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赐宴福宁殿(二)
“陛下明鉴,柳家湾商贾云集。彼辈皆豪奢之人,在柳家湾囤积居奇,所迟之物,何止千万。然柳家湾并无崔巍之城墙,彼辈心中坠坠不安。若是朝廷修造城池,彼辈岂不报效一二?”
赵祯闻言,颔首之后说道:“商人重利,彼辈虽腰缠万贯,让其报效一二贯尚且肉疼。建造城池之所需,浩繁至数百万贯,小乙可不要说大话哟!”
柳云卿眼下乃是柳家湾的传奇所在,自然有数种方法筹措钱粮。而联合商行意欲大兴房地产,有了城墙之后,毕竟安全一些,那房价自然水涨船高,只是此事与赵祯说不清楚,于是只得说道:“钱粮自有来处,草民敢立军令状!”
“军令状!”赵祯闻言,苦笑一下,又道:“又不是行军大战,何来军令状之说。不过小乙善于操持钱粮之事,汴梁谁人不知,历练几年,就是大宋计相三司使也可做得。朕就信小乙能够筹集到钱粮,只是这水泥又是何物?凌堡又是何等模样!”
柳云卿闻言,心头一喜,这建造城池之事,非得朝廷为之。纵然联合商行能够拿去钱帛,但也不敢私自建造城池,不然就是被视为藩镇,那是谋逆大罪。
眼下赵祯已然有同意建造城池之意,柳云卿说道:“水泥之物,与那蜂窝煤一样,都是小生弄出来的勾当。不足挂齿,凌堡却让草民费尽了心思,暂且画来,请陛下御览!”
“哦!小乙出品,必属精品!”赵祯诙谐的说道:“快快笔墨伺候!”
赵祯不无期待的说着,走下御案,将柳云卿拉到那御案之前,柳云卿恍惚之际,觉得不妥,嘿嘿笑着道:“陛下,此乃御案,草民不敢!”
赵祯闻言,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苦笑一下,那阎文应命人搬来了一张小案,柳云卿伏案便画了起来。
就在赵祯与阎文应惊愕的目光当中,柳云卿的,现出了一个荷花形状的城池来。
见他二人如此惊愕,柳云卿得意的说道:“此城池高约四丈。外形似盛开的红荷,三十五个花瓣似的尖叫突兀而出,互为唇齿,若敌人前来工程,弓弩四射之下,几无死角。岂不固若金汤……”
赵祯闻言,双目发亮。汴京城城门之所以曲屈而不直开,要的就是这般效果。如此花瓣形状的城池,若是敌人攻城,又如何下手。于是说道:“小乙竟然有墨翟之能,如此城池,朕闻所未闻,不过想来,真是固若金汤。若是此城之中,聚集一年粮米,就是北国兵临城下,何惧之有,怪倒小乙说是大宋之胆矣!”
不过兴奋过后,赵祯又道:“如此芙蓉之城,美则如新荷盛开矣,坚固则固若金汤矣。然建造之难,所需要钱帛之多,又岂能是寻常城池可以望其项背的。”
“圣明无过陛下,洞若观火。诚然如此,不过有了水泥之后,一切就简单的多了。”
“水泥!”赵祯闻言,喜不自禁,急不可耐的说道:“这水泥究竟何物,竟有如此之用。小乙快快言来。”
得意洋洋的柳云卿闻言,继续卖弄道:“水泥乃是煅烧之物,却并非石灰。与河沙混合之后,用水调和,便能化成各种形状,而待起凝固之后,便与磐石一般无二了。”
“啊!”赵祯闻言,惊讶的说道:“竟然如此神奇!”
侍立一旁的阎文应也插嘴道:“真是天物。大宋若有如此神器,何患边关为贼人所破。官家真可垂拱而治了!”
二人说话之际的神情,好似半信半疑,柳云卿说道:“陛下面前,草民不敢狂言而欺君。水泥确实有如此功效的。”
赵祯闻听此言,兴奋之下,手足舞蹈,说道:“小乙大才,岂是管仲可比,朕得小乙,乃是天祐大宋矣!”
赵祯说着,又道:“小乙制科四等,自于进士三甲不同。除大理评事,充……充馆阁校勘……”
“啊!这就封官了。”柳云卿闻言,急忙跪拜下去,谢恩不已。
阎文应闻听此言,觉得不妥,而言道:“官家,大理评事乃正八品官职,而馆阁校勘又是从五品差遣。若是如此,恐台谏官人闹事哩!”
赵祯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也大感不妥。与是他又渡着步子,思付起来。
良久,就在柳云卿祈祷千万不要为外地官员的时候,赵祯终于开口说道:“除大理事评,受迪功郎,崇祯殿说书,管勾柳家湾建城事宜。”
宋时官、职、差遣分开,乃是大宋特有的现像,为的是自然又是防范藩镇兴起。柳云卿闻听此言,也是如坠云里雾里,谢恩完毕,略略思考之后,这才明白,那大理事评,乃是自己的官职,大理事评八品,迪功郎七品,这是拿了两份俸禄。所谓崇政殿说是便是差遣,自己要在那里上班。
这工作是清闲的,真正要自己干的活,便是那管勾柳家湾建城事宜,也算赵祯专门设了一个职位。柳云卿自然求之不得。
眼看柳云卿一脸兴奋,赵祯也很是开心,一边命人设宴,一面又命人前去呼唤那尚美人。
尚美人与柳云卿自然龃龉多时,柳云卿心里膈应,神情便紧张起来。自己乃是外臣,与阎文应等内官不同,而尚美人乃是天子女眷,为何要相处一室之内?赵祯之举,令柳云卿百思不得其解。
柳云卿心中还想着赐婚之事,想到那尚美人少时便来此间,岂能是好事?于是柳云卿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臣有为难之事,还请陛下成全?”
赵祯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可是那元夕之时,持剑丽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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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明察秋毫,微臣这点小心思,怎能逃过陛下龙目。正是如此。”
“小乙不必担心。眼下你已经制科及第,朕此事赐婚于王家小娘与小乙,那王老相公脸上有光,定然将小乙视作东床佳婿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柳云卿中了制科之后,如此难为之事,竟然变得这般简单。令人好不感慨系之。
赵祯说着,就拿起御笔写了圣旨,阎文应抱着传旨而去。柳云卿得偿所愿,眉飞色舞地又对着赵祯歌功颂德,狠狠地拍着马屁。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宴福宁殿 (三)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照在福宁殿巨大的窗棂上,透过那窗纱,投下斑驳的光影,轻纱帘儿又随风飘荡,于是那光影恰似水花晃动一般。
匆匆闲谈一番,柳云卿这就敲定大事几件。心中欢喜,又比得知中了制科三等还要兴奋不少。心思早就飘在了十三娘身上,而那赐宴这才开始。
说是皇宫赐宴,但那菜肴却十分简单,不过几个皂衣黄门端来七八个小菜而已,只是那盘子不乏哥窑精品,其金丝铁线,令柳云卿叹为观止而目不暇接。于是心中又隐隐替那赵祯不值。虽贵为天子,简扑却似刀笔小吏,令人怎不感慨系之。
随着那盛菜而来的小黄门退着离去之际,殿外响起一声娇嗔嬉笑之声来。
“官家!官家!”
人未至,笑先闻。柳云卿移目过去,就见一丽人翩然而至。穿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珠百花飞蝶锦衣,图蝶百花烟雾凤尾曳地长裙,头上高髻,插着嵌珠珊瑚蝙蝠簪。
这丽人微晕红潮一线开,拂向桃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着,举手投足之际,满是风情万种,花枝颤颤着就扑在了赵祯怀中,两段玉臂搂着赵祯的脖子,娇嗔连连。
此人毫不避讳,柳云卿只得底下头去,而看起举止,定然是天子美眷,柳云卿只得站起身来,正思量着来人定然是那与自己有着前仇旧恨的美人尚氏了。
赵祯将尚美人暂且推开,笑着说道:“雨棠,这便是此次制科头名,声明鹊起的柳小乙。真素知雨棠因那尚思忠之事,而记恨于柳爱卿,故而今日将雨棠招来,让他向雨棠负荆请罪。爱卿身怀医国只能,当为朕的管仲矣。雨棠又系朕心爱之人,岂可彼此龃龉,而让朕左右为难哩。”
外臣岂可轻易与后苑宫娥相见,赵祯此举,要不是少年天子,气血方刚,不知礼仪之重,便是将柳云卿视作宗室子弟,引以为手足了。
柳云卿虽心下厌恶美人尚氏久矣,没奈何也只得行礼道:“大理评事,资政殿说书柳云卿见过娘子。”
尚美人此刻才发觉殿中站着外臣,羞涩之下,又闻听此人便是那害了尚思忠之人,不由得瞠目着说道:“泼皮何其歹毒是也,本阁那兄弟不过与你街头龃龉几次。就被你这厮伙同那王家贱人,开封府韩琦、庞籍生生打死。就不知天道循环,报应不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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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美人强词夺理,此刻原本花容月貌,变得恰似恶鬼獠牙一般。柳云卿不敢辩驳,只是的心中谩骂:“尚思忠为非作歹,开封府谁人不知。落得如此下场,又岂是恶了我一人的缘故。而你屡屡派人追杀于我,要不是提辖与教头一路护持,我已经成了刀下之鬼了。”
柳云卿沉默不言,尚美人愈加愤懑不平,竟然如街头泼妇一般,走上前去,叫骂不休。赵祯见状,冷喝一声道:“雨棠,不得放肆!”
赵祯看似厉声呵斥,而当那尚美人泪眼濛濛的看着他之际,赵祯有心下不热,面色讪讪的走上前来,牵着尚美人的手来,好似安抚着。
柳云卿见状,心中嘀咕道:“尚美人就没有想过那尚思忠如何不肖,只记得我与十三娘、韩琦、庞籍合力杀了他。她原本心性狠毒,怎能轻易放过我哩。再者,去年我辗转各地的时候,频频遭遇歹人追杀,其幕后之主,无不指向了尚美人。我又怎能与她冰释前嫌,又岂敢冰释前嫌而没有了防备之心。”
尚美人昨日下了一着臭棋,那御史中丞范讽在大朝会之时,愣头愣脑的提及中宫久虚一事,遭遇到了因废后风波被罚铜之台谏官人纷纷诋毁。
尚美人此刻立为皇后,大约已经不可能,于是她决定早生贵子,而母以子贵。故而自昨日之后,便在赵祯面前卖弄风骚愈加卖力。此刻仇雠虽在眼前,也还不至于失了方寸,就在赵祯劝慰当中,口是心非的答应与柳云卿冰释前嫌,而提议由她一舞,为官家恭贺得了萧何张良一般的臣子云云。不过其居心之中,也有逼迫柳云卿早些出宫的意思了。
美人尚氏虽然是低级嫔妃,之比教坊司当中的那些女子高了一两级而已。但终归是后苑宫娥,柳云卿岂能看她轻歌曼舞,故而向赵祯说出陛辞之意。
赵祯闻言,微微一笑道:“朕前番踏春于柳家湾之际,小乙以朋友相待,盛情相邀,在那无忧居中设下盛宴,席间阿嫂也曾献艺。
眼下制科及第,做了臣子,为何却生分至此。雨棠之于六郎,恰似阿嫂之于小乙。清歌一曲曼舞一二,有何不可?”
“呃?”
闻听此言,柳云卿颇为感动,也就不再推脱,而在那绣蹲上坐了下去。尚美人原本想着以此举将柳云卿逼迫而去。奈何赵祯却很乐意柳云卿欣赏自己的舞蹈。只得咬着满口碎牙,在那铺着金砖的地面上不情不愿的舞动起来。
这美人尚氏原本教坊司官女子出身,舞姿自然出众。柳云卿看得自然认真,不时还喝彩一二,尚美人愈加愤懑不平,额上青筋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如同蚯蚓一般显示了出来。
赵祯眼见柳云卿看得仔细,也是欢喜的要紧。一曲舞罢,赵祯又催促那美人尚氏清歌一曲。
眼看那柳云卿目光猥亵的看着自己,尚美人眉团紧蹙,心中自然不情不愿,乃是赵祯催促甚迫,只得娇嗔道:“都是一些旧词而已。官家听着想比耳朵都起了茧子,不唱也罢!”
