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终得帝位
夏青蝉又等了一回,这方带着这两个使女慢慢走出了江府花园,又出了中门。
幸得大书房离中门不远,走得近了,瞧见两个洒扫的小丫头可不是正在门外等着她?
江壁川闻得人声,也亲自含笑走了出来。
夏青蝉迎上前去,随他走进书房,见桌上茶碗甚多,却只有张豹一人立在旁边,想来本有人在此的,听她要来避开了。
她顾不得别人,一进门便对夫君将王太医的话说了一遍。
周国女子平日本是极忌讳、害羞说起有身孕等事,但夏青蝉两世以来,期盼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实在欣喜,不停说了许久。
江壁川只抱着她安静听着。
夏青蝉心中激动,没有注意到屋内气氛诡异,仍将脸贴在江壁川身上喃喃倾诉。
张豹突地咳嗽一声,走上前来,道:“枢相,该去了,怕有人生疑。”
夏青蝉这方警醒,想起使女说过外面好像有什么大事,歉道:“是我耽误了你的公事?”
又觉委屈,道:“我平日从不打扰你的,今天只是想快些告诉你。”
江壁川亲了一下她额头,微笑道:“无妨,你随我来吧,我们在马车中接着说。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夏青蝉想了想,笑道:“好像都不错。”
儿子更像父亲,可是女儿可以多陪她几年。
马车驶出江府正门,夏青蝉方渐渐静下心来,发现江壁川带着平日少见的凝重神色。
她心中奇怪,问道:“璧川,我们这是去哪里?”
江壁川牵住她的手,微笑道:“进宫。”
夏青蝉惊道:“可是我没有穿着适合的品服!”
还是璧川要她在宫外车中等待?
又忙道:“若我不必进去,倒是可以在车上睡一觉,最近横竖总是困倦。”
想到困倦的原因,面上又忍不住浮起笑容,想到再过九月,怀中便可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更是开心。
一时忘了她生母便是难产而亡。
她倚靠江壁川身旁,听着车轮辘辘声,心中很是安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豹的声音传来,说:“到了。”
夏青蝉随夫君下了马车。
夏家虽是世家,一向清贵,夏之仪更是厌弃俗世,家中屋宇陈设以韵、雅为先,不尚富丽。
枢密使第虽堂皇,但她日常所居乃是清幽的栝树小院。
常去的林、徐两家,也都是去花园中或姑娘闺房。
眼前这华盖殿,碧瓦红墙、金碧辉煌,设计精巧、自带威严,使人望去不但不觉恶俗,反为心生敬意。
夏青蝉见璧川竟将她径自带到宫中,心中惊异之余,开始回想小时嬷嬷们所教导的参见皇家之仪,那时嬷嬷们尚未对父亲放弃希望,仍觉也许有一天也许姑娘能入宫朝见。
小内侍们远远见到江壁川来,连忙跑过来施礼。
到了门前,江壁川转身对夏青蝉笑道:“蝉儿,你在这里稍侯,我不想那人看见你。”
夏青蝉点点头,一个小内侍很快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绣墩,上有软垫,恭敬请她坐着。
夏青蝉稍有迟疑,但想璧川既能带了自己进来,可见陛下不是那等凶恶之人,不必害怕,便道过谢,坐了下来。
房门紧闭,四周安静,只有蝉鸣声与风吹树叶声,夏青蝉渐渐忘记身在何处,又沉沉欲睡起来。
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你这忘恩负义的野种!”
夏青蝉猛地惊醒,从绣墩上立起身。
小内侍们恭敬站着,面色如常。
夏青蝉心中惊疑不定:难道皇帝平日也是这般粗鲁的?这些内侍们已看习惯了?
她皱着眉头,心中立时不喜嘉祥帝。
殿中传来重物倒地声,之后再无声息。
夏青蝉担心皇帝推倒了江璧川,或是推到了什么重物砸着了他,走到门前,迟疑着要不要推门而入,看看璧川可还好。
内侍们仍是低头垂手,面色平静。
她作势要推门,并没有人阻止她。
夏青蝉一狠心,推开了门。
一个宫装侍女正跪着捧盆伺候璧川洗手,有人倒在地上,亏得不是璧川。
夏青蝉见那人月白衣料光泽润目,仔细瞧了瞧,却见那衣衫袖口与领口都有雅致的龙纹。
是皇帝倒在地上了?不必去叫太医来么?璧川会不会惹上麻烦?
