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伪恋的烦恼
苏明盯着纸上简短的内容，脑海中已经开始分类。
对芙罗拉有好处的行动，分别是：参加异能联赛、吊着兰斯当备胎、看关于贵族的历史书籍。
而对芙罗拉有坏处的，则是：进入东阳岛、手机上只留一个爸爸的电话。
要知道，任何动物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些喜欢自虐的脑子不灵清的动物早就灭绝了，人类同样如此。
苏明相信芙罗拉也是个正常人。
有好处的事应该是她自己做的，只有坏处的事，应该不是她想做的——他要以这个规则为最基础的推理条件，进行推演。
……
半小时后，所有的情报都被分析完毕，虽然以目前的情报已经无法推出更多信息，但苏明已经满足，他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傍晚六点，嗯，这时候芙罗拉也应该做好晚饭了吧。
苏明倒了一杯水，浸湿刚才打草稿的纸张，然后细细的揉碎，丢进垃圾桶里，做完这些后，他才起身前往客厅。
……
正对着客厅的厨房中，芙罗拉正在料理晚餐。
芙罗拉正运用自己娴熟的刀工，利索地处理着食材。
此时此刻，她的心很乱，脑中的思绪更是繁杂，理性和感性正折磨着她，让她无法冷静地思考。
她爱上苏明了……虽然只是因为这个屋子的效果，但她的的确确爱上他了，至少在现在。
她知道这种感情不是真的，但正因此才需要警惕，爱情固然让人迷醉，但这份迷醉只是暂时的，更何况现在她心中的这份爱情本就是虚假的。
芙罗拉不断提醒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是什么。
品味胸中那份悸动不是她现在该做的事，她要做的是让对方爱上自己……要让对方不仅仅只在这间屋子里爱上自己，还要让对方离开这里后也同样爱她。
情侣秘屋干扰了她的思考，但她依然想到了新的突破口。
虽然这个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虚假的感情基础上，但一件事却是真的，那就是居住者爱上一个人的状态。
一个人在这屋子里表现出什么样，那未来在恋爱时，也应该是同样的表现。
对芙罗拉来说，这是一个展现自己的绝好机会！
如果她能在这段同居的日子里好好伪装，那在结束同居之后，苏明就会对她重新塑造起全新的印象，他会知道她一旦爱上一个人，那就会给予对方无限的温柔、包容、爱，以及忠诚。
这样一来，苏明就会知道她是一个完美的爱人。
伪装对芙罗拉来说并不难，但因为这栋屋子的影响，她的演技被限制了。
想要欺骗所爱之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芙罗拉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才能做出符合她内心计划的行动。
虚假的爱情在折磨她，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从住进这间屋子开始，她面临的挑战不是演技，而是良心。
她能为了家人欺骗自己所爱的人吗？好像做不到……但似乎又可以努力一下……只要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就行了，封闭起来……该怎么封闭？
“芙罗拉，今晚吃什么？”
苏明的声音背后传来，芙罗拉心里一惊，慌张地转过身去。
在她看到苏明的刹那，她本来慢慢变坚硬的心，再次柔软了下来。
“嗯……吃，吃炸鸡块和螃蟹，还有几道素菜。”
芙罗拉向对方露出温柔的笑容，并试图隐藏起笑容中那一丝愧疚。
苏明摸了摸鼻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菜做好了吗？”
“刚刚做好，已经可以吃了。”
“在开饭前，我想要和你聊一聊，可以吗？”
“当然可以，要聊什么？”
芙罗拉解下围裙，擦干手上的水珠，然后把围裙挂在墙上。
她不经意间看了苏明一眼，恰好撞上了对方的视线，于是她感觉苏明的视线撞了过来，仿佛带着无形的冲击，一直撞进她心里。
这一刻，她知道他爱自己，他在乎自己。
这种被对方小心翼翼重视着的感觉，让她无法自控地欢喜，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可能性。
如果她真的和苏明结婚了，那也要住在这样一个房子里，妈妈和米洛也住在这里，晚餐的时候，她会在厨房为一大家子做菜，妈妈也会帮忙，而苏明则会在餐厅和米洛聊天，米洛会从苏明那里听到外面世界很多有意思的事。
然后……在不经意间，她会回过头，这时候苏明恰好也在看他，她和他会默契地会心一笑。
再过几年，她会为他生个孩子，她组建了属于自己家庭，再也没人来打扰她，奥斯本家也不再搭理他们。
奥斯本家…奥斯本……
芙罗拉的思绪从想象中脱离出来，她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不理智的想象。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假的。
芙罗拉在心里不断重复着。
“芙罗拉，那个，在之前……你向我求婚……是认真的吗？”苏明问道。
芙罗拉用力点头，表情无比认真。
“芙罗拉，我想要娶你，我是认真的。”苏明注视着芙罗拉的双眸说道。
第四十四章 谈心谈到崩心态
芙罗拉睁大双眼，愣住了，她深深地呼吸，然后露出一个笑容：“我很高兴，但我们现在还是在情侣秘屋里，你对我的感觉……或许全部只是错觉。”
“是这样没错，或许这真是只是这个屋子的效果。那至少让我更多的了解你，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只要你愿意听，我可以一直讲，我们先吃饭吧。”芙罗拉温柔笑道。
“嗯！说说你妈妈的事吧。”苏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果然，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芙罗拉的脸色微微一变。
但很快，她重新恢复原来的模样，淡定地开始讲述起她母亲的事。
“妈妈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虽然她很早就离开了我，但即使到现在，我还是时常想起她。
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希望自己能成为像妈妈一样强大优秀的人，她一直都是我的目标……”
苏明一边听，一边回忆着脑中的线索。
网上资料显示，芙罗拉的母亲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她母亲虽然不是知名贵族，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是老资历的世家，地位上是能与芙罗拉的父亲相配的，而且根据文章的描述，她还是一名很优秀的异能者。
但在苏明的猜测中，芙罗拉应该是一个私生女。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已经那个已经去世的女人，就不可能是芙罗拉的母亲。
芙罗拉娓娓道来，苏明认真倾听，时不时附和一句，偶尔说些自己的感想。
当芙罗拉提到她和妈妈在后花园的一幢小屋旁的秋千上午睡时，苏明忽然开口：
“我小时候，因为家庭原因，爸爸妈妈都没空陪我玩，你父母一定比我父母更忙，却能抽出时间来陪你，真的很难得。”
芙罗拉笑了笑：“也只是偶尔，爸爸一直都很忙，妈妈也是，但他们并不是对我不管不顾，至少在我开始修炼之前，他们经常陪在我身边。”
“真好啊，我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贵族的生活呢。”苏明笑道，“你们吃晚饭时，一般在餐桌上聊些什么？”
“嗯……这个嘛…聊的话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上来。”
芙罗拉仍旧保持着微笑，微微偏着头，好似是在回忆。
苏明安静地看着对方，特意用一种无比期待的目光，让对方无法逃避这个话题。
“有时，我们聊其他家族的事；有时，就聊我们家自己的事。”芙罗拉轻声说道。
“小时候聊的也是这些吗？就没有小孩子听得懂的话题吗？否则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吃饭时，不是会很无聊吗？”
“大人聊大人的事，我们小孩聊小孩的事。”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苏明微微眯眼，他注意到芙罗拉的态度开始转变了。
如果他猜得没错，芙罗拉的思考力开始逐渐跟不上了。
苏明开口道：“我虽然是独生子，但小时候经常有邻居的小孩来我家玩，所以我觉得有兄弟姐妹蛮好的。不过我们也经常吵架，芙罗拉你和你的哥哥弟弟们，也一定吵过架吧？”
“嗯……是有，不过还是快乐的记忆比较多。”芙罗拉低着头微笑道。
“哈哈哈，芙罗拉……你还真不像一个贵族呢。”
芙罗拉表情一滞，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嗯……我，可能是我从小就一直在绝密训练的缘故，所以有点不像贵族吧？”
不会的，他不可能知道的，他只是在说我没有贵族的架子吧？一定是这样的，芙罗拉心想。
“我的意思是，你虽然是贵族，但却对贵族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呢。”
“啊，这个啊？这大概也是……”
“不应该是这样吧？”苏明低声打断道。
苏明收起了笑容，他的气场和刚才截然不同。
芙罗拉的脸色变得惨白，就像一个即将被宣判死刑的囚犯一般。
苏明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芙罗拉你应该是私生女吧？或许类似的身份。”
芙罗拉桌下的五指握紧成拳，强颜欢笑，声音沙哑地说：“你……你，是在开玩笑吗？”
该死！
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苏明知道了。
他知道了！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人告诉他的吗？
不可能，奥斯本家没有人会向其他人公开她的身份，兰斯也不知道她私生女的身份，他不应该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推理出来的吗？自己难道有哪些地方做错了吗？
明明自己的举手投足，已经完全变成了贵族了，她明明比贵族还像贵族，所以怎么可能有破绽？
就连私底下，她都紧绷着神经，她怎么可能暴露？！
看着脸色苍白的芙罗拉，苏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芙罗拉绝不是真正的贵族，她是一个拼命想要出头，却被压制的贵族私生女。
苏明也知道，其实这个结论并没有十分严密的推导过程，与其说是推理，不如说是将矛盾的信息合理想象了一遍。
但苏明坚信他的想法没错，因为超直觉是超S级异能。
假如超直觉连这种正确率都达不到，那干脆改名叫超错觉算了。
“看你的表情，我是猜对了，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确定我的猜测，因为你的回答模式变化太明显了。”
“你，你在说什么呢？”芙罗拉强撑着说。
“一开始，我问的都是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所以你的回答，都是答案再加上自己的感想。
比如说，你在被问到关于母亲的问题时，听起来就非常有真实感，我想因为那些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荡秋千是真的，玩传球也是真的，只不过和你玩耍的对象并不是那个已经去世的‘母亲’，而是你真正的妈妈。
你把她和你一起做的事，套用到了那个死去的女人身上，所以听起来很有真实感。
而之后关于晚餐的话题，以及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你却只能含糊其辞，我猜是你和真正的家人在一起时，根本不会聊关于贵族的话题，所以根本没有记忆可以参考。
另外，你自己也从来没和奥斯本家的子女有来往，所以编造不出所谓的兄弟情。
你自己回忆一下，你的回答前后对比是不是很明显？一开始明明很真实，到后面就变成单调的一问一答了。”
芙罗拉手脚冰凉，她盯着眼前的苏明，心中无比恐惧，对方的眼神无比冷静，就仿佛他是一个正在审问犯人的警察。
现在的苏明，是爱着她的吧？
既然他爱着自己，那为什么他还能这么冷静？还能对她说出这种话？
他太可怕了！
第四十五章 我不像你，我是好人
苏明凝视着芙罗拉的双眼，似乎是觉得自己对真相的证明力度还不够，张口便把之前自己的推理吐露出来：
“我刚才在书房的时候，分析了关于你的情报，如果我没猜错，参加异能联赛是你主动想做的，但吊着兰斯应该不是你自己的意愿，因为你根本不喜欢兰斯。