“呃!”赵祯闻言毫不在意,反而满脸喜色的看着柳云卿说道:“坊间传言,小乙于诗词之道,造诣颇深,不压于谪仙太白,何不为雨棠写上两阙。仿效那太白为玉环作词之故事,流传出去,也是一番佳华哩。”
“啊!”尚美人闻言,懊恼不已。
柳云卿闻言也是一时愣住,他倒也想让那尚美人为自己调墨而借以羞辱,倒也想让那阎文应如高力士一般为自己拖鞋弄袜。只是眼下并没有高饮几杯,太白醉酒的翩翩风度实在是难以模仿。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赐宴福宁殿(四)
眼看着日落西山,漫天云霞照耀着福宁殿外的层层宫阙,那金色琉璃此刻流光溢彩。苍穹一片蔚蓝,白鸽结队划过天空,正是倦鸟归林的时节。
柳云卿闻听赵祯之言,真没有谪仙李太白那般洒脱,不敢胡来的,于是一味推脱。
乃是赵祯兴致颇高,许是他要成全柳云卿,为他添上一段话的缘故,兴之所起,又命人端来琼浆玉液。自与柳云卿推杯换盏。
赵祯频频劝酒,柳云卿三杯两杯下肚,酒力微酗,不敢再饮,装醉酩酊大醉的模样,一头栽倒在地。
柳云卿装作大罪,趴在地上,转着眼珠子,寻思脱身之际。乃是赵祯兴致愈加高了,又命人搬来锦榻,将柳云卿搬了上去。少时柳云卿面前又摆上了大案一张。
柳云卿仰面而卧,脸皮发烫,只得“醒了”过来。那阎文应眼见官家兴趣不减,凑趣着,笑着走到柳云卿身侧,便真的脱去了柳云卿的鞋子。
“啊!”柳云卿此时酒劲微微上头,半卧在那小榻之上,连连向阎文应告罪不已。
阎文应做了那高力士,此刻就缺少那杨玉环调弄墨水。尚美人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切之际,赵祯、柳云卿、阎文应俱都巴巴的望向了她。
尚美人心中委屈,望着赵祯的那眸子已然是泪光闪烁,而赵祯此刻大约真的不胜酒力,之事一味催促道:“雨棠快快磨墨。李太白当日有诗云,春风辅槛露华浓。云想霓裳花相容。不知待会小乙如何描绘于你,就看你这墨水调弄的如何了?”
尚美人闻言,咬着碎玉一般的牙齿,精抿着点漆朱唇,满脸委屈的向那大案前走着,走一步,看一眼赵祯。只见赵祯目光满是催促之意。偶然看一眼柳云卿,只见这厮侧身卧在那锦绣小榻之上,一副悠然自得的得意神情,尚美人心中愈加气愤。
及至尚美人走到那大案前面,心中想着自己胞弟便死于此人之手,而此刻自己以官家美人之身份,却要如同奴婢丫鬟一般的为她红袖添香,心中之痛楚发作,那泪珠儿扑簌扑簌大湿了明黄色的抹胸,一片泪渍将几根秀发粘在那肌肤之上。看着柳云卿恶目光,于委屈之中,满是愤怒之色。
赵祯已经不胜酒力,只是满目期待着,哪能觉察道尚美人如此复杂的神色,于是尚美人只得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侍立的阎文应来,希望他能为自己发几句不平之言,也好打消官家如此强让所难的兴致。
奈何那阎文应却满脸喜悦,站在小榻后面,一边为柳云卿打着折扇,一边捧哏着官家道:“奴婢何德何能,竟然有幸成了这雅集中人。此皆赖官家勤勉政事,几欲与太宗仿佛,这才感动了列祖列宗,致使柳说书这般大才纷至沓来的缘故了。”
尚美人闻言,又暗暗恨起这老太监来。在赵祯的催促之下,伸出玉笋尖尖,拈起墨来,在那绿石砚台之中磨起墨来。那泪珠儿滚滚而下,于是那微微凹下的砚台之中,仿佛雨中的池塘一般,捡起点点滴滴的水花来。
少时,磨已墨好,尚美人又铺上了金花笺,走到柳云卿身侧,将他搀扶了起来。柳云卿对着满脸怒意的尚美人狡黠一笑,赤着双足,大袖飘飘的绕着那大案徐徐渡起步子来。
长袍广袖,衣襟被晚风吹起,柳云卿清癯修长,倒真有一种仙人飘逸的感觉,赵祯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而动,阎文应打量着眼前情景,时而看看官家,时而望望那仿佛魏晋名士一般,放浪形骸,洒脱不羁的柳云卿。
尚美人心中谩骂者,用目光乜斜一下柳云卿,这就气呼呼的来到了赵祯身侧。
柳云卿眼见尚美人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一面得意者。一面又发起愁来。要知道依照赵祯之意,自己挑战的却是那李白来。
李白绣口一吐,便是一个盛唐。自己区区一个穿越者文抄公,又怎能与之相比。只得硬着头皮,故作神迷的渡着步子,心中之紧张,不亚于七步成诗之前片刻的曹植曹子建了。
俄而柳云卿又暗付道:“若真的抄出‘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来’那等佳作出来,那不是就把蛇蝎心肠的尚美人比作杨玉环了吗?如此流传下去,怎底就不是为尚氏扬名哩?”
想到此处,柳云卿就此完全放松下来,忽而眉头一皱,目光一亮,大袖一挥,提起玉笔,就在那金花彩笺上挥洒起来。赵祯激动的走下御案,与阎文应凑了上来。尚美人被赵祯牵着手儿,皱着眉头,也跟了过来。
“眉黛远山长,细腰柳枝腰。状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赵祯咏诵一声,高声喝彩。那阎文应自然捧哏,又听赵祯赞誉道:“小乙真是精于诗词之道,昔日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如此形容雨棠,自是和婉浓丽了。”
闻听此言,尚美人也颇为心动起来,用那眸光斜视,只见柳云卿继续写道:“归去柴门时,说与山妻道,遍看汴梁花,不似娘子好。”
柳云卿挥洒完毕,将笔头一扔,赵祯又连连喝彩起来。而那尚美人却小脸发青,不由得瞠目而视。柳云卿这两阙《生查子》虽然清丽婉约,乃是难得的佳作。但下阕却有着歧义哩。
尚美人紧锁眉头嘀咕道:“你回倒家中之后,对你那来自章台名伎,平康花魁的妻子说,看尽了汴梁名花玉树。究竟是那些花儿不如你妻子呢,还是不如我尚雨棠。亦或者,看了本阁,也觉得不如你那糟糠之妻好哩。”
赵祯没有看出那言外之意,还在一旁吟诵不止,尚美人却已然是越看越迷惑,又见柳云卿狡黠的望了自己一眼,那目光满是挑衅之意,于是尚美人愈加觉得这首《生查子》乃是这泼皮羞辱自己而已。那下阕定然是说自己与那桃花洞的名伎李仙儿想比,是“不如娘子好”了。
此“娘子”并非彼“娘子”,尚美人看着这题中之意分外明显,而他人却难觅端倪,只觉得柳云卿卖力,竟然将尚美人煞是赞美了一番。
赵祯吟诵毕,又满目欢喜的看着尚美人道:“如此佳作,雨棠何不浅唱一番,以娱耳目?”
“官家”尚美人咬着朱唇,泪眼蒙蒙的,看着赵祯的那眸光之中,充满了内涵。
“暮色渐浓,宫中锁钥在即。微臣还是暂且告退吧!”
“哦!”赵祯闻言,这才发现天将黑了。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榜下捉婿?
夕阳西下正是傍晚时分。五月天气已经颇为炎热,此刻金乌西坠,才见习习凉风,东华门外,榆柳摇曳。吹拂在柳云卿身上,使他心醉神迷。
举目四望,不见李仙儿的袅娜倩影。酒力微醺的柳云卿便知道她回到了柳家湾,而此刻城门关闭,自己只得寻一处客栈,借宿一宿。不过时日尚早,他就想着要前往那天波门王家嘚瑟而去。故而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履,向北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一面走,一面四下观望,只见行人皆着单衣,已经多有那联合商行所生产之物,难免又欣慰不已。正在留恋之处,耳畔听得马蹄声滴答滴答的响了起来,巨目一望,立即呆了下去。
一匹毛色油亮的栗色大马照面奔驰而来,那马儿金笼头,银鞍子。马上一人一身黑衣,腰系红绦,挂着龙泉三尺,头戴紫金发冠,面若春晓之月,身姿纤细修长,修眉联娟,目若点漆,唇色朱樱一点。正是那十三娘大马而来。
数月光阴不见,虽然日思夜想,此刻斯人前来。只感觉心儿跳的厉害,柳云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的道:“我中……中了!”
十三娘催马而来,心中青丝悠悠,未开言来,脸上已然是霞光溢彩,长腿夹紧马腹,将柳云卿拦腰抱起,横在那马背之上。骏马速度不减,一路扬长而去。只留下烟尘滚滚,驻足而视之人摇头连连。
柳云卿横爬在马背上,生怕跌落下去,一手紧紧拥着那纤细的腰肢。只感觉十三娘那心儿也是跳的厉害。俄而柳云卿转过身姿,却是与十三娘面对面的跨在马背之上,随着那骏马奔腾,脸儿又一次次的碰到了一起。
相顾无言,这般面对面的坐着,十三娘俏脸酡红之际,又长腿辗转着,将柳云卿拨转了过去。于是柳云卿便坐到了婀娜多姿的十三娘怀中。
纵然十三娘高挑婀娜,这般坐姿终归是柳云卿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得把那下巴搭在了柳云卿肩上,双手搂着柳云卿的腰肢而牵着缰绳。
柳云卿只感觉十三娘气若幽兰,徐徐的吹拂在自己耳畔,痒痒酥酥的,而那曼妙的身姿此刻趴在他的后背之上,柳云卿便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渐渐地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此第点亮,与越来越清晰的漫天星斗相辉映。那骏马已经奔驰在了那汴梁城西北隅的金水河一带。骏马已经大汗淋漓,二人只得下马而行。
清波荡漾的金水河荡漾着万家灯火,芦苇之中一片蛙鸣。凉风徐徐吹拂,树影摇晃。柳云卿眼前美人低头缓缓而行,那长腿在一块块鹅卵石之际跳跃着。柳云卿心情惬意,仿佛喝了蜜一般,陡然问道:“这算榜下捉婿吗?”
美人儿闻言身姿一颤,嘤然有声,道:“怎底不算,难道登徒子要反悔不成。官家可是赐了婚的。”
言语之际,低眉含首,竟是温婉柔顺的样子,盈盈走着,柔挠轻慢,竟然是款步姗姗,含娇细鱼的模样,柳云卿不由得又心猿意马起来。正要上前拦着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来,又怕她一时窘迫,再骂出几句登徒子来,那就大为不美了。
“哦!官家是赐了婚的。”柳云卿说着又道:“初见之时,仿佛就在昨日。当初一见倾心,不想有三生之约,我柳云卿还真有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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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初见,不过一泼皮而已。不料却令奴寤寐思付。情之所起,已然不知始于何事了。”
耳听的十三娘诉着柔情衷肠,柳云卿难免情动,上去牵起了那柔荑。只感觉滑嫩之中,有着一丝冰凉,恰似闷热之中的那几许清风,萦绕在了心头。
十三娘娇躯颤动了一下,正要骂出几句登徒子来,也觉得心头满满的,终日的思念得到了满足,一股甜蜜涌上了心头。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出。
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一路缓行。虽走了七八里路之久,却一点疲倦之意都没有,都在心中期盼着那路在长一些,夜在静一些才好。
二人沿着金水河大堤,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已经是繁星漫天之际,仍然不觉得有一丝的无聊,眼看着那天波门历历在望,又恨不能折了回去,再走一遍。
“登……”
漫不经心,低头踢着小石子的十三娘将那登徒子三字呼之欲出,这又含情脉脉的望了柳云卿一眼,柔声说道:“郎君,还是将奴的手儿放开吧,都握出汗了。”
“那就换一只握来。”
“呃!”十三娘莞尔一笑,道:“眼看就到府上,要是被办事的小厮看到也是不好的。”
“天黑五月,怎底会看到。”
柳云卿此刻恨不能于十三娘就此回了柳家湾来,握着十三娘的柔荑一路不放,这让十三娘心头暖暖之余,又不由得娇羞不已,眼下求饶不过,只得换了一只手来。
“今日那中贵人前来宣读那赐婚的制书之际,奴奴好似听着,郎君作了迪功郎。”
“嗯!”柳云卿心猿意马之际,胡乱说道:“赵宋官家太小气,堂堂制科魁首,竟然至给了个七品小官,让我在那资政殿说书勾当。”
“噗嗤!”
