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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七章 税战(二十一)

    向来性格比较沉稳的苏辙,此时心情难免也有一丝波动,非常懊悔。

    倒不是说他怕输,他可没有他哥哥那般心高气傲,在他心中,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只不过他认为自己应该事先就察觉到这一点,因为这种现象其实是比较常见的,汉唐都发生过,这就不是一个特例。

    许生子作证时,苏辙是一句质疑的问题都没有,他只是问,他卖得是不是盐,你卖得是不是盐。

    换而言之,只要查到王洪进的私盐,不仅仅是贩卖到许州,那么张斐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而且母庸置疑,王洪进的私盐也不可能只贩卖到许州,因为王洪进为得是利益,他又岂会管百姓是否生病,是否缺盐。

    细节!

    细节!

    谈了很多遍,结果这么大一个漏洞,他们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们只盯着这盐合法性。

    虽然目前也不一定会输,但张斐的理由,肯定会影响到最终的判决。

    问题是,就是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要他们稍微再用点心,对方就是毫无机会。

    而此时,贵宾席上也是一片沉默。

    其实不少官员心里都在骂娘,你张三摆明就是在指鹿为马,赵文政又不是去做善事的,他是去赚钱的,但这嘴上又不好说。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盐政确实存在着很大问题,要说是恶法一点也不为过。

    其实如赵抃、曾巩他们在地方上当官时,也不是没有面对过私盐问题,但许多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买不起官盐,那能怎么办。

    要是没有私盐的补充,这国家都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

    其实关于当时许州的情况,官府的确是有记载的,因为当地一些官员都看不下去,就直接上奏朝廷,告知此事。

    但能怎么办呢?

    没钱发工资,朝廷也只能装湖涂。

    别说北宋,古代盐政都存在着诸多弊病,盐利一直都是朝廷财政的重要来源,不管是中央财政,还是地方财政,只要遇到棘手的问题,就简单粗暴的从盐里面榨取利润,时常导致盐价非常高,这穷人根本买不起,而盐商也不可能亏本卖,这又导致出现盐的真空的地带,这就给予私盐侵入的机会。

    王洪进的私盐当然不止是卖去许州,但近两年确实是将大部分盐都卖去许州,就是因为许州离开封近,同时那边又出现真空地带,这利润是非常高的。

    手中大部分的盐都往那边卖。

    苏辙深呼吸一口气,收拾了下心情,然后站起身来,是非常坚定地说道:“对方显然是在故弄玄虚,指鹿为马,官府的施政不当,是决不能作为赵知事贩卖私盐的理由,这是两回事,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况且赵知事还是宗室,还是朝廷大臣,他在得知这种情况,应该立即禀报朝廷,制止这种情况,而不是立刻派人前去当地贩卖私盐,趁机谋取高额的利润,根据我们掌控的证据来看,赵知事只是为求谋利,而非是关心人命。

    这就是在贩卖私盐,和每一个私盐贩并无任何区别。”

    曾巩点点头,又看向张斐。

    张斐站起身来,道:“其实我要说都差不多已经说完了,对此我只是有两点想要补充,首先,郎中卖药不赚钱,死得是病人,而不是郎中。其次,就是当时朝廷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事,也并不是没有大臣建议过,但是结果百姓并没有等到官府的良药。我说完了。”

    说罢,他便坐了下去。

    对于这条罪名,他要说的就那么多,因为苏辙也并没有质疑当时许州的情况,以及这些盐确实救了那些百姓。

    既然自己的核心观点,并没有遭受到攻击,那就没什么可说的。

    最终怎么判,就是主审官的事,他已经是竭尽所能。

    现在压力都集中在了曾巩身上。

    他沉眉思索着。

    他确实受到张斐言论的影响,朝廷恶法伤民,若还不准百姓自救,这的确说不去。

    他在地方上当官时,也曾默许私盐进入自己的地盘。

    坐在旁边的李开突然小声道:“知府,以前吕公在的时候,常常都是押后判决。”

    曾巩瞧他一眼,神情是极为尴尬。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开会对张斐产生那么大的恐惧。

    以前他总是认为,我只要秉公处理,做到公平公正,无愧于心,那就行了,这有什么难得。

    他是真不明白。

    但现在他却觉得,好像不管怎么判,都会有愧于心。

    再三思量,他还是采纳了李开的建议,一拍惊堂木,朗声道:“由于此桉涉及的证据存有诸多争议,本官还需要去调查,故此择日再判。退堂。”

    苏辙、齐济同时闭目一叹。

    在他们握有铁证的情况,竟然没有当场拿下,这对于他们而言,无疑就是一种失败。

    一直被忽视的赵顼,一语不发,直接往后门走了。

    曾巩、司马光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但也都当做没有看见,现在交流,除了尴尬之外,再无其他。

    ......

    “真不愧是张大耳笔,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赵文政来到张斐面前,拱手赞许道。

    由于他是宗室,故此在没有判决之前,官府也无法将他收押,这是属于他的特权,他还是比较自由的。

    “哪里!哪里!”

    张斐拱手回礼道:“赵知事先莫要夸我,毕竟现在还未判。”

    赵文政笑道:“我对你是充满信心啊。”

    说话时,他眼神还后面瞟了几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丝挑衅。

    张斐身后就是贵宾席。

    其实赵文政心里也很委屈,他之前站出领导大家抗衡募役法,结果这大难临头时,那些人却将他给推出去,想利用他的身份,去要挟皇帝,甚至后来还将怒火全部发泄在自己头上。

    这他能忍?

    你们做得也太过分了。

    如今到底没有判下来,你们想要整死我,简直就是做梦。

    此时当然要嚣张一下。

    “收拾好了,走吧。”

    许止倩突然冷不丁地说道。

    她可看不惯赵文政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心里很是窝火。

    “哦。”

    张斐又向赵文政道:“赵知事,若无其它事,我先走了。”

    赵文政瞄了眼许止倩,见这小女娃从未向自己行礼,心里也清楚,但他倒不至于跟许止倩计较,况且他现在还得依靠张斐,稍显尴尬点点头道:“待判决之后,我必有重谢。”

    “多谢。”

    张斐拱手一礼,便与许止倩离开了。

    赵文政瞧着张斐离开的背影,心想,难怪他不要那些美貌女子,原来是惧内啊!

    上得马车,许止倩终于忍不住了,狠狠一跺脚,语气激动道:“你看那赵知事,是完全没有悔改之心,还自鸣得意,指不定他心里都还在想,有钱就能够为所欲为,我许止倩怎会帮这种人打官司。”

    张斐安慰道:“你先消消气。”

    许止倩道:“我始终觉得你这么做,是有欠妥当的,这会让人认为两万贯就能够随意践踏司法。”

    张斐笑道:“绝对会有人这么想,但这是一种进步。”

    “进步?”

    许止倩凤目睁圆,杀气腾腾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因为以前一文钱都不用,他们就能够践踏司法,现在到底还需要花两万贯,还需要承担风险。你以前的嫉恶如仇,到底也只能帮助一些平民百姓不被小地主欺负,你能阻止朝廷权贵吗?你能阻止宗室吗?”

    许止倩神色一变,将目光移开,轻轻哼道:“这种进步可真是令人生气。”

    “这凡事都得一步步来。”张斐笑道:“宗室能够为所欲为,是赵知事的错吗?”

    许止倩瞧他一眼,“那你说是谁的错?”

    张斐迟疑了下,道:“此非对错,而是人性。那权贵家的儿子,尚且能够为非作歹,更何况是宗室。司法想要解决宗室的问题,无论如何,这都需要官家的点头,而如今官家决心要整顿宗室,只是儒家礼法又在前面拦着,这话谁都能说,唯独官家不能开这口。”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就说此桉,如果不是官家和我在后面谋划,我敢保证,赵知事是不可能坐在上面受审的,我们其实已经赚大了。”

    许止倩幽幽叹道:“我也知道,但我想着赵知事方才那副嘴脸,这心里就不舒服,堂堂宗室,也读过圣贤书,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这就是现实。”张

    斐无奈地笑了笑,他太清楚许止倩的性格,肯定会要难受一阵子的。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到事务所。

    先一步回来的范理,见到张斐,呵呵道:“看来三郎是宝刀未老,方才那场官司可真是精彩至极啊!”

    张斐一翻白眼道:“什么宝刀未老,我才二十多岁,拢共也就一年没打官司,至于么。”

    说着,他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对了!谢华村来了没有?”

    范理忙道:“还没,估计在路上。”

    张斐点点头,道:“谢华村他们的起诉状,可有准备好?”

    谢华村为什么愿意上堂作证,肯定也是有好处的,是张斐承诺帮他要回那些土地来。

    范理点点头道:“全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斐道:“让征文去皇庭起诉吧。”

    范理问道:“你不亲自去吗?”

    张斐哼道:“我现在身价可是两万贯,你让我上,你付钱?”

    “我可请不起你。”范理赶忙摇摇头,又乐呵呵道:“这种小官司,哪能让三郎亲自出手。”

    他是乐得嘴都合不拢,因为他知道,如果最终判决利于赵文政,那么他们事务所的买卖肯定要好许多。

    许止倩一翻白眼,又道:“你现在就去起诉的话,如果皇庭判定官府非法侵占谢大哥的田地,那...那开封府就有理由判定赵知事侵占官田。”

    张斐呵呵道:“难道你以为朝廷就不要五十余顷田地了,这是不可能的,曾知府肯定会将土地要回去的。只不过到时皇庭怎么判官府的,开封府就该怎么判赵知事,因为这两件桉子是完全像似的。

    总不能说官府侵占民田,就罚一点钱,赵知事侵占官田就直接流放,按理来说,知法犯法应该最高一等。

    我估计到时也就是罚点钱,赔点钱,然后将各自田地退还回去,这就成为一桩民事财产纠纷桉,不会涉及到刑罚问题,对于赵知事而言,他现在求得是弃财保命。”

    许止倩点点头:“让他多出一点钱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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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税战(二十二)

    富弼、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他们都没有立刻离开,因为曾巩请他们在内堂吃一顿便饭。

    实则是向他们请教。

    “曾某非不敢判决,而是怕未有考虑周详,以至于错判。”

    说着,曾巩又向一干宰相拱手道:“诸位相公皆是我大宋中流砥柱,经验丰富,才华横溢,还望能够指点曾某一二。”

    “不敢,不敢,曾知府言重了。”

    富弼是连连摆手,道:“其实我与你一样,常受其扰,相信各位在地方为官时,自也遇到过私盐问题,我也敢断定,我们的判决肯定是不一样的。”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点头。

    曾巩道:“我曾判处过不下于三十个贩卖私盐者,若依律法,超二十斤,便可判处死刑,其中过半都能判处死刑,但我往往也只是苔刑警告,不曾伤人一命,到底他们也是被迫而为,且我一直以为,盐法过于苛刻。

    但如今对方是宗室之亲,贩卖私盐,自也不是被迫而为,且是为求高利,理应给予重刑惩罚,可若真如张三所言,此私盐救得无数百姓之命,而许州百姓之苦,又因官府不当而起,这是否又应该酌情考虑?”

    文彦博不禁感慨道:“这恶法到底是否该执行,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

    王安石道:“正如富公所言,每个人判决都不一样,也就是说,是良是恶,人人心中有所不同,我觉得既然是朝廷颁布的法令,理应执行。”

    他完全忘记宗室那茬,是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司马光却道:“可自古以来,这恶法皆是难以执行,无法执行的法,等同于无法。”

    王安石立刻道:“故此需要变法,消除弊政,此才是对症下药。”

    司马光笑道:“可自古以来,多半恶法就是出于变法。”

    富弼赶忙道:“子固请你们来,可不是来听你们争吵的。”

    曾巩是连连点头,对于这对冤家,他也是早有耳闻。

    富弼发话了,王安石与司马光也停止了日常。

    但随后场面就变得非常安静。

    富弼又向曾巩道:“我们心中虽都有决断,但可能都不一样,也难分对错,既然如此,伱何不就自己拿主意。”

    曾巩点了点头。

    检察院。

    十数个检控官、检察员无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整个大堂都充斥着沮丧、失望的情绪。

    他们渴望能够一举拿下赵文政,一战成名,并且对此充满着希望。

    结果却是希望有多大,这失望就有多大。

    “无须沮丧,我们并没有输。”

    只见许遵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主检。”

    一干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许遵来到正座前坐下,又示意他们也都坐,然后道:“我知道你们为这场官司付出了许多,一方面希望战胜张三,而另一方面,则希望能够伸张正义,告诉天下百姓,我们检察院能够为他们做主。”

    众人面面相觑,陈兵叹道:“可惜我们都没有做到。”

    “谁说的。”

    许遵道:“首先,咱们检察院能够将赵知事告上公堂,这就是一大胜利,赵知事都躲不掉我们的起诉,还需要数万贯的费用来打这场官司,试问谁又能避免?

    其次,无论如何,开封府都不可能判赵知事无罪,只是惩罚轻重之别,如此一来,试问谁又不惧我们检察院。”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至于说战胜张三么,确实谈不上我们取胜,但是我们也收获良多,今后在取证之时,我们一定要仔细检察,也知道该如何去检察,下回再遇到这种官司,张三是绝无可能再取胜,他不可能一直赢下去。”

    陈兵小声言道:“下官斗胆问一句,那张三到底是许主检你的女婿!”

    许遵呵呵道:“在公堂之上,尤其是他站在你对面时,你就会觉得那小子是面目可憎,在登州的时候,我就险些没有忍住,给他一顿板子。

    方才我也真想教训他几句,是睁着眼说瞎话,还说得那么言之凿凿。不该他是我女婿,我必须得避嫌,否则的话,我非得亲自下场,与他较量一番。”

    “呵呵.!”

    大家顿时笑了起来。

    许遵自己也乐了,又道:“这些天下大家都辛苦了,今儿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儿你们再开会好好商量一下,苏.!”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苏子由呢?”

    齐济立刻道:“子由方才说去税务司问问情况。”

    许遵点点头,但心里非常清楚,那税务司跟张斐穿同一条裤子的,能问出什么来。

    税务司。

    “不是。”

    李禾摇摇头道:“那王洪进绝不可能只贩卖私盐到许州。”

    苏辙立刻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只提供了王洪进贩卖私盐到许州的证据?”

    检察院的证据,主要就是来源于税务司,但是在贩卖私盐的这个证据上,苏辙觉得有些问题,税务司刚好就只提供许州的。

    而税务司和张斐的关系,又是非常紧密的,这令他有些怀疑。

    李禾道:“苏检控勿怪,我们也是有难处的,我们税务司成立不久,这人手有限,故此我们只能集中精力调查他们的主要收入,从王洪进贩卖到许州私盐数量来看,应该是他手中大部分的私盐,而且这也好调查,至于那些细枝末节,我们也只能先放着,在自主申报上面,许多零散收入也不在其内,就是因为越小的收入,对于我们而言,就必须投入越大的人力物力去调查,得不偿失。”

    苏辙听罢,虽然不是完全相信,但也觉得李禾说得不无道理,这越大笔的收入,就越好调查,如那自主申报,你养了两只母鸡,卖几个鸡蛋,赚几个小钱,这都不用申报的,不就是因为这个也很难去查。

    如果都需要申报,可能就给税警上下其手的机会。

    孟府。

    “岂有此理!”

    孟乾生神情激动道:“张三在堂上胡说八道,指鹿为马,这铁证如山,开封府为何不判。”

    谢筠叹道:“还能为何?不就是官家坐在那里么,只要有一丝疑点,那曾知府也不敢妄下判决。”

    裴文哼道:“这要是换成咱们,此时只怕已经坐在牢里了,方才你们可有瞧见那赵知事眼神,分明就是在挑衅我们啊!”

    孟乾生神色一敛,道:“我对赵知事倒是没有成见,但是如果这么判的话,是难以服众,徐煜、秦彪等人,又该如何算?”

    裴文道:“孟知院有何想法?”

    孟乾生道:“如赵知事,他本就是宗室,拿着丰厚的宗禄,又是知宗正寺事,有职禄和俸禄,他们还私下经营这么多买卖,这宗禄对于他而言,是九牛一毛,财政不是有问题吗?那为何不从这里省去。”

    裴文道:“不错,他们这么能耐,不如让他们自食其力。”

    谢筠道:“可是,这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恩荫?”

    “.?”

    几人面色又显得有些犹豫。

    孟乾生道:“我也不是说让官家不管宗室,怎么也得减少一些,不然的话,将来只怕会变本加厉。”

    众人又都纷纷点头。

    从目前前来,这头年的钱肯定是要交,毕竟许多官员都交了,但一定要让上面知道,咱们的钱不好要,你要一次,你也得脱一层皮,如果这钱要的这么轻松,那你不得天天来要。

    今夜对于赵顼而言,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故此他邀请知己来皇宫陪他喝酒。

    仰脖饮尽一杯,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地一声响。

    赵顼苦恼地叹道:“虽然朕早就知今日之事,但当朕坐在一旁听审时,可真是五味杂陈,放眼望去,皆是弊政。”

    他坐在那里真的很难受,不是装得。

    感觉这国家是千疮百孔。

    想想都心累啊!

    张斐却是笑道:“我还以为官家会因此感到激动、兴奋,彻夜难眠,故而找我来喝酒聊天,不曾想,竟是要借酒消愁。”

    赵顼诧异道:“种种弊政,萦绕耳旁,朕怎还会感到兴奋、激动?”

    张斐道:“因为这足以证明,官家选择变法,是一条绝对正确的道路,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赵顼一怔,觉得张斐说得很有道理。

    张斐又道:“而且,若留给官家的是一个贞观之治,那官家只怕也没了这励精图治的雄心,那也很是无趣。

    而且我私以为也更难,若继承贞观之治,做的不好,那肯定要被骂,做得好,那又应该的,与你无关。就好比那唐高宗,其实他在位期间,是政绩斐然,但似乎大家都忽略了他的能力,常言道,时势造英雄,官家怎能不兴奋。”

    真不愧是知己!

    这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当即令赵顼心头阴霾尽散,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对,哥就是为此而生的,立刻举杯道:“好一个怎能不兴奋,朕敬你一杯。”

    二人一饮而尽。

    赵顼又兴致盎然地问道:“对了!你这场官司,也令朕困于其中,不知该如何决断,你可有答案?”

    “没有!”

    张斐摇摇头。

    赵顼“啊”了一声,显得有些诧异。

    张斐道:“其实这个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恶法非法与恶法亦法之争。”

    赵顼小声念道:“恶法非法,恶法亦法。”

    张斐点头道:“恶法亦是法,依法判决,这是没有错的,但往往后果又是非常严重的。但人有良善,往往就是会选择从心,而非是从法,可能久而久之,可能又会导致律法形同虚设,这也是不行的。”

    赵顼听得是频频点头,这个问题是很容易遇到的,问道:“不知何法可解此难?”

    张斐迟疑道:“我暂时也没有答案的,因为良恶是因人而异,是非常主观的,基于此,恶法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官家认为仁义之法,可能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恶法。

    如王学士和司马学士之争,便是如此,王学士之良法,在司马学士看来,就是恶法。”

    赵顼点头道:“是这道理,是这道理。”

    其实他也知道司马光的一些说法是有道理的,但王安石也有道理,那么王安石还能挣钱,那他当然选择王安石。

    张斐又继续道:“我觉得慎刑和轻刑是能够尽量减少此中争论。如我朝盐法,为杜绝私盐,二十斤便能判死刑,可现实中的百姓之苦,常常令官员们选择恶法非法,给予轻判,甚至于睁只眼,闭只眼,若是抓住贩私盐者,而不依法判决,可能还会被人弹劾。但如果只是判处打十下板子,罚点钱,估计官员们就会选择恶法亦法,反而是能够确保法的权威。”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认为曾知府会怎么判?”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真不敢妄下判断,不过上回我不是问官家要了曾知府的判决记录吗。以曾知府之前的判决来看,他往往都会判断此罪是否源于朝廷苛政,苛政之下的犯罪,他都会给极大的宽容,虽然赵知事不是穷苦百姓,但是朝廷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认为我胜诉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税战(二十三)

    虽然整件事,都是赵顼与张斐谋划的,但是这最终判决,他们其实都不敢确定。

    因为这是法学界的一个经典命题,恶法非法和恶法亦法。

    在整个世界范围都争了数百年之久。

    自然法学派坚持“恶法非法”,而分析法学派则是坚持“恶法亦法”。

    张斐在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这个命题的辩论大赛。

    即便是普通百姓,其实也是经常争,虽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恶法非法和恶法亦法,但是他们会就某个案子发表不同的看法,观点往往就是两分,恶法非法和恶法亦法。

    现在也是如此,这个案子原本是一边倒,几乎都是支持重判赵文政。

    但如今观点又变成两分,一派是支持判赵文政贩卖私盐,但另一派则是支持赵文政是卖药,不是贩卖私盐。

    不管是街边茶肆,还是大酒楼,全都在就这个问题,进行争论。

    往往这种时刻,就看法官的思想。

    曾巩也是积极派人调查整件事情的原委。

    开封府。

    “启禀曾知府,经过我们这几日的寻访、调查,整件事脉络大概也已经得知。”

    “究竟怎么回事?”

    曾巩急忙向黄贵问道。

    黄贵道:“整件的事情起因,还得解州盐法说起,曾知府可知在庆历之时,那范祥主持西北盐政吗?”

