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风应有语TXT下载风应有语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应有语全文阅读

作者:疏桐雨     风应有语txt下载     风应有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章 见风使舵

    太后最懂其中要害,便当即站到赵扩身边来说道:“此事原来还有这么多离奇的背景,若非是少林高僧说来,谁人敢信?陛下受她美色所惑,根源亦在于此。是以陛下虽然有错,但祸根却在那个起事的阉人身上。”

    众人不知太后此说何意,唯独吴快哉和韩相看出其中端倪来。

    吴快哉自是轻蔑一笑,但韩相却站出来说道:“太后所言甚是,此事之责全在于碧霄仙子处心积虑的要来谋朝篡位。况她有着欺人的绝色身姿,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被她所诱惑。此乃天下男人之通病,非陛下一人之错。”

    至此,群臣才算明白太后讲出此话题的用意,便纷要齐齐照着韩相说法高宣道:“此非陛下过失。”

    赵扩却无心去享受这些开脱话语,因为他始终还是接受不了花幕池是一个男人的事实,他始终不相信这样一个绝美仙子和他达成约定是为了篡夺他的江山社稷。

    太后见赵扩心事重重,便又继续说道:“所谓福祸相倚,此次动荡虽然叫皇家蒙尘,亦也死伤了不少无辜,但总的来看却是好事居多。”

    群臣皆是领悟不得其中要领,便纷又悄悄的望住韩相来。他们总算又做对了一件事情,因为韩相明白太后此话的背后意图。

    “太后所言甚是。此次动荡虽使皇家受到惊吓,但总归无人因此受伤,此乃天佑大宋。而经此一变,各路不轨之徒悉要露出狐狸尾巴来,比如那占山为王的神遂宫,比如那一直妄图谋朝篡位的大同余孽所部。尤其是后者,其害更甚。经过这一次有惊无险的验证,我们才得以看清其中的许多重臣要员竟是些包藏祸心之辈。如果这些人未及时显露出本来面目,真不知他们日后还会做出怎样出格的行为来。”韩相义正言辞的说道。

    群臣虽然明白了此中要义,但大家都不跟着去谴责那些赵氏一族的人员了。因为他们觉得此时此刻向赵扩和太后表面自己忠心才是最为关键的事情。

    众臣于是当庭向着赵扩及太后跪着高喊“誓死效忠”之类的话语,吴快哉再看不下去了,便话也不说的提着斜鳞剑就往殿外走去。

    这着实是非常无礼的行为,而赵扩又一直气恨这个尖酸刻薄之人,便当即要治他的罪。

    吴快哉却毫无惧色的笑道:“从殿内生乱起,我两度出手救你,你就一心只想着要来杀我?”

    赵扩被抵的无言以对,便愤道:“你救朕归救朕,但你连番胡来,也是触犯了我宫内规矩,岂能混为一谈?况朕是一国之君,你作为臣民来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之事吗?”

    吴快哉只轻蔑说道:“你若真有此觉悟,就不会因个美色而把江山社稷拱手让人了。况吴某所在之天山,已不在你赵家版图之内,这一句理所应当恐怕并不适合于我。”

    堂内一众文武大臣皆要呵斥起吴快哉来,而赵扩更是怒不可遏的扬言不仅要杀了吴快哉,还要派兵前去剿了他天山派的老巢。

    吴快哉当即仰天一笑道:“赵宋南渡以来,可有一兵一卒出过境?便就当年岳元帅之部,也仍是在旧地故土里征战。你若真能励精图治,某日能提兵登上天山去,我吴快哉不仅佩服与你,此生也愿做个牛马追随于你。”

    赵扩却是气的当要拍案而起,可是等他起来后,又不知该如何去呵斥眼下这个气焰嚣张之人了。

    倒是太后见此情形后一边劝下赵扩,一边又向着吴快哉说道:“道长救驾有功,但国有法度,切不可因此而得意忘形。你便先退下去吧。”

    吴快哉点点头,便终于自在的走出了这大殿之门。

    群臣一边鄙夷吴快哉是不识礼法的狂徒,一边又夸赞太后圣明。唯独韩相对这个乖张而快直的天山掌门青睐有加。只是韩相也知道此人已经彻底的得罪了赵扩,他就算有心招募对方,只怕也难有出头之日了。

    如此,韩相便只得暗自惋惜了起来。

    一众事情说罢,殿内便就要开始处理赏罚事宜了。太后得知赵扩废了秀王爵位,便当即要求撤去此命。如此,赵鼎不仅恢复原位,还得到了一大笔重赏。

    接下来就是对韩相的奖赏了。韩相是扭转此次动荡的关键人物,朝廷对他的封赏自是无人能及,不仅让他得到了自己能够得到的一切高位以及财宝,其麾下各部将领亦被委以要职而加官进爵。略略一看,光是他相府里的旧部,就占得了朝中半数显要官职。

    但韩相却并不满以这些封赏,他心里孜孜以求的,仍是要去开启北伐。毕竟他已位极人臣,财富也用之不竭,唯一能叫他兴致盎然的,就是那通过收复故土而赢得的万世芳名。

    韩相于是重提北伐之事,但赵扩和太后皆觉得此乃要动国本之事,需从长计议才行。从长计议,不正是赵扩过往答复韩相的话语吗?

    韩相于是急向群臣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便齐齐向着赵扩和太后恳求起来。

    赵扩和太后仍要犹豫,但群臣却毫不让步,如此一来,却是要叫太后犯难了。

    关键时刻,韩相便呈上一份密函来说道:“我今日收到一封密报,说金贼已在淮河一带调兵遣将。我们若不主动出击,这金人之危就时时在侧,此才是最为危险的事情。与其坐等他们来犯,莫如主动出击,给金贼来一个措手不及。”

    群臣皆是赞同此策,不得已之下,太后和赵扩才来了个折中办法:那就是以金人犯境之名先打一场仗,如果打赢了就证明赵宋兵力强盛,便可谈这北伐之事;但如果一战败北,那么北伐之事就休要再提了。

    这总算是给北伐之举开了个口子,虽然很是狭小,但也总要比没有的好。韩相于是满心感激的答谢赵扩和太后,罢了又踟蹰满志的在心里盘算起来。一众新要被提拔起来的将领得知此事后,亦是个个振奋不已,却是恨不得马上就领兵驰骋沙场杀个痛快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论功行赏

    神遂宫的人见独孤尘倒下,皆是慌乱起来,而天下剑盟一方则趁势反击,一举扭转了场面上的颓势。

    向晚舟和司空野渡一边救助独孤尘,一边又喝令退兵,如此一来,神遂宫此战便就算是功败垂成了。

    云舒岫本欲遣人追击,奈何天下剑盟伤亡惨重,便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神遂宫部众匆匆而去。

    这场持续半日有余的激战就此收场,但结果却是谁都不能满意:天下剑盟一方虽因重伤了独孤尘而迫使对方败走八方城,但自己却折损了三名坛主和十一名旗主,更遑论受伤之辈了;神遂宫一方亦是伤亡不小,虽未有尊王级别的损失,但营主以降却死伤无数,而更为严重的是,独孤尘经此一役早已伤及要里,只怕是要积重难返了。

    虽是两败俱伤结果,但较天下剑盟而言,此番能击退来犯之敌,却也算得上是一件功劳事情。望着神遂宫部众弃甲而逃之景,群雄便大觉振奋起来。

    但云舒岫却高兴不起来,一来是此战损失惨重,二来是李沧浪救场颇得众人赞誉,再加上他忽然得到的神奇造化,便就更要叫云舒岫心里添堵了。

    李沧浪于此并不知情,仍于现场帮忙救治各路手上人马。谙出其中玄机的甘棠遂一把支开了李沧浪,末了才叫云台派的弟子前去打扫战场。

    恶战过后,群雄除了痛心阵亡的盟友外,便一心静候着云舒岫的论功行赏。毕竟照着战前约定,他是许过这样的承诺的。

    可是云舒岫在梳理战果后,却反要勃然大怒起来。

    因为天下剑盟一共死了崆峒派秦双燕、二王山高展鹏和白马山庄庄主韦润物三位坛主,而追随此三人的六位旗主及其他路的五位旗主俱也阵亡,若再加上各派低阶门人弟子,天下剑盟此役可谓损失近半了。而反观神遂宫,除去独孤尘生死未卜外,也就折损了二十位营主及数百教众而已。

    只是这种愤恨他又不能公然发向在场群雄,如此,云舒岫便拍案怒骂起神遂宫来,怒到尽头甚至又要重新发兵去反攻独孤尘在武夷山的老巢了。

    群雄之中谙透玄要之人自是默不作声,而更多不明就里之辈,则要同仇敌忾的附和起云舒岫来。

    云舒岫见众人如是反应,便转而哀伤道:“可恨此役我天下剑盟折损了多员大将,却不知他们的家眷门人又会是如何的难过。”

    云舒岫此话一出,全场旋即又陷入到悲痛中来。

    一直潜在一角的江城子似有领悟,便当即站出来悲戚道:“死去的三位坛主、十一名旗主以及横雷堂主俱是忠良之辈,若非他们以死相抗恶贼,天下剑盟还不知会有何后果。我愿将盟主的一切赏赐赠与这些忠良盟友的家室门人,好教这些英雄之辈在黄泉路上少些顾虑。”

    江城子此话说的极是诚恳,在场群雄听罢无不悲戚难当,及此感念之下,豪爽之人纷纷效仿,如此一来,众人也只好照此慷慨行事了。

    这应该是江城子做过的最合云舒岫心思的事情,他亦因此第一次受到了云舒岫的夸赞。

    “青城掌门说的十分在理,这些盟友为抗仇敌已经献出了生命,我们活着的人若还贪图些钱财,实在愧对他们在天之灵。且就按青城掌门所讲来办,把此番奖赏悉数分与此战亡故盟友之家眷师门。”云舒岫沉重说道。

    众人皆附声赞同,罢了又连声称赞云舒岫有情有义,而对提此建议的江城子却只字不提。

    云舒岫虽然不想行论功行赏之举,但群雄共聚一堂,便免不了有人要重提起先前的战事来。众人除了描述各自战况外,便都纷要对李沧浪的及时救场赞不绝口起来,而经此一说,群雄又都纷纷夸赞起他的卓绝剑法来。

    李沧浪见众人皆赞服于己,便也心中甚是欢喜。但云舒岫却忽的恨道:“李掌门此来固然于战事有益,但倘若你一早便就在此,我们又何须死伤这么多?”