十三娘闻言笑出身来,道:“毕竟是文官,郎君才方入仕,就是大理评事,资政殿说书。不压于状元及第的。”
“是吗?”柳云卿应道:“只要不出京就好,眼下柳家湾之事如火如荼,我也离不开身来。”
“也是!”十三娘闻言,思付良久又道:“可是郎君既然已是朝廷七品官人,那联合商行的董事长一职,岂能在做哩?”
“哈哈,我自然是做不成的。好在有娘子呐!”
“呃!”十三娘看着柳云卿,原本想着要推脱一番,心中觉得柳云卿繁忙不已,自己也应该为他分忧一二,于是说道:“可是奴禁足在家,估计还得在成亲之后,才能抛头露面的。”
“那就赶快成亲呗。眼下不但联合商行等柳家湾的勾当,盼着娘子如同久旱逢甘霖,郎君我也是望穿秋水矣!”
“郎君!”十三娘闻言,羞答答的娇嗔一声。
二人就这般说着闲话,走进了王家大院。柳云卿今日已是朝廷官人,那春姨自然是笑脸相迎,虽说小女是嫁给这厮做平妻,奈何是官家赐婚,王家阖府上下,也觉得脸上有光。高高兴兴的将柳云卿接待一番,晚间又让他宿在了府中。
第一百七十章 为何私会?
却说李仙儿今日将柳云卿送至东华门内,就与娟儿、三郎三人在那开宝寺铁塔远眺汴梁郊外风光。但见蓝天之下,田野一片葱绿,又见柳家湾一带房屋鳞次栉比,游人如蚂蚁大小,其繁华可见一斑。
眼前情景令她欢喜不已。想到这一切都是柳云卿一一做出,不尽在心中想起近一年来,发生的如烟往事。不由得又想起了十三娘来。
“要是小乙哥哥身边没有十三娘,眼前柳家湾的一切还会是这般模样吗?”
想到此处,那往事一件件历历在目。小乙哥哥与十三娘尚未结识之际,被那尚思忠两次险些打死。虽然开了天天农家乐,却如同小儿揣着珍宝,在闹市行走一般。一应豪强纷纷生了巧取豪夺的心思。
那时节,自己与小乙哥哥虽然做得买卖看似风生水起,实则如履薄冰。危险如黑夜之中的群狼绿绿的眼睛,无处不在,一步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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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十三娘拔刀相助,仅仅那尚思忠就不知如何应付。更何况其他虎视眈眈之辈哩。
“小乙哥哥纵然大才斑斑。要不是十三娘的缘故,定然不会在区区一年之内,便有今日。”
李仙儿肯定的嘀咕一阵,想到她的小乙哥哥中了制科之后,便要迎娶十三娘来,也就释然的多了。
离开开宝寺,来到那东华门外,在一处临街的酒肆之中坐下之后,李仙儿三人吃了午饭,临窗眺望之际,就看见那男儿装束的十三娘骑着高头大马,来回的走着。李仙儿微微一笑,就在娟儿与三郎不解之中,带着他二人取道回了柳家湾。
回到柳家湾不久,便有中贵人前来叩门,宣读了赐婚的制书。李仙儿接旨之后,才知自己才是匹嫡之妻,而十三娘那般门第不过是平妻而已。
平妻之说,不过是将如夫人的地位略略拔高而已。终究是比不上正妻的。故而李仙儿接到制书,又是泪眼蒙蒙,只感念柳云卿念着旧情,竟然是这般重情之人。也想着那十三娘入门之后,一定要和睦相处,不让她的小乙哥哥为萧蔷之内的事情烦闷的。
李仙儿欢欢喜喜接了制书,又开开心心地向那中贵人送上了一塌子钱钞交引,送出门口。这就吩咐三郎前去汴京城中,前去叨扰那河南先生,请其明日前去天波门王府之中,为柳云卿向十三娘提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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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卿来到王府之后,被王家盛情相待,夜间宿在王咸熙的书斋之中,虽不能与十三娘相处。但是丽儿时而应十三娘吩咐频频过来端茶倒水,倒也十分激动甜蜜了。
戌时末,十三娘亲自下厨,烧了那醒酒的酸梅汤,被丽儿送到书斋之后,柳云卿还未喝完,丽儿又端来了莲子羹。
亥时之际,十三娘又命丽儿端来了糕点之物,柳云卿尝了之后,不但嘴中甜如醴酪,心中也像喝了蜜一般。
激动之下,一夜无眠,翌日也觉得神清气爽。沐浴盥洗
之后,那十三又偷偷流了进来。
“奴奴昨夜横竖睡不着,闲来无事。做了一双丝缕,郎君快快试试,可还合适。”
十三娘说着,脸上红霞弥漫,拨弄手指之余,也绝窘迫羞人,索性将柳云卿按在交椅之上,伸出尖尖玉指,这就为他换起鞋来。
“啊!”柳云卿深受感动,将那双柔荑紧紧握住,见那纤细修长的手上,已然是血痂点点,仿佛洁白的宣纸之上,跌落了朱砂点点。动情的看着那低眉含首的俏脸来。
只见那霞光流彩之处,香娇玉嫩,不施粉黛,已然风流蕴藉。果然天生丽质,不是胭脂俗物。
看得呆处,又见十三娘秋波流转,启朱唇,开贝齿。轻吼娇转道:“奴奴不善女红,不必仙儿姊姊,郎君万勿嫌弃才好。”
十三娘分明是一夜未眠,做了一双新鞋。柳云卿感动之下,动情的说道:“怎底会哩,此乃娘子万千心绪所化,郎君我又怎生舍得穿在脚上哩。”
十三娘闻言,掩口而笑,将那丝缕穿在柳云卿脚上,拉着他一同站了起来。
柳云卿脚下一阵柔软,心中暖暖的,目光深情的看着眼前美人儿,见她白巾翠袖,风娇水媚,往日英姿唤作海棠标韵,又是另一番风情了。
“啊,也还合脚。只是粗鄙一些,奴下去再改上一改。”
“合适的紧哩!”柳云卿眼看着十三娘做脱鞋状,笑着跑开道:“娘子心血所为之,郎君我又舍不得穿的。就不改了不吧!”
十三娘此刻是一定要做一个娴熟温婉的娇滴滴的娘子来,看着那丝缕岂能满意,故而又将柳云卿逼到了墙角,二人撕扯的时候,那春姨又走了进来。
“咳咳!”
十三娘回过头去,眼见春姨站在门洞之中,那俏脸儿又是挂上了红霞,修长的雪颈之上也满是酡红。
柳云卿好不尴尬,结结巴巴的说道:“春姨!”
“柳说书宿在这书斋之中,可还住的好吗?”
“好的,一夜长眠。早起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
见他窘迫的模样,春姨微微一笑,说道:“饭菜已经收拾停当,请说书移步慢用。奴寻十三娘有些琐碎小事,就不相陪了。”
“夫人自便,下官这就前往。向老相公问安。”
柳云卿言毕,与十三娘互相恋恋不舍的相忘着,挑帘而出。春姨又埋怨十三娘道:“虽说官家已经赐婚,但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六理不可费,女儿可是明白。”
“明白!”十三娘羞涩的说道。
“我儿明白就好。柳家娘子已经请了馆阁校勘,官人尹洙尹师鲁为大媒,此刻正在与官人、大郎行那奠雁之礼。我儿万万不可乱走了。”
十三娘闻言一喜,窈窕的身姿款款向前,挽住了春姨的手臂,欢欢喜喜地说道:“女儿自是明白的。”
“我看你大约是糊涂的。”春姨边走边说道:“只要那柳小乙没有以匹嫡之礼将我儿迎娶而去。底下就不该相见的,要知道王家是何等门第,这桩婚姻又是官家所赐,何等荣耀。
我儿与柳小乙为何还私下频频相会,让他人取笑我王家门风哩?”
十三娘闻言,那俏脸又是一红,声音低低的说道:“女儿知错了,私下再不相见!”