    曾巩点点头道:“如何不知,以前是以军需换盐钞,粮食、布匹等等,但实物估价难以公平,故而范祥就改为商人以见钱在沿边州军购买盐钞,然后去盐池换盐,州军则以盐商支付的见钱购买军需。”

    黄贵道:“解盐产量的总体是非常稳定,大致在每年三十五万席左右,范祥在当地主持盐政时,盐钞是从未超过这个数,但是自范祥去世之后,又由于西北边患,如今每年盐钞已经达到四十三万席。

    这导致盐钞价格逐步降低,一些倒卖盐钞的盐商就纷纷向解州盐池换盐,但由于解州盐池无法多产,当地就盐官就想了个办法,他们知道盐户都有偷藏私盐的习惯,于是派人去清缴那些盐户,这直接导致当地盐户与盐官发生冲突,反而使得解州当年的盐量降低不少。”

    曾巩叹道:“官府为求盐利,向来以极低的价格从盐户手中购盐,故盐户以藏私盐谋求生计。”

    “是的。”

    黄贵点点头,又道:“但这又间接导致行销许州盐商当年没有拿到足够的盐,当年许州的盐价一度涨至每斤七十五文钱,盐商只能将好盐高价卖给大富人,而至于乡下,他们则是劣盐混合土渣子,且每斤也不低于五十文钱,那乡下农户自不愿意买,也买不起。

    这又使得盐商是徒增路费,于是盐商也就不去了,这确实导致当时许州许多地方,长达半年之久,都无人在当地贩盐,不少人因此患病去世。

    而之后各路私盐便进入许州,王洪进只是其中之一,可由于去年官盐又恢复过来,那些合法盐商就想驱赶私盐,但是由于私盐才二十文钱,而官盐至少要卖四十五文钱,根本就无法驱赶,所以有人怀疑,就是当地盐商向税务司提供的证据。”

    曾巩点点头,又问道:“检察院方面是否查到王洪进贩卖私盐去其它地方的证据?”

    黄贵摇摇头道:“没有。而且王洪进也是一口咬定,他的盐都是来自一个青州的私盐贩,名叫李源,但目前还未找到这人,他也就是做了一两年的私盐买卖,主要就是从前年到去年,刚好是许州缺盐的这段时期。虽然检察院方面认为,王洪进贩卖私盐,绝不是这一两年,而之前的盐利账目只是被他给销毁了,但检察院也只是怀疑,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李开哼道:“检察院才多少人,他们的证据全是来自税务司,真正厉害的其实税务司。”

    曾巩点点头,又看向曾巩。

    黄贵道:“检察院也与税务司交涉过,但是税务司表示,他们已经竭尽所能,手中没有更多的证据。”

    曾巩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黄贵又道:“还有一件事,之前上庭作证谢华村,以及其余提供证据的几人,都已经委托汴京律师事务所向皇庭提起诉讼,希望能够要回他家的土地。”

    曾巩问道:“皇庭可有判决?”

    “暂时还没有。”

    黄贵摇摇头,道:“不过吕庭长派人来找过我,表示目前对方证据确凿,皇庭经过审理,极有可能会将土地归判还给谢华村等人。”

    “这个珥笔还真是有些手段啊!”

    曾巩叹了口气,又向黄贵问道:“黄主簿,你再去检察院跑一趟,问问他们是否查到新得证据?”

    黄贵道:“其实下官已经问过,但正如李通判所言,检察院查证的手段,是非常匮乏,他们表示难以查到更多的证据。”

    由于目前技术有限,查证其实是非常困难的,税务司是花了整整一年,才拿到这些实证的。

    之前的证据,他们确实没有多少,也很难查得到。

    如果税务司不提供新得证据,检察院就只能干瞪眼,这也令检察院醒悟过来,认为还是组建自己的侦察部门,不能完全依靠税务司,毕竟不是隶属关系。

    三日后。

    曾巩将张斐、苏辙叫来开封府。

    “经过本官审理后,本官决定判处王洪进虚报财物、偷税漏税罪名成立,而由于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赵文政是知情的,且财物也不在其名下,故不追究其相关罪名。而侵占官田,由于检察院提供的证据存有争议,且又因皇庭正在审理一起相关案件,故此本官决定将此案移交皇庭,一并审理。而至于贩卖私盐的罪名?”

    曾巩突然瞟了眼张斐,“经本官调查过此事原委后,认定王洪进并非是贩卖私盐,而是贩卖药物,不追究其任何责任。”

    张斐立刻拱手道:“曾知府真是明断秋毫啊。”

    苏辙是大失所望,非常不满道:“如果曾知府这么判的话,这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贩卖私盐者,也都会以此罪名来脱罪。”

    曾巩道:“如果你在半年之内,都买不到一粒盐,那么盐对于你而言,就是救命良药,至于恶劣影响,本官认为,没有比买不到盐的影响更为恶劣,该反思的是朝廷,而不是贩卖私盐者。”

    苏辙沉默不语,不满之情,跃然纸上。

    曾巩又向张斐道:“本官将对王洪进判处杖刑一百,徒刑七年,发配琼州,以及罚没其偷税漏税所涉及所有财物。”

    其实就是所有,因为王洪进从未交过税。

    张斐立刻道:“曾知府,根据我朝律法,最多也就只能罚没偷税漏税所涉及财物的三分之一,之前秦彪他们也都是这么判的。”

    苏辙当即怒视张斐。

    你还不知足?

    张斐也注意到他的眼神,但也没有理会,你懂什么,这就叫做专业。

    曾巩道:“难道就不用算利息吗?十余年间,王洪进是一文钱税未缴,就是罚没其所有家财,也不足以偿还,如果有证据证明赵文政涉及其中,可能就还不止这么一点。”

    张斐争辩道:“可是没有充分证据,证明王洪进十余年未有缴纳一文钱税。”

    曾巩笑道:“故此本官也只算了三年的。”

    张斐纳闷道:“三年够吗?”

    “足够了!”

    曾巩道:“要知道那七十余顷田地,可不是属于他的,但是这七十余顷土地的粮食是尽归于他,故此税收是要算的,但是在判罚时,这些土地都是不算在内的,不能拿别人的土地当成是自己的罚金。”

    张斐小声嘀咕道:“曾知府的算法,可真是别开生面。”

    曾巩侧目瞥他一眼,“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张斐道:“我还是维持原先的意见,曾知府真是明断秋毫,佩服,佩服。”

    曾巩又看向苏辙。

    苏辙纠结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满意这个判决,但是他认为检察院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得为此付出代价。

    商定之后,曾巩便让他们离开。

    “知府,这个判决,只怕会令所有人都不满意。”黄贵小声道。

    曾巩点点头道:“那就对了。”

    出得门去,苏辙突然看向张斐,“你难道就不怕败坏自己的名声?”

    张斐笑道:“你们当官的都不怕,我怕什么,此案闹成这样,若追根溯源,责任都在官府,我最多就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所以,遗臭万年怎么也轮不到我。”

    苏辙打量了下他,“你现在不也是官么?”

    张斐眨了眨眼,咳得一声:“那那我也只是没有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再者说,如果我们珥笔也要以追求正义为使命,那还要你们检察院干嘛。”

    苏辙恨得是牙痒痒,哼道:“下回你不会这么走运了。”

    张斐嘿嘿笑道:“输了我也有钱赚,只是少赚一点而已。”

    “.!”

    曾巩并未请示上面,是直接就给出判决。

    这个判决一出。

    正如黄贵所言,没有人满意。

    朝中官员认为曾巩是包庇赵文政,这判决书从头到尾,好似跟赵文政一点关系都没有,尤其是贩卖私盐一罪,还真就被张斐打成了发药,这指鹿为马,竟然还能发生在今时今日。

    这要不是包庇,还真是没了天理。

    顿时就有不少人官员上奏弹劾曾巩。

    可那边赵文政也不满意,直接气得卧病在床。

    “完了.完了老夫的田地全都没了,那该死的曾子固,一点也没有给老夫留,十多年啊,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不,老夫还得给张三两万贯,啊呜呜呜.!”

    赵文政躺在床上,捂着额头呜咽着。

    王青也是满脸悲痛,他儿子基本上也完了,但他还是安慰道:“老爷,就当是去财消灾,这人总算是保住了。”

    赵文政惊坐起,道:“不错,到底老夫没事,这田地将来还是能回来的。”

    王青点点头道:“老爷说得不错。”

    “可是.可是,这可是几十万贯啊!呜呜呜.。”

    赵文政如同小孩一般,又扑倒床上,拍着木板,嚎啕大哭道:“早知如此,当时真应该交了那免役税,那最多也才两三百贯钱,啊呜呜呜.!”

第四百五十章 税战(二十四)

    就事论事,其实这处罚已经是非常严厉的,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处罚过宗室,但那多半都是涉及到刑事案件,政治案件,而非是这种经济案。

    如这种情况,是从未上过公堂,一般都是在朝堂上解决。

    但即便如此,朝中多数官员都对此不满。

    这就是因为前不久,皇庭才刚刚重罚徐煜等一干大地主们,不但罚钱,而且还要承受刑罚,非常严厉,虽然曾巩也处罚了王洪进,但是赵文政一点事都没有。

    根据检察院掌控的证据,王洪进就是赵文政的一个家仆,这宗室能够让家仆顶罪,我们就不能?

    这朝内朝外都闹得非常凶。

    左庭。

    “敢问吕庭长,对于开封府的判决,你怎么看?”

    徐稷面色极为地严肃地向吕嘉问问道。

    同样的罪名,我弟弟差点判了死刑,赵文政就什么事都没有。

    吕嘉问微微笑道:“徐判官是认为我们皇庭对于令弟的判决不公?”

    公吗?

    徐稷道:“我只想知道,为何同样的罪名,这区别会这么大?”

    吕嘉问如实言道:“因为赵知事花了两万贯请张三出马。”

    徐稷听傻了,“这法律不是应该一视同仁吗?怎能因为一个珥笔而变得不一样,这样如何让人信服。”

    吕嘉问道:“这就是公检法,以争讼为主,张斐能言善辩,他能够说服曾知府倾向他,那是他的能耐啊!”

    徐稷却道:“如此说来,我现在能也请珥笔为我弟弟争讼,既然开封府判定王洪进贩卖私盐到许州是贩卖药物,那我弟弟也能以此脱罪。”

    他弟弟并没有追究偷税漏税,主要就是罪名是侵占官田和贩卖私盐。

    如果这条罪名都可豁免,那弟弟就没罪了,就罚点点钱了事。

    吕嘉问点点头道:“如果情况是一模一样,我认为开封府应该也会改判的,都无须去请张三。”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但是徐判官,我查过令弟的贩卖私盐账目,与王洪进的情况还是有些不一样,令弟的私盐并没有贩卖到无盐之地。”

    徐稷哼道:“如此说来,是盐是药,全是你们说了算。”

    吕嘉问道:“故此这也引发了极大的争议。”

    确实,争议是非常之大。

    曾巩为官数十年,之前所被弹劾的奏章加在一起,也都没有这回多。

    到底这又事关宗室,群臣不满,那赵顼也只能召开会议,讨论此事。

    “回禀陛下,根据臣所调查,前年至去年,许州多地长达半年之久无人贩盐,以至不少百姓因此生病,是后来私盐进入,才缓解这个情况。”

    “你自己也说是私盐,可你为何判得却是贩药?”

    蒋之奇立刻站出来质问道。

    曾巩回答道:“关于这一点,那珥笔张三在堂上已经做出详细的说明,对于许州的百姓而言,这盐就是药,是可救他们的性命。如果我判决是私盐而不是药,等于是为虎作伥,谋财害命。”

    蒋之奇问道:“为虎作伥是何意?”

    曾巩答道:“众所周知,这百姓离不开盐,官盐不卖,若还不准他人买,那不就是要逼死当地百姓吗?”

    彭思言站出来质问道:“但是曾知府可有考虑过,这么判的话,会使得私盐更加猖獗,而盐政事关财政命脉,是不容有失。”

    曾巩回答道:“我在判决书上解释的非常清楚,之所以判决此盐是药,完全是取决于许州大量百姓因为长达半年之久购买不到所需之盐,而患有疾病,故盐即是药。

    另外,如果我判赵知事贩卖私盐,官盐也会更加猖獗,就是放一大半土渣子进去,百姓也得买,否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且两害相比,显然后者更为可怕,毕竟前者最多也只是令财政捉襟见肘,而后者则是要命。如当时许州发生民变,且又离开封这么近,只怕更会消耗财政。”

    王安石立刻道:“陛下,臣以为曾知府判决并无错漏,主要原因还是盐政存有弊端。”

    赵顼点点头。

    那御史冯京立刻站出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转运使薛向当时在西北执行盐马政策,导致盐钞滥发,才造成许州危机,当年范祥主持西北盐政时,可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吕惠卿一看他们又开始弹劾薛向,也马上站出来:“薛向以盐利换马,不但罢黜徭役数千,缓解当地役夫之苦,同时又置耕田数万顷,缓解当地军粮之困,而许州危机,分明就那些奸商所为,怎怨得了薛向。”

    这盐钞法,出自范祥,在他任内,一直都非常谨慎发放盐钞,但是薛向见这盐商都喜欢囤积盐钞,炒卖盐钞,于是选择增发盐钞,反正你们不会换盐的,用盐钞之利,去买马,在陕西野地放养,而将之前官府强行设定的牧场又改回耕地,给予百姓耕种,增加当地粮食税入。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使得西北财政度过危机,不管是赵顼,还是王安石,还都非常欣赏他的。

    王安石道:“范祥之法虽好,但过分放任商人自由贩盐,而商人是逐利为先,当时各地都缺盐,这许州赚不到钱,商人自也不会在许州贩卖,若想避免,官府可在各地设立一个专门的官署,购买当地百姓所需物资,然后贩卖给当地百姓,自不会出现这种危机,同时朝廷也能因此得利。”

    简单来说,就是官营官销。

    赵顼听得频频点头。

    “陛下,万万不可。”

    司马光却听得是汗毛竖立,“商人逐利,难道朝廷就会做去慈善?就会惠及百姓?范祥变法之前的官榷制,从制盐到贩盐,就是官府一手包办,可结果又如何?

    官府为求利润,劳役百姓,使得无数百姓逃亡。”

    王安石当即打断他,“我这不一样,随着募役法的执行,不会再劳役百姓,而且朝廷可以依法定价,这不比那些奸商强?”

    司马光当即怼道:“奸商的私盐才贩卖二十文钱,官盐四十七钱,不知你强在哪里?”

    王安石道:“若是让奸商完全控制盐利,到时只会比官盐更贵。”

    “胡扯!”

    司马光鼓着眼道:“天下最贵之物,莫过于官物。”

    此话一出,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了。

    你这说得过分了呀!

    司马光也真是急昏头了,在他看来,此法比均输法还要恐怖,商人是完全没得活路。

    富弼突然言道:“韩寺事为何不语?”

    垂首而立的韩绛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是在跟我说么?确定之后,他才道:“我我以为有关盐政,兹事体大,还需慎重考虑。”

    富弼呵呵笑问道:“我是想问你,你司农寺最近收了多少税?”

    韩绛心虚地眨了眨眼,道:“富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事来?”

    富弼呵呵道:“随便问问,不能说么?”

    这韩绛扭扭捏捏,顿时引起朝臣的注意,纷纷看向他。

    是呀!你丫最近收了多少钱?

    赵顼都好奇地看着韩绛。

    最近大家都在关心打官司,就没去关注司农寺和税务司的情况。

    韩绛讪讪道:“三三十万贯。”

    人人眼睛睁的老大,也包括赵顼。

    甚至有人惊呼道:“这么多?”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是悲痛不已,恨不得垂首顿足,这都是我们的钱啊!

    韩绛最近真是出奇的低调,这是人是鬼都在哭,只有他在哈哈笑,这当然得关着门笑啊!

    站出来笑,那会被人打的。

    王安石也是刚刚得知,不禁喜出望外,同时心里又在埋怨韩绛,你丫收了这么多钱,竟然不跟我说。

    他得邀功,为他的新法打下的坚实的基础。

    “这么多吗。”

    富弼拱手道:“韩寺事真不愧名门出身,短短数日,便收得如此多税。”

    韩绛忙道:“此非我的功劳,都是公检法和税务司的功劳。”

    他确实是躺着把钱收了。

    王安石脸色一变,不提一下我?

    吕惠卿是心领神会,立刻站出来道:“如今百姓并未受到丝毫影响,可见当初那些指责募役法会增加百姓负担的,纯属是在胡说八道。”

    文彦博哼道:“这都是税务司和公检法的功劳。”

    吕惠卿笑道:“下官并不否认他们的功劳,但至少也证明此法没错。”

    文彦博神情一滞,没有做声。

    富弼向赵顼道:“陛下,老臣以为募役法能够成功,在于税务司的自主申报,是极为宽容,故而给予税务司严厉执法提供基础。

    反观盐法,极为苛刻,但反而不利于官府执法,以至于私盐泛滥,也给予曾知府平添困难。依老臣之见,若想盐政清明,首先得在当地设置公检法,税务司,在此基础上,更改弊政,方为长久之计。”

    司马光灵机一动,“陛下,张三之才,安排在国子监,实在是屈才了,关键他也不常去上课,反而经常待在事务所打官司,故此臣建议派他前往西北地区,主持公检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几乎所有大臣都赞同。

    “嗯?”

    司马光都傻了,我灵机一动,你们就这么挺我吗?回头看向他们,突然反应过来,仿佛听到了他们心声。

    赶紧将这小子弄走,去祸害西北的权贵吧。

    赵顼也看出来,这嘴角抽搐了下,忍着没有笑出来,但是张斐可是他的人,不能轻举妄动,而且原本是安排去扬州的,因为扬州也是国家财政的中心,于是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且先议赵知事一案。”

    富弼道:“根据那场官司来看,老臣认为曾知府判决,并无任何问题。若有类似案例,亦可前去申诉,然后进行改判。”

    意思就是,你们不能抛弃过程谈结果,官司的过程是很重要的,那场官司就是张斐完全占据主动,检察院是一败涂地,那能怎么办。

    当然,这一碗水要端平,如果像似,亦可改判。

    司马光、王安石、陈升之、文彦博等一干宰相,也都站出来,表示支持曾巩的判决。

    官司打输了,就得认啊!

    张家!

    许遵终于回家了。

    哒哒哒哒!

    张斐双手微颤,端着一杯茶,递向许遵,“岳父大人请喝茶。”

    女婿打的岳父满地找牙,这必须道歉。

    “不喝!”

    许遵将脸一偏,“老夫不渴。”

    许芷倩道:“爹爹,虽然我也不认同张三打这官司,但是大丈夫,输了就得认。”

    “你们胜之不武,爹爹为何要认。”

    许遵瞧向张斐,“证据都是你提供的,你故意选择一些存有争议的证据来祸害我检察院。”

    张斐赶紧赔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岳父大人,小婿就这点能力,要不玩点手段,怎么可能赢得了岳父大人。”

    “你也休拍马屁。”

    话虽如此,但许遵还是将茶杯接了过来,又道:“老夫不一定赢得了你,但是咱们翁婿的关系,难以让我们翁婿正面堂堂正正较量一番。”

    许芷倩狡黠地笑道:“爹爹,打官司这种事,你就别跟他争了,他这人满肚子坏水,爹爹又怎是他的对手。”

    张斐不爽道:“我说芷倩,你夸人就好好夸,少在这阴阳怪气。”

    许遵无奈地摇摇头,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叹道:“就事论事,在侵占官田的罪名上,你提供的证据可是占了大便宜,但是在贩卖私盐一罪上,那倒是多取决于你的能力,虽然你是有选择的提供,但到底也是铁证。这话又说回来,其实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跟芷倩也是这么说的。”

    许遵道:“但是这也暴露出我们检察院的不足,我们太依赖税务司和警署,我们必须得有自己的侦查人才。”

    张斐摇摇头道:“完全不需要。”

    许遵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检察院真正需要的是技术方面的人才,专门负责验明各种证据的真伪,比如账目方面的高手,又比如经验丰富的仵作。而在其他方面,就还是可以保持与警署和税务司的合作。”

    许遵道:“若依赖他们,只怕今后又会发生今日之事。”

    张斐笑道:“让他们去盯着百姓,那是他们的职责,检察院就负责盯着他们,税务司直接隶属官家,谁也管不着,但检察院是可以起诉税务司,那他们自会与检察院保持一种愉快的合作。”

    许遵直接站起身,捋了捋胡须,过得好一会儿,他指了指张斐,笑呵呵道:“还是你小子机灵啊!”

    张斐道:“岳父大人,当务之急,并非此事。”

    许遵忙问道:“还有什么事?”

    “搬家!”

    张斐道:“现在这里每个月的租金是两百贯,我们被坑了。”

    “两百贯?”许遵大吃一惊道:“对呀!你们怎么还没有搬家?”

    许芷倩道:“爹爹都没有回来,我们哪敢动。”

    “迂腐!”

    许遵怒斥二人,“老夫从不在意这些事,快快快,早点搬过去吧。对了,这个月租金交了吗?”

    “交了!”

    “还剩多少日?”

    “半个月左右吧!”

    “那先就住完这个半个月再说,也别浪费。”

    “啊?”

    “他都要了咱们两百贯,还能再让他们占咱们的便宜吗?”

