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重逢
【爸爸——————】
清脆尖锐的呼喊声回荡在天空中。
怪物张开的双臂、盘伸的藤蔓已经浑然将她们包围,生死仅仅眨眼间。
就是这眨眼间,利刃般的藤蔓却在一一的眉梢间停住,怪物那恶心的面庞和她仅有一拳之隔,时间仿佛停滞住了。
死神的镰刀没有收割下她的喉咙,反倒是怪物的喉咙被一个人徒手捏的死死的,丝毫不能动弹一下。
这个人有点面熟,平平无奇的长相,黑发黑瞳,可能是头发长的原因,看起来有些乱蓬蓬的,只有那刘海下那双没有睡醒的死鱼眼算得上是特点,更是这唯一的特点死鱼眼,让他看起来更加颓废的无药可救。
整体而言,不修边幅的他,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怪物被掐着脖子,喘气都显得很吃力,它滚动眼球看向掐着他的脖子的男人,目光刚刚所及他的面容,突然感觉身体被扯了一下,自己被狠狠的扔了出去,撞在几百米远的大山上。
小白看到这一幕开始怀疑人生,但是安灵得救了,她如释重负,放纵身体瘫在了地上,慢慢的昏了过去。
男人走到一一面前,半蹲下身子对她说:
【没事吧?】
这个沙哑无力的声音和打晕子之那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一一指了指胳膊和小腿处的伤口:
【你看!】
男人假装看不到,对她说:
【啊~!没事就好!】
一一气的跺脚,对男人喊:
【啊!啊!啊!!真亏你说的出来,很痛的啊!】
男人咧了下嘴,偷笑一声:
【诶~是么?】
一一憋着口气,揪起男人的脸蛋:
【是!的!耶!】
【谁叫你不听话乱跑的!?一早就找不到人,知不知道我会担心的!】
【担心?噢噢噢!】
一一掐起腰,点了两下头,又伸手捏住男人的鼻子,
【既然担心,还不快点来找我,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可爱的女儿了!】
【……】
【再说了!要做早饭的嘛!我总得去找食物吧!你挨饿,我可不想!】
【……】
男人被质问的无话可说。
一一身后的安灵则是满头雾水,找到他们谈话的空隙,便插嘴问道:
【请问?】
男人歪头看向一一身后的安灵,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突然愣住,他死气沉沉的鱼眼中似乎瞬间点亮了一束光,口里冷不丁的说:
【祈儿?!】
这个称谓,让祈安灵的大脑瞬间一空,熟悉又陌生的称谓,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诶??】
男人瞬间又恢复过来,眼中的光芒消散不见: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她是妈妈啊!妈妈!你不认识了么?】
一一在两人中间激动的手舞足蹈着,她对着男人轻轻拍了几巴掌,想要把他打醒。
【小屁孩!不要乱说!】
训斥的话中却带着温和的语气。
【啊~?你连妈妈都忘记了!她是你老婆啊……唔——】
一一的话让安灵面红耳赤,她一把捂住了一一的嘴。
【对!教训教训她!祈儿!】
男人下意识的又对安灵称呼起【祈儿】来,他马上意识到,吸了口凉气。
安灵对这个称呼格外在意,一个尘封在大脑里的记忆渐渐挑动着她的脑髓,似乎儿时也有一个女人这样叫过她,只不过她和那个女人并无过多的瓜葛。
……
三人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
【祈是我的姓,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
安灵有些羞涩。这个问题把男人问住了,他犹豫了片刻,说:
【听麒麟提起过你!】
【诶?麒麟大人?】
【大人??】
两个人都被对方的话震惊住。
一一被安灵捂住嘴,但她还是消停不下来,不断指着男人身后,安灵也注意到了。
没错!正当他们交谈甚欢时,掉线的怪物上线了,它挥舞着漫天的藤蔓向他们袭来。
【一家三口!正好凑成一盘菜!去死吧……】
怪物嘶吼着,怒气冲冲的飞驰而来。
安灵显然更加慌张,她指向男人的身后提醒他:
【后面!后面!】
男人却是异常平静,无所谓的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反手扔了过去。难以置信,出乎意料,一块小石头竟然把怪物的脑袋炸开了花,怪物‘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安灵傻眼了,他们拼尽全力也未能伤其一毫的怪物却被路边的一块石头打成了渣渣。
【你是谁?】
安灵一时间后怕起来。
男人看到安灵畏惧的表情,他站起来后退几步,把一一拉了过来,对她说:
【以后不要乱叫,误会大了会被挨打的。】
【为什么?明明就是妈……】
男人冰冷的眼神打断了一一,这种似乎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神让安灵胆寒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直视男人的目光,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一一无奈的垂下头,突然又恍然大悟般的对男人会心一笑,说:【哦!我懂了!是时机未到?对吧?】