“如此就好,老相公与我虽然视小乙为东床佳婿,但六里未成,也还得叫他一声柳说书的。”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芙蓉城(一)
五月十三,细雨已经下了一日一夜。汴河水涨,没过了芦苇荡,河流奔涌而流。四野苍翠欲滴,柳家湾一带的青砖大院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那黛瓦青砖,画阁雕栏与百花相映衬着,一派的古色古香。
无忧居中,半亩方塘之中,荷叶遮住了大半水面,映日荷花自比去年还要繁盛许多。不知不觉之中,那游鱼也多了不少,不时的从水面跳跃一下,弄得镜面一般的水面,泛起涟漪层层。
自中了制科之后,再也不需要勤读六经,柳云卿睡到自然醒来,推门而出。就见那新雨过后,云雾花开,已经是日上三竿之际。
登上那假山凉亭,也未见李仙儿的身影。柳云卿微微一笑,自言细语道:“这是又准备那婚礼的东西去了。”
是的,柳云卿与十三娘的婚事,已经行过了那问名、纳吉、纳彩、请期诸多礼节,而定在六月十二这日为迎娶之日。时日尚远,而李仙儿已经忙碌起来。
柳云卿笑过之后,远眺着柳家湾一带的风光,只见原本宽阔的视野,已经逐渐被楼宇庭院所取代,渐渐有了一方大镇的雏形,又自言自语道:“芙蓉城,赵六郎怎底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错,关于柳家湾建造城池一事,已经右官家提议,而经曹、潘几家活动,那两府宰执,纷纷附和。眼下已经提上了日程,只不过三似拨付钱粮不过区区五十万贯钱、四万多石粮米而已。
芙蓉城城池所要耗费之钱粮,大概有数百万贯之多。朝廷这是让管勾芙蓉城建造事宜的柳云卿做无米之炊,柳云卿虽早有成竹在胸,事后也觉得颇为头疼。
福宁殿赐宴之际,柳云卿夸下海口,说是要生产水泥建造城墙。眼下联合商行之下虽然已经设立了水泥中心,工艺已经成熟,奈何汴梁乃是平原,那原料实难找到。
说来也巧,夭桃街两侧的房地产大力开发之后,要在那一个个庭院之中,打上水井。而打井之际,却频频打到石块之上,而那石块却正是石灰石。
之后,联合商行又派人前往河北路等地,弄来了火山灰,与石膏等物,千里运输,如此以来,这水泥生产,成本就变得十分高昂,而量产又提升不上去。
对于这般情形,柳云卿也无可奈何。但芙蓉城建造,水泥只做砌墙之用,又不需要那钢筋混泥土浇筑,故而生产规模也还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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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料有了着落,柳云卿便在那水泥中心,也就是成衣中心东边不远处新建的一处作坊当中,弄起了“两磨一烧”的生产线。
说是生产线,那之事柳云卿在脸上贴金而已,工艺之简陋,不忍直视。
柳云卿让工匠弄了一个巨大的精铁锻打的滚筒,又弄了铁球数百个。又通过一些机括,让二十头毛驴拉磨一般,拉着旋转。也还有那么一些球磨机的味道。
烧制熟料采用了立窑,并无机械,只是人工喂料。这生产方式的落后,柳云卿自己也一面摇头不已,一面又觉得水泥刚刚发明的时候,也许还不如联合商行的生产方式与规模了。
生产规模的落后,决定了水泥的奢侈。想必这个时空之中,只有那些富商巨贾,显贵的朱门大户才用得起它,故而联合商行生产这玩意儿,也是利润丰厚。接着芙蓉城城池建造,狠狠的要打一波广告,借着这一笔大大的订单,好似周郎借了东风,他日自当风靡汴梁了。
大市场开春以来,愈加繁荣。南来北往的商户汗牛充栋,多如过江之鲫,故而去年收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院落已经稍显不足,三月以来,又开出了不少工地,就在那原“桃园”、“汴水苑”左近修建着七八处市场。
大市场之事,自有王家打理,柳云卿不过偶尔讯问一番。故而不需要花费他太多的精力去应付这勾当。而与之相比,那农家乐、度假村之事已经变得无足轻重,李仙儿忙中抽闲也还打理的过来。
至于联合商行之事,零零总总,案牍劳形,就非大市场能比拟。眼下柳云卿又做了朝廷官人,明面上,此间之事自然是李仙儿在署理,而事实上仍然是柳云卿在奔波。
官家虽让柳云卿做了那崇政殿说书,而其管勾之事,却是那芙蓉城建造之事。故而这些日子以来,柳云卿虽不读书,却也是焦头烂额。
这不,为了筹集芙蓉城建造之费用,他今日已经约了柳家湾大小商贾在那联合商行总部,划分捐资输款之事。
柳云卿在那假山小亭之上远眺了一会儿,这才信步走下假山,穿过月亮门,往中庭而来。就在那北屋之中,见到了缝制被褥等物的李仙儿与娟儿等人。
中庭北屋,乃是为十三娘与柳云卿所准备的婚房。届时无忧居中庭也就变成了内眷居住之所在。故而三郎与阮氏兄弟俱都搬出了中庭,而去那前院倒座房之中。
杨家大郎杨召南已经与祥符县知县的千金完婚,眼下的差事,乃是襄助柳云卿,提举芙蓉城建城事宜。由于是同进士出身,故而官职却不高,不过九品官人,品级足足比柳云卿低了两级。
杨提辖夫妇此刻已经是官员家眷,自然在不能在无忧居之中做下人,故而柳云卿将他们一家安排住进了夭桃街那边,新修建的一所两进大院之中。
所以三郎并阮氏兄弟、柳赐一几个小厮、林教头一家、墨娘子一家居住在那到座房中,也不显得拥挤。那林教头领着一众小厮早晚舞枪弄棒,倒显得热闹不少。
早餐过后,柳云卿写李仙儿来到了那披云桥一带。雨过天晴不久,此处已经是阳光明媚,榆柳成荫,暖风吹得游人醉的光景。
夭桃街上车粼粼,马萧萧。汴河之中,轴轳相接,缘分点点。披云桥上,几多丽人凭栏远眺,那拓荒广场之上,树荫之中,几多文士手谈黑白棋局。
暖暖春日之下,蝉儿次第聒噪开来。黄莺啼鸣,彩蝶飞舞。淡淡清风徐徐吹拂,而不远之处,联合商行的大小作坊之中,矗立着高高的烟囱,却有浓烟滚滚。如此情景,柳云卿看在眼中,嘴角上扬,微微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芙蓉城(二)
经过大半年的修建,在数万难民的劳作之中,联合商行的大小工坊业已建造完毕。故而柳云卿又挑选了大约四五千人,组成了规模庞大的建筑队伍,此刻大多在夭桃街两侧,开发房地产,而联合商行的业务逐渐开展,沿着那汴河南滨的笼烟街又次第建造着一处又一处的作坊工厂。
当青衫幞头的柳云卿走进联合商行总部的时候,那交引铺之中的管事凑上前来,少不得捧哏几句。柳云卿看着交引铺买卖兴隆,前来办理业务的商贾排着长长的队,心中高兴,也就夸了几句。那管事之人闻言,一副激动的表情,柳云卿愈加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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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心情不错,柳云卿面对前来奉承之人,无不笑脸相迎,一路寒暄着来到了第二进院落。墨娘子花枝招展一般,把他与李仙儿接到了会议室当中。
墨娘子自做了这联行商行的办公室主任之后,愈加的妩媚,含情脉脉的眸子,不时的说上一二句荤话来,沟通诸多管事,协调各个部门,已然得心应手。
她今日穿着淡紫色的纱衣,满头珠翠随着那扭腰摆跨的步履摇曳着,环佩粼粼,领着柳云卿走进会议室之时,满目含笑的说道:“柳家湾,哦,不对。芙蓉城城池建造即将开始,相比日后愈加繁荣昌盛,有了城池依托,诸位就担心贼人劫掠,而买卖愈发做得大了。今日乃是商议捐资输款之事,说书官人亲自莅临此间,大家欢迎!”
墨娘子言毕,便鼓起掌来。联合商行之人,纷纷鼓掌,而那大市场而来的商贾,大多也入乡随俗。于是那雷鸣一般的掌声便响彻耳畔。
李仙儿虽非初次来此地,但此刻她看着会议室之中的一排排桌椅,在众人瞩目当中与柳云卿坐在主席台上,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脸儿酡红着,打量会议室之中的光景。
只见十丈方圆的会议室之中,竟然少有大柱,十分开阔。南侧一排大窗,此刻全都推开,风儿缓缓吹了进来,那扎着的纱幔晃动着。
墙上挂着字画,绿植不时点缀期间。台下坐着商贾七八十人之多,此刻全都望着台上的小乙哥哥、自己与墨娘子。李仙儿又觉得脸皮发烫起来,而坐在她的小乙哥哥另外一侧的墨娘子仍然一副粉面韩春的模样。
就在李仙儿坐卧不安的时候,柳云卿笑着开口说道:“柳家湾一年之前,还是汴梁郊区小村。一年来深宅大院拔地而起,眼下已经是商铺林立,作坊遍地。诸位与云卿一道投下诸多产业,此间繁荣早就超过了寻常州县。
钱帛往来,交易频繁。诸君皆豪富之人,千万贯财物,珍奇珠宝堆积如山,为防范贼人前来劫掠,诸君不得不建造高墙深宅,而又雇佣门下武士。
奈何此间并无城池所依托,诸君花费钱帛雇佣看守门户之人,也是心下难安。好在官家乃仁义之君,为解诸君之忧,而在此地设立芙蓉城。
既有城池依托,贼人怎敢来袭。诸君的勾当,以后定然愈加做得大了。还不知有几多商行,如联合商行这般冒了出来。”
柳云卿言毕,众商贾都陷入了憧憬当中,而墨娘子再次带头鼓掌,于是那雷鸣般的掌声再次响起。
柳云卿笑着又道:“朝廷意欲建造城池,奈何钱粮无有着落。而建造城池,受益之人,自然有在座诸君。本官计划,除了修建城墙,也还要修出主干大路几条,故而建造之需,非得钱三百万贯不可,眼下三司已经拨付五十万,尚有二百五十万贯,需要诸君输款,上解君忧,下解此间无城墙之苦矣!”
说道建造城池,那大小商贾自然欢喜雀跃,但说着捐资输款之事,场面之上,又再次鸦雀无声起来。
李仙儿作为名义上的联行商行董事长,柳云卿言毕,她就表态,瑟瑟地说道:“柳家湾联行商行愿意输款一百万贯!”
“哗哗!”
此言说来,场面上纷纷唏嘘不已。但联合商行一家独大,就是输款一百万贯,还尚有一百五十万贯的差额,这就要分派到其余商贾头上,故而他们也觉得压力颇大,只是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没有人愿意率先捐款。
柳云卿眼见如此情形,脸上仍然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墨娘子开口说道:“联合商行开业之后,买卖还算兴隆。眼下又意欲扩大一番,大约六月下旬就要再次抛售股份了。”
墨娘子此言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听着有心。想着弦外之音,乃是此次输款多者,下次购买股份之时,或可破了那每人只得购买一股的规定。故而闻听此言,会场之中,那嘀咕议论之声,再次热烈起来,原本秩序井然的会议室哩,顿时好像炸了锅一样,喧哗热闹起来。
柳云卿微微一笑,与墨娘子对了一下眼神,这就起身离开。
那诸多的商贾,嘀咕过后,发了柳云卿已经不见了身影。正要报出自家愿意捐资的数额,又见一个衙役装扮之人,对着大家长揖道:“眼下,芙蓉城建造一应事务,皆在柳家湾军巡铺中进行,诸君若有意输款,便去那里。”
这衙役言毕,头也不会的扬长而去。众商贾蜂拥而出,乌泱泱地向那军巡铺而去。
柳家湾军巡铺,便在夭桃街上东侧,紧挨着那“咏荷轩!”
柳云卿与李仙儿离开联合商行总部,过了披云桥,就在那蓊郁青翠的绿柳当中,往北走了千二百步之后,便到得此间。
杨提辖已经是此间都头,而柳云卿管勾的芙蓉城事务办事之处的大小衙役,书办也都迎接了出来。纷纷行礼,口呼柳说书。
杨家大郎杨召南正在安排钱粮调派,人员召集之事。闻讯自然也迎接了出来。柳云卿不待他行礼,便开口问道:“杨提举,祥符县抽调的役夫可曾备齐?”
“好叫说书官人知道,祥符县乃是京畿之地。农户不多,眼下又是夏收时节,故而那祥符知县,只派了三千青壮而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芙蓉城(三)
“三千!”
如此浩大工程,三千役夫顶个屁用。柳云卿嘀咕道:“看来还要在那些难民身上做文章。”
三万多难民此刻一部分在联行商行的作坊之中做工,而大部分仍然从事房屋建造。此刻抽调三五千人问题不是太大。而夭桃街两侧新修建的小院大多被大市场的商家买去。
难民之中,出了很少在联行商行建立功勋之人能够居住这下小院落之外,大多还在夭桃街尽头之处住着地窝子。柳云卿也很想让他们赚取钱帛,也好早起安家。故而开出的工钱自然很是可观。
杨召南眼见柳云卿闻听只有三千服徭役之人,并不十分在意。知道他另有打算,也就不再言语,陪着他走进了花厅之中。
柳云卿与李仙儿坐下之后,又说道:“商贾捐资输款就在今日,提举准备一下,他们一会儿就来。”
杨召南闻言,喜不自禁,正要捧哏几句,这就听得小院之中熙熙攘攘起来。这就欢天喜地的出门而去,命那些书办们摆开几张书桌,就在那小院之中,记录起来。
李仙儿眼见屋中再无他人,也就放松下来,眼见墙上挂着大图,好奇的凑了上去。柳云卿见她对着芙蓉城的规划图起了兴趣,这就卖弄着解释起来。
李仙儿美目所见,那城池模样,果然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一样,城中线条直来直去,皆标注着远近距离。正是一副舆图了。
柳云卿兴致颇高,指指点点着说道:“芙蓉城以披云桥为中心,开设四门。北门直通夭桃街,而夭桃街在汴河南岸一侧,一分为二,绕过拓荒广场、联合商行总部之后,再次合二为一,直通芙蓉城北门。由南之北,足有十里。
东西相距也有十里之遥,东西二门十分高大崔巍,中间是水门,可过舟楫,两侧各有门洞与陆路想通。汴河南侧的笼烟街要向东西二门延伸过去。而北岸官道需要移在芙蓉城城北,马上要修建的官道在芙蓉城东门至西门之间绕着一个大弯。
原来毗邻汴河北岸的官道取名为“锁雾街”,需要加宽一些。届时夭桃街,笼烟街,锁雾街三条大路一样的规模。”
“小乙哥哥!”李仙儿闻言,也是满目憧憬,插嘴道:“皆是两侧榆柳成荫,中间矮矮花墙连绵不绝,桃李争奇斗艳吗?”
“是的,仙儿。不过花圃之中,栽种什么花木尚未来得及研究。这笼烟、锁雾两条大道,紧靠着汴水,乃是芙蓉城美景所在,自然要装点的花团锦簇了。”
李仙儿闻言,闭上美目,遐想一下,脸上满是憧憬之色,道:“汴河清波之中画舫连连,两岸榆柳成荫,笼烟、锁雾大街上花木争奇斗艳,想想都令人痴迷了。小乙哥哥胸中丘壑,可见一般呐!”