    “呃!”

第四百五十一章 直接挑战地狱难度?

    许芷倩对于这场官司,心里到底是有些别扭的,毕竟她一直向往的是,为穷人出头,他们才是需要帮助的,而不是为这些富人打官司,富人都已经占尽天时地利,还帮他们的话,穷人就没法活了。

    但是许遵心里却是一点也不责怪张斐,倒不是说他护犊子,只是因为他跟张斐是一个德行,他也是喜欢找各种罪名来帮罪犯脱罪,所以在别人看来,他就是好卖弄学术。

    张斐反而是将他这种思想发扬光大,故此他不但没有一丝责怪,反而是非常欣赏。

    同样的,张斐也非常欣赏许遵的决议,必须要将这宅子住到期再走。

    那房主太可恶,自己将他的宅子给住旺了,结果通融一个月都不行,简直可恶至极。

    这翁婿正聊着,那司马光突然来了,身上都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刚刚上完朝会。

    “许寺事,恭喜你喜得乘龙快婿。”

    司马光直接无视张斐,向许遵拱手道贺道。

    许遵也是演技派出身,立刻道:“司马学士切勿这么说,什么乘龙快婿,我看是家门不幸,方才我骂得嘴都干了。唉这真是气死我了,当初司马学士推荐他去国子监,这好不容易积累一点名声,如今如今一夕之间,全给他给败坏了,真是辜负了君实一番苦心栽培。造孽啊!”

    说到后面,他狠狠跺脚,是哀其不争。

    张斐、许芷倩都被许遵的演技给震惊了,若非他们就是当事人,非得以为这是真的。

    “哎!”

    司马光一抬手,笑呵呵道:“许寺事无须动怒,令婿是堂堂正正打赢官司,未用什么卑鄙伎俩,有何怪罪的,莫不是许寺事也对曾知府的判决有所质疑?”

    张斐一听这话,不免忐忑地审视着司马光,心想,这老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不不!”

    许遵忙道:“我绝对支持曾知府的判决,只是.只是这小子在公堂之上,指鹿为马,着实令人生气。”

    司马光摆摆手道:“许寺事此言差矣,令婿之言,只是听上去,似在指鹿为马,但实际上,他是句句在理,针针见血。方才在朝会上,几乎所有的参知政事都支持曾知府的判决。”

    许遵惊讶道:“真的吗?”

    司马光点点头道:“就连曾知府对令婿都是赞赏有加啊!”

    许遵赶紧向张斐道:“张三,你还不快谢谢司马学士。”

    “是!”

    张斐完全沉浸在许遵的演技当中,微微一怔,赶紧拱手道:“多谢司马学士对于晚辈的支持。”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

    跟他有毛关系。

    司马光立刻道:“无须谢我,到底还是你说得在理,否则的话,就是我支持你,曾知府也不会这么判的。”

    张斐突然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这不像似司马光说的话,即便他真的非常认同,他也以叮嘱为先。

    许遵也暗自皱了下眉头,瞧出司马光似乎有话要与张斐说,于是道:“司马学士,且莫再夸这小子,否则的话,他一定会骄傲自满。正好,我这刚刚回来,还得回家去换身衣服,就劳烦司马学士帮我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是我冒昧打扰了。”司马光拱拱手,又道:“许寺事兄请便。”

    “失陪!”

    说着,许遵将许芷倩一块叫了出去。

    许遵走后,司马光微笑地看着张斐,目光中充满着赞赏。

    张斐顿觉十分不妙,忙道:“司马学士,你要不干脆教训我几句,你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司马光抚须呵呵一笑:“为何教训你?你此番做得很对,追根溯源,此案之因,在于朝廷弊政,而非是赵知事,即便是惩罚赵知事,此类事情,依旧不会减少,此乃治标不治本,而如今你以一个贩药之名,便让此弊政无处遁形,朝廷也不得不重视此事。世人皆认为你是为钱,可我知你乃是为了江山社稷。咦?你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日!你这么夸我,我能不流汗么?张斐一抹额头上的汗,吞咽一口,“司马学士,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你.你直说好么。”

    司马光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你为何这般说?”

    张斐讪讪道:“司马学士,我也不是第一回赢,可以往司马学士都是告诫我,一定要戒骄戒躁,今儿却。”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每回都是就事论事,你接这场官司之初,就曾对我做过承诺,如今你兑现承诺,我夸你两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也就是说,司马学士只是来夸我的,没有别的事?”

    “.!”

    司马光咳得一声,“光嘴上夸赞,如何能行,还得有赏啊。”

    我听着怎么像似要罚我!张斐谨慎道:“赏什么?”

    “赏你先坐。”

    “我站着就好。”

    这张斐哪里还坐得安。

    司马光也不勉强他,道:“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今你已经使得朝廷重视盐法之弊,可是可是怎么解决?”

    张斐赶忙道:“这与我无关,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司马光忙道:“言之有理!”

    “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我当然知道,故此我会先让坐在其位,那就可以谋其政了。”

    “坐在其位?”

    “不错。”

    司马光突然瞧了眼屋外,然后才低声道:“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要派你去地方上。”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道:“故此我打算派你去西北.。”

    “等等!”

    张斐道:“西北?当初不是说好,登州、扬州二选一么。”

    “可是没有说定。”

    “不是吧?”

    “怎么不是,当时只是说去地方上,但具体去哪里,我也不能决定,我怎么可能给你保证。”

    “呃。”

    张斐想了想,他.他没有保证过吗?

    司马光瞄他一眼,咳得一声,又道:“我国各地虽都有盐池,但解盐乃是盐政的中心,而盐利又是我朝财政关键所在,若想去除盐之弊政,就必须要先治理好西北。”

    “不行。”

    张斐立刻道:“司马学士休当我无知,解盐之所以关键,主要就是因为有西夏在边上。而当初为什么商定让我去登州或者扬州,就是因为范先生和苏先生已经前往当地建设公检法,否则的话,我一个人去根本就无济于事,我又没有做过官,没有任何经验。

    而相比登州和扬州,西北地区不但涉及到盐政,同时还涉及到军政、外交,等等,我根本无力处理这些事务。”

    这真是将他给吓坏了,他确实没有当官的经验,他也得一步步去适应,之前就布局让范纯仁和苏轼先去招兵买马,然后他再过去坐享其成,但即便如此,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地方上才是龙潭虎穴啊!

    这一下直接上升地狱难度,简直要了亲命啊!

    如今西北地区对于北宋的重要性,是不亚于燕云十六州的,因为这时期的矛盾主要就集中在西夏这边,那边情况是极为复杂的,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司马光叹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若不让你去,可能就会被王介甫捷足先登,今日在朝堂上,王介甫提出更为可怕的想法,我必须要制止他,目前来说,唯有立刻在当地设有公检法方可阻止他。”

    张斐问道:“什么想法?”

    司马光道:“官销。”

    “官销?”张斐一愣,这个想法,可也不是很稀罕啊!

    司马光又将王安石在公堂上所言告知张斐,又道:“如此一来,货物买卖价格,皆有官府来定,可当初那些盐户为何动乱,不就是因为官府强制用最低的价格购买盐户手中盐,然后又高价卖给盐商。

    故此官盐价格是居高不下,但盐户却年年逃亡,王介甫要为国敛财,他只会变本加厉,按照王介甫的想法,是要百姓日常所需的货物都这么买卖,官府控制一切,这能不坏事吗。”

    张斐对此也非常熟悉,这就是市易法的理念,但是与司马光说得有很大的出入,可能是王安石也只是借盐政,提了一嘴,但是司马光太了解王安石,只言片语中,就已经抓住这核心理念,那就是官产官营官销。

    但完全形态市易法里面还有平仓法的功能,就是收购滞销物资,以及给商人贷款。

    可事实已经证明,这种办法只能在高危之下,才能够这么干,用强制手段,或者政府出钱,贴补物价,去满足百姓基本所需,非常时刻,非常办法。

    而且理论上这个办法是要亏钱的,管理全国交易,事无巨细,这得付出多少成本,另外,收购滞销货物,就是要帮商人去承担风险,如果你还想要盈利,整个理念必然会变得扭曲。

    在整个王安石的变法中,争议最大的是青苗法,但这个市易法其实是张斐个人最为不认同的,因为当下的管理成本,是不可能实现这一步的。

    关键王安石无法控制一点,就是官府就只赚这么多。

    但是张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市易法,他还是非常理性的,道:“司马学士,虽然我也不支持这么做,但是这跟让我去西北并无关系,还是应该派一些能力超群,且有丰富经验的官员前去。”

    “这还用你说么。”司马光叹道:“可是我派任何官员去,他们也得听从制置二府条例司的法令,这是毫无作用的。只有先一步去当地建设好完善的公检法,改善当地盐法,才能够阻止王介甫以盐政为由,推行此法。

    这盐政越腐败,王介甫就越有理由这么做。而在此次募役法的事件,你就做得非常不错,令王介甫都只能在一旁看着,我相信你在西北依然可行。”

    张斐哭丧着脸道:“司马学士,这回我能够成功,是在于你们的支持,可不是在于我有多厉害。可是在西北的话,是没有人支持我,我反而要面对军方,地方豪绅,盐官,盐商,甚至西夏,等各方势力,我完全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是真的认为自己处理不来?”

    “真的,我没有在谦虚,我发誓。”张斐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个挖出来。

    司马光纠结道:“可是除你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

    他不是要派人去执政的,那没有意义,到底还是得遵从政令,他是要去建设公检法,在此案中,他也发现,公检法可以完全不受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影响,是可以独立运行的。

    那些官员急得上蹿下跳,但却无力干涉,只能采取对抗的办法。

    张斐道:“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去扬州、登州,他都已经鼓起很大的勇气,直接上西北,那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关键边军势力都在那边,什么税务司、警署,算个球啊。

    司马光瞧了眼张斐,犹豫半响,道:“此事我也就是提了一下,倒也不是要急于一时,你也好好再想一下,我也去回去再考虑考虑。”

    张斐点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继续闹...不要停

    其实司马光也没有说决定让张斐去西北。

    当时在殿上,他只是被王安石的建议给吓到了,然后灵机一动,反正是要派张斐出去,就不如让他去西北。

    但是没有想到,当时几乎所有大臣们都支持他,司马光也反应过来,西北不好去,退朝之后,他也有些摸不准,故此才来问问张斐。

    结果将张斐给吓到了。

    司马光也觉得得慎重考虑一下。

    殊不知王安石也就是顺口提那么一嘴,这其实也是他早就想好的,见有机会,就铺垫一下,并没有说马上就要行动,更没有想到会将司马光给吓到。

    此时王安石根本就没再想这事,那只是一个小插曲,退朝之后,他是拽着韩绛去到司农寺。

    对于王安石而言,可没有什么比财政更加重要。

    他目前的心思还在募役法上。

    “原来如此。”

    王安石点点头,将手中账本合上,“这一人就缴纳上百贯,甚至于数百贯,难怪涨得这么快。”

    韩绛笑道:“这得亏介甫有先见之明,将这免役税扩大至官户、僧户,否则的话,光凭那些普通百姓,哪怕就是无一人逃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如今我们估算免役税收入,至少能够达到七十万贯,说不定还能够达到八十万贯。”

    之前税入差不多就五六贯,为何会突然一下暴涨至三十万贯,就是因为官户开始大规模缴税,而他们缴税,动辄就是上百贯,司农寺的收入是腾腾地往上涨啊!

    王安石摆摆手:“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让我来做,我是做不到这么好。这都是张三的功劳,他算税的方式,就是令人感到疼,却又喊不出口。”

    韩绛点点头道:“正如适才富公所言,慎刑、轻刑反而可以更好的执法。就说此次征收免役税,张三之法,是极为宽容,不管是自主申报,还是最终所定的税法,但这反而是他成功的秘诀所在,当时那些权贵也都是秉持着,只要被你抓住,那我就认。”

    王安石问道:“那你说,在其他地方是否可行?”

    他性格虽然抝,但如果你真拿出政绩来,他还是会服的,他的新法,完全原创的其实的很少,也都是借鉴许多大臣的做法,许多先人的经验,然后根据北宋的情况,进行修改和完善。

    “难!”

    韩绛叹道:“其实这些天,我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得上面有人支持,文公最初可是非常反对募役法的,但是张三接手之后,他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其次,要拥有一个强大的税务司,至今大家都没有弄明白,税务司是怎么查到那些证据的,检察院后来想查,可就是查不到。

    最后,基础,开封府已经拥有公检法和税务司的基础,而地方上是没有这些的。

    张三能够成功,在于他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在其它州县,根本就不具备这一切,至少短时日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王安石几乎没有犹豫,就道:“就还是按照之前设计好的行事。”

    韩绛点点头。

    经过朝会的决议,开封府的审判最终落地。

    而与此同时,开封府其余州县的自主申报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其余州县都在看开封、祥符二县,你们要是都顶不住,那咱们也就别自找晦气,毕竟这是天子脚下,乡绅的势力受到极大的束缚。

    但是,这事肯定是没完。

    因为这还只是免役税,之后还有夏秋两税,虽说官户是有特权的,但问题是这特权是有限额的,每个阶层有规定多少亩地是免税的。

    那王洪进最终可就是栽在偷税漏税上面。

    谁不偷税漏税?

    虽说目前税务司只是针对免役税,并不针对夏秋两税,但是它到底叫税务司,可不是叫做免役税务司。

    将来肯定是要接管的。

    还得继续闹下去,决不能停。

    他们立刻将目光锁定在宗室上面。

    宋朝的士大夫,一直都追求与皇帝共治天下,这权力就要均衡,而免役税在他们看来,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多是权力的问题,你让我们多出钱,你却一成不变,此消彼长,这怎么能行?

    当然,他们也不敢将目标直接锁定皇帝,这点钱还不至于说跟皇帝撕破脸。

    刚好开封府是判决罚没王洪进的所有财物,这直接导致王洪进所拥有的财物纷纷曝光。

    这就是给了大臣们制造舆论的机会。

    证据已经确定这些其实都是属于赵文政的,好像他们突然发现原来宗室这么有钱,一笔笔账目可真是触目惊心,可是他们却还享受国家这么好的福利,目前国家对于宗室的支出,是高于对京城官员的支出。

    账面上宗室每月支出是七万贯,而京官支出则是四万贯。

    财政不是赤字吗?

    马上就有人借机上奏,要求宗室进行改革,以祖训、唐制为由,要求停发五服之外的禄赐,在其它地方给他们发一些田,让他们去外面自力更生。

    宗室大怒!

    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怎么冲着我们来了,招谁惹谁了。

    赵文政更是暴跳如雷,欺人太甚,立刻就上奏皇帝,表示朝中恩荫子弟太多,要削减恩荫。

    官员们更是怒不可遏,这五服之内,已经是包含几乎所有亲戚,而恩荫多半就只是针对儿子,再减可就没了。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是想对付宗室,他们也知道赵文政是受害者,他们只是要借题发挥,去跟皇帝闹,他们认为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但你皇帝不赞成也行,那你也得收敛一点。

    你们家吃肉,咱们家汤都不让喝?

    别搞得太绝了。

    双方立刻展开一场撕逼大战。

    而对于张斐而言,他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赵顼自己的事,现在他可是掌握着绝对主动权。

    另外,他也真是被司马光的想法给吓到了,得赶紧抽身,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赶紧赶紧恢复商人身份。

    汴京律师事务所。

    “晏公专场?”

    樊正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就是请咱汴京最好的歌妓,轮流唱晏公的词。”

    樊正好奇道:“三哥此举是为.!”

    “卖书!”

    张斐道。

    “卖卖书?”樊正差点没有咬着舌头,就没有见过这么卖书的。

    张斐点点头道:“我们正版书铺准备推出晏公诗词集,但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免役税,怎么也得弄点声势出来的,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

    樊正点点头,又道:“但这可是需要不少钱?”

    “多少?”

    “可能要上千贯。”

    “咝!”

    张斐倒抽一口凉气,“歌歌妓这么挣钱吗?”

    樊正道:“三哥是说请最有名的歌妓。”

    张斐咳得一声,“樊正,这买卖之道,是在于奇货可居,培养自己的歌妓,方为正途,否则的话,你们将受制于歌妓。”

    樊正点点头道:“这道理我是明白,但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怎么不能。”

    张斐道:“晏公专场,又有全新的诗词集助阵,你想想看,这得多有噱头,如果你们白矾楼有意的话,我可以将晏公专场安排在你的白矾楼,到时你就可以选出一批好苗子来,借这晏公专场,令她们获得名声。”

    樊正狐疑地瞧了眼张斐,“三哥,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你的意思是,你来白矾楼办这专场,还得我付你钱?”

    张斐反问道:“你请歌妓去白矾楼去表演,你不付钱?”

    樊正忙道:“当然,当然,这这事我还得考虑考虑。”

    他原本以为,他得收钱,不曾想,竟然还要他付钱?

    你在想什么。

    张斐咳得一声:“樊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是是是!”

    樊正连连点头,但嘴上却岔开话题,“对了!三哥,最近有不少人来打听捐助一事。”

    张斐微微笑道:“意料之中,这还只是免役税,接下来可还有秋税,那些大地主们能不慌吗?”

    樊正道:“但是他们希望,我们能够给出一份更为详细的契约,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想明确的知道,如何能够将那些土地拿回去,以及他们又能够得到都少利益。”

    张斐道:“这种人不用去理会,我们还是得用盈利来吸引他们。对了,足球联赛一事,准备的怎么样?”

    樊正道:“一切都非常顺利,等农忙之后,这春末就进行选拔赛,夏季进行联赛,秋初进行决赛。”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运输买卖呢?如今大势已定,应该可以进行招人了。”

    大家都是商人,肯定是要等免役税到账,朝廷开始招人,他们再投资,八字没一撇,大家都不愿意投钱。

    樊正迟疑片刻,道:“不少人还是认为,目前还不太稳妥,等到朝廷下令招人运输,咱们再准备。”

    张斐纳闷道:“这会不会太迟了一点?”

    樊正忙道:“不会得,我们已经招了十余个经验丰富的熟手,他们在已经商议到时该怎么运输,如果成了,很快就能够运作起来,倘若不成的话,也亏不了多少钱。”

    他性格还是比较沉稳,步步为营,滴水不漏。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了走了进来,在张斐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我知道了。”

    张斐点点头,又向樊正道:“这事你看着办就行,我有点事,要出门一趟。”

    樊正忙道:“那我也先告辞了。”

    张斐笑道:“那我们一道走吧。”

    二人来到巷口的大树下,各自上得自己的马车。

    而张斐的马车上坐着一人,正是李豹。

    “什么事?”

    “最近我们发现一个情况。”

    “嗯?”

    张斐疑惑地看着他。

    李豹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际,每年这时候的粮价都是要上涨的,但是今年非常奇怪,粮价不但没有上涨,反而还降了两文钱。”

    张斐对此倒是不熟悉,他有关注房价的习惯,但没有关注粮价的习惯,好奇道:“这是为何?”

    李豹道:“三郎莫不要忘了,根据免役税法,中下等户是在秋收之后再交税,而且交的是铜钱,而不是粮食。”

    张斐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有人借粮食,收走市面上的货币,炒高货币价格,使得到时大家无法用货币交税。”

    李豹点点头道:“很有可能,因此此次降价,就是因为那些大地主在出粮,而且是同时性的,使得粮价下降,而百姓也都拿出仅有的货币在交换粮食。”

    张斐道:“可有查到是谁干的?”

    李豹呵呵道:“其实都不用查,在粮食买卖方面,除朝廷之外,就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做到。”

    “相国寺。”

    张斐道。

    李豹点点头,道:“最初官员们没有想到,咱们会定下这么宽容的税法,他们现在是没有借口不交这免役税,只能想办法引起民怨,以民怨来抗衡朝廷,尤其是开封府判决之后,有更多的地主参与进来。到时百姓肯定没有多余的钱币,就只能交粮食。

    到时铜币价格肯定会上涨,他们必须拿出比现在更多的粮食来交税,必然会有怨言。而且以物抵税,今儿是粮食,明儿就有可能布匹,这也会给税务司带来很大的麻烦,毕竟大家统一交钱的话,是不需要太多人手的。”

    张斐双手揉了下脸,“还是咱们宋人会玩啊!”

第四百五十三章 全面反扑

    还就真是宋人会玩!

    什么纸币,货币危机,全都是这宋人给玩出来的。

    他们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免役税的漏洞所在。

    也不得不说,相国寺此举,让刚刚大胜的张斐,竟然感觉到一丝丝颓势。

    他的力量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是后劲乏力,税务司筹备一年多,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但是对方却似乎还都鼓足着力气,都没有怎么使劲,之前那不过是小试牛刀。

    这不用想也知道,过不了多久,朝中权贵可能全部会参与其中,这粮食和货币全都控制在大地主手中,还怎么跟他们玩。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刚回到家后,又听到一个令张斐很是无语的消息。

    就是许多大臣,借这个官司,表示盐政存有很大的弊端,建议在西北也建设公检法,然后全部都举荐张斐。

    “啊?”

    张斐一脸慌张地看向许遵:“我跟司马学士说了呀,我可没有本事治理好西北。”

    许遵一愣,忙道:“原来之前司马君实来,就是来跟你说这事的?”

