”

    气得张斐一时没留意,又拉着了伤口。

    许芷倩轻轻哼道:“我若有这本事,你都不知死了多少遍。”

    “哇...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行了!都伤成这样还贫嘴。先去我家待着吧。”

    ......

    许府。

    这早上走得时候有多么开心,此时回来就有多么尴尬。

    许遵倒是不在意这些,只道:“你这回真是太冲动了,你去开封府告状,这倒是没有错,但你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状告朝廷大臣,你可知后果?”

    张斐皱眉道:“这我知道,但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案子,每天都有人被打,如果我不告王司农,开封府不会重视,很有可能就不了了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隔三差五就能够派人来打我一顿,我必须要反抗。”

    许遵眉头紧锁,“话虽如此,但你到底没有证据,你应该先与我商量,我自会督促朝廷调查此案,倘若那王司农反告你一状,这后果可大可小啊!”

    张斐却问道:“恩公以为他会反咬我一口吗?”

    许遵皱了皱眉道:“我看很有可能。”

    张斐听得却是一喜,“那就好!就怕他不告。”

    许芷倩惊讶道:“你是被打糊涂了吗?”

    张斐没好气瞧她一眼:“我清醒得很,如今只是调查,这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也不认为开封府能够找到打我得人。但如果王司农反咬我一口,那此案就变成了官司,只要变成官司,那我就能够发挥我所能。”

    许芷倩纳闷道:“你都没有证据,你拿什么跟他打。”

    张斐道:“嘴!我会咬住他不放的,我要让这个官司搞得他一家人都心神不宁,等着吧,我要让他们明白,这流氓到底该怎么当。”

    流氓?

    不对劲呀!

    你想干什么?

    许遵不禁看着他。

    张斐也注意到了,忙道:“恩公,我也是被逼无奈,而且我比他们好多了,至少我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许遵沉吟少许,问道:“我能给你什么帮助吗?”

    张斐道:“我只求恩公能够帮助我得到公正的审判。”

    如果没有许遵的支持,他这流氓还真耍不起来。

    许遵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法内狂徒

    “啊...啊...轻点...大叔,求你了,轻点...疼啊!啊.....!”

    “哎呦!哎呦!哎哟!疼死俺了!疼死俺了!”

    两个末班小鲜肉躺在屋内,被两个老男人狠狠地揉搓着。

    发出杀猪一般惨叫声。

    此起彼伏。

    异常血腥!

    惹得屋外的许芷倩是笑个不停。

    半响过后,屋内只剩下了粗重喘气声。

    吱呀一声,门打开来,两个老男人一边搓着手,一边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副事后的样子。

    许芷倩立刻上前问道:“他们的伤势怎么样?”

    其中一个年长的老男人拱手道:“许娘子勿要担心,他们都只是受到一点皮外伤,我已经给他们敷上药,平时稍稍注意一下就行了。”

    许芷倩松的一口气,点点头道:“多谢二位。”

    又立刻吩咐青梅带这二位郎中下去休息。

    等郎中走后,许芷倩轻轻敲了下门。

    门直接开了,只见李四顶着一个猪头脸站在门内。

    “你怎么样?”

    “多谢许娘子关心,俺好多了。”

    “那就好!”

    许芷倩点点头,又偏头看向半躺在卧榻上的张斐,“你怎么样?”

    “放心,死不了。啊...!”

    张斐艰难地坐了起来,又瞟了眼许芷倩,“倒是你,要悠着一点,可别把嗓子给笑哑了。”

    许芷倩抿了抿朱唇:“你一个大男人这般怕疼,还好意思说。”

    “且让你嚣张片刻。”

    张斐道:“等我伤好了,再跟你吵,我现在要留着力气对付那王司农。”

    许芷倩柳眉一皱,“你这不会是意气用事吧?虽然我朝是允许民告官,但你若拿不出证据来,那将会对你非常不利!”

    她并不反对张斐采取报复手段,这都已经打到脸上来了,嫉恶如仇的她,当然认为该给予反击,但是她担心张斐是太冲动了,以至于落入对方的圈套中。

    张斐眯了眯眼,“放心,我想得很清楚,你等着好了,这回我要让王司农感到珥笔之人的恐惧,以求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许芷倩震惊地看着张斐。

    杀鸡儆猴?

    你一个珥笔,拿官员杀鸡儆猴?

    会不会是用错成语了?

    ......

    王府。

    “反了!反了!岂有此理!那张三小儿,竟敢诬蔑本官。”

    王文善来厅中来回踱步,愤愤不平地骂道。

    前来询问的李开解释道:“王司农先勿动怒,我...我也不过是照例询问。”

    王文善停下脚步,回身向李开道:“李通判照例询问,那就证明开封府还是怀疑本官,你可知道,这会对本官的名誉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李开报以歉意地微笑,“主要是那张三说王司农你曾在李四一案调查期间,去见过他,并且还威胁过他,我们也不能置若罔闻啊!还请王司农见谅。”

    没有证据,他说话也非常客气。

    王文善道:“不错,我当初是与他见过一面,但我并非是威胁他,而是希望通过他向李四道歉,当我知道我那外甥干出这种事时,我都恨不得大义灭亲。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借此勒索本官,提出高昂赔偿的要求。唉...也怪我心软,我认为此事皆因我家教不严,我也是责无旁贷,故才让我那外甥尽量答应他那些不合理的要求。

    但是没有想到,他却变本加厉,又故技重施,想要借再此勒索本官,真是岂有此理。”

    李开皱眉道:“王司农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王文善抖着五指,“五百贯的赔偿,李通判认为这真的合理吗?”

    李开沉眉不语。

    当初那个赔偿,确实创下记录,而就当时,李开他们也想到这是张斐所想要的。

    基于这个结果,王文善的话显然更加可信啊!

    王文善又道:“我那外甥本不愿答应他的要求,是老夫硬逼着他答应得,心想着也好借此事给他一个教训,可不曾想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越说越气,他是直摇头,“不行,这事断不可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去告他诬蔑本官,以证老夫清白。”

    李开道:“王司农当然可以这么做,如果证明张斐的确是诬告,那我们开封府也会秉公处理的。”

    他态度非常明确,反正我们开封府是秉公处理,你要告就告,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的。

    王文善也录了一份口供给他,将他打发走。

    李开前脚刚走,刑部员外郎陈瑜便从后堂里面走了出来。

    “真是没有想到,那张三竟然直接去开封府状告恩师。”

    陈瑜是直摇头。

    这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原本以为张斐肯定会找许遵、王安石出面主持公道,因为没有证据,一旦王安石、许遵介入进来,那就是权力的博弈。

    他们便可集中朝中反对王安石、许遵的力量借此案来反对市税司,这是一箭双雕之策。

    可没有想到那二愣子直接跑去开封府告状了。

    “他这是自寻死路!”

    王文善冷冷一笑:“你说为师反告他诬陷和敲诈勒索,能成否?”

    陈瑜道:“一定能成,因为他不可能拿出证据来,同时从李四一案的结果来看,大多数人都会相信这是张三故技重施,又来敲诈恩师,不过恩师应该马上行动,以此来表达自己蒙受不白之冤的愤怒和委屈。”

    王文善点点头道:“你马上给我写一张状纸,今儿就送过去。”

    ......

    开封府。

    “怎么样?”

    吕公著向刚刚回来的李开问道。

    李开苦笑道:“王司农表示他确实见过张三,但他只是希望通过张三,向李四道歉,并无威胁过他。

    不但如此,王司农还说当时是张三勒索过他,提出非常不合理的要求,但他仍旧答应了,故此他认为张三又打算故技重施,敲诈勒索他,王司农还表示要告张斐诬蔑他。”

    吕公著皱眉道:“此事真相如何,就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孰真孰假,很难判断。”

    李开点点头,道:“除非张斐找出证据,证明确实是王司农买凶伤人,否则的话,他难以胜诉。”

    这边还聊着,那边王文善的状纸就送到了开封府。

    “想不到来的这么快,看来这回王司农是绝不会轻易罢手了。”李开面露忧虑之色。

    吕公著道:“我们秉公处理就行。”

    既然要秉公处理,那肯定要马上召张斐过来询问,他现在已经成了被告人。

    很快,张斐就被叫来开封府。

    “小民诬告王司农?知府信吗?”

    张斐听到这话,不禁都乐了。

    吕公著不觉好笑,沉眉道:“这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本官是要看证据的,你说王司农曾威胁过你,且买凶伤人,你能否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张斐理直气壮道:“我当然有证据啊!”

    李开都急眼了,“那你就拿出来啊!”

    “我不拿。”张斐摇头道。

    “......!”

    愣得半响的吕公著,差点没气晕过去,不禁勃然大怒,“混账!你当本官真拿你没有办法么?来人啊!给我将此人拿下,重打二十大板。”

    张斐丝毫不惧,反而怒喷道:“你们果然是官官相护。”

    吕公著大怒,老子一生清廉,怎容此厮诬蔑,“你这刁民真是无法无天,本官让你拿出证据,你又不拿,你这不是成心戏弄本官吗?”

    说到后面,他都委屈了。

    欺负人了不是。

    张斐反问道:“敢问知府,王司农说没有威胁小民,你们可有让他拿出证据来?”

    吕公著气急不过道:“但现在是你告他买凶伤人,他告你诬陷,你得证明自己没有诬陷他。”

    张斐又道:“但他也说了小民敲诈勒索他,他拿出证据了吗?那小民是不是也可以告他诬告?”

    “......?”

    属实闭环了。

    吕公著道:“你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张斐道:“小民绝无胡搅蛮缠,小民不拿出证据来,就是怕你们官官相护,记得当时审理阿云一案时,司马大学士为求公平,也容许我暂不透露证据。

    除非让我与王司农对簿公堂,否则的话,我就是被你打死,我也不会拿出证据来的,天知道这证据拿出来,会不会莫名消失。”

    又是这一招?

    吕公著真是恨得牙痒痒,他依稀记得,当初张斐也是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司马光,只不过当时他是拿皇帝出来说,如今改用司马光。

    这真的是一环套一环,下回是不是就用他吕公著了。

    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啊!李开抬了下手,制止上前来的衙差,又向张斐道:“你是要与王司农对簿公堂吗?”