我能看出来，你其实从未拒绝过兰斯，而是一直吊着兰斯不放，仿佛他是多么优秀的恋爱候选似的。
但在进入东阳岛之前，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恋爱候选，因为你可是名声初显的女武神，还是奥斯本家的天才之女。
所以你吊着兰斯不放这一点，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就我的看法，是因为兰斯是你能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贵族了吧？额……当然也很可能是家族特别允许你发展的恋爱对象。”
苏明停顿了一下，观察芙罗拉的表情，她完全愣住了。
于是他接着往下说：
“此外，像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进来东阳岛，因为这会让你失去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但你却进来了，我只能把这当做奥斯本家的意志，也就是说……奥斯本家不但不想让你嫁得好，也不想让你变得声名显赫。
知道了这些，猜到你的身份就很容易了。
你的家族剥夺了你的自由和更广阔的前途，摆明了不希望你更加优秀，也不指望你给家族带去更多的荣耀。
既然他们有这种想法，应该也不会让你参加异能联赛，所以异能联赛90%是你自己报名参加的。”
“好了，如此矛盾的信息，再梳理一遍就能看到清楚的脉络了。
你想要名扬四海，所以参加联赛，并且成功了。但奥斯本家想要遏制你的成功，于是将你送进了东阳岛，并且给你配了一个低端贵族当未婚夫候选，还管控你和其他人的联系。
答案就这么简单。”
证明结束，苏明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他觉得这些理由对方已经无法反驳。
事实也的确如此，芙罗拉睁大双眼盯着苏明，完全被震住了。
她咽了口口水，低声道：“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证实我的猜测而已，现在我大概知道你向我求婚是为了什么了。”
苏明自顾自点了点头，他瞄了眼芙罗拉，发现对方表情十分痛苦，双眼微红，一副万念俱焚的模样，仿佛刚刚苏明说的那些话，让她输掉了剩余的人生。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秘密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并没有做多余的事的打算。”苏明说。
芙罗拉用力吸了下鼻子，抬手擦掉眼眶里荡漾的泪珠，表情忽然镇定下来。
“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啊？”苏明愣住了。
他发现芙罗拉的气场变了，刚才她还是一个被恋人伤害的女人，但突然间，她好像从那种悲伤的情绪中完全抽离了出来，彻底地冷静下来……现在的她，看起来很不寻常。
苏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芙罗拉是什么？一个精明的商人？还是一个狡猾的政客？
这些影子芙罗拉身上都有，但她不仅仅只有这些。
“揭穿我的身份对你没有好处，但如果不揭穿我的身份，我能为你提供一些好处……尽我所能。”芙罗拉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我，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啊……真的。”苏明回道。
说实话，他被芙罗拉这种强势认真的气场震到了，如果现在有人和他说芙罗拉是爱他的，恐怕打死他都不信。
芙罗拉面露苦笑，点了点头，继续道：“是难以启齿吗？没什么的，放松些，你不是在和一个贵族谈判，坐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豪门私生女而已。
任何要求我都能理解的。
只要能满足我渺小的愿望，我可以全力配合你做你想做的事，看得出来，你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你一定是觉得我有用，才会揭穿我的身份，是吗？”
苏明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
芙罗拉见苏明沉默，又重复道：“请说吧！我会全力配合你！同时，我也有希望你帮忙的地方！”
苏明诧异地注视对方，不敢置信地说：“你现在……应该还爱着我吧？”
“嗯？你是说情侣秘屋的效果吗？”芙罗拉低头沉默了片刻，轻轻颔首，“是的，我还爱你……但你也知道，这些感情是假的，只要离开这里，这种感情就会烟消云散。”
苏明听后，沉默了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叹道：“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现在你还能这么冷静的思考，真是理性啊。”
“你不也是吗？”芙罗拉冷冷道。
她觉得苏明说这话很奇怪，他明明比她要冷酷得多，现在居然反过来说她理性。
“我可没那么理智，我只是根本没受到这个屋子的影响。说实话，你这种性格让我有点害怕，我不是你这种精明的人的对手，如果和你打交道，一定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吧。”苏明苦笑道。
而芙罗拉则惊得合不拢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你……你没爱上我吗？！”
“完全没，我好像对这个屋子免疫了。”
“……”
芙罗拉沉默地盯着苏明，脸上分明是怀疑的表情。
“别那样看着我，我是老实人，和你不一样，不骗人的。”苏明耸了耸肩，“我刚才揭穿你的身份，也不是想让你帮我做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而已。你本来是打算利用我的，我没说错吧？”
“是的，对不起。”芙罗拉惭愧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但这对你没有坏处！我保证！”
“嗯，我感觉得出来。”苏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啊？不，不需要我证明什么吗？”芙罗拉直接愣住。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芙罗拉用她碧绿的眸子凝望着苏明，满脸狐疑，“我感觉你在骗我。”
“呵，你那是错觉。”苏明冷笑道，“总之，如果想让我帮你忙，那之后向我坦白真相吧，只要没有坏处，我会尽量帮你的。我喜欢助人为乐……而且是很单纯的那种。”
芙罗拉直勾勾盯着苏明。
说实话，她很难相信苏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但她现在除了相信对方，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因为他已经洞察了一切，所以她也失去了隐瞒的必要。
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啊，如果我们真的能够相爱，似乎也不错。
芙罗拉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第四十六章 地下室的楼梯
“菜要凉了，快吃吧。”苏明说。
说完，苏明又朝身后大叫道：“夏晓瑜！吃饭了！”
“来了来了。”
苏明一开口，夏晓瑜就从身后的拐角跑了出来，拉开凳子在苏明身边坐下。
她愣了一下，重新站起来去厨房盛饭，拿筷子。
看到这一幕苏明心里也是一阵可怜，夏晓瑜的异能真的蛮惨的，没有人能注意到她，只有她自己能照顾自己。
“下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做饭给你吃。”苏明对回到身边坐下的夏晓瑜说道。
“嗯？这话听起来真令人感到高兴啊。”夏晓瑜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露出调皮的笑容，“这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要照顾我呢？现在你没有爱上我，所以也可以理解成即使不住在这里，你依旧想要照顾我？”
苏明皱了皱眉，在脑子里搜索反驳的理由，而夏晓瑜趁机自顾自说了下去。
“想要找个借口？我帮你找好了，你就说你想要报答我充当你异能那件事，所以要照顾我。”夏晓瑜顿了顿，“这个理由我也能接受，但我在心里把你刚才那句话当成‘我想照顾你’这样，行不行啊？”
“当然是不行，你的套路在我这里没用。”
苏明如一堵铁壁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没错，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夏晓瑜的套路了，对付这个女人只要不要脸就行了，在她面前没什么好装绅士的，也不用顾忌她的心情。
反倒是在意她的感受，刻意顺着她的话说，才会跌入她的温柔陷阱。
夏晓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话锋一转，问道：“你从她身上试出什么了没？”
“芙罗拉是奥斯本家的私生女。”苏明回道，“但她向我求婚的目的，暂时还没有头绪，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看上了我调查局成员的身份。不过没什么好猜的了，她之后会告诉我的。”
“你错了，除了调查局成员的身份，你的实力也很有吸引力。”
“那不是我的实力，我杀死地铁追猎者靠的是一张危险的底牌。”
夏晓瑜闻言，黛眉一皱，猜测道：“收容物？”
“差不多可以理解成收容物。”苏明回道。
“使用的时候是无差别攻击的，对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一次你让我带着芙罗拉离开，所以我猜使用的前提条件是周围不能有同伴，从这一点联想到无差别攻击，我觉得很正常。”
“真是瞒不过你啊。”苏明感慨道。
他的老底差不多已经要被夏晓瑜掀光了，穿越者的身份被她一眼看穿，歼灭模式的使用限制，现在也被她推理了出来。
现在苏明唯一的小秘密，只剩下超直觉了。
“既然你已经看穿了芙罗拉的目的，你还想答应她的求婚吗？”
“当然不会，但我想我或许能帮她一下。”苏明沉思道。
夏晓瑜沉默了片刻，问道：“是单纯想要助人为乐？”
“不完全是。”
“那就是有目的喽？”
“算是吧，但我的确也想要帮她。”
“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你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
“帮助别人并不需要理由，这一次我帮了她，或许下一次她也会帮到我。”苏明说，“你不也帮了我吗？”
夏晓瑜眨了眨眼，没再多说什么。
……
同居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明也逐渐适应了在芙罗拉和夏晓瑜爱意的目光下生活。
但苏明在被芙罗拉注视时，常常会想起那晚上对方瞬间变脸，这时，在苏明眼中，芙罗拉深情的凝视就变得冷冰冰的了。
从搬进这个屋子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周，在芙罗拉和夏晓瑜进入强制相恋状态后，苏明每天都会按照希尔薇的要求，去检查地下室最里面那扇门。
那扇门后面是很小的一个储藏间，光线很差，非常黑暗。
根据情报的描述，在同居者相爱之后，隔一段时间，这扇门背后就会出现异常的变化，储藏间最终会变成一个一路往下的楼梯。
想要测试自己恐惧的极限在哪里，就必须进到那个异常的楼梯间里，他们就是为了进这个楼梯才住到这里的。
就在今天早上，苏明发现芙罗拉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平常，芙罗拉总是保持平静而愉快的心情做事，虽然偶尔会变得惆怅，但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
现在的芙罗拉看起来就像失了魂似的，连做菜时都魂不守舍。
而且不光是芙罗拉，连夏晓瑜的状态也颇为奇怪。
苏明坐在餐桌旁，望着厨房里芙罗拉的背影，淡淡开口：“芙罗拉，东西好像烧焦了。”
没有反应。
苏明起身走到芙罗拉背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芙罗拉猛地一抖，像受到惊吓般转过身来。
当她看到身后的人是苏明时，愣了一下，长舒一口气，强颜欢笑道：“饿了吗？早餐很快就好了。”
“已经焦了哦。”苏明朝煎锅努了努嘴。
芙罗拉转身看到煎锅上边缘焦黑的煎蛋时，皱起了双眉：“抱歉，再等几分钟，马上重新做。”