柳云卿闻言,愈加洋洋自得,又指点江山一般指着那图纸说道:“四条大道联通芙蓉城内外,城池闾巷阡陌纵横,城南大多作坊连连,城北店铺林立。如此一来,这芙蓉城格局已定,居住其中,可是要被那拥挤不堪的汴梁舒心方便许多了。”
李仙儿闻言,看着图中那花瓣形状的城墙,不无担忧的说道“如此以来,芙蓉城径长足有十里,不知需要几多城砖了。”
“直径十里,城墙长在三四十里。其高打四丈有余,下宽章五,上宽一丈。不过有了水泥之后,里外用大砖阁砌上一道三尺宽的墙来,里面填充夯土之后,也是固若金汤。”
那水泥的神奇之处,李仙儿已经见识。闻听此言,也觉有理,又看着图中的那护城河,笑着说道:“小乙哥哥可是要以开挖护城河所得之土,填充城墙之中?”
“仙儿聪慧,不过历来修建城池,皆是如此。你小乙哥哥如此行事,也是学了古人而已。”
李仙儿听着,那目光又看着图中,围绕着披云桥一带,足足三圈圆环而说道“小乙哥哥,此处要建造何物?”
柳云卿目光看了看那玉指所指之处,笑道:“芙蓉城已经算是大的城池了。指夭桃、笼烟、锁雾三条大街,实乃沟通内外,故而需要建造三条环形街道,而与三条直道联通。”
李仙儿闻言,玉指沿着那三条环形线条轻轻绕着,笑道:“小乙哥哥,无忧居门前也有一条哩。”
“是的。仙儿你看,无忧居门前乃是第二条环形街道,我们家就在二环了。此刻那夭桃街尽头地窝子集中之处,正是一环,而紧靠将要建造的城墙便是三环。”
“啊,还真是四通八达,这些环形街道也如夭桃街一般,行人要靠右行吗?”
“自然靠右行了。到时候,出门便是二环大街,马车疾驰过去,无论我们要去芙蓉城之中的任何一地,也不再为道路拥堵而发愁了。”
“嗯,果然比那汴京城好了许多。”李仙儿说着,又看着无忧居北面的空地,美目流转,看着柳云卿不无崇拜的说道:“这许多空地,可是全都要由联合商行的建筑队建造宅院与铺子?”
“仙儿聪慧!”
这才是柳云卿热心于芙蓉城建造的原因所在。汴京城房价极高,而柳家湾距离汴京不过十多里地而已,房地产自然大有可为,只是这没有城墙,可以依托,那些富豪之人,又有谁愿意前来此地高价置业哩。
眼下城墙建造马上就要开展,故而柳云卿决定联合商行再一次的抛售股份,从而吸纳资金,准备大搞房地产了。
看着李仙儿纤纤玉指所指之处,柳云卿满脸笑容地说道:“城墙建造将要开始,好在你小乙哥哥早有擘画,眼下那大片土地虽然满是菜畦,但却全都被联合商行买下了。待那城墙及几条大路修建出来,联合商行便大兴土木,一定会把芙蓉城建造成大宋最为美丽的地方的。”
李仙儿听他之言,愈加的痴迷其中,俏脸之上,满是陶醉之色,喜悦地说道:“到了那时候,整个芙蓉城全是披云桥,拓荒广场一般的风光,谁人不愿意居住在这瀛台、方丈仙境一般的地方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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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此处的宅院,或许要比汴梁外城高上一些吧!”柳云卿说着也陷入了憧憬当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芙蓉城(四)
六月初,暑气袭来。烈日曝晒之下,柳家湾一带游人纷纷涌向那树荫之中,汴河里画舫明显多了起来。丝竹管弦大作,而夏虫也在那高柳枝头低吟浅唱。
成片成片的芦苇荡铺天盖地延伸而去,水鸟间或出没其中。又被游人画舫所惊起,引颈大叫,互相呼喊着冲天而起。
晴空万里,一片碧蓝。四五月间那连日阴雨连绵的天气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个又一个的艳阳天。入了三伏之后,更是滴雨未下,河北、京东几路旱情严重,那蝗虫又肆虐开来,铺天盖地,恰似垂天之云一般。蝗虫群过境,那原本几欲枯死的禾苗好似凭空消失一般,至留下桔梗茬子而已。
俗语有云,好死不干六月活。地面之上,热气腾腾而起,天地仿佛偌大的蒸笼一般。公子王孙坐在树荫之下,池塘水榭之中,尚且要挥着扇面。难民、役夫们在那烈日曝晒之下忙碌,那真是挥汗如雨,又被烈日晒干,麻布短衫之上,布满了析出的盐渍一片又一片。
好在管勾提举芙蓉城建造的柳说书,柳官人心善。不但难民们一日有四五百钱的工钱,就是那些前来服徭役的祥符县农户,每人每日也有二三百钱的进项。
故而在如此天气,工匠、力工们热情高涨,那建造城池的进度之快捷,那真是一日一样了。
柳云卿身穿深绿色丝绸官袍,宽袍大袖,行走之间,有清风自袖口与下摆之间游走,倒还凉快。只是那平翅乌纱帽戴在头上,致使他稍有不雅动作,那乌纱便倾斜开来,故而只得四平八稳,挺胸抬头的迈着八字步来。
他心中嘀咕着“赵匡胤还真有办法,如此官帽,就是轻佻的二流子戴在头上,也不得不严肃起来,慢慢的自有一股正气在身。”
柳云卿就这般出了夭桃街的军巡铺。那圆领官袍穿并无花纹,穿在身上,显得他修长而儒雅不少。提举杨召南自然尾随其后,青衫直裰的书办们撑开两把大伞,罩着柳、杨二人。而几个押司又一路陪侍在侧,不时地奉承几句。数人身后,又是衙役二三十名,场面之大,也称得上是浩浩荡荡。官威之下,那夭桃街两侧纳凉之人,纷纷让出道来。
沿着夭桃街榆柳绿荫之中的人行道,柳云卿一路往北,过了那“咏荷轩”不久,但见铺面整齐罗列,叫卖着蜂窝煤炉,成衣,香皂等物,也有那珠宝、文玩、字画,蔬菜瓜果、一应小吃。
一条条小巷子向东而去,两侧俱是粉白的马头墙,朱漆铜环的大门此地排列。正是联合商行已经售卖出去的院落。不少牙人穿梭其中,领着前来此地置业之人穿街走巷,络绎不绝。
柳云卿一行一路往北,又见夭桃街一路延伸,两侧又出现了一个个的地窝子,接着又是一片片的工地。间或厂棚连连,挂着“柳家湾联合商行建筑中心第三项目点”等等的牌子。柳云卿看着看着便会心一笑,不急不忙的继续向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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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桃街已经修通,南面经披云桥与笼烟街交叉而过,又绕着那拓荒广场、联合中心总部一分为二,之后又汇合一起,只抵达芙蓉城南门。北面自然直通北门,与南侧一般分别与一环,二环,三环大街交叉而过。
三条环形大路只具备雏形,不少的工匠,力夫们在铺着方砖,而那路面中间的矮矮花墙已经砌成。砖乃是汴梁北郊有名的大砖,而经水泥砂浆砌成,自与夭桃街中间一带的花墙不同,自然牢固不少。
柳云卿笑着向身边同杨乌纱帽子,青色官府的杨召南几人指指点点之际,众人已经走过了四五里地,而来到了那芙蓉城北门。
目力所见,无数力工们挖出了两道深沟,又用巨石经水泥砂浆砌着城墙地基,而护城河已经挖了三尺之深,挖出的土堆积在里侧,紧靠着堆放如山的城砖。
就在那正在深挖的护城河外面,新修的官道已经竣工,并不铺砖,只用黄土垫高了一尺有余。柳云卿一行行走其上,远远望去,只见官道,护城河壕沟,城墙地基隐隐呈圆环之状。
连日不雨,铺着黄土的官道之上,已经是尘土飞扬,使得柳云卿眉头微微皱起,脸色不快起来。
提举杨召南见状,苦笑道:“大宋官道历来如此,咱们新修的这一段,已经是上好的了。”
柳云卿闻言,摇了摇头,也苦笑道:“这一段官道原本就在城中,自芙蓉城东门而至西门,临着汴河。眼下芙蓉城已经修建,以后自然天黑关闭城门,而天黑之后汴梁自然也会关门九门。就是有人要经官道而往汴梁,天黑之后也就不多,故而本说书是不想修此路的。奈何朝廷两府坚持,才不得不为之了。”
“以下官之见,那两府相公所坚持者,无非是若逢重要书信、邸报来往,有官道直通汴梁,可保无虞吧!”
“若是有军国重事之消息来传,就是星夜而往,芙蓉城岂能不予放行,两府所虑,诚乃杞人忧天,而修此官道,自芙蓉城东门,绕了整整半圈。如此以来,不是就远了许多吗?”
杨召南闻言,思付一阵,又道:“若有客商,星夜活动在郊外苑郭,有了此路也终归方便一些。”
“以本官所见,芙蓉城东西二门夜间不关闭,而畅通无阻,那星夜而来,意欲前往汴梁之人,自然直流芙蓉城中,也为芙蓉城增添人气,何乐而不为哩。”
“说书官人言之有理,只是夜间不关城门,无有前例。若是如此,又何必建造城池哩。”
杨召南耿直,这般直抒胸臆,柳云卿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太平时节,自然大开城门。而当有贼人劫掠,或者敌国来袭之际,自然紧闭四门了。”
“说书官人之言,也不是毫无道理。只是汴梁开宵禁之际,就有不少两府重臣反对。而芙蓉城若连城门都不关闭,想必反对之声音,要高上许多了。”
柳云卿闻言,也觉得说的在理,心中嘀咕道:“看来移风易俗,确实不容易,也不是朝夕可定的。那没有城墙,宵禁的城市出现,还需要各种条件哩。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芙蓉城(五)
一面走,一面说。烈日之下,一行人走在官道之上,绕过芙蓉城四风之一的城池外墙之后,已经是汗流浃背。
芙蓉城西门之处,由于要建造大型城楼,而设有三个门洞。两侧门洞与笼烟街,锁雾皆相通,中间门洞汴水从中而过,乃是工程最为复杂之地,进度很是缓慢。
那汴河宽阔,城门中间门洞跨度之大,虽有水泥,也显得不太现实。于是柳云卿决定,将那汴河在东西二门之地,弄得狭窄一些,所以此刻工匠在两岸修出大堤,扎进汴水之中,突兀而出,建造了两个莲花形状的半岛,用巨石水晶砂浆砌成,两岸的距离缩短至十一二米的样子,两艘大船,恰好能够迎面通过。
眼下河水被莲花形状的半岛大堤所束缚,那水流明显加快。破涛汹涌,惊涛拍岸,白浪滔天,身若洪钟大吕,百米可闻。以后芙蓉城护城河也会在此地分水,想必不是太难。
不过这东西二门的城楼,要横跨在汴河之上,十一二米的巨大跨度,令柳云卿费劲了心思。此时没有钢筋,他想着要让工匠用精铁打造手臂粗细的铁棒许多,全当钢筋所用。再用混泥土浇筑而成,总之一切高配,不愁赵州桥一般的石拱桥建造不出来。
而那笼烟、锁雾二街,由于也不得不在此缩小跨度。
届时,芙蓉城东西二城楼崔巍壮观,横跨汴水,又过笼烟、锁雾二条街道。三个门洞呈规则的半月形状。其上面又是三层城楼,登楼远眺,自然风光旖旎,当与披云桥一般,乃是芙蓉城三绝了。
城楼建造完毕之后,想那中间的半月门洞,倒影在汴水清波之中,光影变化之际,便构成了一整个规则的圆形,肯定吸引游人瞩目,而随着门洞风光为士人着迷之际,芙蓉城之风光,自然也会传遍天下,为世人所着迷。
柳云卿看着那用巨石砌成的大堤,想到以后的旖旎风光,不免得笑出声来。
杨召南莫名其妙的看着傻笑不已的柳云卿,不过他早就习惯了简在帝心,声名鹊起的柳说书如此模样,含笑道:“说书借着联合商行抛售股份之事,向那些商贾筹措钱帛二百五十万贯,如此规模浩大的工程才能开展。芙蓉城又是说书一手兴起,又在官家面前倡议,擘画之下,借着潘、曹几家之力,使得满朝官人纷纷附和。如此大功,说书之于芙蓉城,就好比太祖之于大宋,乃是一手缔造了。”
“呃!”