    张斐道:“而且还要开堂审理,他敢吗?”

    李开问道:“你怎知王司农不敢。”

    张斐道:“他若敢,那最好不过了,我要在天下人面前,拿出证据,来戳穿他那虚伪的面孔。”

    吕公著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好!本官答应你,到时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本官绝不会轻饶你。”

    他也明白李开的意思,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都拿不出证据来,索性让他们两个自个去争。

    张斐自信满满道:“如果小民拿出证据来,也望知府能够秉公处理。”

第六十九章 舌战开封府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那就是针尖对麦芒。

    吕公著派人告知王文善,如果他要告张斐,就必须与之对簿公堂。

    毕竟你们两个都拿不出具体证据来。

    如果不这么干的话,开封府可能就背了这锅。

    吕公著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名声毁在这二人手中。

    虽然他不爽张斐,但是他也认为事情闹到这一步,王文善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换成王安石、司马光,等正直的大臣,遇到这种事,唯恐避嫌不及,又怎会主动去找张斐。

    王文善直接就答应下来,还表示自己一定要与张斐对簿公堂。

    这氛围都已经营造出来了,哪怕退半步,那可都是心虚的表现。

    关键他不认为张斐手握证据,他一点也不害怕。

    双方都表现的非常强硬。

    直奔高潮!

    马上就闹得是满城皆知。

    百姓们是赶紧买好瓜子,坐等这大戏上演。

    这事断断续续也持续了这么久,总得给一个大结局啊!

    烂尾没屁眼。

    与此同时,那王文善也在朝中哭诉,表示上回自己被张斐勒索敲诈,是自己认为外甥有错在先,故而选择让步,没有想到却是换来这种结果。

    以结果论的话,王文善的话,当然是更加可信。

    毕竟李四一案,所赔偿金额,确确实实创下地主界的记录。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是很不合理的。

    也不理解为什么王文善要答应。

    要知道朝中本就大多数官员都是支持王文善的,哪怕就是王文善叫人揍得张斐,那在他们看来,也是应该的。

    这小子着实可恶,上回给了他一个教训,他却不知悔改,又弄了个房贷出来,令许多官员忍痛割肉,倒是便宜了那王介甫。

    而如今一些中立的官员,也开始偏向王文善,认为张斐敲诈勒索的可能性要更高。

    此事当然也惊动了宋神宗。

    在房价一事上面,宋神宗最终是采纳张斐的建议,可见他是非常欣赏张斐的。

    他赶紧找来许遵,问明缘由。

    “原来如此!”

    宋神宗点点头,又道:“可是他到底有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许遵沉默少许,如实道:“据臣所知,他...他应该是没有确凿证据。”

    宋神宗立刻道:“既然如此,卿为何不阻止他?他这分明就是冲动之举,卿真应该先告知朕,朕自会替他做主啊!”

    许遵道:“臣有告诫过他,但是他似乎很有把握,而且根据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常常出其不意,故此臣以为他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宋神宗皱眉道:“但如今这事越闹越大,万一他输了,朕想保他,可也非易事啊!”

    一个登州女子,让他的圣裁都成了笑话,可见在司法上,皇帝要保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啊!

    许遵听着就放心了,也非易事,那就是说,还是能够保的,忙道:“陛下还请放心,以臣对他的了解,其为人还是非常谨慎的,不会冲动行事。”

    宋神宗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

    吕公著可不想借此事来增添开封府的关注度,还去故意拖上几日,增加一点曝光度,他是选择马上就开堂审理。

    他期待速战速决。

    此案也非常简单,就是看他们谁能够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说得是实话,对方是在说谎。

    反正总有一个人是在说谎。

    然而,此番前来开封府观望的人,也已经创下记录。

    虽然宋朝一直都允许民告官,但从未有过官与民对簿公堂,一般来说,都是状纸交锋,最多也就是闭门调查审理。

    自张斐到来后,对簿公堂,仿佛变得是越来越常见了。

    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开封府门前,只见王文善与陈瑜从车中下来。

    “王司农!”

    “王兄!”

    顿时就有不少官员迎了上去。

    “王司农,此番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一定要好好惩治一下那刁民。”

    “不错!这刁民都勒索到咱们官员头上,可不能助长此风啊!”

    “王兄,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倘若今日那刁民拿不出证据来,开封府要不立刻严惩他,我们就去陛下那里弹劾开封府。那刁民能走到今日,我看开封府就得负很大的责任。”

    ......

    一大群官员围着王文善,纷纷为其打气。

    别看张斐只是一个珥笔之民,但是他在朝中仇恨,那真是不比王安石少,这些老爷们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这小子。

    太嚣张了!

    完全不将他们这些老爷们当回事。

    关键这其中涉及到一个阶级问题。

    这一次对簿公堂,如果王文善赢了,一定要将这小子彻底整死,决不能再给他翻身的机会。

    “多谢诸位百忙之中来支持王某人,王某人真是......!”

    说到后面,王文善哽咽不语。

    那些官员见罢,更是愤怒不已,看看,这都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岂有此理。

    而此时,只见三个老者步行来此,正是王安石、司马光、陈升之。

    陈升之望去不远处被簇拥的王文善,又偏头看向王安石和司马光,“二位以为谁会赢得这场官司?”

    司马光摇摇头道:“不好说啊!从目前所得知的消息来看,那小子手中应该没有铁证,故此他才会要求对簿公堂,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王安石听他话里有话,呵呵笑道:“君实似乎对于上回阿云一案,还耿耿于怀啊!”

    司马光瞧了眼王安石,“上回他怎么赢的,你王介甫心里就没点数么。”

    王安石哈哈一笑,旋即又道:“输了就承认,不能把责任推倒别人头上,此非君子所为。”

    司马光恼怒不已,但也不得不认。

    那场堂审,他确实输了。

    忽听一人喊道:“张三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张三裹着一件烂斗篷在李四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

    大家依稀还记得那个身着光鲜亮丽的珥笔之人。

    一转眼,就变成这模样。

    真是我见犹怜啊!

    真是感同身受啊!

    王安石好奇道:“他今儿怎么不是珥笔之人的装扮?”

    司马光道:“他又不是来打官司的,他可是受害者和被告者。可是我听说,他的腿没事,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瘸了。”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这厮在博同情。

    忽听人群中一人喊道:“张三,我们支持你。”

    “张三,你一定要讨回公道。”

    .....

    不少百姓纷纷为张斐助威大气。

    李四一案,大快人心。

    而此案乃是李四一案的延续,他们当然是支持张斐的。

    看看!

    这都将人打成什么样了。

    欺人太甚。

    试问谁又没被欺负过,只不过他们不敢站出来,如今张斐站出来挑战老爷们的权威,不管对错,他们肯定是站在张斐这一边的。

    张斐眼中含泪,朝着乡亲父老们拱手致谢。

    开封府门前,登时变得阵营明确。

    堂上是官与民,堂下亦是官与民。

    ......

    过得好一会儿,府院大门缓缓打开,那通判李开亲自出来,将王文善和张斐带了进去,又亲自将司马光、王安石等官员请入院内。

    此案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案子,但闹到如今,阵势之大,开封府都不得不给予足够的重视。

    他们进去之后,大家立刻围了过来。

    市民都已经站不到位置,站在府衙门前的全都是马天豪、陈懋迁等一干腰缠万贯的富绅。

    习惯于溜后门的许芷倩,悄悄来到前院时,发现已经没了位置,而且前面站着的人,都是朝廷大员。

    陈升之、王安石、司马光、齐恢、王师元、唐介......。

    如吕惠卿、陈瑜这等小官,都已经站到角落里面去了。

    给人的感觉,真的就是决战开封府啊!

    好在那吕公著资历不浅,如此场面,他是丝毫不怯。

    “威...武...”依旧。

    当然,王文善还是有特殊待遇,他是坐在左下方的,而张斐则是站在中间。

    吕公著一拍惊堂木,道:“张斐,你状告王司农买凶伤人,可有证据?”

    单刀直入。

    王文善非常淡定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小民当然有证据,首先,在李四一案审理之时,王司农身为朝廷命官,又是陈裕腾的舅舅,却偷偷来找小民,无论他当时说了什么,都有干扰司法的嫌疑。”

    吕公著眉头一皱,略显不爽。

    你这又东拉西扯,你不是有证据吗?

    拿出来啊!

    他都急了。

    当今对于妨碍司法公正没有那么严,王文善身为陈裕腾的舅舅,前去找张斐了解情况,是不足以构成干扰司法罪的。

    王文善倒是不在意,似乎早有预计,叹了口气,回应道:“你说得很对,我此举确有不妥,但你又是否明白,身为舅舅,在得知自己的外甥做出此等事来,是有多么的心寒,我真是愧对我那去世的姐姐,故此我才去找你,希望能够代我那外甥向李四表达歉意,并且表示不管官府怎么判,我都会给予李四补偿的。

    记得当时,你表示必须拿出五百贯,此事才能够作罢,才能得到李四的谅解,原本我那外甥还不愿意,毕竟是五百贯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是我逼着他答应的。”

    他用非常温和的语气阐述着这一切,但却是绵里藏针,暗示张斐曾敲诈勒索他。

    “王司农贵人多忘事啊!”

    张斐笑道:“我记得当时,王司农可是把话说得非常明确,如果我还要继续告下去,那就令我今后永远无法上堂辩诉。”

    此话一出,王文善顿时目瞪口呆。

    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上回你告状,可没说这事啊!

    吕公著也傻了。

    怎么又扯到这事上面来了。

    堂外顿时一片哗然。

    百姓们纷纷心想,就知道是如此,当时我就猜到是报复了。

    站在角落里的许芷倩面色一喜,真是好一招移花接木。又偷偷瞄向前面那些官员。

    果不其然,他们中一些人脸上哪还有半分淡定,个个都是一脸心虚。

    他们完全把这茬给忘了。

    许芷倩暗道,看你们今后还敢不敢用这种无耻手段。

    司马光喃喃自语道:“这是个圈套啊。”

    王安石呵呵道:“幸亏不是你,不然的话,你又输了。”

    司马光瞪他一眼,心里却想,好小子,果真手段了得啊!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然本质上,那是因,这是果,可以说是一回事。

    但是约束争讼,那是朝廷讨论出来的结果,不是说开封府判得,从这一点来说,这又是两回事。

    但是张斐巧妙的将这个结果放到他与王文善的对话中,这性质又不一样了。

    “胡说八道!”

