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六章:鱼水之欢
起床,洗漱,染红早中晚一起吃。
园中韭菜在阵法的加持下长得极好,一碗稀饭,韭菜盒子,一叠咸菜。
“听说你这一年一直在跟着余十六炼体?”
“嗯。”
视线瞟了一眼阿月结实不少的小身板,笑道:“看样子效果不错?”
“……余师兄人很好,对我很有耐心。他真的很强大,我想拜他为师,但他不愿,甚至……”
小男孩有些失落:“最近开始躲着我……”
‘噗嗤’
本有些伤感的气氛,红火火却很不解风情的笑了起来:“他不躲着你才怪呐!”
“???”
见阿月小脸认真的望着自己,红火火收了收笑意,歪着头想了想,道:“你知道他师父是谁吗?”
“苏信!”
“那你知道苏信的师父是谁吗?”
“谁?”
红火火一点他的鼻尖,没有直言:“吃饭!”
又道:“从今以后我来教你炼体与习剑!”
阿月捧着碗,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乖巧的轻声应着。
好半响后他突然抬头,认真无比的道:“师父和徒弟好像不能成亲!?”
红火火正一边吃饭一边想如何安排行程,突然听到阿月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待反应过来差一点把饭笑喷了出来。
“放心,我不收你为徒。”
似想到了什么往事,她满是调侃的笑容渐渐柔和:“我只是暂时当一下你的老师。”
曾经,她缠着水中月习剑的时候,水中月收她为徒,她不愿,只是规规矩矩的唤他一声老师。
多遥远的记忆了啊,百年多过去,留下的只有那枯骨一具。而上次去墓室取那把剑的时候,就连枯骨似也要一碰就碎了啊……
除了百年前刚进山门的那一年,偶尔会去听课之外,红火火如今还是第一次主动踏入。
不管是合欢宗,还是其他宗门,课程规矩很像现代大学的模式,自选抢课,爱去哪个老师那里听便去,年末一场比试,奖励按照排名分发。
特意换上合欢宗的弟子服,虽是红火火喜爱的红色,设计上却是出其的保守。
理了理腰间挂号的腰牌,为还在睡觉的阿月留下纸条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离去。
房间恢复安静,阿月缓缓睁眼,耳根早已红透。
刚刚,她换衣服的时候,竟然直接脱得一干二净。
神仙不是有仙法的嘛?她不能打个转就穿好?还故意一件一件脱掉,然后一件一件穿上!?
故意的!绝对故意的!!
越想越恼,被子捂住脸,好半响后才红着脸掀开,下床去书案便拾起纸条。
阿月:
今天晚饭前我再回来,早饭和午饭薄荷会给你送来。昨晚我交你的剑诀要勤加练习,乖乖呆在家里,不许乱跑。
ps:晚上我回来给你包饺子。
…
满了的课堂门外会有个红色的牌子,没满的是绿色。
很多老师的课早就满了,红火火在教室大楼一一走去,本想踏入一间教室的时候,看到院中有老师带着一批十岁出头的新弟子一边走一边介绍着什么。
多熟悉啊,这是每个刚加入的弟子必须经历的流程。虽然她当时时以筑基散修的身份插班进去的,但当时也有师兄为她讲解过。
而那个师兄,正是当年的那位。
“知许师兄!”
红火火上前一礼。
合欢宗的男弟子虽然不多,但算下来也有那么几十个。
可能是功法的原因,知许师兄和其他男弟子一样美得骨子有些阴柔,雌雄难辨。
阴柔不代表娘,更不会故意穿女人的衣服或者化浓厚的妆,翘兰花指之类的。
当然,慕长歌例外。
并不是认不出红火火,毕竟她现在名声大震。只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儿罢了。
“火师妹?你这是……出来遛弯?”
对于这句吐槽,红火火只能是无语。视线落在他腰间的令牌上,轻咦:“师兄,你成老师了?”
知许略微含蓄,苦笑摊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是混到带每年的新弟子。”
就像是学校里的保安,成了幼儿园的老师。
红火火笑:“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知许不可置否,只是傻笑饶头。
眉眼间,全是满足。
幼儿园的老师嘛,耐心与好心他都具有,怎的不合适呢?
瞧着那几十个懵懂的孩童,想着自家的阿月也该读书有自己的同伴了吧?
“师兄,我可以去旁听吗?”
“你不觉得我耽误子第便可!”
规规矩矩一礼:“老师请!”
知许笑着摇头,踏步走在了前面。
教室安坐,对于这些孩子来说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没讲什么如何修行,而是把何为合欢宗解释了一遍。
“将来,你们在山中呆的时日越久,便越会明白其他宗派其实暗地里流传着我合欢许多不好的流言。”
“但你们记住了,大部分都只是流言,而并非蜚语!”
“我合欢宗比其他宗门多出了一个规矩:所有弟子,都有一次离开宗门的机会。当然,凡是离开者都必须废除在这里学到的一切。”
“现在,我可以直言告诉你等,合欢宗的功法最主要的,便是与他人行那鱼水之欢。”
“之所以不说是异性,是因为还有同性之间的方法!”
盘坐的孩童早就被冥冥之中的观感震得发懵,茫然。
仔细咀嚼今日听到的话,更是无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应对。
知许可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明不明白自己被选如了怎样的地方。他只是把一切直言告知,然后再开始教他们如何打坐引入天地灵力。
红火火听着,待课堂结束以后已是中午,薄荷的师兄们早已做好饭菜,食堂里学生一涌而进。
食堂专门有老师走的通道,在知许的带领下,这是红火火第一次从这进去。
“以前你好像问过我,这里的规则是谁想出来的吧?”
红火火若有所思,点头:“当然记得,当时我还感叹过能设计出这些规则的人说不定和我一样来自同一个故乡呐!”
知许几分意味深长:“虽然不知你的故乡在哪儿,但我听说,好像这一切都是第一代门主剑圣大人的提议。”
第两百八十七章:当年府中
红火火愣住,回神时知许已经继续往前走了。
她连忙追上,寻问:“师兄啊,你这话里有话啊!”
知许笑言:“我虽修行资质不行,但我的阿姐很是厉害。”
说着,他瞧了一眼四周,低声神秘兮兮的对红火火道:“我的阿姐道号玉洁!”
合欢宗宗主!
眨了眨眼睛:“她对我说过你的一些事,也知道你可能与怎样不得了的大人物有了怎样的因果,像这等故事,我等旁观者自然想多多少少参与一二。哪怕是个递一两句话的路人甲。”
红火火在食堂里遇见了薄荷,她在某一号窗口给弟子打饭。
两人大眼瞪小眼,只是片刻,薄荷一副“你放心吧”的表情点了个赞。
“来来来同学,把你的餐具递过来一点!”
红火火无语,尤其是瞧见她乘了一勺肉,下意识抖了抖以后。
“嘿嘿,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
说着,连忙重新多打了几勺,把饭菜堆得老高之后,还特意丢了个大鸡腿塞进红火火嘴巴里。看得排在她后面的几个弟子又惊又羡。
好家伙,那可是雪山的火鸡,有大补的功效。可贵着讷!一般只有表现良好弟子有资格吃到。
红火火一时之间觉得手里的餐具十分重,甚至夸张的走路摇晃了一下。
望着人声鼎沸的食堂,回头瞧着在弟子抱怨声中又下意识抖勺的薄荷。
先有沧海这个故乡人在,所以最开始红火火虽怀疑剑门中可能还躲着一个,但并未太多惊讶。只是当得知可能是那个人的时候,所有的线又不得不重新打成乱麻。
与宗主玉洁尊者面对面独处的时候,红火火下意识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一直逃课的学生拜见校长,理直气壮才怪讷!
“门主不让我们随意打扰你,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有主动邀请过你。”
不愧是校长,主动打破沉默。
红火火讪笑几声,然后拿出一本玉简轻轻放下。:“宗主,请看。”
玉洁尊者瞧了她一眼,竟真的照做。
贴于额前,神识一观。
“这是……”
轻咦的语调,到最后的惊愕。
直对探索的目光,红火火慎重的点头:“这是最完整的合欢功法,凡是修炼者,都将修为大增之类,也不必惹下隐患。”
合欢中的隐患,其实对于其他宗派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例如阴气太盛,常年手脚发凉,身体虚弱,经常生病。最重要的是要比寻常修士的寿命至少少一半。
而如今红火火给出的这本合欢功法完善了太多,按这般推演下去,好处真的会如她所言,修为晋升的更快,却没有什么大的隐患留下。
“你……到底是谁……”
机缘如此之大,却把这么多的机缘随意让出。
红火火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后自顾解释:“这本功法其实我很早之前便得到了,只是修炼者几乎是在通过情爱掠夺天地灵气,这片大陆本就是封闭着的,灵气……不多。”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灵气波动得太厉害,天塌的时间可能会加快。
但,见到大兄死在自己怀中的画面后,红火火深刻的明白实力的强大,才能撑起最广阔的天!!
接下来红火火又分别拜访了门主慕先礼,然后是阁老,左老。
给慕先礼的是每个弟子修炼的那本剑诀完整篇,同样的,虽更厉害,但也会引起灵气剧烈的波动。
慕先礼同样问了“你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只是在问题的后面多问了一个“你是不是也并不属于这里?”
关于那个“也”字她听得清楚,欲言又止,但什么也没问。哪怕她知道门主在等着她问。
给阁老的是几只虫子,这是她在绝迹沙漠的深处带回来的。本来想留着自己养,慢慢进化,然后成为自己的杀手锏。
可惜如黄金龙所言,这片大陆所有生灵的时间都不多了。她没有那么多精力从头学起,培养。还不如交给懂这一行的阁老研究。
最后左老那里,她给的是一些关于培育灵草的方法与阵诀。
秋水说她很有天赋,但她一直很少用这些天赋。毕竟她有阿已,玉镯里的一切没有谁比阿已打理得更好。
至于兮巧,嘉木这百年把灵植园打理得很好,从食堂里的饭菜便可看出。临走之时该说的,该交代的都一一安排给了兮巧。而兮巧接管之后一切都发展得不错。红火火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让阿月习得一些自保能力了,毕竟她已结丹,就必须抽出时间去边界从次军。不管是把阿月带在身边还是不带在身边,他都要强大起来。哪怕,他身上自动防御的法宝多如便宜的纸符。
当年重修的质子府还在,新任的老管家是他的重孙子接管,园中那棵被烧成枯木的梨树长出了新芽,新芽长大,然后绽放轮回。
红火火带着阿月回来的时候,阿月说这里有些熟悉。
红火火答:“这是你我曾经居住过的家。”
轻轻扣门,门房懒散的打开,未等疑惑,亮出一枚令牌。
至此,府上所有人都知晓这里的主人回来了。
管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名叫周斯。他恭恭敬敬的把府中一些事上报:“皇家有令过,这里不可随意擅动,所以府上的人除了小的,就只剩下五个杂役,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厨子。”
周斯随低着头,但与所以的下人一样都在偷偷观察他们未来的主子。
一漂亮的妙龄红衣少女,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中把玩着刻有龙岩国皇室身份的令牌。
想着自家祖爷爷传下来的话,还有那个被他从小当做天方夜谭来听的故事,心里也不由的忐忑了起来。
他从小一直在这座府中长大,虽说是下人的身份,但除了特殊的区域不可随意进入外,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连这里的下人也都是上一辈的后代,拿着薪水,打打卫生,还没有什么主子伺候,多好啊!