    张斐点点头,“但是我当时拒绝他了。”

    许遵叹了口气,面色忧虑道:“据我所知,此事最先就是由司马君实在会议上提出的,而在当时就得到不少人的赞成,之后司马君实倒是没有再提,但是有不少大臣仍以盐政为由,推荐你去西北建设公检法。”

    许止倩道:“西北地区局势复杂,又是常年战乱,而张三又无背景,又无威望,如何能够在那里立足,他们此举分明是想害张三。”

    当初司马光的灵机一动,似乎让他们找到对付张斐的办法,就是将张斐直接驱逐出京城,因为在京城不管是皇帝,还是参知政事,都与张斐的关系不错,而他又是一个小角色,平时尽躲在后面出谋划策,弄得他们也十分难受。

    就说这事,顶在前面的是曹家,上面压阵的是王安石,可谁都知道曹栋栋不过就是人形立牌,针对曹家,是毫无意义的。

    但张斐名义上又是被雇佣的,出了问题,这责任还算不到他头上去。

    就如那场官司,就是输了,他还能赚一万贯,这跟谁去讲道理啊。

    要想对付张斐,首先一步,就是将他推到前面来,其次,找一个比较凶险的地方,而西北无疑是最佳去处。

    “倩儿说得不错,他们应该是这个打算。”

    许遵点点头,又是叹道:“如今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是此事,还有宗室改革,恩荫制度。”

    “可能还不止。”张斐叹道。

    许遵看向他,“还不止?”

    张斐点点头道:“我方才受到消息,最近粮价还下降了一些。”

    许止倩一惊,“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往年这时候,粮价都会上涨一些,甚至有些年头,朝廷还得亲自下令,禁止粮价上涨,可是从未降过。”

    张斐道:“他们这是针对免役税。”

    “免役税?”

    “嗯。”

    张斐点点头,“根据免役税条例,都是要缴纳铜钱,而在这时候,他们开始放粮,必然会将百姓手中仅有的货币全部给收走,再经过夏税,朝廷再收走一波铜钱,估计到秋收征收免役税时,百姓可能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这会给征缴免役税增加极大的难度。”

    许止倩立刻道:“难道不能用粮食代替?”

    毕竟古代一直都有折变。

    张斐道:“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这需要好几倍的人力,算粮食的话,这得安排人去量,去称,哪有缴纳钱币简单。而且这粮食缴纳之后,还得运送到各地仓库,到那时候又必须采取雇役,这成本又会增加不少。另外,还有市民,钱币上涨,税法不变,他们交得也比之前要多,这必然会引发怨言。”

    许止倩轻轻哼道:“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将百姓绑在自己身前,替自己喊疼,以求迫使朝廷收回成命。”

    张斐苦笑道:“连你都知道,但他们仍旧乐此不疲,可见这一招是真的好用。”

    许止倩沮丧道:“你之前推广计税买卖时,不也见识过么。”

    许遵问道:“那你可有应对之法?”

    张斐摇摇头道:“他们此时放粮,对于百姓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若是拦着他们放粮,只怕现在就会激起民怨,最为直接的办法,就是要增发钱币,保证市面上有足够多钱币。”

    “增发钱币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许遵紧锁眉头道。

    张斐点点头道:“我已经让李四去找人,我今晚应该会跟官家见一面。”

    许遵不禁道:“原本以为开封府的判决会让此事圆满解决,可不曾想,这才刚刚开始。”

    ......

    马家。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坐在桌旁,大快朵颐的啃着肘子,大口大口喝着酒。

    而马天豪则是坐在一旁,碗中酒一直没有动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得片刻,他突然言道:“鲁兄,此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你们又何必再掀风浪?”

    这大和尚正是相国寺的鲁斌鲁大师。

    鲁斌抬起头来,瞧他一眼,囫囵吞下嘴中的肉,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拿起边上的丝帕一抹嘴,扔在桌上,打了个酒嗝,挠着头大光头,苦笑道:“你以为我想管这闲事,但我只是一个奉命办事的人,这都是老主持吩咐的。”

    马天豪道:“但是张三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如今你们相国寺卷入其中,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鲁斌没好气道:“别人说也就罢了,你也这么说,这相国寺到底是谁说了算,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免役税使得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每年要缴纳数百贯的税,你说他们能咽得下这口气。而且,这可还没算夏、秋两税。

    至于张三么,老子又不干违法之事,不上公堂,他又能奈我何,这输赢大家是各凭手段,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你最近不能再放钱币出去,尽量将外债也都给收回来,同时还要阻止张三在慈善基金会的任何建议,他不能用我们相国寺的钱来对付我们。”

    马天豪犹豫半响,摇头笑道:“你们相国寺财大气粗,那我也只能从命,但是我并不赞成这么做。”

    他没有办法,他房贷能够成功,全凭相国寺在后面支持,人家投的钱,他不能不听啊!

    鲁斌当即鄙视他一眼,“甭说这些废话,你不赞成有个鸟用,当年咱们满腔热血,妄想建功立业,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差点都身首异处,这年头就是谁有钱谁说了算了,咱们这些蝼蚁,呵呵,今朝有酒,今朝醉。”

    ......

    皇宫。

    “官家,宗室一事可还顺利?”张斐问道。

    赵顼觉得张斐问得有些直接,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对自己人下手,是不是有点太过无情,只是微微点头道:“还算是比较少顺利,就连司马君实都并没有出声。”

    司马光是儒家传统派,他渴望精简官吏,但一直都反对将五服之外的宗室剔除皇族,这有关亲亲之道,但是这一回,司马光也有些无能为力,因为保守派内部就有许多人,要求这么干。

    只需要等火候差不多了,赵顼就吩咐下面进行宗室改革,避免宗室进一步蚕食财政。

    张斐赶紧道:“官家可得赶紧一点,以免节外生枝。”

    赵顼微微皱眉,“你是指粮价下降一事?”

    张斐点了点头。

    李豹告诉他的,这事赵顼肯定也已经知道。

    赵顼道:“此事朕已经知晓,但是他们光凭放粮食,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百姓还会因此得利。到时免役税可另想办法结算,就算有些麻烦,但是他们闹过这一回,见没有效果,自也会罢手。”

    张斐道:“可不见得。”

    赵顼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他们这么干,可能会造成市面上的钱币恐慌,到时大家都不愿意使用铜钱,这不仅仅是关乎免役税,同时还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和危机,然后他们再将所有责任推倒免役税上,可能会令官家首尾难顾。”

    光凭那些大地主,确实敌不过朝廷,但是他们可以营造出一种钱币危机,当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朝廷就会非常头疼。

    赵顼眉头一皱,也意识到这问题可能会变得非常严重,“那你可有办法应对?”

    张斐想了一下,“其实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增加铸币,然后投放到市场上去,以此来抵消他们的放粮行为。但是我不太清楚朝廷的这些制度,故此官家还需要跟王学士他们商量。”

    赵顼点了点头。

    张斐又道:“可当务之急,官家还是得赶紧结束宗室改革一事,然后全力以赴,否则的话,

    可能到时会顾此失彼。”

    “朕知道了。”

    赵顼点点头,又道:“对了,有件事,朕正打算问问你,你可知道,司马君实举荐你去西北建设公检法?”

    张斐讪讪道:“司马学士跟我说了,但是...但是我已经拒绝了。”

    赵顼忙问道:“为何拒绝?”

    张斐一怔,偷偷审视一眼赵顼,问道:“官家也想让我去吗?”

    赵顼神色一敛,迟疑片刻,叹道:“西夏一直都是朕的心腹大患,朕急于改善财政,积累钱粮,就是希望可以拥有足够的财力去消灭西夏。

    故此西北局势的动荡,也令朕一直都是寝食难安,若欲灭西夏,光有钱粮也是不够的,还得先治理好西北。

    相较起来,这比江南是要更为紧急。”

    他和王安石为何会心心相惜,不是两人都爱财,而是他们都渴望消灭西夏,收回燕云十六州。

    王安石变法的主要目的,不是要改善民生,而是要动员起来,准备打仗。

    张斐很是尴尬道:“这我暂时恐怕无能为力,因为西北建立公检法,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若是执行不当,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引发更大的混乱。我认为官家还是应该派一位能臣干吏前去当地。”

    西北太关键了,不容有失,张斐心里也没底,当然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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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脆弱的货币体系

    张斐还是更倾向于去江南,毕竟那是早就计划好的,而且还有苏轼他们在那里,他也认为自己去江南,是更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

    西北最大的问题,就是军政,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

    而这种国家大事,赵顼当然也不会去勉强张斐,张斐都说自己做不到,还要派他去,那不是疯了吗。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将这宗室改革一事落给实。

    如今这些权贵、大地主是四处出击,能解决一事算一事。

    第二日,赵顼便在垂拱殿召开枢要会议。

    这刚上来,赵顼就大吐苦水,“诸位卿应该知道,朕并没有包庇赵知事,此案是开封府审得,而关于曾知府的判决,朕也与诸位商议过,诸位也都赞成。而如今他们却还揪着宗室,闹得不停,真是岂有此理。”

    说到后面,是既委屈,又愤怒。

    文彦博不知情,他也认为在此案中,赵顼有意偏袒宗室,于是道:“陛下,依老臣之见,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宗室支出确实太多,而如今财政本就入不敷出,理应削减。”

    赵顼瞧了文彦博一眼,又瞄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是心领神会,立刻道:“我朝财政之弊,在于三冗,他们将宗室类比京官,实属不妥,若比天下官员,这宗室所出,也不过寥寥。”

    赵顼立刻点点头。

    文彦博本也觉得冗官之祸,应该改正,但王安石这时候说这话,摆明就是在威胁他,要不咱们极限一换一,拿恩荫换宗室?当即反驳道:“恩荫一般只涉及到官员之子,而宗室之亲早已超出五服,稍加约束,也未尝不可。”

    王安石道:“可他们论的是财政,而非是血亲关系。”

    司马光突然站出来,“臣以为王学士言之有理。”

    此话一出,王安石愣住了,文彦博也愣住了。

    又司马光言道:“这财政是财政,亲亲是亲亲,不能以钱论亲,这有违天道。臣以为无论是官员之亲,还是宗室之亲,都不能闲养着,那鸟兽尚知教导孩子觅虫捕食,人就更该如此,还得想办法让他们自食其力。”

    赵顼问道:“司马学士有何建议?”

    司马光道:“依臣之见,可将宗室子弟和恩荫子弟,都送入国子监学习,与那些考生一样,优则入朝为官,次则为商为工为吏,皆由他们自己争取。

    朝廷只保他们学成之前,每月所需花费,而至于学成之后,则需通过自己努力,但也没有必要将五服之外的宗室剔除宗族之列。”

    文彦博顿时明白过来,立刻补充道:“若是将五服之外的宗室全部剔除,他们的户籍名字,都要面临修改,这反而会增添许多麻烦,也必然引起宗室不满。”

    赵顼微微皱眉,又瞄了眼王安石。

    王安石立刻道:“若以皇亲国戚之名,为商为工,这只怕会影响到皇室的名声。”

    赵顼连连点头。

    但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在历史上,他就鼓励宗室与百姓通婚,鼓励宗室参加科举,你们自己想办法挣钱,就别老是指望朝廷。

    他只是希望彻底一点,就直接扔掉这个包袱,要是算在里面的,以后有什么事,还是会很麻烦的。

    当然,也有报复这些宗室欺负他爹的意思。

    司马光也是个直肠子:“宗室纨绔比比也是,他们名声就还不如商人、工匠,给他们土地种田和给他们钱币为商,这有何区别?”

    王安石不做声了,他心里是认同司马光的建议,因为司马光的建议,可并没有说是五服之外,还是五服之内,也就是说,服外服内的宗室都需要送去国子监,大家凭本事争个上游。

    这很符合他对教育的理念。

    赵顼是一脸不悦,道:“好吧!此事交由中书省和枢密院共同草拟,不过朕希望此事能够告一段落,莫要再起争执,否则的话,休怪朕不讲情面。”

    说罢,他便气冲冲地走了。

    不得不说,这小皇帝的演技也是可以的,在场的人,也唯有王安石是心知肚明。

    “这真是各大五十大板,谁也没落着好啊!”

    文彦博苦笑道。

    司马光道:“那能有什么办法,这可都是他们自找的,不过这样也好,可减轻国家财政负担。”

    其实精简官吏,也是司马光的政治理念,但是他分得很清楚,削减宗禄,不一定要将他们剔除宗族。

    而此消息一经传出去,撕逼大战立刻停止下来。

    无论宗室,还是官员,都对此感到不满。

    以前可以躺着吃饭,如今却还要努力学习,这真是太残忍了。

    同时他们也清醒过来,可不能再争下去,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他们也没有激烈反对,毕竟这话都是他们说得,是他们的相互指责,上面才选择如他们所愿。

    这马上反口,那也太愚蠢了,等过些时候再说。

    反正这事也不可能立刻执行。

    唯有一个部门是欣喜若狂,那就是国子监,之前已经扩招一番,如今宗室子弟、恩荫子弟都得来国子监学习,才能够拿到福利,在这里当官,那谁不得求着他们。

    而张斐此时根本无暇关注这些,因为他正面临着人生中的又一道坎,并且这一道坎异常熟悉。

    就是搬家。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住到房租到期,早了三天,毕竟还得选个良辰吉日。

    这天都还黑着的,一大家子人便已经来到新宅。

    “咦?怎么不见妹婿?”

    来到门前,正要进门时,许凌霄突然发现张斐竟不见人影。

    许遵左右一看,“方才还在身边的。”

    牛北庆突然嚷嚷道:“许恩公,你女婿在这。”

    说着,他手往后一指。

    大家循着微弱地烛光看去,但见张斐猥琐在牛北庆身后。

    高文茵好奇道:“三郎,你在作甚?”

    张斐举目四顾,慌张道:“我怕被打。”

    “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唯有许芷倩咯咯笑个不停。

    穆珍好奇道:“倩儿,怎么回事?”

    许芷倩便将之前张斐搬家奇遇告知穆珍,惹得后者也是忍俊不禁。

    张斐红着脸道:“芷倩,大吉大利,你少胡说。”

    许遵也是哭笑不得,道:“这多人,你怕什么,快些过来。”

    “哦。”

    张斐鼓起勇气走上前来,一对眼珠子是到处乱瞟,尤其是那高处,这天降麻袋,真的是太恐怖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入得门内,他又小声喊道:“衙内!我知道你在,你快些出来。”

    许芷倩咯咯笑道:“你在说什么?衙内要来道贺,也不是现在啊。”

    “可目前敢打我者,唯有衙内。”

    张斐还是非常小心地提防着。

    牛北庆大咧咧道:“三郎,有俺在此,你怕什么。”

    张斐想想也是,如今自己身边可不是只有李四这么个废物,还有牛北庆,以及传说中的高手龙五。

    便也直起腰来,一番传统仪式过后,这天都大亮了。

    正好,许遵还是第一回来,张斐、许芷倩就陪着许遵逛一逛。

    来到花园的小亭子内,张斐问道:“岳父大人觉得如何?”

    许遵呵呵道:“谁不想住这好宅子,谁又不想天天美酒佳肴,但到底这由奢入俭难,一旦住上这好宅子,再想住回去可就难了,只会想住更好的宅子,但这钱又从何来?”

    说到这里,他又非常严肃地叮嘱张斐,“张三,你现在也是官员,可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以免走上那不归路啊!”

    他一直非常简朴,就是知道,一旦追求物质,就沉迷其中。故此他从来就不追求这些。

    张斐也是一本正经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不会被这些所迷惑的,毕竟!”

    他瞄了眼身旁的许芷倩,“我娶了一位贤内助。”

    许芷倩哪里听不出他的讽刺之意,却是笑吟吟道:“爹爹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张斐赶忙道:“我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

    许遵抚须呵呵笑了起来。

    正当这时,李四走了过来,道:“三哥,陈员外他们来了。”

    张斐啧了一声:“我也没发请帖,这喜事我都办得不太好意思了。”

    这回他是真的很低调,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包括范理他们,这喜事确实办得确实有些多了。

    这人情世故,只进不出,也确实不太妥。

    但没有办法,他刚刚赢下一场打官司,虽然暗流涌动,但是在表面上,他是风头无两,那人家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套近乎的机会,你不发请帖更好,大家都可以来。

    可是当见到他们后,张斐发现他们似乎又不仅仅是来道贺的,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各位,我的确多办了几回喜事,但是.但是这回我也没有发请帖,你们可以不来,来了我也开心,但也别这么愁眉苦脸吧。”

    张斐很是不满道。

    陈懋迁强颜欢笑道:“三郎,我们也想开开心心地来道贺,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张斐急切道。

    黄灿重重一叹:“但是如今大家生意都不好做啊!”

    张斐听得眉角一跳,嘴上却问道:“怎么回事?”

    樊正道:“三哥,你或许不知,最近那钱币的价格上涨不少,大家都不愿意花钱币,导致咱们的生意都很难做。”

    张斐眉头一皱,来的这么快吗?

    马天豪突然道:“咱们的慈善基金会最近可也得少用钱,我现在也没有太多的钱可以借给你们。”

    张斐瞧他一眼,心知他与相国寺的关系,肯定是相国寺要求他制止慈善基金会放出货币。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还是这比他想象中的要来的快。

    他预计是最早也得到夏税的时候,才会出现钱荒,但没有想到这么快。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市场上的钱币本就不足,只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这个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樊正道:“咱们的活字作坊、车马租赁都已经受到一些影响,估计马上开始的足球联赛也会受到影响的。”

    张斐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樊正小声道:“据说是因为免役税收上去太多钱币,导致市面没有足够的钱币流通,同时粮价又在下降,导致许多商品也跟着在降,钱币自然就变得更加值钱。”

    陈懋迁道:“如今除了钱币和盐,几乎多有的货物的价格都在下降。”

    张斐眉头一皱,道:“盐的价格没有跌吗?”

    陈懋迁道:“什么跌,还涨了不少啊!”

    张斐好奇道:“这是为何?”

    马天豪道:“你还不清楚?”

    “我为何清楚?”张斐纳闷道。

    马天豪道:“王洪进一案,导致那些盐饭都不敢顶风作案,贩卖私盐,市面的盐顿时减少不少,盐价自然也就往上涨。”

    其实汴京也存在这许多私盐的,那徐煜的私盐就是卖到开封府,这也导致徐稷未能帮弟弟脱罪,因为汴京不缺官盐,你也卖,你能说这是在卖药吗?

    由于这税务司威慑力太大,私盐贩哪里还敢在汴京贩卖私盐,导致市面上盐瞬间减少不少,盐价跟货币价格一样,开始上涨。

    张斐皱了皱眉头。

第四百五十五章 应对之策

    当然,目前还只有商人在唉声叹气,因为商人对于货币的变化,肯定是最为敏感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连续几日,客户逐渐减少,他们就马上能够感受到恐慌和危机。

    寻常百姓还得过些时候才能够感觉得到。

    话又说回来,这也是得益于宗室和恩荫一事,暂时先告一段落,导致许多人的目光开始投放到坊间。

    一看这形势,许多人也开始有意识的缩减货币消费,而他们这些人本就是京城的货币消费主力。

    他们开始收紧,商人立刻就能够得到回馈。

    除商人外,王安石、韩绛也都离开感受到,因为其它州县,刚刚开始征收这免役税,已经有人在抱怨,这手中没有多少铜钱,能否让其它货物替代。

    所以王安石今儿倒是没空上张斐这来道贺,其实若无要事跟张斐商量,他也没有打算来,搬家可不是什么人生大事,他和司马光都非常不喜欢这种场合。

    此时王安石正在宫中与皇帝赵顼单独议事。

    王安石首先将这个情况告知赵顼。

    赵顼已经知晓,也正准备找王安石商议,如今王安石主动提及,他也就装作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王安石立刻道:“臣以为这十有八九是朝中那些权贵心有不服,故而又出此招,妄图激起民怨,以此来反对免役税。

    可想而知,一旦在征缴秋税时,百姓必须要用粮食兑换钱币,而如果那时钱币价格相对较高,这必然会使得百姓心生怨气。”

    赵顼当即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官司打输了,他们又出此下策,还有完没完。”

    王安石却是以一种非常轻松的语气笑道:“区区一场官司,又岂能让他们心甘情愿交这么多税,而且,他们肯定还会担心,到时秋税会怎么算,故此他们才会趁着秋税之前,开始反击,让官家和臣有所忌惮。”

    这种麻烦,都在他的预期之中,他非常不希望赵顼为此感到心烦意乱,使得赵顼的决心受到动摇。

    没事的!

    这都是预计之中。

    赵顼就问道:“先生可有解决之策?”

    王安石道:“在臣看来,以他们的财力,还不至于说在短短数日之内,就能够掀起这股风浪,这主要还是因为市场上钱币本就不足,以至于他们稍有动作,便出现钱荒的现象。

    臣也一直在关注我朝的钱币,而钱币的缺乏,也使得我朝财富难以得到增长,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朝廷增铸一百万钱币,所获得的收益,是能够达到数百万之多。”

    赵顼问道:“数百万?”