    反应过来的王文善直接站起来,道:“你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根本就没有说过此话。”

    这他是真的冤枉啊!

    他当时确实没说过这话,是后面还这么干的。

    吕公著也向张斐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张斐叹道:“小民没有查证的权力,而且我若调查的话,只怕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毁灭证据。但是小民听闻当时开封府一个上午就收到数十道状纸,难道吕知府不感到奇怪吗?这分明就是有人在后面操纵,吕知府可派人前去调查,他找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这小子不讲武德啊!

    吕公著问道:“但是现在需要证明的是,王司农是否有买凶伤人。”

    张斐道:“知府莫不是忘记,除此之外,还有王司农状告小民诬告他。那么如果能够找到当初那事乃是王司农暗中所为,就足以证明小民并没有诬告他,证明是他在说谎,他确实有威胁过小民。那么他为何要说谎?很简单,因为就是他买凶打得小民,一个谎言是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的,但在朗朗乾坤之下,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吕公著沉吟不语。

    当初张斐状告王文善时,理由就是王文善曾威胁过他,王文善又坚决否认,如果能够证明王文善确实威胁过张斐,是可以间接证明王文善极有可能买凶伤人。

    只不过张斐没当场拿出证据,而是让开封府去查。

    “一派胡言。”

    王文善激动地向吕公著道:“吕知府,他这纯属是在血口喷人,不可信也,谁也没有剥夺他争讼的权力。”

    张斐笑道:“那是因为当今圣上圣明,可不代表你没有干过,我记得当时王司农曾上奏,指责我挑起争讼之风。”

    小子说话注意一点啊!

    院内的不少大臣,莫名的紧张起来。

    王文善怒道:“我那不过就事论事。”

    张斐马上道:“可王司农方才又说,代外甥道歉,并愿意补偿,这是多么的仁慈,结果转脸就指责我,难道王司农不觉得这自我矛盾吗。”

    王文善脑子开始有些跟不上张斐的节奏,语塞片刻,才道:“李四是李四,你是你,我是对李四抱有歉意和同情,但是你这小人借机勒索和敲诈,也令我感到不耻。”

    张斐立刻道:“所以你就派人打我。”

    王文善道:“你...你血口喷人,我堂堂朝廷大臣,岂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张斐马上就道:“那你为何阻扰开封府调查?”

    “本官何时阻扰开封府调查了?”

    “那就调查啊!”

    张斐双手一摊,“如果你没有做过你怕什么?”

    “本官岂会害怕。”

    王文善满头是汗,又道:“是你说你有证据,如今你又没拿出证据来。”

    张斐道:“几乎人人都知,上回约束争讼一事,就是针对我的,而当时却无人调查此事,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对此事好奇。”

    门口市民纷纷点头。

    市民们可不傻,他们心里都清楚,就是针对张斐的。

    张斐道:“只要开封府去查,就一定能够查到证据,这不是铁证又是什么。倒是王司农,你说你为清白而来,何不让开封府调查的彻彻底底,如此便可还王司农清白。”

    王文善立刻向吕公著拱手道:“还请吕知府立刻派人调查,好还本官一个清白。”

    话已至此,他只能这么说。

    吕公著还有些犹豫。

    这不是证据啊!

    张斐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开封府前去调查,就绝对能够查得到证据,我甚至愿意为此赌上我的项上人头。”

    王文善激动道:“当真?”

    张斐问道:“王司农要与我赌人头吗?”

    “......!”

    王文善傻呀,跟你赌人头,刑不上士大夫,我这人头稳得一逼,凭什么跟你赌,一时支吾不语。

    答应吧,太吃亏了。

    不答应吧,好像又显得心虚。

    悔不当初,多那句作甚。

    吕公著原本以为张斐要跟上回一样,一锤定音,哪知这小子这回又反其道而行,这要调查的话,一时半会可就结不了案了,但又没有办法,双方都要求调查,而且张斐还撂下狠话,不查也不行,于是开口为王文善解围,“到底是谁在说谎,本官自会查明,今日到此为止,退堂。”

第七十章 千万不要让游戏停

    说好的决战开封府呢?

    原本万众期待的大片,转眼间又变成了那肥皂连续剧。

    不少围观群众很是郁闷,虽说烂尾没屁眼,但是断章要更可恶啊!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这个空档可以给予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在围观群众散去之后,立刻就有不少官员是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开封府。

    司马光望着这些匆匆背影,是若有所思。

    “王大学士,司马大学士。”

    司马光偏头一看,正是那开封府主簿黄贵。

    黄贵道:“我们知府请二位去内堂稍坐。”

    司马光和王安石相视一眼,然后随黄贵往内堂行去。

    .....

    “好小子,竟敢阴老夫,给老夫等着。”

    那王文善撂下一句狠话,便与陈瑜上得马车。

    上得马车后,王文善问道:“开封府能查到证据吗?”

    陈瑜道:“恩师还请放心,此事若真查起来,牵连甚广,那些茶食人是绝不敢乱说话,况且,当时那些状纸,也并无一句虚假之言。”

    王文善点点头,喘着粗气道:“那就好。这一次我一定要那小子再无翻身之日。”

    ......

    内堂。

    “二位怎么看?”

    吕公著看着王安石和司马光。

    此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清楚,就连皇帝都知道。

    原本已经过去,不曾想,张斐那小子竟然借此攻击王文善。

    这是很危险的。

    查还是不查。

    王安石呵呵道:“我说晦叔兄啊,查案之事,你还用请教我们两个么,难道我们让你徇私舞弊,你就会答应么。”

    吕公著没好气地瞅了眼王安石,好似说,还是不是朋友,我为何请教你们,你心里就没点数么。

    他又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点点头道:“查吧!不过我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那些官员为什么急匆匆离开,不就是去毁灭证据得么。

    在他看来,查不到什么证据。

    关键没人敢认。

    吕公著皱了下眉头,道:“如此说来,那小子可能还有后招。”

    王安石笑道:“那王司农怎么就不吸取教训,非要跟张三在堂上一较高下,真是糊涂啊!”

    司马光听着就觉不舒服,“王介甫,你倒是将话说清楚,吸取什么教训?”

    “哎哎哎!”

    吕公著赶忙道:“二位莫吵,莫吵,我现在这头还疼着呢。”

    司马光瞧了眼吕公著,叹道:“要怪就怪王司农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王安石马上道:“君实所言,我十分赞同。”

    吕公著愣住了,道:“二位是认为,王司农已经输呢?”

    司马光摇摇头道:“那倒未必,但是目前看来,对他非常不利。”

    .....

    “张三哥!张三哥!”

    “小马?”

    还在一本正经装瘸的张斐忽听有人叫自己,回头看去,只见那马小义追了过来,笑道:“你也来看了。”

    马小义直点头,略显不满道:“我还以为三哥会叫我上堂作证了。”

    张斐诧异道:“你还真想上堂作证?”

    他在录供的时候,还真说了马小义,但开封府只是派个衙差去找马小义问了下,毕竟都已经打成这样,还需要问么,也就是走个流程。

    马小义点头道:“当然想呀,我可是喜欢看审案了,特别看那些恶人被严惩,真是痛快,可惜我从未有机会上堂,你看我,今儿都是换了一身崭新的衣物来的。”

    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失望感。

    张斐一瞧这小子果真是穿着一套崭新的红袍,不禁笑了,这小子真是一朵奇葩。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这案子就没有你的分了,不过衙内的案子,我可得倚重你了。”

    马小义喜道:“三哥有啥吩咐,尽管说。”

    张斐稍一沉吟,道:“我需要得到相关人物的详细来历,甚至当晚包括送酒菜上门的酒保。”

    马小义好奇道:“张三哥,问这些有啥用?”

    张斐道:“打官司这事,细节决定成败。”

    “细节决定成败。”马小义眼珠滴溜溜一转,“俺记住了,还有么?”

    张斐道:“暂时先就这些,等到了解清楚,再做决定。”

    “行,那俺现在就去找哥哥。”

    “现在吗?”

    “对呀!正好今儿晚上俺们约好一块去飘香楼听曲。”

    “听曲?”

    张斐问道:“是那种摸摸唱吗?”

    马小义道:“啥是摸摸唱?”

    张斐道:“就是有歌妓作陪的那种?”

    马小义道:“跟哥哥上哪吃饭,可都有歌妓作陪呀!”

    好小子,真会享受。张斐听得吞咽了一口,低声道:“安全么,会不会被抓?”

    马小义错愕道:“这又不违法,为啥会被抓。”

    对哦!这是合法的。张斐拍了拍脑门,“这官司打得我都糊涂了。”

    马小义问道:“三哥,你想去么?”

    张斐瞧了他一眼,“我...还是算了,下次吧,我现在八块腹肌中的其中三块还有些疼,不太方便做激烈的运动。”

    “行,那就下次吧。不如这样,等到哥哥打赢了官司,咱们让他请客,去白矾楼逛逛。”

    “白矾楼不是正经的酒楼么?”

    “是呀!”

    “也有歌妓吗?”

    “咋没有,正经的酒楼才有歌妓,不正经的就是妓...女。”

    “原来如此,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俺就先走了。”

    “你去吧!”

    马小义刚走,那许芷倩就从后面走了上来,望着马小义的背影,又向张斐问道:“什么是摸摸唱?”

    张斐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许芷倩道:“谁偷听呢,我刚走过来,正好听到你们说什么摸摸唱。”

    张斐面不改色道:“这是一个暗号。”

    “暗号?”

    “对啊!意思就是暗中观察的意思。”

    “可为什么你要与马小义对暗号?”