第两百八十八章:隐于闹市
令牌是从水中月的墓室里拿出来的,红火火随意的把玩了一下,手腕一转,令牌横空消失,看得周斯等人惊愕不已。
她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随意吩咐:“你叫周斯是吧?我知晓你有办法与皇家的人通上联络,我的身份你自可去猜疑验证,但我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再买一个嬷嬷回来,毕竟……”
说着,手指轻轻滑过桌椅上的灰尘:“可能是府中太大了吧?就你们几个下人好像有点忙不过来?”
下人练练跪下,红火火不耐的挥了挥手:“我先出去一趟,待我回来之时,希望至少主屋上下是干净的!”
无人敢抬头,待红火火与阿月真的远离之后,周斯等人才虚软的瘫坐在地上。
那是一股很让人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就像天与地的差距。
周斯越想越觉得祖爷爷说的故事可能是真的,连忙起身怒道:“瞧你们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的!我不止一次告诫你们,懒散归懒散,该做的事别拖延!要不是看到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早就辞退你们了!”
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委屈道:“周斯哥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平日对她有些献殷勤的周斯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办!你是丫鬟!丫鬟该做什么事还需要我提醒!?真当自己是这座府中的大小姐了!!?”
丫鬟脸红耳赤,另一个丫鬟把抱不平:“周斯!你对时宜凶什么凶!信不信我回家告你父亲!”
周斯冷笑,依旧毫无怜香惜玉:“你去墓地里告我祖爷爷也没有!!平日府中就只有你们两个女的,蚊子肉再少也是肉,大伙都围着你们恨不得跪下当狗骑!但你们可别忘了,人活着最重要的事就是填饱肚子!我们在场的人若不是托了父辈的关系,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待遇!?”
“可……可还不确定她是不是骗子啊……”
“这个我自然会去验证!但你们也看到了,那姑奶奶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我劝你们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惹了祸事,就别管我周斯为了自保不顾儿时情分了!”
说着不安的挥了挥手:“都下去忙起来吧!”
他还要赶回家问问父亲的意见。
……
红火火带着阿月隐于闹市之中,走走停停,感受着百年前与百年后的变化。
停在一家包子铺面前,买了两个,分给阿月一个。
“怎么?”
阿月皱眉:“不是很好吃。”
卖包子的老板立马生气,挽着袖子怒道:“你这小家伙怎的说话的!我可是从我祖爷爷辈遗传下来的手艺!瞧我的生意多好,你怎能睁眼说瞎话随意诋毁呐!”
红火火连忙掏出几个碎银塞过去赔笑:“抱歉,我阿弟在家里被惯坏了!”
老板掂量了几下碎银,也不好在多说什么,红火火拉着阿月溜之大吉。
待走远后,阿月主动挣脱了被抓的手腕。
“生气啦?”
“我不是你的阿弟!”
某人明知故问:“那你说,你是我什么?”
阿月不语。
红火火也不再逗他,再次咬了一口包子仔细品尝:“嗯,好吃是好吃,但没有记忆里那般好吃了!可能是一直惦记得太久,反而一旦得到,却觉得有些乏味了吧?”
阿月歪着头,若有所思。
手腕再次被抓起,红火火笑:“今天街上人挺多的,别走散了!”
阿月哼了哼,却未再拒绝。
走了很久,会在某处莫名的停下,然后无声唏嘘一声,又走向下一个会某名停下的地方。
如此,最终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
梨花树还在,岁月在它的枝干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让人一看便知活了很多年。
走进去,所有的布置格局都已经变了,若不是那块匾额,还有那颗树,红火火也不太确信这里会是这里。
二楼雅间,还是朝着城门方向的那一扇窗。
半倚,仰头,烈酒一饮而下。
她唱着那首歌,夕阳西下,灯火逐渐阑珊,公子佳人闭目聆听。
烈日里灼热的城墙
暖不来我的渴望
我也想带你回家乡
看遍无尽的繁华
…
枯落一片残朵残发
断梦断忆断忘
你没能带我回家乡
看清孑立的景象
…………
当年的国师府有人入住,不过匾额上提笔那几个字由国师府变成了红府。
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驼着背,轻轻的咳嗽,耐心的眺望等待着谁的归来。
管家扶着他,后面跪成一排,由一身穿华丽衣裳的中年男子带头,男人妇女,小孩稚童。
他们以此恳求这老父亲早日回房,勿要着了风寒。
老人固执的摆了摆手,见他们还不起来,也就吹着白花花的胡子任由他们跪着。
中年男人还在劝,突然见自己的老父亲突然神色一顿,随后满是皱纹的脸像个讨好的小孩,灿烂笑着。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到街道那尽头缓缓走来一高一矮。
走近了,才发觉原来是一漂亮的红衣姑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中年男人虽是红家后代,但他从来见过红伊伊等人,只是在自己或者他的后代满十八岁的那天,他的父亲才会带着子孙去到一个名叫中乌的城镇红家扣拜。
里面住着谁?听老人们说那里住着红家的祖辈,还有可随时乘风而去的仙人。
谁会当真啊?反正他从小只是当故事听。
老者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三……三姐!”
明明前一刻还有很远的距离,下一刻眨眼,红衣便来到了老者身前。
手指轻弹他的额头,尽是宠溺:“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
红平平和妹妹红安安从小便知他们的父母还有三位姐姐很奇怪,例如父母不会老,三位姐姐不爱出门,说话的时候有些迟钝。
后来他与妹妹渐渐长大,妹妹闯荡江湖,开立由女子建立起来的教派。而他年轻的时候从商,成了附近第一富豪。后到中年拿出大半的财产成立慈善,例如孤儿老人流民之类的。
第两百八十九章:很久以前
如今百年过去,虽然无法像三位姐姐那般踏入仙路,但他们的故事也很精彩,甚至圆满得毫无遗憾。
前些年真正的大姐二姐经常回来看望他们,唯有三姐,至始至终一直是那替身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子里。
妹妹和他都有了后代,岁月也老得随时离开这个世间。他们想见一见三姐,那个真正的三姐。
上午的时候听说当年的质子府来了一个红衣姑娘,他便一直站在这等着,盼望着。
他的三姐啊,是他和妹妹第一个所认知的姐姐。虽然后来隐约得知她与红家并无血缘关系。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姐,就是三姐啊!
“安心睡吧,今年我都不会离开这里了,到了年底我们一起回来过年。”
夜深,红平平像个老小孩一样躺床上不肯睡去,抓着红火火的手,听到这句话后才渐渐安心闭眼,呼吸平和。
“普通人的寿命最多两百岁,这还是修行者插手的结果。而两百年后呢?就很难再有轮回了,哪怕是有,也是命运十分悲苦。并且强行插手的那个修行者会承担很严重的因果,境界被打落只是寻常事。”
离开红平平的房间,红火火一边拉着阿月漫步在红府之中,一边解答着他心中的疑惑。
“我阿爹和二娘的寿命,便被我们三姐们一起出手改到了两百岁。到时大限一到,三姐们一同承担,想来也能应付。至于平平和安安……今天大家都要回去过年,便是他们明年开春之后,便要先后离去了……”
手指轻轻挽起耳边的碎发,低头:“修行者最大的悲伤,是不管他怎般努力,甚至强大,也无法保证身边的朋友亲人爱人能永远都站在自己的身旁。所以很多修士开始提倡仙者大道是无情无欲,一视同仁。来也罢,去也罢,不过终将要化作这天地间的一缕灵气。”
阿月的情绪有些低落:“那你怎般想的?”
“我?”
红火火抬头瞧了一眼夜色上的月牙:“我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能有多强大,我只是很享受这追寻和探索的过程,所以你曾问过当你老去再进入轮回的时候,我还不会去找到你。我只能告诉你,何必想那么多呢?你既无法修行,那便无法便是。不出意外,你也能活到一百多岁,人要及时行乐,还有这么长的岁月,乐观一点,到了你老的时候再来愁苦这些可好?”
当得知无法修行后,阿月只是失落了一个下午,然后很快把这份情绪掩埋起来。他以为他藏得很好,如今红火火铺垫了这么多,就是想劝他一声不要再暗自纠结而错过了自己该去感受的岁月。
“我还是想修行!”
阿月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欲望。
红火火坦然:“那便先走着,或许某一天一道雷劈下来你便能修行了!”
“听说你以前也无法修行?”
“嗯。”
瞧见他眼中的光,红火火哑然一笑,一弹他的额头:“我的方法得等你长大了再说!”
“我已经长大了!!”
红火火毫不掩饰调侃的视线落在阿月的下身:“哦?”
阿月虽不解,但她视线太赤裸了,难免转身恼怒:“什么意思!!?”
红火火哈哈大笑,狂揉着他的脑袋。
红府的格局还是没多大的变化,只是曾经红尘尘的书楼,红伊伊的桃花,红火火的红曼轻纱也都已不在,房间有了它们的新主人,是红家新一代的小辈。
她指着那面墙:“我每次翻墙出去看你,翡翠便会守在这里望风。”
她指着一处荷塘:“阿爹每次找你下棋便是在这,你以前还有个京都第一棋圣的称号。”
“这是我阿弟红念念的房间,他有个书童名叫翡玉,是翡翠的亲弟弟。”
红火火随意讲着:“记得小时候的某年冬天,红伊伊跑来找我躲迷藏,明知她躲进了大姐的书楼里,但就是故意不去找她,而是翻墙出去找你玩了。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书楼着了火,虽然火势不大很快被扑灭,但红伊伊这小妮子被吓得躲在了我的的床底下,不敢出现。而书楼的火源被查了出来是我的暖手炉。那暖手炉是我见红伊伊冷得鼻涕快掉下来了塞进她怀中的。大姐很生气,红伊伊最怕的就是大姐了。于是第一次求我不要把她供出来,我见她可怜便承认是自己在书楼里和红伊伊躲迷藏睡着了不小心点燃的。”
“我以前很喜欢呆在厨房,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一直没食欲,只有我做的甜点和饭菜她才会多吃一点。记得有一次我做的糕点分了点给二娘,红伊伊说我给的太少没把她们当成一家人。后来还是大姐能治她,只是被打了那一巴掌后就更加怨我了。”
“还有一次,红伊伊和我打赌,让我来做二姐,她来做三妹。为了恶心我,哪怕我和你出去玩,她也跟着,还故意撒娇无理取闹,最后反倒是她自己哭了,说我们欺负她,她跟在身后像是我们女儿一样。哈哈!”