    群雄回想起当时与神遂宫各路人马捉对厮杀之景,便分明记得对方是多出了几个尊王在四下搅局厮杀的,若非如此,他们又何至于屡屡被对手强压一头?

    如此,群雄便转而追问李沧浪为何不及早现身出来。

    李沧浪却不敢讲自己受云舒岫之托去找寻宝相僧的事情,否则武中圣之死就要和他沾上扯不清的关系来了。

    李沧浪默了默,只得声称自己是有事去了一趟临安城,并一再庆幸及时赶了回来。

    李沧浪是此战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可是于此情形却不得不委屈行事。但群雄却体谅不到他的委屈,在他们看来,李沧浪若再不及时赶来,那么他就要做了天下剑盟的千古罪人。

    只是群雄又记着李沧浪的救命之恩,便就算恨他参战较晚,也不敢就此数落于他。如此,场面气氛便忽的有些尴尬起来。

    云舒岫见群雄与之生隙,便也不敢就此穷追猛打,毕竟他安排李沧浪去找宝相僧乃是机密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可说与群雄知晓的。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云舒岫只好给个台阶让李沧浪好下。

    “李掌门虽然归来较晚,但总算为天下剑盟此次抵挡强敌出了一份力。此事全恨神遂宫突然偷袭,我们怪不得李掌门。”云舒岫中肯说道。

    群雄皆是点头,罢了又纷向李沧浪抱拳一番。

    云舒岫接下来便按战前约定,将金银财宝一一献出,待确定众人都过目后,他才唤来飞雪堂主道:“各位掌门皆一致同意将这些钱财捐赠给阵亡盟友之家眷师门,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飞雪堂主当即领命,然后再传一众部属前来搬运。只是群雄或许不知,这些钱财本来就是飞雪堂主率部从八方城钱库里搬出来的,他此番领命,无非是把这些自己搬出来的钱打个圈的再搬回库房去。毕竟死了的人就没有价值了,如果再要为他们破费些钱财,那就太不像云舒岫和八方城的做事风格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设法脱身

    却说萧让带着积重难返的花幕池逃出皇宫后便急欲寻医,但朝廷已经下达了诛杀令,萧让却哪里还找得着大夫来为花幕池诊治?

    花幕池见满街都贴着拿人告示,便终于说道:“萧让,我时日无多,你先走,回碧霄宫去吧。”

    萧让岂肯舍下花幕池?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独自逃生。

    “幕池,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萧让坚决的说道。

    可是萧让一用力,才觉得胸口剧痛,原来是那断了的肋骨又碰到体内的血肉了。花幕池见着萧让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便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的难受。

    花幕池想叫萧让先躲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去养伤,但现在的临安城内处处都是要缉拿他们的各路人马,又哪里找得到这样一个僻静去处呢?更何况萧让之前是以武林盟主之身份居在城内的,此地的普通百姓或许多少都识得他,除非是出了城去,否则这临安城内绝无他们安身之所。

    可是对萧让等人的诛杀令下达之际,临安城的各个城门哨卡便也严行盘查起来,就凭他二人如今惨状,是决计无法走出临安城去的。

    就在花幕池一筹莫展之际,山道那一头却有个老者疾步而来。萧让放眼一看,才知是天山派掌门吴快哉来了。

    原来吴快哉怒而离开大殿后,便也四下来寻萧让,毕竟在这整件事情当中萧让是最不该遭受诛杀之人。只是吴快哉又痛恨花幕池这般阴险夺位之举,便总也不愿待见她来。

    “萧让,马上换身衣服随我出城去。”吴快哉急道。

    萧让默了默,便说他要去为花幕池也找一身合身的衣服来。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还理她作甚?”吴快哉恨道。

    萧让却眉宇一皱道:“多谢吴掌门好意,但吴掌门如果要我弃幕池而去,萧让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吴快哉也知道萧让的臭脾气,便气道:“她命不久矣,带着只会是拖累。”

    萧让却也气道:“我的一切都是幕池给的,她对我来说就是一切。吴掌门还是先走吧。”

    躺在萧让怀里的花幕池听罢不知有多开心,但她始终不想萧让也枉送了性命,便向萧让说道:“你说过一切都会听我的,我要你马上跟他离开临安城。”

    萧让却坚定的说道:“幕池别说话了,我是不会离你而去的。”

    花幕池听罢亦是嗔怒道:“你不听我的话了?”

    萧让向着她笑了笑,便说道:“我已不是第一回不听你的话了,这一次就由我来决定吧。”

    花幕池再逆不得萧让,便只盼能一早就死去了事。可是如今的她伤及五脏六腑,全身经脉亦逆转无常,便就连咬舌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吴快哉却是气的直跺脚,接着又骂道:“再过一个时辰,各处城门都要换岗戒严了。再不走,可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萧让却决绝道:“不能带着幕池同去,我宁愿和她死在这里。”

    吴快哉面色一青,遂恨极说道:“那你就带上她,还磨叽什么?”

    萧让一听,便当即要眉宇振奋起来。

    吴快哉知道萧让此战受损极重,便一早就命人找了个大箱子来,如今他把花幕池也带上了,二人便就被一同锁在箱子里面了。只是吴快哉也知道自己这般拖着大箱子招摇过市,必定要受人怀疑,若不找个可靠之人来保,他是决计出不得临安城的。

    吴快哉是救过赵鼎性命的人,他此番出城便特意要从秀王府里经过。赵鼎得知救命恩人要走,便也要出来相送了。

    赵鼎看着车上放着一个大箱子,便问是何物。

    吴快哉却不紧不慢道:“吴某这次出生入死,总算是救驾有功之人。”

    可是不待吴快哉说完,赵鼎却也笑道:“陛下是最受不得怨气之人,你在殿前几番逆他,如今还能保住脑袋就已经不错了。”

    吴快哉听罢心里一紧,原来大殿内发生的一切赵鼎都已经知悉了。可是吴快哉却仍要故作镇定道:“陛下气我恨我,不代表太后也是这样看法。”

    赵鼎见吴快哉嘴巴硬,遂笑道:“此处并无外人,道长又何须这般对我遮掩?”

    吴快哉眉宇稍稍一皱,便忍不住要紧按住那斜鳞剑来。

    只是赵鼎却话锋一转的悲道:“可恨朝中暗藏奸佞之人,群臣又多是随波追流之辈,偏偏我那皇兄也是不争气,这般局面,就算今日不生事端,往后迟早也会出事。”

    吴快哉不知赵鼎此话何意,便说道:“王爷在殿前面对强敌所显示出的硬气,确是当今赵宋朝廷最缺的东西。”

    赵鼎却摇摇头道:“一国江山社稷,固是要以上为尊。但万里河山终究还是千千万万老百姓一起汇总而成的,光是君主硬气,却也未必就有用。”

    吴快哉觉得赵鼎是说出了时下的一个隐秘状况,便也感慨道:“大宋有四十余年未开战了,这四十余年来上至达官下至百姓皆自歌舞升平局面,大家都渐渐失去了当年同仇敌忾誓报国恨家仇的决心和血气。”

    赵鼎听罢便期待的望住吴快哉道:“道长武功高强,又是心怀忠义之辈,何不出来为国效力?”

    吴快哉却笑道:“刚刚王爷不是说了吗?吴某几番激怒皇上,不死都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哪儿还敢去想些当官的事情?况且我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就算出来了只怕也做不了几天的事情。与其如此,还不如养在深山,不给大家惹来麻烦的好。”

    赵鼎却正色说道:“陛下此乃一时之气,道长何须介怀?我知韩相北伐之心决绝非常,他亦是求贤若渴之人,只要道长有意,本王便亲自为你引荐。”

    吴快哉当即摇头说道:“韩相就住在临安城里,可今日之事他却是最后一个赶过来的,你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赵鼎当即警醒过来,便低声问道:“道长是说韩相有异心?”

    吴快哉摇摇头,便四下张望一番后说道:“韩相若真有异心,大可效法赵让梨和神遂宫等人做法。他之所以这番姗姗来迟,为的就是要在最关键时刻出现。你看,现在朝内要么是他的心腹之人,要么是他门下之客。他这么处心积虑,无非是要尽一切可能来达成他的北伐计策。”

第三百九十三章 洞悉江湖

    听到这里,赵鼎的心这才稍稍宽松了下来。

    二人一路闲叙,便也渐渐走到了城门关口。诸将得到圣旨要稽查一切过往之人,但赵鼎是当今秀王,众人自不敢去为难了他。

    只是众人又好奇吴快哉车上所带的那个硕大的箱子,便纷是犹豫着要问其中装着何物。吴快哉正欲寻思如何作答,但赵鼎却抢先一步的开口说道:“吴道长在殿前救了本王性命,本王便赏了些金银珠宝和锦帛给他。怎么,你们这是想看看本王出手是否寒碜吗?”

    得秀王这般不悦答复之后,诸将后怕却还来不及,又哪里敢再去开箱盘查?

    “既是王爷所赠,属下自不可怠慢行事。来人,放行。”为首的把关将军说道。

    得赵鼎这般相助,吴快哉便领着几名弟子驱车出了临安城去了。

    躲在箱子里的萧让一直默默的抱着花幕池,只是看着伊人凋零在即,他便再无心去享受这温柔美妙的相处时刻了。

    待得众人出了城郊后,吴快哉便寻得一处无人地方把萧让和花幕池放了出来。或是见不得萧让苦心呵护花幕池之景,吴快哉便从袖口取出一粒丹药来说道:“此乃我天山派的千年雪莲丹,能叫阎王宽限一日,你先给她服下吧。”

    萧让对吴快哉这番无私相助颇是感激,但吴快哉却冷冷一笑道:“萧让,你知道为何我愿意来帮你么?”

