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分支
“还真是少见!”
瞅着这个中年男人挣扎的求生欲,方一行反而来了兴趣,没有强烈的情感是不可能出现如此的症状的,他刚才那一拳可不仅仅是击穿了这个男人的胸腹,包括骨头内脏都碎了不少,换个人早一命呜呼了,何况这个男人不论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
这么一想,也蛮奇怪的,若仅仅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被控制那些鳖虫的幕后所重视呢。
再一想,若是那些鳖虫是被人为控制的,这么一闹腾,对方大概是知道了他方一行已经来了,怎么也不排些阻力下来,不可能说是消极抵抗了吧。这还好说,就怕对方悄摸摸地做了防备,怕的就是有心算无心嘛。
“不……不甘啊!”
方一行的思绪是被中年男人沙哑的声音拽回来的,由于内脏碎了不少,他的喉咙里全是血水,声音就带着模模糊糊,方一行不得不把他顺了个姿势,方便他把话说清楚。
“我答应她,我答应婉儿要回去的。我答应她们娘两个的。”
中年男人死死抓着方一行的手腕,力气大的让方一行都皱了皱眉。
(亲情?家庭的羁绊吗?faith……差一些。也许可以做些培养。那个早已经有了想法,却一直没有执行的计划兴许该运作起来了。)
要救活他并不算困难,方一行的血拥便具备这样的能力,只要没死,还有一口气在,方一行就可以把他变成如同莉莉丝或者犹大那样的存在。退一步说,这样的伤势,神币也有足够的效果,毕竟他现在还没死,一枚神币足够将他从濒死状态拉回到重伤了。问题在与方一行想不想要他活下去。或者说,要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活下去。
若是以现在的状态,过不了多久,这个中年男人就会彻底咽气,然后被异变之血感染,好一些的结果是成为相貌丑陋的信徒,坏一些的结果就是狰狞的孽变者。前者虽然还活着,但已经不算是个常人了,后者不仅仅不算是常人,不论是记忆还是思维都会退化不少。
虽然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掌握了些方一行所不知道的信息,可方一行并不想在他身上进行血拥,更不打算浪费神币。既然已经在他身上滴落了异变之血,感染成信徒还是孽变者,结果三七开,最多也就是方一行收获的信息量而已,并不影响方一行的那个计划,反正方一行也要继续深入的,既然是关乎这个地方的信息,迟早能遇到,没必要费这个心思。何况,这个普通人掌握的信息能有多隐蔽,就算他有所价值,价值能达到几何?
这也是方一行可以直接动手的原因,方一行没把握在那个附着与男人身上的鳖虫下手前干掉鳖虫来救下这个男人,干脆两个都干掉,回头让这个男人自己拼运气,好一些,或许能在异变之血的感染下,成为意志独立的信徒,这当然是好事情。差一些,方一行收获了一个孽变者,还干掉了一个特殊的鳖虫。没什么损失啊。
不管结果如何,他方一行不亏。
“真的不甘就攥着那份执着,死亡并不是你的终点,希望的种子我已经埋在你的体内了,用你那颗碎裂的心脏去浇灌它,然后拥抱死亡,迎接新生。”
大概是感受到体内的异样,中年男人渐渐失去神采的瞳孔底下若点燃了一缕火苗一般,使得他整个眸子都染成了红色,随后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肌肉、骨骼、血脉都开始扭动起来,整个人发出了干涩的磨人耳朵的声音,那是生长的声音,就好似被催发的植物,开始爆发出潜在的生命力。便是方一行都遏制不住某种喜悦,因为他看到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体正舒张开来,一些灰褐色的绒毛遍布全身,身型被拉长,四肢异化,就连脑袋都纤细了起来,那是属于翼手龙的部分形态,显然这是目前为止,第一个接纳了方一行的异变之血后,获得了属于翼手龙那一部分的家伙。
不过,这种变化来的迅猛,却戛然而止,这就让方一行的喜悦猛然停住。
异变需要大量的能量来维持,也就是说,异变越是激烈,也就越需要食物来补充,很显然,这个中年男人的变化超过了他身体的能量供给,使得异变没有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可就算是如此,中年男人也从濒死状态恢复了过来,被方一行击穿的腹部还没有完全愈合,却已经站了起来,此时的他身型极为纤细,整个人就像是被生生拉长了一样,身高已经超过了两米五,这还是没完成的状态。
饥饿感!
这是中年男人恢复了些许理智后的第一个念头,本能促使着身体开始行动起来。他倒是还记得方一行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长腿一跨,便从方一行身边越过,穿过那扇青铜门,钻进了成堆的鳖虫群里,他根本不在意那些鳖虫用螯足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只是疯狂的吞噬着,哪怕是那些比压制木板都硬的甲壳,他都当做饼干一般咽了下去。大口大口的补充着身体所需的食物。
兽性!
方一行明白,中年男人虽然迈过了死亡的那道坎,却暂时迷失在了兽性中,那是属于太古时期翼手龙的兽性,那是原始的天空霸主的兽性。饥饿促使他本能的去狩猎和啃食,直到他吃饱喝足了,或者死掉为之。
看着密密麻麻的脸盆一样大的鳖虫越来越多,方一行不得不准备着介入。原本这个中年男人的价值还不算高,可现在他竟然获得了异变之血中相对难得的一部分,价值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带出去给博士拆解了研究一下,还是等已经加入那个计划,都可以,前提是,他得先活着。
“或者……部分活着!”
面色一虎,方一行只能跟了进去,他并没有展开肉翼,肉翼占据太大的空间,那么多的鳖虫涌上来,肉翼也很难有施展的作用,反而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区域。所以,方一行打算速战速决,冲进去把那个家伙再一次带出来。
但是,方一行稍稍有些失算,他刚穿过青铜门,大量的鳖虫似乎早已经候着了,瞬间就从门后的两侧涌过来,直接把门给堵死了。紧接着,更多的虫子涌上来,大大小小不一而足,那样子就像是要把整个区域都塞满了一样,有些甚至还是幼虫,不过巴掌大。
饶是方一行蛮力逆天,被这些虫子一冲,连落地都不行,有力气也施展不出来。
而更诡异的是,这些虫子不像是在攻击,更像是要把方一行带到什么地方去。
099.分支(二)
被大量的鳖虫裹挟着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先不谈那些虫子身上的古怪味道,便是视线都被阻拦的严严实实,整个人都像是被一股猛烈的水流冲刷着朝某个方向涌去,饶是方一行这样的蛮力选手也无从挣扎,说句不好听的,就像是被冲进了马桶,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这要是你死我活,以方一行现在的战斗力虽然说不一定结果是什么,可怎么也比这样被冲进下水道要来的舒服,那些虫子五颜六色的,加上味道,比下水道还下水道。
(早知道就提前动手了,这些虫子也许味道古怪,说不定有不错的营养,反正最多也就是累个半死,真打起来,蚂蚁虽多,也是能杀的完的,毕竟这些虫子看着阖人,仅仅是对常人而言,以我的那种以战养战的方式,最多也就是恶心一下这些虫子下嘴的味道而已。)
方一行自己心里嘀咕着,动虽然能动,但干掉几个虫子自有更多的虫子涌上来,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何况那些鳖虫有着极为明确的目标,就算是方一行被裹挟在大量的鳖虫之中,也依旧感受到源自那个中年男人的气息,也就是说给这些鳖虫下命令的幕后是想要把方一行和那个男人一起带去一个地方。
从身体的感知上来说,方一行是被那些虫子一直向下方的更深处带的,混乱倒是没有让他失去方向感。按照感觉上的深度,这要是原先就有的地下溶洞结构,别说诺德尔镇了,周围的这些岩崖峭壁都撑不住。
对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竟然多了这样的变化,方一行可是很疑惑的,他在诺德尔镇下面大兴土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情况,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区域并非自然形成的,方一行不觉得是以斯库拉为首的一众海神的力量,如果是她们的力量,有何必要在一开始的时候依附于他方一行呢,为了从海底脱困?这当然是个理由,却不能解释一切。
以方一行的想法,很可能是黑暗游戏本身的一种力量在其中运行,机制也好,规则也罢,结果就是直接在这神殿的下面构造了一个副本。其背后自然是维护着整个黑暗游戏的那些伟大的存在。当然,也可能是斯库拉与黑暗游戏双方的合力。
可如果是这样的,那方一行就比较好奇伟大的克苏鲁所指引的目的是什么了。
首先,伟大的克苏鲁定然是黑暗游戏背后的宏伟力量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既然是这样的话,黑暗游戏给斯库拉提供的便利,伟大的克苏鲁又引导他方一行下来总不能说是帮助斯库拉搞建设吧。若是这样,何必绕着弯子。由此,伟大的克苏鲁给与他方一行的引导就是与这个念头恰恰相反的一面,也就是破坏这里的一切。本就是背后的力量,怎么会给与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唯一的答案就是黑暗游戏背后的那些宏伟力量并不是一个阵营。也许不能说是阵营,因为这些伟大的存在根本就不在意所谓的阵营,它们兴许只是想看一场角力而已,包括他方一行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角力的棋子,而那些世界便是棋盘,唯独这样,才能解释一切,既为什么神币会有分类。
其次,假设上面的判断是存在的,那他方一行所处的角色就有意思了。他算是赶鸭子上架走上了克苏鲁的信徒这条路,而在这之前,他可是受到过万物归一者的赏赐的,并且太古者也做了许多的工作,他这个棋子的价值似乎非同小可,以方一行现在所掌握的资料,那位万物归一者可是更上层的某位不可名状的别称,那位存在……便是方一行想一想,都会脑子生疼,不是因为纠结,而是因为仅仅是名字,都会让方一行产生无比沉重的膜拜感。
更夸张的是,就这么思考了一下,一段生涩难懂的咒语就此在方一行的脑海里扎根,这才是目前为之,方一行感受到的最大的恐惧。哪怕是伟大的克苏鲁,也是在有了直面的源自灵魂的战栗后,才得到大量的相关咒语的,而这段咒语来的毫无征兆,就那样徒然的出现,然后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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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方一行是被冰冷刺骨的寒意警醒的,似乎是那些鳖虫把他带进了一个极深的水源中,虽然有些咸味,但并不像是海水,关键是水的温度低的惊人,便是方一行都感觉到打摆子。
不过,回念一想,也亏的这些水的温度惊到了他,就刚才,那段咒语在脑海里生出后,随着字词的清晰,他的意识越来越混乱,这样的情况可是有很久没出现过了。他明白,刚才的那个瞬间,他应该是偶然的触及到了一些辛秘,开始还是他自己的胡乱猜测,但现在,他确信自己的猜测有一部分是正确的。
这时候就能够发现方一行的转变了,当初的他因为逐渐陷入对伟大的克苏鲁的信仰而无法自拔,以不眠不休来反抗伟大的克苏鲁的意志的侵入,拒绝成为虔诚的棋子。可现在,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是个棋子,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度过了成为棋子的那个步骤,作为一个维持了自我的棋子,好像是他的胜利一样,这可不是精神胜利。能够在伟大的克苏鲁的意志影响下,还维持自我的人少的可怜,哪怕是方一行,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不少。他曾经是个病患,也仅仅是个病患,而现在……他手里沾了太多的血,说的深一些,他……还是个人吗?
可能,在方一行看来,他现在的情况是一种进化,一种帮助人类可以独自对抗其他种族,或者生物的升华,不管是对莉莉丝的感染,还是安排犹大扩张,以及诺德尔镇下面的实验所,目的都不是为了更强大的势力,而是研究出更方便,更迅速的感染进化。不是一个人,是一整个群体的。
(一个人的进化往往被称呼为怪物,我现在要是回到现实,只要一展现出来自己的模样,恐怕会遭到各方面的打击。可……若有所有人都有了这样的进化呢?)
偏激,狂妄,疯癫……
他却已经这样做了,曾经第一个来到诺德尔镇的黑暗游戏的参与者:王赫鹏。他回归现实带走的可不只有方一行送出去的几封信,还有一个感染源。鬼知道,现实在王赫鹏回去后发生了什么。这还得等到方一行搞定眼下的事情,之后才能摸清楚。
而眼下,似乎有个散发着很强烈的生命气息的生物正在靠近。
100.分支(三)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则源自未知。
方一行对于莫名的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一大段咒语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正是因为对这段咒语的出现毫无知觉,更无从猜测,哪怕是他隐隐知道这段咒语或许能够召唤那位伟大之极的存在,却依然无所适从。如果说伟大的克苏鲁是高高在上的,那么这段咒语之后的存在可能要更上位。
而对于眼前即将出现的散发着很强烈的生命气息的生物。方一行反而没有太多的情绪,他更像是在等待一顿美食的到来,这样强烈的生命气息是对他身体伤势的最大的补充。
无惧无畏。
黑暗中,方一行fu到了水面上,大量的鳖虫在周围起起伏伏,这些鳖虫本就是水生生物,一经入水,这些虫子似乎更加活跃了,却只是从各个方向围着方一行,围而不攻,像是等待着什么。
很快,远处传来了破水声。
单以声音的大小就能够判断来的是个极大的生物,哗啦啦作响的水声还伴随着一些奇怪的咕噜,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正从水下钻出。
黑暗中,方一行只能借助一些偶尔浮出水面的鳖虫散发的冷光才能看到远处的一些轮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啊,仅外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章鱼钻进了同样巨大的乌龟壳内,如同卡车般大小的乌龟壳横在水面上就冲了过来,数条触手张牙舞爪,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那根上面端着个脑袋,说是海怪,还不如说是个异种。
害怕是肯定没有的,最多是对这种生物的出现感觉到震撼而已,想想有比卡车还大只的八爪鱼,这要是做成海鲜,得吃多少顿。
可还没等方一行做好应对的姿势,就看到这海怪一般的生物冲过来的路径旁pong的一声炸出朵水花,一个同样怪异的生物直接撞在了那海怪的龟壳上,却是身型更加扭曲的那个中年男人,他的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形态,背部都长出了一对怪异的肉翅,却要单薄的很。甚至于他的身上还挂着几只鳖虫。
这一撞,没给那个海怪造成任何的影响,对比身型大小,中年男人就好比是个婴童一样,就像是一个小石子砸在了石碓上,只是溅起了些水面上的涟漪。
(还没缓过来吗?)
显然,这个中年男人还陷在癫狂之中,完美之血的异变版依然作用在他的体内,只是缺少了能量的支援,异变卡在了半截,他急需啃食食物来完成自己的蜕变。对比这些鳖虫,那个海怪便如同糙米饭前摆放着的肉排,吸引着这个中年男人的所有欲望。
硬生生撞在龟壳上,中年男人并没有足够的思绪去考虑这个龟壳是如此的坚硬,自然更不会考虑自己是否能够有干掉这个海怪的势力,饥渴的食欲让他癫狂到张嘴咬在了龟壳上,若不是异变让他的咬合力暴增的同时有了足够抗压的牙齿,恐怕这一口都足够崩掉一嘴的牙。
这一口没有咬动,他竟然换了个地方又来了一口。也亏得这个海怪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不然那龟壳上指不定是一层厚厚的泥沙或者青苔。
估摸着块头太大,海怪的反射神经要慢一拍,直到这个时候,才抽出一根触手像是拍苍蝇一般甩在了自己的龟壳上,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却发出了极大的拍打声,等触手抽回,中年男人顺着龟壳滑落到了水里。
这一幕,方一行是看的真切,自然不会因为对方是可能的食材,就小瞧半分。
身子在水里一荡,方一行一把抱住了最近的一只鳖虫,硬是给它反过来,瞅准了柔软的区域,一口咬了上去。入嘴的是一种植物腐败的味道,混着带了一些咸味的水渍,涌出了大量的粘稠内脏。这东西算是昆虫,没经过烹饪,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味道,但胜在个头大,不去考虑那些粘稠的内脏,其实和螃蟹差不多,类似触肢及壳下还是有不错的肉质的。
方一行这一动,那海怪已经甩开了中年男人,庞大的躯体转瞬就出现在方一行面前。
海怪倒是没有立刻攻击,而方一行则掰开了鳖虫,舔舐着壳内的“鲜美”食物。
周围的鳖虫像是受到了命令,缓缓退到远处,那些能够散发冷光的品种则全部浮出水面,将周围彻底照亮。给方一行和那个海怪留下了足够大的区域。
巨大无比的溶洞结构随之展现在方一行面前,宽广的像是个足球场一样,各类钟乳石悬在头顶大概七八米的位置,在冷光映照中反射着各类光芒,与水面交相呼应。若是换个时间,也是一处能够欣赏一番的美景了。何况身下的水也不知道有多深,方一行被卷下来的时候,根本没探到底,兴许还有更多的未知。
将啃了不少的鳖虫碎块扔到那海怪的龟壳上,方一行努力往上一蹿,肉翼随后展开,由于伤势的缘故,肉翼似乎还处在受损的状态,这一不稳,差点儿没飞起来。
可就在此时,海怪的一根触手突然动了。方一行也有触手,只是和这个海怪的比起来,那是大巫见小巫,其触手根部粗壮的如同车轮一样粗,抡下来带着呼呼风声,本就不稳的方一行被抡了个正着,粗壮的触手哪怕是将方一行重新砸进水里也没有停息,触端一卷,更是要将方一行卷住。
海怪触手的背侧全是吸盘,小的都有排球大,这么一裹,方一行只感觉身上被扣满了,粘稠的液体给这些吸盘提供了极大的吸力,好似要把人的皮肉都给扯下来一样。
方一行也是够狠,反手就扣住了这根触手,甚至手指头都抠进了肉里,这一抠倒是让方一行感受到这根触手的肉质是如何的紧凑,弹性更是十足,引得方一行张嘴就是一口,硬是啃了一大块吸盘,虽然没有蘸料,抛开粘液的味道,肉还是相当鲜美的。这是那些鳖虫远远不及的。
大概是这一口对整个海怪来说不过是蚂蚁咬的,它都没有觉察到痛楚,而是整个下潜,触手也没有放开方一行的意思,就这样带着方一行往水下沉。
方一行虽然有不错的身体素质,异变属性里也包含了一些星之眷属的成分,却并不能完全适应水下环境,哪怕是他能够憋气,依然需要呼吸。被这个海怪拽下去,一时间也有些方,竟然没能挣脱开。
随着越往水下深入,周围的压力也越大,某个瞬间方一行都感觉自己回到了曾经复生的剧情世界,回到了深海之下。
(看来是斯库拉没错了!)