走出红府,来到大街上。可能是夜已深,街上的人很少。
“后山有个围猎场,有一次你被人逼近了深处,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站在萤火虫堆里,那画面真的有点好看呐!”
“你比我大整整十岁,成亲的那年,我十六岁,你二十六。”
“我教你的剑术其实便是曾经你教我的。”
“你其实不喜欢梨花,只是你以为我喜欢,便也喜欢上了。”
红火火说了很多,阿月自始至终安静的听着,先是有些茫然那个他真的是自己吗?后越听越有代入感,随着话语形成一幅幅想像的画面。
听到梨花,他第一次讯问:“你不喜欢?”
红火火一时无言,低头瞧着阿月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喜欢过一个……站在梨花树下的少年罢了……”
(给大家说一件可怕的事,我要水几个字。好了,祝大家早中晚好。)
第两百九十章:总会长大
阿月的脸,红火火每次都不敢仔细去瞧。
虽然,她或许已经猜到了一些可能。
但……很荒唐啊……
她很怕。
阿月不懂她眼中的悲伤,只是微微嘲讽:“你喜欢过的人可真多!”
红火火的视线从他的脸庞移开,也自嘲笑道:“喜欢过我的人也很多,但都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回到质子府,下人们斜斜歪歪有些打瞌睡,其中,只有管家周斯,还有一个老妇人规规矩矩站着。
有人叩门,所有人一惊,老妇人一个眼神,其中一个下人连忙跑去开门。
大厅里,显然周斯已经得到了某些猜测,所以态度十分恭敬,把老妇人的身份背景还有文书一边仔仔细细介绍之后递给红火火亲自观看。
红火火随意瞧了一眼,见老妇不卑不亢,礼数端正。
“京城来的?”
这里的京城自然不再是这里,而是遥远的北方。
嬷嬷点头:“回夫人,老奴的一直在皇宫侍女伺候皇后娘娘,上了岁数后便回了故乡。”
红火火若有所思,随后轻叹:“何必呢?我只是在回来居住一段时间罢了,凡尘事我不会再管的。”
显然老妇是皇宫特意安排过来的,表示一些试探与讨好。
嬷嬷反倒不意外:“夫人放心,不管老奴曾来自哪里,从今便只是府中的调料下人的嬷嬷罢了。”
红火火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点头:“既如此,府中之事便交给你和周斯了。”
周斯本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失去这里的位置。有了红火火这句话,至少他与这个来历不凡的老妇是同等位置。
喜悦自然难以掩盖,而嬷嬷只是安安静静应着,然后开始吩咐丫鬟们准备热水。
丫鬟目前依旧只有时宜春季两个,伺候红火火洗澡的时候力度很不合适,红火火刚一皱眉,嬷嬷推开她,也不当场教训,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看好!”
说着,亲自来伺候红火火洗浴。
阿月不喜欢别人伺候,拉了个帘子自己很的快的洗好。只是头发有些湿乱,像往常一样坐着等红火火给他处理。
时宜被拒绝回来,小脸有些委屈。妇人本想亲自去,红火火摆手:“算了,他不喜欢外人靠近他。”
嬷嬷想了想,还是寻问道:“小公子今晚要与夫人同住吗?”
红火火无奈:“你不也瞧见了?他没什么安全感,半步也离不得。”
“可男孩子总会长大的。”
“长大了反倒是好了!”
嬷嬷不解,红火火苦笑,然后稍微点明一二:“阿月不会喜欢小公子这个称号的,他也不是我的儿子。以后……就先暂时别唤那个小字了。”
是这是个很怪的暗示,就像是经历许多事的嬷嬷也愣了好半响才勉强克制自己不去深想,瞪了一眼神色复杂没能力掩饰的两个丫鬟,然后不再多问,也不会多说。
嬷嬷走在最后,关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红火火与阿月。
搓了搓他有些冷漠的小脸:“以后少不了丫鬟伺候你,为何要这般冷落她呢?”
阿月低头:“她们唤我小公子。”
“我已经给她们说了,以后不这么唤了。”
“嗯……”
“但你还太小,我总不能让她们直接唤你老爷吧?所以就先唤着公子可好?”
阿月的头低得更低了:“……嗯。”
好笑得捏了捏他发烫的耳朵,手掌随意经过,湿发自然干了。
“既决定暂时居住在这凡尘之中,你也该好好学习,从明儿起,嬷嬷会带你去学院报道,你要是成绩不好,定让你的夫子打你屁股!”
阿月无语。
次日,阿月吃完早饭便去学院报道了,红火火打着哈欠说要回去补个回笼觉。
阿月有些怕,一直咬着牙没说。见红火火真的没说陪他一起去之类的话后,赌气一般直接转身就走。
躺在床上的红火火缓了半响才睁开眼,无奈一叹。
下一刻,身形原地消失,
学院最大的投资方是陈平平,虽然没直接挑明这层关系,但收到一些暗示的院方自然不会为难,直接给阿月安排了最好的夫子。
见过夫子,夫子点头,带着他走进教室。
给他安排了最后面的位置。
“不管你是谁给院长打招呼送进来的,在我门下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只有按照成绩排名,才有资格坐好的位置。”
阿月答:“我觉得这个位置挺好的。”
夫子一愣,按照套路,学生一般会十分诚恳或者激动的说,定好好学习,不负老师教导之类的。可怎料阿月毫无前进之心,接受这最后面的位置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夫子气笑,更加肯定这插班小子是只知道走后路的庸庸之辈。
“那便随你!”
说着,开始上课。
院中的某棵大树上,红火火见到阿月安静听课的模样,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想着他晚上放学回来定会发那傲娇的脾气,于是笑了笑,准备今晚亲自下厨给他做一桌好吃的。
下午的时候,陈平平来了,直接大车小车的行李搬了进来。
“三姐,你既不愿住在我那,那我就搬过来住!”
红火火无语:“都一大把年纪了,怎的还这般任性!?没看到你的后子后孙恨不得给跪下了吗!?”
“不管!”
“……”
于是,专门伺候他的几个下人一同搬了进来。府中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阿月放学了,不知如何唤陈平平,于是只能礼貌点头,然后压抑那份不开心。
红火火摸了摸鼻子,给他夹菜:“这麻婆豆腐特别好吃。这鱼也不错。银耳汤,小心别烫着。”
阿月来者不拒,红火火投食不亦乐乎。陈平平看着自家三姐讨好这个小子,有些生气:“三姐,我的呢?”
红火火斜眼看了他一眼:“你牙齿都快掉光了,吃点清淡的就行!”
“……我要回去告爹娘!”
红火火筷子上的鱼肉转了方向:“乖,平平吃鱼!”
“辣!”
“不辣,是里面的肉。”
张嘴。
红火火开始投食。
“烫!”
“啊~吹吹不烫~”
第两百九十一章:江湖儿女
清晨,饭桌上吃稀饭包子的多了一个老头。大门敲响,下人打着哈切开门:“谁呀?大清早的?”
话语顿住,疑惑歪头。
只见门外停着几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清一色装扮的女子手中各持一把剑。
其中最大的那辆车帘缓缓掀开,探出一只苍老岁月痕迹的手…
于是,饭桌上又多坐下了一人。
老妇人有一张和红平平很是相似的脸,哪怕如今两人已经如那老桑树一般,可眉眼间还是很相似。
她拉着红火火的手,啰啰嗦嗦的与陈平斗嘴:“你个老太婆,你在山上住得好好的,突然跑过来干嘛!”
“既然三姐要在这里长住,我自然也过搬过来啦!哼,小时候你便最喜欢偷偷讨三姐开心,现在老成这个样子了还来粘着三姐,老不正经的!”
“你说老不正经的!”
“说你讷!”
“你再说一遍!”
“老!不!正!经!!”
红平平捂着胸口说不上话来,红安安咧着黄牙呵呵的笑,眼角的皱纹也就更深了。
红火火无语,视线扫过那群女侠来来回回搬行李的倩影。明显最有身份的那个女弟子直接吩咐管家这里那里要改,要换什么的。
感受到她的视线,乐呵的红安安轻声笑道:“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三姐你也别见怪,我身体不好,常年畏寒,这倔丫头啊,怕我活不过明年春天。”
饭桌上一时寂静,不管是红平平还是红安安,他们手中都有一件法宝。例如陈平平因为年轻的时候便心系天下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所以到老也很难入眠,而他枕边放着一块如意,可以让他睡得安稳。上面的气息,显然是红伊伊所赠。
而红安安,年轻的时候拿着一把剑一路开山立派,急于求成功法有了纰漏,于是一年四季,哪怕是最炎热的夏季也全身冰凉。她一直捧着的小火炉不是寻常火,是妖族因常年身在寒地所专门研制出来取暖的。显然是红尘尘所赠。
“抱歉……”
红火火突然道:“平平,安安,抱歉,三姐……回来晚了…”
红平平红安安没有回答,他们对视一眼,笑容中很是洒脱:“三姐,不晚!不管是你,还是大姐二姐,于我们而言,府中的也是你们的一部分,虽然看上去呆呆的,但每次望我们的眼神都很温暖。我们的人生,三位姐姐从未缺席过啊…”
阿月放学的时候,门外有两个老者与一位漂亮的红衣女子在等他。
“水中月,那便是你家人吗?你母亲看上去好年轻啊!”
另一个女同学羡慕道:“很好看呐…”
这几个是班上非要缠着水中月做朋友的,哪怕他不爱说话,他们也不在乎,谁让他们都是最后一排的同桌讷?
水中月没有回答,他瞧着二老杵着木杖,真的像他爷爷奶奶一般冲他挥手,接他放学。
可是……她……他是不愿把她幻想成母亲的。
“明天见!”
自顾自的道别,一头扎进马车里。红火火笑得很温柔,替他给同学含蓄几句,说有空来家里玩之类的。
马车缓缓离去,索幸比较大,所以四人挤在一起也不显得拥挤。
瞧着阿月一言不发的脸,红安安看似小声,其实很直接的吐槽:“三姐啊,你这儿子的性子是不是有点太傲了啊?”
红平平点头:“可以打屁股了!”
“就像小时候打你屁股一样?”
“咳!红安安!!”
红火火已经习惯他两彼此闹腾了,揉了揉眉头:“阿月不是我儿子。”
红平平红安安望着她,一直低着头的阿月表面依旧,其实耳朵也竖了过来。
“阿月是你们未来的三姐夫!”
红安安第一个回神,扯着嘴皮:“神仙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了?”
红平平:“会不会太小了?”
红火火没回答,红安安倒是与他开始对话。
“好像神仙因为活得太久,年龄辈分什么的都可以不在乎?”
“要若是娶了兄弟的女儿岂不是乱套了?”
“各叫各的呗?”
“有道理!”
“挺羡慕的!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一大堆江湖少侠追求我!”
“啧!说得我年轻的时候没人追一样!”
“能有得比嘛!喜欢我的不是将军便是什么教的少主!”