“芙罗拉你怎么了？最近总感觉你魂不守舍的，是因为我揭穿了你的身份吗？”
芙罗拉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地面，表情有些迷茫。
“不，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最近……总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
“一个女孩的声音？什么样的？她说了什么？”苏明问道。
“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只能隐约听出是女孩的声音，但具体的内容，我听不清。”
苏明心里一惊，心想，难道现在已经进入第二个阶段了？
他转头望向夏晓瑜，问道：“你也听到声音了吗？”
“嗯，像被风吹散一样的声音，让我很在意。”夏晓瑜失神道。
苏明闻言，立马转身跑去地下室，去看地下室最里面的那一扇门。
这一次，他打开门后，看到的不是那个狭小的储物间，而是一条螺旋向下的台阶。
那条楼梯，终于出现了！
苏明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希尔薇：“部长，那条楼梯出现了！”
“你看到了？”
“嗯。”
“听你的声音好像挺冷静的嘛。”
“额……还好吧，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四十七章 恐惧的深度
“我打个电话给方凌，然后你和芙罗拉去门卫那里拿通讯设备和行李，拿到之后就下去吧，路上听方凌的指挥。”
“方凌是谁？”
“分析部专门负责研究你异能的人，之后你要配合的人就是他。”
苏明叫上芙罗拉，去门卫处拿了行李和通讯设备，行李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背包，背包里装满了压缩饼干和水，还有许多电池。
除此之外，他们还拿到一个通讯设备和一个手电筒，以及一个手环。
“我们要去那个地下室了？”芙罗拉。
“对。”苏明点了点头，望向夏晓瑜，“他们没准备你的行李，你要临时去采购一下吗？”
夏晓瑜拍了拍身后的七号置物箱，回道：“足够。”
苏明把通讯设备佩戴好，接通了方凌的通话线路，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你好，我是方凌，接下来由我来协助你们完成这次测试。
你们现在头上佩戴的这个装置，不仅有通话的功能，还有摄影的功能，所以我现在能看到你们正前方的事物。
而你们手上的手环，会收集你们的心率和体温，我会通过这些数据监控你们的身体，以确保你们是健康状态。
现在，可以出发去地下室了。”
苏明：“明白。”
一切准备妥当，苏明三人向地下室的螺旋楼梯出发了。
他重新来到地下室，打开那扇最里面的门，走进了这个楼梯间。
刚走进楼梯间，他就感觉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一些。
苏明开始观察内部的情况，他眼前是一条螺旋向下的楼梯，脚下是混凝土地面，栏杆是朴实无华的不锈钢管，呈交叉状插入台阶中，焊接在一起。
苏明拿着手电筒，走到栏杆边上，往下面一照，手电筒的光芒并没有刺破黑暗，光线甚至只射出一米远，多余的光线仿佛全都被这片黑暗吸收掉了。
“不管多强力的照明设备，都只能照亮周围一米远的距离，这是这个楼梯的特性。”耳机里的方凌说道。
“苏明，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旁边的芙罗拉轻声问道。
苏明：“什么声音？”
“好像……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芙罗拉说。
苏明看向旁边的夏晓瑜，夏晓瑜也点了点头：“虽然很轻微，但我也听到了一点。”
耳机里的方凌又开口：“正常现象，往下走吧。”
“感觉这里很诡异啊。”苏明一边说，一边往下面走去。
“的确是个诡异的楼梯，但并不算危险，只要不自乱阵脚，一般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方凌说。
苏明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也就是说，自乱阵脚就会有生命危险？”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我相信你们俩最后都会安全。”
“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我可不接受，能透露更多点吗？”
“也不是什么机密，其实这些内容可以编入非正式档案里，但上面有人害怕影响到测试者的精神，所以最后只归入了分析部档案。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之后会面对恐惧的考验，在直面恐惧时，有很多人都会乱了阵脚，有不少普通人在慌乱中越过栏杆跳了下去。
当然，你们不是普通人，所以不用过于担心，只要不傻到跳楼，就不会有事。”
“那些跳下去的人都摔死了？”
“应该都死了，但也有可能活着，毕竟这地方是异度空间。从来没人到达过底部，如果你能侥幸到达底部，那你可以帮我们确认一下下面摔死了多少人……哈哈，开玩笑的。”
“我一开始听声音，还以为你是一个正常人呢。”苏明说。
方凌：“诶？不是吗？我是很正常的人。”
“精神病总是说自己不是精神病。”
“真没礼貌啊，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
苏明没有再回应对方，他专心致志地往下走，手电筒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三步台阶，更远的地方浸没在黑暗中。
他们不管往前走出几步，都是一样的风景，在寂静的氛围中声音变得无比清晰，但偌大的空间没有丝毫回声。
走了不知道多久，苏明觉得有点累了，于是停下了脚步。
“饿吗？”苏明问。
“饿。”夏晓瑜说。
“芙罗拉，你肚子饿吗？”苏明又问。
芙罗拉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我们休息一下吧。”
“嗯，吃点东西再走。”
苏明在台阶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混着水干啃起来，边吃边问：“我们走了多久时间？”
“三个小时。”方凌回道。
“三个小时……那应该走出很远了吧？”
“的确挺远的，但我们一般都用深度来描述测试者在螺旋楼梯里的深度。比如说芙罗拉现在在地下三十米深的位置，而你在地下一米深的位置。”
苏明一愣，猛地转头看向芙罗拉，芙罗拉也一脸吃惊地盯着他。
“但苏明就在我身边，我们俩是在一起的。”芙罗拉说。
“对，但仪器上显示你们俩所处的深度不一样。”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在同一个位置？难道，我身边的苏明只是幻影吗？”
芙罗拉摸了摸苏明的胳膊，能摸的到。
“但我碰得到他。”
方凌：“芙罗拉，就在刚刚，你又往下面移动了一米。”
“这是怎么回事？”芙罗拉吃惊道。
“你没看过网课吗？和怪异打交道的第一条准则是什么？”方凌问。
“不要执着于常识，接受现实，然后寻找规律。”苏明代替芙罗拉回答了方凌的问题。
他当时刚听到这句话时，还不大理解，但他现在逐渐有点理解了。
怪异这种东西，是没有逻辑可言的，就像现在，她和芙罗拉迈下的台阶数是一模一样的，但测量出来的深度却不一样。
深度不一样，就代表位置不一样，但他却又能和芙罗拉产生肢体接触，这情况十分诡异。
这个地方是专门用来测量人类恐惧极限的地方，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这个空间中所处的深度，就是人类内心的恐惧程度呢？
第四十八章 沉落
苏明轻轻拍了拍芙罗拉的肩膀，安慰道：“别想这个，方凌他是在吓你。”
“我可没有吓她，这就是这个楼梯的特性，你不会觉得像芙罗拉这样的人会因为我刚才那几句话被吓到吧？
她可是上过生死擂台的人，那几句模棱两可的描述，在正常生活中不会对她造成丝毫干扰。
在这个楼梯里，再大胆的人都会害怕的，这就是它的怪异之处。
调查局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但在这里，没有人到最后还不害怕的，也正因如此，这里才会成为测试恐惧极限的地方。
人类在正常生活中所感知到的恐惧，和面对怪异时产生的恐惧截然不同。
严格点说，这两者甚至是完全不同的素质。
人类对鬼怪、想象、未知、死亡的害怕，都是可以靠意志克服的，勇敢的人能面对恐惧迎难而上。
但怪异不一样，你之后会明白的。
恐惧的抗性是一个专员最重要的素质之一，它的重要性，完全不亚于强大的异能。
特别是在面对恶魔的时候，它能发挥出比异能更强大的杀伤力。”
这是苏明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恶魔这个词汇。
他第一次知道恶魔的讯息，是在系统的危险评级里，危险评级里说：不管多弱小的恶魔，危险评级都是S级。
这一条描述的前半段透露了恶魔中也有强有弱，有些可能不如A级，甚至B级都不如。
而后半段的描述，则透露了恶魔拥有极高的危险性，这个危险性很可能来自于恶魔的成长潜力。
恶魔应该是调查局主要对抗的一种怪异，如果这个恐惧资质在面对恶魔时，能发挥出比异能更强的力量，的确值得重视。
“吃饱了吗？”耳机里传来的方凌的声音，打断了苏明的思绪。
“吃饱了接着往下走吧，和我聊天，你们的深度下降太慢了。
你们必须在吃光粮食之前测出极限，所以不要多做停留，尽可能快地往下面走吧。”
“明白了。”
苏明从台阶上站起，重新往下方进发。
从那以后，又不知走了多久，苏明第二次感到了疲劳，他觉得这一次累得很快。
除此之外，他也明显感觉出旁边的芙罗拉情绪开始不对劲了，芙罗拉的情绪有些焦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夏晓瑜，还保持着冷静。
“我又累了，你们呢？”苏明问道。
“我还行，但你想休息就休息下吧，不着急。”夏晓瑜回道。
苏明转头看向芙罗拉，对方依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抬头看向苏明，轻声道：“苏明，你有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什么声音？”
“那个女孩的声音……声音变得更清楚了。”芙罗拉心绪不宁地说，神神叨叨的。
苏明静静站着，侧耳倾听，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怎么会呢？已经很清楚了……她很害怕。”芙罗拉欲言又止。
这时，耳边方凌的声音传来：“苏明，现在我是在单独和你谈话。
从这里开始，我不会再用共用线路说话，因为这会影响到你们的发挥。
之后我大概率不会再回应你们了，但你们切记不要摘掉通讯设备，我要采集数据。”
“明白。”苏明扭头盯着芙罗拉说，“你也听到了吗？”
“嗯，知道了。”
“那我们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前进吧。”
三人重新在台阶上休息了片刻，之后再次往楼下走去。
这之后很长一段路程，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周围一片黑暗，耳边只能听见同伴的脚步声，脚下是永恒不变的三级台阶，除此之外只有深海一般的漆黑，没有一丝光线。
一成不变的环境，让苏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陷入了一个无尽的循环。
“苏明……”
芙罗拉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苏明心里陡然一惊，微微偏移手电筒的光芒，让散射的光辉映照在芙罗拉脸上。
她双眸泪光闪闪，瞳孔中涌动着恐惧和不安，身体也在轻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这里过低的温度，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芙罗拉，你……”
“苏明。”芙罗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们的孩子在叫我们。”
“！？”
苏明不敢置信地盯着芙罗拉，表情像是见了鬼。
“芙罗拉，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
当他说出口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这也是因为恐惧吗？
“你没有听见吗？我们的孩子在叫我们啊！她很害怕，我们……我们要赶紧想办法下去！”芙罗拉颤声道。