憋住气,方一行尝试着剥离吸着自己的那些吸盘,但在水下并不好发力,他也不急,干脆将力气全用在破坏这根触手上。
虽然这根海怪的触手极为粗壮,皮肉也颇为紧实,可在防御性上又怎么抵得住方一行,右手的指甲窜出一大截,这自然是狼人的异变,然后就是一顿乱戳,虽然没有红色的液体出现,不过随着方一行的施展,将触手的一端整个切断估计也就需要半分钟不到的时间。
这时候,海怪才感受到触手尖端的反应,立刻加大了卷着方一行的力道,只是已经迟了。
后知后觉的海怪从龟壳下伸出来其余的触手,就像是一根根活动的栅栏,交错着卷了过来,好像是打算把方一行困死,或者拖着方一行,直至将他淹死。
方一行终于是把卷着自己的触手给切断了,却并没有急着往水面浮,感觉时间足够充沛,反而顺着海怪的触手靠向海怪的主体。
一靠近龟壳,便把手探入了龟壳的下方,顺着触手伸出来的位置,摸进了龟壳的内部,锋利尖锐的指甲在里面就是一顿挠,也不等这个海怪的触手再攻过来,他自己头一探,就钻进了龟壳。
不过,身体并没有完全钻进去,里面的空间还不足以他整个塞进去,露在外面的腿很快就感觉被触手卷上了,正发力往外拽。
都半截身子钻进去了,方一行可不会撒手,一边用右手戳进肉里固定住自己,一边用左手异变成触手,疯狂的在龟壳内搅和,便是嘴巴也不闲着,逮那儿咬那儿,不管是肉,还是骨头,能咬得动的全往肚子里咽。
这一个死命往里面钻,一个狠劲儿往外拽,一拉一扯,反而帮着方一行在龟壳内造成了更多的伤害。庞大的躯体倒是成了累赘,巨大的龟壳又给了方一行藏身的位置,便是肉腔内的一些间隙不多的空气都维持了方一行的呼吸,一直到方一行彻底钻进龟壳,那些外在的触手完全失去了作用,胜利的天平全部倒向方一行。
(亏得有个壳,要是单纯的八爪鱼,在水里,还真不一定搞的过。)
当见到这个海怪的第一时间,方一行就已经计划好钻进这个海怪的龟壳内了,只要成功,那些骇人的触手就失去了作用,他自己便可以放心的在龟壳内为所欲为,龟壳虽然是海怪的坚实防御,可它终结不是乌龟。
(要是没那么多触手,仅仅一条的话,还真像是东方神话里的龟蛇玄武,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非要把我往水下拽,它本身倒是全是宝,正好我缺失食物,这么大块,足够我饱餐了。)
方一行正大快朵颐,忽然,龟壳内的所有肉质猛然紧缩,紧接着有什么从方一行的腹下戳进了方一行的体内,他赶紧伸手摸了过去,却只是摸到了一块如同软骨一样的凸起。
(不对劲啊,好像……太顺利了。)
被戳了一下,这么一痛,倒是让有些兴奋的啃食着的方一行警醒了。回过神,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他小心地用腿往外探了探,按他的进展虽然钻进了龟壳内大肆破坏,可也不过是整个怪物的一部分而已,这个海怪应该还没有死掉,没有了那些触手的攻击,他反而不安。
可这一探,方一行就知道坏事了。
他原先是沿着一根触手钻进来的,算是挖掉了一些怪物的肉,对外是个窟窿才对。但脚探出去,却触及了实物,很坚硬,自己摸进来的窟窿不见了。
以为是自己探错了方位,方一行还不甘心的划大了脚触及的区域,别说窟窿了,连缝儿都没有。
(奇了怪了。)
他干脆整个人在龟壳内转了位置,用手又摸了一遍,这才确认自己……大概是中了陷阱。
龟壳?
肯定不那么简单。
若是个生物,类似龟壳这种肯定有缝隙,有孔洞,那些触手是需要伸出来的。可现在,方一行摸到的是个完整的壳儿,并没有任何的间隙,说是壳儿,还不如说是个牢笼,一个彻底把他给困在内里的牢笼。
(法术?咒语?神力?)
尝试着轰击壳儿,方一行这才知道这个壳儿有多硬,便是他全力一击也没有撼动半分,这可绝对不是个生物的壳儿那么简单。
一瞬间方一行想了很多。如果是个陷阱,那么这个陷阱只可能是针对他方一行的,并且还必须是个知晓方一行很多信息的人。
回想一下,这个庞大的海怪更像是个下了毒的蛋糕,等待着方一行来啃食。
而在这个世界知道方一行一些信息的人,除了莉莉丝,只有犹大。加上神殿本就是方一行安排给犹大的,第一时间,方一行想到的就是犹大出卖了自己,和斯库拉她们联合了,或者被斯库拉控制了。
(大意!)
略微自叹了一下,方一行倒是没太多的懊恼。
随着外层的壳儿完全封闭,壳内的那些肉质好像收拢了不少,就像是肌肉收缩了起来,咬在嘴巴里很有嚼头。方一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顺带催促自己的胃加速消化,方便自己恢复神币强化的损伤,也逐一摸索着壳儿的所有角落,找到可能的出口。
(我倒是很好奇,既然抓到了我,你想做什么?)
……
……
“不杀他吗?”
距离方一行被困的那个壳儿不远的地方,一个女性的声音在回荡。
“杀不掉。”
“为什么?”
“打不过,至少现在打不过,何况它们还需要他去打破那个门。我们现在还没有恢复,才刚刚活过来而已,真面对面,谁赢还不一定呢。困着吧,等我们掌握了上面的世界,再动手也无所谓。那个时候,就算是它们也得考虑考虑我们的实力。这……只是分支而已。”
101.分支(四)
当感觉到这个“龟壳”似乎彻底落地后,方一行又静坐了片刻。他已经确认刚才吃下去的那些“食物”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这个海怪本身是真实不虚的,毕竟他自己的伤势正倚靠这些“食物”所转化的能量来自愈,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有过那么几次被拽入幻境的经历,方一行在这方面也算是经验丰富了,这要是还判断不出来,那他方一行也就没必要去挣扎了。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这个海怪本身便是陷阱,其龟壳内被附加了某种禁制,只要方一行下嘴,必然要钻进去,然后便会被困住。
可这个海怪也不是普通的生物,对方既然肯下本钱,方一行乐的收了这份“礼物”,至于被困住的事情,就算是个法术或者咒语,终究是能够打破的,方一行在这方面虽然薄弱,可不要忘了,他曾经获得过一本【巨蠕虫赞歌】,很大程度上,他的第一次死亡就是因为这本书。
这本书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一起遗落在钻地魔虫(克托尼亚人)的腹内,而是被方一行放进了次元背包,保存了下来。
持有这本书接近三十年,方一行已经无数次的翻阅过,也找寻了一些当代的文字学家进行文本转译,只是可惜的是,这本书附着了太过强烈的恐惧本源,不会超过三天,那些文字学家就会被字里行间的疯狂引向绝对的混乱,进而让一种不可名状的疯狂驱使他们的身体,占有欲和破坏欲肆掠,拉都拉不住。甚至于他们的尸体都不适合用来进行实验。
孤本,正本,手抄本……
这本【巨蠕虫赞歌】属于哪一种无关紧要,和【死灵之书】一样,【巨蠕虫赞歌】是蕴含了法力存在的魔法书,具备无上的价值,方一行一直在尝试解读,就算这本【巨蠕虫赞歌】只有前半部分,也足够方一行在法术上获得极大的进步了。
没有人知道方一行还有这个底牌,他也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那次死亡的收获,【巨蠕虫赞歌】成为了他的秘密,哪怕是之前的几次濒死,他都没有利用从【巨蠕虫赞歌】上习得的一些法术,这种隐忍恐怕让许多人侧目。
不过,研习【巨蠕虫赞歌】也不是那么的顺利,超过两位数的文字学家及拥有相关学识的人员为此付出了极大的贡献。生涩的用词,隐晦的暗语,充斥血与死的故事,满是疯癫的插叙……【巨蠕虫赞歌】毕竟是一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足以让阅读者逐渐失去理智的邪恶之书,换句话说,在这本古籍上消耗的不仅仅是时间,也是生命。而方一行所处的这个世界能够找到一个专业的文字学家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三十年,刨除前十年成长的光阴,真正开始使用这本古籍也不过二十年不到。要想阅读并从中获取力量,也必然能够从中获取力量,就必须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那德雷特纳斯女伯爵的女巫团可是消耗了数百年才从【死灵之书】中有所得,那还是完本。而这本【巨蠕虫赞歌】不仅仅是残缺的,还是早久以前的翻译版本,里面的用词用句稍微差错一点儿,其结果都是两极。
没有索引、没有审核定义,就是页码、章节、段落乃至断句都不存在,数十个文字学家在方一行的诱惑利用下,扑到了这本书上。一开始他们的确威慑于方一行的力量,但很快【巨蠕虫赞歌】就向这些文字学家展现了它所具备的价值,以至于一旦接触这本古籍超过一个小时,就没有任何人想要松开手。
很难说类似【死灵之书】、【巨蠕虫赞歌】这样的书籍中到底记载或者隐藏着什么,也许是深不可测的法术,又或者是人类理解能力所不及的外星智慧,乃至是科技的顶点,却被愚蠢的人类解释成“魔法”……但可以肯定,很少有人能够在深入研究这些书籍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的。这些超越人类常识的知识可以轻松的击溃人类的理智,让人类在面对浩瀚未知的时候,陷入无边的真实,直面恐惧。
知识是需要等价交换的生命又是如此的廉价。
既然是数十位文字学家的付出,方一行在【巨蠕虫赞歌】上的进展依然有限,解析度不超过百分之二十。可就算是这百分之二十,也让方一行受益良多。所以,方一行也毫不吝啬的给与了那些文字学家的家人最好的报酬。
真要说方一行冷血,也不妨事,随着他越发的深入黑暗游戏,很多作为人的情感已经渐渐削弱了,何况他现在的情况不能单纯的说是人了。在被自己的亲妹妹杀掉一次之后,他更喜欢以价值来判断一个事物,不能说理性,只能说缺乏共情。
回到龟壳中。
方一行依然没有动手,而是继续啃食着龟壳内的那些肉质,在强大的消化系统帮助下,他能够以非常有效的速度将这些血肉转化成自己所需的能量,从而加速自身的自愈。
按照他自己的计算,在这些血肉充沛的情况下,最多再有三小时,他就可以完全恢复,而有这个“龟壳”的保护,他还把不得能够多待一会儿。已经失了先机,不如以静制动。不管之后是他主动破开了这层龟壳,还是外面的力量打开,他都会给对方一些惊喜。
(那么……斯库拉的神像从一开始就是在等待我的到来吗?)
相对于生肉,方一行并不讨厌,可烹饪过的自然要多些美味,炊毛饮血不过是个过程而已。一边啃食着海怪的肉,一边思索着从南极大陆回来之后的事情,方一行也是有滋有味。
(这样一来,包括尤金亚当斯在内的几个黑暗游戏的参与者只是恰好卡在这个点儿上了?他们是否出现并不会影响到斯库拉对我的计划。可能他们的出现还帮了斯库拉一把,让这些家伙替斯库拉消耗了我的精力。试想一下,如果这些参与者没有出现,我从南极大陆归来,自然会察觉到神殿的不对劲,然后便会安排人手对神殿的调查,随后展开攻击。)
(那个石像虽然强,却不一定能够承受的住莉莉丝调来的大批人手的攻击。没有伟大的克苏鲁的指引,神殿下的通道被发现的时间也最多是延迟一些,包括那些鳖虫……一直到海怪的出现,都会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如此,伟大的克苏鲁又何必要提前指引我呢?)
(啊……那个中年男人。若是我迟些进入神殿之下,应该就不会遇到那个中年男人。这么说,那个中年男人的价值超过了我的预计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不至于被这个海怪被拍死了吧。这要是早些想到,也不至于差点儿弄死他了。)
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误了伟大的克苏鲁的指引,方一行暗地里直咽唾沫,这要是伟大的克苏鲁责怪下来……应该不会,伟大的克苏鲁才不会考虑这些琐碎的事情。
可为什么伟大的克苏鲁要指引他找这个中年男人呢?这个东方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诺德尔镇的确很奇怪,难道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事情?而这个事情已经足以影响到伟大的克苏鲁?或者是影响到黑暗游戏中的伟大的克苏鲁?
这里面看来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东西。
连续扒拉了几大口,方一行已经有些坐不下去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中年男人。
用自己的血在龟壳的一侧勾勒出一个圆形包裹着正三角的图案,又沿着圆形书写了一圈古老的文字,之后再套上一个圆,方一行开始使用属于【巨蠕虫赞歌】(dholchants)中的力量,随着有些高亢的盛赞般的颂唱,先是那些古老的文字开始闪烁红色的光芒,随即两个同心圆缓缓旋转起来,当正中央的三角亮起,似乎有什么被打开了一样,一股黑暗的阴影从其中生出,并凝聚成一个如同枯爪般的手掌。
【桎梏腐朽】
枯爪在方一行的意志控制下,挠在了龟甲上,浓郁的黑色瞬间从枯爪的指尖扩散了出去,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强大的腐蚀性液体的侵蚀,坚固到连方一行的力量都无法撼动的龟甲竟然被溶出一个缸口般的大洞,大量的水随即涌了进来。
方一行深吸一口气,从这个窟窿中钻了出去,他稍微感受了一下,然后朝一个方向飞速游去,没有了海怪的阻拦,他在水里就如同游鱼,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异变之中包含了星之眷属,也因为他的新生就在诺德尔镇,这里可是海滨小镇,水是玩伴。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猛然撞在一个事物上,然后方一行一把抱住,冲破了水面。
被方一行撞到的正是那个中年男人,他此时还在与大量的鳖虫互相撕咬,被方一行这么一撞,骨头大概是断了几根,却依然撕扯着,若不是感受到了方一行的血气,他估计连方一行都会啃。
(粗暴,野蛮!)
方一行吐槽了一句,没打算留在这里和那些鳖虫纠缠,借着些许的冷光,瞅着一处水岸,跃了过去。
刚一落地,他就把中年男人按在了地上,捏着他那张凸出来的如同鸟喙般的嘴巴,划开自己的手腕,朝里面灌了不少的血液。这些血液应该足够让中年男人的疯狂得到安抚,也可以让他稍微理智一些了。若还是不行,方一行就得考虑把他给打晕了。
在血液被灌下去之后,中年男人咳嗽了几声,变得如同黄豆般大小还极其浑浊的眼睛慢慢多了些情绪,慌张、害怕、迷惑、绝望……最终全部化为恐惧。他一身的诡异变化在十多秒的时间内褪去,仅仅是被方一行贯穿过的胸口留下了一个恐怖的疤痕。
“我……我还活着?”
“算是吧。如果你想继续活下去,我问什么,你最好回答什么,一旦我感觉到你在撒谎,那你还能不能活下去,我就不知道了。”
方一行俯视着这个中年男人,用左手化成的触手勒住了他的脖子。趁着他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状态里清醒过来,这时候问话,大概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
“姓名。”
“九希正南。”
“日……”
“不,我是知庆元府人,复姓九希。”
知庆元府,地处内陆,紧挨着十万大山,那边有为数众多的少数民族居住,方一行只是听说过,从未去过,好像是个自然资源丰富,极具特色的地域。复姓九希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但这个年代,连沿海城市的居民都少有跨洋远航的,这个家伙怎么跑到诺德尔镇来了。
“既然是半个同族,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你是如何到这里的?有为什么到这里?”