“呵!我年轻风流的时候,哪个不是当地的第一美人?追你的那些蠢货哪个不是我手下败将!?”
“好意思说!也不知怎的!江湖上流传要想娶我就得先打败你的说法!最后那些白痴没一个能打过,便只会写一些悲秋望春的诗,说什么配不上我!逼得我一大把年纪的时候随便找了个完全不会功夫的书呆子嫁了!”
“诶!那书呆子虽然不会打架,但我觉得他比那些蠢货可靠多了,在面对我的拳头时还敢把你护在身后!”
说起那人,红安安嘴角也扬起了温柔至极甚是追忆的笑:“可惜……书呆子活不过我,十几年前便死了!”
“我家夫人不也没活过我先死了嘛!”
“呵!拐走我最好的朋友!让一代女侠嫁给你当那什么贤内助。除了生还孩子还是生孩子!她不早死谁能早死!!”
“唉……”
红平平很遗憾:“我也劝她了,可她不听啊……”
“呸!你不和她睡!她能和谁生!?”
红平平老脸羞红:“我,我只有她一个夫人啊……”
“你若不让她怀上,就算你和她睡也有的是办法!一脸假惺惺的,要不是看在咱俩长得像的份上,一定撕掉你这张老脸!”
红平平恼怒反击:“那你讷!书呆子本来要投奔我当账房先生的!你见他生得好看,直接灌醉他做了那等荒唐事,逼得他不得不娶你,然后喜欢上你!”
“呵!他就算再不会打架,好歹也是个爷们,面对你拳头的时候他可以不怕,难道还真的会半醉时反抗不了我!?”
“那你明知他只是个会读书的呆子!为何要日日夜夜缠着他!阳气泄露得这般严重,他不早死谁能早死!!”
同样的批语反击了回去,很是相似的两张脸彼此瞪着。
许久,马车停下。
红火火瞧了一眼小脸有些茫然的阿月,摊手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皮痒了!?”
第两百九十二章:再见难平
“难平寺……”
阿月一下马车便瞧见了那香火不断的匾额。
清晨有些雨雾,红火火撑开一把油纸伞,回头见他还在发愣:“怎的?”
阿月回神,摇头轻语:“我刚刚在想难平难平,到底是困难而平,还是所意难平?”
时间与画面在那一刻似有重叠,红火火想起多少年前红念念出生,她跟随母亲前来,一下马车的时候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当年母亲是怎般回答的呢?
“自然是前者?不然岂会如此多人前来祭拜还愿?”
如今,她也是这般回答给阿月的。
阿月还在思量一些什么,任由红火火拉着他融入这人来人往各所求的香客之中。
和这座城一样,有的有所变化,有的还是那般。
大厅有一座金身佛,万民虔诚而来,或老或少所求的健康财富,或怨男痴女所求的姻缘题名。
红火火站在那抬头瞧着金佛,如此大不敬的模样引来了很多和尚香客的皱眉。
红火火嘴角微扬,明显朝弄:“走吧!”
阿月不解:“不拜吗?”
“偷窃的假佛而已,要拜,也不是拜他!”
后山的一座小祠堂已经成了杂物间,也对,当年只有母亲看出了真佛在哪,所以出钱让这里的和尚把这片区域重视起来。如今无人祭拜,自然不会把那座泥像奉上香火。
有人阻拦,一叠银票,和尚打着禅语法号让开了路。
“你在外面等我。”
揉了揉阿月的脑袋,独自推开破旧祠堂,烟尘味扑鼻。
点了烛火,献上祭品。
跪在蒲团之上,虔诚:“我想了一些记忆,也想起了你。虽然我从未见过你,但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准确来,是在剑十一身边。”
那是一种气息,在剑十一所有的记忆里陪伴着。有时候剑十一会自言自语,便是在与这种气息言语。
红火火很肯定,泥像便是那气息。
“来到这个世界我睁开眼所见便是你,我不知道这与你可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我到底是不是剑十一?为何这个世界有长歌?有微微?还有……他?”
初旬。
门外,雨下大了,阿月站在屋檐下安安静静闭目倾听。
他的脸和水中月一点儿也不像,反倒是和初旬小时候一模一样。
白净,好看。
“当年是你给念念的眉心点上了朱砂,我的朱砂是不是也是你点的?母亲……是不是修行者?你到底是何等的存在?你为何要居身在这泥像之中?还有你……”
说着,红火火低头看向香案下的那个小泥人:“为何你要与我三次之约?如今三次已到,你可有所言?”
泥像没有做出回应,小泥人歪着头一脸无辜与不解。
许久,红火火无奈一叹,展开掌心:“过来!”
小泥人有些胆怯,想了想,还是试探的走上了红火火的掌心。
红火火捧着他,小指轻轻搓了搓:“问你呢?可有所言?”
小泥人比划着。
红火火摇头:“不懂!”
玉镯有阵法波动,是阿已在呼唤。
通过阵法,阿已的投影浮现。
小泥人望着她,阿已望着小泥人。
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小家伙彼此慢慢靠近,他看上去很开心,比划着什么。
她看上去也很开心,不停的点着头。
“你们在聊什么?”
红火火问。
阿已答:“他说他见到我感觉很亲切。我说,我也一样。”
“他还说他忘记了很多事,只记得自己救了这座泥像,泥像让他去了很多地方,采了很多不同的泥土,还让他若见到你三次,才可以停下脚步,认你为主。”
“他说……他的名字叫做…罪……”
红火火还在消化前面的话语,下意识反问:“最?”
阿已小脸有些难过:“是罪人的罪……”
一时之间,红火火茫然的捂着心口,感觉就像水中月死在自己怀里时那般揪心。
“我知道他。”
合欢出现,欲言又止。
她长大了不少,至少当红火火学会那一剑之后,她便从七八岁幼童模样成了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
眉眼越是长开便越是能看得出她的美,而她的脸从来没有与红火火相似过。
一体两魂两貌。
“罪……”
她瞧着小泥人,神色复杂:“罪是你的奴人,这个字与其说是他的名字,不如说是……他的种族。只是……他怎的会变成这番模样?当年……你明明把他送出了战场的……”
小泥人的表情可看不出罪这个名字有什么好例外的,他又比划着,指了指一旁的泥像,然后指了指自己,最后抬起小小的手指望向红火火。
阿已解答:“他要认你为主……”
其实不用解答也猜到了一二,红火火瞧着小泥人,小泥人瞧着她。
短暂的沉默,两人都笑了笑。
她低头,额头轻轻碰触他的手指。
…
同样只是一些杂乱的记忆碎片,甚至更不可看清。
喧闹,豪华的宫殿两边有很多人在喊着原罪二字。
小小的男孩不管怎般挣扎,还是重重的跪下,眼神里是强烈的不甘与愤怒。
他瞪着前方,高高的座位上,仙气缭绕,看似眼前却是遥远至极。
那人唤了一声“十一。”,声音如雷霆一般震耳欲聋,带有圣音。
两边各仙中,不知是谁应答:“小十一又出去玩了…”
…
小男孩被关了起来,等待着他被判定的主人,剑十一。
他第一次见到她,已经独自在黑暗中孤独了很久很久。某一天,牢门推开,有光进来,七彩羽衣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她歪着头,凑上前嗅了嗅,然后为他打开了枷锁。
获得自由的第一刻,他如恶狼一般扑了上去,想着咬碎她的脖子。
然后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个看上去一丝不苟男子领着他的衣领,让他所有的力量都无法使用,优如普通的幼狗。
“大兄,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是的。”
“那为什么父主不留下?”
“父主很强大,留给小十一更合适。”
“我也很强大!”
小女孩不满的模样看上去无限的童真。
…
第两百九十三章:山河路远
他被丢在了家里,她很少回来,每次听到从她拔了哪个龙王的的胡须,或者欺负了凤凰一族的太子。到渐渐长大,她喜欢了谁,谁为她打了架,染了相思。她又喜欢了谁,谁又为她打了架,相思成疾。
她唤他阿罪,却从未真的把他当奴驱使过,反而任由他在她的府中自由生活,长年的无人打扰是他灭绝的族人流浪星域也无法追求到的。
每次回来她便逮着他说个不停,外面的世界是怎样怎样的,她惹下那些事又是怎样怎样的。
她说:“阿罪,真可惜,我无法带你出去亲眼瞧瞧。”
原来,她并没有把他圈养在这府中,而是他的身份特别,哪怕是她,也不确定独自在外的时候能不能护住他。
…
一只巨大的凤凰飞了过来,愤怒的盘旋,吐着真火烧了大半的仙府。
“剑十一!你竟敢退婚!!你给我出来!!”
“我没退,我只是在一视同仁,想把大家都娶了!”
“娶?”
“嫁嫁嫁嫁!娶和嫁不都一样嘛!大家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丢了谁我都舍不得呀!”
“剑十一!你欺人太甚!!”
“你是鸟嘛……啊啊啊啊!别吐火了!!死凤凰,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会玩火吗!?”
于是天空上一凤凰一七彩女子各自吐着火,最后大兄剑一出现,两人头上都被挨了一巴掌。
…
剑十一成亲了,遣散了后宫,只为一人。
“阿罪!”
出嫁的那天,她真的好看至极。
她说:“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江中沉月。
…
因为是她的奴,他跟着住进了另外一个仙府。
“阿罪,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
后面的记忆碎片跳跃很大,甚至混乱。
“阿罪,我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你可,今生无缘,你要带她走得远远的,若实在不行,便送她进去轮回。”
“阿罪,别回头!快走!!”
“阿罪,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没有谁能有资格让你牺牲自己。”
“阿罪,你怎的不爱笑呢?”
“阿罪,要不我抹去你的记忆吧?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感觉那般孤独了?”
“阿罪!走!!!”
“阿罪,我终于理解你没有故乡的感受了……”
………
雨停了,身后房门打开,阿月回头,瞧见红火火面色苍白,眼角带有泪痕。
她茫然空洞眼神望着虚无,阿月上前,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牵起她的手。
红火火略微回神,低着头瞧着他,然后蹲下,死死的抱住……
她这般茫然发呆的模样持续了很久,哪怕回到府中已经好几天了,她依旧没有从那股悲伤之中缓过来。
红平平红安安也很担心,可红火火没有什么反应,只有阿月拉着她手是她才会后知后觉的的回神片刻。
阿月每天起床练剑,然后洗漱吃饭,吃很多饭。上学,放学练剑,吃饭,吃很多饭,然后练剑,洗漱,拉着红火火的手陪着她,听她不停的重复:“我曾经,好像有一个孩子……”
其实红火火知道自己现在陷入的魔障,这不是第一次得知她曾有个孩子,大兄的记忆碎片便说过,她的肚子里有的新生命的气息。只是她一直不愿在这里多想,甚至下意识遗忘。直到与阿罪的记忆里,明显的感受到那最后的悲伤与绝望。
剑十一不一定便是自己!