“方凌，这是怎么回事？”苏明当即呼叫方凌，但通化路线一直沉寂着，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苏明叹了口气，感觉身上压力山大，他估计方凌之后也不会再回应他们了。
之后发生的异常情况，都只能靠他们自己……不，不应该这么说，这本来就是对他们的一次考核。
总之，先检查一下芙罗拉的精神状态怎样吧。
“芙罗拉，冷静点好吗？”苏明耐着性子安慰对方。
“苏明，我们该怎么办？”
芙罗拉轻轻唤了一声，靠过来直接抱住了他，苏明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怀中的芙罗拉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即使她什么都不说，苏明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茫然和无助。
现在芙罗拉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这种感觉很诡异……这不对劲。
苏明犹豫了一下，轻轻拍打对方的后背，一边安慰，一边开导。
“芙罗拉，别担心，我们会克服一切困难的，只要我们足够坚强，就能解决任何难题，对不对？”
“嗯！”芙罗拉把下巴抵在苏明肩膀上点头，泪水浸湿了苏明的衣服。
“很好，那我问你，你刚才说的我们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芙罗拉沉默了，同时她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她缓缓放开苏明，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苏明，那眼神仿佛苏明才是精神不正常的人。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我说的当然是爱丽丝啊！我们的女儿！”
第四十九章 虚构回忆
苏明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一跳一跳的，心里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让他有些应付不来。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苏明的直觉在提醒他。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冷静一下，仔细思考，芙罗拉现在的状态，真的很糟糕吗？
其实也没这么糟糕吧，她只是有点神经错乱而已，这和情侣秘屋时的强制相恋相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心神不宁呢？
是因为这个螺旋楼梯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吗？
苏明低着头认真思考，从刚才出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并没有随着苏明冷静下来而消散。
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影响情绪的根源，那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多了。
“芙罗拉，你冷静地想想，我们俩住进这情侣秘屋才多久？差不多一周，准确时间应该是八天，八天而已！我们怎么会有小孩！你说对吗？”
苏明直勾勾盯着芙罗拉，芙罗拉也愣在那里，睁大两双眼，表情震惊万分。
正当苏明以为自己唤醒了芙罗拉时，对方蓦然开口：“八天？！我们在这里住了八年！”
“八……八什么？”
苏明彻底懵了，他本来计划好的唤醒思路完全被对方打乱了。
“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你失忆了吗？”
芙罗拉擦干眼泪，凑上来想要摸苏明的脸，她抚摸苏明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一丝犹豫，就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关心自己丈夫的妻子。
苏明本想躲开，但最后关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条件反射，任由芙罗拉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苏明接着问道：“八年里，我们生了个孩子？”
“你忘了爱丽丝吗？我在这里居住的第二年生下了爱丽丝，你不记得了？”
苏明冷静思索了一阵，开口问道：“芙罗拉，你几岁了？”
“我二十八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芙罗拉满脸疑惑。
“今年第几年？”
“268年。”
苏明心下了然了，芙罗拉的记忆果然出现了严重错误，因为他明确记得，今年是新纪元260年！
但在芙罗拉记忆中，已经过去了八年！
这多出来的八年的记忆，芙罗拉是用什么填充的？
“芙罗拉，冷静一下，我会去找爱丽丝的！但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些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吧。”
“我们刚结婚时，最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是什么？”
“这个啊……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芙罗拉的脸突然红了。
“回答我。”苏明强调道。
芙罗拉：“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年的圣诞，我把晚饭弄砸了，红烧肉的汤汁烧干了，肉也焦掉了。
我本来以为你会说我，但你不但没有说我，还把那么难吃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我们就在客厅……你记得吗？”
“在客厅什么？”苏明追问。
芙罗拉表情有些幽怨，她抬手指了指耳机：“方凌在听哦。”
苏明一声不吭，固执地盯着芙罗拉。
终于，芙罗拉妥协了，她左手比了一个圈，右手竖起一根食指，两只手互相比划了一下。
这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那的确是夫妻之间才能聊的密事。
从芙罗拉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她的记忆比较丰富，仿佛那从未发生过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但她现在又很清楚正在被方凌监听的现状。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在等我们，我们是不是该动身了？”芙罗拉催促道。
“再等等！我……我的思维好像出现了一些混乱，我感觉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苏明皱着眉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为了拖延芙罗拉，让她继续乖乖配合他回答问题，苏明不得已，只能把自己伪装成失忆的人。
他马上追问了他们为什么会进到这个地下楼梯中来，而芙罗拉的回答是方凌说失踪了一年的爱丽丝好像在这里，所以他们就下来了。
她全然忘记了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他们进来这里，是为了测试恐惧的极限。
苏明又问了八年里方方面面的细节，芙罗拉对所有的问题都对答如流。
只要她记得的事情，都能非常详细地说出来，包括当时她的感受、事情发生时的情形，处理事情过程中的心态变化等等。
甚至苏明还问了她，为什么过了八年，我们的容貌一点都没有衰老？
对此，芙罗拉的回答是，他们都已经老了。
这个恐惧楼梯，并不是让芙罗拉产生了幻觉，而是将一份虚构的记忆直接塞进的芙罗拉的脑子里，并且改变了芙罗拉眼前的认知。
在芙罗拉眼中，苏明变成了八年后长大了的苏明。
此时此刻，苏明内心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明明知道现在所有的诡异现象，在离开这里后，都会消失，恢复正常，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退出。
这种感觉和看恐怖片时的情绪有点相似，胆子小的人在看恐怖片时，遇到鬼怪即将出来吓人的情节，都会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或是将电视的音量调低，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宁愿关掉不看。
原来……恐惧是压制不住的。
……
调查局，分析部的观测室内，方凌、张天晓、希尔薇都在，三人身前的大屏幕上有两个画面，一个是苏明视角的画面，另一个则是芙罗拉视角的画面。
除此之外，下方还显示着他们两人的各项数据，心跳、呼吸速率、体温，还有身处地下的深度。
数据显示，芙罗拉现在身处地下第一百米的深处，而苏明则在地下第三十米的深处。
距离他们进入楼梯间的时间，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
“虽然她的异能很强，但她的下沉速度太快了，她并没有与恶魔战斗的资质。”张天晓面无表情道。
方凌：“现在下结论还太早，虽然她的下沉速度很快，但这并不代表她的深度会很浅，说不定她是那种下沉速度很快，但极限也很深的人。”
张天晓：“那种人很少。”
方凌：“但并不是没有。”
第五十章 对抗恶魔的资质
方凌说话很严谨，他评价完芙罗拉后，话锋一转，提起了苏明。
“希尔薇部长，你这个新人倒是非常不得了呢。我从没见过下沉速度这么慢的人。”
希尔薇看了方凌一眼，默默不说话。
恐惧极限之所以是对抗恶魔的最重要资质，是因为恐惧恶魔的人，是无法伤害到恶魔的，你越是恐惧恶魔，对恶魔造成的伤害就越小。
即使你一拳有核弹般的力量，如果你很惧怕恶魔，那就只能发挥百分之一的伤害，一拳下去说不定只能擦破对方的皮。
恶魔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存在，不管多强的人，在他面前都不会拥有百分百的胜算，只有超越恐惧的强者，才拥有与之对抗的资格。
用于测试这个资格的设施，就是这个恐惧楼梯。
而在恐惧楼梯的测试中，最重要的两个数据，就是下沉速度和极限深度。
下沉速度代表了一个人在面对恶魔时，战斗力的下降速度，在恐惧楼梯中下沉得越快，在面对恶魔时，战斗力下降得也越快。
恐惧的极限代表一个人在恐惧到极致时，还能发挥出多少的战斗力，也决定了那个人能对抗的恶魔的最终强度。
极限更深的人，能在更强的恶魔面前站稳脚跟。
“希尔薇，你的深度是多少米？”张天晓忽然问。
“两百六十米。”
“比我深十米啊。”张天晓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这两人最后的深度能有多少。”
方凌：“应该都不会差，苏明暂时还无法预测出深度，但从他的下沉速度可以看出深度应该也不浅。
而芙罗拉虽然沉得很快，但观察她的精神变化，可以得出她还处于第二阶段的结论，也就是说……她的深度应该能达到一百五十米左右。
不得不说，苏明真的非常冷静，他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对搭档进行盘问调查，我记得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江益川吧？”
“没错，在极端的情绪影响下还能做出正确的行为，这也是无法训练的资质，那小子有天生的才能。”
希尔薇故意看了张天晓一眼，嘴角轻轻扬了扬。
或许，她的特攻部又多出了两个天才。
一般而言，深度到达八十米就拥有能与恶魔对战的资质了，深度超过一百五十米，面对没进化到二阶的恶魔，实力已经几乎不会削减。
而如果能有两百米的深度，那即使面对二阶的恶魔，战斗力也几乎不会下降。
这个东阳岛的调查七局里，恐惧深度达到两百米的人，不超过二十人；深度超过二百五十米的人，不超过十人。
这些人里包括已经死掉的人，如果去掉那些死人和异能弱小者，那能排得上用场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如果芙罗拉和苏明都能到达一百五十米的深度，那调查七局在东阳岛将成为对抗怪异的绝对主力。
因为他们俩的异能已经足够强了，他们缺少的……只有直面恶魔的资格。
……
此时此刻，身处恐惧楼梯中的苏明，全然没有察觉有许多人正在旁观他的行动。
他现在的思路很清晰，研究这个楼梯的规律，尝试从规律中找出漏洞，加以利用，提高自己的成绩。
虽然不一定有漏洞可循，但必要的尝试是必须的，这一点网课上也有讲。