“我……”
九希正南沉默了一下,被方一行勒紧了脖子后,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
……
和现实不同,这个世界多了太多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西方出现了吸血鬼和狼人,东方自然也有着他们的传说。九希正南出生在知庆元府的偏远地区,他的家族在古老的时代就在传说中留下了姓名。只不过这个传说却没有流传到世人耳朵里而已。而到了九希正南这一代,很多人已经开始厌倦宗族中坚守的责任了。
责任。
九希一脉从久远的过去开始就在大山深处守护着一些东西,从来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他们到底在守护什么,可不管是谁,都只能留在宗族中,一辈子都脱不出那片大山。生在哪里,便死在哪里。
九希正南也有年轻的时候,年轻也总是叛逆的,他和几个同伴一起违反了宗族的规矩,在宗族的秘地找到了一些古老的记载,也正是这个记载让他不仅仅背上了背叛的恶名,还差点儿遭受死亡。他和几个同伴连夜逃了出去,并在途中走散。
之后九希正南隐姓埋名,娶妻生子,他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不想有一天,宗族里的人竟然找到了他。
102.分支(五)
从宗族里逃出来已经有十多年了,九希正南甚至改名为南宫鸠,在沿海城市隐姓埋名,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家乡情况,便是妻子也仅仅知道他来自于内陆,而他们的女儿在这一年刚刚满十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宗族还能找到自己。
原以为宗族的人找到自己是为了进行惩戒,然而来的人却告诉他,宗族内的长老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惩戒自己的孩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做法不过是为了让九希正南有个完全离开宗族的理由而已,让他可以找寻属于自己的生活。
整个宗族从古老的时代开始就背负了沉重的守护职责,一代又一代,长老们也想给自己的孩子卸下担子,却又无法直说,毕竟能离开的只能是一小部分,其余的人依然需要承担那份责任。
本来,或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来寻找九希正南的,然后宗族内出了些大事,在九希正南等人离开宗族后不到两年,瘟疫就笼罩了整个宗族,虽然宗族撑了过来,可宗族内的人口直接折了大半。本以为这只是天灾,然而去年,瘟疫又一次席卷而来,四个长老这才揣测是某种诅咒,他们需要去另一处族内守护的秘地找寻答案,简单留下了一些信息后,带着部分族人前往秘地,自此杳无音信。
这一年,宗族内群龙无首,太多人惶惶不安,甚至有那么一些开始认为是九希正南等人触犯了宗族多少年的规矩,才引起了他们所守护的那些事物的诅咒,连长老们都失了联系,唯有找到九希正南等人,让他们前去秘地受惩,才是解脱。
这也是宗族里的人来找九希正南的原因,他希望九希正南能够回去,随第二批宗族里的人,前往秘地。当然,对方也给了九希正南选择的权利,他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过他的日子。
大概是内心的煎熬,又或者是对宗族的情感,考虑了一天一夜之后,九希正南对妻子和女人保证,最多两年便会回来,就跟着宗族的人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这一回,却再也没有能够踏上回家的路,而是越走越远。
回到宗族九希正南看到的是被瘟疫摧残的毫无生机的村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瘟疫是否和他们闯入秘地有关。可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一趟终究是一要走的。
由于宗族里的人手不足,加上回来的九希正南,这一行只有十多人,而十多年前和他一起闯入秘地的那几个伙伴,一个也没回来。九希正南没有去询问这其中的缘由,有些事情,有些人,各有生活。
按照宗族里长老们留下的信息,宗族所守护的秘地一共有三处,九希正南当年闯入的离宗族所处要近的多,而长老们前往的秘地却在大山深处。
山路并不好走,十多年不在宗族,身边的人说眼熟的都没两个,大部分面生的很,加上各自都有负重,一路上很是冷清。
九希正南把每个人的长相都过了一遍,除了来找自己的那位,只有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者他知道,那是宗族里的一位大祭司,很多年前就开始负责宗族里的各类祭拜活动。别看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山路上行走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
多半是算熟识,九希正南就一直跟在了大祭司的背后。
“我记得,你叫正南吧。你父亲是光磊。”
约么三个多小时后后,大祭司第一次开口。
九希正南忙点点头,在宗族里,大祭司虽然比不得长老的地位,却也有这不俗的身份。能记得自己的名字,换做没离开宗族之前,这可是好事。
“可惜了,光磊去的早,那时候我还常常和光磊说,说你们家正南悟性好,等我老了,就把司祭司的位置传给正南。谁成想……不怪你,年轻人,有好奇心是正确的。可是,你不该私自去闯咱们的秘地啊。那不该是常人去的地方。”
听着大祭司的话,九希正南回想起当初和同伴进入那个秘地的事情,脑门子上的冷汗立刻铺了一层。逃离宗族不仅仅是因为宗族里的那些惩戒,还有在秘地里看到的东西。
便是回想,九希正南依然能感受到当初的那种……恐惧。
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等人的私自闯入,才招来了瘟疫。
大抵是看出了九希正南突然脸色有些苍白,大祭司招招手,让所有人在原地稍作休息。
这深山,平常根本没什么人,那秘地作为秘密自然也不会常去,路都得靠自己开。何况这个季节,正是植被茂盛的时候,就算是之前长老们已经进去了,也依旧是荒山野岭。想要当天赶过去是不可能的了,这夜里必然要在山中住上一夜。
“你不好奇,我是如何寻到你的吗?”
等所有人各自休息的时候,九希启黎坐在了九希正南旁边,他就是找到九希正南的那位。
九希正南摇摇头,他的确有好奇,自己隐姓埋名,宗族也不可能有人手出来盯着他吧。
九希启黎并没有直接说明,而是把目光引向了那位大祭司,然后悄悄拍了拍九希正南的大腿。意思很明显了。
大祭司!
九希一族在知庆元府生根,开枝散叶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如果不是为了守护秘密,早已经成为巨大的势力了。可就算是如此,九希一族在知庆元府也有着三个镇子,二十个多个村落。最高时期,人口近三万。然而,这样的大群体,却一直维持着自己的规矩。四个长老处于领导层,四个大祭司则掌握着信仰。一代代传承至今。
和管理着整个九希一族的生息繁衍的长老不同,大祭司才是整个部族里最神秘的职位,每一代大祭司在死亡的前一年才会选择自己的弟子,而一旦选择了弟子,大祭司必然会在一年后离世。族内都传说大祭司能够看到未来,具有法力。
若这是真的,那么能够找到他九希正南,好像也解释的通了。
只是……这位大祭司为什么要告诉他曾经想要收他为弟子呢?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闯入秘地,这位大祭司就可能会把祭司的位置传给他?听他的语气,他好像和自己的父亲很是熟悉。
父亲?
九希正南迷茫了一下。
他的父亲叫九希光磊,在他尚且幼年的时候,就去世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便是母亲都说不清楚。有时候说是去山里伐柴的时候被野兽咬了,有时候又说是跌入山涧了……连尸骨都没有。这可能也是九希正南从小就毕竟反叛的缘故吧。
正迷茫,大祭司却在饮了一些山泉后,走到了九希正南身边。
“在往前赶两个时辰的路,就到了我们今晚要休息的地方。到时候,你单独跟我出去一下。”
九希正南点点头,没有问要做什么。
之后的路途依然沉默,直到众人的视野内出现了一座奇怪的山包。
由于是夏季,周围的山上都布满了绿色,偏偏这座山包光秃秃的,别说树木了连根草都没有。到这里,大祭司停下了脚步,让其余人先行往前,在这个山包后面有一个山洞,那里便是他们今晚要休息的地方。而大祭司自己则带着九希正南爬上了山包。
站在山包的最高处,大祭司环顾四周,然后伸手对着虚空抓了一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周围的光线明显暗了许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出来吗?”
九希正南学着大祭司的样子站在他的一侧,望着周围的一切,他自然不明白这位大祭司的意思。但奇怪的是,他看到山包以外的山林竟然升起了许多的雾气。
深山里一般在清晨或者傍晚会有雾气,那主要是因为温差之类的缘故。九希正南原本就住在离山很近的区域,对这些还是知道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雾气非常的奇怪。
雾气来的悄无声息,从大祭司带着他登上山包还没有半分钟,就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片刻间就笼罩住了山包下面所有的山林,放眼望去,仿若脚下登上不是山包,而是什么高峰山巅,眼前的浓雾完全是一片云气缭绕。
这是一片奇景,哪怕是迟个几十秒,可能都看不到这种奇特景色生出的过程。
“这……”
“山蜃。”
九希正南怔了一下,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是他小时候,他的母亲给他说的故事。说是深山里面有各种妖怪,这山蜃就是一种。没有人真的见过这种东西,它们喜欢用浓雾把自己的猎物圈起来,那些雾气会迷惑视线,让人或者动物在里面转的筋疲力尽,然后成为山蜃的食物。
想到这儿,九希正南恍然大悟。
他看了看脚下山包,山包上的土壤颜色非常不自然,和别的地方是完全不一样的,明显是人为。很可能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山包周围不生植被,也就空出了这么个地方。假若那个山蜃真的存在,它或许不仅仅是倚靠雾气,可能还需要植被来配合雾气产生扰乱视觉的作用。这样一来,这山包便成为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看来你明白了。”
大祭司晃了晃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根枯木杖,杖头挂了一个小布袋,被他这么一晃,那布袋里发出了莎莎的声音,就像是装了不少的细石。
“我……我不明白。”
九希正南的迷茫更甚。他不明白大祭司带他看这些,又告诉他这些的意义。
“这山蜃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也不知道会存在多少年。曾经为了秘地,宗族里不是没有想过要除掉这只山蜃,但没有一次成功过。对比于我们的力量,山蜃就是怪物。我们生活在怪物的脚下,能做的不是抵抗,而是寻求另一种方式的共存。山蜃的存在帮我们为秘地增加了一道屏障,这座山包便是我们与山蜃共存的方式。我们从它身边路过,不争不夺。”
“它以它的生存方式继续在世间活着,我们以我们的生存方式,承担着我们的责任。我们是人类,抵不过它们这样的存在。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大祭司的话里好像有很深奥的东西,可九希正南却听不懂,或者是他不想懂。他只是看着那茫茫的雾气发呆。但随后,大祭司告诉了他一个并不是很好的信息。
“你的父亲……当初也参与了这座山包的修建,只是……当时山包并没有完成。”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九希正南的父亲并不是因为在山里伐柴或者调入山涧的,而是为了修造这个山包,被那个山蜃给杀掉了。
“原来是这样。可那些秘地本就不需要进入。修造这个山包的意义何在?若那个山蜃有危险,完全可以绕开,或者……等等,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修造这个山包根本不是为了在山蜃的区域内留下一个安全的区域。而是为了困住山蜃,把山蜃钉在这里,让它成为守护秘地的屏障。是吧。”
“你的确聪明,的确是这样。你父亲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已。他是宗族里最优秀的【造师】,原本你应该继承他的衣钵的。只是你的父亲并不愿意在让你踏入这些事情。你私闯秘地,也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长老们才不追求你的。可也正是因为你闯入了秘地,才需要你回来。我想,你应该在那个秘地里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事物了吧。不是我们愿意一直守护着这些秘地,而是因为,这个担子,我们卸不下来。”
大祭司摇摇头,黯然的走下了山包,走向山包后面的山洞。
九希正南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按道理来说,他的父亲死在这里,他应该有所愤怒,可实际上并没有。只是有种无奈,和悲凉。对自己的,也对宗族的。
好在,他还有自己的家庭,妻子,女儿。这是他的希望,也是未来。
103.分支(六)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九希正南便醒了过来。这秃顶的山包后的石洞和山包一样是人为开凿的,里面被布置了一些必需品,用来过夜,可就算如此,在这里睡上一宿也是够累的,主要是山里的温度变化较大,他已经在沿海习惯了那边的气候,一路奔波到这里都没怎么休息过,哪怕是盖了被子,也有些难受。
没成想,除了他,似乎其余的人都醒了,只是看面色可不像是很好的早晨。
大祭司站在洞口,脸色很难看。而隔着几个人,九希正南也看到了他们所担忧的事情。
昨天傍晚他看到的那些在周围弥散开来的浓雾竟然堵到了洞口,从洞内往外看,是茫茫的一片白雾,浓的连阳光都看不到。
“这是……”
九希正南还有些迷糊,连眼睛都晃荡,旁边九希启黎轻轻碰了碰他,在他耳边小声解释。
“具体的情况不晓得,好像是早上这些雾气就该散掉的,大祭司不让我们出去,说再等等。”
等一般都不是什么好的信息,而大祭司那张充满了担忧的苍老面庞也代表了事情的好坏。虽然在场的十多个人除了大祭司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也明白事情不对劲。
别人不敢主动询问大祭司,但九希正南忍不住,他走上前,直接开口。
“大祭司,我们要等多久?”
“恐怕不是能等出来的,我们……得上生祭了。”
生祭,九希一族只有遇上大节日或者大活动的时候才会进行生祭,选用专门养殖出来的鸡鸭鹅猪羊牛举行宰杀仪式,将肥硕的牲口献出,也就是牲祭。而一众人出行的时候的确有带了两只祭鸡和一只祭羊,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为了进入秘地才带着的,用在这个山洞里,总觉得并不是好事。
不过,既然是大祭司开口的,自然没有人反对。他甚至指挥着人从洞的深处搬出来一个石质的方桌。从方桌上大片的暗红色印记不难看出,这山洞内其实不止进行过一次生祭。
摆案,点烛,挂红。
唱词,上酒,献牲。
九希正南曾经参与过不止一次宗族里的生祭仪式,可在这里,大祭司所唱诵的那些词语明显不一样,带着某种诡异的颤音,让人听了直打冷颤。关键是两只祭鸡和一只祭羊宰杀过程也并不顺利,其中的一只祭鸡明明已经被放了血,刚摆上方桌,竟然耷拉着脑袋跳起来,若活了一样,钻出了山洞,闯入了浓雾中。
一个同行的族人大概是慌了神,冲过去就要抓住那只祭鸡,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洞口,连大祭司都来不及阻止,他人就迈了出去,随着那些雾气一拢,这个族人就像是扔进了深水的石头,只留下一点儿涟漪。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雾气中便泛出一些淡淡的红色,慢慢晕染开,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给我听清楚,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允许在踏出这个洞半步。”
雾气的返照让大祭司面色潮红,一部分是着急,一部分是怒气。直缓了半晌才继续将生祭仪式进行下去。
剩下的一只祭鸡和一只祭羊被宰杀好后摆在了方桌的一侧,大祭司这才命令其他人把方桌朝洞口推,直到方桌的大半部分被推进雾气。然后等了一时三刻,他又让人把方桌给拽了回来。
只是,当方桌被拽回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惊住了。
祭鸡和祭羊纹丝未动,但……被血铺满的方桌上却多了一截人类的手掌,不过手掌却只剩下两根手指,看断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咬断的。
这个情况便是大祭司都慌了神,毫无疑问,这截手掌怕不是那个刚才闯出去的族人。难道是那个山蜃惦记上了人的味道,拒绝了祭品吗?
这个瞬间,大祭司扫视着洞内的每个人,他甚至开始考虑那个山蜃是否在索取,索取更多的更合胃口的祭品人祭。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压下内心的恐慌,九希正南说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和不安。
看着每个人不同的表情都透露着害怕,大祭司叹了口气,把这边的事情说了出来。
山蜃这个东西,谁也没见过,可关于山蜃的事情却是代代流传的,在早久之前,族里的祖辈要前往这处秘地的时候,都会带上一对男女作为献给山蜃的“过路费”,行的是人祭。按传统,族里的长老们一年必须前往各个秘地一次。也就是说每年,都要有至少两个人在前往这个秘地时被生祭掉。
这事情在整个族内只有少数人知道,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年自己就可能成为祭品。
这事儿一直延续到九希正南的父亲这一代。
作为族里少有的【造师】,九希正南的父亲有着不同于他人的思维方式,在得知了这里对山蜃的人祭之后,九希正南的父亲就参与了多次这边的秘地行程,直到完成这座山包,也就是困住山蜃,自此人祭才改为生祭。
除了九希正南的父亲,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布置下什么,便是大祭司也仅仅是知道一切都在这山包之下。在完成这个山包之后,九希正男的父亲便因为操劳过度,加上一些疾病,在这里去世。按照九希正南的父亲自己的遗愿,他被葬在这里。
从那以后,生祭代替人祭,从来没有出过错误。直到今天。
“所以,我猜测,你父亲困住那个山蜃的东西不是松动了,就是失效了。我们只能进行人祭。否则,当雾气扩散到洞内,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回头再看洞口如同云烟一样的雾气,九希正南咬了咬牙。二十年,他虽然只有记忆的深处再有一些关于父亲的痕迹,可他相信,自己的父亲耗尽心血的事情不可能才过了二十年就失效了。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洞内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人祭是要死人的。真到了面临死的时候,谁又能够直面呢?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回避大祭司,谁也不想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
洞口的雾气晃了晃,有那么几缕如同活了一般钻进了洞内,就像是手指一样,尽可能的在洞内摸索着。
九希启黎浓浓的吐了口气。
“我来吧。”
他随身带着一柄短刀,自己取下来,似乎是想要给九希正南。
“回去帮我告诉雅丽儿,就说……”
九希启黎的话还没说完,九希正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把九希启黎递过来的短刀给推了回去,转身对大祭司说道。
“大祭司,你有没有想过,人祭是需要一男一女的,我们这里没有女性。万一……人祭不行呢?我们没必要搭上这条命。也许我父亲还留下了些什么,可以帮到我们。”
若是一切都是有规则的,九希正南的话自然没有错误。可这关乎到其余人的性命,大祭司虽然并不愿意牺牲掉谁的性命,却也不得不看的更多。他将九希正南父亲的葬身之所告诉给九希正南之后,便依然准备着人祭仪式,却也给了九希正南半个小时的时间。
半个小时,真的谈不上多。好在族人们都比较信任大祭司,也遵从大祭司的安排。
倒是九希启黎决定跟着九希正南。
九希正南父亲的坟墓就在山包的深处,在洞的内部有一个阶梯可以通往下面,平常被石板遮住,很难发现。
这里并不深,阶梯也就三四十层而已,所处位置大概是他们昨晚睡觉的正下方,有些像是两层楼的结构。只是中间隔的比较厚而已。
下一层空荡荡的,只有在对着阶梯的另一头能够看到一块墓石,那是一块一尺宽的长石条,一端伸入墙体内,具体长度还不知道。
石条并非正常的颜色,带着一些血丝一样的纹理,在火把下看上去带着一种墨玉的质地,说它是墓石是因为可以看到的一面有些字迹。
本以为这是自己父亲的墓碑,可上面的字却并非任何墓志铭,便是姓名都不是。
[进必死退可活]
字是九希一族的常用样式,外人恐怕也不识得。九希正南琢磨着这应该是他父亲的手笔,可大祭司不是说他父亲就葬在这里吗?这应该不是墓碑,那他父亲葬了之后连个墓碑都不设?这就太难让人理解了,何况留下的这六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退?地方就这么大,洞口也只有一个,能往哪儿退?