    萧让细细回想,却也不觉得这位天山掌门过往欠过自己多大的人情。如此,萧让便摇摇头道:“吴掌门不忍见我们走投无路遂施以援手,此乃胸怀侠义之故吧?”

    吴快哉当即冷笑道:“侠义?你都是做过了武林盟主之人,可曾说得出几个纯粹侠义为怀的人?又见过几回纯粹的侠义事情?”

    萧让默了默,在他的记忆当中,江湖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切身诉求,每个门派也都各有本派立场,却根本找不出多少如吴快哉所讲的人物和事情来。

    只是萧让此刻又似乎不再愿意去讲这人心人性的事情,毕竟经过了这番动荡后,萧让是最受此道之害的人。

    吴快哉见萧让面露悲伤之色,便笑说道:“我救你,只是觉得你的脾气也和我一般又臭又硬。你可以说这是臭味相投,但却和什么侠义扯不上什么关系。”

    萧让听罢便也只得苦笑一番。

    吴快哉看了看天色,便又和萧让说道:“其实你我皆是这个江湖的失意者,因为你我都受到了别人太多的干预和掌控。”

    萧让知道吴快哉是在说他被花幕池逐步安排的事情,但萧让却并不后悔,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而从结果来看,除了要他去当皇帝这件荒唐事情外,花幕池为萧让做的所有安排都足要叫他称心如意。

    可是吴快哉要说的却并不单单是花幕池这一边,因为花幕池左右再多,也不过是叫萧让死心塌地而已。至于这左右了整个江湖的人,却是另有其主。

    “这次群雄受秀王之约来救驾,但到头来也只有少林一家得了封赏。不仅如此,那方丈还被朝廷指认为是掌控武林的唯一人选,只要赵宋还在,少林就永远是默认的武林盟主了。”吴快哉轻蔑的说道。

    萧让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便不愿去接他的话。但吴快哉却继续说道:“如果从今天回过头去看,这武林之中藏得最深之人,用心最远之人,却不正是少林么?”

    萧让虽不关心这些,但吴快哉既然说到少林,他便也回想起一件事情来,那就是少林为何也把九指头陀也带到皇宫里来了。凭借此人亦魔亦佛的修为,难道方丈不知他一旦脱控就要后患无穷的恶果吗?

    “本然方丈当然知道这一切了。其实从九指头陀现身起,就应该猜到少林是早已知晓了此次变故,并也对此作出了损失最小的应对策略。”吴快哉说道。

    萧让这才好奇起来,便细将困惑逐一相问。

    吴快哉亦把自己所知一一说出。原来他觉得本然方丈只带了宝相僧和九指头陀来临安,就意味着他们是冲着碧霄仙子来的。而他能当场为赵让梨指正身份,便又说明二者亦于此早有沟通。若是如此,赵氏一族的事情多半也已为他知悉了。

    本然方丈谙透其中玄机后,便助赵鼎汇集了所有的武林人士,只是从当时情景来看,他们打的口号仅仅也仅仅只是针对了萧让和花幕池而已。毕竟同样要行夺位之念的赵让梨和神遂宫都未受到他们多少攻击。而随着事情的演变,等各方角逐势力都浮出水面时,他亦要立于不败之地了。

    本然方丈通过这样一个办法,不仅将宝相僧和九指头陀两个外来和尚处置妥当,还于群雄皆严重受损之际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实力,就算皇帝不下旨,往后的武林也需是他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萧让心里遂有怨恨,若非这九指头陀到来,花幕池又何须受此重伤?

    只是关于少林在此点上的心机一旦说开,许多旧事便又要浮现出来。从此,这天下便似再无什么公道侠义的门派了。

    吴快哉却无萧让那样的怨念,他只一脸轻快的笑道:“对于侠义公心之人来说,这是一个坏透了的武林,一切都只会叫人看了眼烦心烦;但对于更多的泱泱大众而言,这又是一个还过得去的江湖,起码他们还能于此附庸或渔利着活下去。不过我却是真的看腻了,从今往后就在天山上坐等老死好了。”

    萧让又何尝不厌倦这个江湖?又何尝不厌倦其中的蝇营狗苟之辈?只是吴快哉能洒脱而去,他却还有心头那份放不下的眷念要去执着呵护。

    吴快哉知道劝不下萧让,便只仗剑抱拳一辑,就带着弟子门徒向远处去了。

    萧让虽不知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但花幕池垂危在即,他便只一心急着又要为她求医问药去了。

    但躺在他怀里的花幕池却幽微的叫住了他道:“萧让,刚才吴掌门说我还有一日的时间,你便好好的陪我一天。”

    萧让自不会放过任何挽救花幕池的机会,但花幕池却缓道:“你知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江南春晚

    萧让却无心去听,他只叫花幕池不要再费力说话。

    可是花幕池却不管这些,便继续说了出来道:“我的伤是仙后赐的,这个世上根本就无人能治。”

    萧让这才惊诧起来,便悲着问道:“你是仙后的弟子传人,她为何要这般对你?”

    花幕池却不回答那么快,她只遥遥向着远处望了一眼,便渴望着说道:“趁着繁花未尽,你便带我往钱塘江畔看看这江南春景可好?”

    萧让逆不过伊人的期盼说话,便抱着她往那大江之畔赶去了。沿途但见一花一树之美景,萧让都要忍不住叫花幕池来看,而她若看得腻了,萧让又逐一讲给她听。这样的情形,便又叫花幕池心下温暖起来。

    一番长途跋涉,萧让终于在黄昏时刻抵达了钱塘江畔,只是此地近海,最尾一季的林花早叫那江风海风吹了个散。

    花幕池却看得十分惬意,因为她当年也是时时于此怅望远眺的。只是这一切,她并不打算再讲给萧让听了。

    萧让见花幕池脸上重要焕发出容光来,便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江上风景看了个够,花幕池才扭过头来细细的望住萧让。良久她才说道:“萧让,你心里会不会恨我?”

    萧让当即死命摇头,却盼花幕池千万不要误会了他。可是花幕池却面有遗憾道:“你不恨我,我却要恨你了。”

    萧让一听,当要大急道:“幕池为何要这么说?”

    花幕池遂惆怅道:“你一早若肯信我,安安分分的坐到那龙椅上去,后面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萧让虽然心里仍是不愿这么做,但眼下的花幕池已经朝不保夕,他便也不肯再去计较什么了。其实花幕池这么说也是没错,毕竟当时的一切都在掌控当中,只要萧让乖乖就位,便就生米做成熟饭了。无论是后面要来搅局的赵让梨、还是武林人士皆无法再扭转乾坤,如此自也不会再有神遂宫什么事。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容不得再去假设,花幕池于是后悔自己向萧让说了这样令他伤心的狠话来。

    花幕池于是一边重新安慰萧让,一边又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我真正见过你要为我奋不顾身之景,今生遇上你,我便一切知足了。”

    萧让见着花幕池话音又要趋于悲凉,便当即上前去劝慰与她。可是一切的事情还是花幕池知晓最多,萧让这番安抚说话,她觉得听着开心就好了。

    花幕池遂又静静的看着萧让,看着看着,她便忍不住要泪如泉涌下来。萧让以为她是伤痛发作,便连要使尽最后一丝真气来救治与她。

    “萧让,不要浪费力气了。坐下来,就坐在我的旁边听我说说话,好不好?”花幕池哀婉道。

    萧让确实也再使不出些真气来了,便只得抱憾着与她同坐下来。但萧让坐下来后,花幕池却要暗自惆怅起来了。见着一切悲喜忧乐好似浮光掠影般的在她脸上回转,萧让便终于坐不住了。

    但不待萧让说话,花幕池却先开口了。

    “萧让,你知道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吗?”花幕池收住情绪问道。

    萧让默了默,便迟疑道:“先前幕池说是仙后给的?”

    花幕池点点头,便似十分吃力的问道:“那你知道仙后为何要这么做吗?”

    萧让对碧霄宫的往事知之甚少,花幕池亦未有于此透露半点,他又岂能猜得到?

    花幕池于是扭过头去说道:“仙后辞世之前,要我一生一世都忠于她一人,便在传授我武功时给我下了一种独门的毒药,细算来怕也有十年的时间了。”

    萧让当即悲痛道:“原来幕池默默承受了十年的毒害,仙后这么做却也太过狠心了。”

    花幕池见萧让自始至终都只关心着她的遭遇,便索性跳过这一环节说道:“仙后确实对我太狠心了,但她终究还是留了个口子。”

    萧让一听,顿时觉得有希望来了,便连要追问她仙后留的解决之道在何处。

    “在神技阁里。”花幕池直直答道。

    萧让大为不解,但如果神技阁里有救治花幕池的办法,那么他要做的就是马上带着花幕池回去。

    可是花幕池却抬起手腕来说道:“一切都太迟了。”

    萧让盯着她手腕上已然闭合的那道墨色绿环,便怎么也要不甘心起来。

    “神技阁的九重天是封神境,只要抵达这一重境界,人便可重塑此身,教一切伤痕毒害皆自行消散。”花幕池说道。

    萧让听罢便当要眉宇深深的皱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要练至这封神境界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得的事情,如此,就算马上把花幕池送抵了神技阁,只怕她也熬不了这么多时间了。

    花幕池却并不觉得有何惋惜,因为她知道封神境意味着什么。

    “萧让,你知道为何我的修为只抵达了通天境,却未能再突破至那封神境么?”花幕池问道。

    萧让觉得这定是封神境的武功繁琐难学,花幕池才未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花幕池却摇摇头道:“彼时仙后尚在,我得她悉心指点,便一路畅通无阻,若要过那封神境,亦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一切都是我不肯去抵达封神境的,也正因此,仙后才死了心要来向我下毒,好盼能逼得我越过封神境去。”

    萧让越听越糊涂,难道对花幕池来说武功更精进一步不是好事?难道对于倾瑶仙后来说就非要下此狠手来逼迫花幕池抵达那第九重天?