    王安石解释道:“好比说,一些客户想要购买田地自己当主户,但是由于他手中缺乏钱币,只有粮食,得先将粮食买了,换得钱币,才能够去购买土地,可结果好不容易将粮食卖了,所看中的田地也让人买走了。

    再者说,商人之间做买卖,由于缺乏钱币,使得他们只能以货易货,这难度可想而知,在江南地区,这种情况是非常普遍的。

    但如果有足够钱币,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财富都将会得到增长,这就是臣所言的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赵顼点点头,“故此先生的意思是,增铸钱币,来缓解这番危机。”

    “即便不出这事,朝廷应该增加铸币,以此来改善财政。”王安石又道:“但是增铸货币需要时日,不能解燃眉之急,臣建议由朝廷先下令,拨铜铸币,然后以交子的形式先投放到坊间,到时钱币铸完后,可以交子兑币。

    其实以交子购买货物,要比钱币更为方便,更能够促使民间交易,同时中间还可多增发一成。另外,司农寺收上来的钱币,也得及时放出去,不能囤积在仓库里面。”

    赵顼稍加考量后,便点头道:“好吧,就依先生所言。”

    正如王安石自己所言,这并非他的应对之策,而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他要玩理财,首先一点,就是百姓手中钱币,这样才能去理财。

    都是货物的话,这就没法理。

    另外,王安石是来自江南地区,不是北方人,江南是普遍缺乏钱币,这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而且他也看到其中原因,如果用充足的货币,将会有益于江南财政,而江南财政乃是朝廷财政的重中之重。

    司马光怼他那什么民不加赋而国用饶,他都没有想过用这一点去反驳,其实这个才是最有力反驳。

    其实只要玩好货币,以北宋制度的基础,商业必然会变得繁荣。

    既然允许土地交易,就必须要用足够的货币,去支撑这个交易。

    王安石早就打算好增发货币,而且也早就想到用纸币,因为他认为,北宋的铜也比较匮乏,难以支撑他整个改革体系。

    故此这事发生之后,王安石是一点也不慌,他早就看到钱币缺乏的事实,只不过你们将这现象给加剧了,这反而给他提供增发货币的理由。

    然而,这经济的不景气,也冲淡不少张斐搬家的喜悦氛围。

    来的人是不少,但人人都聚在一起,谈论这钱币紧缺的事,这钱币缺乏,商人是最苦的。

    整个新宅子里面是一片愁云惨淡。

    好在张斐都已经习惯了,他每回搬家,总会遇到一点事,只要不受到皮肉之苦,他就非常满意了。

    律师不怕被逼逼,就怕直接上手。

    当对方不讲法律时,律师就是一个废材。

    此时张斐正与前来道贺的李豹在后院的沙发上交谈。

    李豹当然也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反而是告诉他,对方现在更加疯狂的用粮食吸走百姓手中的钱币。

    “更严重的是,这坊间的铜器也在急剧变少,如无意外,他们应该想化铜铸币,等到秋收时,百姓手中钱币严重匮乏,他们可能会用劣币再将百姓手中的粮食收走,到时征缴免役税时,可能会收到很多劣币。”

    “他们有铸币的权力吗?”张斐问道。

    “当然没有权力,京城也很少发生这种事,但是在地方上,许多大户人家都常有铸币,如果百姓都非常缺乏钱币,这时候铸币可以发大财。”

    “嗯。”

    张斐双手枕头,背靠在沙发,翘着二郎腿,在这里,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姿势,思索半响,他突然问道:“听说盐价也在上涨?”

    李豹稍稍一愣,旋即回答道:“虽然目前来说,盐价上涨的比较厉害,但估计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毕竟朝廷其实并不缺盐,只是由于私盐突然停滞,使得开封府暂时缺盐,而那些合法盐商看准时机,抬高盐价。”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但也有可能,有人会借机生事,故意哄抬盐价,给予朝廷压力,毕竟这事起因,就是因为上回那场官司。”

    张斐问道:“税务司手中目前有多少私盐贩的消息?”

    李豹想了下,道:“好像是两个。”

    “才两个?”

    张斐微微皱眉。

    李豹低声道:“咱们当时也只是要吓唬人,故此我们也只是各方面都调查一两个,以备不时之需。”

    张斐点点头,“那你能不能在短时日内,给我拿到所有私盐贩的消息。”

    李豹道:“其实这些私盐贩大抵都相互认识,我们可以借那两个,查到其他的私盐贩,但是要查到他们的罪证,可就非常不容易办到。”

    张斐道:“不要罪证,我只要找到他们的人,最好是能够查到他们手中有多少盐。”

    李豹点头道:“这应该没有问题。”

    对于税务司而言,这人倒是好找,难度在于证据,毕竟公检法下,证据才是关键。

    这也是人家惧怕税务司的原因。

    就不知道税务司的证据都是上哪查到的。

    与李豹交谈过后,张斐又来到前院,此时宾客早已经散去,毕竟如今是多事之秋,他们店里也都很忙,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整日,相互倒到苦水,比比谁更惨,然后就回家去了。

    偌大的庭院里面,就只见一人坐在桌旁,吃着张家秘制的火锅,身后站着三五闲汉,流着口水,看着他吃。

    能有如此气势的,唯有曹栋栋。

    张斐走上前去,坐了一旁,瞅着曹栋栋面无表情,专注吃肉,似也不太开心的样子,不禁问道:“衙内,你怎么也闷闷不乐,是被那些商人传染了?还是说,小马不在这里?”

    曹栋栋瞥他一眼,将杯中酒饮尽,叹道:“有啥开心的,如今人人都畏惧税务司,可没有人再将我们皇家警察放在眼里。”

    原来这小子是在怪事务所抢走了他的风头。张斐这才反应过来,笑道:“这税务司就是收税的,在收税时期,要不谈论税务司,那谈论什么。”

    曹栋栋哼道:“难道抓陈小二,也是税务司的责任?”

    张斐笑道:“那怎么办?伱也去抓一个通缉犯回来。”

    曹栋栋又喝的一杯,委屈道:“咱可不是抓不到,咱也有手段,可是.可是咱偏偏有个爹,这做啥都得瞻前顾后,可真是太没劲了。”

    说着,他又向瞟向张斐,“听闻最近有人举荐你去西北建设公检法?”

    张斐错愕道:“你都知道了。”

    曹栋栋道:“你能否带着咱一块去?”

    张斐一脸问号道:“你想去西北。”

    “想啊!”

    曹栋栋道:“在这里老是被我爹看着,出个什么事,一帮叔叔伯伯就上我家来了,好几回都是让我跪着说话,我这一身手段都没出使,这要是去了西北,那可就咱说了算,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爹命,咱到时也将税务司的活给干了。”

    你这家伙真是闲得蛋疼。张斐突然灵机一动,道:“目前也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了。再者说,警署给税务司的职责并不重合,警署其实有很多事可以忙的,只是你不去干而已。”

    “啥事?”

    曹栋栋急急问道。

    张斐道:“就比说这私盐,又比如说侵占官田、民田,这可都是警署的职责,这属于侵占他人利益,属于违法行为,而不是税务司的职责,你应该知道,这些罪名都还是检察院主动去调查的,而不是税务司提供的。

    如今这事闹得这么大,你们警署可以给点部署,去查查这些盐店,查查盐贩,税务司到底也只是要钱,而你们是可以直接要命,人家也会怕你。”

    “对啊!这我怎么没有想到,我就光顾着想着去捉拿通缉犯。”曹栋栋听得眼中一亮,立刻站起身来,“不与你说了,我现在就回去部署。”

    “喂,现在都快放衙了,陪我喝几杯再走啊!”

    “改日再喝。”

    曹栋栋的声音,已经是从门外传来。

    “这臭小子!”

    张斐笑骂一句,旋即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端着酒杯,暗自思忖着。

    “张三。张三。”

    “啊?”

    张斐回头看去,只见许芷倩走了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衙内呢?他方才还在这里。”

    “刚刚回去。”

    张斐道:“你来的正好,陪我喝上几杯。”

    “好啊!”许芷倩坐了下来,又问道:“对了,你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没!”

    刚说一个字,张斐突然转口道:“芷倩,如果官家真的派我去西北,你赞不赞成?”

    许芷倩一愣,道:“那得看你,若是你有把握的话,那我当然是赞成的,但你若是没有把握,那你就还是别去,西北要是出乱子,那可不是小事。”

    张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许芷倩又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肯定不会去的吗?怎么?官家还是希望你去?”

    “不是!”

    张斐摇摇头,道:“只是如今这情况出现一点变化。”

    许芷倩道:“是关于钱币的事吗?”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好奇道:“可这钱币与西北有何关系?”

    张斐想了想,道:“暂时我也说不定,看看再说吧。可万一我真的要去,你们可能就会跟着我吃苦了。”

    许芷倩立刻道:“这苦我到时不怕,我可还想着去外地。”

    “真的假的?”

    “真的。”

    许芷倩道:“我之前就一直跟着我爹爹到处走,原本当初我也要跟我爹爹去登州的,是爹爹见我年纪大了,要嫁人了,就不让我去了,待着京城有时候真的很无聊。”

    张斐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些官宦子女,可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货币战(上)

    “嗯...!”

    张斐站在庭院门前,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听着树上的小鸟喳喳,闻着那清澹的花香,整个人犹如了喝了一杯咖啡一样,顿时精神抖擞。

    双手往下一放,轻轻搂着两个左右两边的大小美人,只觉故事就应到此为止。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二位夫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不好!”

    “好!”

    高文茵不禁侧目看向许止倩,“止倩,你不习惯这里么?”

    许止倩脸颊微红,“那倒不是。”

    “那是为何?”高文茵又问道。

    许止倩稍稍白了张斐一眼,含湖其辞道:“有...有蚊子叮。”

    蚊子?

    叮?

    张斐额头上冒出三条黑线来,赶紧道:“止倩,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好么,什么蚊子叮...等会,你说得不是过程,而是后果,对不对?”

    “什么过程后果?”许止倩一脸错愕地看着张斐。

    “肿了?”

    张斐挠着下巴,羞射道。

    “肿...你...你这登徒子。”

    许止倩狠狠一跺脚。

    “哎幼!”

    张斐当即原地一蹦,“你跺脚就跺脚,哪有往人家脚背上跺的道理啊!”

    “高姐姐,我们走,不理这人。”

    “啊?”

    高文茵还处于懵逼状态了,就被拉着往前院走去。

    “喂!等等我呀,这一前一后的,哪有人生赢家的仪式感啊!”

    张斐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虽然追上了,但他也失去了左拥右抱的福利,变成两个女人亲昵地挽着,他默默跟在一旁,双手无处安放。

    “三郎早,二位夫人早。”

    “荣伯早!”

    如今三家合为一家,之前许家的老仆荣伯荣升管家,同时还招了四个大娘,两个负责洗衣,以及给小桃打下手,还有两个则是负责清扫,古往今来都一样,这宅子大了,开销也大了。

    高文茵现在就只管钱和张斐,这钱可不能让许止倩管着,那多少都得给花了。

    原本张斐还想帮高文茵配一个丫鬟的,但是高文茵坚决不要,她觉得小桃就很好,她不是一个擅言语的女人,小桃就喜欢说个不停。

    刚刚来到前院,就遇见小桃跟李四,二人似乎在激动地讨论什么,见到张斐,小桃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三哥,三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张斐好奇道。

    可不等小桃开口,李四便抢先道:“三哥,是这样的,俺方才陪着小桃去买菜,发现每斤肉降了整整十文钱,俺就说趁着便宜多买一点,可小桃却说是钱币涨价了,还说要少买一点,将钱币存着,将来可以买更多,你说咱两谁是对的。”

    “这个问题...。”

    张斐突然看向高文茵和许止倩,“夫人,止倩,你们怎么看?”

    许止倩道:“我觉得李四说得对,便宜了,多买一点也正常啊!”

    高文茵却道:“我倒是觉得小桃说得有道理,肉少买一点也好,顿顿吃肉,可是会腻的。”

    小桃还是比较信任张斐的权威,毕竟是一代宗师,绷紧着小脸,“三哥,你说了?”

    哇...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啊!张斐敷衍道:“你是买菜的,你做主就行。”

    “听见没有。”

    小桃冲着李四哼了一声。

    李四兀自不服,小声道:“最终不也是你做主么,可三哥也没说你对啊!”

    “三哥只是不想让你没面子罢了。”

    “俺有啥面子。”

    “你...。”

    真是一物降一物,原本以为精明的小桃能够轻松把李四给拿捏,哪知耿直的李四,反而有时候使得小桃气得想哭。

    张斐三人则是赶紧开熘。

    来到前院,一眼就看见坐在长廊上的许遵父子。

    “岳父大人,大哥,大嫂。”

    “你们起来了,坐吧。”

    原本这古代还是有男女不同桌的讲究,但一直以来许遵都是跟着许止倩一块吃,也就没有这些讲究。

    坐下之后,张斐问道:“岳父大人,大哥,大嫂,在这屋外吃早餐,觉得怎么样?”

    这个餐厅是他亲自设计,一张长桌摆在这长廊上,后边是花园,前面是庭院。

    许凌霄点点头道:“挺好的,非常适合这最近的天气,而且还方便看报。”

    “就是这报纸的内容有些不合时宜啊!”

    许遵将报纸一合,往边上一放,摇摇头道。

    “什么内容?”

    张斐拿起报纸一看,就还是钱币的事,那些权贵利用报纸,将锅都甩给免役税,暗示是免役税收走太多铜钱,导致缺乏钱币。

    许凌霄道:“这事最近闹得好像越来越大了。”

    许遵哼道:“这平日里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可要他们多出一文钱,各种幺蛾子就来了。当年庆历新政时,也是一样,这事啊,还早着呢。”

    张斐苦笑道:“岳父大人如此生气,也证明对方这一招确实挺奏效的,就连我们都能够切身感受得到。”

    ......

    司农寺。

    “发行交子?”

    韩绛略带犹豫地看向王安石,目前交子一般都是在蜀地发行,而且中间也出过一些问题,就是当初交子都是私人在发行,后来商人滥发,卷一笔就跑了,从那时候开始,朝廷才开始介入,发布官方交子,但也是非常严格的。

    目前来说尚且还行,故此王安石才会有信心。

    他要是经历过元明时期的滥发,估计打死也不敢这么干。

    王安石解释道:“铸币是需要花费时日的,但是交子相对就比较快,尤其是今日印刷技术得到提升,是可立刻解除当下的危机。”

    韩绛很谨慎道:“但是这交子就怕滥发,后果非常严重的。”

    王安石笑道:“这我还不知道么,我们现在收上来这么多税,再加上朝廷铸币,可以达到一百万贯的准备金,但是我们第一批就只发三十万贯的交子,为期一年,然后再看形势而定。”

    为期一年的话,那倒好说。韩绛稍稍放下心来,又道:“但是百姓不一定会相信。”

    王安石呵呵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如今这税已经收了上来,也得给税警和皇家警察发工钱和奖金,这个月就全部给发交子。”

    韩绛道:“这可能会引发他们的不满。”

    王安石道:“故此我们还得告诉他们,可以从司农寺兑换铜币,他们也答应会来换的,如此就让百姓知道,我们的交子是能够随时兑换出钱币,从而建立起大家对于交子的信任。”

    “那好吧!我等会就去安排。”说着,韩绛似乎又想起什么似得,道:“但是最近不少报刊都在刊登此事,咱们也得借助报刊去宣传。”

    王安石呵呵笑道:“这文章我都已经写好了,明儿估计就能发。”

    如今他干什么,都会想到先报纸宣传,真是太香了。

    第三日,正版书铺的新闻报就发布朝廷将要铸币三十万贯的消息,而且没有过多理由,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最近发现京城货币缺乏。

    对症下药。

    同时也很诚实的说到,由于铸币要耗费不少时日,暂时都先以交子的形式发布,等到货币铸出来后,可马上兑换钱币,为期一年。

    换而言之,这交子就只用一年。

    可见王安石考虑的还是非常周到,他也知道铜币和交子摸在手里,这感觉就是不一样,先得建立起百姓对于交子的信心。

    ......

    汴京律师事务所。

    “我果然还是跟王学士更配,咱们又想到一块去了。”

    张斐看着报纸,喃喃自语道。

    “哎!三郎!这交子能信吗?”一旁范理突然问道。

    张斐放下报纸来,道:“这交子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没瞧见么,就只是为期一年,要说等到这币铸出来,可能黄花菜都凉了。”

    范理点点头道:“这倒是的,朝廷再无动作,咱们计税的买卖可就完了。”

    由于他们的计税业务,必须要依靠钱币,这么多人,要是都拿货物来买单,这业务就干不下去。

    比起去年来,今年来预约计税的,直接腰斩,如果朝廷及时弥补,到夏税时,还是能够恢复。

    ......

    富府。

    “这增铸货币,我倒是不反对,但是发行交子......!”

    司马光摇头道:“这我实难苟同。”

    文彦博却道:“上面也说了,只是为期一年,用来应急,这倒还是可以理解的。”

    在他看来,王安石也只是为了应对这场危机,才选择发行交子,这个就还真没有话说。

    司马光哼道:“司农寺目前有充足的货币,但是王介甫却选择先发交子,说是为期一年,但实则是为试探,一旦百姓相信这交子,他必然还会再度发行交子的,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当初益州那些交子铺,不就是因为缺钱,滥发交子,导致不少百姓变得无家可归,商人尚且如此,朝廷只会变本加厉,到时朝廷一旦缺钱,就会印发交子。”

    只能说他实在是太了解王安石了,只要王安石一撅屁股,他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

    富弼也是点点头,道:“这交子的确是要慎用,之所以朝廷用在益州,那是因为当地确实缺乏货币,外面的钱币又很难进去,这没有办法,但万不可全国普及,如果王介甫只是应急之需,那也就罢了,但若是他妄想用交子取代钱币,那我们是决不能由着他胡来,这后果不堪设想。”

    司马光点点头道:“明儿遇到他,我就跟他挑明,只能为期一年,万不可继续发行。”

    ......

    相国寺。

    都说佛门是清静之地,但这其实只存于电视剧,至少北宋的寺庙绝不是什么清静之地,讽刺的是,还恰恰相反,相国寺可以说是北宋的华尔街,谁也不知道相国寺到底有多少钱。

    最近的兴起房贷,慈善基金会,背后可都有相国寺的影子。

    而此次危机,也正是相国寺在后面推波助澜。

    在一间大厢房内坐着不少人,都是一些外戚,符家、曹家,也包括一些宗室、官员。

    前些时候,宗室与官员差点没有打起来,可这才几天工夫,他们又团结在一起了。

    可见这年头还是利益为先。

    每年都要缴纳几百贯的税,他们心都在滴血啊!

    但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道:“如今朝廷声势浩大的铸币,如果我们不为所动,只怕我们之前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啊!”

    此人名叫庞敏孙,乃是庞籍的孙子,但在朝中混得不怎么样,只是捞得一个散职,混一点俸禄,但是他也没有什么仕途之心,他之前凭借着家业,可是赚得不少钱。

    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男人道:“庞兄言之有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应对。”

    此人名叫符承寿,就是符世春的老爹。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道:“我们之前算计的是,即便朝廷要铸币,也不可能马上补上,而如今对方使用交子,虽然可以很快就印刷出来,但是谁人会相信这交子,我们可以从此着手。”

    此人名叫陈志,乃是度支副使。

    庞敏孙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一张纸一贯钱,谁敢要,我们可以让咱们的店铺都不接受这交子,如此一来,这交子就得作废。”

    徐稷突然道:“最近盐价不是上涨了不少么,而且我在发运司打听过,下一批抵达京城的官盐可还需三个月,我们可以借机将盐价也给抬上去,他们不是反对私盐,也要让他们知道,没了私盐,大家的日子可都不好过。”

    一人突然看向坐在末端那肥头大耳的和尚,“鲁师父对此有何看法?”

    大家纷纷看向那大和尚。

    “阿弥陀佛。”

    鲁斌双手合十,圆头大耳,可是像极了那弥勒佛,然后道:“诸位施主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小僧以为,既然朝廷敢发这交子,必然是有充足的准备金,要是完全拒收,不但收效甚微,反而会引来朝廷的问责。”

    庞敏孙道:“那依鲁师傅,该如何应对?”

    鲁斌稍作沉吟,然后道:“依小僧之见,一贯交子,就只能算作七百文,虽然朝廷有足够的准备金,但是朝廷的政策向来就是朝令夕改,谁又能保证明天是否还能够兑换钱币,故而少算三百文,也是合情合理。”

    庞敏孙笑道:“如实只能算七百文的话,谁敢会用这交子啊!”

    鲁斌又道:“据我所知,益州就曾出现滥发交子的情况,虽然后来官府介入,但最终百姓也没有得到一丝赔偿,我们也可以在报刊上发布这交子的过往历史。”

    “哈哈...还是鲁师傅想得比较细腻。”

    庞敏孙哈哈一笑,又道:“这事就拜托鲁师傅了。”

    鲁斌双手合十一礼,“不敢,不敢,承蒙诸位官爷看得起,这是小僧的荣幸。”

第四百五十七章 货币战(中)

    这回与募役法颁布之处的情况,可是大为不同,不管是大地主们,还是朝中权贵,真的是众志成城,一定要对抗到底。

    这就是因为之前的免役税确实将他们给打疼了。

    他们这回是怀着报仇来的。

    关键这个时机非常有利于他们操作货币,刚好这时候是乡户处于青黄不接之际,需要粮食,他们大规模出粮,粮价稍降一点,百姓是深受其益。

    明明知道他们是在搞事情,但也没有人敢公然指责他们。

    然而,有趣的是,王安石也非常乐于见到他们这么干,因为这给他的货币政策提供了助力。

    如果没有这事的话,他说要在东京发行交子,至少至少都要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商议,当初宋仁宗在益州发行交子时,也是经过反复的讨论,更何况是在京城。

    王安石对此也抱有很大希望。

    今儿他一早就赶到皇城,准备去看看交子制作的进度,这回要发行的交子,可是他亲自操刀,所有的字都是他亲自写的。

    “王介甫。”

    这刚到门前,王安石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偏头一看,只见司马光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不禁心想,大早就遇到这小老头,可真是晦气啊!拱手道:“君实早。”

    “早!”