一一活泼还略带调皮的语气让安灵大惊失色,这种气氛下尽然还说这种话。
安灵抬起头想要夺回一一保护她,不让她被这个男人伤害,然而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用手轻轻抚摸着一一的小脑袋,满是宠溺。
【光知道些没用的!以后必须节制你看电视上的乱七八糟。】
【诶~~~不行!不行!要是不让我看电视,以后你就吃泡面去吧!】
【还顶嘴?那我做的饭你也别吃了!等到了夏天也不给你买雪糕了!】
【啊~过分!我既要看电视,也要吃雪糕!】
【想的美!你……】
【哈哈哈~】
安灵看着他们父女二人,自嘲的笑出了声。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打断,两人疑惑的看向安灵。
安灵毫无顾虑,直视着男人冰冷的死鱼眼,微微一笑对他说:
【刚才问你的话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谁?你叫什么?】
【叫我老公就行!……啊~痛~】
一一模仿男人的嗓音回答安灵的话,却被男人弹了下额头。
【叫什么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
【啊?】安灵被这个回答弄得云里雾里的。
【比起这个还是先解决掉它吧!】
男人轻轻拍了几下一一的头:【一一!呆在这不要乱跑!】
他转过身看向已经痊愈的怪物,体型更是增大了数倍,怪物碎碎的磨着牙,它的步伐能看出它有多么的愤怒,憎恶的表情和窒息的气场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一家人的团聚还真够酸的啊!这样只会激怒我让你们死的更难看点!一群蝼蚁!知道我是谁么?我!众生之主!天命之人!是上天选择的神!!!我无可匹敌,是天下之主,四海八荒都将臣服于我!谁也阻止不了我!就算那老头活来了!也是我的嘴里肉!!哈哈哈哈哈————】
怪物说着,张开双臂,夸张的表情带动着颤抖的身躯狂笑着。
【唧唧歪歪的!说完了么?打不打了?】
男人不厌烦的态度,无所谓的语气更加让怪物恼火。
怪物双手捂住脸,弯下腰,诡异的笑起来,它身后的废墟上突然涌动起不可估量的树藤和藤蔓,它们之间相互缠绕盘曲,无限增长延伸,无限扩大膨胀,那只被子之消灭的巨型怪物完好无损的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男人看着眼前庞大无边的巨人,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呵呵呵呵!】
怪物自满的笑着,兴奋的表情让它忘乎所以!
【怎么样!怕了吧!】
男人牢牢盯着屹立在废墟上的怪物,眼睛向上一瞥,指着那怪物说:
【诶~~这不是外道*像么?小心人家告你侵权啊!】
【蛤?】
怪物满脸疑惑,但它没有管那么多,双手张开,延伸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树藤将它和身后的巨型怪物连接。
【忏悔也已经晚了!为这里的一切陪葬去吧!】
【去死吧——】
怪物瞄准男人,数万条树藤或从底下而起或从地上延伸,将他一层层缠绕成蚕蛹。
【喂——那个……】
安灵不知道男人叫什么,他担心着急下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叫老公就行!】
一一却毫不担心,她甚至还在开玩笑玩。
【接下来,就是你们!】
生长出的树藤开始朝安灵和一一袭来,安灵的身体还未恢复,释灵过量的她还处于瘫痪状态。
【一一!】
安灵奋力向前爬了几步,拉过一一的手,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啊~好幸福!】
一一整个人埋在安灵怀里,幸福的感叹到,安灵只认为她被吓出了精神病。
突然,被藤蔓层层包裹的男人那里渗出一丝丝光芒,顷刻间划出一道金光由里向外穿透而出,千万条扭曲的树藤被金光洗涤而过,化成云烟消逝在眼前。
男人平稳着陆,手里多出一把剑来,剑身闪闪发着金光,尽管被光芒覆盖,依旧可以看出来这是把不凡的宝剑。锋利的剑刃割断吹来的微风,点缀在剑身的山川树木,铭刻在在剑柄的灵动文字,让这把剑看起来十分典雅,但却从中奔涌着龙腾虎啸般的杀气。
这把宝剑,安灵认识,它是白泽的佩剑——凌辕剑。
但是天下只有一把凌辕剑,在白泽大人手中,这把宝剑和白泽大人的凌辕剑与其说十分相似,一模一样更加适合。
【还是赶快结束它比较好,再拖下去你的同伴真的就有性命之忧了。】
男人看了一眼周围昏倒在地的几人,对身后的安灵说。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个子,身影却像是一座大山屹立在自己面前,安灵还没来的急回答男人,怪物又有了新的动作。
它气愤的张开双臂,身后的怪物巨像也紧随它的动作,从巨像的双手上伸展出密密麻麻的树藤,在天空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尽管已经覆盖住整片大地,但它还在不停的增长膨胀,不停的膨胀,上面还出现了不断突出荆棘向地表延伸,如同一根根针向下扎下来。