难道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九希正南让九希启黎在这儿等着,他自己跑到上面询问大祭司,可大祭司也疑惑,他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一块石碑,那上面的字就更不明白了。等大祭司和九希正南一起下来,他就更诧异了。
“不对啊,不是这样的。”
原来,按照九希正南父亲自己的遗愿,他被安葬在这里之后,这里就被封闭了,并且还特意要求不需要祭拜,也不需要立碑,更不需要后人来扫墓。也因此,九希正南父亲的死,才在部族里被说成是外出意外。
但大祭司记得当初这里并没有这块石碑,倒是按九希正南父亲的要求,留下了不少的物资。可现在这里却空荡荡,反而多了石碑。
“难道你父亲当时没有死?可我们是一起将他安葬的啊。”
到了这一步,九希正南自然要查个究竟。奇怪的点在这个石碑,而石碑是平躺的,另一端在墙体内,这就像是在等着要人挖出来一样。
那就挖!
九希正南给石碑后面叩了三个响头,若后面是他父亲的尸体,他这是不敬不孝,若能脱了这次的难,他一定会给自己的父亲迎回去和母亲合葬。现在,他没的选。
后面的墙体并不难挖,土质不算松软,可挖了有一米深,依然看不到石碑的另一端。
之后又挖了片刻才见到头,整个石碑足足有六尺长。而在石碑的后半段果然还有一些字迹。
[守不得规则见不得真神]
“光磊那个家伙难道真的还活着?这是他留下的字迹,难道山蜃的禁制是他松动的?”
墓不见了,九希正南父亲的尸体也消失不见踪迹,这里还留下两段莫名其妙的文字,不管是第一句,还是这第二句都不算好话。现在九希正南等人没有进退的空间,若要守规则就得献祭一男一女,偏偏来的这一行人里没有女人。
怎么办?
一筹莫展。
“也许……那个什么山蜃不过是传说而已。”
“你去对那半截手掌的主人说这句话去。”
九希正南有些焦躁,他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有可能死也不行。他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等他。
看着那长条的石碑,九希正南蹲下身子,用火把将石碑照的清楚。
字并非雕琢上去的,而是用某种颜料之类的东西写上去的。他这才发现这些字并非是二十年前留下的,字迹很清晰,他无法判断这些字是一两年前留下的,还是多一些时间,但可以确定绝对不会是二十年前。很少有什么颜料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维持这么久。他甚至猜测这些字留下的时间可能就在近一段时间。
“瘟疫是什么时候又一次席卷到部族里的?”
“嗯?大概……去年秋天末,这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可能有什么联系吧。瘟疫,长老们失踪,山蜃,石碑……大祭司,我父亲当年是你们亲手葬下去的吗?”
“这……到也不是。包括我在内的几位都没有进来,我们只是送到门口。进来的只有大长老和三长老,以及你母亲。”
“我母亲也知道?”
“这是自然的。”
“你们把父亲的遗体送进来后,就封了那边的阶梯?”
“对,之后再也没有人进来过。刚才你们进来时,那块石板都没动过。”
“这样的话……我父亲到底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我猜测这里可能存在密道。”
“不可能,这里建造的时候,包括我在内的长老和其他祭司都有跟进,有密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父亲是造师,想要在这里留下密道,应该不难吧。他若是有什么安排,一定会有密道,肯定有密道。”
104.分支(七)
天工开物,开物成务。
这是造师铭记于心的两个词。也直指造师的终身追求。
物生自天,工造于人,得悟万事,成就自身。
所谓造师可以是一个木匠,也可以是一名工匠。以天地造化之物为基,再造锦绣,乃至巧夺天工,或又说代天行事,得天之功。
直白一些,就是一群追逐宏伟梦想的人。也许几代十几代的造师可能都没什么大的成就,但一有成就必然惊破天地。
九希一族就曾经出现过一批这样的人,那三处秘地传闻就是上天赐予这些造师,以奖赏他们完成某些宏伟功绩。可说到这些祖辈们做什么,那些秘地又是什么样的奖励,便是长老们都说不清楚,或者不愿意说出来。兴许在整个部族里,也只有一代代的长老们才可能知晓一二。
造师在整个九希一族是仅次于长老和祭司之下的,至少曾经是这样。只是造师们不掌握权利,也不管理信仰,时间久了,自然没有多少话语权,加上造师们的职责慢慢融入了平常生活,比如打铁造器,修房填瓦……也就那么个情况。真要说造师有什么特殊的,便是造师们都掌握着很精细的手艺,巧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奇。
二百多年前,九希一族出现过一位叫九希落的木匠,出去云游一番回来后,其手艺端的是惊人,在年初的宗族仪式上,放飞的一只木凤凰可以迎风展翅,若活了一般。其造的木牛甚至可以用来犁地。
而九希正男的父亲正是一名工匠,若他是一位造师的话,在修造方面必然有过人之处。这里由他一手打造的山包也肯定有其玄妙的因素。
九希正南的猜测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的父亲能够困住那山蜃数十年,也定然有相关的本事。只要寻到关键,就能够度过这一劫。
等,是死。
不等,缺一位献祭女性,也是死。
献祭男性也许有可能活下去,可谁真的愿意站出来。有这么个机会,不搏一搏,谁甘心?
密道?
大祭司也疑惑了起来,他本就是部族里站的比较高的人,大多数秘密他都清楚,可现在一件他本以为一清二楚的事情却多了许多的波折,他也不由得产生了很多的猜忌。
找!
上面的人除了留下了三个在洞口守着,其余的人都开始翻找这个洞内的每一寸地域,反正地方并不算大,也就两层,时间是足够的。
倒是九希正南自己躬着身子举着火把对着那条石碑发呆,那上面的两行字着实让他在意,既然是他父亲留下的,就一定有什么指向性。
“暂时还没有……”
九希启黎凑过来,可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突然一个趔趄,顺势就栽了下去,脑袋硬是砸在了石碑上。
这一下子挺狠,站在旁边的九希正南都听到了脑袋嗑在石碑上的沉闷的撞击声。他赶紧扶了一把,将九希启黎给拉了起来,才看到九希启黎的脑袋都给撞破了,血顺着脑门子就流了下来。
看到其余人都望过来,九希启黎自己挥手示意没事儿,取了自己腰间的布带擦拭着脑门子上的血,看得出他是有包扎经验的,只是自己动手有些麻烦。
九希正南让他蹲一些,帮他处理伤口,大祭司倒是投过来询问的眼神。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刚才九希启黎撞上去流下来的血正慢慢印了下去,仿佛是被这块石碑吸收了一般,让石碑上的血色纹更加的浓郁,而有一些血迹则顺着石碑的侧面流下去,渗入到地下。
九希启黎脑袋上被撞开了个口子,稍微拨开头发能够看到伤口泛白,似乎不算太严重,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的医疗药物,九希正南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帮他包扎好。
“md,刚才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
忍着痛,九希启黎小声地告诉九希正南,这让九希正南下意识的往两人背后望了一眼,也一下子让他起了戒心。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是太多疑了。
拢共就这么多人,还都是自己族里的族人。这种情况下,推一把的意义何在?仅仅是有可能让九希启黎栽一跌?更大的可能是那个族人不小心碰到了吧。
拍了拍九希启黎的肩膀,这段时间下来,九希正南倒是和九希启黎说了最多的话。
不过,另一边,众人已经找了一圈,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像是密道的痕迹。便是九希正南自己都泛起嘀咕。而在上面守洞口的族人已经多次来警告了,外面的雾气开始朝洞内扩散了。就像是罩了一层泡沫,雾气和外围有着太过明显的隔离。
“进必死退可活……退?我们还能怎么退?”
九希正南呢喃自语。
“哪儿还有路能够退?”
“路?路!”
突然,九希正南就像是被点醒了一样,他突然就抢过一把铁器就开始凿打下来的楼梯。九希启黎的脸色有些白,估计是淌了不少的血,见九希正南好像疯了一样砸楼梯,赶紧去拦,却被大祭司拉住了。
“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反正没的选,帮他一起砸。”
从上面下来的楼梯虽然是石板的,但并不算厚实,三两分钟后,在一众人的努力下,还真就给了两阶下来,后面露出了普通的土壤,又往里挖了一些,竟然真的挖通了。
说是个洞,倒更像是自然形成的裂口,原本的楼梯就像是为了封住这里的一样。若不是九希正南想到了什么,谁又能估摸到这石板的楼梯后面还有如此的一道地底裂缝。
火把稍微照了一下,里面深不见底,黑漆漆的一片,单是看一眼都有一种心悸的错觉。层次不齐的边缘如若獠牙,让人不安。
没有多余的话,九希正南径直就钻了进去,外面是山蜃浓雾,这是现在唯一的路,既然那石碑上写明了退可活,那往这深入退呗。他也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做了些什么。而这里一定有他父亲留下的东西。
这的确是一道山隙,有点儿像是大地的裂口,大多数是地质运动留下的,少则几十米深,多则不可见底。而九希正南发现的这个明显有些时间了,钻过开凿楼梯的破口,就能看到一条徐徐向下的梯道,只是不像上面的楼梯那么工整,纯粹是迎合地质修造的,窄的地方甚至只能容得下半个脚面,稍有不慎滚下去,必然凶多吉少。
梯道的两侧偶尔会有一些小型平台,上面除了能够看到的很明显的堆放在一起的骨头,还有一些香火和蜡烛烧尽的痕迹,那些骨头有人类的,也有野兽的,还有一些已经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生物,就像是一个个小型的祭台。
一路向下,小心翼翼第走了有十多分钟,这才抵达一块稍微大一些的平台,容下十多个人绰绰有余。若不是这平台上刻意留下了一点儿空白的区域,单单是白骨都铺满了一层。
“大祭司……这地方,你知道吗?”
大祭司毕竟年事已高,就算有不错的脚力,下来也还是已经够呛了,这时候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他倒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秘地和这里很像,但又不同。这里似乎要更古老一些。只是,为什么这里还有这样的一条献神道呢?”
觐见神明自然不能两手空空,这献神道便是将自身诚意摆出来的觐见神明的道路,这山隙两侧的那些枯骨已经足以表明这里曾经是有许多次的觐见仪式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大祭司会不知道呢?要么,大祭司被隐瞒了,他不是知情人;要么,大祭司撒谎了。
这时候,九希正南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之前的猜忌了。如果大祭司一直在撒谎呢。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不管是他父亲是否死了,是否葬身于此,又或者是对这里的不明所以。
可有必要吗?他撒谎的意义何在?动机呢?哄骗在场的所有族人没有意义啊。这时候找到失踪的长老们才是关键吧。
“这下面不会就是那个山蜃的所在吧。”
九希启黎面色越来越不好,不过也是,他脑袋都破了,还淌了那么多血,本该休息一下的。
“山蜃。”
九希正南点点头,这是最大的可能性。既然曾经长老们来这边祭拜秘地会路过这里,自然要先向这边的山蜃献礼,只是原本九希正南以为对山蜃的献礼要稍微简单一些,现在看来,对山蜃的献祭并不小于向秘地的献祭。至少大祭司说这里和秘地差不多。
这地下本来就黑,众人也只有火把之类,可也不知道是这地方的古怪,还是这些火把烧的不够旺,光照出去影影绰绰的,各种骨头被光照映射出去的阴影看的人心里揪着。而梯道蜿蜒向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路程。
停是不能停的,这累了一停下来,就别想再走动了。
九希正南走在前面,稍微往后伸手扶着九希启黎,继续前行。
路上根本没有岔道,剩下的只有呼吸和喘气。
一直走到身体感觉到一丝冷意,火把的光芒才照出了下方一个有许多凸起物的轮廓,那似乎是一个较大的平台,或许是到了最底层了。
“水声。”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九希正南这才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下听到了些许的流水声。
往下又走了不多久,梯道的陡势一缓,随之而来的一段平道,再往前竟然有一条石拱桥,而到这里,水声明显大了很多。而那座桥的正中央,一个人影似乎趴在桥栏上。
那不会是自己的父亲吧?
九希正南疲惫的身体唤出了些力气,他赶了几步,走上桥才看到这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身上毫无起伏,他连喊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刚要伸手去拉,大祭司却出声阻拦。
“别,这里古怪的很。”
等人都上了桥,这才小心地隔着布料把那人给反过来。
人已经死了,后脑勺都被敲开了,但死的不算太久,也就是近期的事情,尸体还没腐烂。
九希正南看了这个人有些变形的面容疑惑了一下,猛地有些熟悉。缓了几分钟他才回过神。
这死掉的竟然是十多年前和他一起闯进秘地的里同伴中的一个,十多年过去了,加上脸有些变形,一时间他还没认出来。此时再想起来,背后生了一层的冷汗。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九希启黎不是说别人都没回来,只有我回来了吗?)
不由得向九希启黎露出询问的眼神,九希启黎却突然捂住了脑袋,破口大叫,便是面容都显得狰狞无比。看上去就能感觉到他那一瞬间好像遭受到无比恐怖的痛楚,以至于旁边的人都没拉住,看着他以头呛地,然后挣脱开两个族人的手,往桥的另一边奔去,却没跑出几步,一头栽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当九希正南过去的时候,九希启黎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整个脑袋都有些扭曲,五官移位,死的那叫一个痛苦。
大祭司似乎觉察到什么,让人扶起九希启黎的尸体,解开了之前九希正南帮他的包扎。当布料被掀开的那一刹那,扶着尸体的族人吓的往后滚了出去,便是九希正南自己都像是嗓子里被塞了什么,憋住了气。
原本九希启黎脑袋上被撞开的口子竟然翻出一些细条的肉虫,没细看都是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让人生厌,生寒,生颤。
“这……我……他……”
“和你无关。”
大祭司从怀里摸出一根竹签,这竹签足有手掌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在九希启黎的脑袋的伤口处挑了一下,从一堆虫子里拨出一根,这一拉足足有一尺长,恐怕九希启黎的脑子都内啃空了。而这一路上他竟然毫无知觉,直到最后才显出极端的痛楚。
“这是有谁下的虫嗜之术。人就在我们之中。”
105.分支(八)
“虫……虫嗜?可是……他的伤口是我包扎的!不可能有别人……”
九希正南张张嘴,没把话说完,他这两天才和九希启黎有了些许的情义,若是不熟识的族人也就罢了,此时难免有种无助感。
大祭司摇摇头,拿了腰间的匕首划开了九希启黎原本的伤口,侧身把伤口内的虫子全部挑了出来,红呼呼一片,团成一团,比拳头都大,也不知道有多少条虫子,就算是落在了地上依然不停的蠕动着,直到大祭司用火把燎上去,才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肉声。
“伤口只是外因而已,虫嗜主要还是靠下卵。类似嘴巴鼻子之类抹一下就可以完成,或者用竹刺戳一下都可以。以现在的温度和环境,最多一天就能够从虫卵孵化成长为成虫。也就是说,下蛊的人,肯定在我们之中。”
众人已经在山包内过了一夜,若是有人用这种虫子作为攻击方式,恐怕是防不胜防的,按照大祭司的说法,九希启黎只是撞上了而已,或者是众人里虫卵反应最快的,指不定其余的人都已经中招了。
这一瞬间,九希正南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逐渐痒了起来,而头皮更是发麻,伸手就挠。
“别害怕,真要是中招了也只能听命,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如何解,仅仅是了解一些而已。这虫卵会随着血液流入脑子,然后在脑子里孵化成虫,或许有解药,倒是另一位大祭司懂得这方面的手段。”
大祭司环顾众人,均是一脸的惨白。想到身体里可能有虫子,还是往脑袋里钻的,谁不难受,也是越发的麻痒。靠自身安慰是没有意义的。
叹了口气,大祭司知道仅仅是说一说并没有好的帮助,他将九希启黎的衣服稍微理了理,把那根竹签摆在了九希启黎的双手中,这才合上了九希启黎的眼睛。
“走吧,继续往前。我们没有退路。何况现在每个人的情况都不明了。在这里也找不到是谁下的毒手,猜忌也不能保证我们活着。若是能够找到长老他们,就算中了虫卵,另一位大祭司也可以帮到我们。走,不能在耽搁了。”
九希启黎的尸体是没办法带走了,带着他的尸体太过累赘,哪怕是九希正南有这个心思也没那里力气。而大祭司说的没错,既然九希启黎都已经被虫嗜夺走了命,其余人都得提防着些,后退可能会遇到山蜃,前进才是活路,并且还必须找到失踪的长老们。
只是,继续往前走,其余的族人明显都有了各自的提防。不安的气氛已然在队伍里蔓延来来,众人看着彼此,脸色都蛮凝重的。
九希正南不知道为什么族人里会有叛徒存在,他或者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阻拦众人找到长老?还是不想让众人前往秘地?关键是,九希正南可不记得自己的族人之中有什么对立面。
过了拱桥不远,是一片开阔地,半包型的平台,应该已经到了这里的尽头了。除了两边的岩壁上有些粗糙的老旧雕刻,仅仅是在平台的后半段有两个石床以及一个圆柱状的凸起。成品字形排列。
走进了,才发现那个圆柱状的凸起实际上是一口直径差不多得两米的井口,别说九希正南了,大祭司都一脸的不可思议。在这地下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口井,用意何在?