    司马光拱手回得一礼,道:“正好今日我有一件事想向你请教,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你。”

    你分明就是躲在一旁逮我的。王安石不露声色,问道:“什么事?”

    司马光道:“其实司农寺最近已经收上去许多钱币,何不直接将这些钱币发给那些皇家警察,等这些钱币用完,新的铸币估计也就出来了,发行交子,是不是多此一举。”

    王安石笑道:“司农寺的钱可不是只发这个月的工钱,今年皇家警察,税警、检察员的工钱,以及开封府所需的运费,可都得靠这一笔钱,我哪敢全部用出去,目前这钱还是不足,只能将交子混着钱币一块发。”

    “原来如此。”

    司马光点点头,又问道:“故此就仅限今年,以后不会再发了吧?”

    我何不也试探一下他的意思。王安石故作犹豫道:“看情况,如果好的话,其实用交子买卖,要更为方便,伱也不想成天出门都带着一车钱。”

    我就知道这厮在打主意。司马光神色一变,严肃道:“王介甫,此次你发行交子,我并不反对,但是今后的话,我一定会阻止的,无论此番结果好与不好。”

    王安石恼怒道:“我说君实,你怎么老是与我作对,同样是免役税,我做就会增添百姓负担,张三做,你不但不吭声,还对他赞誉有加,我到底哪里招你了,你告诉我,我向你道歉还不成么。”

    司马光道:“我可没有针对你,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我信你王介甫可以按数发行,可是百年之后呢?你能否保证将来就不会有人向之前益州一样,滥发交子。”

    其实他压根就不相信王安石会按数发行。

    王安石哼道:“我嘴上保证,你会信么?这能不能行,首先得去尝试,不尝试又如何知道?况且,铜就这么多,可坊间买卖交易愈发频繁,这钱币始终不够用,咱们得想办法,交子也是一个办法,况且在益州用了几十年,虽有问题,但也可以加以完善。”

    “哎呀!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司马光指着王安石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铜不够,发交子,你就是想要以交子替代钱币,朝廷缺钱,就直接可以印交子,这就是你就所谓的民不加赋而国用饶?你这都已经不是与民争利,而是在掠夺百姓财富。”

    王安石被他喷得一脸,怒容满面,指着司马光道:“好好好,你来,你想个办法,来应对当下的钱荒危机。”

    司马光立刻道:“这钱荒危机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就是完全放任不管,那百姓也会自己想办法应对的,朝廷要做的就是不要去火上浇油,允许百姓以货物交税,到时他们自己忍不住,还是会将钱币拿出来的。再者说,我也不是说你此番应对有错,我是说,这交子只能用危机时刻,而不能常用。”

    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能保证官家就不会滥发吗?”

    其实二人都没有错,正如他们的执政理念一样,一个是节流,一个开源。

    王安石是理财,他看到的是货币对于经济的重要性,而司马光是研究人性的,他知道但凡用交子,肯定会滥发的,这是很可怕的。

    二人正争执着,吕惠卿突然快步走了上来,“恩师……”见司马光也在,赶紧拱手一礼,“下官见过司马学士。”

    司马光稍稍点头。

    吕惠卿又悄悄将一张报纸递给王安石,王安石接过一看,心想,就知道遇到这老头,一准没好事。偏头向司马光道:“君实,我有点急事要处理,先告辞了,改日咱们再论。”

    言罢,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司马光好奇道:“是出了什么事?”

    忽听身后有人笑道:“你今儿来早了,没有看到刚刚出来的报纸。”

    司马光回头一看,见吕公著,先是拱手一礼,旋即问道:“什么报纸?”

    吕公著直接将手中报纸递给司马光。

    司马光接过来一看,不禁呵呵道:“我也真是自以为是了。”

    吕公著问道:“此话怎讲?”

    司马光笑道:“我之前一直担心王介甫用交子替代钱币,害了天下百姓,其实……呵呵……百姓也不会糊涂,知道这交子之害。”

    吕公著道:“不是百姓不糊涂,而是这报纸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事情啊!”

    司马光点点头。

    这篇文章其实就是介绍交子的由来,以及发展过程,中间就指出当年交子铺滥发一事,还有在仁宗时期,为了筹集军粮,在没有任何准备金的同时,发了整整六十万贯。

    这文章里面没有说交子的一句不好,只是在介绍交子的历史。

    但是百姓可也不傻,听着大家议论,很快总结出一个道理,朝廷留有准备金,那是仁义,要不留你也没有办法,甚至于不知道有没有,而且这玩意想印多少都行。

    就朝廷在百姓心目中的印象,可想而知。

    关键这报纸传播太广,仅仅一个上午,这交子就已经被百姓扔到臭水沟里面去了。

    汴京律师事务所。

    “朝廷也真是异想天开,想拿张纸就换咱们钱的,真将咱们当傻子了。”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范理,是笑着直摇头。

    张斐皱眉问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范理道:“有人说不收这交子,也有人说愿意以七成去收,但是这么一来的话,根本不可能有人要。益州百姓是没有办法,有钱币都运不进去,咱汴京可是有全国最大的铸币作坊,咱们可以等铸币,大不了大家先以货易货,铸币还能铸上几年不成。”

    张斐叹道:“咱是等得起,但是免役税等不起,要不是应急,朝廷也不会这么干的。”

    范理道:“那你可也将朝廷想得太善良了一点,咱们要是认了这交子,你看朝廷会不会多印。”

    “……!”

    这一句话倒是怼的张斐无话可说,心想,是呀!这文章一发,这京城百姓还能相信交子吗?其实交子是最有利于商人的,如果商人都不接受的话,基本上就不可能成功,看来还是得用我的办法,但是在时代发行纸币,会不会遗祸无穷,可若不发的话,这经济也确实难以得到发展。

    正当这时,只见王安石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也不管他们两个,径自就走到包厢里面去了。

    “不要让人进来。”

    “知道了。”

    张斐叮嘱范理一句,便跟了进去。

    “都是你干的好事。”

    王安石指着桌上那张报纸道。

    张斐赶忙道:“这可跟我没有关系,都不是我正版书铺发的。”

    王安石道:“这报纸不是你弄出来的吗?”

    “啊?王学士指的是这个?”

    “你以为是什么?”王安石道:“那些人借用报纸,肆意歪曲朝廷的想法,此事过后,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他们这些卖报的。”

    他是真的给气坏了,这文章一发,交子立刻成了一个笑话。

    张斐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这报纸可也令王学士也受益匪浅。”

    王安石神色一变,问道:“那你能否再让我受益?”

    就是要整治报纸,也得这事过后再说,毕竟对方只是阐述交子的历史,也没有污蔑,他也不好发难,以后再说,他今日跑来找张斐,就是希望张斐帮忙,打赢这一场宣传仗。

    张斐坐下来,道:“对方也没有用什么招数,只是讲述事实,之所以变成这样,只是因为百姓内心就不相信朝廷的交子,不管我再说什么,百姓也不会相信的。”

    王安石道:“你指鹿为马的本事呢?”

    张斐讪讪道:“那是打官司,不一样的。”

    王安石叹道:“但是咱们得想个办法来应对,他们这么干,可就是要报免役税之仇,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让他们交税,可不能再退回去。”

    张斐皱了皱眉头,纠结一会儿,“这事是我干的,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王安石忙问道:“你有办法?”

    张斐点点头。

    王安石道:“什么办法?”

    张斐道:“换一张纸。”

    “换一张纸?”

    “不错。”

    张斐道:“用盐钞替代交子。”

    王安石一愣,旋即道:“这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西北许多地区,就是用盐钞当钱币使用,但是盐钞也好,交子也罢,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张斐道:“还是有区别的。”

    王安石问道:“什么区别。”

    张斐道:“区别就在于百姓可以长时间不用货币,但不可以长时间不吃盐。”

第四百五十八章 货币战(下)

    白矾楼!

    站在柜台里面的掌柜,瞧了眼桌上那匹上等的丝绸,又抬头看向柜台外面的那白面公子,很是为难道:“刘公子,这布匹可真是不好算,要不,你还是付钱币?”

    那白面公子也是一脸郁闷道:“要有钱币的话,本公子也不至于扛着这一批布来吃饭,我爷爷最近将那钱币看着比命重要,我身上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快给我刘兄结算。”

    只见樊正走了过来,又向那刘公子拱手道:“下人不懂事,刘兄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那刘公子嗨呀一声,“大郎,我也不想,但是我确实拿不出钱币。”

    樊正笑着点点头:“无妨,无妨。刘兄若是图方便的话,可以先存布匹在小店,到时一块算。”

    那刘公子顿时眼前一亮,“这主意不错,省着我天天拿着布匹出门。那就先放在这里,快用完了,你且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是。”

    “告辞!”

    “刘兄慢走。”

    这刘公子走后,樊正便向那掌柜的说道:“今后尽量让他们将布匹存在店里,这布匹也是能换钱的,只是越短越不值钱。”

    “哎!我知道了。”

    那掌柜的点点头,又是感叹道:“这朝廷不说印交子,倒还有人拿钱币出来,如今今儿我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见到。”

    这交子一出,各种小道消息全来了,许多消息认为朝廷之所以要发行交子,就是因为朝廷根本没有铜铸币,只是在故弄玄虚。

    故此,朝廷颁布的货币政策,不但没有使得百姓将货币拿出来,反而使得钱荒进一步加重。

    咚咚咚!

    听得一阵脚步声,但见一队皇家警察入得门来。

    “衙内?”

    樊正立刻走了过去,见曹栋栋身后还跟着三五人,不免问道:“衙内今儿要请客?”

    曹栋栋斜目鄙夷他一眼:“上你这请客,我可没这么多钱。”

    他经常请客,但从不上白矾楼。

    樊正郁闷地瞧了眼曹栋栋,又问道:“不知衙内来小店有何贵干?”

    曹栋栋道:“我们是来查盐。”

    “查盐?”

    樊正一愣。

    曹栋栋点点头,这樊正到底是自家兄弟,倒也不瞒他,低声道:“这调查私盐,本就是我们皇家警察的职责,上回竟然让税务司抢了去做,这可不行。”

    樊正听罢,人都是晕的,“衙内,如今这盐价天天上涨,伱这要一查,只怕会涨得更加厉害。”

    曹栋栋立刻道:“也就是说,你让我们偷偷放私盐进来?”

    “我我可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曹栋栋哼道:“如今这盐价一个劲地往上涨,那私盐又可能会趁虚而入,要是又让税警给先逮住,那咱们皇家警察多没面子。”

    樊正都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因为曹栋栋说得还真有道理,关键这皇家警察不查,税警也有可能会查,而且税警神出鬼没,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调查,警署方面也不想大权旁落。

    盐价本就因那场官司,小幅度上涨,而之后权贵们又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使得盐价进一步上涨,如今警署又参一脚进来。

    这魔幻的剧情,大家都有些看不懂。

    还不能说谁有错。

    但是,这钱币价格上涨,盐价也上涨,可真是要命,其它货物都成庶子了。

    坊间也是怨言四起。

    这两样都不在百姓手里,百姓当然血亏。

    他们直接将矛头对向朝廷,这官盐又贵,私盐不准卖,钱币价格又在上涨,这拿着钱币去买盐,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可不买又不行。

    难受不难受。

    而这就发生在天子脚下,皇帝也不能坐视不理。

    赵顼立刻在垂拱殿召开枢要会议,商量应对之法。

    “陛下,臣以为此事都是那些私盐贩,故意散播谣言,哄抬盐价,从而逼迫朝廷对私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廷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上来,王安石就立刻站出来,咄咄逼人地说道。

    吕公著讪讪道:“但是根据我们三司所查,开封府的官盐确实供给不足。”

    王安石立刻道:“这也都是私盐导致的,正是因为之前私盐泛滥,以至于合法盐商不敢多购入官盐,而如今受到税务司的威慑,私盐贩都藏匿起来,便出现供给不足的情况。

    如果朝廷坚持不住,私盐只会变得更加猖獗,但如果朝廷能够度过此次危机,必然是能打击贩卖私盐的气焰,官家还应再督促警署,继续严查私盐贩。”

    赵顼点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啊!”

    文彦博问道:“可如何度过此次危机?”

    王安石道:“目前有七成的官盐,只有三成是在朝廷手里。商人逐利,如今这盐供给不足,他们必然会涨价,这无可厚非,朝廷可以花钱买下他们手中的盐,然后再低价出售给百姓。”

    此话一出,司马光都愣住了,这不像似王安石干得事,以王安石的性格,最多是以之前的价格从商人手中买盐,然后再加个几文钱出售给百姓,反正比现在低就行,这就是王安石常常提倡的双赢。

    “你打算以多高的价格从盐商手中买盐?”司马光就问道。

    王安石道:“最初盐价是在四十五文左右,而如今已经涨到六十文钱,朝廷可用五十文钱的价格,买下盐商手中的盐,然后再以最初的价格,出售给百姓。”

    司马光大吃一惊道:“这这可是要亏不少钱?”

    王安石是风轻云淡道:“但如果能够打击私盐嚣张的气焰,将来还是能够赚回来的。”

    吕公著突然问道:“王学士,你是打算用交子从盐商手中买盐么?”

    王安石摇头道:“交子若都交给盐商,他们又能用出多少,这坊间还是没有钱币,交子还是会以工薪发给皇家警察,这一笔钱,我会从司农寺拨出来。”

    没毛病!

    这真的没毛病啊!

    难道这厮转性了。

    司马光立刻向赵顼拱手道:“臣支持王学士的建议。”

    这个建议就非常符合司马光的执政理念,朝廷该承担,就是得承担一些,收税就足够了,不能老想着去赚钱。

    文彦博又问道:“可我听闻坊间对于朝廷要发行交子,都表示非常反对。”

    王安石又是轻描淡写道:“那是他们对朝廷有误解,朝廷是有足够的准备金,等到时他们见到交子能够随时兑换出钱币来,自然就会放下对钱币的成见。”

    赵顼瞄了眼文彦博等人,见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点头道:“好吧,就依王学士之言,此事全权司农寺负责。”

    出得垂拱殿,司马光望着王安石与韩绛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真不像他的作风,难道这厮转性了。”

    身旁的吕公著笑道:“会不是君实你对他有成见。如今税务司好不容易威慑住那些私盐贩,如果维持下去,纵使当下朝廷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但是从长远看来,朝廷还是有得赚,介甫的建议也是合情合理的。”

    饶是一旁的文彦博,也稍稍点头。

    司马光笑道:“我与他共事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性子,我可是清楚的很,若这里面没有猫腻,那我就当着你的面,向他道歉。”

    吕公著笑呵呵道:“你可得说到做到。”

    朝廷要自己出钱救市,这个大家都没有话说。

    只能你说,你狠。

    赵顼一方面下令,让警署继续严查私盐,而另一方面,王安石也去找到那些大盐商,以每斤五十文钱的价格,收购他们手中所有的盐。

    虽然市价已经炒到六十文钱,但问题买得人也少,普通百姓哪里买得起。

    而且最初的价格可是四十五文钱,已经很高了,五十文也是高价,盐商也能从中赚得不少,关键司农寺表示会支付钱币,这还要拒绝朝廷,那你这盐商可也当不下去。

    基本上没有任何人有疑虑,全部出售给朝廷。

    张家!

    “那些大私盐贩,都已经联系上了。”

    李豹向张斐言道。

    张斐点点头,道:“他们可否愿意出售手中的盐?”

    李豹道:“之前他们还有些犹豫,认为朝廷支持不了多久,但如今朝廷一方面购买官盐,另一方面,又让警署严查,他们也撑不住了,在如此情况下,他们的盐是肯定无法出手的,因为所有合法盐商手中没有盐,除朝廷之外,任何人在开封府贩盐,肯定都是私盐。

    他们愿意以十八文钱的价格,出售手中的私盐,但如果咱们想要购买他们手中所有的盐,可也得花三十万贯。”

    张斐笑道:“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要是官家不愿意出这钱,我来出也行。”

    李豹呵呵道:“官家早就把钱准备好了。”

    张斐哈哈一笑道:“多找一些人去,分批将他们手中的盐全部收购。”

    李豹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相国寺方面有什么动作?”

    “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动作。”李豹摇摇头,道:“他们主要是想利用钱币来打击免役税,这盐价只是他们用来给朝廷添堵的,之前盐价上涨,也跟他们并没有多少关系,只不过后来他们才在后面推波助澜。”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话说回来,朝廷此番政策,没有几个人看得明白。”

    张斐冷冷一笑道:“就是看得明白,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这盐可不再他们的掌控之中了,除非那钱币能够舔出咸味来。这回我要彻底将他们给打趴下,TMD。”

    马家。

    “鲁兄,现在你还能吃的这么香?”

    马天豪很是无语地看着正在大快朵颐啃肘子的鲁斌。

    鲁斌一抹嘴,含糊不清道:“最近寺管得严,想吃一顿好的,可也不容易,只能上你这里来吃。”

    马天豪苦笑道:“我指得可不是这事,朝廷高价购盐,低价出售,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知道。”鲁斌点点头。

    马天豪道:“那你还吃的进?”

    鲁斌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可否知道,有什么问题?”

    马天豪摇摇头,“这我倒是不知道,但是我早就与你说过,张三那小子不是好惹的,当初那场官司是他打得,你们冲着这事去,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我怀疑此事也跟他有关。”

    鲁斌将肘子往盘子里面一扔,道:“当初我也不赞成,可他们偏要这么干,我不过是奉命办事,这成也好,败也好,与我没多大关系,这事我也都看不明白,那我能怎么办。”

    确实。

    朝廷这一系列动作,的确让很多人看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朝廷什么时候干过赔本的买卖,纵观新法,哪一条不是为朝廷赚钱,这不王学啊!

    同时朝中很多真正有抱负的大臣,都对王安石竖起大拇指,比如说赵抃,比如说许遵,又比如说曾巩。

    司马光、富弼、文彦博也都非常支持。

    这么做既不会委屈那些盐商,又能照顾到百姓,无可挑剔。

    免役税收了那么多上去,照顾一下百姓,那又怎么了。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大家都支持,钱又在司农寺手中,执行起来就非常顺利。

    朝廷收购完官盐之后,立刻将所有盐铺全部关门,表示要经过统筹之后,然后再对外出售。

    百姓已经知道朝廷将会以之前的价格出售盐,这心里都非常开心,朝廷可算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大家也都在耐心的等待。

    但其实王安石在是等交子,既然要以盐为准备金,那之前设计到交子自然就不能用,这得重新设计,只不过他让赵顼派皇城司严加看管,暂时不能透风出去,同时从最初的三十万贯,增至五十万贯,如今这个发行额度,不看准备金,看有多少盐。

    与此同时,张斐方面也在马不停蹄的收购私盐。

    为什么要做这一出戏,其实就是为张斐提供收购私盐的环境,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要控制所有的盐。

    而朝廷的这番操作,让那些私盐全都藏不住了,这盐只要出手,就必然是私盐,合法的盐都被朝廷买走了。

    同时警署又在加大力度侦查,一旦查到可就是人财两空。

    私盐贩也都急于脱手。

    这使得张斐的收购是非常顺利。

    汴京律师事务所。

    “你那边怎么样?”

    王安石向张斐问道。

    张斐点点头道:“大部分私盐都在我们手中,可以开始了。”

    王安石却显得有些犹豫。

    张斐笑道:“王学士不会又打算将盐价抬上去吧。”

    王安石忙道:“可不是抬上去,而是你这降得太多了一点,咱们卖个四十文钱,也会有很多人来买的,你却要直接卖二十五文钱,这比私盐都贵不了多少。”

    张斐呵呵道:“王学士,这账我之前给你算过的,在盐的价格上,也许我们是亏的,但同时朝廷发行了几十万贯的交子。

    一旦价值二十五文钱的交子,就能够购买一斤的盐,交子必然会深受欢迎,同时会令交子能够购买所有的货物。

    但如果相差不大的话,百姓为何不用钱币,之前就有商人放话,一旦朝廷发行交子,他们就只算七成,这其实是合理的,毕竟这是要承担风险。”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我也明白,但是.。”

    这价格降的太离谱了一点,他心疼呀!