她心中惊疑不定,却见桌上有一根又亮又细、不知什么制成的长锥,上面有深红色的染迹。
她不知不觉看向那盆,盆中水已变成红色。
地上那人后颈有一个小孔,血不多,只沾污了衣衫后颈那一片的龙纹。
高澄不是说要再多等几年么?
江壁川洗完手,走到她身边柔声道:“你如何自己闯进来了?不必害怕。”
将她抱到屏风后一张软塌上坐下,又笑道:“既已有孕,如今凡事需多加小心。”
屏风上是纱绢绣着山水,她透过屏风,隐约看见那一头有人进来,将皇帝尸身挪走了,又有人进来清理。
大殿中人很多,却都行事有序、安静快捷,几乎连呼吸亦不闻。
过了一回,有一个小内侍进来回道:“陛下,徐侍郎来了。”
夏青蝉听见那内侍如此称呼璧川,身体微微一颤,但她早已说过他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劝阻,便假做没有听见。
江壁川只笑了一笑,道:“让他进来吧。”
他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隔着屏风,夏青蝉看不清徐侍郎的模样,依稀只是一个无甚出彩的中年清瘦男子,一开口时,声音清晰而坚定,夏青蝉突地想起他是兆康元年的榜眼。
淳音想来长相脾气都像母亲?
璧川坐在那皇帝倒下的椅上,徐侍郎身影一矮,想是在跪拜,夏青蝉又听他道:“微臣正在宫中,闻得陛下大事已成,特来贺喜。周国得陛下这般明君,当真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是了,淳音一向有些趋炎附势,脾气原来是像父亲。
璧川的声音很温和,只道:“徐卿起来吧。”
徐侍郎身影又出现在屏风后,想是立起身来了。
夏青蝉听他又道:“回禀陛下,韩家将会谋反的证据,我已搜集齐全,他家的姻亲门生也正在造册,稍后会呈上以供御览。”
镇国公府要谋反?可是……明明是璧川谋反。
什么是‘将会谋反’?是莫须有的罪名吗?
第182章 敛英殿中
江壁川并没有出声,想来只是点了点头,徐侍郎又恭敬回道:“赵昉已在燕州居住下来,已有眼线盯住,一旦他有不利于大周国社稷安宁的举动,我们会立时出手。”
江壁川只随意‘嗯’了一声。
夏青蝉心想,果然璧川已经完全对赵昉失去兴趣了啊。
徐侍郎又朗朗说起别事来,夏青蝉听了一回,才发现他是在溜须逢迎。
先是说什么陛下新政、收回五州,百姓安居自是拥护;又说什么晏休、顾先、张齐等人在南北士子中为陛下造势,天下读书人无不认陛下为明君等事。
夏青蝉听着听着,在那软塌上沉沉睡去了。
大内后宫,敛英殿。
夏青蝉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瞧见朱紫色帷帐,顿时心惊:周国只有帝王家用明黄、朱紫两色。
记起是璧川篡位,心中更是升起不安,但她已劝过、也说过不会阻止。
身旁仍是栝树小院那些使女,只是都已换了宫装,见她醒来,其中一个上前笑道:“娘娘……”
这么快就换了称呼?假做篡位没有发生?
那宫女见夏青蝉怔怔的,又说了一遍:“娘娘身体可有不适?要不要奴婢叫王太医过来看看?”
夏青蝉摇摇头,道:“不必了。”
她坐起身来,问道:“这是哪里?我怎的在此处?”
那宫女笑着回道:“这是敛英殿,是娘娘的寝宫。娘娘在华盖殿睡着了,陛下亲自抱了娘娘回这里的。”
陛下也当真仔细,一路也未吵醒娘娘。
夏青蝉仍有些难以置信,在房中四处走动,发现家具陈设都是栝树小院搬来、自己用熟了的,心中这才安定许多。
走到殿外,见泥土尚有新翻过的痕迹,植着她喜欢的梧桐、芭蕉等树,也有太湖石,也有仙鹤。
璧川用的人,动作真的很快啊。
宫女们跟了过来,早些时去中门打探那使女,叫牧云的,上前笑着回道:“这敛英殿一向是皇后所居,空了有将近两年了……”
嘉祥帝虽宠爱小齐妃,却也没有立她为后,后位一直空悬。
牧云接着道:“陛下怕娘娘不惯,吩咐我们布置这里如家中旧时一般,好让娘娘安居。”
牧云边说边想陛下今日乍然夺位,手上不知多少大事需得解决,却仍挂念娘娘起居,当真难得。
夏青蝉嗯了一声。
这时几个宫女笑着走过来道:“娘娘,已到每日练琴的时候了,琴室已点上香,娘娘现在过去吗?”