    可是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花幕池正是觉得第九重天对自己不好才抵死不从;而倾瑶仙后亦是觉得花幕池非要入得此境界不可,否则她便不惜杀死对方。一切都还需花幕池亲自来说。

    “神技阁第九重天名曰封神境,恰如其名,抵此境界者便趋神仙造化,飞天遁地、虚无幻化无所不能。于武学来说自是最高妙之境地。但此境界亦有个不可逆转之趋势,那就是一旦进入这个境界,其人便就如封神一般的舍弃了情字。不管你愿不愿意,从此以后都只能做个有欲无情之人,就如仙后那样。”花幕池厌厌的说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美人迟暮

    萧让终于明白过来了,只是花幕池在那个时候显然还没有遇见萧让,那么这一切的情分自也要与他无关了。萧让忍不住心里悲伤,但他又想:花幕池原本有自己的人生,他岂能要求对方从头到尾都围着自己一个人来转?

    花幕池察觉出萧让暗自流露的感伤,便更要隐隐愧疚起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萧让你对我好过,我亦打心里感激爱慕着你。”花幕池说着说着便又要泪如泉涌起来。

    萧让听得出花幕池心里是藏着多大的悲伤,便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一定要让你好起来,从今往后就只你我于碧霄宫自在相处。”

    花幕池欢喜的点点头,但她又趁着萧让感慨之际一把点住了萧让要穴。萧让大异,花幕池亦因这番用力而又要吐出许多鲜血来。

    “幕池,你这是要什?”萧让急问道。

    花幕池却不答话,只一直死死的望着萧让看,而她那目光里流露出的眷恋、不舍以及不甘都如同一句句的情话般深深的震撼着萧让。

    但一切看罢,花幕池终于还是孤冷着侧过面去说道:“天下之人皆慕我容颜,萧让你是否也是图我美色才肯这样百般为我?”

    萧让虽然动弹不得,但他却直直否定道:“我虽慕你容颜而来,但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眷顾,早就印在了我的心里。我现在在乎的,是和幕池在一起时两颗真心容情交互的那份美好。”

    花幕池身子微微一颤,便又鼓足勇气来问道:“倘若赵让梨在殿内指认我的事情属实,你也还会这般看待与我?”

    萧让不假思索的答道:“幕池已经住在了我的心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只念着你。”

    花幕池于是盯着萧让双目激愤问道:“如果我是一个男儿之身,你也会不改此心?”

    萧让却也决绝着说道:“幕池就是我的一切,任何事情都无法逆转我的心。”

    花幕池知道萧让此心不假,便终于要仰天而泣道:“你这么好,老天为何要这般对你?”

    哭罢,江畔亦是星光闪闪之景了。

    花幕池依依不舍的看着萧让,终于破涕为笑道:“萧让,从今天起你就是碧霄宫的主人,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萧让似乎听出花幕池去意已决,便连要叫她不要舍下自己。但花幕池却一狠心的扭过头去,罢了又使尽全身力气往着钱塘江上纵身一跃。

    萧让惊呼不可,可是山脚下的江面只冒起一阵浪花,便再无任何回音了。

    萧让悲痛欲绝,但不管他怎么哀嚎哭求,那钱塘江上也只有冷冷的星光、月光在静静的闪烁。这世上再不会有花幕池了,花幕池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夜撕心裂肺的哭过,萧让身上的穴道也兀自冲脱开来。

    萧让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逐到钱塘江边去呼喊找寻花幕池,一番急寻不觅,他又顺着钱塘江一路追了下去,只到抵达江海口岸了,他仍是见不到半点花幕池的踪迹。

    正此时,江上打渔归来的老翁便问他何事哭泣。萧让于是急要借他渔舟相用,但老翁却非要他讲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相从。

    萧让于是说自己有个很重要的人昨夜落水,他要去把她找寻回来。老翁听罢便悲道:“时值春汛,钱塘江潮水汹涌无比,你说那人昨夜坠江,现在恐怕早就被冲到东海深处去了。”

    萧让却急急喊道:“那便就到东海里去找寻。”

    老翁却是愠道:“茫茫东海何止万里?其中深处何止千尺?老朽就算载你出海去了,你又能往何处去寻?”

    萧让不管,便非要如此不可。

    老翁看得出眼前这个侠士是个伤心人,便安慰道:“人各有命,好在生死循环,此人既死,定又能在别处重新投胎出世。你若知道她获得新生,便不当这般悲苦才是。”

    萧让终究不愿承认花幕池死去的事实,纵就违心,他亦要盼这伊人是如老翁所讲一般的在别处降生了。只是三山五湖何其浩渺,就算萧让相信花幕池是往人间投胎了,他也寻不得这踪迹所在。

    其实就算寻得了又能怎样?缘起缘灭本就只是一生的事情,花幕池的今生既已和萧让错过,下一茬缘分便注定就与之无关了。

    老翁见萧让终于不再扭着他要去东海寻人了,便劝他早些回去。可是萧让却忽然觉得钱塘江上的潮声似乎带着花幕池的天籁之音,便怎么也不愿离开。

    老翁劝之不得,只好独自泛舟归去。

    萧让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江畔上枯坐了三天三夜,只是在这三天三夜里,他和花幕池经历过的种种美妙往事都被定格成一幅幅的画面回转到了眼前。

    可是一切往昔有多美好,眼下的悲伤与不舍就有多沉重。待到萧让再向着渺茫江海喊了句“幕池”时,他的心亦要冷冻下来了。

    江上终于还是没有回音,萧让也宁愿相信花幕池是重生去了。只是萧让觉得自己此番失去花幕池,既有命数之因,又有人祸之故。尤其是那些为了一己私愿而横加干涉之人。

    萧让觉得自己一定要教之付出代价,否则花幕池就白受这么严重的凄苦了。至此,萧让便一边养伤,一边北上,却是首先要拿少林开刀了。

    本然方丈因为救驾有功而得了巨大封赏,便才一回来少室山就遣人大兴土木了。等萧让再登上山来时,眼前拔地而起的各个院舍楼宇险要让他误以为自己寻错了地方。

    寺中僧人皆认得萧让,如今见得他到来便纷要慌着四散而开。萧让却也不管这些,只依旧仗着那黄金大剑径直步入到寺院里面去。

    一众高僧闻得萧让到来,便纷要吃惊,但当他们出来见到其人时,众僧就更要惊骇了。因为此刻的萧让已然是星发垂垂之状,却怎么看都不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葱茏少年了。

    只是众僧又知道萧让身负谋朝篡位之恶名,他此番不请自来,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第三百九十六章 此心亦冷

    本因禅师于是急问道:“萧让,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让只冷冷的盯了他一眼道:“我来报仇。”

    堂内忽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罢了才见得那身着紫金袈裟的本然方丈急步出来说道:“我少林与你有何冤仇?”

    萧让却闭目说道:“你们害了幕池,这就是仇。”

    本难禅师却呵斥道:“碧霄仙子妄图谋朝篡位,此等不轨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但不待他话语说毕,萧让手中的黄金大剑已经划着他咽喉而过。

    见着萧让这般冷血杀戮,一众高僧皆要作义愤填膺之状。但本然方丈却急急止住众人道:“阿弥陀佛。碧霄仙子乃是被九指头陀击伤,九指头陀是悬空寺的僧人,只是当年血洗光明神教而被我寺高僧所擒。说到底他只是少林被囚禁的人,并非少林寺的门人弟子。”

    “方丈说的不错,况且当时的九指头陀已经入魔,便就连我和方丈都一并要来逐杀,其人所作所为又与少林何关?”宝相僧亦是站出来说道。

    萧让于是望着本然方丈狂笑起来,笑罢了才说道:“你一早就已经知晓临安城内的事情,便带着九指头陀前去,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幕池。九指头陀自该被杀,你这个幕后主使也不该苟活。”

    本然方丈又欲解释,但萧让却咆哮道:“九指头陀困在少林数十年都不曾出来,为何这番却肯随你去了临安?这不是你苦口婆心游说的结果?况那日在大殿之外,分明听得你唆使九指头陀来对付幕池,一切事情你根本赖不得。”

    本然方丈虽然这么做了,但其人用心又不尽如萧让这般看法。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萧让心里只记着要为花幕池报仇,便就是佛门重地有佛来挡,他也要杀将过去。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本然方丈和宝相僧自是无可奈何,而一众高僧亦要严阵以待。

    萧让已经不在乎多杀一人,便长剑一挺的先要施展神技阁里五重天的武功来。萧让要选这霸道境之武功,纯粹是觉得非以此强悍杀招对敌而不能解心头之恨。

    虽非用了自己最高明的武功,但萧让早识五重天之极限,又得近百年的内力加持,如今更有四尺神兵利器加持,便就一切攻招皆要变得狂霸无比起来。及此出手之下,本渡、本难禅师率先负伤,其余来敌之众亦要被一举击溃当场。至于那本然方丈和宝相僧,虽然周身之伤也已痊愈,但凭二人修为,却终究驾驭不住对方这狠绝的招数来。

    随着萧让的猛烈剑招如泰山压顶般的倾泻过来,宝相僧的双掌皆要被当场刺穿,却是再施展不出他拿手的《焚天掌》和《雪崩拳》来。而本然方丈的遭遇却要更惨,因为萧让的剑锋敛着剑气,便终要从对方手上功法开始一路破尽到他正身的《大乘伏魔功》里去。

    及此下来,本然方丈顿作浑身是血模样,而他著着的金光闪闪的紫金袈裟亦要被割成破烂之状。

    即便如此,萧让仍不收手,只见他长剑一翻急幻游荡,便终于照着本然方丈胸口深深刺去。

    本然方丈纵以双掌相抵,亦是拦之不住,便眼睁睁的看着这利剑穿胸而过。

    少林上下皆是骇然着不敢再上前半步了。而萧让杀了本然方丈后,亦无心再向其他人出手,遂自腕上奋力一震,那黄金大剑上沾染的鲜血遂飞溅得一地都是。

    萧让收起长剑,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

    萧让离开少室山后,便径直往着碧霄宫赶去,只是他心里充斥着莫大的悲伤与怨恨,便就沿途见得有嚣张跋扈的恶徒之辈,他亦不吝一剑杀之而图清净。

    但路途遥远了,便善恶之人都要遇得到。当遇到寻常之人遭受欺凌时,萧让却再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上去打抱不平了,除非那受欺凌之人敢以死相拼的表现出自己并不甘于受人欺负。

    一个人如果自己遇到危难了都还要念着惜命,那就如他所愿的叫他自己去惜吧。

    一番风雨兼程,待萧让回抵碧霄宫时,人间又是换了一季。碧霄宫里的侍女见得萧让独自归来,便皆要问他尊主何在。

    萧让说不出话,只望着池塘那头的开满红花的神树默默出神。当池畔有风乍起,那一树的红蕊又絮絮飘飞下来,待将一池春水遮蔽之时,萧让便忍不住再要眼眶红润起来。

    侍女见状皆料到花幕池已遇不测,便纷要向着萧让跪拜哭泣起来。

    可是萧让却无心去管这些,他只哀伤着走过廊桥,最后又站在那棵神树下默自发呆起来。他的思绪,全部都已经回到了当年花幕池初领他进来的情景。美人、仙境以及最炽热的爱终究还是要冰冷下来,没了这些唯美的人与事,这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又还有何意思?