她一边又一边的宽慰自己,可还是止不住的茫然与孤独。
甚至如大海一般拍过来的愧念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某天,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夏季,院子里的知了道个不停。
红火火茫然的瞳孔有了一抹灵动,她偏头,正好瞧见阿月坐在一旁给她一边打着蒲扇,一边拿着书卷闷头读书。
他轻声念道:“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
感受到视线,他抬头,对上红火火一眼看痴的模样,脸色微囧:“瞧什么呢?”
红火火抬手,捏捏那张她曾经熟悉的脸:“我做了一个梦,山河路远,你是你,我是我。”
红火火不再悲伤,至少在一切没摆明在眼前的时候,她不愿再沉溺进去。
丫鬟时宜和红府带过来的一姑娘吵起来,原因好像什么“大家都是下人,凭什么你总是让我们做这做那的?而自己翘着腿坐在那嗑瓜子!?你以为你是嬷嬷,还是大管家!?”
时宜被她的好姐妹拉着劝和,听到这声指控恼怒的甩开,指着对方几人的鼻子骂道:“我从小在这个府中长大!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们都是跟着主子跟过来伺候的下人,难道什么都不用做!?”
“我没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气不过!你为什么总是让我们去做一些不属于我们的活?各自伺候各自的主人不行吗!你为什么什么也不做,把所有事情推给我们!”
“呵!你们都是外来的,谁知道你们手脚干不干净,我肯定要盯着你们!”
“你不要欺人太甚!”
说这句话的是陈安安带过来的门派侠女。
时宜斜眼瞧了一下她腰间的佩剑,有些害怕,但还是稳定心神嘲讽道:“我欺人太甚?你们平日只需要拿把破剑装什么侠女!最没资格来说我!!”
红火火正送阿月去上学,路过后院听到这样喧闹什么也没说,反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嬷嬷低头谦卑:“老奴这就去处理。”
红火火想了想,留了一句:“如那丫头所言,她从小在这府中长大,无人约束,自然当成了自己的家,并无大错,暂时先给她一线机会。”
嬷嬷答:“老奴明白!”
红火火没再言语,拉有阿月绕过这里离去。
“夏季越来越炎热了,你们也快放假休息了吧?”
“还有三四天。”
“嗯,到时你先请你那几个朋友来府中玩上一日。”
见他小脸别扭,红火火笑:“我可听说了,你的那几个朋友邀请过你去他们家玩。这多好的事啊,你怎的每次拒绝呢?”
放学,放学,然后尽可能把所有时间都用在陪伴她身边。哪怕,她浑浑噩噩,后知后觉。
“你邀请他们来府中玩,他们下次自然还会再请你,到时,你可不要再拒绝别人的一番好意了。只是,一定要记得拖马夫带句平安的话回来。”
第两百九十四章:一天十年
阿月的几个同学来家中拜访,有男有女,有活泼有害羞的。加上阿月这个闷葫芦,也不知他们怎么玩到一块的。
红火火没有刻意记住他们的名字,来历,家庭背景,成绩之类的。这都是阿月的事,和谁来往也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可能是阿月曾经否认过她是他母亲这件事,所以大家都自我代入的唤她一声阿姐。
红火火浅笑,点了点头,含蓄几声阿月给你们添麻烦之类的一些话后,就吩咐丫鬟把她切好的水果和做好糕点小吃端了上来。
瞧他们品尝一二后吃得很是开心,红火火才满足的笑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红影消失在转角,有同学嬉笑:“阿月,你阿姐可真好看!”
“做的糕点也好吃!”
“也很温柔!”
“我长大了想娶她!”
“呸,就你?死胖子!我觉得阿月的阿姐和我的兄长挺般配的!”
说着,那起头的少年连忙追问:“阿月,你阿姐可有婚配?我给你说,我兄长可厉害了,是前线的一名大将军,过些时日他便会回家瞧我,到时咱们把你姐和我兄长撮合一下?”
同学们各有意见却出其的统一:“青云的阿兄的确很厉害!”
就连那个小女孩也一脸羞涩葱白:“拿到着一把剑,特别威武讷。”
他们还在点评着什么,阿月微恼:“她有婚约了!”
第一次撒谎,下意识心虚的偷看了一下门外,然后底气越来越足,她曾说过他是红平平红安安的三姐夫,这算是口头承诺的婚约吧?
这般想着,孤傲的小脸一抹不屑:“有把剑怎么了?我也在练剑,等我长大了,定然是位厉害的大剑客!”
说着,视线落在一旁边的剑拖上,上面的有一把刻有“城”字的长剑。
红火火去了玉镯空间,小泥人阿已骑在凤凰的背上在这片天地里玩闹,玩累了三个小家伙就随便趴在一起睡觉。
小泥人虽然也共享到了那段破碎的记忆,但他的心智快上去和阿已一样透明简单,优如永远长不大的孩童。
红火火瞧着他,实在无法与记忆里的阿罪联系在一起。毕竟,阿罪可是一个很好看灵气的男孩子呢。
感受到视线,小泥人歪着头也瞧着她。红火火笑了笑,把几件衣服放在一旁:“我给阿已做了一些衣裳,顺便也给你做了几件。”
他们不过巴掌大小,做的衣服着实需要一番耐心。
凤凰不满的哼唧,红火火一巴掌拍了过去笑骂:“你一只鸟穿什么衣服!”
话虽这么说,还是喂了几颗果子给他吃。
难得闲下来,红火火准备采了一些可炼制毒药的灵植灵草,准备提升自己的保命手段。
正要采一种朱红色的果子,动作一顿,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所有的灵植灵草都长得比以前好,新种下的也提前发芽的发芽,结果的结果。
若说对比便是提前了六七百年。
“阿罪进去这里的时候刚好六七十天,若真是因为他发生的变化,那岂不是一天顶了十年?”
这样的比例太可怕,红火火自己也第一时间不可置信的否认。
再次看向小泥人,他和阿已还是没心没肺的追着凤凰身后跑。
“扑通!”
摔了一跤,身上的新衣服脏了,他有些慌张,连忙闭目,身上散发着柔光,衣服上的污迹消失。他满意的笑了笑,又乐呵呵的追了上去。
子持莲花,这是当年阿护闲来无聊隐于拍卖集市里卖给红火火的。当时他也以为这是一株稀罕的炼体药草,被红火火一眼认出其实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药。
买下来后她种在了玉镯空间里,拜托阿已特殊照料下,看能不能种活。
也不知阿已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当红火火再次进入的时候,阿已虚弱的冲这她笑,然后昏睡了大半年。泥土下的子持莲花生了根须,虽然按照这种普通它完全扎根要用无数年的时间才或许有希望。
后来卜西海邀请她探险,以防万一她取了几片子持莲花的花瓣,炼制出了一种毒粉。这种毒粉撒入了百里泽兰的一只眼睛里,若不是她刚得到上古幻瞳这种大机缘,那只眼睛会完全瞎掉。可就算如此,每次强行想看清,便会疼得血泪痕流。直到她毒瞎红火火的眼睛,毁了她容,封了她的灵脉,阿良一气之下直接挖了她的眼睛,让她陷入真正的黑暗。
修行者,四肢再生虽然很难,但并不是不能做到。就如后来的红火火,因为几乎所有种类的药草灵植她都有,所以恢复起来并不是难事。而百里泽兰,她并不知即墨良归体内有个阿良,更不知当时毫不犹豫挖她眼睛的并不是她所喜欢的那个少年,绝望之下突然大笑,然后沉默。最后被阿良藏了起来,阿良与长歌失踪,自然无人再知百里泽兰此时身在何处。
想起红伊伊让当时情景再仙的画面,她所看到的百里泽兰失去所有的力气,闭着眼两行血泪止不住的疲倦。哪怕本来很恨她的心情,也不得不唏嘘一叹,完全再也生不出找她报复的感觉。
最好,不要再相见了吧。
而初瑶,带着她姐姐被阿良追到天涯海角,然后跳了下去。
那是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绝境,说也奇怪红火火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她总感觉初瑶还活着,而她也会兑现她的承诺找到她,然后她酿酒,她喝酒。她抚琴,她撑伞。
摇头抚去这样杂念,她不能再往下想了,因为一旦想起抚琴,她便会想起她。
母亲习琴啊……
重新凝神,借用鼎老,她要用子持莲花炼制一种更完善的毒物。
鼎老赞叹,这种毒物一旦成功,哪怕是他也无法解开。
红火火只是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玉镯空间里,从子持莲花的花蕾里提取了种子,若小泥人的存在能让种子发芽,那她……
想到此处,没控制好火候,幸好鼎老反应快,不然炼制失败。她目前可没有几片花瓣浪费。
感激一笑,真正的断去杂念,继续炼制。
第两百九十五章:夏雪红舞
真正的炎热来临,夜晚,两老两少坐在檐下一边泡着脚,一边吃着西瓜,一边打着蒲扇,一边瞧着圆月下的梨花树。
“三姐啊,我想看雪!”
大家本来半眯着眼在打瞌睡,突然红安安异想天开的冒出这一句。
红平平第一个嘲讽:“你不是惧寒嘛!一到冬天恨不得躲进火炉里,还想看雪?”
红安安反咄:“就是因为惧寒,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雪了!现在不是夏季嘛,这么热,想来看到雪也不会太冷!”
“……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两老一起兴致勃勃的望向红火火,就连阿月也歪着头表示好奇。
红火火嘴皮一抽:“大夏天下雪?你以为我是红尘尘那冰山美人啊!”
红平平:“三姐~”
红安安:“三姐姐~~”
阿月:“……”脸红。
无奈,红火火一拍阿月的脑袋。
“好吧,但是不可能是真正的让整座城下雪。”
说着,结印,施法。
只有这片后院下起了雪,温度下降,不冷不热,很是凉爽,
红火火赤裸的脚尖在水盆里轻点,身形像一片红叶飘入雪中。
大家都看痴了眼,不知是这夏季中说来便来的雪花,还是那在雪花中翩翩起舞的红衣少女。
围墙外,阿月的同学青云小声中有些催促:“阿兄,你看到没有?阿月的姐姐是不是就像我说的那样很漂亮呀?”
一个喝得半醉的青衣少年摇摇晃晃的努力爬墙:“嗝…真有那般好看?夸张吧你嗝……”
话刚落,趴在墙头的他不在动作。站在下面的青云惘然的哈了一口热气:“咦?怎么变冷了?”
抬头,惊愕:“阿……阿兄!?”
他看见院子里的半空有雪花横空出现。
少年回头,嘘了一声,继续瞧着。
雪中,赤脚的红衣少女舞着,跳着,旋转着,飞舞着。一颦一笑,靥如花。
微微偏头,与他对视,
青衣少年呼吸一顿,回神时少女舞罢,微微欠身,半空中横空出现的雪花优如之前的错觉,完全消失。包括那地上的积雪,渐渐升高的温度。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回去的路上青衣少年呢喃轻语,有些魔障。
牵着他手的小男孩青云不解:“阿兄,你不就是青山吗?”
青衣少年回神,想起那雪中一眼,醉意似乎要重新回来:“青云,今夜之事就当你我从未瞧见过!”