    张斐瞧了眼许芷倩,心想,对哦,我如今要专心对付王司农,这官司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可真没有工夫去管衙内的事,可那厮也不是善类。心念一动,道:“我正好要与你说这事,回去再说吧。”

    许芷倩将信将疑地点了下头。

    回到许府,张斐便将曹栋栋与林飞的案子告知了许芷倩。

    许芷倩道:“你不会相信曹衙内的鬼话吧?以他的家世,怎可能被一个教头威胁?”

    张斐道:“依你所言,以他的家世,就更不需要求我帮忙。到底真相如何,还得去调查,只不过,唉,我如今要对付王司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许芷倩迟疑少许,道:“你信我么?”

    张斐忙道:“如果你愿意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许芷倩一愣,“你是不是早就打算让我帮忙?”

    张斐讪讪一笑:“我不告诉你,你又说我鬼鬼祟祟瞒着你,若我自己查,你铁定不放心,说不定又在中间搞破坏,不如你自己去查。”

    许芷倩倒也不反驳,问道:“如果查出是曹衙内在说谎?”

    张斐道:“由你决定。”

    许芷倩思索半响,点头道:“好吧!我帮你。”

    张斐道:“到时我会跟小马说,你负责与他联系。”

    许芷倩点点头,又道:“如今你自己的事,都还没有处理完,亏你还有心思去帮衙内他们。”

    她也真佩服张斐心大,这官司是越打越要命了,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凶险万分。

    不等张斐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不过我看那范理不见得会愿意出来作证,他虽然答应与你合作,但也不会为了你得罪朝中大臣。”

    张斐愣道:“谁说让范理出来作证呢?”

    许芷倩道:“若无范理作证,只怕找不到证据证明是王司农在背后从中作梗。”

    “无所谓。”张斐耸耸肩道。

    “无所谓?”

    许芷倩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着点点头:“哪怕范理愿意出来作证,我都不会答应的,我这是要报复他王文善,而不是要他得到公正的审判,那太便宜他了,伤人可不是什么大罪。”

    许芷倩越听越糊涂了。

    张斐也不解释,又问道:“你说开封府将涉事之人的口供问清楚,大概要多久?”

    许芷倩沉吟片刻,道:“此事涉及数十人之多,即便开封府全力以赴,至少也需要半月之久,如果一时找不到人,可能就需要更久。”

    张斐稍稍点头,“行吧,那就七天之后,再去一趟吧。”

    许芷倩错愕道:“你去干什么?”

    张斐道:“提供新的线索。”

    ......

    开封府还真是全力以赴,门下得五个法院通力合作,但由于涉及人数又多又杂,这都已经过了七天,才刚把那些递状纸的珥笔之人的口供问清楚。

    而此时天气早已经转寒,也给调查工作也带来了一些阻碍。

    李开披着厚厚的披风,来到屋内,先蹲在火盆旁,暖暖手。

    吕公著问道:“问得怎么样?”

    李开道:“跟预计的差不多,那些珥笔之人都说是看到张三利用争讼获得五百贯的赔偿,于是也打算效仿张三,正好当时也有不少人向学李四,双方是一拍即合!”

    吕公著稍稍点头。

    李开又道:“接下来还得去找那些告状之人,查明状纸的真假,这可真是要人命啊!”

    吕公著叹道:“又有什么办法,咱们若不去找,张三一定会告我们官官相护。”

    李开恨呀,“这个臭小子......!”

    咚咚咚!

    “启禀知府,张斐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李开当即头发就气得竖了起来。

    吕公著脸上却是毫无波澜,显然是有准备的,“带他进来吧。”

    过得一会儿,张斐来到屋内。

    “小民张斐见过吕知府,李通判。”

    “你又有什么事?”

    吕公著语气平淡地问道。

    张斐道:“小民突然想到一个线索,特地赶来告知吕知府。”

    吕公著道:“什么线索?”

    张斐道:“记得小民曾告知吕知府,当时那王司农对小民进行威逼利诱,但小民上回只是说了威逼,将利诱给遗忘了,真是不应该了。”

    李开都气笑了,“你这珥笔之人,可真是厉害,短短一句成语,你还得分两回来告,得亏是帮你自己打官司,这要是帮别人打,不得收两份钱?”

    张斐哎呦一声:“李通判,你得相信我,我是真给忘了,小民头回给官员对簿公堂,心里也很紧张的。”

    李开哪里信这鬼话。

    吕公著皱眉道:“闲话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斐忙道:“当时王司农还说了,他外甥陈裕腾与祥符县知县关系非常密切,倘若小民不帮李四的话,他便让陈裕腾帮小民在祥符县谋一个主簿的差事。”

    “岂有此理!”

    李开怒拍桌子,“你小子到底是在告王司农,还是在整我们开封府啊!”

    目前这案还未查明白,又整个祥符县出来,这年节还过不过啊!

    张斐一脸冤枉道:“小民只是提供线索,李通判为何这般愤怒。”

    李开立刻道:“如果王司农真要给你谋取差事,还需要去祥符县吗?”

    张斐道:“小民不清楚,也许王司农认为这样做会比较隐蔽一点,不过小民可没有答应他,这种卖官鬻爵的违法之事,小民是绝不会参与的。”

    说得是大义凛然。

    卖官鬻爵?你还真敢说啊!李开咬着后牙槽道:“那你可有证据?”

    张斐道:“虽然小民暂时没有确凿证据,不过当初李四去祥符县告官时,祥符县却只用了不到半日,便结案了,不但打了李四一顿班子,其中更是缺乏曾氏这位重要证人的口供,难道李通判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

    李开话说到一半,吕公著抬手拦住他,又向张斐道:“看来你真是豁出去了。”

    李开猛地反应过来,这里面还真是有猫腻的,曾氏如果出来做供,她的口供将是非常关键的,从结果往回推,这绝对是祥符县的一个疏忽。

    关键这还是李开先查到的,只不过当时双方差不多已经达成和解,就没有再继续追究。

    还真不能说张斐是在信口胡说。

    张斐一脸单纯道:“小民不知知府为何这么说。”

    吕公著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你还有事吗?”

    张斐道:“暂时没有了,小民若想到其它线索,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告知知府的。”

    暂时......。李开差点昏厥过去。

    吕公著道:“你先回去吧。”

    “小民告退。”

    张斐离开之后,李开不禁感慨道:“这小子真是一个恶魔啊!”

    吕公著道:“故此我们一定要快,不能再给他拖下去。”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张斐打得是什么主意。

    张斐就一个政治素人,没啥可以被攻击的,但王文善可不同,江湖老狐狸,那是一身骚味,乱打都能打得中。

    迟早会被查出问题来。

    说着,吕公著又看向李开。

    李开直摇头道:“我不去了,让黄贵去吧。”

第七十一章 强强联手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开封府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看你们定是得了他的好处,我要去陛下那里参你们一本。”

    王文善听到张斐又去开封府提供线索了,而且还是涉及到陈裕腾和祥符县知县,不由得勃然大怒。

    这特么何时是个头啊!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在公堂上去跟张斐较劲,如今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啊!

    关键这回来得是黄贵,不是那通判李开,他嗓门自然也高。

    黄贵早有准备被喷,耐心地解释道:“王司农勿怪,我们开封府也是为了维护王司农的名誉,如今王司农告他诬告,那开封府自然得查明真伪,是否能够构成诬告罪。”

    王文善哼道:“如果他明天又去开封府提供线索,开封府又去调查,这何时是个头,他这分明就是在耍赖。”

    黄贵道:“我们开封府当然也不会凭他一句话就去调查,但是由于之前祥符县知县对李四一案判得确实有些武断,又在缺乏足够证据时,惩罚李四,他这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如果张斐就这些疑点,向提点刑狱司申诉,提点刑狱司也会调查的。”

    王文善瞧了眼黄贵,突然坐了下来,端起一杯热茶,呷了一口,道:“好吧!你们开封府不嫌麻烦,我也无所谓,但是我希望能够尽快结案,不能这样无止尽的查下去。”

    黄贵点头道:“我会转告给我们知府的。”

    黄贵一走,王文善直接将手中茶杯摔到墙上,骂道:“这真是一条疯狗。”

    又马上叫进来一人,命其立刻赶往祥符县通知陈裕腾。

    陈裕腾都成为祥符县第一富商,这中间能没有猫腻吗?

    .....

    市税司。

    “哈哈!就知道没有这般简单。”

    “恩师在说什么?”

    吕惠卿好奇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哦了一声,看向吕惠卿:“张三那小子又跑去开封府告状了。”

    吕惠卿惊讶道:“他这回又状告谁?”

    这真是一朵奇葩啊!

    告状弄得跟吃饭一样。

    王安石呵呵道:“还是那王司农一案,他这回又说那陈裕腾与祥符县知县有勾结。呵呵,我就知道那小子不会这么算了。这么搞下去,王司农只怕还真会栽在他手里。”

    吕惠卿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光芒,叹道:“倘若王司农如恩师一样,清廉正直,刚正不阿,那张三也找不到借口攻击他,可见此人其身不正,行为不检。唉...这司农寺掌管的常平仓,乃为赈济百姓,落在这种人手里,如何叫人放心啊!”

    常平仓?王安石神色一怔,是若有所思。

    吕惠卿偷偷瞄了眼王安石,不再言语。

    回到家后,吕惠卿立刻左手执笔写上一封密函,然后叫来仆人,将密函递给他,“你赶紧去找个机会,将这封信交到张三手中,记住,小心一点。”

    “小人遵命。”

    ......

    许府。

    “虽然陈裕腾肯定与祥符县知县有关系,但是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告,只怕收效甚微。”许芷倩道:“一般调查官员,都得秘密行事。”

    张斐笑道:“无所谓,我继续告就是了。”

    许芷倩纳闷道:“你还有什么可告的?”

    这真的是告状无极限啊!

    张斐道:“编呗。”

    “编?”

    许芷倩惊讶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官员之间的猫腻,那是万变不离其宗,唯一要动脑筋的就是如何将那些事与这官司扯上关系。”

    许芷倩直摇头道:“我觉得你这是在玩火。”

    “对!”

    张斐呵呵道:“我就是在玩火,不过现在在火架上的是那王司农,又不是我,你说谁先死。算了,你还是别说了,你这乌鸦嘴。”

    “你才乌鸦嘴!”