    萧让低着头在神树下漫无目的的来回走动,终于还是向着后面的矮山去了。

    此处曾有仙子盈盈,更得双燕比拟,如今只剩萧让孑然过步,怎不叫人心里空寂?萧让在亭内静静的坐了一阵子,便又要往冥河之畔去了。

    如今的萧让早已不需花幕池相助就能飞跃这如同天堑的冥河,但他却多么希望伊人还能再来拉着他一同飞渡呀?

    只是萧让在飞跃冥河的半空中时,却忽又觉着底下似乎有个光芒闪耀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萧让上次回抵时候就已经发觉了,如今再见,他便决意下去看一看。

    冥河深不见底,其下更是漆黑一片,好在萧让曾在同为冥河深谷的驼山室历练过,对于这样的地方,他自能轻车熟路的赶抵过来。

    但当萧让下来之时,才见得冥河河谷的墙壁上正伏身着一个人,而他在冥河上空所见到的耀眼光芒,亦正是那射入谷底的一缕阳光映耀了她头上发钗之故。

    萧让认得这发钗,便迟疑着喊了句:“隽秀姐姐?”

    此话一出,那伏身在崖壁上的人儿便当即悲切的哭出声来。萧让从这声音里确认了对方身份,她不正是原本在碧霄宫里照料萧让起居的灵、隽二婢中的隽秀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 荒唐离奇

    萧让见这隽秀浑身爬满藤蔓,便连要将她解脱下来,但隽秀却畏惧着疾呼不可。

    萧让遂问她为何不肯下来,但隽秀却总也不敢回答,罢了还要萧让一剑杀了她。

    萧让却迟疑道:“幕池不是说安排你和灵秀姐姐去办要事了么?你怎会跌入了冥河里?”

    隽秀不敢回答,萧让便猜到其中有因,遂又说道:“隽秀姐姐得五重天造化,要出这冥河并非什么难事。”

    隽秀听罢便哭道:“我一身内力全失,若非此处有树根藤蔓缠住,只怕早和灵秀姐姐一同冲到暗河里去了。”

    萧让一听,便惊讶道:“你说灵秀姐姐也落入这冥河了?”

    隽秀却抬头望了望天,又悲着说道:“灵秀姐姐跌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去冥河深处,也是个归宿。”

    萧让只心里生出怨恨道:“是幕池下的手么?她为何要对你们这样做?”

    隽秀听罢便心里一酸的说道:“我们罪孽深重,一死尚且不能赎罪。宫主这么做,我们却都不怪她。”

    萧让听到这里,便二话不说的除去隽秀身上缠着的藤蔓杂芜,罢了又将她从中解脱下来道:“我这就带你上去。”

    隽秀却是怎也不肯,但萧让却哀叹道:“幕池已经不在人世了。”

    隽秀听得此说,便忍不住也要失声痛哭起来。

    “我念幕池,故而悲伤。她要杀你,你却为何也要作此悲痛感受?”萧让问道。

    隽秀于是把自己和花幕池的主仆关系说了出来。原来隽秀是在十年前被带到碧霄宫来的,时值倾瑶仙后垂暮之际,她和灵秀便一起被委以贴身照料花幕池的任务。二人做事皆是勤快利索,为人亦率真单纯,便一直要为花幕池所器重。是以在一众侍女当中,花幕池独独对这灵隽二婢格外器重,不仅将碧霄宫内巨细皆放心交付她们代办,还指引二人抵得五重天之境界。隽秀之悲,便悲于此。

    萧让虽然深爱着花幕池,但他却觉得这一切并不足以抵消花幕池要杀此二人的过错。如此,萧让便又要觉得隽秀这是矫情做作起来。

    闻着萧让之话渐渐生出冷傲之气,隽秀便更要惭愧起来。只是她这般惭愧终究不是像萧让所讲的那般虚情做作。

    萧让始终觉得隽秀十分可怜,便不再去计较其他了。

    只见萧让撕下一块袖口布料去蒙住隽秀的眼睛,罢了才背负着她直上崖顶去了。

    隽秀在冥河足足呆了两年多,若非是有那能行蛰伏长眠的《幽潜功》相傍,她只怕一早就饿死在冥河谷底了。但不管怎么说,在经得这么许久的不见天日的时间后,她一身皆要作邋遢之状了。

    萧让于是遣人为隽秀梳妆浣洗,这时,她才算重新呈现出那光彩照人的模样来。

    萧让仍不解花幕池为何要杀了她们,便待隽秀好转之后才将此事相问。隽秀一听,却是怯怯的低下头去不敢答话了。

    萧让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便一定要她讲出来,可是当隽秀把个中缘由相说时,萧让又要气恨而愧疚难当了。原来,萧让记着的那些与花幕池共赴巫山之娱皆是隽秀二婢代为行之的。而花幕池之所以要这么做,却是要二人把倾瑶仙后相传的数十年功力全部转交给萧让。

    萧让听到这里顿时懊悔起来,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更觉得自己蠢笨。因为碧霄宫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人花个几年时间去办。

    可是萧让却总也恨不起花幕池来,因为他分明记着伊人恰是那时白了额前的一片青丝。说穿了,花幕池的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着他的。

    隽秀见萧让兀自苦愁,便红涨着脸说道:“我是尊主的仆从,她要我做什么,我都要遵从。如今公子是宫主了,我也一切遵你之命。”

    萧让却只沉重着叫隽秀先下去歇息,而他自己则要思绪混乱成一团了。但那些原本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始终是躲不过的,萧让再不愿面对也没有办法。比如他和隽秀之事,比如花幕池为何非要李代桃僵的要她人来与萧让交好。

    萧让虽然不顾一切的要爱着花幕池,但随着一些事情逐渐浮出水面来,萧让便忍不住想要更全面的了解这个叫他心心念念的人。

    萧让先是翻遍碧霄宫内的所有典籍,但不管他如何查阅,却只能看到碧霄宫四十余年之前的各种传奇,而再要往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再无着墨了。

    萧让知道宫内就属隽秀资历最老,便要去问她了。隽秀却抵死不肯相说,但她越是不讲,萧让就越觉得其中藏着重大隐情。

    不得已之下,萧让只得以宫主身份强行来压,却是逼得隽秀直要委屈而泣。

    萧让没有办法,又只好恳求道:“隽秀姐姐,这件事情对我非常重要,我求你务必如实相告。”

    不知为何,当隽秀见得萧让这般决绝难受时,便终于心软着答应了他。

    隽秀于是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花幕池的消息说了出来。原来四十四年以前,那受倾瑶仙后驱使的一僧一道见得尚是男儿身的花幕池容颜俊美,便将她骗至碧霄宫中,从此成为了倾瑶仙后的男宠。

    萧让心里有气,却怎也发泄不出来了。

    “仙后之姿美绝天下,但凡男人见了都莫不当场倾心。可是尊主却对此视若罔闻,便就是仙后一直宠他爱他,尊主也绝不为此心动。仙后虽知尊主这是还惦记着那位封在冰窟里的男人,但她却又不敢惹怒了尊主,便一直睁只眼闭只眼。”隽秀说道。

    萧让当即恨道:“那人何在?我要去见他。”

    隽秀却说倾瑶仙后临终前要将之焚灭,但花幕池抵死不从,便已将之换到其他冰窟里去了。

    “正是因为此事,仙后觉得尊主一直未有真心对她,便要勃然大怒起来。”隽秀说道。

    “所以仙后才对幕池用毒,好叫她从此绝了对别人的情念?”萧让默默说道。

    隽秀十分好奇萧让是如何知晓这个秘密的,萧让却寂落着称是花幕池临终前亲口告诉他的。

    “尊主能把此事相说,足见她对你的看重。”隽秀安慰道。

    萧让却再也开心不起来,他此刻的心情太复杂了,所有关于爱恨情仇的东西都在充斥着他原本就压抑着的心房。

第三百九十八章 真相渐明

    隽秀见萧让忽自沉闷,便以为是自己刚才那句劝慰之话刺激了对方,如此,她便要连连自责了。

    萧让只默默招了招手,示意她不必这般介怀,罢了又叫她继续说下去。

    隽秀却忽的问道:“你知道仙后是怎么死的么?”

    萧让记得花幕池曾与他讲过这倾瑶仙后乃是活够了几百年才辞世的,若真要说这死法,恐怕还得是寿终正寝才最合适。

    可是隽秀却摇摇头道:“以仙后修为,只怕再活个百把年也不在话下。她是被尊主气死了的。”

    萧让于是问隽秀道:“幕池是如何气她的?”