对了！夏晓瑜！
他现在可以和夏晓瑜互相配合！
夏晓瑜人呢？
苏明往身后看去，发现夏晓瑜正静静地蹲在他身后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盒子。
“你干嘛？”
“我在录音。”夏晓瑜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把你们刚才的对话全都录了下来。或许我们之后也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时这个录音会派上用场。”
苏明吃了一惊，夏晓瑜的想法和他想的一样，只不过自己的想法要更加具体些。
“晓瑜，你应该带了纸笔吧？”
“嗯。”
“拿出四张纸，把我们现在的想法全写下来，我们是为了什么下来的，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以及芙罗拉产生的变化，把这些全都写下来，抄两份，自己留一份，另一份给对方。”苏明说。
两人马上开始行动，没多久，所有的信息就全部记录完毕。
现在，苏明和夏晓瑜身上都有两张纸，一张是自己写的，一张是对方写的。
如果之后，夏晓瑜和苏明中有人出现了芙罗拉这样的症状，那么就可以用这张亲手写下的纸来唤醒对方。
尽管苏明觉得这种土方法很可能不会起作用，但既然有概率成功，那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苏明，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爱丽丝在叫我们，她很害怕。”芙罗拉一直在旁边催促着。
“准备好了，我们下去找爱丽丝吧。”苏明随口安抚道。
他将芙罗拉搀扶起来，苏明触碰到了对方的手臂，她的手臂冰凉，皮肤布满了冷汗。
三个人继续往下进发，他们的行进速度慢了许多，因为芙罗拉步行速度变慢了，她总是心神不宁，偶尔会停下脚步，让苏明也停下来。
这时候，她会靠近栏杆，侧耳倾听黑暗中传来的呼唤声，而这个呼唤声，苏明完全听不到。
苏明问过夏晓瑜，夏晓瑜也能听到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呼唤，虽然比最开始清晰了许多，但她依旧无法听清那个声音。
苏明认为这个呼唤声很可能是由当事人的恐惧程度所决定的，越是深陷恐惧的人，越能听清那个声音。
现在芙罗拉听得最清楚，夏晓瑜依稀能听得见，而他一点都听不到。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个出现芙罗拉这种症状的，应该会是夏晓瑜，再然后，才是他。
“芙罗拉，可以走了吗？”
苏明转头看向在栏杆旁驻足倾听的芙罗拉，她表情忧伤，就像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
哦，忘了，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
听到苏明的询问，芙罗拉失魂般轻轻点头，加快脚步往下面走去。
“爱丽丝在叫我们！她也听到我们的声音了！她在喊我们下去！我们得快点儿！”
苏明连忙跟上芙罗拉的脚步，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伸出手抓住芙罗拉，一把将对方拉了回来。
“干什么？”芙罗拉怔怔地问道，似是不解苏明为什么突然拉她。
第五十一章 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们得赶快下去。”芙罗拉说。
“额……我们还是慢慢走吧，很快就到了。”
苏明想不出好的理由，只能随口敷衍对方。
芙罗拉盯着脚下的台阶，愣了一会儿，茫然地点了点头。
三人继续往下走着，在不断向下的过程中，芙罗拉的精神也变得更加异常。
她本来有些呆滞的精神，慢慢变得紧绷，她时常敏感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敏感的精神病患者，又像一只被肉食动物盯上的草食动物。
在这个楼梯里，光线的照明范围仅仅只有一米远，不管她怎么观察周围，看到的都只有墨水般的深黑，但芙罗拉却无法停止东张西望，仿佛她努力睁大双眼，就能看到黑暗背后的事物。
“苏明，你感觉到了吗？有人在看我们。”芙罗拉拉了拉苏明的袖子，压低嗓音道。
苏明停下脚步，感觉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有，真的有！”芙罗拉紧紧拉着苏明的手，握得指关节都泛白，“我们赶紧走！”
苏明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只好继续往下走。
兴许过了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苏明估算不出来。
总之，又往下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后，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这一次发生意外的还是芙罗拉，她先是提出了疑惑，说手电筒的光好像变得更亮了。
那时，苏明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他们的确刚刚换过手电筒的电池。
但又往下走了几分钟，芙罗拉开始变得不对劲，她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拉住正在下楼的苏明。
“嗯？怎么了？”苏明关心道。
芙罗拉睁大双眼，死死盯着身前的黑暗，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
她抓着手电筒的手不断发抖，照明的光也不断抖动着。
和她靠的很近的苏明能听见她断断续续，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呼吸声。
她的胸脯不断上下起伏，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且粗重。
突然，芙罗拉像是失去力气般，身体往后倾倒，苏明眼疾手快，马上搂住对方的腰，让她不至于跌在台阶上。
苏明感觉对方的身体冷得像冰快。
“怎么了芙罗拉！你说话啊！”苏明顺着芙罗拉视线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芙罗拉扶着栏杆，维持身体的平衡，用几乎颤抖的声线说道：“你……你没看见吗？”
看到对方眼睛的瞬间，苏明的心猛地一紧，那是一双被恐惧浸染的双眸。
“你看到了什么？”
“……怪……物！”芙罗拉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什么怪物？”
“但，爱丽丝……还在下面……她在喊我。”芙罗拉带着哭腔道。
她开始答非所问了。
“冷静点，冷静点，我什么怪物都没看到，是你出现了错觉。”苏明不断搓着对方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缓解对方的情绪。
但芙罗拉像是没听到似的，她的目光无法从那片黑暗中移开，仿佛那里真的藏有一头怪物。
可是苏明感觉不到那里有东西，他此时此刻无比希望超直觉能发挥作用，告诉他前方到底有没有怪物，但超直觉没有任何提示。
不，或许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异常，所以他的直觉才没有反应。
这也是芙罗拉的幻觉？
不一定，他记得在资料上写着，进入这里的人都会遇到怪物，或许芙罗拉是真的看到了怪物。
至于为什么只有芙罗拉看到了，大概是因为他们三人中受异常影响最大的就是她。
总之，必要的情报必须调查。
想到这里，苏明又问：“芙罗拉，你能看清它吗？”
芙罗拉僵硬地点头，她的神情很痛苦，很纠结。
“它距离我们有多远？”
“……”
“告诉我！有多远！”苏明提高音量道。
“3米……4米？我不知道……它很近。”她低哑道。
苏明犹豫了一下，转头对夏晓瑜说：“你掩护我，这里的怪物大概率不会伤害进来的人，但我可能会行为失控。”
“如果你失控了，我会控制住你。”夏晓瑜说。
苏明点了点头，又安慰了芙罗拉几句，让对方留在原地，自己提着手电筒往下走，夏晓瑜紧跟在他身后。
他走得很小心，每下一个台阶，都会停下来，感知一下周围，听听有没有黑暗中有没有响动，自己的直觉有没有反应。
一步。
两步。
三步。
……
四步。
没有动静，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苏明皱起眉头，抬手勾了勾手指，示意身后的夏晓瑜跟上，而他继续往下走了数个台阶。
没有，什么都没有，别说怪物的影子了，就连眼前的场景都没有一丝变化。
旁边还是交叉焊接的铁栏杆，脚下的台阶也和之前一样，苏明敢肯定，自己往下走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三米，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超直觉同样没有一丝反应。
苏明皱起双眉，望向身后的夏晓瑜，“你感觉到了什么吗？”
夏晓瑜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走了差不多有五米了吧？”苏明问道。
“肯定有了。”夏晓瑜回道。
“我想也是，看来是芙罗拉产生了错觉。”苏明松了口气，转身喊道，“芙罗拉，这里什么都没有！”
苏明的声音扩散了出去，但经过很短的距离变消散了，他的大喊在空旷的空间没有激起一丝回响。
同样，台阶上方的芙罗拉也没有任何回应……是没有听到吗？
苏明心里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他转身往上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一米、两米……五米……
苏明的脚步越来越快，他身后的夏晓瑜寸步不离，紧紧跟上。
苏明确定，他刚才往下面走了二十来个台阶，而现在，他已经往上走了三十来步台阶了。
可是芙罗拉不在那儿了。
她消失了。
“她逃走了？”夏晓瑜迟疑道。
苏明摇了摇头：“我没听见声音。”
“有可能黑暗里不会传来声音，这可能就是这个地方的特性。”夏晓瑜说。
苏明沉吟良久，开口说道：“我们继续往下走吧。”
“那芙罗拉呢？”
“继续向上也找不到她了。”苏明头也不回，“跟紧我，别让我离开你的视线。”
苏明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光照不到的地方有问题。”
……
第五十二章 恐惧的记录
调查七局，分析部。
此时此刻，大屏幕上，画面中的芙罗拉，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拿着手电筒，站在台阶中央。
她一步都不前进，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监控下方的数据，显示芙罗拉正身处地下两百米的位置，这就是她所能到达的极限。
不知何时，观测室里聚集了大量无关人员，只要是分析部没事儿干的研究员，都跑到这儿来看两个新人挑战恐惧楼梯。
看到芙罗拉到达了两百米的深处，众人都是赞叹不已。
“太牛了，我还没见过下沉速度这么快的人，能到达两百米的深度，有点不科学啊。”
“而且她还在僵持啊，居然没有转身就跑。”
“方凌，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情况吗？”其中一个人问道。
“这个例子的确很特别，我是没见到过。”方凌说道。
下沉速度快，但是深度很深的人，方凌见到过，但下沉速度这么快，深度这么深，最后还能和怪物僵持的人，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在恐惧楼梯中行走的人，一旦达到恐惧的极限，就会看到所谓的“怪物”。
这个怪物从来不会出现在监控画面中，永远藏匿于黑暗里，除了到达恐惧极限的人之外，没人能看见。
而看到怪物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那种想要赶快逃离的冲动，不是靠理智和勇气就能克服的，那是从心灵最深处唤醒的，强烈的原始恐惧。
张天晓斜斜瞄了希尔薇一眼，不动声色道：“当时你跑了吧？”
“你不是也跑了嘛。”希尔薇回道。
方凌：“看到怪物扭头就跑，证明你们已经到了真正的极限，但如果能和怪物僵持，那就代表在未来还有可能进一步提高恐惧的极限，看来芙罗拉很有潜力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特攻部捡到宝了？”
“就是这样！不过……和他比起来，芙罗拉的表现就只能说平常了。”方凌指着屏幕中的苏明说道。
希尔薇看向拍摄苏明的画面。
画面中，苏明正继续慢慢往下走着，速度很稳定。
他现在所处的深度是在地下五十米，过了这么久却只有这么一点深度，这很不正常，这样的下降速度太慢了，简直就是慢得离谱。