    许芷倩狠狠瞪他一眼。

    张斐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方才小马来了。”

    许芷倩点点头,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张斐又问道:“查的怎么样?”

    许芷倩沉默少许,“那林飞或许还真有些问题。”

    张斐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许芷倩道:“根据马小义送来的消息,林飞在三衙担任了十余年的教头,可他曾随狄公和韩相公立下不少战功,却一直未能得到升迁,连一官半职都未获得,而他身边不少年轻教头都得到升迁,原因就在于那些人上面有人,而他没有关系。”

    八十万禁军教头,听着是牛逼,但其实就是一个教练,是没有官职的。

    张斐问道:“狄公和韩相公指得可是狄青和韩琦?”

    许芷倩点点头,“林飞就是狄公带出来的兵。”

    张斐皱了下眉头。

    历史人物中,他的最爱的是李清照,但是狄青和岳飞却是他最为敬佩的人,读到二人的故事,总是唏嘘不已。

    只可惜,他是完美错过三人,李清照、岳飞现在还未生,去年狄青刚刚去世。

    这可能是他来北宋最大的遗憾啊!

    许芷倩又道:“另外,他的原配夫人在他第二次随韩相公出征北疆时,因难产而死,如今的这位夫人是他今年年初从外面娶回来的,非常突然,且身份不明,我已经让马小义去调查他这位夫人的来历。

    还有,林飞的酒量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厉害,但是根据衙内所言,当晚他们三人喝得差不多,衙内说自己喝得是有些晕,但是林飞却醉趴下了,这才给了衙内可趁之机,若以他们酒量来看,这不太可能。”

    张斐瞧了眼许芷倩,“许娘子真是心思缜密,这么快就发现这么多线索。”

    许芷倩道:“纵使我没发现,你也会发现的,毕竟这些消息都是你要求马小义送来的,如果是我,我不见得会要求马小义连送酒的酒保都不放过。”

    张斐笑道:“这虽然都不是什么确凿证据,但如果他那位夫人的身份真有问题的话,这官司我就把握打赢。”

    许芷倩道:“但到底没有确凿证据,万一这一切都是巧合呢?”

    张斐瞧她一眼,“这恐怕很难。”

    许芷倩道:“但我必须要确定,这真是一个圈套。”

    张斐道:“你有办法吗?”

    许芷倩道:“还在想。”

    张斐沉吟少许,道:“好吧!但如果曹衙内那边顶不住了,你还没有证实这一点,那我也会帮他打赢这场官司的。”

    许芷倩点点头。

    “三哥,三哥。”

    忽见那李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三哥,方才俺送走小马哥,正打算回来时,有一个人撞到俺,还塞了一封信给俺,俺叫他,他不但不搭理俺,反而越走越快。”

    张斐与许芷倩相视一眼。

    “把信拿来。”

    李四急忙将信递给张斐。

    “信上写了什么?”许芷倩问道。

    张斐将信递给许芷倩,“这定是王司农的仇人所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芷倩接过来一看,原来上面是写着一些关于司农寺的猫腻,她柳眉一皱:“未必啊!说不定这是一个陷阱。”

    张斐笑道:“不,这肯定不是一个陷阱。”

    许芷倩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张斐道:“因为我反正也得编,我无所谓真假,我要做的就是让开封府继续查下去,我先去一趟开封府。”

    “你等会!”

    许芷倩赶忙拦住他,“你这去得也太勤了,万一真的激怒了开封府,可有你好果子吃,我看还是过两日再说吧。”

    张斐想了想,道:“好吧!那就过两日再去。”

    而许芷倩拦住张斐的目的,其实是希望等许遵回来商量一下,官场中,危机四伏,突然来了这么一道消息,她怕是个圈套。

    吃晚饭时,许芷倩便将这封信交给许遵。

    许遵看完之后,道:“信上内容不像似假的,司农寺掌管着常平仓,其中猫腻不少,而信上所指之事,确实是前些时候发生过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也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具体还得查过才知道。”

    张斐笑道:“那就让开封府去查吧!”

    许遵忧虑道:“万一是圈套呢?”

    张斐笑道:“恩公勿忧,是不是圈套无所谓,因为只要有一条是真的,死得就是他,我就不算是诬告,这都不继续下去的话,那我也没有必要当这珥笔之人。”

    .....

    两日!

    真就两日,张斐再度光临开封府。

    “二哥,你冷静,莫要冲动!”

    “你别拦着我!我今日非得教训教训这厮。”

    .....

    张斐才刚到门前,一句话没说,门口守着的其中一个衙差就先忍受不住,嚷嚷着要与张斐一较高下。

    也真不怪他们。

    张斐给开封府带来超过两倍的工作量。

    假期没了!

    如今又是天寒地冻。

    衙差也是人啊!

    幸得另一个衙差拉住了,“张三,你快些走啊,我兄弟发起脾气来,拦都拦不住。”

    张斐固执地摇摇头:“我不走,反正上回打我的人,也赔了我一百贯。”

    府门前一片静寂.......!

    过得片刻,黄贵行了出来,将张斐给领了进去。

    今日恰巧吕公著不在,只有李开值班。

    “此乃司农寺的事,与此案有何关系?”

    李开是怒不可遏。

    这种事一般是御史去查的。

    张斐道:“回通判的话,此证极有可能是王司农作案的动机。”

    “作案动机?”

    李开莫名其妙。

    什么跟什么呀!

    张斐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就是王司农已经约束了我上堂辩护的权力,算是找回面子,为何又还要对我展开如此狠毒的报复。

    如今可算是让我找到原因,通判请看上面的具体罪行,全部都事关前些时候的屋税政策,这个政策已经伤害到王司农的利益,单算这一笔账,王司农损失的也不止五百贯。

    然而,这个政策正是出自我手,虽然与王大学士也有莫大的关系,但王司农又岂敢报复王大学士,故此他将所有的账都记在我头上,亦或者是要杀鸡儆猴,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若是能够查明这一点,将会有利于我的证词。”

    李开都听蒙了,这也扯上,而且还将王安石扯进来,不禁也是服了,“小子,真有你的,什么事都能扯到你自己头上。”

    张斐故作单纯道:“李通判不觉得吗?”

    李开道:“你还有什么事?”

    “暂时没有了。”张斐摇摇头。

    又是暂时?李开不打他,那只是因为他涵养比较高,深吸一口气,突然咆哮道:“那你还杵在这里作甚?”

    “是是是!小民告退!小民告退!”

    张斐吓得一哆嗦,赶紧跑了。

    李开拿着那张证据,不禁都乐了,自言自语道:“王文善惹上这小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

第七十二章 杀人诛心

    其实吕公著并非恰巧不在,此时他正在刑部,与同僚们吵架。

    不然的话,李开也不愿意独自坚守开封府。

    如今的开封府真是如地狱一般啊!

    原来那王文善跑去刑部诉苦,开封府太偏向张斐,查了这又查那,何时是个头啊!

    这也引起许多大臣不满,于是他们向开封府施压。

    但吕公著也是块硬骨头,他表示自己是在维护王司农的名誉。

    在堂上,那么多人听着,若是开封府不查,那人家会怎么想?

    多半会认为他们官官相护。

    不是多半,是一定。

    张斐也一定会告到大理寺去,因为这是经过开封府公审的案件,他有资格向大理寺进行诉讼。

    那小子就住在许遵家里啊!

    如果大理寺给查出证据来,那他吕公著可就尴尬了,关键他也知道李四一案的猫腻。

    吕公著也是清廉一生,他可不愿意栽倒这上面,晚节不保。

    所以别看许遵从不干预张斐的事,但他却给张斐提供了极大的帮助,他在,就等于给张斐留了一条后路。

    如果没有许遵,张斐也不可能这么闹腾。

    这边还在吵得不可开交,那边开封府又传来消息,司农寺也有问题,也跟此案有关。

    这封罪证,可就更加详细了,上面可是记载着非常详细的事件,以及他们具体怎么操作的。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消息一来,必然会引爆朝廷。

    然而,不但没有引爆,朝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因为这一条线索,让朝中大臣们意识到,张斐背后有人在支持他,这不是一个民告官的简单官司,而是一场政治斗争。

    在没有清楚敌人是谁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

    王府。

    “这他们就怕了?”

    王文善愤怒地看向关梈。

    就这?

    一张莫须有的罪状,你们就怕了?

    关梈叹了口气,“王司农息怒,且听我解释。”

    稍稍一顿,他又解释道:“此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那张罪状,王司农也应该清楚,单凭张三,是不可能获得这些消息的,可见朝中有人在暗中帮助张三。”

    王文善激动道:“这还用说么,定是那许遵所为。”

    关梈摇摇头道:“许遵回京才几个月,他纵使知道,也不可能知晓的这么清楚,大理寺可不管这些事的。”

    王文善眉头紧锁,“那依你之见,这会是谁干的?”

    “目前还不清楚。”关梈道:“故此大家才不敢声张,关键开封府是坚持要查,可这真要查下去,只怕此案会变得越发复杂。”

    “所以我才......!”

    话说到一半,王文善猛地一怔,惊悚地看着关梈。

    关梈不敢直视其目光,低头叹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王司农去地方上暂避风头,待风头过后再回来。”

    “你说甚么?”

    王文善面露狰狞之色,“我堂堂司农寺长官,竟然被一个珥笔之人赶出京城,我还有何颜面回来。”

    像极了当初的陈裕腾。

    关梈道:“你不是输给张三,而是输给张三背后那人。唉...王司农当初真不该与张三对簿公堂,那可是他擅长的手段。不过咱也有自己的手段,他折腾一百回,也折腾不死咱们,但咱们只要抓住他一回,他就必死无疑,王司农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王文善怒睁双目,死死盯着关梈,浑身都在颤抖,过得好半响,他闭目一叹,颓坐在椅子上,“你们打算怎么办?”

    关梈道:“我们会上奏陛下,弹劾王司农你干扰司法,以及此案对朝廷造成极大负面影响,应该及早结束,不宜再这么闹下去。”

    王文善听后,是满脸的不甘,“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关梈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目前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在此案纠缠下去,对大家都不利,为了区区一个珥笔之人,真的值得吗?”