    隽秀的脸色顿时又要红涨起来,显然是有些难以启齿了。萧让见她困顿,便索性叫她跳过这一环节去。可是隽秀一直记着萧让说过此事对他十分重要,便就再难,她也要为之达成。

    隽秀于是羞着脸继续说了出来。原来花幕池违心着向倾瑶仙后示好,待哄得她开心之刻,便要求倾瑶仙后授他神技阁最高深的功法。倾瑶仙后见自己宠他数十年终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便悉数答应了下来。

    但要修行神技阁的上层武功就必须有足够的内力积攒,越是顶层就越要越深厚的内力支撑。倾瑶仙后于是答应传授内力给花幕池,但花幕池已然习得那阴阳融汇导传内力之法,便于这欢娱当中逐步将倾瑶仙后大部分的内力都吸夺了过去。

    倾瑶仙后虽然十分震怒,但她又独宠对方,到头来便觉得就算是把大部分内力都交给了他也无妨。只是花幕池一朝功成,就急着要出去给他的那位故人报仇雪恨,倾瑶仙后这才知道他过往的一切殷情皆是刻意而为。说到底他还是骗了倾瑶仙后的一身本领,说到底,他是还是骗了对方的一份情。

    只是倾瑶仙后虽然失去了大部分功力,但她九重天之造化尚在,便也不怕后进的花幕池翻了天来。而更重要的是,花幕池出山去后,却发现那些旧日仇家要么一早死绝,要么根本就不知所踪了。

    一番失望归来后,倾瑶仙后自要苛责与他,但花幕池却仗着自己修为渐张而要与倾瑶仙后翻脸起来。倾瑶仙后痛恨花幕池耍心机欺骗了她,又恼他既作男宠却时时念着别人。如此,倾瑶仙后便向花幕池下了一种奇毒,要么花幕池从此一心伺候与她,要么花幕池就只能去去突破九重天的封神境界。

    可是这不管哪一种选择,都是要逼着花幕池放弃旧故,作为情深不改的他又怎会相从?花幕池于是和倾瑶仙后彻底翻了脸,而倾瑶仙后亦由此屡受他气,便索性来了个自己得不到也绝不便宜了别人的做法,最后竟将男儿自身的花幕池净了身。

    只是倾瑶仙后这意气用事的做法却又要叫她悔恨不已了,毕竟一个女子怎可再宠幸另一个女子?而更是叫她气急攻心的是,花幕池一旦化作女儿身之后,一切绝美的容颜气质皆要汇集于他一身。

    美人最怕见着美人,而年长永远嫉妒年轻,倾瑶仙后就在这样的遗憾气恨之下,终于要撒手人寰了。

    萧让听罢却觉得这个故事格外的沉重,因为他又何尝不觉得自己也受过了这样的哄骗?萧让于是特别想去找出花幕池供藏在某处冰窟里的那位故人,他特别想看看此人到底有何能耐可教花幕池这般死心塌地。

    关于这冰窟的具体所在,就是久在碧霄宫的隽秀也不知情了。但萧让觉得碧霄宫就这么大,他只要翻遍每一处冰窟,总能找出对方容身之所来。

    萧让于是提剑直向后山深处奔去,但这一路满满都是往昔记忆,却又叫他走的十分缓慢来。只是神技阁的七十二洞天寂静一片,小溪边的老梧桐下也再无伊人,唯有那阵阵秋凉之风,又要扰着孤燕来回穿梭于绝壁崖谷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地方,这几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美好便又重新浮现在了他心头。萧让忽然觉得自己又不想再去找寻那个他原本急着找的人了,如此,他便惆怅万分的缓下脚步来。

    不期而遇的事情总是难觅缘由,就在萧让兀自徜徉追思之际,山那头的却忽然传来一阵崩塌之响。萧让记得那是一处冰洞所在,便独自要过去查看究竟了。

    “原来只是一段冰封的钟乳石塌落了。”萧让心里默道。

    但当萧让将要退出这冰洞时,他却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处洞穴入口。只是此口尽头被一道巨石尘封,却再也无法前进下去了。

    萧让怎么也算是在碧霄宫呆了有几年的人了,他却也好奇这偏荒之境为何还会有这样一处隐秘洞府。

    如此,萧让便四下找寻开启这石门的机关,但当他找到机关开启之处时,却发现它早已被人销毁了。萧让当即警觉起来,便更要打算往这洞府内一探究竟。

    萧让于是奋力向着石墙猛发一掌,但除了又震落冰洞内的三五钟乳石外,这石门却丝毫不受影响。

    萧让知道此石墙厚实无比,非是神兵利器而不能开凿,遂当即要以黄金大剑来击。待得一番奋力相劈后,萧让终于劈开了这道石墙。

    只是里面的情景却又要叫萧让大为诧异起来:只见这洞内俱是滋润生长的剔透玄冰,冰之光芒和着各式金银珠宝的光泽交相夺目,而冰凝之暗香更是永夜微醺。

    萧让见洞府底端似有一个烟浪袅袅的冰砌案台,便直要过步上前去看。只是这一看,便要叫萧让彻底的震惊了。因为在那冰台之上,分明躺着一个身形容貌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只是此人年岁明显要比萧让增长,而额前的一缕白发亦要比萧让这般满头银星光泽白的更加透彻。

    见着这个与自己如出一辙之人静静的躺在冰台之上,萧让几乎是看到了自己死去的样子了。

    但萧让当即又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就是赵让梨口中那个叔叔,亦是隽秀所讲的花幕池念念不忘的故人。萧让忽然很羡慕他,因为花幕池竟能这般痴诚的将对方保存了四十余年,亦也这般痴诚的让他一直活在了自己的心里。

第三百九十九章 百转千回

    只是萧让有多羡慕此人,他便就有多痛恨此人。但见着那异样熟悉的安详面孔,萧让就是手握黄金大剑也再下不得手了。

    萧让忽然觉得很好笑,因为自己竟要去生一个死人的气,关键这个死人还根本就没有招惹过他。但萧让更觉着可笑的是,他得花幕池眷顾,全是因自己长了一张与这冰台之人一模一样的脸。若是如此,那花幕池过往对他说的种种暖话,做过的许多唯美之事岂不都是些哄他开心的谎言?

    念及此,萧让的心遂要极尽悲伤失落起来。

    萧让于是靠在冰台上默默而坐,对他来说,他宁愿相信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的前生,至少这样他便算是真正的拥有过花幕池的。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当萧让仰头叹息时,却正巧见着对面墙上供着一面灵牌。萧让抵近一看,便终要万分孤落起来。因为这灵牌上写着的,分明是迎龙山庄庄主、赵氏第五代隐主、天下武林盟主赵氏承宗之位,而落款则寥以“一位伤心人立”收尾。

    萧让再看了一下立牌时间,却整整过去四十余四年。一个人能把对方放在心头四十余年而不改初衷,这样的爱慕难道不是一生之恋?相比之下,萧让对花幕池区区几年的追慕又算的了什么呢?

    萧让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并非想象的那么坚强。但更要摧残他内心的是,案台上还有一封花幕池亲笔镌刻的誓词:你未了之心愿,我以毕生来为你达成。

    萧让似乎隐约明白起什么来,但他又极其不愿相信事情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否则,那么花幕池对萧让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在为这个冰台上躺着之人所做?那花幕池对他的一切的好,岂不又是为了此人而好?

    不知为何,萧让的滚烫的泪水便就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默默的,萧让觉得自己爱够了也恨够了,便终要这世界要万籁俱寂了起来。

    于此寂寥万分之下,萧让便提着他的黄金大剑默默的走出山洞去。却不知为何,当萧让抵达洞口时,他手中提着大剑竟兀自发狂起来。萧让大异,但这黄金大剑却似不听他使唤一般的直要折返着刺向冰台而去。

    萧让哪里知道此剑开封之时第一个就是饮了那躺身冰台之人的鲜血?而神兵有灵,此番复见仇敌,自也要发狂发蛮起来。

    萧让终究不想扰了那人的好梦,亦再不忍坏了花幕池心血,便当要使出浑身劲力来制服这似脱缰野马一般的黄金大剑。神兵本就强悍无比,萧让又是造诣非凡之辈,是以二者才一相会,便要在这冰窟内闹出巨大动静来。

    但见无数冰晶兀自开裂,垂于洞顶的倒立柱石亦也齐齐坠落下来,而待得地动山摇之际,这座冰窟要自行崩塌了。

    萧让大急,但却始终拖不回那发蛮的黄金大剑。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先行闪身避让了。

    萧让的做法是对的,因为他只一刚刚跳出山外来,这个冰窟就完全的坍塌了。今从山外看去,却似连这山头都要下沉了一截。

    闻讯而来的隽秀当要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让却默着什么也不说了。

    隽秀觉得只要萧让无恙,就一切都好。只是她见萧让两手空空,便又问他所带的宝剑哪里去了。

    萧让亦是一脸困惑,稍许才低声着说自己的宝剑不小心被埋到山里面去了。

    “宫主是大英雄般的人物,怎可少了称手佩剑?你随我来,我带你去取一柄绝世神兵来。”隽秀红着双颊说道。

    萧让反正也无去处,便就照着她所讲去做了。

    但隽秀却带着萧让来到了七十二洞天前,待见得她对着倾瑶仙后之墓恭敬叩拜一番后,她才向着萧让说道:“仙后墓前第二块石阶下面藏有一个石涵,内置云中剑一柄,乃仙后生前之绝世佩剑。”

    萧让于是向着倾瑶仙后之墓一拜,罢了才翻开石阶,便果见其中有个石涵在内。萧让打开石涵,却见里面仅藏一柄一尺见长的短锋,遂只随口说道:“此剑却不比我那黄金大剑强势。”

    隽秀只叫萧让拿出来试试,而萧让正自百般无聊,便就一式却又何妨?

    只是当萧让拔出这柄云中剑时,一道混着青黄光泽的剑气便夺鞘而出,由此发出的清脆之声亦要响遏行云。萧让默自往着天际一看,犹能感应到其中尚有不绝气息。

    望着这柄流淌着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两种色彩的短剑,萧让便再不敢小觑于它了。

    “这确是一把绝世宝剑,只是它是仙后遗物,我不能据为己有。”萧让说罢,便又将之放回到石涵当中去了。

    隽秀仍自要劝萧让去取,因为他已经是神遂宫的宫主,倾瑶仙后的一切遗物自该由他来继承。

    萧让却默默的盖上石涵,罢了又再将那石阶铺了回去。的确,以萧让现在的造诣,有剑和没剑已然毫无差别,如此又何必再去动这柄追随着倾瑶仙后一起入土的绝世神兵了呢?