生长,延伸,缠绕,膨胀,这个过程不断重复进行,直到遮住了最后一丝阳光,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男人手中的剑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怪物睁开双眼,发出一道深绿色的光。它和巨像互相连接的藤蔓似乎像血管一样跳动,也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藤蔓慢慢将它吊起在百丈空中,发光的眼睛俯视着地上的一切,似乎它就是唯一的太阳。
【见过神么?】
怪物张口说话,
【临死之前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神!!感到荣幸吧!蝼蚁们!】
第三十章 他和她
【蝼蚁们!见识一下神力吧!】
怪物悬浮在百丈高空,藐视着地上的一切。
【怎么办,救援队还能进来么!】
【救援队?】
【对啊,我们已经把这里的情况上报了,按理来说应该到了。】
安灵看着黑漆漆的周围,不免担心起外面的情况来。
【那更得快点解决了!】
男人把剑高举过头顶,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对着怪物向下一砍,眨眼间,惊人的力量荡平一切,无论是笼罩大地遮蔽太阳的藤蔓,还是高耸入云一手遮天的怪物,都纷纷消失不见,阳光重新照射在大地上,广袤无垠的天空再次出现在安灵的眼前,另一边怪物只剩下本体狼狈的趴在地上,体型变成了正常人的一般大小。
此时的安灵又惊又喜,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实在难以接受。震惊过后,这才发现怀里的一一不见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一跑到了男人面前,挡住了他。
【你干什么?让开!】
【不要!】
男人无奈,伸手想要把一一推开,却被她躲了过去,随后转身跑到了怪物面前。
这次的攻击把怪物打成了残废,此时的它苟延残喘,狼狈的躺在地上。
【你,究竟是谁?】
面对怪物的发问,男人没有理会它,反而将剑指向它身前的一一,冰冷的剑锋传出刺骨的寒意:
【让开!】
【不行!你不能杀他!】
一一挡在它身前,张开双臂保护着身后奄奄一息的怪物。
【你又什么都不知道,别添乱了,让开。】
【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这样杀了他,爷爷的努力就白费了!】
一一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那老头已经死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让开!】
【不————要————】
一一的嗓音有些沙哑,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挡在怪物身前,
【如果你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空——】
‘空?’
不可能,不可能,那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必须先过去阻止他们。
安灵吃力地站起来,还没走出一步,就又瘫倒在地上,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你们不要吵了!一一,你快让开!】
安灵也在劝说胡闹的一一,一一把目光投在安灵身上,看着认真劝说她的安灵,看着把剑指向她的男人,心底大喊着:
‘你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
一一毅然决然的态度让男人叹了口气,他挥动宝剑,摆出一个姿势,瞬间将宝剑朝一一掷了过去,一一没有退缩,仍然挡在它身前,只不过因为害怕闭起了眼睛。然而宝剑却奇妙的拐了一个弯,刺在了怪物身上,半个剑身刺进了它的肚子。
怪物疼的瞳孔瞬间缩小,那把剑在它肚子上开了一个洞,一个无底洞,慢慢的将它拽入深渊,怪物还在挣扎,它用手想要拔出身上的剑,却始终拔不出来,反而是剑慢慢融入了它的身体,它着急万分,尽管七窍流血,死期已至,却还是疯狂的握紧剑刃,拼命的想要把剑拔出来。
男人朝一个木箱走去,一一气愤的跑过去捶打着他,他没有躲避,任由一一发泄心里的怒火。
男人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它的视野里,它终于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挣扎。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怪物用出最后一口力气对远处的男人问道,男人没有回答,它可怜的自嘲苦笑了一声。
纵有千万不甘和悔恨,也都已经晚了,它感觉到自己慢慢被融化了,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
它安静下来,将目光移向一直都遥不可及的蓝天,享受着生命的最后一秒。
至少这次不要和上次一样留下不好的风景。
它要把湛蓝的天空雕刻进自己的瞳孔里。