自她刺赵昉之后,璧川也不再管她练琴之事,所以近来夏青蝉又开始每天练琴。
夏青蝉摇了摇头,几个宫女都低头含笑答应着去了,面上虽不显,心中见娘娘不悦却皆忐忑。
亏得没过多久,徐淳音着朝服来拜见。
几个小内侍将她引进殿内,夏青蝉正要按旧时习惯迎上去携手,徐淳音微微一顿,已跪拜在地,道:“臣妇徐氏拜见娘娘。”
夏青蝉正要亲自扶她起来,周围小内侍眼尖,已扶起小庾夫人。
夏青蝉见徐淳音朝服沉重,叹道:“你快将这沉衣服除了吧,那头上金冠也先取下来,这么热的天气。”
徐淳音与夏青蝉一样有些梦里雾里的,迟疑道:“青……娘娘,不好吧?我公公与爹爹遣人让我进宫拜见你的,特意吩咐了礼数要周全才行。”
夏青蝉见自淳音到来,周围不仅有栝树小院使女,也多了许多面生的宫女、内侍,心想若是给淳音带来不敬的罪名倒不好了,便也罢了。
她让淳音坐下,徐淳音又是一愣,道过谢,方战战兢兢坐了。
夏青蝉见好友拘束,心中不悦,将殿上众人全都遣了出去。
徐淳音这方放松了些,但仍不敢除去朝服。
两人坐了半日,夏青蝉突地想起一事,问道:“淳音,外面……,都如何说的?”
徐淳音低声道:“我爹爹说嘉祥帝吃房中术的药,暴毙了,一应皇族、后妃都自愿去守陵。
哦,只小齐妃、何太后与七公主几人与嘉祥帝感情深厚,自尽以表心迹。
江……陛下不日便会登基,我听说京中众人纷纷庆贺……哦,你问外面怎么说,我爹爹满口说陛下仁厚呢。”
徐淳音一向直言,说完这些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呆呆看着夏青蝉。
两人相对坐了片刻,心中皆惊疑不定。
夏青蝉正要告诉徐淳音自己已有身孕,听有外面宫女回道:“娘娘,陛下给庾夫人的赏赐在此,郑内侍亲自带人捧了来的。”
夏青蝉让人进来,徐淳音赶紧跪下、谢过赏赐。
这般一闹,夏青蝉不知怎的意兴阑珊起来,连徐淳音也看出她有些疲乏,匆匆告辞退下了。
她想着张锦也许很快会来看她,等了一整天,天已黑了,仍没有来。
晚饭传了上来,仍是她平日吃惯那几样,想来连蔡大娘也跟来了这敛英殿?
吃完使女们服侍她沐浴更衣,浴后夏青蝉着了一件宽大素衣,在殿中低头慢慢来回走动。
正冷清疑惑间,想到有腹中小儿作伴,方稍稍平复。
很晚了江壁川仍未回来,只遣了一个小内侍来传话,说娘娘如今身体不比往日,让她早些歇下。
宫女们不敢大意,夏青蝉也不欲生事,只得先去歇下,她受了惊吓,整日疲惫,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夏青蝉闻到熟悉的乌木香,心中总算安定下来。
江壁川轻声道:“这里可还住得惯吗?”
夏青蝉道:“很好,和家中一样。”
她觉得他好像放松了些,又听他道:“过三日便是立后的典礼,不过很快就会结束的,你不必担心。”
说完又亲了一下她,笑道:“正好是你的生日。”
提起册封,夏青蝉想起他已尊为天子,歉道:“忘了拜你。”
作势要起身,江壁川含笑拉她仍躺下。
两人相拥,江壁川又道:“我已吩咐他们,你凡事还按着旧日自己的性子来就好,不必因为搬入宫中便拘束起来。”
但总要顾忌皇家威严,不然服侍的人看着也不像话。本来就是夺位的,御史台的人又会如何说?