    碧霄宫里少了花幕池之后,萧让便第一次觉得这个人间仙境会这般的无聊。而当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之后,一切的爱恨情仇仿佛都要莫名其妙的疏冷下来。可是这不过是爱极与恨极短期相冲的结果,待时间再要漫长一些时,这爱与这恨便又要此消彼长起来。

    所谓“情长恨短”,当恨的那一份心思悄然落幕,这最要永恒的爱意才愈显得热烈真挚。萧让终于还是要念叨起花幕池了,而经过这一番爱恨交织的反复较量之后,他便越要觉得自己不能失去对方。

    可是伊人已去,他又能到哪里去寻回花幕池来呢?

    萧让想起吴快哉的那幅《碧霄仙子图》来,便觉得这就是他心念之人唯一留存在世的东西了。作此一念,萧让便打算离开碧霄宫了。

    隽秀自是难舍非常,因为他早在当年与萧让共赴巫山之时就已深深的记住了对方。而她也一直用尽自己的一切赤诚去对待萧让,但萧让只觉得自己愧欠过她,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感受了。

    隽秀留人不住,便问萧让何时归来,此中关切,早已不是主仆从属之关系了。

    萧让只说自己想出去转转,转够了也就回来了。

    隽秀却怕他此去再不回来,便忍不住要幽幽而泣。萧让怜惜这位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人,便改口道:“隽秀姐姐勿要担忧,我办完事情之后,就会赶回碧霄宫。”

    可是隽秀总怕萧让要离她而去,便忍不住望着他说道:“这是你答应过我的话,一定要记在心里。”

    萧让默了默,便终于又点点头,这才飞身直过冥河去了。

第四百章 缘聚缘散

    或是此番经历了太多的爱恨交互,当萧让再次过步那颗挂满了许多锦囊的神树时,他便忽的想要去拆开这些心愿袋来看。或许在这里,他还能再听到花幕池的莺软话语。

    在好奇之心和期盼之心一同作用之下,萧让只拆开第一个心愿袋就停不下来了。因为他拆开的袋子里,装着的都是花幕池称赞萧让的溢美之词。

    萧让越看越喜,便又越是欣慰道:“幕池的心也是念着我的。”

    可是萧让这番摘下来的红色袋子是最矮处的,而其中的成色亦也最新,换而言之,他看到的这些都是花幕池新近一两年所写,那时的她自然最要恋着萧让。

    但随着萧让继续往拆读下去,那些关于他的事情便就渐渐的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花幕池对自己抱负及门人执行任务的种种寄望。萧让知道花幕池是办事利索之人,却想不到她在这背后还做了这么多的祈愿。

    随着拆阅数量的增多,萧让能看到的就不一定都全是美妙开心的事情了。在神树一处枝丫上挂着的袋子,就要叫萧让看了心里迟疑。

    这个锦囊所祈之事,是花幕池盼自己于青山雨雾处回眸之景能尽入皇家画师之笔。萧让亲自见过吴丹青,亦受他之画才有缘结识了花幕池。如果花幕池所讲俱不违心,那么花幕池出现在吴丹青的画里,就怎么看都是有意为之的了。

    萧让的心因为受了太多的伤痛和打击,早已要疏冷下来,但此番看到这个讯息,他亦不免要翻涌出些许恨意来。而更教萧让气愤的是,他接下来竟然看到了花幕池希望白荷纠缠神遂宫并截下萧让的寄愿。

    原来一切的际遇,都只不过是早有预谋的伏笔。如果花幕池一早就盯上了萧让,那么她往后所做的一切便就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了。萧让这般一念,当即要将那狠狠的摔在地上。

    萧让的心于是又要从这爱着转入到恨着的境况。

    萧让只恨自己在冰窟里丢了黄金大剑,否则他非要当场砍了这颗恼人的神树不可。

    但神树之上却仍有无数发旧的锦囊和着红花一起随风摇曳,萧让于是再要摘下些锦囊来看,却是要看看自己究竟还会被人算计到何种地步。

    可是他到底还是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越往神树高处,那些心愿袋的时代也就愈加久远。等他再要翻看时,他的名字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但萧让却并不会因为此中少了自己而心情好转,相反的,他越往后看,心里又要更加失落寂寥起来。因为接下来的那一树心愿袋里,全是花幕池对赵承宗的种种追思寄托。通过这些锦囊,萧让能切实的感受到花幕池对此人的那份炽热之情,只是萧让天然的对这份情感独有感触,便只初初一读就忍不住要鼻子一酸了。

    萧让越看越难受,因为他总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从深恋着某人时忽然就变心去爱上了另一个人。

    好在爱恨皆有转合,而他读此寄托得来的喜忧亦无定势,待得萧让再去摘取那最顶层的心愿袋时,他看到的却是倾瑶仙后对花幕池的种种寄盼期望了。虽然萧让能感受得出这位已逝高人居高临下的傲气,但细究其中用心,却也总是念好居多。

    不知是时代久远之故,还是这心愿袋也要新人换旧人,当萧让再读罢几封出自倾瑶仙后手笔的寄愿后,那神树之上就只剩下无数寂寞开放的繁花了。

    而此时再看这树下,却是铺满着要与红花难辨异同的一地锦囊了。

    萧让终于对自己这些年的际遇有了全新的看法,而由此带来的恶果便是他要开始去怀疑花幕池对自己的真心究竟成色几许。可是,可是花幕池已经辞世了呀,萧让再要这般执着探求,却又有何意义?

    但萧让的心就是种下了这样一颗种子,他于是在这份爱与怀疑当中孤冷的走出了碧霄宫去。

    萧让原本是要直奔临安皇城而去的,但此次既然还要去求证一些事情,如此,他便转而向着云台山去了。

    再见到萧让归来时,云台派里的人都惊呆了,不仅是他的旧日同门师兄弟错愕着不敢来认,就是乐天见了也要犹豫不决了。

    萧让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参与了夺位而受到朝廷降罪追杀的结果,但他却不知众人的惊愕,还在于此刻的萧让已经变得让他们陌生起来。比如那一头泛着星月光芒的银白长发,比如那再也见不着一丝笑容的冷酷面庞,比如那对已经黯淡得要叫人生畏的双眸。

    可是萧让终究不会加害这些云台弟子,毕竟他最纯真的岁月都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但萧让去后多年,中间又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云台山里的人却未必都还会这般赤诚视他。

    一番冷顿的故人故地重逢,足教各自心里都极显尴尬。

    只是云台山里却还有一个人坦诚对他,那就是李苓思了。

    李苓思见着萧让这番饱经风霜之景,心里自是万分的难过,便当即邀请他先入山门说话。可是众人却怕他戴罪之身要牵连了云台派,便怎也不敢说出话来。

    萧让看得出大家心思,便只默默一笑道:“我此来只是要去小孤峰里寻一个东西,不劳李师妹费心。”

    李苓思记得萧让一向独以师妹相称,今番他却硬是要往前头加个李字,便知萧让连自己也要疏远了。

    如此,李苓思便眼眶红润着说道:“大师兄带着我们在云台山里一起长大,为何这番见面了却要如此生疏?”

    李苓思只念着旧日情谊,自要百感交集,但云台派的其他人,包括乐天可都没少因萧让而吃得苦头。萧让出自云台山,朝廷此番调查所谓同党,云台派自不能幸免,好在赵鼎从中斡旋,他们才免去灭门之灾;而萧让杀死作为武林盟主的本然方丈,打死打死一众高僧,武林亦从此难容他云台派,所幸甘棠传了乐天全数《东游剑谱》,才不叫来犯之人作恶得逞。

    只是这一切,萧让皆还不知情。但站在他的角度,旧日的师门兄弟俱已有了各自心思,他便也觉得到了缘分尽头之时了。

第四百零一章 物是人非

    萧让于是平静着说道:“看着大家都成长起来了,真好。不过每个人长大了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我也只是选了一条和大家不太一样的路子罢了。今日我只去小孤峰里找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答案,还望各位通融。”

    萧让的话越是说的客气委婉,李苓思和乐天便就越要觉得心里难受。但一旁的旧日师兄弟却十分担忧道:“上次因你的事情我们就倒了大霉,你这次再来,云台派指不定还要遭什么罪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满心苦恼和不满起来,便无论乐天怎么劝说,众师兄弟仍是不情愿。而萧让见此情形,才知道自己给大家带来麻烦了。

    萧让有愧于心,遂当即向众人赔罪,但乐天却说这不关萧让的事。

    “这一切明明都是因我而起,又怎能说和我无关呢?”萧让自责着问道。

    乐天只似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道:“萧师兄早已退出云台派去了,你做的一切好事,或者惹来的一切麻烦,其实都不再和云台派有任何关系。我们此番遭受官家责难,一来是他们寻不着你才来逼迫我们,其次也是因我没有答应韩相助力北伐的事情。所以萧师兄完全没有必要多去自责。”

    萧让听罢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便只得孤落着要行离去了。

    却此时,乐天又上前来说道:“萧师兄说要往小孤峰去,可是想去查找你身世的线索?”