一阵风过,众人手里的火把开始猛烈的摇晃,人的影子随即摆动,把不大的区域硬是拽入了一个非常压抑的境地。
九希正南靠的近,感觉到风是从井口里喷出来的,他小心地靠过去,发现这口井根本看不到低,一层白色的雾气沉在井口往下大概四五米的高度,随着那些被喷出来方风气涌动着,诡异的让人咋舌。
另一个族人也看到了井口里的情况,惊恐地嚷了一嗓子:“雾……雾气。山蜃!”
井口下的雾气的确和山包那边笼罩着的雾气很相似,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引导,含而不发。何况这里潮气很大,后面就是拱桥,拱桥下可能是一条地下河系统,按道理绝无可能有雾气存在的。那么这口井就很古怪了。
“人祭!”
大祭司围着两个石床转了几转,冷不丁冒出两个字。
九希正南也缓过味儿来,那两个石床的位置的确太刻意了,他之前注意力全在这口井上,此时在回头去看石床,便能看到石床的一侧有着很浓郁的黑色,那应该是一次又一次的人祭之后,血液干掉极多的遍数后,才留下的颜色。
难道,这里就是山蜃所在?那他们根本就没逃掉,反而走进了山蜃的嘴巴边儿。
“井,井!”
一个族人突然惊叫,拔腿就往后跑,他显然是被吓坏了。
九希正南回头看到刚才还只是喷些风气的井口竟然涌出了雾气,大股大股,片刻间就铺了一地。
大祭司紧锁眉头,招手把人都并拢到一起,看着不断涌出的雾气,他轻声说道:“这恐怕不是雾气这么简单了。绕了一圈,还是得人祭吗?”
雾气落地,寒的惊人,脚踝都冻的抽搐,一个族人兴许是累的够呛,又被这么一惊,歪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不再动弹。有人要去拉一把,却被大祭司给拦住了。显然这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也许仅仅是昏倒的族人被台上了石床。那么还差一个。
没办法凑齐一对男女作为祭品,但数量总不能少了。
差一个?
九希正南心里一横,转身跑了回去,硬是把已经死掉的九希启黎的尸体给背了过来,放在了另一个石床上。人数算是齐了。只是那个之前跑掉的族人却不见了踪迹。
看着雾气越来越深,已经到了大腿,有人要离开,大祭司也不阻拦,只是把九希正南给拉住了。
“祭品已经放好了,既然你父亲留下了那句话,我们只能碰一碰运气了。”
(那句话?守不得规则见不得真神?规矩?难道仅仅是需要显出人祭?)
九希正南略微有些不舒服,看着雾气慢慢遮住了周围的一切,他只得护住了全身的衣服,而此时,雾气反而不那么的冰凉了。直到雾气浓的伸手不见五指,九希正南那颗乱糟糟的心反而静了下来。隐约中,雾气里传来了一些粘稠的挪动声,就像是脚下踩着淤泥,稀里哗啦的。那声音就在耳边,九希正南甚至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物体在移动。
他本能的想往后退,被旁边的一只粗糙的手给按住了,那是大祭司。
浓雾下,也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但九希正南感觉到大祭司似乎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带着一点点的温度,他甚至轻拍了几下九希正南的手,似乎有隐藏的意思。
九希正南没明白,可还是把大祭司塞到他手里的东西揣进了怀里。这东西似乎是一块石头,玉器之类的物品。放在胸口处,那温润的感觉让九希正南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而耳边的粘稠的移动声也停了下来,接下去是某种巨大的吸食和咀嚼声。
雾气里还溢散着一些血腥味。
深深咽了口吐沫,九希正南猜测是那所谓的山蜃在享用它的祭品。
整个过程维持了近乎二十多分钟,等雾气散去,九希正南长舒了口气。再看周围,除了大祭司,竟然只剩下四个人。其余人的去了哪儿,九希正南完全没什么印象。或许是在雾气起来的时候跑掉了,或许是被……
看了一眼大祭司,大祭司却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他只是颤颤巍巍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走到了石床边,扶着石床呼出了一口浊气。
“咱们算是安全了吧。”
他这样说着,示意九希正南往另一端看。
在那口深井的后面,岩壁上竟然多了一个方形的洞口,只有一米的高度。九希正南确信,在雾气出现之前,那边只有岩壁。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父亲留下的那两句话是有用处的,正指引着他前往某个地方。
“大祭司,既然雾气退去了,地面上的雾气也应该散了吧。您是不是带着他们先回去?后面怕不是那么的安全了。我们已经折了好几个族人了。”
九希正南是不确定雾气浓郁的时候有没有别的族人出了什么事情,反正那石床上除了血渍,连个肉渣子都没留下,那山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回去?部族里面瘟疫不散,会有更多的族人死掉。现在必须要找到几位长老。不管是秘地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总得长老们做出个决策。哪怕是将整个部族迁走。到了这一步,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打算回去了。你们要是害怕的,现在可以自己离开。”
大祭司面色并不好看,他留下句话,朝那个洞走去。
九希正南赶紧跟上,这一趟能够得到自己父亲的一些信息,他已经很知足了,只是现在得到了这么信息,甚至感觉自己的父亲可能还活着,他当然不会离开。危险是有的,可就像是曾经对未知的着迷而闯入秘地一样,那种探索欲又占据了思维高地,他想要走到底。
剩下的四个族人并没有离开,也一起跟了上来,能在雾气中留下的,胆量都够了,最多一死而已。
火把在之前雾气浓郁的时候已经熄了一些,现在又重新燃了两根,昏暗的洞里一下子亮了很多。
洞显然是人工开凿的,比起之前下来的阶梯那种应势而凿的粗犷,这个洞倒是很方正,往里面走一些之后高度加了不少,勉强可以站直了身体,不然岣嵝着会非常难受。
这个洞的角度并不是继续往下,而是在拐了几拐后,徐徐向上,坡度不大,还不至于会滑落的风险,但也要注意脚下,比起下来的阶梯,要吃力的多。
大祭司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呼吸急促让跟在他后面的九希正南很是担忧。他不得不留心大祭司的动作,每次在大祭司脚下不稳的时候,都会推上一推,看得出大祭司在憋着一股劲儿。
便是九希正南都感觉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的时候,洞总算到了尽头。
当双手搭在平面上的时候,九希正南脚下一蹬,翻身上去,随即坐在地上,他都快虚脱了,大祭司自然面色白的吓人。
有族人跟上来给大祭司拧开了水袋,喝了两口,大祭司的面色才稍微好转一点。
等喘足了气,九希正南举了火把站起来,却被新的地域周围的场景给惊呆了。
放眼望去,火把能够照到的地方全是歪歪叉叉的人影,也不知凡几,距离近得能够看清楚是一些等人大小的石像,只是这些石像做工太过于精细,偏偏每一个石像均是一副扭曲的面容,好像他们正经历者某种深入骨髓的苦痛,让人看的胆战心惊。
“这……”
“这里是秘地!”
大祭司望着这片石像群,告诉所有人。
九希正南是去过族里的另一处秘地的,那里更像是一个墓穴。可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那些石像的数量远超想象,火把下能够看到的都已经过百,在远一些的黑暗里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
他是见过一些市面的人,知道寺庙里会有石像,菩萨罗汉;知道帝王墓葬里有石像,臣子诸侯;冥道里有石像,夜叉恶鬼;仙山里有石像,神明象征。
可眼前这些石像,一个个均透露着难以忍受的折磨一般,每一个又均都不一样,它们各有各的苦难,各有各的决绝,好似陷入了循环往复的深渊。
“受罚之人。传说这些都是各怀鬼胎来秘地寻求某些事物的凡夫俗子,被秘地里的真神惩罚,承受永无止境的苦痛,直到时间的尽头。只有真正虔诚的人,才能够抵达秘地的深处,得见真神。只是,曾经我们来秘地祭拜,都是在外围,这些石像我也仅仅是在外围远观过,从未有如此近的距离。看来,我们是从另一条路,进入了秘地的深处了。”
关于这个分支的剧情可能还有一段,就当是个小番外吧。关系到后面的剧情。
106.分支(九)
秘地,便是在九希一族中也充斥着各类传说,饶是九希正南已经进入过其中的一个,也依然是满脑子的疑惑。时至今日,年轻时闯入那处秘地的经历还时不时会浮上心头,有很多的东西困惑着他。何况在那座桥上的年轻时的同伴的尸体又该如何解释?
看着数量巨大的石像,九希正南想到了那处秘地深处的一座大型棺椁表面的阴刻,那画面和眼下几乎一模一样,当初他还以为是什么万鬼横行图,现在才知道这些均是受难之人。
这些石像便是放在现今,让整个九希一族的人全部投入制作,恐怕也需要一代人的时间,而这些石像真正诞生的时间怕不得在五六百年前,或者更久远的过去。
谁留下来的?其人力物力又出自哪里?难道真的是神明所为?
“我们先往外围走吧,去长老们经年祭拜的位置。”
大祭司大概辨认了一下方位。虽然周围均是石像,但石像的面朝方向是一个方向,均是朝着秘地的更深处。只要沿着石像背对的方向走,自然能够走出去。只是,火把的光照有限,也不知道这里距离外围有多远。
一路上,大祭司大概将这处秘地他所知晓的部分说了出来。
这个秘地虽然位于地下深处,却有很大的空间,族内长老们一般都只在外围固定区域进行祭拜,每年少则一次,多则两次。不会有更多的次数。唯独长老们消失的这一次属于例外,也不在祭拜的正常时间。
从外围的祭拜点,到石像群,在过去会有一条长道直通秘地的尽头,那是一片神殿的建筑群。整个秘地其实不算太复杂,只是有些广阔,进入之后完全感受不到是在地下而已。
按照大祭司的决定,一行六人要先抵达祭拜点,在祭拜点查看一下长老们是否有留下什么痕迹,再稍作修整,待定后面的安排。
九希正南便一直扶着大祭司,按道理说大家应该都累的筋疲力尽才对,可并没有人开口要停下来的意思。实在是这片布满了石像的区域充斥着让人心悸的阴森气息,只是看着那些石像扭曲的表情都仿佛能听到凄惨的哀嚎。
或许是真的疲惫到无力,大祭司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趔趄了一下,九希正南倒是拉住了。可大祭司却不小心还是撞到了旁边的一个石像。那石像也不知道是时间太久远的关系,还是本就不牢固了,竟然被这么一撞,整个倒了下去,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空心的?”
不,准确的说,并非空心的,碎裂的石像里竟然掺杂着一些枯骨,由于时间太过久远,这些枯骨仅仅剩下一些骨渣子。再细细一想,恐怕这些石像不单纯只是石像而已。
不安心的九希正南又推到了另一个石像,果然,石像是一样的,里面亦是空心结构,并且这个石像内还有一颗不算完整的头颅。
这庞大数量的石像竟然都是用人做成的。
先不谈如此做法的手艺高明,单单是数量就让人头皮发麻。这样茫茫的石像群所投入的已经不单单是人力物力了,还得有大批的“基础材料”。这样的规模在久远的过去,已经达到并超越一国之力了。
奴隶?还是信徒?
大祭司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的迷惑表明便是他都不明所以,那九希正南就更无所猜测了。
这也许只是个插曲,但本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人数的队伍更加的沉寂。
又走了十多分钟,几个人终于走出了石像群,前方便是一个被各类物体摆拼出来的半月形的平台,上面甚至还有些亮光。
走过去发生亮光源自两盏油灯,一些生祭祭品还摆放着,只是血迹已经干涸。这些应该就是族内的长老们留下的。只是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过,既然长老们来过这里,总会有一些线索留下。在大祭司坐下休息的时候,有族人在旁边寻到了一些脚印,沾着血迹,方向正是秘地的深处,只是这个方向和几个人来时的方向有一点点错开而已。
“生祭做的很完整,长老们到这里为之应该都是顺利的,既然在生祭后又朝秘地深处出发,恐怕是长老们发现了什么。休息十分钟,稍作补充,咱们也跟过去吧。这秘地应该没别的出口了,或许长老们就在秘地里面。”
大祭司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自信了。他们可就是从别的地方叉进来的,鬼知道这秘地内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岔道。
咬了些肉干,九希正南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望着不远处那些石像,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在休息的差不多后,大祭司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截竹签,和他当初放在九希启黎手里的一模一样。按照族里的传统,这叫家引,若是死了,人的灵魂可以凭借这个竹签找到回家的路。虽然没说破,但大祭司恐怕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穿过石像群,如同大祭司说的一样,一条四马并行的长道出现,岩壁似乎在这里得到一些收拢。
到这里,九希正南嗅到了一些咸味,他跟着味道走到了岩壁边,用指甲扣了扣石壁,硬是刮了些粉尘在鼻子前嗅了嗅,这还不完,最后放进嘴巴里品尝了起来。
“盐?”
老山里会有些石盐,但是却绝不是眼前这种灰黑色的岩壁,可奇怪的是这些岩壁的咸味鲜的惊人,离得近了都感觉到味蕾被刺激了,而空气中那种干涩恐怕是这些盐将空气里的水分全部吸收了。
“这地方怕是待不了太久的。大祭司,咱们得快进快出。”
从踏入长道以后,周围就让人感觉干燥的很,大概是因为盐分的缘故,本来岩壁上就有许多粉尘,没人的时候都落在地上,可人一动,多少会卷起一些,飘散在空气里,那些盐尘粉末呼吸到鼻子里,带着咸味儿,刚开始还让人感觉有些新鲜,甚至会让人精神振奋,但走的累了,就觉得连鼻孔里都带着些许灼烧感,众人的水袋也被越来越多的拧开,淡水的消耗随着深入而不断增加。
九希正南本来以为这条道应该没多远,但赶了五分钟的路以后,前方就是尽头的感觉却依旧不变,那种望山跑死马的错觉让他有些躁动,鼻子里的咸味让他觉得自己都快被腌制了。
“呼……呼……”
每个人都喘着粗气,之前的休息好像仅仅是压抑了疲惫的显露而已,等劲儿爆发出来,感觉到在这里行动要比在之前的长坡洞里走的累的多,体力的消耗让人疲惫不堪,就连双腿都开始疲软起来。
九希正南在沿海生活了十数年,他自然是见过大海的,也嗅过海风里的那种咸味。但长道处的味道可比海边要咸的多,如果说海风中带着咸味可以让人有种享受的话,此时长道中的众人简直就是遭罪。
到了长道的深处以后,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人抓了一把盐塞进了嘴巴里,就连平常很随意的吞咽动作,都会牵扯着鼻粘膜,一个族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流鼻血了,只能用衣服沾湿了捂住口鼻。
可越往后走,就越觉得热,那不是因为运动带来的热量,而是感觉空气整个都灼烧了起来,好似进入了一个大火炉一样,并且众人还在向火炉的中心地带前进。
汗水很快就浸透了衣物,就算是速干衣也顶不住,加上空气中的盐分一层层裹上来,那种难受是无法形容的,就连裤裆里都塞满了颗粒。
“大祭司,还有多远?之前就是这样的吗?”
大祭司已经无力再说话了,他只是摇摇头,尽可能的往前指了指手。
那个流鼻血的族人没抗住,蹲下了身子,就不动了。便是九希正南都没力气去询问一句。明知道在这里停下,很可能就会死在这里,却也没有办法。众人正处于一个极为凶险的境地,唯独前进,退无可退。
人类能够直面死亡,却抵不住在一点点的痛苦中慢慢走向死亡,温水煮青蛙才最恐怖,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老者害怕死亡,那种慢慢走向死亡,慢慢贴近死亡,慢慢感受死亡,是多么的无助。
痛苦会消磨意志,死亡最终会打破坚持,一枪打死和用枪指着威胁是两种感受,而后者更容易让人打破底线。
活着,是所有人的渴求,当死亡真正将要降临时,才能慢慢压榨出人的潜力。
虽然每个人都已经在奔溃的边缘,可谁也不想在这里变成死尸,坚持,咬牙坚持,坚持走到最后。
那是对生的渴望。
当众人互相搀扶着走在奔溃的边缘时,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些亮光,那光是比火把的光更让人感觉到生命的希望,大片大片,闪烁着五彩的斑斓。
长道的前方也随之开阔起来,随着视线一转,一个巨大的空间猛然展现在众人面前,一片足够雄伟的建筑矗立在被长道另一端,像是宫殿,但单单是殿前的一根圆柱就足足要四人环抱,其高度少说也有十多米,而宫殿的正门开的仿佛是为了迎接一位巨人。
咸味到这里猛然散去,因为从宫殿那边正有些许的风吹过来,把那些咸味都吹散了,并且风中似乎带着潮气,让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都被压榨到极限的几个人为之一震。
把水袋里的水一饮而尽,九希正南呼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样。
便是大祭司都好像精神了起来。
有了这么一缓,众人赶紧远离长道,这一走,脚步声混在一起,远远传开,竟然像是浪潮般叠加了起来,隐约中又听到了水声。随即,那片宏伟的宫殿开始散出大量的雾气,不似之前在山蜃那边看到的那种浓的不见五指的那种,而是淡淡的,如若云气一般的缥缈。
这些云气散开,有些还带着奇怪的颜色,拱托着那片宫殿,让宫殿都仿佛升入了云中,成了一座云中殿堂。而之前众人看到的那些亮光竟然是宫殿殿门的一盏盏长明灯。
往前走了一些,包括大祭司在内,无一不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惊叹。那些宫殿极为巨大,人站在宫殿前,高度还不及一扇门扉的五分之一,一盏盏长明灯汇聚起来,远远望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足够的水汽,让人不由得要多呼吸几口潮湿的空气,以湿润一下干涸的嗓子。
“有长老们的痕迹吗?”