就像小时候一样。
——
【喂!醒醒!醒醒!】
他睁开了眼睛,碧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懒洋洋的白云,微风拍打在他的脸蛋上,哦!不是微风,是一个人的小手。
【在这种地方睡觉会着凉的。】
他揉揉眼睛看向身边的这个人,蒙眬的身影在他眼睛里渐渐清楚起来,
【阿姐!你怎么在这?】
【先不说我啊!倒是阿松,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也不回家,和妈妈吵架了?】
她走到他身边,捋顺裙子,和他一样靠着大树坐了下来。女孩肉嘟嘟的小脸蛋十分可爱,脑后还扎着小辫子,虽然穿的很朴素,但是可爱的女孩穿什么都可爱。
【才不是呢!我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和妈妈吵架了!】
他有些害羞的撅起小嘴,挺胸摆出大人的模样。
【哦?大人吗?男子汉?男子汉!】
女孩用手挑逗着他的脸蛋,他更加害羞,脸蛋羞红了起来。
【哦!?男子汉害羞了!害羞了!】
女孩还在不停的挑逗他。
【够了!】
他大声的打断了女孩。
【啊?生气了?】
【才没有!阿姐来这里干什么?】
【听你妈妈说,早晨和家里大吵了一架,跑出去了,我就出来找找你,果然在这。】
女孩撩起眼角的发丝,看向男孩,
【因为什么和家里吵架?】
【没什么啊!】
【有什么心事不能和阿姐说啊?】
他低下了头,似乎真的有心事,不断捏着自己的手。
女孩看得出来,她弯腰低下头朝男孩看去:
【和阿姐说说,我会帮你的。】
女孩的马尾辫搭在了地上,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的双眼。
他犹豫了一下,从嗓子深处憋出话来:
【爸爸说,阿姐你要搬家了,搬到很远的地方,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
【真的么?】
女孩愣住了,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连忙甩过头眨了几下把眼泪化掉,
【嗯!村长说有好心人愿意收留我,让我搬去他们那里。】
【不要!】
他激动的突然站起,和女孩四目相对,
【等我说服了爸爸,让阿姐住在我家里,就不用找什么新家了!不用搬走了……】
【阿松!】
女孩打断他,对他招手说到,
【过来坐下。】
他撅着小嘴,不情愿的坐在了女孩身边,女孩接着和他说,
【阿姐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特别远。】
【不要!我不想阿姐走!我一定说服爸爸让你留在我家!】
他的话中带着一些情绪,女孩摸了摸他的头安慰激动的他,
【乖乖乖!听话!】
女孩说着把自己一直佩戴的一个简陋的石头项链摘下来,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送给你了!以后我们见不到了,阿姐会想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哦!】
他看着自己胸前简陋的项链,一把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气冲冲的跑走了。
【呀~生气了……】
女孩望着跑远的他,鼻子有些发酸,她抱起双膝,盯着被丢在地上的项链。
——
自从昨天和阿姐闹脾气跑回来,就一直没有吃过饭,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赌着气。已经一天了,肚子饿的‘呱呱’叫,他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出了房间。
记得早上爸爸好像说过今天不能出门,他想起早晨爸爸的叮嘱,来到门口,试着开了一下门,果然自己被锁在了家里。
他转身开始在屋里寻找一些吃的,填饱饿了一天的肚子。
桌子上有一碗粥,还有一些饼,应该是妈妈留给他的。他走过去坐下开始慢慢吃了起来,刚喝了一碗粥,就又想到昨天和阿姐吵架,胃口又没有了。
‘得去和阿姐道歉,但是阿姐要搬家了,她不要阿松了,我讨厌她。’
他的情感出了一些矛盾,让他左右为难。
‘要是阿姐搬走了,就再也不能和她和好了。万一哪天阿姐悄悄地跑回来,因为阿松和她吵架,就真的不会再见我了。怎么办……’
他反复思考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下意识的推开门,门被锁的死死的。
他心急起来,更想要出去,完全不记得早晨爸爸的叮嘱。
自己太小,完全没有力气推开被锁着的门,他开始环顾屋里的周围,目光停留在窗户上。
终于跑了出来,但奇怪的是,周围看不到一个人,他没有多虑,直接跑向女孩的家。
【阿姐!阿姐!】
他敲打着一个粗陋的茅屋,大声的向屋内叫着,
【阿姐!你在家么?阿姐!】
呼喊声惊动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孩,他从窗户望出来,对他说,
【阿松!又来找你小老婆啊!】
他没有理那个小孩的挑衅,依然叫着门。
【不用叫了!她没在家,早晨我看见村长爷爷带她走了。】
【啊?已经走了。】
他有些沮丧。
【对啊!好多人都来送她!我也想去,但爸爸不让我出门。】