“为何!?”
“没有为何!你切记便是!”
“我听传闻……说阿月的姐姐,是神仙?”
“……或许吧。”
“可阿月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啊?他受了伤会流血,有不擅长的东西,被夫子打了手板心也会警告我们不许告诉他阿姐!”
青衣男子一时无言。
这时,阿弟青云又问:“你说今夜之事,就当你我从未瞧见过。可你刚刚那丢了心魂的模样,就真的能当做什么也没瞧见过吗?”
男子名为青山,是新皇的伴读,也是年轻有为的大将军。此次回故乡探望父母,一是是因为常年边疆厮杀,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新皇一道圣旨强行休假。二是,有秘旨,说是某位祖皇的神仙妻子可能回到了凡尘,让他此来探寻一二。
他本不信那些神话的,打算呆上几次便启程回去的,可为何,青山要见到这场妩媚呢……
“人小鬼大!”
一弹青云额头,他不承认,也不否认。
…
“刚刚墙头那边好像有人偷看。”
换上亵衣,坐在床头的阿月突然说了这一句话。
木梳划过三千青丝,红火火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梳头:“嗯。”
随后回头笑着补了一句:“看来这些时日你的功法长进不少!”
阿月微微测身,语气也小了几分:“我不喜欢他。”
“为何?”
“不知道。”
“……我也不喜欢他。”
“为何?”
“他不该出现在这!”
“什么?”
红火火没有再解释,继续浅笑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梳头。只是为何,那笑越看越僵硬讷?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也应如此。
许青山,那个想带她走,却最终躲了起来的男人,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呢?
初旬,微微,长歌,现在又出现了个许青山,那他……那个让她身陷挣扎的男人,你又会不会出现呢……白正平!!
“睡觉了!”
不知为何阿月有些生气。
“你睡吧,我就在一旁。”
“睡觉了!!”
红火火无奈,起身走了过去,把他抱入怀中,手指一点,房间所有的烛火熄灭。
黑暗中的阿月虽背对着红火火,可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柔软。
“明年我就十岁了。”
“嗯。”
“……前几日青云带我们看了一些书。”
身后无人回应,阿月转头,正好对上那黑暗中也好看至极的眼睛。
心刚慌,脑门被狠狠拍了一巴掌:“想啥呢!睡觉!!”
过了半响,身后传来她低闷的声音:“再等十年。”
“……嗯。”
是谁在脸红呢?
谁都在吧。
…
这是青山第一次正式与红火火相见,理由说来可笑,竟是这几个小家伙在青楼里闹了起来。
来认领的有管家,有父母,有爷爷姥姥,有兄长阿姐。
“哎哟,各位贵人,你们也瞧见了,几位小少爷把我这能砸的都砸了,我这……”
陪了老鸨一些钱财,那些喋喋不休的话才不了了之。
当见到红火火的时候,阿月心虚的低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哟兄长,你别揪我耳朵啊!!”
青云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这里这个同龄的小丫头名为燕子,燕子虽被卖入了青楼做着粗活,但一有时间便会跑到学院的教室在偷听夫子上课。一开始有人要赶她走,夫子允许她如此留下后,她便和阿月他们有了来往。
眼看暑假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喜欢童癖的男子要买燕子,青云得知后便拉着阿月他们为燕子赎身。那癖好男子有些身份,有个妹妹在皇宫当宠妃。加上人家先给了银票,按照法律已经归他所有了。青云等人无奈,便只好拦着不许带走燕子,如此便闹了起来。
第两百九十六章:在门外等
“你清早问我要银票,便是为了这事?”
阿月默认。
红火火无奈揉头,尤其是瞧见有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沐思量也正被她阿姐揪着耳朵。
大家都在教训这些小家伙,她是不是也该揪一下阿月的耳朵?
红火火刚抬手,阿月后退。
“……”
“……”
两人干瞪眼,红火火轻咳。
燕子还是被带走了,青云等人只好各自回家。
与青山微微点头示意,红火火拉着阿月也上了马车。
“怎么?担心那叫燕子的小丫头?”
阿月点头。
“放心吧,青云的兄长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可你们不是说按照法律……”
“法律是给大部分弱者定制的!”
“贵妃的兄长可不是弱者。”
想到什么,阿月不再言语。
是了,在修仙者的眼里,哪怕是一国皇帝也是弱者。
他与她在这凡尘生活不足半年,竟不知何时忘记她是仙者了。
遥不可及的人啊。
“青云好像挺喜欢那叫燕子小姑娘?”
“嗯。”
“可那叫燕子小姑娘好像挺喜欢你的。”
在青楼里,那丫头可一直在泪眼婆娑的瞧着阿月的啊。
阿月后知后觉,然后惊愕抬头:“不会的!”
“为何?”
“当初燕子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是青云第一个站在她身前的。按照书里的故事,她和青云应该彼此喜欢的!”
红火火笑道:“然后便是身份卑微的丫头与有钱人家的公子为了在一起发生一些所有人都在阻拦他们在一起的故事?”
阿月偏着头轻轻点了一下:“理应如此。”
红火火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叹息一声:“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喜欢是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也是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求不得爱不得的人何其多,才显得两情相悦颇为珍贵。”
“书上说,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一直敲没有回应的门,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
“那在门外等呢?”
“一半可能一无所有听门内的欢声笑语,一半又可能……是像我与你这般。”
阿月当然多多少少听说过水中月与红火火的一些故事。
那个人在树下等了一辈子,换得来世的他来摘这果子。
可他真的还算是他吗?
换位思考的话,为何觉得极其的不公平?难过?悲伤呢?
“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他呢?”
手指轻弹额头,她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明明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此直言被戳穿真相,红火火揉了揉鼻子,低眉:“那天晚上我与你说过的,何必想那么多呢?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不如顺着心意,或者问问春风?夏蝉?秋叶?冬雪?”
…
入秋。
斗指西南维为立秋,阴意出地始杀万物。
温度渐渐降低,昼热夜凉,树木的叶子从繁茂的绿色到发黄,落叶随风,堆积腐烂。
深秋,万物萧索。
红火火在厨房做了一些南瓜饼,切片,蒸煮,碎泥,加粉,揉捏,压饼。
“好香啊。”
嬷嬷带着时宜春季两个丫鬟走进来的时候称赞了一声。
自从上次发生那件吵架事件之后,这两个丫鬟,尤其是时宜规矩了许多。
红火火当然可以把她们赶走,但她们的祖辈开始便守在这,这份香火没到必然的时候她还是想留下几分。
“今日闲得无聊多做了一些做,把这几份端到后院里给阿月和他的同学们尝尝,剩下的大家便分了吧!”
说着,随意点了一个丫鬟:“时宜,你提上这食盒跟我来。”
离开府中的时候,可以听到不远处凉亭下嬉笑打闹的几个身影,而那个叫燕子的姑娘也在其中。
燕子的归属暂时是青云的丫鬟,不过青云待她极好,从不让她做粗活,甚至让她进入了学堂伴读。
几个小家伙不知道,这件事最后是皇上亲自决定燕子的去留,才压得贵妃的兄长没有为难。
而经历过这件事后,她与青云的兄长,慕思量的阿姐等人相识,成立了“熊孩子的家长保护委会”
几番来往,大家相谈甚欢,于是便多多来往。
提了一盒南瓜饼去枫林应约,正是深秋,林中黄昏一片,正有意境。
慕思量的阿姐名为慕思许,她看上去大家闺秀,其实一直渴望当一代女侠,奈何从小身子不太好。所以,她最喜欢的便是看青山舞剑。
还有一个憨厚的少年,他是那小胖子武威的兄长,名为武胜,他家是有名的打铁将,江湖中很多有名的侠士手中武器便是他家打造的,听着还有仙人也用过他家的剑。
枫林中,青山收剑,赞许:“好剑!”
武胜笑道:“青山兄若喜欢,赠你便是!”
“那我就不与武胜兄客气了!”
“我觉得你还是客气一下比较好!”
抱拳:“多谢!”
回礼:“不客气!”
两人大笑。
红火火与慕思许摆放糕点与清酒,见此也是相视一笑。
“过来歇歇吧!”
四人入座,闲谈:“红姑娘这手艺若是开一家酒楼,定然连那百子号的待君楼也要避让!”
“你这句恭维,你阿弟武威已经说了。”
武胜憨厚绕头:“阿弟最近长胖不少,定然是给你添麻烦了。”
“青云也胖了。”
“说得我阿妹没胖似的!”
四人彼此轻笑。
想到什么,武胜问道:“对了青山兄,听闻你要回京了?”
青山下意识的瞧了红火火一眼,轻抿酒水:“西方边界有异动。”
“李国?那新皇不是与我国殿下交好吗?他能顺利登基还是靠我们派兵支持的呢!这般快便要恩将仇报?”
青山摇头:“李楷是我与还是太子时的皇上在异国所识,他的为人我还算清楚,就算他有那份野心,也不会这般莽撞。”
“那……”
“应该是有仙人强迫。”
三人同时默契的看向红火火。
一个大将军,一个武器商接班人,一个太傅之女。
他们都是这个国家人上人的存在,确与来历不明的红火火来往,且有这番机密的讨论,为的不就是说给她听的吗?
慕思许担忧:“消息准确吗?”
“情报阁传来的!”
第两百九十七章:碧水无情
传闻先皇水中月有两个徒弟,一个名为侨生,创建了江湖门派情报阁。一个名为武痴,是一名御前武将。
后先皇让位,侨生让情报阁归于朝廷后归老。至于武痴儿,某天对家人说要出门一趟,便再也没回来过。有秘闻说他一夜得道,自悟仙法,修仙去了。又有人说这世界根本没有仙者,他不过是老死在外面罢了。
“真的……有仙者吗?”
武胜便是武痴儿的后代,这件事他应该最为清楚。
武胜点头之后又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小时候见过我祖父,他的相貌一直停在中年,直到有邻居议论之后他便不再出门,最后见他,他背一把剑说要出门一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大家都没有在说话,但大家也都清楚,他们在等一直沉默的红火火来解惑。
“若……”
红火火放下酒杯:“可随时乘风而去,夏蝉声中幻雪,杀人间于无形,这些算是仙者的话,那……我便是仙了。”
红火火很淡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存在。
“你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这自问自答,不过是想从我这得到我的答案。也着实辛苦你们这些时日忍着与我盘旋了。”
三人神色有愧念,也有理所应当。
“都说仙者不可参于凡尘君王之事,李国那背后的仙已让我方将士损失惨重,我……别无他法!”
“火火,你勿怪青山。拉你参和此时是我父亲提议,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我武家在此仪上也点了头。”
红火火一时无言,苦笑:“修士参于凡事,自有那人的因果。”
青山道:“我不知你们山上的规矩如何,但死在沙场的士兵也是有父有母有名字的!就连江湖也有行侠仗义,仙者享受凡人的香火,为何要高高在上,不睁眼瞧瞧呢?且这因果本是你们山上人所为的啊!”