本来下沉速度慢是一件好事，这代表他在面对恶魔时，能在较长时间内保持较高的战力。
但苏明的下沉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以至于希尔薇并未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十分诡异！
“不行，我忍不住了，我得调出夜星和希尔薇部长的数据和他对比一下。”方凌一边说，一边操控电脑，开始搜索夜星和希尔薇的测试记录。
“夜星啊，那小子……还真是可惜了。”
听到夜星的名字，身后有研究员叹了口气。
“如果他没这么冲动，现在已经是七局的王牌了吧。”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在的时候挺让人生气，走了之后反而挺想他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希尔薇皱着眉头，默不作声，眼神黯淡了几分。
“好了！找到了！”
方凌在大屏幕上分离出一小片空白区，用于显示夜星的数据。
“啧啧啧，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离谱。”
“是啊，简直和作弊似的。”
上面的数据显示，夜星的极限深度在330米，而到达这个深度，他花了差不多18小时，平均每小时下沉18米。
调查七局在东阳岛只有十年的历史，而情侣秘屋这个项目，是七年前才投入测试使用的，所以只有七年的数据。
因为恐惧楼梯是个十分有趣的异常项目，所以分析部的人统合了所有数据，制作了两个榜单，分别是速度榜和深度榜。
七年中参与测试的人员里，平均下沉速度最慢的是希尔薇，她的平均每小时只下沉10米。
而极限深度最深的就是夜星，到达了惊人的330米，远超第二名的希尔薇70米！
夜星的两项数据都很惊人，他的深度是整个调查局最深的，而下沉的速度也足够慢，在下沉榜上名列前茅。
正因如此，每每有自视甚高的新人加入调查局，分析部都会拿出夜星的数据来打压他们，基本上在夜星面前，任何天才都会黯然失色。
但这一次，情况有点特殊。
至今为止，苏明和芙罗拉进去已经八个小时，目前芙罗拉已经触底，她平均每小时下沉25米，极限深度是200米，算是非常优异的成绩。
而苏明现在的深度，却仅仅只有50米。
也就是说，他之前每个小时，几乎只下沉了6.25米。
“你们看到了吗？说不定希尔薇部长的第一名宝座要不保了。”方凌开玩笑道。
希尔薇耸了耸肩：“如果能这样也不错，我倒希望他能超越我。不过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因为下沉的速度，一直都是越来越快的，最初下沉速度慢，并不能代表什么。”
方凌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整合苏明目前的数据，弄出了一副折线图。
“这是苏明的速率变化，你们自己看吧。”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所有人都忍不住凑上来看这副不可思议的折线图。
这张折线图上的折线呈波浪状上升的趋势，然后在到达一个峰值后，急速下落，最后回落到2.5米一小时的水平，这代表苏明的下沉速度在加快之后，又离奇地回降，重新回到了一个极低的速度。
“我的妈呀，这是怎么回事！！”一名研究员倒吸了口凉气。
他是专门负责数据整理的人员，也负责保存恐惧楼梯的数据，在他印象中，以往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下沉速度，总体趋势向来是越来越快的，像苏明这样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看到。
希尔薇也皱起了眉头，脸上显出疑惑之色。
方凌盯着屏幕，慢悠悠地解释道：“他下沉速度的增幅，主要在和芙罗拉沟通的那一段时间，但在芙罗拉消失之后，他的下沉速度马上回归到了刚进入楼梯时的正常水平。
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开放测试以来的首例……没错吧？”
第五十三章 真实的深度
方凌转头看向数据员，对方愣愣地点了点头：“没，没错。”
方凌满意地点头，转而看向希尔薇：“希尔薇部长，这不可能是巧合，你的部员很特别，他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如果能搞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恶魔对抗学’或许将得到突破性的进展！”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他交给你？”希尔薇的语调微微上扬。
方凌闻言，哑然失笑：“您肯定不愿意，但我会努力向上面申请的。”
“如果是在其他分局，倒还有可能，但在七局，你的申请会被副局直接否决。”
“哈哈，果然会是这样，那到时候你能不能让苏明在空闲的时候，多配合配合我们的研究呢？”方凌摸着头笑道。
“看我心情~”希尔薇不置可否。
说完，她重新将视线投向大屏幕。
屏幕中，苏明的脚步恰好停了下来。
在方凌他们眼中，苏明只是自己停了下来，而实际上，苏明是被夏晓瑜叫住了。
“苏明，你有没有听到脚步声？”
“什么脚步声？”
苏明望着身前的黑暗，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栏杆边，又仔细听了听。
“没有啊。”
“非常轻，但我听到了。”夏晓瑜回道。
“不会吧，刚才我们已经证明了，这片黑暗好像能吞噬声音，你怎么可能听见脚步声。难道你也……”
苏明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也听到了脚步声，尽管非常非常轻微，但正在逐渐变响。
“我也听到了。”苏明回道。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接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苏明敢肯定对方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但因为光只能照亮一米的范围，所以他们对脚步声的主人一无所知。
是怪物吗？
还是说仅仅是这个异空间创造的幻听？
几秒内，声音急速接近！然后一个身影撞进了他们的可视范围，对方一头撞进苏明的怀里。
“芙……芙罗拉？！”
苏明讶异地盯着撞进他怀里的芙罗拉，对方脸色惨白，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身体战栗不已，显然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怪物！怪，怪物！！”
芙罗拉抬头看了苏明一眼，她死死攥住苏明的手，不断重复：“别下去！你不能下去！”
此时此刻，苏明的脑筋还没转过弯来，他们往前探索，把芙罗拉甩在了身后，然后……她就从下面跑上来了？
“苏明，让她上来，你继续往下走。”苏明的耳机里蓦然响起方凌的声音。
“芙罗拉，你先自己上去。”
“不！你不能下去！”芙罗拉用近乎哭喊地吼道，她的精神仿佛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而苏明的耳朵里，方凌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要管她，你继续往下走，现在她是正常现象，之后你也会这样的。”
“你这是在吓我？”
“呵呵，被你发现了。”
苏明把芙罗拉的手从自己身上掰开，不顾对方的劝阻，继续往楼梯下走去，夏晓瑜也继续跟着苏明前进。
为了防止芙罗拉追上来，苏明快速往前走了三步，背后芙罗拉的哭喊戛然而止，仿佛她的声音被一扇隔音效果很好的门隔开了。
“这样就行了吧？”苏明问道。
方凌：“没错，之后我不会回应你了，接下来你只需要自己不断往下走。”
“明白。”
“苏明，芙罗拉刚才明明在身后，她为什么会从下面上来？”夏晓瑜不解地问。
苏明思考了一会儿，回道：“应该是和她自己所处的真正‘深度’有关系。”
“真正的深度？”
“没错，你没有耳机，听不到方凌说的话。别看我们现在站在一块儿，但其实我们真实的深度可能并不在一起，我想真实的深度，应该是恐惧的深度。”
“嗯……我，我不大明白，能说的更简单一些吗？”
“简单说，就是我们在这个楼梯里的深度，不应该用物理常识去衡量，而应该用心态去衡量，越是感受到恐惧，那自身在这个楼梯里的真实的位置就越深。
之所以我们现在还站在一起，是因为我们还在光照的范围内，这个异空间无法强制干涉我们，但如果一旦某一方离开了对方的可视范围，就会被强制传送到自己的真正位置。
芙罗拉是我们之中受影响最大的，她的真实位置也是我们当中最深的。
之前我们俩下楼去观察怪物时，她被瞬间传送到了她自己的真实位置，也就是我们下方，所以我们之后才会看见她惊慌失措地跑上来。”
“明白了，假如我现在跑进黑暗里，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夏晓瑜问。
苏明笑了笑：“不，最后还是能遇到的，只不过遇到的时候，至少有一个人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就像芙罗拉那样。”
夏晓瑜双眉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问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但我现在状态还不错，至少还没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我在你下面？”
“应该是这样没错，如果这个异空间真的有规律可循，再走上一段路，你就会和芙罗拉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母亲。”苏明面无表情道。
“……真神奇。”夏晓瑜感慨道。
两人继续往下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下来休息了片刻，在休息时，苏明察觉到了夏晓瑜有些不对劲，她也开始频繁的走神了，和芙罗拉之前的表现一模一样。
“晓瑜，你没事吧？”
“啊，没事……大概。”夏晓瑜心神不宁道。
苏明皱了皱眉：“大概是什么意思？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关于这个楼梯的讨论吗？”
“还记得，如果继续往下走，那我会把自己当成那个女孩的妈妈。”夏晓瑜说。
苏明微微颔首，心想夏晓瑜至少现在的神智还是正常的，但之后会怎样就不确保了。
或许从现在开始，他应该不断提醒对方真正的现实，这样做兴许能延缓夏晓瑜失去理智。
压缩饼干并不好吃，他简单填充肚子，马上重新上路，这一次他不再沉默，而是不断和夏晓瑜说话。
一开始还好，夏晓瑜还能正常和他交谈，对他的问话也能比较准确地回复。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的……夏晓瑜变了。
第五十四章 我特么就这一个女儿！
她开始经常性的发呆，常常听不进他的话，有时候，甚至要他身体接触对方，她才会回过神来。
尽管夏晓瑜还是在准确回答苏明的问题，但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肯定变成了犹豫……显然，她开始怀疑那些答案了。
夏晓瑜的异常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连苏明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次，当他和之前几秒一样，问出一个已经问过数遍的问题时，夏晓瑜的回答却变了。
“再走一段路，你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女孩的母亲，但那是假的，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苏明问道。
“老公，你听到爱丽丝的声音了吗？”身后的夏晓瑜回应道。
苏明脚步猛地一停，身上的汗毛全都倒竖了起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恶寒席卷了他的全身。
上一秒还好好的同伴，下一秒就被灌入了莫名其妙的记忆，并且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力，就像本来熟悉的人，突然被换成了一个陌生人，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
“没开玩笑吧？我上一个问你的问题，你是怎么回答的？”苏明质问道。
夏晓瑜怔住了，她愣了半天，才回道：“我，我们来这里是来测试恐惧极限的。”