小孩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爸爸也说过不让他出门,在被发现前赶快回家吧,免得又要挨打了。
【对了!大人们还说中午的时候送她走,先带她打扮打扮去。】
小孩的这些话让他突然来了精神,激动地跑到那边窗前,对这个小孩问道:
【真的么?往哪里走了?】
【不知道!我只看到大人们带着她往那边走了。】
小孩指向南边。
内心高兴起来,匆匆地跑向那边。
寻过了一户一户人家,找过了一个一个小巷,始终不见他的阿姐,连一个村民都没有见到。兴致勃勃地他又沮丧起来,失落的走在街道上,再往前拐个弯,穿过小巷就到村头了,然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应该是找错方向了。
他扶着墙壁,磕磕绊绊地穿过小巷,走到南边沼泽地前面的广场。
【……!!!】
他被眼前地一幕吓到失声。
密密麻麻的人群整齐有序的下跪在地,俯身贴在地上,其中还有他的父母。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神秘到惊悚的画面,让他这个六岁男孩的心灵受到难以言表的伤害,脸上的泪,全身的泪包裹住他惊悚的心。
他顺着人们跪拜的焦点看去——
一个女孩被困在木笼里正被沼泽吞噬
这个女孩正是他的阿姐!!!
【……】
他大脑胀痛,已经说不出话,双手捏住自己的脖子,拼命的想要发出声来,圆滚滚的泪珠不断从他的眼角冒出滴在地上。
被泥沼吞噬一半的女孩发现了他,女孩将已经被淹没的手抬了出来,在身上擦了擦脏东西,向远处的男孩悄悄挥手,并在嘴里默默的说着什么。
男孩望着女孩,她的身影透过泪水投映在他的眼睛里已经模糊了许多,尽管这样,他也能看出女孩向她挥手,向他微笑。
他崩溃了,连自己堵住嘴的手都已经被咬烂了,流出的鲜血把泪水染红,滴在大地上。
一切就像是一个噩梦,他这样想着,没错,这是噩梦!
他转身跑开,在街道上狂奔着,想要从这个噩梦中快点醒来。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老地方,自己经常用来逃避的地方。
他始终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稍微冷静下来的他用衣服擦了擦眼泪,被自己咬伤的左手还在滴着血,现在才感觉出疼痛来,尽管平静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抽泣。
突然他注意到那边的树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抱着自己的左手,磕磕绊绊的走到那棵树下——
是阿姐的项链。
男孩又放声哭泣起来。
第三十一章 复仇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这些,想到了一些‘生前’的记忆。
那时的他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家庭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和这里的村民差不多,有几亩田地,种的一些庄稼,养了一些家畜,房子是木头盖成的,虽然有点小并且简陋一点,但是三个人的家始终很温馨。
西边相隔不到百米,有一户人家和他是青梅竹马,他叫她【阿姐】。阿姐的家比他家还要简陋,她住在一间茅屋里,夏天很热,冬天也很冷。听父母说,阿姐的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阿姐很可怜,所以他想成为阿姐的哥哥,照顾阿姐。阿姐人很善良,她会把好吃的让给他,也会容忍他的任性。他想啊:明明自己想要像大人一样照顾阿姐,反而被她当成了弟弟,虽然自己的确比她小,但也只小一岁而已,相反,比自己大一岁的阿姐看起来很成熟,很像是一个大姐姐。
阿姐成为了他父母之外第三个离不开的人。直到那一天,噩梦一般的经历,让他丢掉了灵魂,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左手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父亲应该去田里了,母亲在外面做着饭,一缕缕饭香飘进他的鼻子,他感觉到自己饿了。他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和往常一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也不愿意再去回忆,他选择了逃避。
时间会抚平一切,左手上的伤疤已经消失了。
这天,他等到了自己七岁的生日,一家人都很高兴,母亲做了一桌子的菜,父亲还特意向伯伯要了一大块牛肉,他觉得,今天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了。