说得过吗?
说不过的。
她只要身在凡尘,哪怕再不问世事,也是不行的。
许久,举杯,一口饮下:“好。”
随后又补了一句:“明年入春,我会暂时离开这。届时,阿月就要劳烦三位多多看顾。”
“你要去哪?”
这是青山所问,随后意识到什么,自嘲。
仙,自然有仙的去处。
“那你……多久回来?”
这是慕思许所问。
红火火答:“不知道,我会尽量计算着时间。”
如此,三人也不好再多问了。
“那我……先去看看。”
枫林起风,黄昏乱舞。刚刚放下的酒杯上还有余温,可那抹红衣说见便是不见了。
“这便是……仙吗?”
有人呢喃,无人回应。
…
红火火一路顺风而去,走过那条曾陪李楷走过的路,来到那座寻到阿月的城。
李国京都。
深宫书房,李楷一拍案几,脑怒气甚。
“你,再说一遍!!”
那宫女颤颤巍巍,扑腾跪下磕头:“皇上饶命!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啊!皇上饶命!!”
宫里住进了一位皇后,她被选择贴身宫女。
传闻那场宫中异变之后,新皇登基多久,正要选择皇后,有女子横空出现。不知怎的,新皇不顾大臣的反对执意娶了这女子。
本该像书本的故事里那样,皇独宠新后。可偏偏怪异得很,她伺候皇后最为清楚,皇后每天晚上共欢的男子都不一样,而那些男子无一不是成了枯骨老人,撒手人寰。
一开始大家惊慌不已,而皇上知道此事后只是冷着脸让后宫不许传出一言。
皇后越发放肆,宫中侍卫被她瞧中也免不得着此一劫。而宫前,皇上不停的下令朝龙岩国反噬,两军在边界以三换一的打法,死伤惨重。
哪怕普通的百姓也能感受到抵触新皇的声音越来越多,直到现在,她被叫来御书房传了那一句极其大逆不道的话。
让皇上过去陪寝?
皇上果然愤怒无比,她跪下不停的磕头,最后听见那咬牙切齿的寻问:“她……还说了些什么!!”
宫女真的被吓哭了,但又不得不继续传话:“皇,皇后娘娘说……说……她会温柔一点,不会要了皇上的命……”
李楷气笑了,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愤怒。
公公见此,连忙让宫女下去,上前抚平李楷的后背:“皇上息怒啊。”
李楷摇摇晃晃的瘫坐,艰难的喝了一杯茶水之后,狠狠的直接捏碎茶杯,手掌渗血。
公公吓了一跳,正要跪下慌忙包扎。李楷摆了摆手:“你下去准备吧!”
公公下意识茫然的问了一句:“准备什么?”
李楷苦笑:“自然,是准备朕去侍寝了!!!”
外面都说他李楷娶了一个狐狸精当皇后,为此荒淫无道,听取妖女之言,攻打龙岩国,甚至任由自己的头上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
他真的如此吗?虽然这都不是他的本意,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啊。只希望龙岩国能收到他放出的一些信息,料想到他此时的迫不得已。
皇后的寝宫,里面点燃了浴情的香烟,有一女子在满是花瓣的浴池里出水芙蓉。
感受到背后的脚步声,她嘴角嘲讽,随意一问:“来了?”
那脚步又向前走了几步,女子感受到有什么不对,冷眼回头间,手掌上的水化作利箭刺了过去。
没有听到受伤的闷哼声,更没有听到死前的惨叫声。
伺候的下人们不知何时都昏睡了过去,纱幔的背后有一红影若隐若现。
想到什么,女子的神色反而轻松了起来,继续优雅的戏水:“我以为,等不到你的。”
红火火停在纱幔之后,一言道出了她的名字:“碧无情?”
碧无情,合欢宗榜上有名的弟子,元婴境界,在只欢无情之道上走出了她自己的路。
“听闻曾经与师姐你恩爱过的男子,都是心甘情愿的。甚至你只取一夜却从未伤及对方根本,为何如今要在这凡尘之中造出杀孽?”
“师妹,你应该先问自己啊。为何你要在这凡尘造出杀孽,灭我爱人呢?”
“爱人?”
“李翼是我的相公。”
李楷的大兄,上一任太子。
第两百九十八章:痴男怨女
她道:“如你所言,我本只欢无情,男人不过是我提升修为的捷径,门中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在我眼里向来可笑。我知道自己修炼了怎样的功法,更清楚我若是男人,定然不会喜欢有这些经历的我。可他,偏偏就是这般不同。”
“你为何,要来到这凡尘毁了我的三寸净土呢?”
红火火沉默,任由碧无情一件一件的穿好衣服。
她也不在乎红火火的沉默,自顾自己的说着:“我知道李翼并不算是个好人,他为了做上那龙椅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若死在江湖侠客的刺杀中,我定然只会伤心,并不会报复。”
“我一直谨守门中规矩,就连卜老因为掺合凡尘帝国之事,选择自锁百年之久。为何偏偏就你不会受到惩罚?就连向来一视同仁的宗主大人也劝我不要再计较。”
“他们说,你为宗门奉献了很多机缘。尤其是不久将来,那一场灭族之战到来之时,你也是预言里带领人族的希望。因此你做的任何事,都可以值得打破一切规矩。”
她腰带系好,理了理碎发。
“谁对谁错我已说不清楚,也不在乎了。我躲在这皇宫,不顾一切的提升修为,染了很多因果。我知道就算我今日成功杀了你我也活不久了。可这是我选择的道,我的道告诉我,你杀了李翼,我便杀要了你。虽然真正斩下他头颅的是李楷,不过没关系,他以为委屈求全一下,我就不会灭了这座城,其实不知,只要你我这等修士在这里出手,别说这座城了,方圆万里又能安宁到哪儿去?”
手中有剑。
红火火一叹:“非得一战?”
“错了,你我之间,是非得有一先死。”
话落,手中剑一震,厉声道:“还请师妹勿要留情!!”
李楷与一群侍卫还有公公呆在御书房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
在他准备忍辱的时候,红火火出现。
没人问过他对当年带回来的那个少女是何等感想,他自己也不曾。
再次相见,不去刻意回想的感触直击内心。导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窘迫,还有那些一言难尽的复杂。
唯一的亲缘阿弟被带走,那是一条仙路,他永远无法踏上一步的路。
难免羡慕。
“轰隆”一声巨响,顷刻之间,远处皇后殿宇坍塌,想来附近那些昏睡的下人,定会是第一批无辜惘死之人。
他已经做好了整个皇宫都坍塌的准备,也做好了整座城今日掩埋决心。他自认自己已经尽力维护了,是生是死,大家一路罢了。
坍塌之声突然停了,摇晃的地面也安静了下来。御书房里下人们彼此面面相觑,还是公公第一个反应过来,慌张的指挥道:“还不快派人去看看!!”
有一个士兵被推了出来,无奈之下硬着头皮上前。
缓缓开门,一阵烟雾补面而来,急促的几声咳嗽以后,挥了挥手,定眼一看,瞳孔放大,满是震撼。
“怎,怎么了!!?”
士兵回神,颤颤巍巍试探的回了一句:“好像……都走了?”
谁走了?
自然是红火火,与碧无情了。
门大开,所有的宫女侍卫,包括什么妃子贵人都一脸茫然的瘫坐在御书房外。
在那一刻,有光强行把她们护送在这,然后所见的便是整个皇宫以皇后的宫殿为中心瘫了一半,唯有御书房一瓦不落。
一眼看去,谁能不被撼动呢?
红火火把碧无情拉入了玉镯空间里,瞧着这个世界,碧无情也是愣了好半响,随后苦笑:“为了救那些与你不相干的凡人,值得你把这么大的机缘暴露出来?”
红火火受了内伤,结丹与元婴之间的差距,若不是她肉身强悍的,也不会做到救人之时把碧无情强行拉入空间。
吐了一摊鲜血,红火火咧牙笑道:“你不是说了嘛,你我之间必有一人先死。”
“说实话,我很不解,我与红伊伊比试过,像她这等天才胜我,也是险胜。不管你有怎样的大机缘,始终不过是一个刚结丹晚辈罢了。一开始你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何却不那么做呢?”
红火火略微嘲讽:“你和红伊伊那一场比试,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吧?至从她在至尊榜问鼎之后,门中又有几人敢第二次挑战她?就连上次比试,比你更厉害的百里泽香也输得那般毫无反击之力,你觉得你若是再站在她面前,有机会啰嗦这么多废话吗!?”
碧无情皱眉间,听见红火火继续讽刺:“什么为爱人报仇是你选择的道?不过是因为你打不过红伊伊,就想欺负她妹妹找一下平衡感!你们这些故作深奥的仙子,喜欢我二姐夫便喜欢罢了,还说什么李翼虽做恶但特殊?你以为我眼瞎,瞧不出他眉眼间有我二姐的几分影子?”
碧无情动怒了,不是为了红火火揣测她对李翼的喜欢,而是那句称呼。
“书信不会与任何人结为道侣!就连红伊伊也不行!!”
红火火嘴角的嘲讽更浓了:“虽然我回来没几年,但也听说了书信已经向百草宗提亲的事。并且,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今年年冬,他便要上我父母家正式拜访了讷~”
碧无情毕竟是元婴修士,情绪渐渐强行压制:“你休想用这些言语扰乱我的情绪,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想杀了你!”
红火火不可置否:“可我说的是事实,你也的确已经被扰了情绪。合欢宗的功法我虽然没有修炼过,但也知道你修炼的那条道最忌讳的便是内心不平静,不是吗?”
碧无情无言,身上的气势不停的攀登,眼中的杀意也掩饰不了她面色极其的苍白以后又一抹不健康的潮红。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就算这样,又能如何?你,依旧会死在我的剑下!”
红火火没有握剑,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手掌缓缓成拳,也在不停的气势。
“有一件事,我也很想不明白。”
第两百九十九章:没有善终
不管碧无情是为何对她如此大的杀意,但她这一年躲在这皇宫之中强行掠夺男人的精气与生命,按理来说,每个加入剑门的弟子在打开剑诀的时候,便无形中签订了遵守门规的契约。
她的修为攀登之时,契约应该反噬在身上。就算有秘法不受其害,门中戒规阁多多少少有所感应才对。从古至今,无所例外,她又为何能不被惊动?
碧无情没有回答,她的笑有些僵硬和癫狂:“接剑!”
唰!