    王文善突然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陈瑜。

    陈瑜面露内疚地瞧了眼王文善,叹气不语。

    这已经不是王文善个人的案子,而是牵连到整个司农寺,这拔出萝卜带出泥,要真查下去,天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关键还不知道暗处的敌人,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官场不是讲究出奇制胜的地方,而是要以稳为主,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人愿意跟王文善梭哈这一把,因为这不值得。

    王文善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

    毕竟这就只是一个小案,但他恰恰也是输在这小案上面,正是因为太小,那些朝臣觉得不值得。

    王文善叹了口气,“好吧!”

    ......

    在说服王文善之后,朝中议论开始转向,宋神宗在三日之内,就收到十余道上书,皆是批评王文善的。

    抛开真相不谈,事情闹到这一步,王文善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不应该在李四一案还在调查期间,就私下去找张斐,这已经构成干扰司法的罪名,且属知法犯法。

    同时,此案若继续查下去,那将会旷日持久,而这将会对朝廷的威信和名誉造成极大的破坏,故此,他们恳请朝廷立刻拿王文善问罪,将其贬黜东京,终结此案。

    今日宋神宗,又如往常一样,召王安石入宫问策。

    谈论一番时政后,宋神宗突然问道:“先生对王司农一案怎么看?”

    王安石道:“臣也以为该早日结案。”

    宋神宗哦了一声:“但是朕以为,他们中不少人是做贼心虚啊!”

    王安石点点头道:“臣也知道,但是继续查下去,只会逼得他们殊死一搏,可能会将此案变得更加复杂。然而,此案受到不少百姓关注,若让百姓看到朝廷大臣如此不堪,确实会影响到朝廷的威信和名誉。”

    虽然他也嫉恶如仇,但身居高位,还是要有一些大局观的,如果此案一直闹下去,也将会干扰到他变法,而他变法也是要解决这些问题,那才是治本之法,此案闹到最后,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宋神宗重重叹了口气,“可长此下去,国家兴盛,从何谈起。”

    王安石忙道:“陛下深谋远虑,乃社稷之福,臣认为若是要改,只能从根上改过来,单单一个案件,只是治标不治本。”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司农寺掌常平仓,涉及到各地赈灾事宜,若由心术不正之人把控,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看来,这司农寺内部已是腐败不堪,必须要加以整顿。”

    宋神宗一听就明白过来,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王安石立刻道:“臣以为吕惠卿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屋税一事,臣便是交予他去做的,他也表现的非常好,将那繁杂的公务处理的井井有理,而司农寺的公务亦是非常繁琐,故此臣认为他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司农寺对于他的变法而言是至关重要,若是能趁机拿下,那可真是天助他也。

    宋神宗点点头。

    .....

    第二日,宋神宗召吕公著入宫,表示张三一案,已经严重影响到开封府的日常公务,也影响到朝廷官员的形象,并且表示王文善当初没有及时规避,有干扰司法之嫌,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故打算将其外派到江州做通判。

    这宋朝是刑不上士大夫,一般不犯大错,那都是贬去外地做官。

    吕公著是长出一口气。

    陛下圣明!

    吕公著也累了,此案闹到如今,他都觉得毫无正义感可言,虽然张斐是受害者,但不同于阿云、李四两案,这回张斐尽整一些歪门邪道,是满嘴谎言,今天告完,明天告,这显然不是要寻求公正,而是要对王文善进行报复。

    赶紧结案吧!

    宋神宗当日就下达一道圣旨,以王文善行为不检,干扰司法,知法犯法之名,贬其前往江州做通判。

    这个“干扰司法”的罪名是很有讲究的,你可以认为王文善对张斐进行威逼利诱,进行报复,这都属于干扰司法,但你也可以认为他只是私下见了张斐一面。

    也算是给此案一个合理的终结。

    许府。

    “啥?”

    张斐郁闷道:“这就完了,我可都还没有尽兴啊!”

    许遵问道:“你还想怎样?”

    张斐讪讪言道:“我只是觉得这惩罚太轻了一点,我被打了一顿,结果换得凶手公费旅游?”

    公费旅游?

    许遵好气又好笑道:“就算证实是他唆使人打得你,也差不多就是这惩罚,况且你还证实不了。”

    张斐道:“那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呢?”

    许遵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王文善还算是可以的,比他更贪的都有,你要不要去告。

    店宅务的猫腻跟司农寺的性质差不多,王安石接手之后,不也是既往不咎么。

    其实如魏征、包拯这种刚正不阿的直臣,也为政治妥协过。

    “当官真好!”

    张斐感慨一声,又道:“恩公,不知王文善何时离京?”

    许遵诧异道:“你问这个作甚?”

    张斐道:“我要去羞辱他一番。”

    许遵皱眉道:“至于如此吗?”

    君子都讲究点到为止。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张斐如实道:“否则的话,我不能出心中这口恶气。”

    都已经到这份上,还在乎多踩一脚吗?

    ......

    今日一早,张斐来到南门,亲眼见证自己的胜利成果。

    王文善双目死死盯着张斐,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了,“老夫这回真是看走眼了呀!”

    张斐道:“你不是看走眼了,你是蠢。记得我提醒过王司农,你这瓷器是撞不过我这瓦片的,我当时的态度非常正经,可惜王司农并未放在心上。不,王通判。”

    “你...。”王文善气得是咬牙切齿,“你小子别嚣张,老夫还会回来的。”

    北宋文官就这点好,死不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张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现在你都整我不死,三年以后,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吗?而且,我不认为你还回得来,毕竟你都这把年纪了。”

    王文善一惊,道:“此话怎讲?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张斐高深一笑:“一路好走。再会,不,再也不会。”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他要给王文善心里留下恐惧的种子,这便是他来此的目的。

    刚刚经过一个转角,忽听得一个笑声,“你小子真是杀人诛心啊!”

    张斐偏头看去,正是司马光。

第七十四章 惹不起惹不起

    张斐望着这司马老头晃悠悠地背影,是若有所思,他到底是不希望我入朝帮助王安石?还是说想将我拉到他这边,亦或者是另有目的。

    司马光的突然笼络,还真是令张斐有些始料未及,受宠若惊。

    思索半响,他依旧不敢妄下判断,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党争,将是非常可怕的,关键是两边都不好选,他目前又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这要是上错了船,这一生都毁了,且后患无穷,要知道就连那粉丝遍天下的苏轼也是折戟于此啊!

    “不行!”

    张斐摇摇头:“虽然我一只脚已经踏入这旋涡当中,但是我必须将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如今我与王安石、司马光的关系都不错,为什么要急于下判断,这主动权在我,何不先在场外观望一下,若是入得官场,可就必须得选边站了。我现在连自己都没有安顿好,哪有资格去想国家大事。”

    他将此事抛诸脑后,然后往陈家牙铺行去。

    自遇袭之后,张斐又再住回了许府.......不,应该说他从未离开过,那新房他可是一天也未住过。

    虽然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但是张斐也不打算搬去那里住,第一天搬过去,就被揍,再不迷信的他,也会感到怕怕的。

    但他也不会继续住在许府,搬走的决心是没有变得,他现在迫切需要夜生活,这可是穿越者的唯一福利啊!

    来到陈家,见陈懋迁穿着一件崭新的绿长袍,显得非常喜庆,不禁问道:“员外今儿有喜吗?”

    “呵呵!”

    陈懋迁讪讪一笑:“不是什么大喜事,也就未有给你们下帖子。”

    张斐问道:“过大寿?”

    “不是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喜事?”

    张斐瞅着陈懋迁左躲右闪,心里很是纳闷,这喜事还怕跟人说吗。

    陈懋迁咳得一声:“就...就是最近添了一房妾室。”

    房贷一出,马家那边疯狂地输出,他陈懋迁是赚得是盆满钵满,纳妾之喜自也是水到渠成啊!

    你个LSP,坑了我们的钱,就去找嫩妹,可真是岂有此理。

    张斐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别说妾室,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可真是羡慕嫉妒恨,酸溜溜道:“员外,你可别什么都大包大揽,如这种苦力活,交给咱们年轻人干就行了,没有必要亲力亲为。”

    “阁下说笑了。”陈懋迁老脸一红,赶忙转移话题道:“不知阁下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张斐本来心情还不错,可见陈懋迁又添妾室,这可是他盼望的生活,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哦了一声:“我来通知员外一声,我打算去官府告员外一状。”

    “什么?”

    陈懋迁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就连朝廷官员都被张斐告得离京了,他这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张斐折腾啊!

    “误会啊!”

    陈懋迁赶忙道:“三郎,你先别激动,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张斐固执地摇摇头。

    陈懋迁纳闷道:“没有误会,你为何突然要告老拙?”

    张斐道:“记得我当初让你帮我找房子,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安全,可结果呢,我第一天搬进去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你这都不能说是欺骗,你简直就是在犯罪啊!”

    “这我也不想呀,而且...而且这与我毫无干系啊!”陈懋迁委屈地快要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挨打,你心里没数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来。

    张斐淡淡道:“我的确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但为什么我住在许府的时候,对方没有报复我?”

    陈懋迁道:“谁敢上许寺事家里找你麻烦。”

    张斐道:“也就是说,他们也只敢在你租给我的房子里面报复我?”

    “......!”

    陈懋迁深知跟这人争辩,那只会越辩越有罪,忙道:“三郎,这回就当是老拙对不住你,我另外帮你找一间宅子,租金一定给你最低的,你看可好?”

    张斐道:“如果我再被打?”

    陈懋迁还真就不敢做这个保证,这小子仇人无数,被打那是很正常的呀,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前些时候那钱御史不是被使派外地为官么。”

    张斐错愕道:“钱御史,我认识吗?”

    陈懋迁道:“我听说他就是因为阿云一案,才被使派到外地去的,所以我以为你知道。”

    “哦...我只是珥笔之人,哪知道这事。”说着,张斐又好奇地问道:“这与我租房有何关系?”