柳云卿回过神来,盯着杨召南,心中暗付道:“我之所以决定建造城池,草创芙蓉城,乃是为了联合商行的产业,为了开发房地产而已。这厮之言,分明说是我是芙蓉城之父,不过以自己的功绩来看,确实如此。”
“提举慎言,太祖起于行伍,缔造大宋乃是真命天子。而本官之所为,岂可与太祖相比。此话休提,不然听到皇城司耳目之中,又被别有用心者所利用,本官就说不清楚了。”
杨召南闻言,自知失言,向左右看了一眼,那些押司、数办纷纷退后三五步的样子。杨召南说道:“下官措辞不当。不过谁人都知没有说书,柳家湾不过小村而已,又何来芙蓉城哩。”
柳云卿听着,自然相当受用,他畅然笑道:“柳家湾联合商行日新月异。眼下非是初见之时相比,吸收豪富之家闲余资金,乃是势在必行。而本官不过稍稍利用彼等豪富入股之迫切心思,刮下一百五十万贯钱帛而已。雕虫小技,让提举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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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过谦了。不过略施小计,说书便替朝廷省下二百五十万贯钱帛,如此精于财货,就是先贤也难以望其项背,说书已然有计相之能,他日青云直上,定当为大宋计相,朝廷三司使了。”
柳云卿此时只像荣华富贵,与李仙儿、十三娘二美悠游花花世界,不愿意案牍劳形。又怎会在意那三司使之高位,如今有了官身,又颇得赵祯青睐,自然不会被人欺凌。
他只想豪宅美眷,度此一生,故而闻听此言,心下又想道,联合商行五月末再次抛售股份之际,那一千万贯的原始股份又升值不少,被董事会股值到了近两千万贯,而柳云卿持股已过了两百多万贯的份额,再者十三娘下嫁,王家好似也要拿出一些股份做嫁妆,届时柳云卿俨然成为最大的股东。
联合商行的股份解释权又归柳云卿,自然与后世股份有限公司不同,其股份完全是以多少贯来划分的,看似有限,好似无限。前番抛售,又得了近千万贯的钱帛,那真是一个商业怪胎了。
前番抛售股份,入股之人不乏朝廷诸公。就是那赵祯也在柳云卿劝说之下,派出了入内内侍省的都知,秘密的购买了十多万贯的股份哩。
有了这许多豪富显贵入股,联合商行做事,已经无人再敢反对。若是抗税不交,也能蒙混过关。不过柳云卿为了联合商行的未来,不得不为这商业巨兽弄一个好的形象,不但照常缴税,还时不时的做着慈善活动。故而无论朝廷之中,还是江湖市井之间,联合商行一直就是童叟无欺,货物货真价实的形象。
眼看着柳云卿再次陷入沉思,而傻笑起来,杨召南又说道:“商人重利,赚取钱帛之后,便窖藏于密室之中。而说书所做所谓,却截然不同,愣是将汴梁豪富,显贵之家生锈了的钱帛集聚一起,养活了不知多少都升小民,救了不知多少饿殍难民,又将小小的,不为外人所知的柳家湾弄成了花团锦簇的锦绣世界,弄成了令人心醉神迷的芙蓉城。”
“提举谬赞。本官如此行事,也是行事所逼。想那去年的时候,本官街头帮闲,生计艰难。一步一步营生之下,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或是救了京东难民,又或者是为汴梁远郊近郭的斗升小民带来了生计,也俱都是机缘巧合而已。非是刻意为之。”
杨召南闻言,却诧异连连,疑惑的看着玉树临风的柳云卿,目光之中满是不解,“说书竟谦逊若此。令下官感慨系之,钱帛集聚之下,竟然利国利民,下官受教了。”
……
第一百七十六章 鸾凤阁密谋
盛夏时节,宫苑深处的鸾凤阁花木扶疏,那榔庑水榭掩映在翠篁绿荫之中,一派清凉世界,极为难得。
黄昏之后,暮色渐渐笼罩起来。天边斜月一钩,挂在高柳梢头。群星此第明亮之际,水榭之中已然灯火通明,将尚美人那白皙光洁的肤色照耀的纤毫可见。
晚风吹起,令人周身通畅,分外的惬意。水波不兴,红荷朵朵,白里透红,恰似羞涩的少女一般。蝉儿还在聒噪,尚美人心绪低落,依着雕栏,不时的朝福宁殿那边望了又望。
朝月高髻之上珠翠微微晃动着,那绣丝瑞草云雁广袖宽衫轻轻颤动,一张鹅蛋脸儿之上,眉尖低垂,耳听得鼓声阵阵,尚美人不知不觉地又向鸾凤阁门口走去。
忽而停下,嘀咕一声“官家近来勤政不辍,想是还在忙着政事。冒然前往,一定会被那阎文应阉贼给拦下来的,而官家也会以为自己又要做出干政之举的。”
嘀咕之际,脸上又是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的神色,气冲冲地回到水榭门口,一屁股坐在那廊椅之上,吓得几个宫女瑟瑟发抖,一众能说会道的小黄门也是噤若寒蝉。
一朵含苞欲放的菡萏恰挨着那廊椅,此刻又挨着尚美人那腰肢,只隔着一层薄纱,好似在为她挠艳阳似的。
喜怒不定的尚美人并无闲情欣赏那荷花骨朵儿,一把捏在手中,撕扯下来,又生生剥开,气冲冲地一片又一片的往那清波之中扔着。
几尾金鱼还以为是宫女前来投食,缓缓快快的凑了上来,弄得水面泛起了水花,镜面也似得水塘涟漪层层,就此荡漾起来。
在这宫苑深处,夜幕降临的时候,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不知是那个宫女在鸾凤阁外面,大约是在那金水河之中的小筑之上,正在唱着词曲,那歌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一阵清风吹拂,这就清晰起来。
“眉黛远山长,细腰柳枝腰……遍看汴梁花,不似娘子好。”
竟然是这两阙《生查子》,分明是柳泼皮羞辱自己而做的,尚美人听在耳中,恼怒之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是那个骚浪蹄子在唱靡靡之音,还不快去扇她几个嘴巴子!”
梁忠闻言,应诺而去。
眼下但有水井处,皆歌“柳词”,尚美人与柳云卿有杀弟之仇,这“柳词”自然是听不得的,尤其是这两阙《生查子》每每听来,尚美人心中便怒火中烧,不由得想起那日福宁殿赐宴的情景。
柳泼皮竟然简在帝心,官家竟然让自己为那泼皮磨墨而红袖添香,而那厮却讥讽于自己。怎不让尚美人愤懑不平哩。
那日事后,尚美人也曾多次在床第之间,向官家剖析柳泼皮是在讥讽自己。而官家不疑有他,反而将这戏谑之词,与李太白那云想霓裳花想容之佳句相提并论,暗暗得意哩。
尚美人此刻郁郁寡欢,思绪飘飞,不由得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下了臭棋一着,本以为让御史中丞,范讽提出中宫空虚之言,还以为如此行事,一者可以使自己入主中宫,二者也可以敲打敲打那渐渐惫懒了的吕夷简吕相公。谁承想,朝廷之上范讽遭到了台谏官人的极力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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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着实是周郎妙计,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得到中宫之位,而且此事好似变得希望渺茫。尚美人只得费尽心思的讨赵祯的欢喜,夜间使出浑身解数,想着早日怀上龙种,作皇后而号令六宫的美梦才有希望。
尚美人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朝着福宁殿方向望了又望。奈何夜已经深了,而官家却仍然没有过这鸾凤阁而来。尚美人又不由得神色暗淡起来。
官家近来勤政,每日视朝不辍,夜间更是宿在福宁殿之中,已经好久没有来后宫之内,这让尚美人不由得深感苦寂。在这深深宫苑之中,尚美人此刻觉得好似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于是那思绪飘飞之际,又不由得想起儿时情景。
于是尚思忠的模样便跃入脑海,这让尚美人不由得又想起自己这不成器的弟弟,在开封府被人生生打死的事情。
她想到此处,美目圆睁着,粉拳也是紧紧握住,咬牙切齿的,自说自话地道:“庞籍、韩琦、柳泼皮、王家小贱人,此愁不报,雨棠誓不为人!”
这时候,那前去寻找浅唱之宫女的梁忠恰好一脸苦逼的回来,眼看着尚美人怒发冲冠的模样,令他不寒而栗,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微微颤抖着。
“梁大铛,是那个宫中的贱婢在唱着酸曲淫词!”尚美人回过身来,目光冷冷地看着梁忠说道。
梁忠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期期艾艾的说道:“回娘子的话,是……是杨娘子与宫女在小筑纳凉!”
“这贱人也来羞辱本阁!”尚美人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似要出门而去,忽而又缓缓坐了下去,嘀咕道:“眼下大事之秋,不能意气用事!”
梁忠隐隐约约听到了此言,想着要宽慰一二,于是又说道:“吕相公还是没有望了娘子提携之恩的。这不前些日子,不是就把那开封府庞籍给贬黜了,弄成了一个殿中御史了吗?”
“那算贬官吗?”尚美人闻言,脸上一阵喜色,想道对自己已经开始阳奉阴违的吕夷简,又说道:“那都是御史中丞范讽的擘画,与姓吕的有何干系?”
“娘娘说的对,都是御史中丞的擘画。”梁忠眼见尚美人怒意渐渐消失,那俏生生的脸蛋上,白里透红,就像池水之中的荷花一般,于是又大着胆子说道:“娘子,那御史中丞范讽有意做计相三司使,今日托了那左藏库的蒋官人来说情,希望娘子向姓吕的吩咐一下,使他美梦成真哩。”
“你……你这奴婢。”尚美人怒骂一声,“姓蒋的真是狗揽八泡屎,泡泡舔不尽哩。要不是看在本阁兄弟遗孀的份上,本阁何必理会于他。”
“他是国舅的泰山,自然是会向着娘子的。这不那庞籍不就做不成那开封府知府了吗?”