几乎在说话的同时,碧无情已经闪了过来,小脚优如踏在毫无规则的弧线上,虚幻真假,难已扑捉。
“镜花宗的轻风步?“
红火火难免惊愕,她能认识此步,还是在秘境里的时候百里泽兰施展过。如此对比,发现碧无情不光会,看样子还不弱于正学。
红火火根本不需要耍什么花架,境界不够,唯一能有抵抗的只有她的肉身。
看似很慢其实很快的一拳硬接碰硬的打了出去,穿过热浪轰在了碧无情的虚晃的手腕上,闷哼一声,手中剑不稳,来不及吃痛,第二拳又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胸膛之上。
轻风步看似无迹可寻,攻击迅捷,其实每一次转折都会出现瞬间的停顿。这是因为传承有缺的缘故,若不是她不喜欢镜花宗的话,定然会毫不吝啬从合欢那里把真正的清风步要来赠于。
眼见拳头落下,碧无情的瞳孔金光一闪,整个身躯被佛宗的金光罩包裹。
红火火的一拳来不及没有收回,打在上面的时候,拳头和金光罩同时“咯吱”一声,有了碎裂的痕迹。
一股黑雾趁机一掌拍来,那是鬼宗阴寒的尸气,红火火身不由己的倒飞出去,凌空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
灵田被划一条长长的横线,扑在土面上的灵石像一把把利器割在红火火的身上。
好半响,她的身体才勉强止住。烟尘消散,半跪地面,却是在抬头是得逞的邪魅一笑。
笑意越来越大,碧无情的脸色便越来越白。
这次轮到她半跪下,脸色抑制不住的惊愕。
她在邀请红火火靠近她的身体,然后用尸气攻心。却没想到红火火同样在等她的那一掌落在她的身上,用毒以牙还牙。
“你可听说过子持莲花?”
红火火呵呵笑的同时连连咳雪,却能勉强站起来。
碧无情显然想到了答案,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狼狈的红火火一步步几分摇晃的朝她走来。
她说:“百里泽兰的眼睛便是我用这个毒瞎的,至今她都没有找到解药。不过,咳咳……你比她幸运,因为那时我炼毒的手法还不是很熟炼,这次…我可是加入了近百种同样致毒的药草呐…”
走到面前时,她随手一招,躲在暗处的阿已阿罪还有凤凰跳了出来,阿已塞了一颗果子,凤凰有些委屈的泣出一滴祛除一切阴寒的凤血。
红火火的半张死人脸渐渐缓和,她居高临下,冷漠的瞧着碧无情。
碧无情的目光从阿已身上收回,苦笑:“半仙境界?”
红火火答:“应该,是的。”
“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杀得了你?”
阿已歪着头,躲在红火火的脖子后。
红火火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阿已无法出去。”
碧无情沉默,随后苦涩更胜:“真的……全是大机缘啊……”
红火火也沉默,两人便这般一高一矮,一站一跪。
终于,自认自己已经无力回天的碧无情秃然道:“你说得很对,李翼不过是我对书信师兄的觊觎。”
“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会其他宗门的功法?”
“你可真冷漠!”
“总比无情好!”
又是半响,碧无情的眼鼻开始渗血:“我从小便是孤儿,是玉洁宗主把我带回了山门。我视她如姐如母,但我毕竟……是要辜负她的。”
“就因为,你被魔族种了蛊?”
碧无情惊愕:“你知道?”
红火火没有解释,她种下的毒正快速的枯萎着她的身体,里面有她的神识,自然在那一刻感知到了异样。
那蛊,除了种下人亲自解,半仙修士也无力回天。
碧无情也没有继续等待答案,她苦笑,娓娓道来:“有一种蛊,失败率很高,一旦成功,便能归于自然,藏匿气息与因果。同时,也随时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为了活着,我不得不一遍愧对玉洁宗主的养育之恩,一遍偷学其他宗门的功法,然后……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传回魔族。”
“一开始我也挣扎过,直到不久前书信师兄怀疑了我。”
“我知道,这次我死定了。毕竟书信师兄便是那般厉害之人,只要他的威望在,哪怕没有证据,他说的话便会得到门中上下的支持!”
说到书信,她嘴角的苦涩变成了难掩的仰慕,然后认清现实,又归于苦涩。
“我不得不找地方躲起来,想着只要我不回去对持,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她眼中的愤怒攀登:“可就在这时,我发现李翼死了,如果他不死,我应该能带他归隐的!或者他坐上皇位,我当他的皇后?不管怎样,我失去了一切,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他能陪伴着我的!可你为何要杀了他呢?”
“如今身份被怀疑,魔族也将弃之我不顾!你杀了他,我便完全没有了活着的希望啊!”
“我不知我体内的蛊什么时候会被催动,我只想与李翼在一起,哪怕一年半载,只要看上去也算此生有了个完美的结局。”
碧无情的癫狂更胜,猛然抬头:“都怪……”
愤怒的责怪声并没有咆哮完,在她抬头的瞬间,红火火抬手掐着她的脖子狠狠一扭,咔擦一声,整个脖子断裂,只有一点肉皮连接,挂在那,漂亮的脸是无尽的惊愕与不甘。
“阿…弟……”
最后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划过,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咽了气。
红火火并不知晓那最后一声阿弟在唤谁,甚至认为自己可能听错了。
她缓缓收手,任由碧无情的身体便随之瘫倒。头颅完全断裂,像颗西瓜滚到了一颗灵植下。
她语气平淡,甚至冷漠:“做坏人,就该有,没有善终的觉悟啊…”
第三百章:二姐提亲
次日清晨,秋雨绵绵。阿月打了一把油纸伞站在屋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见一红影从雨雾中缓步而来。她同样打着一把油纸伞,手中提着一袋包子。
“等多久了?”
“没多久。”
“饿了吧?我买了包子。”
“嗯。”
两人一高一矮并肩回家。
“有点事处理,昨晚来不及赶回来。”
“嗯。”
“一个人睡,可有乖乖的洗脚?”
“洗了……”
走廊下,丫鬟接过雨伞,两手自然牵在一起。
“天越来越冷了,该加衣裳了…”
渐行渐远,轻声说着寻常。
入冬,红安安的房间布了很多火阵,让她惧寒的身体能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过得很是安详。
红平平也不爱出门了,他经常与红安安呆在一起,二人躺在那铺着软被的竹椅上,有一晃没一晃的闲聊着,从小时候的家长里短,到长大后的江湖儿女,最后到后代子孙。
“你收养的那徒弟多孝顺啊,一边把你创建的宗派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边还守在你身边端茶倒水,不容易了。”
红安安的视线从徒弟离去的背影中收回,无奈一叹:“我知道她很好,我虽没有亲生骨肉,但有她在身边完全足矣。可惜她就是太孝顺了,守在我这个将死的老太婆身边干嘛?她应该有她的江湖路啊!”
“啧,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得你那些儿女不孝顺似的!每天跑来请安都被你堵在门外不见,你非得老死之后给他们看遗体不成!?”
红平平吹胡子瞪眼:“他们已经成家了!要把心思放在怎样养家身上!总是来看我干啥!说不了几句就要跪下让我搬回去,哪像你那徒弟,知道我们这等岁数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正闲聊,红火火无声间也走了过来,搬来一个椅子一起躺下:“今年真奇怪,比往年冷,又不下雪。”
“修士还怕冷?”
“自然!我记得我在山上听了个故事,说是一个结丹修士无意间被传送到了妖族的极北之地深处,最后被活活冷死了。”
“妖族是怎样的?”
“这个你们应该问红尘尘,她是公认的新一代半妖天才!”
“啊?大姐怎么成半妖了?”
“这说来复杂……”
红火火随意讲着山中事,任由时光一点一点的带走什么。
启辰回中乌城的这天,整座南城终于下起了雪。
红火火驾着马车,车内就三人,而红平平红安安的牵绊都留了下来。
红平平的后代一家几十口一一跪下,红安安的几个女弟子,以那养女为首同样跪下。
有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气氛要这般悲伤,例如那几个妇女,小孩。
“走吧。”
是红平平的声音。
红安安也放下了看了最后一眼的帘子。
红火火轻轻一抽马背,无言离去。
大冬雪,城外行。
道别的,永别的。
下次再见,坟外有孤人,撒纸钱,举清酒,两泪呢喃。
“当年就是在这屋舍里得知二娘怀上了你们两个小家伙。”
屋舍废弃,里面的人家也不知去了哪儿。
“当年就是在这颗树下,二娘第一次孕吐。”
树已参天,有赶路的行人在树影下喝水乘凉。
“当年就是在家酒楼,父亲想与二娘恩爱,差一点动了胎气,被我在屋檐上挂了一个晚上。”
……
那年,翡翠雪中一舞送行,她带着父亲与二娘远离故乡。
来到中乌城的时候,红府外是情傲的大姐站在了门外迎接。
院子里喜气洋洋,下人们准备着过年的采购。
以防觉得红府上下是妖孽,下人每隔几十年都会换上一遍,所以当年红火火亲自选的奶妈和管家再已不在。
如最初所料,书信来了,妖族的风起云也来了。
他尴尬的立在那看下人忙活,干瞪眼,习惯了那些丫鬟冲他笑,甚至红着脸躲着不见。
“人家二姐夫是来提亲,大姐夫,你呢?不会只是来蹭饭的吧?”
红火火的突然靠近让风起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尴尬的揉鼻子。
他和书信都不爱除了心上人外让别的女子太过靠近,尤其是红火火这等一眼一笑都是风情的女子。可惜身份摆在那,他们便继续强迫自己喜欢红火火的自然熟。
“我……也是来提亲的!”
“咦?”
“聘礼在路上!”
“啧,那还差不多!”
闲聊着,门打开,二娘父亲,然后是……慕先礼!!?
瞧着门主大人,此时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与二老交淡,身后跟着一对一青一白情意绵绵的璧人。
“亲家,那我家小子就你家二姑娘的婚约就这般定下了?”
“好的。亲家客气。”
多和谐的一幕啊。
一眼瞧见红火火,二老笑脸顿住,然后是更大的笑容。
“火火?”
二娘的惊喜还来不及表达,红睿杰却是脸色一寒,上前便扯着红火火的耳朵:“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你大姐二姐那是大忙人,也都知道抽时间回家看看的!你一个闲人倒在外耍野了是不是!!?”
红火火惨叫,求饶:“啊啊啊啊,爹,有外人看着呢!!”
求饶无用。
父母还是年轻模样,子女却是白发苍苍,且,要亲眼送走。
红平平红安安的身体不好,一回来便去了卧室,二老一时难言,自然有话与这对姐弟说。
三姐妹,两少年,一男孩,一老者。
七人相约二娘最喜爱的竹林中,有雪飘下,却不染一片。
红火火酸妞妞道:“唉,不愧是二姐夫,竟然请动门主大人亲自来提亲!”
慕先礼品着红伊伊倒入杯中的热茶:“我也是替他师傅前来的。”
说着,含笑看了一眼阿月,又对红伊伊解释道:“他师傅上次强行出关已经留下隐患,反正你与他要成亲了,我是你的师傅,自然也算是他的师傅,希望你能理解,并没有怠慢你的意思。”
红伊伊与书信自然的靠近一分,浅笑摇头:“师傅能来,我已足矣。”
说着,竟上前也为阿月倒了一杯茶水。
阿月茫然,不安的看向红火火,红火火却还在发呆,对什么若有所思。
“阿月,喝杯茶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