    陈懋迁道:“之前他就住在许府后面,只相隔一条小胡同,他走之后,那房子就落到我手里。按理来说,那小院可比你之前租的要贵上一倍多,可我还是原价租给你半年,不加你钱,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

    许府后面,那倒是挺安全的。张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懋迁又道:“不过这回咱们可得说好,出任何事都不能找我。”

    张斐没好气道:“房子若是塌了,我也不能找你。”

    陈懋迁直摇头道:“那也不能找。”

    “哇...你这太过分了呀!”

    “三郎,我真是怕了,要不我退给你钱,再赔你一倍的钱,你上别家去租吧。”陈懋迁一脸委屈道。

    本是大喜之日,看到张斐,差点变成了大丧之日。

    我...我是不是用力过猛了,搞得自己没朋友了。张斐呵呵笑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就是想来换个房子,你别这样好么。”

    陈懋迁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万一你不是开玩笑的呢。”

    “行行行,就这间房,不找你,好吧。”

    可说着,张斐又觉得自己亏了,于是道:“要不,你再送我一房妾室,哥们现在还单着呢。”

    陈懋迁傻了。

    半价租给你,还要送一房妾室......!

    强盗都没有你过分啊!

    “开个玩笑。”张斐见陈懋迁瞠目结舌,有些不好意思,又道:“行,就这么定了,咱们改签一份契约吧。”

    “不签,咱们就君子协议。”陈懋迁直摇头。

    张斐道:“契约都不签,那怎么行。”

    陈懋迁摇头道:“不签,签了的话,你就能告我,不签的话,你就告不了我。”

    “.....!”

    张斐傻了,“老陈,你别这样好不,我求你了,我方才真的就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以为打官司那么简单,要不签契约,你随时可以将我赶出去。”

    陈懋迁更是哭诉道:“我哪有这个胆,要也是你告我,我怎么敢赶你。”

    张斐神色一变,一本正经道:“你若不跟我立契,我马上就去告你意图偷税漏税。”

    陈懋迁吓得哆嗦了一下,“三郎,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行了!”

    张斐也累了,“你别闹了,也老大不小了,快点搞定,你还嫌我不够烦么。”

    在张斐的威逼利诱之下,陈懋迁含泪又跟他签订一份租聘契约,就三页纸,他愣是看了整整一个时辰,又讨论了一个时辰,确定无误,才让张斐签字。

    至于房子,张斐还没有看,不过那坊住着的多半都是官员,宅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如今都是现房,属于那种拎包入住。

    陈懋迁也真是送佛送到西,当日还立刻派人去打扫一番,看看有没有贼人藏匿,顺便将所缺的日常用品给补上,真是超规格服务。

    这回张斐是真不好意思再跟许遵道别,只是吃晚饭的时候说了一声。

    许遵对此也非常满意,住在边上,也有个照应。

    一日后。

    许府,后门。

    “你也真是的,哪有放着前门不走,走后门的,这到底也是搬新家。”

    许芷倩神色怪异地看着张斐。

    张斐没好气道:“上回就是走得前门,直接见血,这后门虽然小,但贵在安全,再怎么走也不会出事啊!”

    许芷倩笑道:“你们珥笔都是这般找理由的么,你被打跟前门---!”

    “你闭嘴。”

    张斐瞪了眼许芷倩一眼,“都还没说你这乌鸦嘴呢,你还敢说。我回去啦。”

    说罢,他便窜出后门,不给许芷倩说话的机会。

    许芷倩只觉莫大的委屈,狠狠一跺脚,“分明就你自己那张嘴好惹是生非,却怪到我头上来。好好好,你说我乌鸦嘴,那我就诅咒你再被打。”

    说着,她又小声嘀咕道:“我就不信,还真能灵验。”

    ......

    为什么选后门走,近啊!

    对面就是他住宅的后门。

    两步远,便从许家后门入得新家。

    看着那只供坐着聊天小后院,张斐啧了一声:“小是小了一点,但是贵在安全,这里左邻右舍非富即贵,我就不信谁还敢上门打我。”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黑。

    又来?

    张斐麻了。

第七十五章 虚惊一场

    这真是......。

    搬个新家咋就这么难呢。

    张斐真是无语了。

    但是...但是救命还是要喊的。

    他刚准备按照惯例大喊救命,忽觉身子一轻......!

    咦?怎么没有打我?呀!不好!莫不是要带我去别的地方,杀人灭口。

    越想越怕的张斐,不由得剧烈挣扎起来,刚准备喊救命,忽觉自己又被放了下来,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亮,由于时间太短,都还不觉光芒刺眼,只见他如今身在自己宅院的厅堂里面,正座上坐着一个公子哥,正是那衙内曹栋栋。

    李四则是被他身边的涛子给摁着肩膀,属实是欺负老实人啊!

    “衙内?”

    张斐当即傻眼了。

    曹栋栋登时激动道:“你还记得本衙内呀!”

    张斐也激动了起来:“衙内,你这是干什么呀?恶作剧吗?这可一点也不好笑。”

    这微操玩得,他真心有些看不懂。

    “吓你。”

    “吓我?”

    张斐懵了。

    曹栋栋道:“你之前答应本衙内,要帮本公子打官司的,这些天,你要啥我就给啥,可这都过去多少日了,你就只顾着弄你自己的事,还搬了新家,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么。”

    张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怎么过得?”

    “我都没有心情跟小马他们去喝酒了。”曹栋栋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这么惨吗?”

    “你说呢。那边林飞时不时就来问我,我这哪有心情喝酒。”

    “可是我上回听小马说,那日你们还去了飘香楼喝花酒?”

    “就...就是那日我才发现我没心情喝酒的。”

    “哦......误会!”

    张斐道:“这纯属是误会。”

    曹栋栋哼道:“什么误会,你分明就是没有将我的事放在心上,我今儿要不吓吓你,你转身又得将我给忘了。”

    那个婆娘到底在搞什么鬼?张斐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是重重叹了口气:“衙内,这真的是误会,其实我一直都在帮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曹栋栋狐疑瞧他一眼:“此话怎讲?”

    张斐道:“我就是故意拖着的。”

    “你说甚么?”

    “你先别急,且听我说完。”张斐道:“其实现在我已经能够保证在堂上不输。”

    曹栋栋激动道:“那还拖着作甚,我现在去骂他一顿,然后咱们上堂争个清白。”

    他被一个教头威胁了这么久,这口恶气都快发酵成酒气了,一直盼着,能够与那林飞撕破脸皮,好好骂他一顿。

    张斐道:“但是衙内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打赢官司,而且还要令太皇太后与太后都不责怪衙内。”

    曹栋栋身子微微颤抖了下,语气顿时变得卑微起来,“那是,那是,你可有想到办法。”

    “有!”

    张斐道:“但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这事可一定要小心谨慎,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曹栋栋直点头道:“是的,是的,一定要万无一失。”

    张斐又道:“所以,就还请衙内再等几日。”

    曹栋栋瞄他一眼,谨慎地问道:“又得等多久?”

    张斐给了他一个充满自信地微笑,“衙内放心,我会尽快安排妥当,马上就会有消息的,若是再这般催我,万一漏了某个细节,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曹栋栋审视他一番,“那我就再信你一回?”

    张斐笑道:“衙内尽管放心就是了,那王司农我都不怕,还搞不定这一个小小教头。”

    “那倒是的。”

    曹栋栋连连点头,“就连我爹都说,你这厮简直就是一个泼皮无赖,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可真是怪哉!”

    “......!”

    “衙内还有事吗?”

    “没了。”

    “那就赶紧回去吧。”

    “你这搬新家,不请我喝一杯么?”

    “衙内不是没心情喝酒吗?”

    “现在有了。”

    “找小马去。”

    一刻钟后......。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来,一个汉子探出脑袋来,左右瞧了瞧,又回头道:“衙内,没人。”

    “走!”

    只见曹栋栋带着他的闲汉鱼贯而出,很快就消失在胡同尽头。

    随后出现在门口的张斐,摇头叹了口气,“真是连口气都不让人喘。”

    正准备关门时,忽见对面那扇门开了。

    只见许芷倩出现在门口,见张斐瞪来,她忙道:“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诅咒你。”

    原来方才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些害怕,于是打算过去瞧瞧,结果正好瞧见张斐被麻布袋罩住,幸亏她认识其中一个人乃是曹栋栋身边的闲汉,这才没有将这误会闹大。

    张斐愣了愣,问道:“你在说什么?”

    许芷倩美目眨了眨,反问:“你又在瞪什么?”

    “我在瞪什么?”张斐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这回跟你的乌鸦嘴无关,但也是因为你拖这么久,弄得衙内都找上门来,我不会怪他,他是客户,他理应生气。”

    许芷倩略显愧疚道:“抱歉......。”

    张斐一挥手道:“别抱歉,我要得是理由,第一个案子给你,你就弄这么久,你到底想要干嘛?”

    许芷倩嗫嚅着,“那...那林夫人的消息已经送来了。”

    张斐眉头一皱,“你为何没有跟我说?”

    “我整理好之后就会给你送去。”说着,许芷倩偷偷瞄了眼张斐,又道:“其实...其实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张斐摆摆手:“先别说这些,我这里不是寻情记,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许芷倩迟疑少许,道:“我...我想去劝说那林教头放弃勒索曹衙内。”

    张斐稍稍皱眉,“为什么?”

    “因为...。”

    许芷倩咬了咬唇,嗫嚅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因为一旦上堂,林教头将面临极其严重的后果,这不是简单的敲诈勒索,那曹衙内可是皇亲国戚,其父亲又是步军副都指挥使。”

    张斐道:“这是他罪有应得。”

    许芷倩道:“是,这是他罪有应得,但又是什么逼着他走上这条路,他几番不顾性命,为我大宋立下汗马功劳,就连妻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奖赏,反倒是那些官宦子弟,凭借着家世,步步高升,这才导致他铤而走险。”

    张斐叹了口气,“其实你一直都不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这一边,你只是站在弱势的一边,如果犯罪的是衙内,你一定不会这么说。”

    “我...。”

    许芷倩抿了下唇,突然问道:“那阿云一案又怎么说?”