痕迹?
被大祭司这么一问,九希正南才从那宏伟的宫殿中回过神。他环顾四周,的确有一些除了他们之外的脚印,挺明显的。只是不知道已经留下了多久。
脚印不多,大概是四个人的样子,可若是长老他们,怎么只剩下四个人了呢?其余人呢?来的路上也没看到其他人的踪迹啊。
或者说,是其他的人?
九希正南让大祭司在原地休息一下,自己举着火把在周围转了一圈。果然再另一个区域同样发现了一些脚印,不过这些脚印就多了很多,差不多有十多个人的样子。
而所有的脚印全部指向那片宫殿。
这些宫殿并非常识的宫殿,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属于人类建造的,先不说宫殿异常的高度,其整体风格ye要更原始,并且透露着一种野性和粗犷,却又不失玄妙和恢弘。
要上宫殿得先攀登一道阶梯,每一层阶梯都有七八十公分的高度,还得穿越云层。
之后便是殿门,在云雾还没有扩散开之前,九希正男是看到近处的一个大殿内的情况的,似乎里面站着一些身高二米往上的人影,他觉得那些应该也是石像,具体的只能进入宫殿才能知道。
可那些脚印的主人呢?在九希正南等人来之前,显然又另外两批人进来过,其中包括长老们。那他们人呢?为什么这里诡异的安静?
难道这些宫殿内部还有别的出路?那又是通向何方?
107.分支(十)
“真的要进……进去吗?”
一个族人问了一句,被云气笼罩着的层层宫殿总有一些压迫感,而相对的来说,九希一族里的族人大多数是有信仰的,真到了秘地的里侧,难免会有各种念头,这倒也不是害怕,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虔诚。何况,谁又能够在看到这样的一片宏伟建筑后,不被深深震撼到呢。
九希正南到大祭司身边把他的发现告诉给了大祭司,既然有不同方向的两批脚印,自然有两批人已经提前进入了那片宫殿内,要进去也得考虑跟着那边走能够更快速的找到长老们。
若是以人数考虑,自然是人多的一边更像是长老们一行,毕竟还没有发现长老们那边有人手折损的痕迹,倒是九希正南自己这边少了一半的人。而那四五个人组成的另一批人很可能与石桥上发现的那个尸体有关。
大祭司从怀里拿出一个朴素的布袋,从里面倒出五枚不规则的卵石和两块甲骨,以及一枚金属材质的圆形类似硬币一样的东西。他嘴巴里念念有词,随后将这些东西往地上一抛,几个零碎落在地上,并没有像九希正南想的一样散的倒出都是,仅仅是落地弹了一下,便各自稳住,好似有着力量硬是将这些零碎物体给按在了地上。
“这……这一趟恐怕凶险的很。正南,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旧识,他虽然没有嘱托过我,可作为长辈,你得记住我一件事情,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要去一个地方,等待一个人,至于是哪儿,等什么人,我不能告诉你,你知得记住,你要活着,就行。”
这应该是一种占卜仪式,九希正南没有看懂,但大祭司显然觉察到了什么,竟然在这里就做了一种好似遗言一样的嘱托,九希正南茫然点头,却又不知得该如何回答。
“走吧,被想太多,我只是给你一些指引而已,那是你的宿命。至于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宿命。”
大祭司又一次拍了拍九希正南,然后却没有朝着那一批人多的脚印走去,而是顺着人少的那一批的脚印踏上了宫殿群的第一阶台阶。
九希正南在后面稍微发了一下呆。
(宿命?活着?一个地方?一个人?难道……我要远行?)
他速速晃了晃头,把一脑子的迷糊给压下去,跟上了大祭司。
台阶很高,根本不像是为普通人准备的,每一阶都要攀爬上去,便是九希正南这样的青壮年都费劲,何况是大祭司这样的老者。几个人几乎是互相拉扯搀扶着才爬上了第一道宫殿的大门前。
站在这里,那些云气便到了脚下,人往里面缩一些,就好似登上了天,脚下便是云雾缭绕。
殿门左右各有一盏油灯,青铜的材质给了油灯非常古朴厚实的年代感,里面的灯光也足够的亮,使得众人站在殿门前就能够看清楚殿内的一部分情况。
两列高达三米以上的巨型黑色石像分列在对门的通路两边,就好似两列护卫一样,每一个石像都各有不同,就连它们所持的武器也大小不一,却均是一副威严怒面的模样,这些擎立着的石像,给人一种威慑,让人不由得带着慎重和恭敬。
“不会是和外面的那些石像一样,也是用活人制作的吧?”
听有人这么说,九希正南立刻摇头。
“哪儿有这么高大的人。而且这些石像可是黑漆漆的,可能是类似近卫之类的存在吧。守护这些宫殿的。”
这些巨型石像的面容均清晰可辨,比之外面的那些成百上千的石像可要精细的多,便是身上甲衣的纹理都能够看的清楚,显然都是精心打磨的。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九希正南突然感觉心里毛毛的。再看那些巨型石像,眼神都飘忽了起来。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些巨型石像的脑袋好像都偏了过来,所有石像的面部,准确的说应该是眼睛全部转了过来,对准了众人所在的殿门的位置。
(活的?)
九希正南打了激灵。
被一堆石像盯着,那种感觉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只能真的处在那个环境中,才会感觉到惊恐,何况这些石像每一个都有着近三米的身型,那一对对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就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些石像攻击一般。
压迫!
九希正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往旁边移动了一些距离,可再抬头看,那些石像的眼睛似乎依然盯着自己。
吞了口吐沫,九希正南把目光投向大祭司,这种情况太诡异了,难道说这些石像真的是活着的,在无法得知具体时间的长久历史中一直守护着这里?那自己这一群人还要进去吗?或许还是得依照自己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守不得规则见不得真神。
“学着我的样子,躬身垂面,进入殿内后,绝迹不得与那些石像直视,一直往前走,等脚下出现了一些痕迹的时候,就过去了。”
痕迹?什么痕迹?
九希正南刚要问,大祭司已经跨过高高的殿门门槛,走了进去,他的身体躬成虾状,卑微的往前走着。
一咬牙,明明心里头慌得很,九希正南也不得不追了上去。
这样躬着身子是非常难受的,可九希正南只能听从大祭司的,他把视线固定在自己的脚下,寻找着大祭司所谓的痕迹。
进殿后,大概走了十多米,也就是路过第三个巨型石像的时候,九希正南似乎听到了很低沉的咔嚓声,声音就是从旁边传来的,好似那些巨型的石像动了一样,他努力忍耐着心里的躁动,不去查看这些石像是否真的动了,紧随着大祭司的脚步,往殿内深入。
可九希正南忍住了,不代表别的人可以忍住。
随着一个巨大的物体撞击地面的“”的一声巨响,夹杂着一个族人的痛苦哀嚎的戛然而止,九希正南本就紧绷的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他不由得大口的喘息,刚要支起身子,却被大祭司薅了一把。
当低垂着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些红色的时候,九希正南的余光看到大祭司似乎站直了身子,他这才舒了口气,可想回头看看,依然被大祭司给拽住了。
“嘘,走。”
大祭司也没有回头,他似乎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让九希正南跟紧他。
其余的几个族人跟上来了吗?那个发出惨叫的族人怎么样了?他是抬头看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事情?哪怕九希正南有一些猜测,更多的是好奇和惊悚,想要回头看看,却也没有那个胆子。万一那些石像真的是活着的呢?仅仅是万一……
这间外殿不过是一系列建筑群的最外围,主殿还在后面,在下面看的时候,层层宫殿不断累加,分左右,如若一个“门”字,要抵达最后的主殿,得穿堂十几个外殿,而每个殿内都是这样的话,鬼知道他九希正南能不能撑得住自己的动作,稍有不慎,比如不小心外了个头,或许就打破了某种规矩,也许等来的就是这些巨型石像的雷霆一击。
九希正南不由得打了退堂鼓,自己有家室,有孩子,若是在这里死了,真的值吗?而且,自己早在十多年前就离开了宗族,这一次回来可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情况。一路上都是被催促着的,又或者是被情况所逼,他现在还有机会退缩,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回到自己妻子女儿身边。
(我到底为了什么?)
“你的父亲,或许就在前面。”
大概是感觉到九希正南的步伐越来越凌乱,甚至好像刻意没有跟上自己的速度,大祭司低声说了一句。
“他……真的还活着?”
“进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你不是没看到你父亲的遗体嘛。也许我们紧随的脚步就是你父亲一行人。”
“一行人?我父亲还有帮手?那他为什么不和长老们一起?我父亲到底想做些什么?您又知道什么?您既然能够找到我,也有办法找到我父亲的吧。为什么不早说呢?也许……长老们就不会失踪了。对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到长老们?”
这么一问,九希正南就发现事情好像不对劲了,是啊,为什么大祭司能够找到他自己?为什么能找到他,却不能直接找到长老们呢?他又对自己的父亲知道些什么?
大祭司沉默了一下,等走出第一间宫殿,他才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本不应该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你问了,这个时候告诉你也可以。可你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了吗?关于你父亲的事情,关于部族的事情,关于这个秘地,和其他秘地的事情,以及你的身份。”
大祭司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这和他之前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这个瞬间,他的音调完全不像是一个疲惫的老者,反正中气十足。
“你……”
“你准备好了吗?”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大祭司?不,你是大祭司,但你不是……你。”
九希正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锅。从目前来说,自打从族里出来,好像一切都是有意无意的受到了大祭司的引导才到了现在这一步的。甚至是九希启黎的死好像也有种仪式感。毕竟,那座桥上本来就有个死人。也许九希启黎的死就像是一种过路费呢?
反正此时此刻的九希正南对大祭司有了太多的怀疑,很多有问题的事情都被九希正南想到了最坏的地方,他甚至都开始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会对你有敌意的,若是有,你早就步九希启黎的后尘了。他会死,正是因为他做了危险的事情。你以为那山蜃为什么在我们到来的时候突然发难,还不是因为那个家伙,他根本就是长老们的一颗棋子。我自然要先除了他。只要你按我说的做,等我们进了主殿,你自然会明白一切。包括你父亲的事情。”
大祭司竟然直接承认了是他对九希启黎动的手,而他说的话更是暴露了很多的事情。比如他应该站在了长老们的对立面,这或许是他没有选择跟着更多脚印的那一批人之后的缘由。更有可能的是,长老们的失踪还和他有关。
“你可以现在就离开,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跟着我前往主殿,你会得到很多你难以置信的东西。而如果你现在离开,你并不一定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这处秘地是整个部族内最神秘的一处,这里不仅仅有许多古旧的秘密,还有超越了理性的力量。”
九希正南抿着嘴,他的确很好奇这处秘地的东西,就像是曾经他好奇闯入另一处秘地一样。真要让他选择,他还有些犹豫。
可人毕竟已经进来了,正殿近在咫尺,总要去看一眼。
他对大祭司点点头,却保持了和大祭司的距离。那九希启黎死的古怪,他不得不防着,哪怕如同大祭司说的,要是想杀他,他早死了。
后面的宫殿都有着各类通过的办法,不一而足,无外乎要表现出所谓的规矩,虔诚、谦卑、真诚之类……也迎合了那句九希正南父亲留下来的话。
等到了最上层,也就是最高处的正殿的前方,九希正南的新很乱,他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正殿并没有什么门扉,空洞的敞开着,只是殿内漆黑一片,就算站在门口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唯独大殿整个比例倍化的巨型结构让人非常的不适,那庞大的入口仿佛是等待着某位高大至极的存在,几个人在站门口就如同玩偶一般。
大祭司伸手抚摸着殿前柱,眼中闪烁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等了片刻后,才对九希正南说道:“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夸父的故事。”
九希正南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有听过什么夸父。难道这个夸父和这里有关?
108.门
夸父,大凡知道的,都是通过一个词汇夸父逐日,所延展的是一个神话故事。
也许我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听说过,但九希正南没有,他毕竟生活在十八世纪的环境里,还是那样的一个世界。成年前他一直在九希一族,有着属于九希一族的童年故事,成年后也不会去和人交流别的神话故事,没听说过是很平常的。
其实关于夸父的故事并非只有夸父逐日,传说后土生了信,信生了夸父,夸父居住在一个名曰“成都载天”的地方,那是一座大山,拔地而起,高与天齐。由于天生高大,夸父拥有着绝对的力量。在黄帝与蚩尤的战争中,蚩尤是落于下风的,直到夸父的加入,蚩尤得到了夸父的帮助,如虎添翼。不过,最终蚩尤和夸父都被应龙杀死在凶犁土丘。
也有一说,夸父累死在逐日的途中,他遗弃的手杖,都化成桃林。
或说夸父逐日,渴了,饮干黄河、渭河都不够,想去北方的大泽,却被应龙所牵,而渴死了。
种种神话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真,那毕竟是久远到难以计量的过去的故事,代代口传,早已经变了模样了,但在所有的神话里,对于夸父的共同描绘都表明夸父是巨人。
而在所有的世界,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神话中,总会存在巨人一族。
大祭司看着九希正南不明所以的样子,大概的将夸父的神话告诉了他。
“你已经去过我们部族所守护的三个秘地中的一个,你应该在里面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棺椁了。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棺椁里就葬着夸父,而这里就是【“成都载天”】,你信吗??”
九希正南半天都没回话,他还在理解这些神话故事和秘地的关系。他的确闯入了另一个秘地,在十多年前,也的确看到了那个巨大到让人害怕的棺椁。可如果那里面葬着夸父,这里是“成都载天”,这和九希一族有什么关系,九希一族为什么要守护这些地方?一直以来那位九希一族所祭拜的神指的就是夸父?一个死去的神?而且……神话里的夸父不是居住在擎天之山上吗?这“成都载天”怎么会在地下?
大祭司并没有继续对九希正南做解释,而是将九希正南引入了正殿内。
当九希正南跨进大殿的一瞬间,大殿深处一股气息便传了过来,似乎在不停地呼唤着他。
正殿内并没有光源,黑乎乎的一片,也就在朦胧中能够看到一些庞大的影子,似乎是比之前的那些殿内的石像更大的样式。
“咔嚓……”
走在前面的大祭司好像是触发了什么东西,随着一些如同机械转动发出的声响,大殿的顶部竟然露出了许多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夜明珠,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最让人惊奇的是,这些点缀着大殿顶部的夜明珠似乎并非随意摆放,杂乱中有着明显的规律,抬头望上去,就像……就像是看到了夜色的星空一般,那么的玄妙和美丽。
这样的一片星空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珍宝,闪烁着如同星斗般的光泽,让人不由得痴迷。
九希正南抬着头,嘴巴不自觉的张开,惊诧于这让人不能自拔的玄妙景色。可也就在此时,九希正南正上方,一颗星斗猛的一闪,竟然就此掉落了下来,正张着嘴巴的九希正南完全没反应过来,龙眼大小珠子就直接砸进了他张开的嘴巴里,巧合的如同安排好的一样。
他身子一抖,脖子一伸,那枚星斗般的珠子就顺着他的舌头滑了进去。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旁边的大祭司还依旧抬头看着上面的星空,根本就没注意到会有颗珠子掉下来,那颗珠子就仿佛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如若白驹过隙,不留痕迹。
九希正南捂着自己的脖颈,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又有些不敢置信,他划了划自己的喉咙,那颗龙眼那么大的珠子滑进他的肚子里,他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嗓子里好像只是溜进去一股凉气而已。
怔了几秒钟之后,九希正南有些心慌,他不知道这真的是个巧合,还是有别的什么因素存在。他不相信一颗珠子能如此准确的,恰到好处的,掉进他刚好张开的嘴巴里。
看到大祭司好像没发现这个事情,九希正南没打算说出来,现在他并不能相信这位大祭司。
可珠子,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已经进了肚子,九希正南肯定是有些慌的。九希启黎的死让九希正南意识到自己看到的珠子兴许是某些并不友善的东西,哪怕单纯的只是一颗珠子,也不是好事。更有甚者,是什么虫子的卵之类的呢。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犹豫归犹豫,到了这里,要是不进去看一看,那大概真的会成为一生的遗憾和不甘吧,毕竟这里可是一座久远的不知道年代的宫殿,不论是什么人修造的,其本身依旧代表着过去璀璨的文明,就算不考虑什么长老们的安慰,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物件儿带出去,那都是无法估价的重宝,这也许能够让九希正南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儿过上富足的生活。
何况,好奇心是人类的最原始的欲望之一,所谓好奇害死猫,谁又能够抵挡好奇心作祟呢。
揉了揉眼睛,让自己的视线不再往上瞟,九希正南舒着气,那些珠玉宝石闪烁的光泽让他有些不安,更多的还是对自己肚子的不安。
大祭司也从头顶的星空中清醒了过来,并没有意识到九希正南的奇怪表情,向九希正南招招手,继续往正殿内部走。
这个正殿大是极大的,却并没有分耳室、偏殿之类,除了时不时看到的巨柱,完全没有任何格挡,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围墙上面直接堆了个屋顶,粗狂到反而不太像是宫殿。
这地方本身就神奇的很,能在地下这种深度的地方修建这么不合理的建筑,便是夸父,也足够奇怪了。
在正殿的深处,借着殿顶的“星光”,隐约中能够看到前面是一个高台,朦胧中似乎有个人端坐其上,其身型高大无比,而在台下则站着不少人影,走近了便看出来除了几位长老,还有几名并不认识的人。另外,在几位长老的旁边还倒着七八个人,并没有血迹,但倒着的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九希正南和大祭司从殿门走过来,并没有压住脚步声,包括长老们在内的所有人却都没有回头。在距离长老们大概十多米的时候,大祭司伸手挡住了九希正南,自己也停住了脚步。
“他们……不对劲。”
是不对劲,离得近一些才能看到,那边站着的人身体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就如同面临大敌的危险,似乎随时都会奋力一击。又或者是被某种力量压迫着,正全力抵抗。
将目光锁定到高台上的那个身影上,九希正南想尽可能的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让所有的人都如此的异样。
那高台足有八九米的高度,可就算如此距离正殿的顶部还有不小的距离,从下网上看,总有些阴影挡住了视线,哪怕是有那些“星光”存在,高居于高台之上的那个身影依然隐藏在朦胧中。
“怎么回事?”