没错,这天真的成了他最幸福的一天。往后的日子里,一家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可能是吵架了吧,他这么想着,可就算是吵架,为什么连我都不理呢?终于在一次晚饭的时候,他对父亲问道:‘怎么了爸爸?和妈妈吵架了么?’父亲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一声不吭的回到屋子里去了,母亲则是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容很不自然。可能就是吵架了吧。
第二天,他起的很早,太阳都还没有出来。他已经想了一晚,决定劝说父母和好。他来到屋外,父亲正好扛着锄头准备下地,他走向前叫了一声‘爸爸’拦住了他。父亲的表情呆滞,双眼空洞,绕开了他,但他不打算就这样结束,反而抱住了父亲的大腿。父亲生气了,一脚把它踢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四五圈,胳膊上流出了血,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知道父亲已经变了一个人。男人还没有罢休,接着把锄头扔向他,他看到锄头飞来连忙蜷缩起了身子躲避,但锄头还是砸在了他的小腿上,鲜血渗过衣服流了出来,他疼的大叫。男人连忙抓起一边喂羊的杂草塞进了他嘴里,取下墙上挂着的麻绳绑住他的双腿,丢进了猪圈里。
一个被精心雕琢的石头从他的衣领里冒了出来,他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这块石头,是那么的光滑精致。
【阿姐。】
一个一年没有提起过的称谓让他泪如雨下,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道在这猪圈过了几天,也不知道来过多少人‘看望他’,还给他带来了‘佳肴’希望他不要饿死,但自己抢不过这些猪,能吃到嘴边的寥寥无几,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总感觉自己好像和它们一样,不!是自己误以为自己是人了。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偿还,也让你们体验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
【闭上你的嘴。】
周围的人边说着,边拿着竹竿抽打着他。身上的这些伤口还没好,又增添了许多,红的,黑的,紫的,一道道的一道道的,即便这样,他也不断咒骂着周围的这群人。
【我要把你们的心掏出来塞进你们嘴里,让你们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即便满嘴出血,也在用他的眼神和语言反抗着,周围的人同样满是愤恨,抬起竹竿打在了他的脸上。
……
终于等到了解脱的这天,一个十分眼熟的木笼被驾到它的面前。
——
‘没错,我还要复仇,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至少杀掉一个人。’
曾经的记忆浮现在它的脑海,一次次的鞭打,一次次的暴虐,复仇之心愈演愈烈,
‘要让他们加倍奉还,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复仇!复仇!复仇!
剧烈的复仇情绪充斥着它的大脑,强烈的意志逐渐将它从深渊拉回来。
——
插在怪物身体上的宝剑连同恶心的藤蔓已经消失,怪物的姿态也慢慢退化掉,一个赤裸裸的男孩躺在那。
一一还在埋怨这个男人杀掉那个怪物,不停的捶打着男人,甚至还为怪物的死而流出了眼泪,完全没有注意到怪物身体上发生的变化。
躺在地上的男孩突然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瞳孔缩小,满身是汗,一丝不挂。
一一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朝它那望去,男人手疾眼快捂住了她的眼睛。
它慢慢的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人类之躯,它还在疑惑怎么会这样。
男人从木箱中翻出一件衣服扔了过去,但它不领情,暴跳如雷,说到:
【怎么会这样,你对我做了什么?】
【先穿上衣服吧。】
【没有了那把剑,你也就是个废物了,复仇的时刻到了!】
【不先穿上衣服么?】
【先杀了你,再去找他们算账!】
【所以,还是先穿上衣服啊。】
两人各自答非所问,自顾自地说着。
这时一个七人的小队从远处跑了过来,他们应该就是安灵所说的救援队。他们穿的很普通,只有一人的衣服看起来很昂贵,他在他们中间,应该是领队,左右各三,其中有两个女生,还有三个人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很快他们赶到了这片废墟之上,领队迅速扫过战场,马上看到了子之,他连忙上前扶起子之,灵脉很微弱,但是还活着。
【素尘!】
他对身后的一个女子示意,让她治疗子之。
【文文,你和姬苍救助伤员。】
男子吩咐下任务,转身走向一一这边,距离不到百步停了下来。细看这个男子,年纪轻轻,气宇轩昂,英姿焕发。
【所以,怎么个情况?谁来说明一下!】
三个蒙面人迅速到达男子的身边,虽然面前站的只有四个人,但他们声势却气贯长虹。
【烦,事情要变麻烦了。】
男人被他们夹在中间,手里好像还‘挟持’着一个小孩,怎么看他才是反派。
【那个……】
【都给我闭嘴!】