    张斐道:“我说过,我那是为了报恩,而不是可怜她,或者同情她,任何情况下,我都会在律法的允许下,去捍卫我客户的一切权益,这就是我的原则。”

    许芷倩道:“我也是。”

    张斐笑道:“洗耳恭听。”

    许芷倩道:“只要这事闹大,不管怎么样,对曹家的名声都不好,也会影响到二位太后,如果我能够劝说林飞悬崖勒马,息事宁人,对衙内岂不是更好。”

    张斐笑道:“所以我也没有拒绝你的建议。”

    许芷倩愣了愣,惊喜道:“你答应让我去劝说林飞?”

    “如果你有信心,当然可以去尝试一下。”张斐道:“这世上就没有稳赢的官司,在公堂之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能够避免走到这一步,对于衙内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哦,对所有人都是。”

    许芷倩道:“可是一旦我去劝说林教头,他势必会知道曹衙内是骗他的。”

    张斐点点头道:“是的。这是有风险性的,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们的胜券的确要大那么一点点,可是如果你能够成功,那我们将收获甚多,毕竟这涉及到皇室,低调处理是非常符合我们客户的最大利益,就算是我自己做,我也会去尝试的,这也应该是我们珥笔之人信条。”

    许芷倩只觉受到莫大的鼓励,激动地看着张斐,“谢谢。”

    张斐笑道:“祝你成功。”

    言罢,便转身回去了。

    回到院内,他便叫来李四。

    “三哥,有啥吩咐?”

    “你去一趟马家,让小马过来一趟。”

    “是。”

    张斐挠挠头,“还是得做两手准备啊!”

第七十六章 事发

    三日之后。

    外城,河西。

    “你这婆娘到底有完没完,连着三日往我家跑,可真是不知羞耻。”

    “林教头,你听我说......。”

    “我呸!他曹衙内真是欺人太甚,我不去找他麻烦,他反倒派人来威胁我,而且还派一个女人来,真是懦夫。滚!你立刻从我家滚出去,还有,回去告诉那曹衙内,此事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见一个豹头鹰目,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边冲着一个十七岁少女训斥着,一边将其逼退直小院外。

    “我真不是衙内派来的,我是来帮你们的,上得公堂,你们是赢不了的。”

    “我当然知道赢不了,可那又如何,我已经忍够了,我不会再忍了。”

    砰!

    院门关上了。

    但是少女扔不罢休,敲着门,朝着屋内喊道:“林教头,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们再谈谈,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

    而不远处站着两个身穿斗篷的年轻男子。

    只听稍矮的那个男子言道:“三哥,你真的不去帮帮许娘子吗?”

    “要是能够帮得了,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回去吧!”

    ......

    下午时分,不知何时,阴霾的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张斐打开后门来,但见对面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倚在门沿上,那浓密、黑亮的秀发已经被空中弥漫的水珠覆盖,清纯、秀美的脸颊就如那天空一样,被阴霾笼罩着。

    过得好一会儿,张斐才缓缓开口问道:“看来不是很顺利。”

    许芷倩瞧了眼张斐,“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不会成功?”

    “老实说,一半一半!”张斐道。

    许芷倩疑惑地看着他。

    张斐解释道:“就林飞的行为来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十分渴望功名利禄,为此不择手段。

    其二,十余年的怨气憋在心里,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他需要发泄出来。

    如果他是为了前者,你就有极大的可能取得成功,至少能够取得谈判的机会,因为即便没有我们,上堂争辩,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很难成功。”

    许芷倩轻叹道:“但这只会让他承受更多的伤害。”

    张斐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许芷倩沉默少许,突然问道:“我这般打草惊蛇,会不会给你添加麻烦?”

    张斐摇头笑道:“如果会影响我的话,我就不会让你去了,相反,我变得更有把握。”

    许芷倩道:“是吗?”

    脸上却无喜色。

    张斐点点头道:“了解清楚敌人的心态,对于我而言,也是至关重要的。”

    “敌人?”

    许芷倩笑了笑。

    张斐道:“我只是个比喻。”

    “我知道!”

    许芷倩轻轻点了下头,又道:“你也别小看我了,其实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我能帮到的也只是极少数,只不过每回遇见,还是免不了郁闷,尤其...尤其他还是狄公的士兵。”

    每次遇到不公之事,她都会尽力而为,但大多数,也都是徒劳一场,李四若没有遇上张斐,只怕只能在寺庙里面当一辈子和尚。

    可见她也不会不顾一切,但求无愧于心啊!

    张斐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郁闷、伤心都是在所难免,但一定要公私分明,在工作上还是保持自己的专业。”

    许芷倩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望着那阴霾的天空。

    ......

    而就在他们谈话之际,那开封府的鼓声又响了起来。

    整个开封府的衙差近乎于崩溃中......。

    这马上就要放假了......。

    什么,不是张三?

    哦,那就好!

    可见不是鼓声令人崩溃,而是张三令人崩溃。

    但之后他们就轻松不起来了。

    除张三之外,敢来敲开封府的鼓,肯定是大案。

    “曹栋栋?”

    吕公著斜目看向李开。

    李开点点头道:“太皇太后的侄孙,步军副都指挥使的儿子。”

    吕公著立刻打起精神来,问道:“可有证据?”

    李开点点头道:“有曹栋栋的亲笔所写的认罪书。”

    说罢,他便连通状纸一块递了过去。

    吕公著看罢,道:“证据确凿,你派人去将曹栋栋抓来审问。”

    李开面泛犹豫之色,“知府,这曹栋栋可不是一般的官宦子弟,咱们要是直接抓人的话,后果将无法预测。”

    言下之意,就是咱们先私下沟通一下,看怎么处理好。

    吕公著面色坚决道:“如果我们不秉公执法,那么后果就只会更加糟糕。抓人吧,有任何后果,我吕公著一人承担。”

    .....

    曹府!

    “哎呦!爹爹莫打,孩儿做的事,孩儿自己承担,绝不会连累爹爹的。”

    “自己承担?”

    啪!

    “你这逆子!”

    啪!

    “我老曹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啪啪啪啪啪!

    “哎哟!哎哟!你们还愣着作甚,快些抓人呀!我就在这里,抓我,快些抓我!”

    只见那曹评抡起膀子,是左右开弓,手脚并用,揪着曹栋栋就是一顿猛捶,一路从屋内捶到前院。

    捶的曹栋栋只能向开封府的衙差求救。

    再不抓走,小命不保啊!

    “副帅息怒,副帅息怒。”

    李开赶忙上前,拉住曹评,“副帅息怒,目前还在调查阶段.....!”

    曹评偏头看他一眼:“若无实证,你们开封府又怎会上门抓人。”

    李开顿时无言以对。

    “拿刀来!”

    曹评道:“今儿我就要大义灭亲,替天行道。”

    “哎呦!”

    曹栋栋一听这话,吓得拔腿都往门外跑去。

    “逆子休走!”

    曹评作势要追。

    “老爷!都是小人们的错,是小人没有看好衙内,你要杀就杀小人吧。”

    只见一直跟着曹栋栋的几个闲汉,突然跪在曹评身前,拉着衣襟,抱着小腿,哭诉道。

    “你们以为你们能够置身事外,我先宰了那逆子,再来宰你们。”

    言罢,曹评是左一脚,右一脚,掀开他们。

    “副帅!”

    李开再度挡在曹评身前,“此事还是交由我们开封府处理吧!”

    曹评瞧了眼李开,“好!但是你们开封府必须答应我,一定要秉公处理,决不能姑息,我权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李开点头道:“是,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李开走后,曹评身子突然晃了几下。

    “老爷!”

    一旁的宅老立刻上前来,扶着曹评,劝道:“老爷,你莫要生气,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衙内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滚开!”

    曹评一手推开那宅老,“直娘贼的,老子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关心那逆子,老子现在是自身难保,这事若是让姑姑知晓,我...我也完了,我宁可被开封府抓走的是我。”

    他们曹家人,谁不害怕曹太后啊。

    相比起来,那开封府简直就是天堂啊!

    纸终究包不住火的。

    很快,此事便传来出来。

    当今天下,第一皇亲国戚,强奸教头之妻。

    这个劲爆的消息,犹如冬天里的一把火,犹如那夜空的明月,吸引了汴京所有百姓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对曹衙内是口诛笔伐,无一人对此有丝毫怀疑。

    ......

    皇宫。

    “侄儿管教不严,以至于栋儿犯下如此大错,还请姑姑责罚。”

    曹评跪在地上是瑟瑟发抖。

    白发苍苍的曹太后坐在铺垫上,闭目捻珠,一脸慈祥,过得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你先去向官家请辞副帅一职。”

    “是,侄儿待会就去。”

    “如果让老身知道,你向开封府施压,那就休怪老身不念及姑侄之情。”

    “侄儿不敢。”

    “你先下去吧。”

    “是。”

    ......

    开封府。

    “曹栋栋拒不认罪。”

    “证据确凿,他还有何话可说?”吕公著眉头紧锁。

    李开道:“他说是林飞设计害他,并且还敲诈勒索他。”

    吕公著问道:“他可有证据?”

    李开摇摇头道:“没有。而且他也承认那封认罪书是他写得。”

    “他是衙内,是皇亲国戚,那林飞如何逼得了他。”吕公著哼了一声,“我看他定是在等太皇太后来救他。”

    李开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得,但他却提出要请珥笔之人,为他辩诉。”

    吕公著下意识就道:“张三?”

    李开也吓得一怔:“不可能吧,张三目前可没有上堂争讼的权力,他若要为衙内辩护,必须要先得到书铺授权。”

    吕公著道:“但是这种案子,从未涉及过珥笔之人。”

    “也对!”

    李开点点头道:“曹衙内只是说请范家书铺,但并未提及具体是谁?可是范家书铺不可能与张三合作,当初可就是他们与王文善联手约束了张三的争讼权。”

    “范家?”

    吕公著皱眉道:“曹栋栋竟然请珥笔之人为他辩护,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

    范家书铺!

    “你...你怎么来了?”

    当范理见到张斐出现在书铺时,不禁是又惊又喜。

    张斐笑道:“我是来履行契约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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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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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