第183章 六宫粉黛
夏青蝉沉默片刻,方道:“张锦今日没来看我。”
江壁川道:“我听说她正按品级赶制朝服入宫,周慎最近升了官。”
夏青蝉放松下来,笑道:“我说呢!那我再等她几日也可以的。”
江壁川在身后轻轻揽她更近些,又将手放在她腹部,问道:“蝉儿,你今日可受了惊吓?身体可还好?”
夏青蝉回身面对他,笑道:“我无事,有了这个孩子,我很开心。”
江壁川眼帘垂下片刻,方看着她笑道:“要是像你就好了。”
夏青蝉想起他与高澄父子,心中一凛,与他视线相对,见他目中寒意,忙笑道:“可我希望像你。”
两人正说着,有内侍过来帘外,低声道:“陛下,现在已是该更衣上朝的时候了。”
夏青蝉心中虽不舍,却也知这是他夺位之后第一次上朝,依依瞧着他去了。
她仍甚觉疲惫,正欲躺下休息,宫女却来回道:“娘娘,太常礼院来了两个嬷嬷求见,说是有关册立的事。”
夏青蝉听说过册封典礼上百官也会在场,想来是需先说清礼仪,不可推脱,只得又起了来。
整个早上,嬷嬷们都在指导夏青蝉册封典礼上如何行礼,如何谢恩,登上后座之后如何发旨等事。
夏青蝉闻得文武百官届时果然都会在场,心想此事不可大意,用心将嬷嬷所授一一记住。
午膳后不久,张锦果然也穿着朝服来了。
内侍将她带进殿中,好友乍见,张锦一愣,想起哥哥特意请来那个老妇教给自己的礼数,跪下拜道:“民女张氏拜见娘娘。”
夏青蝉亲自走去扶起她,又请她坐下,待宫女们端了茶来,知娘娘性情,众人奉茶之后便都退下了。
张锦这才吐了吐舌头,道:“这深宫深得……乘车进来之后,又顶着太阳走了半日方到你这里,蝉儿,你这以后要出去可难了。”
夏青蝉迫不及待低声道:“张锦,我已有身孕了!”
张锦喜得拍手直跳,门外两个宫女闻声,微微向内看了一眼,见无事方又垂手侍立。
夏、张二人并肩坐着,说起西州时张锦孕事,又互相提醒什么吃不得什么做不得,正说得兴起,江壁川的赏赐亦来了。
张锦连忙跪下谢过陛下恩典,恭敬接过,待那大内侍走后,仍自顾坐在夏青蝉身边闲聊。
夏青蝉看见早上过来教授礼仪的嬷嬷们在外等待,本欲请她们进来,但想到一向听得说宫中规矩多,若是纵容她们,以后如何招待张锦?
她便假做不见,仍那些嬷嬷在外等着,与张锦闲聊至晚饭时,又留张锦吃了饭再去。
内侍、嬷嬷们虽稍有惊异,但陛下已吩咐过按娘娘性子行事,栝树小院过来的宫女们更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转眼到了册立为后那日,前一日江壁川需斋戒,所以并未回敛英殿,夏青蝉半夜即被叫醒穿戴。
大袖红袍、生色领、霞帔、龙凤呈祥金冠……
她如成亲那日,耐心让人助她准备。
登上凤辇,向奉天殿驶去。
升官之后的庾铉与林守道两位太尉为正、副册立使者,仪门之外迎接夏青蝉入殿。
奉天殿内站满了人,百官与命妇皆在,夏青蝉屏住呼吸,按嬷嬷们所教行走、立定。
庾铉与林守道宣读册封文书之后,将文书与皇后宝玺奉上。
夏青蝉登上后座,庾铉与林守道带领百官参拜皇后,之后命妇入殿参拜皇后。
夏青蝉按照嬷嬷们所授,说了几句谢恩自勉的话,便还宫而去。
走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宝座之上那人,壁川正含笑看着她,见她瞧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心中欣喜,这方觉得开心了些,头上珠冠也不勒得那么疼了。
按理晚间皇后需赐宴命妇,但因皇后凤体不和,也便罢了。
夜深江壁川回来,夏青蝉仍在灯下等待,两人相见之后,他对她笑道:“这之后便无事了,蝉儿只管照旧便好。”
夏青蝉起身谢了恩。
第二日慧音师太来见,因是空门中人,不必跪拜,合掌行礼之后,对夏青蝉笑道:“昨日册立典礼,虽是你生日,不便打扰,今日我带了些面来拜寿。”