安灵被这混乱的展开弄得昏头昏脑,她刚想对救援队说明情况,就被化作人形的怪物厉声打断吓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它那里去。
尽管它披着一身厚实的衣服,也掩盖不住纤瘦的身体,似乎大病初愈一般。它嚼齿穿龈,万般痛恶,嘴里振振有词:
【无论多少人,你们都得死在这,包括藏在山洞里的那群人也一样,绝望吧!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
【大言不惭!】
其中的一个蒙面人通灵出宝剑,蓄势待发,却被那个男人阻止了。
【都别动。】
蒙面人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踮起脚尖,剑拔弩张。
【都。别。动。】
男人重复了刚才的一句话。
他们四人全部被震慑住,蒙面人的剑更是瞬间散灵破碎,刚才的孤傲气势一泻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就像是有一种无名的空气渗透进他们的皮肤,穿过他们的头盖骨,空隆隆的质感麻痹着他们的大脑皮层,全身的唯一的感觉就是恐惧和死亡。让人失去自我,失心崩溃的灵压的感觉和这种完全不一样,这是生物最单纯的对死亡的恐惧。
安灵看着像是丢了魂一般的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四人,好奇发生了什么。
【上她那里去。】
男人的语气恢复了过来,他把一一打发给了安灵。
【都说了,没了那把剑,你什么都不是。谁也阻止不了我的复仇,那老头也一样。】
它指着男人的鼻子狂妄的说。
【还在说复仇什么的?放过他们吧。】
【放过他们?】
它对男人反问,曾经一群人拿着竹竿抽打他的那一幕似乎重现在它的眼前。
【对,别纠结那些无聊的复仇了。】
【哼?无聊的复仇!???】
它低头紧闭着双眼不愿回忆,敬爱的父亲亲手送他下地狱的一幕,慈爱的母亲对他的惨状不闻不问的一幕,尽管自己遍身是血,那些叔伯爷爷们依然不停殴打他的一幕,曾经的一幕幕不断堆叠在它的双眼中,化作了几滴泪水。它的语气突然急转直下,扯着嗓子冲男人嘶吼着:
【你懂什么?放过他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少在那里自以为是,装圣人了!】
它挥拳打在了男人脸上,激动的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嘴巴在不停的发抖,牙齿之间碰撞发出吱吱的声音。
它愤怒的拳头没有给男人造成任何伤害,反而男人回手一拳打得他满嘴鲜血,摔倒在地。
【既然执迷不悟,那只能把你打醒。】
男人的话没有传进它的耳朵,它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又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天天以血洗面,与猪同窝,生不如死。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实力差距再大它也要反抗,反抗自己的命运,反抗愚蠢,肮脏,令人唾弃恶心的天命。它再次将往事种种化作力量,站了起来,朝向男人挥动起了拳头。
一声熟悉的呼喊打断了它:
【阿松——】
第三十二章 短剑
【阿松——】
它并不是对这个苍老无力的声音感到熟悉,而是这个名字让它停下脚步,朝那边看去。
【死老头!!!】
将愤怒转化成力量,将悲鸣转化为拳头,它转身直接朝老人冲去。
老人已进暮年,苍白的胡须和头发以及蹒跚的步履更显出他风烛残年,这人正是村长。老村长没有闪躲的意思,只是‘噗嘁’一声跪在了它面前。
老村长的跪倒一时间让它不知所措,短暂的停顿让它拳头的威力大大下降,尽管这样还是把老村长打倒在地,嘴角处流出血来。
村长爬起来若无其事般又跪在它的脚下,嘴里一直对它道着歉。
道歉有什么用,它要以血还血。它盯着村长的面庞,牙关因为愤怒咬的死死的,又是一拳打在了村长的脸上,村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已入晚年的体格实在难以招架住这种拳头,他倒在那一动不动。
它仍不罢休,揪起村长的衣襟,咆哮如雷: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的痛苦可是你的百倍!】
它再次握紧拳头,准备蓄力再打一拳。
【住手!】
安灵大声的制止它,却毫无作用。
以村长的年纪来说,这一拳恐怕会让他命赴黄泉,但是他竟然慈眉善目的笑了出来,这种笑容对怪物来说更加恶心,就像是以身赴死,彰显自己的大义。心里团团怒火都汇聚在拳头上,瞄准村长的脸直接挥了下去。
拳头刚下到一半,就被阻止了。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悬停在半空,它瞪大眼睛朝手的主人看去,正是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
【你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莫名其妙的问怪物。
【啊?】
【真是的,留下一堆麻烦事。】
男人喃喃自语,随后又对它说到,