尚美人美目滴溜溜的乱转了一会儿,计上心来,又道:“让他做了三司使也不是不可以,但做了之后,就要向柳泼皮下手哩。”
这梁忠也是受了范讽的钱物的,此刻见尚美人同意此事,于是心花怒放,笑着说道:“娘子放心,范官人自与姓吕的不同,没有忒多忌讳,若说是动手,自然就动手了的。”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迎娶(一)
盛夏时节,艳阳高照,莲叶接天,红荷映日。就在忙碌之中,已然是六月十一的日子,明日就是十三娘与柳云卿成婚的日子。
柳云卿自明着管勾芙蓉城建城之事,私底下又挑着联合商行的担子。每日日出之际出门而去,夜幕笼罩之下才得回家而来。一日案牍劳形,使得他进门便倒头就睡。
眼看成婚在即,柳云卿有李仙儿操持诸事,倒也不至于顾此失彼。李仙儿虽然是名义上的联合商行董事长,但其实大小事务皆有柳云卿操持,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一心准备着柳、王二人的婚姻大事。
前些日子,已经行过了那“缴担红”、“回鱼箸”、“插钗子”的礼节。明日迎亲,今日自当过大礼,于是李仙儿一大早就起得床来,盯着,娟儿、林家娘子几个,装点那催妆之物。
这催妆之物,无非就是花冠,霞披之物。李仙儿一件件的看着娟儿几个装点完毕。而又欢欢喜喜的将大媒河南先生迎接进来。
看着河南先生戴着盖头,穿着紫色坎肩,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与三郎几个欢欢喜喜的取道往汴梁而去。李仙儿又吩咐娟儿几个好生打扫那中院天井之中的三间北屋。
无忧居自建造之后,并无扩建。于是挖有三间钱库窖的这三间北屋便成了新房。此刻三郎及阮氏兄弟等人已经住到前院之中,而天井左右厢房以后是为娟儿与丽儿所准备。偌大的天井坐了十三娘居住之所在,也配的上她主妇的地位。
这些日子以来,李仙儿命人将这三间正午作了新的装饰。此刻,身穿烟水撒花的绿纱长裙,头上珠翠颤颤的李仙儿俏生生的站在正屋的栏台子上,仔细地观看天井之中的光景。
美目流盼之间,眼见朱漆门面的左右厢房,雕栏绘花的垂花门,以及抄手游览一道围着长方形的偌大天井。举目则见瓦蓝瓦蓝的天空之上,白云飘飘,一行白鸽盘旋其上,鸽哨传来声响,一派静怡的光景。
天井正中挖有小小水塘,此刻也是鱼嬉莲叶,荷花映日而红的模样,紧靠着抄手游廊又是桂梳婆娑,翠竹摇曳的情景。
眼下芙蓉城建城的工地上热浪滚滚,而此天井之中却甚是清幽。李仙儿看着看着会心一笑,又命人搬来躺椅,小几个一个,摆在那北屋的绿纱窗户之下,自己躺下去,心中想着十三娘慵懒的躺在这里,挥着小扇,该是何等情景。
就在那湘妃竹的躺椅之上,李仙儿闭目畅想一会儿,这又起身而来,轻易莲步,往北屋门口而来。伸出玉手,挑过那珠脸儿,进门看着三间屋子之中的布置,见那博古架、多宝阁恰好遮住地窖入口,而房间也被一分为二。
紧靠着月亮门的一侧,摆着楠木桌椅,花梨木书架,乃是闲坐闲话之所在,又是推敲佳句之处。而另一侧全都空着,自有十三娘的嫁妆填充这里,不难想象,到时候自然是有着红木架子床,榉木衣柜子等等一应物事了。
就在柳云卿忙着工地上的事情之际,就在李仙儿再一次的看着众人打扫新房之际。天波门王府之中,十三娘则在紫阳郡主赵颖儿、曹家小娘子等人闲话之际,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姊姊,那登徒子请来的大媒催妆来了!”
方才,被一众花枝招展的女郎打趣之中,脸飞红霞,低头含笑的十三娘闻听此言,这就慌慌张张的起身夺门而出,愣是抢在王德勇等人迎接尹洙之际,藏进了那待客的花厅之中。与春姨斗嘴之余,得知王家拿出拥有的联合商行三成的股份作为她嫁妆的一部分,这才变得心花怒放起来,一口一个春姨叫个不停。
不一会儿又从偏门溜出,继续前去后花园之中,与那一众小姐妹寒暄,嬉笑起来。
“姊姊想那登徒子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这才不过催妆哩,姊姊就急不可耐了。”一身素色宫装,可爱灵动的紫阳郡主打趣道。
“可惜催妆之礼,那柳说书自然没有到来,妹妹失望之情,可想而知了。”曹家小娘子也打趣道。
韩琦之妻崔氏亦笑着说道:“柳说书不过而立之年,就制科及第。眼下又管勾着芙蓉城建城事宜。那芙蓉城眼下之情形,就如同柳说书一般盛名在外。而柳说书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恰似日后的芙蓉城了。”
富弼之妻,薛氏掩口而笑,说道:“十三娘这般性情,武艺娴熟,就是男儿也不及的。不知在床笫之间,柳说书可降服得下!”
薛氏言毕,几个花容月貌,鲜衣珠翠的丽儿皆捧腹大笑。十三娘脸儿又红了起来,嗔骂道:“休得胡说,奴不过是去看看父亲为奴准备了甚底嫁妆而已。”
“姊姊是王老世伯的掌上明珠,就是金山银山自然也是舍得的哩!”
“柳说书生财有道,十三娘还怕嫁过去受穷吗?”薛氏含笑揶揄道。
“还未过门,就想着夫家了。妹妹还真是向外呐!”曹家小娘子也附和道。
“怎底就向外了。这些年王家买卖都是奴在打理,自去年与郎君伙着买卖之后,更是日进斗金。此刻奴奴就要外嫁出去,于钱帛之上分润一些有何不可!”
眼见十三娘一副义正言辞的神情,好似要把王家搬空才好的意思,恨不能此刻就嫁到柳家湾去,哦,不对,嫁到芙蓉城去。那秀美的脸儿上,满目含春,与举手投足之际,露出一种欢欢喜喜的神情。
曹家小娘子、韩崔氏几人看在眼中,纷纷掩口而笑。那灵动俏丽的紫阳郡主闻言,一双大眼睛忽左忽右的转着,说道:“也是,姊姊劳苦功高,王家能有今日汴梁首富之局面,姊姊与登徒子功不可没,世伯自是应该多陪嫁一些的。”
十三娘闻听此言,将那紫阳郡主搂在怀中,往那翘臀之上拍打一下,嗔道:“那是你姊姊的郎君哩,怎底又唤作登徒子了。”
紫阳郡主趴在十三娘那长腿上,扭着头,满是委屈的看着十三娘,楚楚地说道:“可是姊姊以前就是这般称呼的啊!”
“颖儿以后要叫郎君为姐夫的。”十三娘说着,将紫阳郡主扶了起来。
眼见此二人这般模样,其余众人纷纷大笑,于是那莺歌燕语的笑声又热闹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迎娶(二)
就在十三娘在一众姐妹的簇拥之下,说着闺中私话之际。那丰厚的嫁妆装了十多辆牛车,一些易碎的物品又被健壮挑夫们挑着,簇拥着一辆辆牛车。这一行人有着百十来之多,披红挂绿,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就在人们驻足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议论之中,逶迤不觉地取道往芙蓉城而去。
李仙儿在无忧居天井之中,隐隐约约的听见锣鼓喧天的声音,自是不敢怠慢,这就急忙带着众人站在门口高高兴兴地迎接。少时那嫁妆到得门口,命人洒了喜钱,欢欢喜喜的将王府一众送妆奁之人迎接入内。
李仙儿忙着准备酒席,而天波门王府来人这就开始了“铺床”之礼。
偌大的天井之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各色嫁妆堆满了整个天井,就在那一方池水周边如小山一般堆放着。大红色的丝绦锦绣扎成了红花,披挂在门楣上,披挂在一应嫁妆上。
王家小厮们先将榉木月洞孔的架子床抬进来屋中,又开始搬着金丝楠木的雕花圆桌,裹了苏绣的檀木绣墩、鸡翅木的梳妆台、花梨木的多宝阁……
仅仅各色家具就琳琅满目,之后那多宝阁上,又摆上了商周之尊,秦汉玉珏、魏晋琴瑟、隋唐金器。更有哥窑花孤,磁州窑的雕花素釉的长颈梅瓶,难得的窑变钧瓷来。
画则无论那吴带当风,黄家富贵各有涉猎;画则二王,钟繇应有尽有。许多画轴插在金丝铁线的汝窑方壶之内,只几幅错落有致的挂在粉白的墙壁之上。
上好的绢纱,绫罗,绸缎一匹匹的堆放在镶嵌着铜环金锁的榧木衣柜之中。数十套靓丽而熠熠生辉的丝绸锦衣、长裙、短衫,小袄、抹胸等衣物也挂在衣柜之中,更有金丝履、软履等鞋袜。
头面则有白玉压鬓簪、珊瑚扁方素簪、紫玉芙蓉耳铛、紫珍珠耳坠、金丝八宝攒珠等等,一应宝物流光溢彩,泛着光晕。
各色嫁妆之丰厚,不但三间正屋被装点一新,就是两侧耳房之中也存放了不少,东西花厅也摆了一些。王府之人行了“铺床”之礼,匆匆用过酒席,又是日头西斜之际,这就取道往变径而去。
却说柳云卿巡视芙蓉城工地,此刻正在那东城门一代。炎炎夏日蝉儿在高柳枝头聒噪,那工地之上也是一片喧哗。东流而去的汴水在东水门一代被莲花形状的大堤所束缚,于是白浪滔天,声若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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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垮汴水以及两侧笼烟、锁雾二街的城门,已经有两个门洞成形,于是人流便在汴水两侧,宽约一丈有余的门洞内穿梭,而横跨汴水的中间的门洞那圆形的穹顶还未完成,又遇到了技术瓶颈,这也就是迎娶十三娘在即,而柳云卿还不得不来此地的原因所在。
与一众工匠研究了整整一日,此事终于有了方案。柳云卿这才满脸喜色,火急火燎的往无忧局而去。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汴河泛着金波。夕阳的余晖洒在那已经有一仗多高的芙蓉城城墙之上,在那呈花瓣形状的巨墙之上晦暝变幻,“花瓣”投下的影子与光斑互相间隔,远远的看着令人极为震撼。
裸露着上身,满是肌肉黝黑黝黑,只穿着粗布裤子,又高高挽起裤腿的青壮们呼喊着嘹亮的号子,密密麻麻的站在城墙顶上,夯打着城墙中间的夯土。
城墙之下,一条圆环大道依然成形,两侧人行道上,已经铺上了大砖,大路中间的花圃之内,那矮矮花墙延伸过去,望不见尽头。
柳云卿骑上枣红马儿,沿着那锁雾街往西而行。此处大路已经铺上了大砖,马儿脖领儿与马蹄声相映成趣。此处乃是芙蓉城东隅,故而距离联合商行还有一段距离,宽阔的街道上并不拥挤,柳云卿打马而行,少时又来到了二环街道与锁雾街交汇之处,于是那枣红马儿取道行走在了二环街道。
举目四望,目力所及,柳云卿只见得那夭桃街两侧乃是一片又一片的工地,一座座宅院拔地而起。而夭桃街两侧人流穿梭,那前来置业买房之人络绎不绝,此刻已经天将黑来,而看房排号之人仍然多如过江之鲫。
邀约度假村门外的“桂蹊”小径与二环大路交汇而过,于是邀约度假村在二环大路之南侧,而无忧巨在其北侧。原本曲径通幽,颇为偏僻的无忧居成了为临街的大院,柳云卿一家已经置身于闹市之中矣。
这枣红马儿原本乃是十三娘的坐骑,亦是宝马名驹,很是聪慧,来到无忧居门口,不需要呼喊,这就往只有数十步的桂蹊花径而行。
无忧居两扇朱漆铜环的大门敞开着,柳云卿下了马屁,并不牵着,枣红马儿便跟在身后。由于无忧居之中的众人此刻俱都在天井之中忙碌着,故而前院倒座房之中,没有人影。
没有三郎或者阮氏兄弟,又或者柳赐一等家养的小厮前来牵马执蹬,柳云卿只得沿着那穿山长廊而行,枣花马儿在那长廊外面尾随着。
马厩就在天井西花厅午后,走过穿山长廊,乃是几颗石榴树,柳云卿刚刚来到石榴树树下,那枣花马儿却长嘶起来。
柳云卿见枣花马儿有了反常的举动,心下迷惑着来到马厩之际,一匹栗色大马,在夕阳之下,那毛色泛着光,不是自己送给老泰山王得用的那匹阿拉伯马还有什么名驹能有如此风采。
看来是应了三郎当日之言,此宝马虽然为王德用所喜欢,终归还是成为了十三娘的坐骑,此刻又成为了许多嫁妆之一,成为了无忧居之物。
此马被十三娘亦唤作“登徒子”,与柳云卿有着同样的雅号,不过刘柳云卿此事还不知道,十三娘被禁足在家,将满腔思念之情与此马诉说。也不知道此马竟然与自己有着相同的“雅号”。故而将枣红马与之栓到一起之后,这就兴冲冲地穿过垂花门,来到了天井之内。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迎娶(三)
身穿撒花纯面百摺裙,披着苏绣月华锦衫的李仙儿眼见柳云卿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急忙轻移莲步,粉面含春,笑着迎了过来,边走边脆生生的说道:“王家气度不凡,不但嫁妆之丰厚,让整个汴梁为之叹为观止,另外还将王家持有的联合商行近三成的股份也做了嫁妆,真正的大手笔哩。”
“不过些许阿堵之物罢了,仙儿万万不敢妄自菲薄,只因为嫁妆的缘故。便觉得低了十三娘一头,要知道,在小艺哥哥心中,仙儿之重要,远胜于我自己的。”
柳云卿生怕李仙儿心中隔音,而李仙儿却一副欢欢喜喜,如沐春风的神情,就好似她自己要迎娶十三娘一般。闻听柳云卿此言,格格地笑道:“小乙哥哥什底时候变得这般心细如发了。心中期盼着十三娘早一些嫁过来,恨不得今夜便是良辰,面上又要照顾仙儿的。看来这齐人之福,也是难以消受得地呐!”