    萧让惭愧的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可是有前事在先,众人只怕不会允许这个在他们看来只会给自己师门惹麻烦的大师兄再入山门。而乐天身为掌门人,也不敢再让萧让过去。

    好在乐天得知后事之后,亦不相信萧让会是什么背负夺位遗命的赵氏隐主,便第一时间去了小孤峰查探。而他这一番调查,恰好又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这是我后来在甘师叔院前的紫藤下发现的,应当对你有用。”乐天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颗豆粒大的翡翠珠子来。

    萧让一看,便当即怔住了,乐天手里拿着的那颗翡翠珠子,不正是花幕池裙摆处的连珠么?事情的解释只有一种:甘棠在小孤峰的院前遍植紫藤花,而藤蔓交错多刺,便才将花幕池裙摆上的连珠勾落下一颗来。

    其实萧让心里一早已经猜到这一点,只是如果没有铁证如山的证据,他总也不愿去相信自己所想。如今再看到此物,萧让便就彻底的死心了。

    萧让心里虽然十分难过,但他却又不得不在这群旧日师弟师妹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毕竟这一群人再如何的变,萧让潜意识里都是将他们视为亲人的。

    萧让于是接过这颗翡翠珠子说道:“谢谢乐天,你已经帮我找到了答案,我便也可以从容离去了。”

    萧让虽然说得十分平和,但乐天和李苓思皆是难掩感伤之情。其实云台山里的其他人又何尝不觉得心有悲戚焉?当萧让于斜阳黄昏处渐渐消失在下山小道上时,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默自哀叹起来。

    只是他们更明白一点,那就是他们往日那个如兄长般的大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让紧紧攥着花幕池掉落在小孤峰里的翡翠珠子,心里便又要翻涌出无限的恨意来。萧让原本想不通为何花幕池要在万千世界里单单选中了他,直到见了冰窟里的赵承宗,他才明白自己也不过是因为长得像他而成为了花幕池的一个寄托。但如果没有这颗珠子,那么花幕池对萧让的好便就算得是好,哪怕是后来让他去夺位称帝这唯一一件叫他不顺意之事,萧让也绝不会去怪罪对方。

    只是有了这颗珠子,就证明萧让的身世是花幕池一手捏造的。她这么做不仅骗过了赵氏一族的人,还骗过了萧让。如今萧让回过头来看,便觉得纵如花幕池这般亲近自己的人,想不到也是从头至尾都在满心算计与他。

    既是如此,那往日一切的甜言蜜语,旧日一切的雪夜风花,以及从前舍之不得的生离死别岂不都太过虚伪做作?

    萧让心里越是这样想,便就越要憎恨于心。

    但大山里的路向来少人,萧让孤独前行的久了,这份恨意又要和脑海里的许多爱意相互碰撞抵消,待到的头来时,萧让便要后怕着再不敢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萧让原本不想再去临安城取回那副《碧霄仙子图》,但他今番既已看破自己被人操纵的事实,便想把最后的疑点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来。否则,他这一生都要在厌恨当中度过去了。

    说来也是好笑,萧让要去调查的这最后一个事情,其实就是花幕池的真实身份。萧让深深的爱着花幕池,他可以不在乎花幕池的一切过往身份,但却需要查明花幕池当初选中自己到底是出于萧让长得像她的故人而爱屋及乌,还是这原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算计阴谋。

    如果是前者,起码还有一份情在;但如果是后者,那花幕池对萧让造成的伤害可就大了。

    萧让仍自借着水路进发,待再经过襄阳、黄州、浔阳等地时,他却再无当年那股热血豪情了。如果无人来扰,他可以在船舷上静静的坐够一个下午。

    经过一个多月孤独旅行,萧让终于又回抵临安城了。此时距他上次离开已经过了快一年了,但城门巷道仍是张贴满了那些追缉他和花幕池的诛杀令。

    望着诛杀令上那一对俊美男女的画像,萧让便只默一闭眼,便就算过去。

    好在韩相后来发兵收复泗州,终于叫赵扩及太后同意了他北伐计策。而赵宋大军一旦倾巢出动,这临安城便也要显得有几分萧索起来。兵力的减少必然要叫各处城关哨卡更为疏漏,如此,萧让便也正好从容而入得城去。

    萧让已经知道花幕池的故事已经是四十余年前的事情了,而要找寻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势必要去拾珠楼查询典籍才行。

    庆幸的是拾珠楼因掌握了诸多武林秘密而被韩相格外保存,才未致遭受灭顶之灾。只是旧日楼中侍女仆从却被从此赶了出去,如今的拾珠楼,就彻头彻尾的成为了一处典籍库房了。

第四百零二章 似是故人来

    萧让于拾珠楼内逐层翻阅所有典籍,不仅将天下各门各派百十年来的武林轶事秘闻通读了一遍,还将有关花幕池四十余年的信息也全数查找了出来。

    只是那个时候的花幕池还是一个叫妙笔生的俊美少年,而他的居所,正是这拾珠楼的前身阅星楼。萧让这才想起当年在八方城时花幕池曾轻蔑的骂了南宫绮绝一句“拾人牙慧”,而后来她来抵临安后执意要入驻拾珠楼,恐亦也是这个缘故。

    当然,最明显的一处纰漏是初入拾珠楼不久的花幕池竟能在浩瀚藏书当中轻车熟路的就找出了那些有关赵氏一族的各种典籍信息。

    萧让顺着自己找着的所有关于妙笔生及四十余年前那个江湖的消息细读下去,便这才知道了当年高不可及的武林盛况。而通过这些了解,萧让也才明白自己丢弃在冰窟里的那把黄金大剑是可以开启秦陵地宫宝藏的钥匙。

    但这些都不是萧让关心的事情,他关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旧名唤作妙笔生的花幕池,另一个则是令她爱了一生的赵承宗。

    或是拾珠楼与阅星楼之间的传承渊源之故,典籍里对妙笔生的记载并不太多。但从那些只言片语当中,萧让完全能够感受得出对方曾经也是一个青春葱茏的绝美少年,他有爱,有恨,也有遗憾,并在那个群雄熠熠生辉的年代发出夺目光彩。

    不知为何,萧让读着读着,眼前就浮现出一张熟悉而鲜活的面孔来,就在那处,就在花幕池曾与他添灯夜读的地方。萧让欲恨,但终于还是默下心来。

    萧让接着拜读,但当他读到这迎龙山庄庄主地方时,却有一大堆的典籍记载着他的生平事迹。一个人,一个武林人士能够让人这样着墨众多,足见此人之绝伦出众。

    从这连篇累牍的溢美之词当中,萧让得知对方不仅是一位武功卓绝于天下豪侠,更是有宏图大志的人:他曾率几千义军大破金兵;他曾以一己之力号令武林;他更是险些在会稽山上当了皇帝。

    只是不管字里行间如何赞誉,萧让皆是提不起任何兴趣来,无论是敬重的还是鄙夷的。但唯一一点叫他不能自已的,就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后来的人生轨迹便也与之极其相似。

    萧让也是先以盖世武功一鸣惊人,罢了又作铲奸除恶的好事赢得芳名做了武林盟主,至于后面莫名其妙要去当皇帝,自也和他经历如出一辙。

    这些只教萧让失落到了极点,但叫他绝望到了极处的,却是那封早已泛黄的绝笔书信。

    这是一封妙笔生写给赵承宗的信笺,自写就之日起就再未被拆封过。萧让拆来一看,那字里行间的决绝恨意便就扑面而来,尤其是那一句“你生前不肯好生待我,你死后我却从夫视之;你未了之称帝心愿,我舍身为你达成。”

    事情至此,萧让便将一切原委都弄个水落石出了。在他看来,花幕池是因发现自己长得和赵承宗一模一样,便先叫白荷介入到他与神遂宫的纠纷当中。彼时云台派势弱,又不敢归附神遂宫,只能被迫加入天下剑盟。而花幕池再以倾瑶仙后传人的身份周旋两派,终叫萧让不为世人所容。于是他的出路就只有往碧霄宫一处去了。

    萧让想到这里,便就是恨也没有力气了。因为在他看来,他去了碧霄宫以后的所有美好,都是花幕池为了达成赵承宗心愿而故意做出来的欺心举措。

    “我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长了一张臭皮囊而已。”萧让默默一笑道。

    笑罢,萧让便拿起一旁挑顶的尖利钢针照着自己面上横竖一划。随着鲜红的血迹流淌而出,他才觉得似要解脱。

    于无数爱恨情仇及恩怨的浮浮沉沉之中,萧让觉得累了,遂往着身后地板上一倒,便不知是梦是醒的就此睡去。

    却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梦,萧让只于静谧处闻得似有潮水之声响起。他于是倦倦睁开眼往着窗外一瞥。这一望,他却正好看见了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只是这江水并不朝前流去,而是被一股子浑浊的惊涛骇浪推涌着往回处走。

    楼下街巷忽有人高声欢呼钱塘之潮来了。萧让这才知道钱塘江原来就在眼前,花幕池临终要去的地方,原来只是她当年最为熟悉的风景。

    望着街头巷尾纷自奔着要去观潮之人,萧让便也忍不住往那钱塘江里多看了一眼。但不知是何缘故,他总也看不清其中全貌来。

    萧让于是纵身夺楼而出,便于枝叶林间飞身而过,终于落脚在了一处山峰之上。此处正好一览江湾全貌,亦刚好闻得其中澎湃绝响。

    只是萧让立身之处,恰好就是花幕池与他临终决绝之处。萧让不想再去回忆往事,但往事却如同故人般的要自己上来敲门了。

    萧让似乎又见着那位盈盈仙子正坐在一旁的石畔上孤孤的望着他,而她离去之前所讲的一切话语,所做的一切事情又都再这里重复了一次。

    “这个世界上只有萧让你对我好过,我亦打心里感激爱慕着你。”

    萧让的耳畔又响起了花幕池这句最是深情款款的诀别话语,而她叫萧让一定要好好活着的叮嘱,更是发自一片肺腑真心。

    萧让心里空荡着默自一酸,便再也不愿去恨她了。因为他终于明白,花幕池利用他去完成自己的心愿是一回事,而私下里爱着他又是一回事。否则花幕池不会这般痛恨灵隽二婢,不会为他一夜白了额头,更不会在萧让失去皇位后仍要为他奋不顾身。

    萧让于是想起他和花幕池在碧霄宫的最后一次分别之景。那时候的花幕池忽然哭求他不要出去,并许从此只愿和萧让厮守仙境。可是那时的萧让还不懂她的苦衷,她可以放弃自己的夙愿,却始终无法给萧让一个完美的人生。这两样事情对花幕池都十分重要,但如果有一件事是明显无法实现,那么她选择把另一件能行之事做完也就无可厚非。毕竟她剩下的时间也已不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情海,又何尝不是如此?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548/ 第一时间欣赏风应有语最新章节! 作者:疏桐雨所写的《风应有语》为转载作品,风应有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应有语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应有语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应有语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应有语介绍:
我很想见着武侠的世界里走出一位黑化的大侠,非是要他逐心快意江湖,仅仅只是想叫尔虞我诈之辈算计落空。风应有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应有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应有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