两人坐下,慧音问了问宫中可住得习惯,又微微笑道:“夏翰林恐怕再想不到你有一日会做皇后。”
夏青蝉想到爹爹一向深厌俗世,笑着点点头,又道:“不过璧川很是体贴,我这里日子与往日并无差别,只是花园大些罢了。”
慧音低头思索片刻,又道:“如此也好,梁州市面并无影响,也是江……陛下的功德。”
又低声道:“他从小猜疑好强,如今天下以他为尊,想来再无不足,你又在深宫出不去,对你们夫妻也是好事。”
夏青蝉想起江壁川如今确实愈加温柔体贴,也点头附和。
两人正说话间,张锦与徐淳音也约着入宫拜见来了。
夏青蝉大喜,众人围桌坐下,吃贡品的金桃、冰杏闲聊。
张锦嘴快,吃了一回,又郁郁道:“蝉儿,皇帝是不是都要纳妃的?”
她这几日一直担心此事,忍不住说出口来。
徐淳音横了她一眼,道:“那也未必,古来痴情、一帝一后的情况也有过的,不是都有三宫后院的。”
慧音只温柔地瞧了她一眼。
夏青蝉尚未想到过纳妃,听张锦提起,心中有些不安。
晚间江壁川回来,夫妻帐中依偎夜话,夏青蝉正神思不定间,听他问道:“怎的今日心绪不宁?是谁说了什么吗?”
夏青蝉强笑道:“不过是张锦说了一句顽话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哦?她说了什么?”
夏青蝉见他心情很好,便笑道:“她问我你可会纳妃。”
江壁川也笑起来,道:“不会。”
又解释道:“自古帝王,也不是总有三宫后院的。”
夏青蝉放下心来,点头道:“淳音也这么说呢。”
她靠得离他更近些,又道:“你要纳妃也并无不可,只是你若纳妃,我可不可以搬去青莲寺居住?”
住在青莲寺也很好,她从小就喜欢那里,有慧音师太陪伴,也会很开心。
江壁川失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夏青蝉只好也一笑,两人不再提此事。
第184章 述尽心意
第二日傍晚,她去御花园散心,在小林中瞧见一块大石头,已被晒得很温暖,夏青蝉遣散众人,在上面躺了下来。
小时在家中,她心情烦忧时也会背着下人们这样躺着。
六月将尽,空气很温暖,落日余晖照着林端,天尽头是辉煌晚霞。
夏青蝉觉得有些寂寞,暗暗希望有人在身边陪伴,正想着,眼前一暗,身边有人并躺下来。
夏青蝉闻到乌木香味,知道是他,仍看着天上没有动。
两人无言相伴片刻,江壁川突然道:“蝉儿,我并没有杀死我母亲,她那时情绪激动,失手将灶中柴火扔在桌上,那货郎趁我不备砸晕了我,我醒来时已失火,虽试着救她,烟雾浓重,再找不到她。”
夏青蝉想到他说过要她离不开时才会告诉她真相,将手放在腹部,嗯了一声。
江壁川声音又传来,淡漠得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说那年我九岁,发病晕倒在院中,她吓得躲了出去不敢面对,在村外林中哭泣,那货郎几句套得实情,骗她说他去过我家院中,发现我已死去,她才随他去了的。”
“我不怪她,也不怪高澄……慧音成亲那夜,他在她夫家院外站了整夜,回来后沉湖自尽,被我母亲救了起来。
我不怪他离开,毕竟……他心思全在慧音一人身上,慧音别嫁,他已受尽折磨、生不如死,自己尚且不保,又怎能保住不爱的人?”
夏青蝉知这些话他不仅是说给她听,大约也是说给他自己的,好原谅父母两边的遗弃。
夏青蝉心中虽疼惜,一时却也不便开口安慰。
两人沉默片刻,江壁川又道:“你需要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但是需得在你离不开我之后。”
夏青蝉一笑,已放在腹部的手又轻轻按了一按。
江壁川也笑起来,道:“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儿,你如今做了皇后,天下谁人能夺走你?”