苏明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问：“既然知道这个，那你也该明白，现在你想的那些都是假的吧？你根本没有女儿，你是被这个楼梯改写了记忆。”
夏晓瑜双眸泛起了泪光，她怔怔望着苏明，不敢置信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爱丽丝可是你的女儿啊！”
距离上一个问题，最多过了十秒钟，十秒以内，夏晓瑜的自我认知就被彻底改写了。
苏明捏了捏鼻梁，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且不说夏晓瑜全盘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回答，光这个女儿的名字，就够离谱的，他们一个姓苏一个姓夏，生出的小孩却叫爱丽丝，这算是崇洋媚外到了极点。
不过他也接受现实了，怪异就是这么恐怖的东西，根本不讲规则，不讲道理，想要用逻辑来帮夏晓瑜理顺整件事是不可能的。
不过既然之前做了这么多准备，该试的还是得试。
苏明从七号置物箱里拿出了录音机，给夏晓瑜播放了当时芙罗拉说的那些话，然后又从她身上掏出了他们亲笔写的文章，试图证明他们来这里根本不是找什么爱丽丝。
结果无一例外，夏晓瑜不但拒绝承认这些证据，还说苏明疯了。
“你被这个楼梯影响了！”夏晓瑜无比严肃地说，“这个楼梯会扭曲我们的记忆！所以我们之前才会觉得我们是来测试什么极限的！你难道忘了吗？你是听方凌说这里有爱丽丝的消息，才下到这里来的。”
“我可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理由。而且你确定你现在的记忆才是真的？刚才芙罗拉在录像里说的那些，和你记忆里是一样的吧！”
“这……”夏晓瑜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可能是这个楼梯读取了我的记忆，然后灌输到了芙罗拉的脑子里。”
“离谱！离谱到极点！”苏明无语道。
“别忘了，怪异是不讲道理的，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揣度怪异。”夏晓瑜正色道，她有些畏惧地望了栏杆下的深渊，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说道，“总之，我们赶紧下去吧，爱丽丝还在等我们。”
苏明摆了摆手，也不想再多争辩什么。
两人继续往楼下走去，尽管这一次苏明没能让夏晓瑜保持神智，但他却知道了不同的人，在记忆发生偏差时的情绪状态，也是不同的。
芙罗拉把自己当成爱丽丝母亲时，她的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了。
而夏晓瑜产生错觉之后，虽然很焦急，但总体来看仍算得上冷静。
夏晓瑜的恐惧极限，应该比芙罗拉更深吧，苏明心想。
两人一路走，一路无言。
在不断往下的过程中，苏明眼看着夏晓瑜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随着深度的加深，她正迅速朝着芙罗拉那时候的表现靠拢。
苏明没有多说什么，反正说了也白说，在这个鬼地方，逻辑是无用的，不管怎么安慰同伴，最后也只有情感崩溃这一个结果。
从某种角度看，夏晓瑜已经被淘汰了，从她产生莫须有的记忆开始，她就败了，而她之后的行动，只是不断在恐惧中煎熬着，在煎熬中慢慢靠近自己的极限。
“老公，爱丽丝在哭……她在哭。”夏晓瑜带着哭腔颤声道。
苏明瘪起了嘴，郁闷道：“叫我苏明行不行啊？超尴尬的。”
啪！
夏晓瑜直接给了苏明一巴掌，如一头暴怒的雌狮般怒吼道：“艹你妈！你女儿在哭你听不到嘛！”
这一耳光直接把苏明给扇闷了，他愣愣地望向夏晓瑜，对方泪眼朦胧，眼神愤怒又坚定，恐惧中带着执着。
苏明本来想说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得憋出一句：“那，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啊？”
夏晓瑜幽怨地瞥了苏明一眼，放下背后的七号置物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捆绳子，再拿出一个用于固定身体的安全装置。
“我要从这里直接爬下去！”夏晓瑜说。
“不行！这不安全！我们还是走楼梯吧？好不好？估计很快就到了。”苏明劝阻道，他还记得方凌说，有不少人越过栏杆跳下去消失了。
虽然夏晓瑜是挂着绳子下去的，但苏明还是很不放心。
“不行，不能再等了！多等一秒钟，爱丽丝就多一分危险。”
夏晓瑜全然不顾苏明的劝阻，已经开始在栏杆上捆绑绳子了。
她将绳子在不锈钢栏杆上不断交错缠绕，形容动滑轮的结构，尽量分散受力点。
“不行！你不能下去，很危险的！”
“就算再危险我也要去！我特么就这么一个女儿！”
夏晓瑜熟练地戴上安全装置，伸手敏捷地翻到了栏杆的另一边。
她站在栏杆另一边，直勾勾望着苏明，斟酌了半天，说道：
“刚才芙罗拉在下楼的时候，不是遇到了恐怖的怪物吗？可能前面就有这种怪物在等着我们，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必须救出爱丽丝！从这里直接下去，应该就可以绕过那个怪物了。”
“你等一下！”苏明一把握住对方手腕，转而对麦克风说道：“方凌，我打算挂绳子从这里直接爬下去，我会死掉吗？”
这种行为。他要向方凌确认一下。
第五十五章 夫妻情深
方凌并没有回答。
虽然方凌没有回答，但苏明算是放心了。
如果有危险的话，方凌一定会马上制止他，但如果没有制止他，那这行为多半没什么风险，而且这种没危险，应该已经被证实过了。
“我来吧。”苏明说，“你回来。”
“不行，我来！”夏晓瑜固执道。
苏明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强硬道：“我说我来就我来！”
夏晓瑜呆住了，眼泪哗哗流了下来，一脸感动地凝望着苏明。
她乖乖重新翻回楼梯这一边，把身上的安全装置解下来，一边抹眼泪，一边给苏明戴上，整个过程都沉默不语。
对夏晓瑜来说，可能现在是深情离别之时，但对苏明而言，却是尴尬的巅峰时刻。
首先，这种生离死别的氛围本来就不对，其次，他下去也没什么风险，因为有超直觉这道保险在。
在遇到危险之前，他肯定会爬上来。
“我从这里下去，你走楼梯。待会儿我到黑暗里可能就不上来了，但你只要继续走，应该能遇到我。”
苏明佩戴好固定装置，爬到栏杆另一边，看了眼身下的黑暗。
“等等！”
苏明正要松手，又被夏晓瑜叫住，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对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夏晓瑜就捧住他的脸颊，在他脸上深深嘬了一口。
“……”
许久，夏晓瑜松了嘴，一脸深情地凝视着他。
“你小心点。”夏晓瑜轻声叮嘱。
苏明默默低下头，心情十分复杂。
这种心情很难形容，感觉就像占了一个根本不想占的便宜，心情十分不愉快。
那句话果然说的没错，假如你干了很羞耻的事，只要你不感到羞耻，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苏明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一想到夏晓瑜清醒之后回想起这一幕，他就替对方感到害臊。
苏明双手放开栏杆，身体往下一滑，双脚踩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慢悠悠地荡了下去。
他一只手放在腰间的锁绳器上，另一只手配合双脚，在冰冷的混凝土墙面上保持平衡。
苏明每一次轻轻跳跃，都伴随着锁绳器的一松一紧，随着深度的下降，头顶上夏晓瑜的手电筒光芒消失不见，他完全没入了黑暗。
苏明尝试着大喊了一声夏晓瑜，对方没有回应。
应该是分开了，他心想。
十几秒过去了，保守估计，他已经下滑了十几米，但他却一直贴着墙在下降，根本就没看到下一圈台阶。
苏明眉头皱了起来，按照螺旋楼梯的弧度和斜角，两层楼梯之间的高度绝不可能超过五米，但他现在却依旧没到下一层楼梯。
苏明低头看了看下方浓重的黑暗，选择往上爬。
继续往下吊绳子没有任何意义，肯定到不了底。
十分钟后，苏明重新爬到了楼梯上，果然，上面夏晓瑜已经不见了。
苏明翻过栏杆，收拾好绳子，继续往下走，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一直走，一直走，累了就休息一下，饿了就吃东西，渴了就喝水。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他进来这么久，居然没有想方便的感觉。
至今为止，他已经喝光了五瓶水，喝了这么多水，照理说怎么着也得内循环排出一下吧，可偏偏就是没有。
有点意思……不光是精神，连人的生理都能干涉吗？
那么，如果饿了不吃东西会怎么样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一个小时，也兴许是三个小时了，苏明中途历经了饥饿和口渴，但他并没有马上进食和饮水，而是默默忍受着这种饥饿感。
虽然饥饿感在不断增加，但好似并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实质性影响。
饿了以后，苏明感到脚步虚浮，但依旧能继续下楼，甚至连疲累的间隔都没发生多大变化。
苏明猜，即使不吃东西，一直在这里走，也不会饿死，只会不断遭受精神上的折磨。
也就是说，方凌让他们在粮食吃光之前到达底部，只是为了减轻他们生理上的折磨。
这么一想，方凌倒是蛮贴心的呢，至少还让他们带了干粮和水。
他继续往下走，不知过了多久，慢慢感觉周围的情况变得不对劲起来。
周围的黑暗里，仿佛有无形的视线在窥伺着他，令人发毛，隐隐约约从楼梯下方的极深处，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依稀能够分辨出是个女孩的声音。
他也开始了。
应该说终于开始了吗？
苏明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阵，感觉那不是幻听。
继续往前走，在一成不变的楼梯里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瞩目感”越来越强，苏明产生了很强烈的抵触。
恐惧吗？
如果说是不想继续往下走的想法就是恐惧，那他的确已经开始恐惧了。
说实话，他并不想往下走，就算明知道这些错觉最多只能让他怕一下，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苏明还是不想往下走。
他现在的心理，就像狗本能地抵触老虎那样，就算只是一只玩具老虎，它也害怕。
在这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处境中，苏明的超直觉开始发挥作用了，他无比强烈地感觉到了那种指引。
‘根本什么都没有，你出现了幻觉！’
超直觉仿佛在对他这样发出信号，而这种信号无比强烈，除了地铁站里那几次，他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提示。
关键这一次的持续时间，从未有过的久，它并非短暂的提示，更像是一种持续而强烈的引导。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很难形容，但这绝不是什么奇妙的体验，这种反常识的指引，和这间楼梯一样让人感到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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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调查七局分析部里，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着大屏幕上的画面。
现在是傍晚，是吃饭的时候，但大部分研究员都没有吃饭，他们直勾勾盯着画面上的数据，眼睛眨也不眨。
苏明的深度已经突破两百米了！
但是他的行动却依旧和刚刚进入这间楼梯一样，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幻觉的影响！
方凌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清楚苏明现在是陷入了幻觉，但表面还保持着镇定，还是对方根本就没有陷入幻觉。
第五十六章 小赌怡情
“我真想现在直接和他通话，问问他现在是什么感觉。”方凌吐出一口气。
希尔薇：“最好别这么做，那样会干扰他的发挥。”
“我明白，所以只是想想。”方凌笑道。
这时，忽然身后凑上来几个研究员，给希尔薇和张天晓搬了两把凳子。
“张部长，希尔薇部长，坐吧，站这么久应该累了吧。”
希尔薇坐了下来，而张天晓挥了挥手，谢绝道：“谢谢你，还不累。”