九希正南小声的询问,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的历练和知识有限,根本无法猜测。但大祭司不同,他显然知道不少东西。
“他们应该这样站着很久了,身体怕已经扛不住了,那些倒下的就是他们的结局。我不能靠的太近,不然也会成那个样子。不过,你不一样,也许你可以救下长老们。”
“我?”
“对,你!唯独你而已。之前我不是给了你一枚玉石吗?拿着它,你会用得上的。”
大祭司往后站了站,意思很明显,该你上了。
九希正南的呼吸为之一泄。
(什么叫你不能去,我可以?难道我来这里从一开始就是有针对性的?)
大祭司给九希正南的那个玉石被九希正南塞在了怀里,他此时拿出来,才发现玉石是一枚雕工相当考究的夏蝉,墨色的玉蝉把在手里,就跟真的一般。
也是某种使然,九希正南就这样走了过去,一直走到长老们所处的位置,他才发现长老们不仅仅身体紧绷,便是面色都惨白一片,脖颈上的血管暴起,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高台之上。
将视线徐徐挪过去,等目光锁定在高台上的那个身影的一瞬间,九希正南的身子瞬间凝固,紧接着一股慌乱感生出,下一刻身体便自行做出戒备姿态,那样子和他旁边的长老们如出一辙。
而在那高台之上,一个高大的粗狂汉子正端坐在一张诡异的白骨座椅中,那座椅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兽骨所搭,猛看过去四爪长蛇身,盘踞着张牙舞爪,竟似活了一般,兽首上的两只弯曲的犄角扭曲之极,,恰恰像是给端坐在上面的那个人顶了一对尖角。
而最主要的是,那个端坐在上面的人是如此的熟悉,那人竟然就像是放大了数个身型的九希正南,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怎……怎么可能?”
九希正南一声怪叫,呼吸随即一阵紊乱,竟然感觉控制不住自己一般,亏得手里紧攥着的那枚玉蝉,温润的气息似乎帮着他压住自己身体的躁动。他扭头看去,身后的长老们一脸的呆滞,瞳孔内根本没有生气。
“幻觉吗?假的吧?”
瞪大了眼睛,九希正南不得不仔细的观望着高台上的那个人,一样的面容,除了只披了一件兽皮,没穿任何衣着,那个人就像是九希正南自己坐在上面假寐一般。
他立刻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痛觉让他感觉到自己应该不是做梦,他又不敢轻易去触碰长老们,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触发到什么。只能向后面的大祭司求助。
在回头,哪里还有大祭司的影子。
虽然不知道大祭司有什么计划,九希正南也只能靠自己决断。
他终究还是压住了内心的恐慌,从最下层爬向高台的最上方。
只是,当他爬上去以后,高台上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枯骨座,便是坐面都高过九希正南的枯骨就那样摆在那里,上面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坐上去的人存在。
他猛地回头,却看到高台之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身体摆出一个扭曲的姿势,就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就如同……祭品。
祭祀天地,供奉神明,祈求风雨,得望子孙……这并非某个时代,或者某个区域的单独行为,而是遍及世界各地,各个时间,自有人以来,便紧随人类文化发展的大事。
西有老来得子的亚伯拉罕准备向上帝献祭其子以撒,东有释迦摩尼割肉喂鹰,他们祭的是自身血肉或者血脉,贡的是信仰。
至于阿兹特克人几近疯狂的活人祭祀,邾文公杀死子来祭祀次雎之社,亦或者敦煌石窟158窟中所示的前排左割鼻,前排右用剑刺胸,中间戴帽者刺胸,后排左割耳都算在其中。
但“人牲”和“人殉”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把人弄死。
而九希一族每年都有类似的活动,虽然不在用人,而是牲口,但根性没变多少。九希正南当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他甚至看近距离查看过那些被作为祭品宰杀的牛羊,那些牛羊被摆成的样子,就是高台下这些人现在的样子。
这算什么情况?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九希正南一脸的不知所措。
可他不知所措,却有人清楚地很。那正是大祭司,他从旁边的一根巨柱后走出来,手里多了一柄黑色的匕首,走到一位长老后面,对着九希正南邪笑着,划开了长老的脖子,就像是牛羊这样的祭品。
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都没等九希正南下来,便已经将高台下的人都抹了脖子。
血流了一地。
“你……你疯了?”
九希正南大吼着,却被背后的一道光给刺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高台的正后上方亮了起来,将九希正南的影子投射到高台下,他这才发现,长老们被献祭后并不是杂乱的倒下,他们倒下之后拼成了一个“门”字,便是他们的血也扩散开,将这个“门”放到最大。
开始他真的以为那是血,但这些血竟然继续往外扩散,速度快的不像话。九希正南立刻意识到,那不是血,而是影子。
他回头一看,在高台之后,竟然立起了一扇门来。
109.宿命
“门?”
“是的,一扇……怎么说呢,或许不是常态下我们所理解的那种门,一扇……一扇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链接点。所有抵达那处秘地的人都仅仅是为了成为祭品,为了打开这扇门而已。”
一个相对来说要隐蔽一些的位置,方一行盘坐着消化自己啃食的那些海怪的血肉,一边听着旁边从异变状态下恢复了一些的九希正南的故事,不时开口询问。
九希正南的故事很玄妙,也很诡异。这里面肯定藏了很多的秘密,不管是旁观者清,还是当局者迷,到现在有些事情,九希正南都没有弄清楚。
“嗯,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乎于门的信息。后来呢?”
方一行揉了揉肚子,对九希正南故事里的门产生了兴趣,在整个庞大的黑暗游戏中,门是个非常有趣的事物,而在整个旧日支配者的神话体系里,门又是某位强大存在的专属配词,这似乎把目前他方一行所经历的奇怪事情给串联了起来。
“后来?”
九希正南突然皱起了眉头,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如同爪子般的手掌狠狠拍了拍脑袋,使得脑袋上还浮存的粘液都溅了出来,那样子好像记不得一样。
“怎么了?”
“我……我不太记得了。我能够回忆起的只是看到那扇门一样的事物,后面的记忆就到了这里。中间好似断开了一样。而且……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和怪物一样。”
方一行哑然。
故事显然达到了最高c的时候,却没有了,这让方一行这个唯一的听众十分的难受,好奇心如若猫爪一般挠着他的心胸。可若是九希正南真的失去了那段记忆,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刨了九希正南的脑子吧。现在看来,这个九希正南也许有很大的作用。
(不会是因为我在弄死他之后,又使用异变之血把他拉回来的缘故吧?毕竟是死亡,就像那个参与者尤金亚当斯,总会有些东西在死亡后丢失了。便是我葬身于腾蛇之口,再复生也有很多的错落。)
(可是……他在看到那扇门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来到诺德尔镇的呢?所谓的门,可以通向什么地方?总不能单纯的就是把九希正南从东边送到诺德尔镇来吧。)
这一刻,方一行倒是对东方充满了好奇心。这种探究不亚于方一行对南极大陆的那些疑惑。或许有可能的话,还是得去一趟的这个年代的东方世界。而眼下这位九希正南是再好不过的向导了。
“怪物?别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你不过是比普通人早迈了一大步而已。而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迈出这一步。便是整个人类本身要在自然因素的催化下迈出这一步,也可能需要成千上万年。也许你现在的外表的确……诡异,可刨出人的某些审美观,你已经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超越机械的速度,你现在可以做到许多你曾经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这不是成为怪物,而是进化。”
方一行这样的解释算是一种剖析,可九希正南哪儿能理解这样的东西,他似懂非懂,在无奈中带着一份希冀。
“你……你是说力量?”
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气力,九希正南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带着亢奋。也只有像他这种面临过顺手无策的绝望环境的人,才会体悟到力量是多么的重要。如果当初他就有这样的力量,或许都不用避开山蜃的那些雾气,也不用绕七绕八。或许现在他已经回到自己的家里,陪妻子和女儿了。
见到过“夸父”的棺椁,进入过“成都载天”的秘地,遇上了山蜃,还有虫嗜,九希正南缓和了一些后,开始慢慢接受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毕竟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怪物般丑陋的样子,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是可以恢复成自己平常的模样的。
何况……现在的他应该算是逃出了牢笼了吧。
他的记忆的确有了个很大的断层,他能够回忆起来的,便是看到那扇“门”,再之后就已经到了这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若不是他在沿海生活的时候见过西方人种,也听过外国话,恐怕还真的会疯掉。好在,他是个肯搏力气的人,大部分那个年代的东方人,都吃的了苦。这也让他能够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重新站起来的原因。
九希正南没办法回忆起来自己的如何抵达这个新世界的,却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他答应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想家。
从最底层的苦力,到泥瓦匠、建筑工。九希正南用自己知道的手艺活着。赚取着能够载他回家的船票的钱和希望。
在这段时间,他学习了很多知识,比如整个世界的架构,东西方的距离,家乡与现在所处位置的方向等等,这样的经历让他大开眼界。
或许是他父亲就是一位造师的缘故,九希正南发现自己在建造业有着难以理解的天赋,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规划并构造出华丽而不失作用的建筑,甚至可以在建筑内增添各类门道。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磅礴的创造力让他很快就在一定区域内获得了优秀的声望,哪怕他是一位黄皮肤,哪怕的确有些人看不惯。
这样,他拼搏了四五年,这已经和他与妻子约定的时间长了两三倍了。他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甚至是他已经找寻到几艘打算驶向东方的船只,虽然船不算很大,安全性也得不到保障,可那总是回家的方法。但他却在这个时候被拥有庞大势力的商人联盟给带到了诺德尔镇,安排入神殿的修造人员内。
犹大给了他很大程度的便利,甚至让他成为了神殿修造的主工程师,并一再保证,只要完成这处神殿的修造,不仅仅会安排他回故乡的船只,还会给他一份别样的大礼。
这是一个难以拒绝的交易,要知道商人联盟在这个世界是拥有极大的势力的。有了商人联盟的保证,比某些国家的保证都实在。掌握着大量财力物力的商人联盟若是真的愿意,九希正南回家的路会一马平川,他们的商船可比那些普通货船高级多了。
110.宿命(二)
有了犹大这个商人联盟的真实当权人给与的保证,九希正南自然满心欢喜。这是他来到西方世界以后收到的第一份能够让他如此激动和迫不及待的邀请。虽然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犹大的真实身份,他以为犹大不过是商人联盟的某个区域的总管而已。
之后,九希正南便收拾了行装,直接来到了诺德尔镇,当时方一行已经带人去了南极大陆,并没有碰上,不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来到诺德尔镇的九希正南直接就住在了神殿的工地上,并根据已有的神殿要素和地理环境等,构思及规划了神殿的大小结构,以及框架上的布局,还灵光一闪的为神殿增加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区域。此时再想,有些事情不得不说太牵扯宿命感了。
一切都是顺风顺水的,至少前半段时间如此。
有犹大的物资人力的大力供给,九希正南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完美的展现出来。他虽然对西方神殿的了解不算太过深入,但在建筑领域的四五年的驰骋已经足够让他用自己的创造性去弥补体系上的差异了,何况按照方一行的要求,这神殿半身就应该异于常态。
直到一个,不,准确的说是一组神像的出现。
在神殿已经完成地下部分的施工,地上部分也有了框架后,犹大在施工地安排了新的任务,根据一些小型的神像雕刻出匹配神殿大小的石像,这自然就是斯库拉一行的海妖古神了。当然,这些神像会相对的小一圈,因为犹大表示过,会有两个神像在完成这些之后,再做定夺。
本来,九希正南没有当一回事,他太渴望回家了,离开的这五年,他无时无刻不对东方魂牵梦绕,恐怕也只有东方人才能够理解这种归途一般的感情。他并没有在意这些神像的雕刻任务,因为那并不是他要管理的,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神殿的施工上。
然而,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第一尊神像雕刻完成后,当天海风猛烈无比,海浪达到了七八米以上的高度,大雨让施工不得不暂停下来,便是犹大带来的那些力气大的可怕的家伙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干活。
第二天,管理人员发现,有三个工人失踪了。这是神殿的施工场地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本来也没什么,有人以为失踪的人是不小心失足落下山崖了。
可又过了一天,再次出现了失踪的情况。并且,雕刻神像的那个区域出现了几块莫名其妙的半成品,这些半成品上面被雕琢了扭曲的文字,九希正南并不认识,他是施工场地的高层,自然要去查看一番,这一看,连他自己都出了问题。
那些半成品石像上面的古老文字古怪而生僻,九希正南仅仅是瞄了几眼,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当晚便做了诡异的噩梦,他仿佛被巨大的海怪抓住了手脚,拖入了大海的深处,他就这样在梦里挣扎着,那么窒息的濒死感是如此的真实,在他醒来后,那种死亡的阴影都挥之不去。
而有这样情况的并非只有他一个,神殿的施工场地上,出现这样情况的人越来越多,别说施工难以维持了,便是个人生存都开始受到影响。
不仅仅是身体开始颓废,精神也受到了摧残,耳边不时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低声耳语,一个声音不断地诱惑着九希正南,似乎是想要他做些什么。
吃不下,睡不着,就算是那些体格强大的家伙都成天躺在床上喘息着。
有人想着离开,但白天出去,晚上总是莫名其妙的又转了回来,就好像绕了一个大圈,疲惫的不过是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天,直到有那么一天的早上,所有的神殿周围的守卫突然消失后,那些几乎被噩梦折腾到崩溃的家伙们一个个排着队将那些神像抬入了神殿下方的地下区域,之后就再也没有上来。
或许是有过类似的充斥着绝望和恐惧的经历,闯过两次秘地的九希正南倒是勉强抵制住了如同恶魔般的低语。却被几个工人给架进了地下,而这个时候的地下已经发生了变化,他自己只是在神殿的下方规划了一个大概两层的密室而已,等他被架进来却发现这里赫然扩大了无数倍。
他被这些神情也好,情绪也罢,都亢奋之极的家伙拖着带到了地下很深的位置,在那里他看到了活过来的神像。那个自称是海洋之神的神像看上了九希正南的能力,希望他能够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被层层守护的避难所。如若不答应,就杀了他。
九希正南没有任何能够拒绝的权利,他无法理解一具石像是如何活过来的,又如何改变了这里的一切,这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神明,而是鬼物。西方的鬼物。他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又能怎么办?