“俗话说,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仙儿你就一点也不怕小乙哥哥我娶了十三娘之后,每日与她举案齐眉,而将仙儿抛到九霄云外,使得仙儿你漫漫长夜,独自垂泪到天明吗?”
李仙儿闻言,噗嗤一笑,梨涡乍现,隔着衣衫在柳云卿的腰肢上拧了一下。
“哎呦!”
柳云卿夸张的大叫一声,李仙儿又含笑着,附在柳云卿耳畔,低声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小乙哥哥不妨今夜就在正屋当中过夜吧,就不必来听雨楼了。”
“啊!”柳云卿闻言,打趣道:“今夜就是小乙哥哥我歇在听雨楼最后的一天了。常言道,当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哩。岂可荒废哩。”
柳云卿之言,似有所指,李仙儿闻言,不由得粉面酡红起来,颇为羞涩的说道:“明日乃是小乙哥哥与十三娘洞房花烛之夜,何不独睡一夜,养精蓄锐。”
“你小乙哥哥我自有龙马精神,何必养精蓄锐。”
“越说越没正形了。”脸飞红霞的李仙儿,娇嗔一句,这又酡颜素手的挽着柳云卿的胳膊,娇笑连连的往正屋而去。
挑过珠帘儿,眼见偌大的房间被多宝阁一分为二,这侧中庭之中,摆着雕花的黑漆八仙桌,旁边又是交椅两把,墙上挂着山水巨画。
那多宝阁上,一应宝器琳琅满目,靠着窗户一侧,开设月洞门来,挂着薄纱莲儿,又挑帘而入。就见墙上挂着那把十三娘经常带着的松纹古剑。
架子床上镂刻着缠枝花卉,纱幔垂下长长的流苏。旁边的衣架上,赫然便是十三娘经常穿着的黑色长袍,醒目的红绦映入柳云卿眼帘,令他为之颤抖一下。
十三娘还未嫁过来,这屋中依然有了她的气息。这让柳云卿聊慰藉相思之苦。又见一张侍女图下,乃是数案一处,上面放着一张薛涛彩笺,其上字迹正是柳云卿手书的那《诗经》静女篇。
万千思绪,千般柔情。与十三娘相处之际的点点滴滴便涌上柳云卿的心头,让他不由得陷入回忆当中。
秀外慧中的李仙儿眼见柳云卿在那书案坐了下去,莞尔一笑,从袖口之中拿出了一个千纸鹤来,真是十三年手书的那“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之篇。
李仙儿用心良苦,柳云卿只得从回忆之中醒过神来,笑着说道:“有劳仙儿了。”
李仙儿闻言,微微一笑,径直往绿纱窗户那边而去,柳云卿移目过去,则见那力摆着一张梳妆台来,一张铜镜,映照的李仙儿那盛颜仙姿是纤毫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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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夜间,柳云卿与李仙儿于听雨楼之中,交颈叠股而眠。于这盛夏时节,竟然也不嫌热。
鸡叫三遍,才不过东方微微发白的时候,二人又此地醒了过来。此时气温两双,柳云卿又搂着那小小蛮腰,与李仙儿好一通缱绻。
就在天井那边渐渐喧哗之际,只着轻纱,春光大现的李仙儿又忙着为柳云卿披红挂绿,戴上了扎着大红牡丹的幞头,穿上了红色婚服,看着喜气洋洋,俊逸潇洒,玉树临风的柳云卿下楼而去,一夜劳顿,李仙儿只觉得身体犯困,只得又爬上拔不床,进入了梦乡。
娶亲的乐队已经整装待发,柳云卿自后院越洞门而来,与大媒人河南先生寒暄过后,众人这就台上锦绣纱幔飘飘的花轿出门而去。
枣红马儿也被装点一番,银鞍子,金笼头,额头又是大红花纱幔扎成的大红牡丹。柳云卿跨上骏马,满目欣喜的自芙蓉城二环往西城门而去。
迎亲的队伍沿着那环形大路铺展开来,连绵不绝。工地上的工人知道这是柳说是前去娶亲,纷纷道和,柳云卿骑在高头大马上,拱手寒暄。
大约日上中天之际,迎亲的队伍才来到天波门一带,就在那三间歇山顶式的王府大门前,柳云卿下马而来,王家之人早已经等候多时。
王家后花园之内自然摆着流水宴席。就在这莺歌燕语的盛夏时节,在那绿荫之中,也是彩漫飘飘,王府之内,大大小小的门楣上也扎着大红绸子,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柳家湾迎亲的众人一一落座之后,便有整齐的菜肴在那垂髻侍女们腰肢款款之下,便被端来上了。众人寒暄着,推让着享用起来。
王府彩楼之中,十三娘马上就要启程而去之际,看着眼前颇为惆怅的春意等人,又少不得说出几句恋恋不舍之言,刚刚挤出几滴眼泪,丹凤美目刚刚被泪水朦胧之际,那花园之中,柳家湾而来的乐手们又开始奏乐催妆。
自有技艺娴熟的妇女为十三娘开脸画眉,盘着发髻,插着金钗步摇。十三娘坐在梳妆台前,仍有这三四个妇人打扮。少时,那铜镜之中,便现出一个绝美的人儿来。
朗目疏眉,双目澄澈,剑眉绿鬓,粉腮红润,素齿朱唇一同拼凑成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眸光黑白分明,闪亮而长眉辆娟。
第一百八十章 迎娶(四)
肤色粉琢玉嫩,体态窈窕无双。满头发丝弄了凌云高髻,又戴着珊瑚宝冠,缀着金灿灿的的步摇,红莹莹的宝石簪子。下穿大红色曳地水袖凤尾裙,上套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的霞披。流光溢彩,使得十三娘那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愈加泛起红晕来,恰似贵妃酒力微熏,含情睇目,不甚娇羞的样子。
鬼灵精怪的资阳郡主,眼见十三娘美艳无双,般般入画,看得入迷,口中啧啧有声,脱口说道:“姊姊女儿装扮,原来这般迷人,本郡主要是男儿的话,一定不要姊姊嫁与柳小乙,而要提亲与世伯的。”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大笑。而此时那门外催促十三娘上花轿的声音愈加的大了。十三娘不由得鼻子发酸,竟然真的落下了几滴眼泪。
那仆妇们欢欢喜喜地为十三娘披上盖头,又将一条红色绸缎一头递到那有着修长指节的玉手之中,于是十三娘缓缓起身,陪嫁的四个丫鬟,并娟儿一起搀扶着那窈窕无双的身姿,缓缓的向门口而去。
一众仆妇们打起帘儿来。站在门外牵着红绸另外一头的柳云卿便看见那曼妙的身姿,正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而来。不一会儿,十三娘与柳云卿并肩而行,走在那铺了红色锦绣的地面上,心儿次第跳跃起来。
此刻尚不能诉说衷肠,也不能执手相看泪眼,但那大红绸子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好似能够通过此物感觉到对方的喜怒哀乐一般。
来到王府大门的时候,轿夫们却“赖着”不走,大媒人河南先生洒了大把大把的喜钱之后,花轿缓缓而行,一应鼓乐大作,取道往芙蓉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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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卿神情雀跃,此刻已经是日头西斜的光景。这厮骑在高头大马上,不时地朝着那花轿所在瞅上一年来,每每这时候,那些送亲之人纷纷打趣,此时柳云卿还好,花轿之中的十三娘倒脸红心跳,不停的剥弄着指甲。
到的芙蓉城西门之际,恰逢工人放工,有少不得洒了喜钱许多。来到那无忧居大门之后,早就是金乌西坠,天边的一抹红霞刚刚消失之际。
此刻暑气渐渐消散,晚风吹拂,让人神清气爽。
有阴阳先生穿着道袍,手拿木斗,撒起豆谷来,洒出的豆谷之中也掺杂着铜钱,干果等物。待那杨家小娘子并墨娘子家中的小丫丫等一众小孩子哄抢过后,也是穿红挂绿的丽儿这才搀扶着十三娘下得花轿来。
自无忧居大门直至天井正屋,地上亦铺着红绸,柳云卿喜气洋洋的通过红布牵引着十三娘走在中间,其余众人唱着祝福的歌谣,在红布两侧行走。
同时那杨家娘子也着喜服,拿着一面镜子,倒退着行走在前面,引领着十三娘从那地上摆着的马鞍子、草垫子、一杆秤上一一跨过。
进得屋子,那雕花绘漆的架子床上早就扎着红色纱幔,丽儿及五个陪嫁过来的丫鬟簇拥着十三娘坐在床沿上。谓之“坐富贵”。
这时候,娟儿等人端来酒盏酒壶,柳云卿斟满之后,一一敬着王家前来送亲之人。少时,敬酒毕,送亲之人这就告辞而去。
柳云卿将王家来人一一送走之后,刚刚走进新房之后,那门楣上挂着的红布条便被众人撕扯一空,与后世婚礼之际,新娘抛洒捧花,众人哄抢大约一样的彩头了。唤作“利市缴门红”。
新郎官柳云卿再赐进入洞房之后,娟儿与丽儿各拿出一段彩锻,挽成了一个同心结,柳云卿与十三娘各牵着一头,柳云卿倒退着,牵着十三娘来到多宝阁另外一侧的中堂之内。行了互拜大礼。
这时候,丽儿搀扶着十三娘倒退着,又牵着新郎官柳云卿再次回到洞房之中。就在那架子床上,新娘十三娘面向左面坐下,新郎官柳云卿面向右而坐。娟儿、丽儿、莫娘子、杨家娘子等人将金钱彩果往二人身上抛洒,叫做“撒帐”。
这匹嫡之礼甚是繁杂,到了这时候柳云卿与十三娘尚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来,又要行那结发之礼。
男在左,女在右,各自取下一缕头发,娟儿与丽儿拿出钗子、木梳之类的东西,将新娘十三娘与新郎柳云卿的头发束缚在一起,便是结发之礼,又谓之“合髻”。
这时候,三郎又端来两个被丝绦栓着的两个酒杯,柳云卿与十三娘这才有了肌肤之亲的机会,不过就是手臂互相缠绕着,喝了交杯酒而已。
这交杯酒之后,众人便开始道喜。又将柳云卿拉扯到了天井当中。而娟儿与丽儿则将架子床上的纱幔掩上,出门之际,又掩上门来。洞房之中便只留下了十三娘来。
礼节这般仿佛,一日忙碌,柳云卿尚未与日思夜想的美人儿说上只言片语来,而那十三娘那花容月貌也被霞披,盖头所遮掩,自然是没有看到了。
天井之中,此刻高朋满座。柳云卿只得一一敬酒。此时暮色四合,月上中天,晚风送爽,众人兴致之高,柳云卿只得推杯换盏,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待那一众宾客离去之际,不过才有三分醉意。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之后,柳云卿挫折手,兴冲冲地的推门而入,向着那红烛高燃,喜字高悬的洞房之中而去。
却说十三娘自披上大红盖头之后,心中一面期待,一面忐忑。自众人掩门而去之际,这才长舒一口气,这就取下盖头,蹑手蹑脚的在房间之内来回走动,而听得柳云卿被众人灌酒,暗暗偷笑之余,又悄悄地趴在窗户之上,仔细打量着天井之中的光景。
此时,耳听得门儿咯吱一声被打开,十三娘那颗心儿又随着柳云卿那略微踉跄的步履跳跃起来。一双粉拳仅仅握着,双腿紧张地绷直起来,俏脸儿也滚烫起来,修长的玉颈也是酡红一片。
十三娘紧张之余,也不忘了将那大红盖头披在头上,双腿紧紧并拢着坐到那架子床边上,十根春笋一般的手指互相交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