那名研究员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希尔薇在旁开口提醒道：“你还是坐下来吧，别挡着大家看屏幕。”
张天晓一愣，往身后一看，身后几十名研究员一个个全都准备好了凳子，把本就不大的观测室挤得满满当当的，只留出中间通往出口的一条小路。
张天晓愣了一会儿，乖乖在凳子上坐下来。
屏幕中，苏明只是一路往下走，镜头的晃动都一成不变，但这并不妨碍其他人看得津津有味。
不如说，正是因为苏明没有丝毫变化，才让他们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谁都知道，在恐惧楼梯里走得久了，会出现幻觉，但当一个人迟迟没能出现幻觉时，旁人就会情不自禁期待起他产生幻觉的时候。
这就像电影里一枚定时炸弹正在倒计时，在它爆炸之前，谁都不愿离开影院，所有人都在等着它爆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观测室里忽然响起了几个人独自的咕咕叫声，终于有人挨不住饿，提前离场了。
但过了没多久，这些人去而复返，坐在最前方位子上的方凌皱了皱鼻子，转头问道：“谁在这里吃麻辣香锅啊？”
一个人小心翼翼举起手：“要，要不我出去吃完再进来？”
方凌摆了摆手：“没事，我也想吃晚饭了，谁打算去食堂啊，帮我也打包一份加牛肉的兰州拉面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响应。
方凌怔了一怔，马上补上一句：“放心，短时间里，苏明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保证！带个饭的时间绰绰有余！”
终于，有两个人举起了手：“那，那我俩去带饭吧。”
“我也要。”张天晓主动举手道，“我已经在手机上点好餐了，去的人帮我带过来就行，另外麻烦带罐咖啡。”
希尔薇淡淡瞥了张天晓一眼，笑道：“动作真快。”
张天晓冲希尔薇耸了耸肩：“你不饿吗？”
希尔薇举起手：“给我带今天食堂的特色菜，另外带三罐咖啡。”
两名部长的点餐举动，给剩余其他人壮了胆，其他人也开始纷纷响应。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我要吃炸鸡饭！”
最终，众人选举出一批打包小队，浩浩荡荡的往食堂出发了。
没过多久，观测室就成了临时食堂，空气中弥漫着炸鸡和麻辣香锅的味道。
就连将工作视之为第一要务的希尔薇，这一次也没有离场，而是选择和大家一起边吃边看。
“已经210米了，他还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吗？”方凌吃惊地盯着监控，嘴里不断吸溜着面条。
“应该已经听到了，他之前不是有停下来靠近栏杆边上吗？那时候可能依稀听到了一点。”
“不愧是希尔薇部长，观察得真仔细。不过……即使他听到了声音，也绝对没有出现严重的幻觉，他的记忆肯定没有混乱，否则他的心跳不可能这么平稳。”方凌说。
“这家伙太异常了，异常性测试是0，却有这么强的异能，还下到了这么深的地方……他很不正常啊。”张天晓皱着眉头说道。
方凌嘬了口可乐，转头问道：“张部长，你当时出现幻觉是在多少米？”
“我记得……差不多两百米多一点吧。”
“别吹了，一百八十米，和我一样。”希尔薇说。
虽然牛皮被戳爆了，但张天晓表情并未产生丝毫变化，依旧是一副懒洋洋，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即使拆台的是他的老对头，他也只是耸了耸肩，说了句“可能记错了。”
“要不要打个赌？”张天晓忽然说。
希尔薇眉头一挑：“你在和我说？”
“不，我是在和大家说。”张天晓转过身对所有人说，“要开个盘口吗？”
“张部长这主意好啊！光等着也没意思！”
“小赌怡情~小赌怡情~”
众人纷纷附和，张天晓轻轻拍了拍方凌的肩膀：“去年的异能联赛你不是搞了个程序吗？把那个程序拿出来呗。”
方凌叹了口气，登录自己的账号，拿出小程序，改了一下参数。
“这样行吗？现在苏明已经下到210米了，就赌他的极限是多少米。
你们觉得苏明的最终深度是多少，就压那个深度的数字。
押注的数字比最终结果小的人，本金全部失去，押注数字比最终结果大三十米的人，也同样如此。
只有押注的数字大于等于最终结果，并且差距小于三十米的人，才有资格瓜分奖池，这些胜利者，将按下注精确程度分享总奖池。
这个规则怎么样？”
“可以，感觉不错！”有人附和道。
方凌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决定了，所有人可以开始下注了，把钱汇到指定账户上，程序会自动帮你下注。”
于是，所有人开始下注。
方凌取消了已经出结果的芙罗拉的监控界面，把那个界面调换成了赌博界面，气氛瞬间就被炒热了，众人积极性高涨。
吵闹声中，总奖池的金额不断上升，很快就突破了二十万。
方凌转头看了身后众人一眼，心里稍稍有些吃惊。
这一次大家玩的都挺大的，平均每个人下注竟然有三四千，真的是不把钱当钱，该说是平时的娱乐方式太少了吗？
“那我也来下注吧。”方凌心想，然后押了一万块，赌苏明最终结果不会超过290米。
“谁玩儿这么大啊！”身后有人大喊道，“居然押了290米一万块。”
话音未落，在350米的深度，突然多出了10万元的赌注！
这个赌注在人群里掀起一阵骚动。
方凌望着那一串数字皱起了眉头，他干咳了几声，大声道：“大赌伤身，仅提醒一次！如果这次是押错了，我还能帮你撤回，所以……是谁押了十万？”
第五十七章 黑暗蚕食一切
希尔薇面带微笑地举起手。
于是这群高智商赌徒们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开始不安分了。
众所周知，希尔薇在调查七局，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绰号，赌神！
调查七局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再加上高层领导不正经，所以在规章制度方面遵守得不太严格，局里的研究院和干员们每周都会举行各种违规娱乐，关于怪异的大大小小的盘口每天在开。
闲来无事赌上两手已经成了调查局员工们的习惯，而希尔薇则是赌徒们心中的传奇。
严格来说，希尔薇并不是赌徒，因为她一两个月说不定都不会出手一次，赌博对她来说连消遣都算不上。
但她有一个特点，就是要不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重金押注。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特殊之处，那就是她押注的那一方，绝对怎么看都会输。
正因如此，希尔薇每次出手都没多少人跟风，即使跟风也只敢下一点点赌注。
这一次也一样，希尔薇再一次出手了，仍旧没有多少人敢跟风……350米，这个极限预估过于离谱，让人无论如何都不敢置信。
至今为止，破300米深度的只有夜星一人，而且还甩出第二名的希尔薇70米。
这个记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要突破这个记录绝对不可能，更别说还要超出最高记录二十米。
“我觉得这一次希尔薇部长会输啊。”有人窃窃私语道。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说不好，你忘了上次她下注通杀了五十万吗？”
……
地下楼梯中，苏明还在继续往下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时间感越来越淡薄，他对自己走了多久没有任何概念。
本来通过数呼吸，或是数脚步数，都能大致估算出自己的行走时间，但苏明的注意力已经变得无法集中，他尝试着数脚步，但每每数不到一百步，注意力就会被那女孩的声音吸引过去。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又不知道走了多久。
从很久以前就出现的异样感正在变强，身后的“视线”正紧紧逼迫着他，那些视线好像变得更近了，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让他如针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眼前是一成不变的楼梯，根本没有多余的景物去供苏明联想，他不得不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份恐惧之上，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芙罗拉和夏晓瑜没能抵抗住这种恐惧感了——因为这份恐惧无法忽视，只能慢慢品味。
越是品味，那恐惧就越是浓厚。
苏明的思维能力被分散，注意力无法集中，下面极远处传来的女声愈来愈清晰，让人不得不在意。
随着深度的下降，那女孩的声音，居然变得越来越熟悉，以至于苏明产生了一个很明显的错觉，他感觉自己似乎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对声音有熟悉的感觉，但又有一股更强烈的力量让他保持清醒，提醒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苏明感觉自己正在被拉扯，那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怪异体验。
接下来，我也会变成夏晓瑜和芙罗拉那样吧，这种变化应该无法抵挡……那么，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苏明不断思索着，脚下步伐也不停。
漫长的楼梯间，只有苏明的脚步声和那若有若无的女孩的声音回荡着，就这样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突然，空气中又多出了一个声音。
苏明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像是绵长的喘息。
幻觉？
不，不是幻觉！
一瞬间，苏明心里得到了结果。
他提着手电筒慢慢下楼，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个熟悉的背影，慢慢进入了光照的范围。
“晓瑜？”
前方第二级台阶上，夏晓瑜背对着苏明定定站着，被苏明叫了一声也没有反应过来。
苏明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时遇到芙罗拉从下面上来的场景。
在正常情况下，黑暗中声音和画面都是隔绝的，一个人只要从光明走进黑暗，就会和同伴失去任何联系，但那一次他们却听到了黑暗中芙罗拉上楼的声音。
而这一次，他还没见到夏晓瑜，却听到了夏晓瑜的呼吸声。
他突然间明白了这个楼梯的规则，在这个楼体内，如果两个人不在光照范围内，并且真正所在的深度不一样，那么就不可以隔着黑暗交流。
但如果两个人的真实深度很相近，那么即使对方在黑暗里，他也可以明确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这个假想如果没猜错，那他现在的深度，应该和夏晓瑜保持一致了。
苏明轻轻下了几步台阶，来到夏晓瑜身边，夏晓瑜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的黑暗，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已经探入了身后的七号置物箱，她像一座石雕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的胸脯正在剧烈起伏，她就像一座逼真的蜡像。
“晓瑜，听得到我说话吗？”苏明轻声问道。
夏晓瑜没有转头，她只是微微转动眼珠，快速扫了苏明一眼，然后重新将目光锁定在前方的黑暗中。
“苏明……你不能下去！”
苏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对夏晓瑜的恐惧有了切身的体会，他不知道对方在这里已经站了多久，但她绝对没有休息过。
苏明对麦克风说道：“方凌，我现在的深度是多少？如果不能回答的话，麻烦把现在的深度数据记录一下。”
这样一来，回去之后他就能知道夏晓瑜在恐惧楼梯内的确切深度了。
做完这件事，苏明继续问夏晓瑜：“你也看到了怪物？”
夏晓瑜点了点头了动作僵硬且麻木。
苏明正打算下去，手腕就被夏晓瑜死死拽住。
“疼疼疼！松手松手！”
她的力气很大，苏明完全挣脱不开，像把老虎钳似的。
夏晓瑜稍微放松了点手上的力气，她严肃警告苏明：“不能下去！下去……一定会死！”
“但我们的女儿还在下面。”苏明试图用这种借口说服夏晓瑜。
夏晓瑜愣住了，她突然变得手足无措，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一颗颗往下掉。
苏明看到夏晓瑜的手一直放在七号置物箱里，仿佛一直想从箱子里拿出些什么，但她一直没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