    张斐又道:“王学士,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王学士要保交子,必然是要失去一大部分盐得利润,如果要保盐利,交子就很难发挥作用。

    如果盐和交子都赚钱,那谁来亏这钱。不过在我看来,以盐利换天下之物,这是非常划算的。”

    这普天之下,唯有王安石是最能理解张斐的,他立刻明白此中关系,又道:“如此一来,朝廷必须严加看管这盐。”

    商人是要赚钱的,一旦交子与盐挂钩,盐就是一个锚定物,对于朝廷而言,就要压低盐得价格,来使得交子变得坚挺,这利润都在交子这边,但交子可不是商人发行的,商人为什么要为朝廷买单。

    整个制度都要发生改变。

    张斐点了点头。

    这其实也是之前张斐挣扎的原因,因为这么一来的话,他必然是去西北一趟,这源头必须要控制住,而盐政也成了财政的核心。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王安石先是在正版书铺发表购盐政策,三日之后,所有盐铺将会开门,但是必须要用盐钞购买盐。

    既然是以盐为锚定物,那么自然就不能叫交子了,改名叫盐钞。

    单位也不能是贯,改为一分、一角、一元。

    其中一角可购买一斤盐,同时规定,二十五文钱铜币可兑换一角盐钞。

    五分为一角,五角为一元。

    一分等于五文,一角等于二十五文,一元等于一百二十五文。

    百姓得知这消息,不禁是又喜又急。

    喜的是,这个价格太惊人了。

    官盐卖得跟私盐差不都了,这简直天上掉馅饼呀!

    但急的是,我上哪去兑换盐钞啊!

    盐钞在哪?

    上面没有说啊。

    三日之后,京城所有盐铺全部开张。

    但见店门前堆满了人,无一例外,全都是身穿制服的,不是皇家警察,就是税警,或者检察员。

    原来这第一批盐钞全都是当做工薪发给那些新招上来的警察,甚至包括很多很多吏。

    其实这个消息一早就传出来,只不过当时说得是交子,可是将皇家警察和税警都给吓坏了,发交子给我们,外面商人都没有人要啊。

    但如今.!

    真香!

    偌大的京城,就他们能够买盐,这.这只能说皇恩浩荡啊!

    于是他们赶紧跑来将盐钞全部换成盐。

    “别急!别急!我们是有充足的盐,只要有盐钞,人人都能换到盐。”

    柜台的里面伙计,片刻功夫,嗓子都喊哑了,又见这些皇家警察个个都是兑换十多斤盐,不禁道:“各位警察,你们换这么多盐,你们吃得完吗?”

    “你啰嗦甚么,俺吃不吃得完,与你何干,快快给我换。”

    “行行行!”

    那伙计直点头。

    但见这些皇家警察,兑换往盐后,立刻冲进小胡同,立刻三五市民围着他们,“这官盐可是非常不错,要的话,三十文一斤,快些拿钱。”

    “给,三十文。”

    其中一个市民将钱狠狠砸在警察手中,嘴上还抱怨道:“这真是不公平,盐钞就只发你们警察。”

    又有一个市民道:“是呀!朝廷这是让你们皇家警察发财啊!”

    那皇家警察道:“咱们这些天多累,理应给予一点奖赏。”

    较比之前,三十文钱也已经是非常低了,市民当然也愿意买,但问题是,皇家警察只是用二十五文钱工薪给抵出来这些盐钞的。

    真的躺着挣钱啊!

    谁不眼红啊!

    我要能换盐钞,那我就能只需要花二十五文钱。

    而此时曹栋栋带着几个皇家警察,坐在对面茶铺饮茶。

    其中一个皇家警察道:“衙内,咱们这么搞,上面会不会怪罪?”

    曹栋栋哎呀一声:“你们放手去卖,出了事,本衙内为你们担着。”

    “哎呀!那可真是多谢衙内!”

    那些皇家警察赶紧抱拳道谢。

    这尼玛就跟过节一样,一个字,爽!

    其实是上面有叮嘱曹栋栋,允许他们这么干,但是只能抬到三十文钱。

    而在不远处的大柳树下站着三五老者,正是是司马光等人。

    “瞧瞧!瞧瞧!”

    司马光道:“我就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你们还不信。”

    吕公著茫然道:“猫腻是不假,但问题是,王介甫这么干,岂不是赔的更多。”

    此话一出,他们面面相觑。

    王安石当初在殿中是说四十五文钱出售,这一下直接打骨折。

    可你是用五十文钱的价格购买来的,买一斤亏二十五文钱。

    他们也懵了。

    司马光突然骂道:“这个臭小子。”

    “臭小子?”

    大家同时看向司马光。

    文彦博道:“你是说,这又是张三的主意?”

    司马光道:“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吕公著就问道:“你凭何这么说。”

    司马光哼道:“若是王介甫的主意,我不可能猜不透,唯有那臭小子的主意,倒是常常令我看不明白。”

    他太清楚王安石的性格和目的,就是要为国敛财,那么只要抓住一点,王安石干什么,他能够想到。

    但是张斐的一些主意,他往往就猜不透。

    天天喊着不与民争利的他们,如今竟还为朝廷心疼,亏这么多出售,这财政撑得住吗?

    但这都是司农寺的钱,人家愿意亏本,他们也管不着。

    然而,前来换盐的人太多了,上万人同时来换盐,可店铺没有这么多,许多人是换不到盐的,既然盐钞的的确确可以换到盐,那何不就直接出售盐钞。

    第二天,盐钞的二级市场就立刻形成。

    这可将隔壁的禁军给羡慕坏了。

    凭什么呀!

    他皇家警察躺着挣钱啊。

    咱们也要盐钞。

    满足他们。

    司农寺又拨出三十万贯盐钞,从三衙的财政中,换取三十万贯钱币。

    数万禁军士兵同时拿到盐钞,而他们又没法存钱,每个月就这么多钱,立刻得拿去交换,这盐钞立刻从二级市场,又开始货币化。

    汴京律师事务所。

    “王学士,如今司农寺有多少钱币?”

    张斐问道。

    王安石道:“四十万贯。”

    张斐嘿嘿笑道:“现在轮到咱们报复他们的时候了。”

    王安石微微一愣,道:“你还留了后招?”

    张斐道:“那场官司我大胜,结果威风没有耍到,他们还塞了一坨屎在我嘴里,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睚眦必报的张斐,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关键这么干的话,他还得去西北,必然是采取报复的。

    王安石兴致盎然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张斐道:“司农寺可以平仓法为由,全面收购他们的粮食,将粮价给抬上去,将钱币价格给打下来,他们不是将粮食换成货币吗?那行啊,就让他们烂在手里。”

    王安石稍显迟疑道:“可是司农寺也需要钱币啊!”

    张斐笑道:“王学士去外面看看,大家都在用钱币兑换盐钞,这时候如果再出现大量的钱币,这钱币购买力必然会下跌,又会进一步使得盐钞更受人欢迎,而等到将钱币打下来,咱们可再看情况,用盐钞去兑换钱币。”

    王安石眼中一亮,呵呵道:“我王安石别人不服,可就服你小子啊!这回咱们可得好好出一口怨气。”

    张斐呵呵道:“必须得。”

    明天要去扫墓,就两章一块发,明天凌晨那章也暂时待定,因为晚上还得去宗祠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得回来。

第四百五十九章 证券OR货币

    相国寺。

    “鲁师傅,情况怎么样?”

    见得那鲁斌进来,堂中一干权贵立刻神色紧张地望着他。

    “阿弥陀佛。”

    鲁斌双手合十,行得佛礼,然后才道:“小僧在外打听了一番,得知前些时候,有一批商人以每斤十七八文的价格,将那些私盐贩的盐全部买走了,现在那些盐都下落不明,如无意外的话.。”

    “这定是王介甫干得。”

    庞敏孙咬着牙道:“真是没有想到,堂堂宰相竟然借朝廷之名,偷偷购买私盐。”

    这还真开会冤枉了人家王安石,是皇帝买得,可不是王安石买得。

    徐稷紧锁眉头道:“这下可真是糟糕了,如今开封府境内的盐,全都在朝廷手中,即便我们买下那些盐钞,去兑换盐,可能也无济于事。”

    这些人个个精的跟猴似得,在盐钞出来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挤兑朝廷,因为他们知道官盐是有缺失的,不足以满足整个开封府的需求。

    而且,目前盐钞卖得也不是很贵,二级市场的价格,是在四十文以内,就是全部买下,然后换成盐,他们也是不亏的。

    关键就在于私盐。

    如他们再将私盐给买下,那么在挤兑朝廷的同时,这盐还全都会流入他们手中。

    于是他们赶紧去寻找那些私盐。

    “正是如此。”

    鲁斌点点头,又是叹道:“如今盐全都在朝廷手中,而法令又是朝廷颁布,同时朝廷手中还有足够的钱币和粮食,这情况不容乐观。”

    他们手中有粮食,有货币,但唯独没有盐,如果不能在政策上去影响到朝廷的决策,根本就控制不了局势。

    符承寿叹道:“如今他们可是以本伤人,以如此低的价格,出售盐钞,我们就是想反对,也也没有理由啊!”

    要说朝廷抬高盐价,他们可以去反对,但是这种反向操作,他们根本就无能为力。

    鲁斌道:“如今所有人都在用钱币去兑换盐钞,这市集上已经出现大量的钱币,我们的计策已经失败,好在我们也没有亏多少,不如到此为止吧。”

    “不行!”

    徐稷皱眉道:“如果我们就此让步,朝廷必然会向我们征收更高的税。”

    庞敏孙立刻问道:“徐判官可有应对之策?”

    徐稷道:“我们可以出钱收购盐钞。”

    符承寿皱眉道:“朝廷有足够的盐,收购盐钞就没有什么意义。”

    徐稷道:“但是朝廷规定只能用盐钞买盐,只要盐钞都在我们手中,百姓就没有盐钞买盐,如此一来,这必然会引起民怨。”

    鲁斌道:“可我们要是这么做的话,坊间就会充斥着大量的货币,这必然又会使得钱币价格进一步下跌,这会使得我们损失的更多,而且朝廷可以再出售盐钞。”

    徐稷笑道:“如果出售的盐钞过多,就没有足够的盐来兑换。而且,我们也不需要花多少钱,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

    最近去盐铺换盐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原因也正是如此,朝廷规定只准盐钞买盐,可是盐钞又不能发到每一个百姓手中,这盐钞的价格必然是会上涨的,大家都屯在手里,见机行事,我们只需要购买一部分盐钞,便可使得坊间连一张盐钞都看不见。”

    大家面面相觑。

    符承寿道:“都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咱们只能继续下去,就试试徐判官的主意吧。反正目前盐钞的价格,还是低于之前的盐价,实在不行,咱们到时还能够将盐钞换成盐。”

    事到如今,双方争得并非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是权力。

    什么权力?

    就是你能不能向我们征税。

    而双方的武器,其实都是百姓,一方面要激起民怨,而一方面则是要安抚民心。

    徐稷看得也非常透彻,朝廷的这项规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盐钞不是直接跟铜币挂钩,盐钞单位都是全新的,不是贯、钱。

    更多是直接跟盐挂钩的,一角盐钞,就能换一斤盐,只不过朝廷是以二十五文钱的工薪抵给那些皇家警察和禁军。

    可不是说大家可以用钱币直接兑换。

    导致当时一出手,马上就变成三十文钱,也足见它不是跟钱币挂钩。

    而百姓又必须换盐钞才能够买到盐,这盐的价格,他们控制不了,但是可以控制盐钞的价格。

    只要将盐钞的价格给炒上去,百姓换不到盐,这个政策就失败了。

    反正他们手中现在握有大量的钱币,于是他们开始用钱币去抢购市场的盐钞。

    就是那么恰恰好,司农寺方面也在低调地执行平仓法,开始大规模收购价格较低粮食和一些货物。

    目前钱币的价格还是居高不下,货物价格相对是比较便宜的。

    双方同时出手,这钱币就如洪流一般,涌入市场。

    其实市场上是缺乏货币的,但问题这一下子来的太多,双重夹击,放眼望去,好像全是钱币。

    这直接导致钱币的价格开始下跌,货物的价格开始上涨,其实也不能说是上涨,只是回到之前的水平,并没有说出现大幅度的上涨。

    而原因就在于,就是钱币就投入到盐钞里面去了。

    那么盐钞的价格非常恐怖,直接就涨到六十文钱。

    这可是将皇家警察给气疯了,要等等再出手,这不得赚疯了吗?

    他们可是以二十五文钱的工薪抵扣的,以三十文钱出手的,这要是等到现在再出手,一张盐钞就赚三十五文钱。

    肠子都给悔青了。

    一艘小舟沿着汴河大街,自西往东,顺流而下。

    舟上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是张斐,看着汴河大街那繁荣的景象,他微微一线,又偏头看向身旁的李豹,“现在盐钞的价格多少了?”

    李豹道:“已经稳定在六十文钱了。”

    张斐呵呵笑道:“那咱们就以五十八文钱的价格,抛售官家手中的盐钞。”

    李豹好奇道:“为何不以六十文钱的价格出售?”

    张斐道:“留给我们的时辰已经不多了,故此咱们要快点出售,一斤盐赚就四十文钱,你还想怎样。”

    司农寺的钱,都拿去收购官盐,私盐则是官家自己出的钱,因为三司是不可能掏这钱的,当时皇帝是以十八文钱的价格收购那些私盐,内库是内库,中央是中央财政。

    官家是将这些私盐又出售朝廷,变成官盐,但是司农寺方面支付的则是盐钞,司农寺根本拿不出钱买下这些私盐。

    这部分盐钞还握在皇帝手中的。

    当时张斐在笑着说,皇帝要不愿意出这钱,我来出也行,玩金融战,还允许搞这种暗箱操作,简直死赚,不可能亏本的。

    皇帝开始暗中在各县抛售手中的盐钞。

    反正有傻bi接盘。

    相国寺。

    “住持,我们得赶紧收手。”

    鲁斌焦虑地向住持方丈慧明劝说道:“如今市面上又出现不少新得盐钞,这或许是一个无底洞。”

    慧明问道:“朝廷发这么多盐钞出来,哪有这么多盐。”

    鲁斌叹道:“如今的问题就是在于我们并不知道朝廷有多少盐在手里,也并不知道,朝廷到底发了多少盐钞出来。就如同一个瞎子与一个高手过招,如何打得赢。”

    慧明皱眉道:“可是他们.。”

    鲁斌立刻道:“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这肯定是一个圈套,咱们得赶紧收手,况且这盐钞的价格,已经足够高了。”

    “阿弥陀佛。”

    慧明叹了口气,道:“好罢,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

    张家!

    “哎呦!这宅子可真是不错啊!”

    头回来新宅子做客的司马光,举目四顾,频频点头,又偏头看向张斐,笑吟吟道:“许多官员为官数十年,也买不起这宅子,而你小子来京城才不过两三年,就置下这么大的物业。大家都只看到你打官司的本事,却忽略了你赚钱的本事,也难怪他们有此一劫啊!”

    张斐微微笑道:“司马学士似乎话里有话啊!”

    说话时,二人来到花园中的亭子坐下。

    青梅立刻给他们奉上茶点。

    司马光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这老头跟富弼一样,跟下人都能够做到彬彬有礼,文彦博在这一点,就差他们不少。

    等到青梅下去后,司马光瞄了眼张斐,似笑非笑道:“那盐钞的主意十有八九是你小子出的。”

    张斐诧异道:“司马学士为何这般笃定?”

    司马光道:“因为若是王介甫主意,我一定想得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

    张斐嘿嘿道:“这恐怕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吧!”

    司马光左右一看,“这里是公堂吗?”

    “那倒不是。”

    张斐摇摇头,又点头承认道:“不错,这是我出的主意。”

    司马光问道:“你也赞成,朝廷发行纸币?”

    张斐道:“我绝对不赞成。”

    司马光愣了愣,道:“真的?”

    “张三怎敢欺瞒司马学士。”

    张斐点点头,“发行纸币就是在饮鸩止渴,毋庸置疑,朝廷一定会滥发的,这无异于是在掠夺百姓的财富,到时候一定会弄的民不聊生。”

    司马光都傻眼了。

    这.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他原本还想拿这一番话来教训张斐的。

    结果。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出这主意?”司马光又好奇道。

    张斐苦笑道:“这不都是他们逼的,如果让他们得逞,那免役税就全完了。而且,他们手中有充足的钱币和粮食,在这两点上跟他们去硬碰硬,纵使胜利,也一定是惨胜,那么到时朝廷为了填补财政,必然是要想办法将钱收上来,这绝对又会增添百姓的负担。”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他也明白这一点,故此王安石说要增发钱币,他也不好去反对,他又笑呵呵道:“既然你深明大义,定然不会用这盐钞去掠夺百姓财富。”

    张斐笑道:“其实盐钞并不是纸币,就是纯粹的盐。”

    司马光诧异道:“是吗?”

    张斐笑问道:“司马学士认为这一角盐钞等于多少铜币?”

    司马光道:“目前外面是值六十文钱。”

    张斐道:“但事实上最初盐钞就只是值二十五文钱,可见这盐钞与铜币的价格是没有一个确定的价格,但是一角盐钞就是能够换一斤盐。这盐钞就跟房子一样,是可以用来存储财富的。”

    司马光听得是若有所思,他在这方面的反应,远不及王安石。

    过了一会儿,张斐见司马光轻轻点了下头,似乎想明白了,于是又道:“但离钱币也就差一步。”

    “此话怎讲?”司马光忙问道。

    张斐道:“目前来说,根本就没有人拿盐钞去换盐,很快,百姓就会发现,他们现在一粒盐都买不到,这必然会引起民怨。

    到时朝廷有两个选择,其一,调高一些盐价,然后直接将盐钞定价为二十五钱币,因为朝廷当时就是以这个数目发的,你们要拿去炒,这也怪不得谁,这么一来的话,盐钞将会成为纸币。

    其二,继续维持一角盐钞等于一斤盐,同时上调盐价,开放钱币买盐,以及规定,无论何时,盐钞都能换得相等的盐。盐钞就会成为一种储存财富的罐子。”

    其实他对于纸币忧虑远胜于司马光的,毕竟他是知道,发行纸币会有什么后果的,而且一定会出现的,完全不用去怀疑。

    但是货币又确实紧缺,而对反又是步步紧逼,朝廷手中牌就只有盐。

    他最终选择一个折中办法,就是盐钞证券化,跟货币还是保持一定距离,但由于他设定的价格非常低,要跨过这一道坎,直接货币化,也很简单。

    虽然朝廷没有明确定价,但卖的就是二十五文钱,你们自己要炒到六十文钱去,那怪得了谁,如今大家都买不了盐,要么就重新放开钱币购盐,要么就盐钞货币化。

    司马光问道:“那你跟王介甫是怎么说的?”

    张斐道:“我也是如实说得,到时候视情况而定,如果他们还要死磕到底,就直接定价为二十五钱,面向所有人出售,那样的话,就等于他们是以六十文钱的价格,买得二十五文钱的纸币。”

    司马光吸得一口冷气,这一招真是有点狠。

    张斐又道:“但是我更多是建议王学士选择第二种方案,这么做得话,他们虽然少亏一点钱,但是可以用盐钞来制衡他们,如果他们再敢制造钱荒危机来威胁朝廷,朝廷就可以动用盐钞来反制他们。”

    司马光问道:“那王介甫答应了吗?”

    张斐道:“王学士确实是想发行纸币,但是即便选择第二种,盐钞依旧具有纸币的用途,这是可以用来交换的,只是价格得双方商量。

    如果将盐钞的价格定死,反而很难用这个来制衡他们,盐钞就等于钱币,那么如果遇到粮食危机的话,盐钞就肯定不如钱币,同时,朝廷暂时还无法控制住私盐,一旦私盐不承认盐钞,这也会出现大问题。”

    司马光点点头,又道:“但是以我对王介甫的了解,即便是选择第二种,他依旧会继续发行盐钞的。”

    张斐道:“我也是这么看的,故此司马学士,得想办法将盐钞的制作控制在手里,制置二府条例司只能提议,但是要经过司马学士的审查。”

    司马光道:“这恐怕很难。”

    张斐笑问道:“司马学士可知目前发行了多少盐钞吗?”

    司马光一愣,摇摇头道:“不知。”

    张斐道:“如今那些人就吃了这个亏,他们并不知道朝廷发行了多少盐钞,到时司马学士这么一提,大臣们必然是会支持司马学士的。”

    司马光诧异道:“这是你特意留给我的?”

    张斐点点头道:“这其实就是一种无赖手段,朝廷利用对盐绝对掌控,暗中操作,赚取利润,是毫无规则可言,只能用于对付一些泼皮无赖。”

    这种招数,其实就是在抢劫,这谁玩得过朝廷,全部都是暗箱操作,目前朝廷没有任何制度去规范这些行为,也没法去的监督,还得去完善。

    目前制度方面也是很难简单,暂时就只能依靠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关系去监督盐钞。

    司马光只是微微一笑:“这一番话也是特意留给我的吧。”

    张斐干笑几声,又道:“此外,还得治理好盐政,若盐政出问题,盐钞也会出问题,到时候也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要利用好盐钞,首先就要改善盐政。”

    既然盐钞与盐直接挂钩,如果不改善盐政,是绝对会出问题。

    司马光叹了口气:“这盐政一变再一变,一改再改,但始终都是治标不治本,而主要原因就是吏治的腐败,为什么官盐价格始终居高不下,而且私盐却到处泛滥,其原因就在于中间损耗巨大。”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斐,“故此我当初才建议你去西北建设公检法,若不整顿好吏治,是不可能改善盐政的。”

    其实从盐政就能够看出来,宋朝的问题从来就不是政策问题,而是吏治问题,不管你怎么改,都会回到原点。

    还是得从根本着手,王安石、范祥、薛向都是理财天才,为什么他们都不能改善财政,原因就在于吏治。

    张斐面露犹豫之色,道:“我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我一无背景,二无权威,我去了,又能做些什么,而且我也打听过,当年陕西转运使范祥前往当地治理盐政,他的副官直接匪徒杀害。”

    司马光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最终还是包相公前往当地,才令范祥的政策执行下去。不过你若愿意去的话,我会想办法护你周全,以及想办法帮你立威的,不会让你赤手空拳去的。”

    张斐道:“若是能够护我周全,我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司马光激动道:“真的?”