夏青蝉柔声道:“不论如何,我自然都不会离开的。”
江璧川微微笑起来,转头看了她一眼,等了片刻,方又开口道:“你大约无法想象……在遇到高澄之前,我一直希望有人来刺杀你与你父亲,这样我可以挡在你们身前。
五、六岁时,我就已经知道这辈子除了‘接福’,不可能再有别的机会接近你。
我万般恐惧,害怕你有朝一日会不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也害怕你永远不会注意到我。
想到长大之后就得看着你嫁给别人,那时的我觉得,为了你死,当真是我与你之间最好的结局了。至少我为了你死,也许在你心中会多少留下一点点分量。”
夏青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仍平静,微笑道:“亏得没有,我爹爹从小教我淡泊,若不是嫁给你,我一生也不会像爱你这样爱一个人。”
如果从夏宅出嫁,夫君当然会是爹爹选择的哪个性子和顺的男子,她当然会喜欢他,可是不会像爱恋江璧川这样爱恋他。
这天下男子虽多,毕竟只得一个壁川。
听他又道:“我没有想到命运会出现转机,让我有机会得到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第一眼见到高澄,我心中就觉得这个人与我有一种特别的联系,几句话下来,不知怎的,我就知道了他是我的父亲。”
他冷笑了一声:“大约这就是父子天性。”
夏青蝉没敢开口。
江璧川又接着道:“他愿助我一路青云,我自然欣喜若狂,刻苦追赶,只愿早日功成名就,好去你父亲跟前提亲。
读书、写字、规矩之类,我并不觉得很难学,但那时虽有高澄助力,若要提拔,仍需宁王另眼相看,宁王喜人马术箭术皆精……”
江璧川微微笑起来:“但骑射练久了,身体真的会很难受,十指血肉淋漓,连高澄也看不下去了,劝我不必心急。”
夏青蝉的手轻轻摸过他手上硬茧,没有说话。
“还好后来南召一战,提了指挥使,与你父亲同在朝上,总算能与他搭上话了。第一次与他交谈,汗透中衣,大约那次我表现太过刻意,所以后来虽蓄意结交,他也都不太喜欢我。”
夏青蝉一愣,柔声道:“爹爹对人赞过你俊美机敏,他一向不喜与人往来,想来并不是不喜欢你。”
“你不必宽慰我,你爹爹喜欢范子野那样看着吊儿郎当,其实聪慧淡泊的贵家公子,我知道,但范家无意与夏家结亲,我仍有机会。
谁知转眼就是宁王放浪不堪,软弱昏庸,先帝有了立荆王之意。还好高澄毒死先帝,庾玹伪制遗诏,扶了宁王上位。
总该松一口气了,高澄却让人去抄了你家,杀死了你父亲。”
转头看着她:“你并不惊讶。”
夏青蝉忙道:“高澄死前告诉了我,我想着都过去了,你我已成亲,上一辈的事情不必再管,没有对你提起。”
江璧川只点了点头不再逼问,夏青蝉又一次心想壁川如今当真好说话多了。
“他那时本想捉住你带来我这里,以防事情有变,哪知竟被你逃走?我四处寻你,若是找不到你,一生辛苦经营又是为了什么?不如自己也死了算了。”
他又一笑:“没想到除夕那夜被我在天街看见你,而且我们第一次交谈,我就发现你虽然躲着我,但并非不喜欢我。那时我就放下心来,心想慢慢给你时间接受我好了。”
夏青蝉也笑起来,那时虽然重生之后心碎欲裂,一见他仍是爱恋不舍。
“直到你与赵昉私见,让我很生气。”
夏青蝉想起那一阵被审问不休的日子,身子微微一颤。
“不过你性子宽厚,那日在青莲寺愿意为了我而杀他,那我也就罢了,横竖以后深宫之中不会有男子出没。”
他转过脸看着她:“蝉儿,你总该知道,我一直想要的,就是你爱上我。”
夏青蝉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道:“我自然爱你,永不变心。”
两人紧紧握着双手,江壁川又道:“以后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度过,就我们两人。”
夏青蝉笑着应道:“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