想到大祭司曾经说的话,或许他真的是在等待着某个人,如同宿命一样,等待着那个人来解救他。
他被那个神像赋予了相对而言的自由,背上缠着鳖虫,可以自由安排那些工人去按照他的想法打造这里的一切,可一旦有了异念,比如逃跑,就会被那只鳖虫杀死。
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境地,九希正南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可不想自己成为像那些失了理智的工人们一样。那些家伙,不管是普通的人,还是动不动肌肉就可以扩张出一倍的怪人,都成了好似提线木偶一样的傀儡,他甚至看到三四十个人互相攻击,直到死完,另一些人便会将他们的尸体摆在那些神像前面。就像是当初他在秘地里看到的生祭,人祭。
在这种不见天日的环境下,九希正南的意志在被不停的打磨,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天他都去向那些石像恳求放自己离开,到后来,那些神像都不让他进入地下的最底层了,只是通过那些鳖虫向他发出命令。
当方一行一拳打穿了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的意志已经达到了极限,濒死的那一刻,他甚至感受到了解脱。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111.推测
要给九希正南解释【完美之血】的衍生血脉【异变之血】,恐怕得费一番口舌,关乎与【异变之血】的种种神奇便是方一行自己都没有深挖出来,他自然不会费气力的去对九希正南说明关于他生死的具体细节。
“你的命是我给的。”
一句话做了概括,方一行也不管九希正南是否知道自己曾经死过,而且就是被眼前这个人给打穿了胸口的。就算他知道了,也无所谓,上了他方一行的这条黑船,就是他的船员,作为船员自然要为船长服务。比如远在南极大陆,尚不知道有没有活下来的那位被方一行发过船票的生物系学者斯卡拉多斯,方一行迟早还得再去一趟南极大陆,届时,斯卡拉多斯若还活着,就得为他的船长效力了。
至于眼下的九希正南,不管是他的异变方向是目前来说的独一份,还是按他说的便是他们所处的这个神殿之下的区域都出自他的手笔,以及他与东方的那片神奇的土地的关系,都证明了九希正南的价值,并且其价值还有些无法估量。
单单说九希正南在九希一族秘地里遇到的那个“门”吧。
这家伙很可能就是通过那扇“门”来到西方的。他也许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可以方一行的猜测,很可能是九希正南身体自身的一种保护机制,就像是人类在遇到某些无法承受的痛苦之类的遭遇时会昏厥一样。
一定是九希正南在穿越那扇“门”时,看到了某些无法理解的,超越了常识的,几近摧毁他逻辑的东西,让他将这段记忆埋藏了起来,使得他的精神和意志不会因此也被摧毁。这是很有可能的,他方一行进入一些黑暗游戏的剧情的时候,同样会有一个短暂的穿越过程,那时候他就可以看到一个诡异的通道,而通道外围便是被模糊的景象,若没有黑暗游戏的防护机制,估计他方一行也受不住。
若是能够近距离去查探一番那扇“门”,对与他方一行来说,很可能会得到不错的体悟,更有甚至可以把那扇“门”据为己有,不管那扇“门”有没有可能真的和所谓的夸父有关,又或者有没有具备穿梭两地的能力,都值得方一行去一探究竟。
毕竟,他方一行从南极大陆利用神币的力量回来的,那可花了他四枚硬币。如果那扇“门”有类似的功效,这得省下多少的时间,又能兑换出多少的价值物。
所以,九希正南得活着。
“这地方的出现虽然和你关系不算太大,但怎么说也有你的因素存在,识路应该没问题。你现在的力量,只要小心些,从这地下回到地面是很轻松的。那么,你大概给我指一下那些所谓的海神的位置后,就先去诺德尔镇吧。我会尽快回去的。等一切事情安定下来,我会安排将你送回故乡。”
九希正南是一头雾水,但方一行的话却仿佛是一种指令,九希正南好像完全没有反驳的权利,便是他一肚子的疑问,方一行也根本不去理睬。
“可是……”
“没有可是,给我指路,然后离开。我不想再说一遍。”
“好……好吧。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下祭潭,在对面会有一个殉葬尸堆,殉葬尸堆旁边有一个隐藏的地道,那本来是我为了自己准备的,以防止哪一天我也被扔上那个殉葬尸堆里。”
“那不应该是出口?”
“不,这神殿下方原先只有两层,第一层是个迷宫,第二层则被规划成了八角形,在特意调整下,共计有六十四个房间,但房间都不大。本来没有再往细处安排各个房间的用途,以犹大先生的意思,是等这里的主人回来后再做安排。可是,被那些古神占据了之后,这里就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们可能真的是神明,或者鬼怪之类。原先只有两层的地下区域被拉大,加深,硬是弄成了近乎三十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实际数字,这是那些石像告诉我的。”
九希正南向方一行比划着神殿下方区域的层数关系。
“目前我们所处的位置大概在二十五层左右,由于每一层并不像是楼层那样清晰明了,而是互相穿插的,比如就这个祭潭便从十二层一直到二十七层。所以,我预留下的那个密道也无法从如此深的地方回到地面。何况,动作太大,会引起那些古神的注意的。那处密道能够让人通向这个地方的更深处,也就是那些古神所在的位置。”
“哈?”
“那些古神自称是古老的海神,抓了神殿工地上的所有人,屈于yin威的都成了她们的信徒,而稍有反抗的都是祭品。便是那些信徒最终也成了祭品,只是高级了一点而已。我偶然听到她们说要回到大海,可若是要回到大海又何必往地下一直钻,横着出去,早通向大海了。我猜测她们还有别的打算,但她们所在的区域一定有通向大海的通路。我原本是想孤注一掷的,真到了被当做祭品扔出去的时候,如果还能有些气息,便通过那个密道潜入她们所在的区域,然后看看能不能溜进海里。又或者趁着她们不在的时候,溜进去。”
“哦!回到大海?她们倒是有趣。这样的话,也是省了时间。可若是在这么深的地方,你就要小心了,估计你从这里回到地面可能会遇到不少的鳖虫,或者那些古神的信徒,乃至个别的海怪一样的生物。你只要记住一点,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了,试着相信现在的力量吧。”
说完,方一行直接先走了一步,他可是迫不及待的要去看看那些依附在神像上的古神了,特别是斯库拉,说起来,这些古神可是背弃了他们之间的交易的,总要为此付出代价。
如同九希正南说的,游过这片地下水后,对岸的确有一个堆满了尸骨的案台,可能是环境或者信仰的缘故,这性尸骨并没有腐烂,也没有招来蝇虫,就那么堆积成山,单单是望一眼也有几十具之多,加上水下的那些白骨,估计神殿施工场地的数百人都消去大半了。
这些可都是他方一行的东西,既然斯库拉消耗掉了,那么她就必须为此买单。
战斗?胜负?
方一行当然思考过。
诚然,在神殿内,他使用了神币的力量才在那一刻占据了上风,而现在的他也没有完全恢复,若是待会儿遇上斯库拉,对方维持着之前在神殿内的那种防御力量,方一行很难赢。毕竟,方一行是在使用了神币的力量后才达到与其战斗的层次的。
但问题就在这里。
斯库拉等人的确是古神,久远过去的,另一个世界的海神。
按照斯库拉说的,她们是倚靠信仰的力量来维持自身的生命的,信仰就是她们的食粮。那她们在这个世界有个屁的基础,这也是方一行奇怪的地方,按照正常一些的逻辑,和方一行合作,至少是表面上的合作,才能够让她们拥有站在这个世界上的基础,哪怕方一行玩了一手,让她们的神像屈于他方一行之下,可这也不足以让她们立刻翻脸,她们好歹也得在神殿建成,并且让她们拥有了一定基础的信徒后,再爆发才对。
可实际上,方一行前脚刚走,斯库拉后面就动了手。
她的确用手段把整个神殿的工人们都卷了进去,还强迫其中的一些成为了信徒,那也不过是数百人而已,虚伪的信仰哪儿可能产出高品质的食粮,她们现在应该是饥饿的才对,那些枯骨和尸堆就是证明。这是杀鸡取卵,是目光短浅的筹谋。
以方一行对斯库拉的推测,她不应该如此无谋,好歹也是活了成千上万的古神,难道她们还指望区区数百个工人帮她们扩展宗教信仰?
这样一来,斯库拉等古神们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两种:一,逼不得已;二,已无后顾之忧。
显然,第二种不可能,现在的斯库拉等古神就是无根的浮萍,方一行是她们的唯一出路,而有可能对抗方一行的,只有吸血鬼和狼人的势力,或者那些被赶走的深潜者。深潜者绝对不可能,它们只遵从于伟大的克苏鲁和大衮,对于这些古神才没兴趣,反而有可能把古神给献祭了。至于吸血鬼和狼人,若是它们,战争早打响了,哪儿还等方一行从南极大陆回来。
可斯库拉还是动手了。在方一行未死,而周围尽在方一行的掌控下这样的情况中,一旦跳出来,等方一行回头,便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失去了信仰的倚靠,斯库拉等古神哪怕是神明,也迟早被方一行给磨死。
那么,原因只有第一种,那就是逼不得已。
可,是什么能够使得斯库拉等古神放弃了苦等来的重新辉煌的机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呢?
这,方一行完全没有头绪,但方一行可以肯定,斯库拉的力量还未能得到稳固,不然,在神殿内的时候,她就不是把方一行给轰出去了,而是直接拼死。最有可能的就是斯库拉的力量和方一行一样,是被临时拔高的,只是方一行消耗了神币,而斯库拉把那些施工人员都当做了祭品。
若真的如此,方一行就有了可以胜出的计划。
他还有一枚尤格索托斯系的神币,这是底牌,却不是最后的底牌。而莉莉丝那边按时间,应该已经带着近处的守教骑士们赶回来了。里里外外,方一行胜算在握。
他唯一担忧的,是能够迫使斯库拉撕毁和他自己交易的背后力量。
那股力量一定相当可怕,可以直接威胁到古老的神明,哪怕是斯库拉这样弱势的存在,那也是不得了。原本,方一行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可从南极大陆的事情来看,这个世界或许不单单只有狼人、吸血鬼、深潜者。还有古老者、米戈,乃至一个方一行隐隐觉得应该存在的种族蛇人。在得知了九希正南的故事后,这样的种族或许还会更多。
所以,方一行也没有办法。
能够威胁斯库拉,就同样有能力威胁他方一行,还是方一行无法反抗的那种。
方一行赌的就是对方无法直接站出来,无法与他方一行正面对抗。对方既然只能转一手,迫挟斯库拉的话,那就干掉斯库拉,让对方没有棋子可用。
关键是,南极大陆的黑虫子马上就要登陆了,或许已经登陆了。他必须先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给稳定了,以便全力着手去想办法对抗即将到来的黑虫的危机。
没有退路。
找到九希正南说的密道,方一行一头钻了进去。
密道修的很窄小,以方一行的块头,行动很是不便,蜷缩在里面都挤得慌。他也是勉强往前挪动。
好像密道不算太长,斜向下后再折个弯,又往下就到了尽头。
从密道出来,进入的是一个小房间,房间内被堆满了杂物,比如废弃的石块之类,连个门扉都没有。
出门的外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很多的房间。
方一行突然想到,这里好像就是九希正南说的原本的神殿下面的第二层,也就是那个拥有六十四个房间的隐秘区域。看来,斯库拉是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加了一个极大的区域,这可能是她们的属于古神的力量。甚至,之前的空间并不一定是真实意义上存在的,是某种被划出来的异度区域。海怪、鳖虫都是那个空间独有的。至少在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周围并没有什么活物。
(这样的话,九希正南就像是被斯库拉赋予了一些权限的区域管理员,这才得以对整个区域进行改造。有意思的能力,神的力量吗?)
还在四下查找痕迹的方一行很快就感觉到一个活物从远处朝自己走来,对方似乎知道方一行的位置,是径直过来的。方一行想了想,没避开,而是等待这对方。
来的是一个没有着任何衣物的男性,连毛发都一干二净,举着个火把,那火把却燃出了绿油油的光焰。
“外来者,至上的海神正在等待你。”
112.方向
“至上?斯库拉?她倒是敢用词!”
方一行撇撇嘴,对来者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一顾。不过,这来人虽然没着衣物,却也能看出来应该是还活着的原神殿的修造人员之一,只是不知道斯库拉是以何样的方式来留人的,或许是对她们的某种虔诚的心吧,毕竟人是相对弱小的,很容易被强大的事物所折服。
对于方一行赤果果的鄙夷,来者显然很不满意,但他刚要说话,却被方一行一巴掌拍在了墙壁上,红色白色糊了一墙壁,就像是一副生冷的视觉画作。
“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坚持,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我管那斯库拉留下你们的原因是什么,既然站错了方向,就算是被迫的也得接受相应的惩罚,只是,我的惩罚只有一种。”
舔了舔手上沾着的红色液体,方一行仰步朝刚才这个家伙指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不时就会有人站出来给方一行带路,实在是九希正南规划的这个区域太复杂了,说第一层是迷宫,那这一层简直就是迷境,那些交错排列的房间互相穿插,又完全一样,偏偏岔口都与房间没多大区别,很容易就迷失在里面。
只是这些来指路的无一不被方一行给拍死在当场。
“绕?我看你能绕多久。”
明明有人指路,可方一行却嘟囔着。
“六十四个房间,我路过的都超过一百了,看来不仅仅是深度扩张了,连这一层的大小都有了变化。按照每个房间的大小,指路的明显在把我往远的绕。”
方一行的脑海内大概勾勒了一个线条,他一路走过来的路线就像是一个徐徐往外的回字型,这要是走下去,鬼知道要走到哪儿去。
那些被他拍死的信徒倒是成了他的路标,他反过头又绕了回去,有了这些血红色的路引,他倒是更快的抵达了这一层的中心地带。
但还没有走过去,隔了几层,方一行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可是拍死了不少斯库拉的信徒的,身上多少沾了血腥味,可从中心区域传过来的血腥味却仿若葬尸坑一样,迎面冲来,如同屠宰场。
之前远一些方一行倒是没注意到,离的越近,这股味道也就越浓,那些掺杂着血气的味道让方一行的精神为之亢奋,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最后是一条笔直的甬道,尽头可以看到火光,那是一根根通亮的长柄火把,每一根火把旁都站着一个信徒,正唱诵着低沉的颂歌。
再近一些,近到已经步入这个中心地带后,连方一行自己都感觉到身体内的某种欲望被引导了出来大概一个小广场大小的空间内几乎被血色染满了,粗旷而原始的血腥献祭仪式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个个赤果果的信徒在满面狰狞的面孔下,将自己的血和肉泼洒在中心区域的三尊神像上,高达三米左右的神像被糊了厚厚一层粘稠的液体,而神像的面容尽是享受。
方一行自己也在诺得尔镇进行过多次献祭仪式,可与眼前的仪式比起来,就有些拘谨和小气。倒不是说方一行向伟大的克苏鲁献祭的祭品不够多,而是……不像眼前这般狂野和肆意。
对比与方一行的为了献祭而献祭,眼前的仪式更像是为了血与肉,主题已经不再是祭祀,而是放纵。
有条不紊的仅仅是队列而已,那些血与肉的祭品被毫无章法的泼洒着。
该怎么说呢。
方一行的献祭,好比与餐桌上的食物,有主餐,有辅食,有汤点,有饮料。
而眼下,方一行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场盛宴,而是把餐桌掀翻了,然后把食物泼洒掉,再滚进去,一顿乱啃。
粗糙粗旷。
野性原始。
方一行不能说看不上,也许对方的这种献祭才是更为初始的态度,可却不适合方一行,他更喜欢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的,主就是主,次就是次,而不是混作一团。
一把捏住最近的一个信徒的后脖颈,方一行就像是拎狗一般,将他拎了起来,不等他挣扎,便已经摔砸了出去,目标正是中央的那个颇有些眼熟的神像。
“斯库拉,该有个交代了!”
那个信徒刚到边儿上,神像就举起了手臂,挥手打了上去,那信徒生是被打成了两段。可他竟然还活着,兴许是痛楚刺激到了他,又或者是从疯狂中恢复了神志,他立刻哀嚎了起来。
这一声凄惨的哀嚎让整个场面为之一泄,但也随即戛然而止,却是那个神像抬脚结束了他的痛苦。
“交代?你需要?”
“当然,我这人不喜欢别人误了我的交易,你虽然死定了,可在死之前,我要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死定了?我?不,我不会死的。”
方一行一愣,他没想到斯库拉并不是怒气冲冲的反驳,而是在意死的这个字眼。也就是说对方的确是受到了生死的威胁。
能过威胁到一个古神的生死,哪怕是一个没落到了极致的古神,那也是相当了得的了。可……会是谁?
看方一行沉默了,斯库拉的神像突然动了起来,她踩踏着满地的血肉,张开双臂,就扑了上来,其胸口在神殿内被方一行捶穿的胸口似乎还没有愈合。
“我!我要活着!”
方一行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不知道为什么另外两个神像没有动,那应该是美杜莎三姐妹中的两个,而其余的古神又为什么没有出现,但既然要战斗,他可不会退缩。
“那就战吧!只有赢的一方才能活着走出去!”
撕拉!
方一行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右臂,血喷涌出来,他的眸子随即血红一片,可断臂处,血肉间,有什么正在疯狂蠕动着。
然后,方一行便已经和那尊高出自己大半截身子的神像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冲击力让方一行退到了墙角边,他顶着墙壁才扛住这份冲击力,血水四溅,方一行却留出了微笑。
“我一直都尝试着将纷杂的血气融合在一起,我以为全就是一,可我忽略了,这纷杂之中原本就有一个已经达到了至高的层次,它又怎么可能愿意融入那些渣子。这倒是要感谢你,九希正南的变化让我明白了这一点。我拥有其一就可以了。而现在,便是时机!它已经不止一次在排斥我的选择了,现在也该让它觉醒了。”
下一个瞬间,方一行全身的血肉都开始蠕动起来,其左手扭动着,如同失去了其中骨头,大量的粘稠液体从皮肉下渗出,并由左臂向全身蔓延而去。
黑暗游戏的接驳器开始闪烁出大量的文字,但方一行却一个字都没看,他只是沉浸在对异变之血的控制中。他知道,自己终于踏上了另一个全新的毁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