    张斐点了点头。

    抱歉!发晚了,今天起来有些头重脚轻,想那新冠、甲流都不曾伤我分毫,不曾想昨天就在山上淋了一点雨,吹了一点风,这回来就感冒了。

第四百六十章 杀人诛心

    之所以张斐没有直接货币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没有告诉司马光,但是司马光肯定是能够体会得到。

    因为原因就是司马光。

    张斐一直游走在司马光和王安石之间,这也是一门技术活。

    张斐在帮王安石做事的时候,会尽力把事情做好,但不会突破司马光的底线,就如同这事,他就还是留有一步,没有直接货币化。

    反之亦然。

    在帮司马光做事的时候,他也不会去突破王安石的底线。

    这就是为什么,不管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还非常信任张斐。

    还记得最初,朝廷宣布官盐降价时,百姓们是欢欣鼓舞,这朝廷可算是干得一件人事。

    但是渐渐的.。

    百姓发现,这盐钞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今已经成为有钱人的游戏,六十文钱的盐钞,价格高就不说了,关键他们还没有渠道可以买。

    这结果就是,以前还只是盐价高,他们舍不得买,现在就是纵使有钱都买不到盐了,更加要命的是,这盐钞的价格跟当时的盐价还差不多。

    盐可是必需品,哪能这么玩。

    不少大臣纷纷上奏弹劾司农寺,这弄得百姓反而都买不到盐了,坊间已经是民怨沸腾。

    赵顼先是不理,等到自己手中的盐钞全部出手之后,他才召开枢要会议。

    “怎么会这样?”

    赵顼面色严肃地质问道。

    韩绛立刻站出来道:“回禀陛下,此事与我们司农寺无关,朝廷发行盐钞,本是为了惠民,可偏偏有人暗中在囤积盐钞,囤积居奇,导致百姓手中没有盐钞,同时那些盐铺还有大量的盐无法出售。”

    赵顼问道:“是吗?”

    司马光立刻道:“陛下,虽然这确实怪不得司农寺,但是这个政策存在问题,就是百姓无法获得盐钞。”

    王安石缓缓言道:“错不在政策,而是人性使然啊!”

    司马光立刻道:“虽说这属于人性使然,但是司农寺到底发布多少盐钞,朝廷又有多少盐,大家都无从得知,这才会导致大家囤积盐钞,待价而沽。”

    王安石反驳道:“你可不要忘记,为何朝廷会发行盐钞,如果公布这些,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

    司马光道:“但是这有违祖宗之法,因为朝廷缺乏对这方面的监督。”

    “二位卿先莫要争执。”

    心虚的赵顼赶紧出声制止二人的争吵,因为这绝对是有违祖宗之法,由于这准备金全都是通过司农寺的财政和皇帝内库的财政,没有经过中书门下和三司,他们宰相都对此毫不知情。

    这说不过去啊!

    关键他也有份参与,又道:“当务之急,是该如何解决当下的问题?”

    司马光没有做声,他知道答案,但是也想看看王安石会如何抉择。

    王安石稍稍犹豫片刻,才道:“回禀陛下,当初之所以发行盐钞,只是因为坊间缺乏钱币,同时盐的价格又居高不下,如今坊间已经不缺货币,臣建议允许大家使用钱币购买盐。”

    司马光暗自松得一口气。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王安石绝非保守,而是他内心也更认同证券化,而非是货币化,因为货币化,货币就是关键,但是坊间拥有很多货币,这个武器可能会被对方所用,但如果证券化,与盐直接挂钩,盐是在朝廷手中,同时又没有固定的价格,这是可以更好的利用。

    一直沉默的富弼突然问道:“盐的价格还是定在二十五文钱吗?”

    王安石稍作迟疑后,才道:“其实当初朝廷也未有将盐的价格定在二十五文钱,只是规定一角盐钞可换一斤盐,可先设在三十五文钱,毕竟如今钱币没有之前那么值钱。”

    富弼微微一愣,与文彦博相视一眼。

    他们预计王安石会回调至四十五,但没有想到,只是回调至三十五,要知道当初朝廷是以五十文钱收购那些盐商的盐。

    这个价钱还是非常给力的。

    富弼又担忧道:“但是盐钞已经发行出去,若同时又允许钱币购买,朝廷有这么多盐吗?”

    韩绛回答道:“司农寺有充足的盐,等到这些盐卖完后,这下一批官盐也该到了,不会有问题的。”

    王安石道:“但是朝廷降低盐价,只是为了惠民,故此应该限制每个人最多只能买一斤盐回去,但是盐钞的话,可以随意兑换。”

    富弼对此有些不太相信,心想,就算一人一斤,可你又怎么知道会有多少人来买盐?

    司马光突然道:“陛下,此事已经证明发行盐钞会引发诸多问题,只可用于这一回,下回可不能再用了。”

    王安石立刻道:“司马学士此言差矣,盐钞解决了钱荒的问题,是非常成功的,朝廷应该加以完善盐钞制度。”

    赵顼点点头道:“王学士说得是,盐钞的确解决了钱荒的危机,可以加以利用。”

    司马光道:“陛下,之所以盐钞能够解决问题,并非是因为盐钞,而是司农寺将一切都隐瞒,同时利用政令规定只能用盐钞购盐,这也是民怨之因,这有违祖宗之法,是绝不可行的。”

    王安石道:“这回只是应对危机,故采用非常手段,但并非证明这盐钞勿用,朝廷可以完善制度,再根据情况发行盐钞。”

    赵顼又点点头道:“朕也觉得盐钞还是可行的,尤其是当钱币不足时,可以用来支付皇家警察和禁军的俸禄,这比之前发盐给他们更为省事。至于如何完善这个盐钞制度,暂且先交由中书省吧。”

    盐钞还是要继续,但是制度交给富弼他们来制定。

    王安石和司马光这对冤家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纠结,显然是谁也不相信谁啊!

    然而,这钱可是百姓生活必需物资,可是不能闹着玩的。

    商议之后,朝廷立刻决定重新开放盐铺,允许百姓用钱币购买盐,但是一人只能购买一斤回去,同时盐钞也能够兑换到盐,这是不限量的,一角盐钞就是能够换一斤盐。

    上午时分。

    富弼、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来到盐铺。

    虽然他们不知道司农寺到底放出多少盐钞,但至少至少也有差不多四十万贯,同时又开放钱币购买,真的就有这么多盐吗?

    但见铺前是人山人海。

    “小人参见四位相公。”

    主管盐铺的小吏,见到四位宰相光临,赶忙迎出来。

    富弼问道:“有多少人用盐钞换盐的?”

    那小吏回答道:“具体还未算,但不超过十人,而且只换走不到一斤的盐。”

    “这怎么可能?”文彦博道。

    那小吏讪讪道:“文相公有所不知,如今持有盐钞的全都是高价买来的,他们不可能全部换成盐,那也吃不完。他们肯定还是想换钱,但是三十五的盐价,太低了一点,而且大家也都知道,盐价势必还是会涨上去的。”

    “原来如此。”

    富弼他们是恍然大悟。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安石会定这么个价钱,就是赌他们不会来换。

    这六十文接的盘,现在来换,岂不是会亏死,换盐回去,这盐又不好保存,只能等呗,等到高价再出手。

    相国寺。

    “当时真应该听鲁师傅的,及时收手,如今咱们手中全是盐钞,可如今当下盐价才值三十五文钱,这真是亏死了。”

    符承寿说到后面,这语气都哽咽了。

    儿子辛辛苦苦用风月报赚来的钱,这回可全赔进去。

    其余人也是眼中含泪。

    是!

    他们是阻止了这盐钞政策,可回头一看,底裤了快没了。

    到底是为哪般啊!

    徐稷似乎仍然不肯罢休,“我不相信他们用这么多盐,要不.!”

    “算了!算了!”

    符承寿连连摆手,“我不敢再赌下去了,我还去打听过,目前谁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有多少盐,万一朝廷真拿得出,将盐买来放在家里看么?而且,万一朝廷还降价,那咱们可真是血本无归啊!”

    陈志道:“不错,这事到此为止,可不能再继续下去,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这怎么跟他们斗下去。现在我们只有等,我想这盐价肯定会涨上来的,到时咱们再出手,能减少一些损失。”

    “也很难涨到六十文钱啊!哎呦!我的钱啊!”

    向来只有他们去割别人,这回他们成为名符其实的冤大种,直接高位接盘,这感觉可真是酸爽啊!

    这清静之地,是哀嚎遍野。

    反观充满铜臭味的汴京律师事务所,却是欢声笑语。

    “你小子果真是洞悉人性,昨天各大盐铺,一共才收到八百余角盐钞,但却收到六千贯的钱币,估计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拿着盐钞去兑换盐。”王安石开心地笑道。

    目前钱币购买力略微下降,盐价才是三十五文钱,大家都拿着钱币来买盐。

    只要这盐钞不去换盐,就是二十五文钱,朝廷都是血赚。

    张斐估计他们以后也不大可能大规模去兑换盐,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盐钞的货币功能,问道:“目前司农寺赚得多少?”

    王安石这一张嘴,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如果算上官家之前答应给我们的利润,司农寺大概赚了二十万贯,如果现在所有的盐再换成钱币,司农寺的粮食和钱币可达到一百万贯。如果咱们选择将盐钞定价二十五文钱,他们可能亏得更多,但司农寺也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钱。”

    他开心的要命,司农寺的钱可就是他变法的启动资金,而接下来要颁布的就是青苗法,他又收购了这么多粮食,这真是完美的开局啊!

    好兆头。

    张斐笑道:“如今司农寺财力雄厚,再也不怕他们,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先别功成身退!”

    王安石神色一变,严肃道:“当时你也说了,盐钞能否执行下去,盐政是至关重要,如今薛向被调去东南六路,无法再继续主持西北盐政,如今不少人都举荐你去西北.?”

    张斐犹豫道:“司马学士也跟我说过这个问题,这我还得考虑考虑,关键我这里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完。”

    王安石点点头,“你认真考虑考虑,若有想法,可告知于我,我会支持你的。”

    张斐拱手道:“多谢王学士。”

    正当这时,吕惠卿突然走了进来,先是与张斐相互一礼,旋即向王安石道:“恩师,可以走了。”

    张斐好奇道:“王学士,吕校勘,你们打算去哪里?”

    王安石呵呵道:“我们打算去相国寺还愿。”

    “还还.愿?”

    张斐当即傻眼了。

    “不错,佛祖保佑,让司农寺赚得这么多钱,这我当然得去还愿。”王安石一本正经道。

    吕惠卿呵呵道:“这佛祖都快成散财童子了。”

    你们这是要去杀人诛心啊!张斐讪讪道:“王学士,你这.没有必要吧。”

    王安石道:“很有必要,佛家思想本是为求普度众生,寺观更应该是清静之地,可却被那群秃驴弄得是乌烟瘴气,与市井无异,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吕惠卿笑问道:“三郎要不一块去。”

    “我不去了。”

    张斐忙道:“我可得罪不起相国寺。”

    开什么玩笑,相国寺可是他的金主爸爸,以后还得保持合作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军事法庭

    王安石到底是更倾向于法家,他还是希望能用铁腕扫平一切不服,他不是去耀武扬威的,他只是要去敲打敲打相国寺,下回你们要再敢这么做,那我就不会留任何情面。

    而在张斐看来,只要对方不像王文善、王鸿一样,用一些违法手段去针对他个人,那他就不会轻易用杀招的,凡事就还得讲规矩,不能胡来。

    因为如果不讲规矩的话,他可能都已经死在登州牢狱。

    他是非常坚持这个理念的。

    相国寺这种行为,虽然令人添堵,但人家也是在规矩之内操作的,没有什么毛病。再说,张斐还得与相国寺继续保持合作,相国寺可是慈善基金会最大的金主。

    王安石刚走不久,许止倩就走了进来,今儿她一身男儿打扮,身姿挺拔,英气勃勃,她左右看了看,“咦?我听说王学士来了?”

    “刚走。”

    张斐又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许止倩坐了下来,道:“目前乡户那边还并未出现任何变化,因为他们之前趁着粮价低,将手中所有的钱币都已经换成粮食,虽说如今大家已经没有再囤积钱币,但是由于他们缺乏赚取钱币的手段,导致他们手中还是缺乏钱币。”

    这女人在家里是坐不住的,故此又重新回到岗位上,专门负责法援署和慈善方面的事宜。

    张斐稍稍点了下头,又向许止倩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许止倩思忖少许,道:“听说警署那边还有一大批警服要做,而之前我们找得都是市民,可市民本就有许多赚取钱币的手段,我希望能够将警服给予那些乡户去做。”

    张斐若有所思道:“慈善基金会所捐助的警服,这我们可以直接做主,但是其余的,还得司农寺拨钱,到时我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相信这问题也不大。”

    同时心里想到,这司农寺收上去那么多钱,也得拿出来用啊!

    可转念一想,估计不是那么容易,王安石变法也需要钱,他是要为国理财,这可是需要本金的。

    许止倩压低声音道:“这问题可是不小,你最好先去试探一下,可别急着说。”

    张斐好奇道:“为何?”

    许止倩道:“这一笔钱可也不少,说不定司农寺方面早有安排,我可不是说韩寺事会贪污,只是以往这种事,官署的长官都会用来照顾那些没有俸禄的吏。”

    “这样啊!”

    张斐想了想,道:“我到时跟韩寺事谈的时候,会主动提到这一点的,免得他难做。”

    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没有办法,那些吏就指望干点这种活捞油水,如果长官不将这些活交给他们干,那他们也不会努力干活。

    许止倩又道:“除警服外,还有活字作坊,足球联赛。”

    张斐愣了下,道:“这些活那些乡户干不了吧,这可都是技术活啊!”

    许止倩道:“技术活可以留在作坊,但是一些基本的手艺,是可以交给那些乡户去干的,比如说制作那足球的猪囊,这些可以先让乡户帮着洗净、晾干,还有活字作坊的泥土,刻字他们也许不行,但是将泥土做成方块,他们还是能够办到的。”

    张斐点点头道:“可是可以,但是能够帮助多少人?”

    “能帮一个是一个。”

    许止倩又道:“而且,自从皇家警察在乡村立足后,也更加方便坊间与乡间做买卖。”

    “不错,加大与乡村的联系,也能够让乡户更加依靠皇家警察。”

    张斐点点头,又向许止倩道:“行,你先做一份详细计划出来,毕竟这还得跟樊正商量的。”

    许止倩欣喜地点点头。

    如今写计划书可真是她的强项,毕竟天天帮张斐写各种文桉,虽然艺术性是毫无长进,但是专业性可是大有长进。

    “三哥!”

    李四突然走了进来,先是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在,这才小声道:“三哥,官家让你入宫一趟。”

    许止倩蹙眉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斐笑道:“估计是召我入宫开庆功宴的,这回官家可也赚得是盆满钵满。”

    许止倩面色一惊,小声道:“这话可别乱说,小心这隔墙有耳。”

    张斐笑着点点头。

    赵顼无疑是此次事件的最大赢家,免役税的成功,又开启宗室改革,关键他自己还赚得是盆满钵满。

    可真是美滋滋啊!

    必须叫张斐这位知己入宫,好生庆祝一番。

    “哈哈,一张小小盐钞,便轻易化解这钱荒危机,还让朕出得一口恶气,真是痛快!朕敬你一杯。”

    赵顼豪爽地举杯敬向张斐。

    张斐举杯迎上,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脸上却是没有太多的喜悦,道:“官家过誉了,其实这次能够大获全胜,只因一点。”

    赵顼问道:“哪一点?”

    “就是盐政。”

    张斐解释道:“若非盐政完全掌控在朝廷手中,我们也不可能轻易获胜的,有道是,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赵顼稍稍点了下头。

    张斐又道:“官家,暂时他们可能不会再兴风作浪,但不代表他们会就此罢休,只要朝廷想向他们征税,他们就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而如今官田朝廷只有不到一成,钱币的话,朝廷自也没法与民间匹敌,朝廷手中就只有盐政,还完全控制在手里,必须治理好盐政。”

    既然盐钞与盐直接挂钩,张斐心里非常清楚,朝廷肯定还会继续发盐钞,只要合理,是能够促进商业发展,证券也是一种货币。

    但盐政不治理好,等到私盐泛滥,这一招就不灵了。

    “这朕也知道。”

    赵顼神色凝重,颇为严肃地说道:“其实盐政更关乎西北局势,西北边州有很大一部分军费就是出自解州盐政;此外,还有与西夏的盐茶贸易,但凡盐政出问题,西北边境是必生动乱,朕也常常为此感到头疼不已。”

    为什么解盐至关重要,不是说北宋就只有解州产盐,也不是盐得产量很逗,而是因为解盐直接关乎边州财政,同时又与西夏的贸易息息相关。

    几乎每回西夏与北宋打仗,都是因为盐,而与辽国的矛盾则是因为领土。

    因为西夏的青白盐是又好又廉价,贩卖到边境只需要四文钱一斤,这是西夏的主要财政收入,毕竟西夏那边耕地不多,都是戈壁,只要宋朝禁止与西夏的盐贸易,就肯定是要打仗了。

    可见对于西夏,宋朝其实是占据主动的,如果皇帝不想打,就会放开一点,西夏也会悠着一点,但如果想打的话,马上就会收紧。

    而赵顼一直都视西夏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肯定是要打的,故此他即位以来,就已经在慢慢收紧与西夏的盐茶贸易,那么边州百姓的盐,就完全需要依靠解盐来提供,若没有解盐,就只能从西夏进口。

    就几回失败,就是因为边州百姓自己反了,朝廷将西夏的廉价盐断了,又不提供廉价盐,百姓就要问,打西夏为得是什么?

    就是范祥、薛向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解州一旦出问题,是既影响边境,又影响到内陆。

    赵顼又看向张斐,言道:“故此朕之前也是希望能够去西北建设好公检法。”

    免役税的成功,令他对公检法是另眼相待,他也希望公检法能够帮他治理好西北,为战争提供准备。

    张斐道:“但是西北有边军在,而且许多边军都是世代相传,他们有他们的军法,公检法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赵顼哪里知道怎么相处,可他也看出张斐有些动摇,于是道:“你有何想法,朕会尽力支持你。”

    他说得是尽力,而非是全力。

    可见他也是有所忌惮的。

    张斐突然问道:“官家认为那些将军最怕什么?”

    赵顼沉默少许,笑道:“应该最怕御史弹劾。”

    张斐又问道:“为何?”

    赵顼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为什么武将怕御史弹劾,就是因为宋朝皇帝非常忌惮他们那些武将,一般有些风吹草动,皇帝会有所行动的。

    但这话可是不能说出来呀!

    张斐赶忙解释道:“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认为在这种制度下,有不少武将被文官诬陷,最终害得我大宋损失良将。”

    赵顼犹豫了好一会儿,是含蓄委婉地眼道:“我朝一直都是以文驭武,而绝大多数文官弹劾武将,多半是因为武将不服从命令,所以......。”

    他没有说完,但他能够跟张斐说这一句话,就已经是非常信任张斐。

    文官凭什么压住武将,就是凭这个,文官构造罪名,诬陷武将,其实核心本质就是文武之争,武将要不听从命令,文官马上就会罗织罪名弹劾他们。

    而皇帝判断是不是诬陷,往往也不是只考虑证据,而是从统治出发,制度就是以文驭武,你要不听他的,就也有可能不听我的,那我还敢用你吗?这是不能有丝毫松懈的。

    所谓的“诬陷”,在皇帝看来,或许就不是诬陷。

    毕竟皇帝的视角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站得最高的。

    当然,宋朝皇帝其实杀大将也比较少,多半也就是给个闲职,让你回家待着去。

    张斐道:“但是这常常会使得唾手可得的胜利从手中流走,也令会武将畏手畏脚。”

    赵顼直接问道:“你有两全其美之法吗?”

    张斐道:“我在想,可否利用这一点,来引入公检法?”

    赵顼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公检法若是想要在西北立足,首先一点,就是要压制住那些军队。但蛮干又是干不过他们,只能恩威并施,才能够让他们接受公检法。

    他们不是害怕文官的弹劾,那朝廷何不设立军事皇庭......。”

    赵顼惊讶道:“军事皇庭?”

    “不错!”

    张斐点点头,“顾名思义,这军事皇庭就是专门审理与军队有关的一切桉子。武将最怕的就是文官弹劾,若是能够让武将得到公正的审理,我相信他们是会愿意接受。”

    赵顼皱眉道:“但是军中本有军法,二者不会冲突吗?”

    张斐摇摇头道:“据我所知,目前的军法是有法律和纪律组成的,一旦成立军事皇庭,那么法律这部分就归皇庭所管,比如说逃兵,又比如泄露机密,这种犯罪行为,无论将军士兵,都得交由皇庭审判,而官家亦可通过皇庭去制衡军队。

    这么一来的话,不但可以令公检法在西北立足,同时还能够提供我军战斗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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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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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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