【其实他们都悔过了,关于你他们很抱歉,一直都在偿还。】
【悔过?偿还?】
怪物松开村长,反手揪住了男人的衣领,
【别以为一句空穴来风的话就能把一切偿还,他们,他们……】
曾经的一幕幕不断闪过它的脑海,成了它挥之不去的梦魇。伤痕累累的它躺在满是污秽的猪圈中,食槽中恶心的汁液让它难以下口,周围袭来的鞭打和恶意,以及自己父亲的监控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比屈辱煎熬的日子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百感交集,愤怒,委屈,悲哀,不甘……都化作它眼角的一滴泪。
【嘴里说着这么轻松的话,如果一切发生在你身上,你还能装的成圣人么?】
激动的情绪让它说话时唾沫直飞。
【一一,那把剑呢?】
男人没回答它的话,反而转问一一,一一察觉到没在身上,就向周围寻找。
【在那呢。】
她指向呆呆站着看戏的四人那边,那把短剑正好在他们脚下。
【那个,麻烦把那把匕首给扔过来。】
男人有点客气的说。中间那个富家男子稍微一愣,随后照男人所说,扔了过去。正正好好,男人没有接住,徒手抓了个寂寞,他只好弯腰捡了起来。
另一边,治疗子之的那人走到安灵面前,纤细秀丽的身材堪称完美,她盯着安灵一会,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认识我?】
安灵很疑惑,她对这个美人完全没有印象。
【我是寒酥的姐姐,姬素尘。】
【哦~】
安灵恍然大悟,她看着姬素尘极小声的自说道,
【和寒酥完全不像。】
【哈哈哈!】
姬素尘想到妹妹那矮小可爱的身材,尴尬的笑了笑。
【小白他们?】
【放心,他们没有生命危险,我的同伴已经把他们安置到安静的地方疗养了。】
【哦!那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话说这是怎么回事?】
【诶~说来话长。】
【这个小孩是?】
【哈哈~说来话长。】
【哦,那你没事吧。】
【我没事,哦对!姐姐你先看看小青吧,他好像……】
安灵把身边的小青扶起来,对姬素尘说。
男人捡起短剑,在手里掂量着,对怪物说,
【可能会有点疼。】
它疑惑的【啊】的一声还未作答,男人便用短剑划过它的胳膊,久违的鲜红血液流了出来,渗透进短剑里。
怪物突然大脑昏沉,周围的环境渐渐模糊起来,它安稳的闭上了双眼,就像是步入了梦乡,耳边传来男人阴沉的声音:
【这是你父亲的遗憾和他的夙愿。】
——
【儿子已经被选中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不要瞎说,你是他的父亲,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被选中!他就不是了,现在的他只是用来供奉的祭品,是畜生。】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说这个话的男人身上,打他的是一个女人。而他们正是它生前的父母,自己就站在他们旁边,它下意识喊道【爸爸妈妈】,而他们却似乎看不见自己。
【说出这话来的你才是畜生!】
【三娘!你知道的……】
【那他也是我的儿子,永远!】
【三娘!对不起!】
【是对不起他吧,和我说有什么用。】
两人陷入沉默,许久不言。男人打破了冰冷的空气。
【按照惯例,他应该和进贡的东西‘放’在一起。】
女人听完泣不成声,男人便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不不不,这些都是假的,是幻觉。】
它不敢相信曾经的父母竟然是这样,便自言自语的欺骗自己。
突然又一阵头晕目眩,转眼来到了田地里,旁边路过的人向父亲搭话。
【老杨,你的事抓紧啊,耽搁了可就坏了。】
【是是是。】
一天。
【老杨啊,都已经定下来,这是上神的选择,不要舍不得了。】
【是是是。】
两天。
【老杨,不是我说你,这都几天了,抓紧吧,上神发现会降罚的。】
【是是是。】
三天。
【老杨,你仔细想想,谁家没有过,看开点,村长找你的话可就难看了。】
【是是是。】
四天。
【老杨啊,…………】
【是是是。】
五天。
六天。
……
时间在它眼前如翻动的书页,一天一天的被掀过。直到在那天停止了,年幼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拦住了父亲的去路,接下来的发生的,它无比清晰……
这一页再次被翻过,它来到了一个邻居家,几个男人正在交谈。
【听说了么?那小子还反抗了。】
【哈哈哈,真是不知好歹。】
【毕竟已经七岁了,也懂点事了,骗他去死,他会愿意么。】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那小子还骂他爹来着,骂的可狠了。】
【活该,谁让他去年拿那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糊弄,准是被上神发现了,今年占卜还是他家。】
【报应,报应。】
【报应是那小孩,村长说了,要执行‘家法’了。】
【可是,七岁的孩子会不会太大了。】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只要获得上神保佑,十七都行。】
它站在旁边听着几人的对话,怒火中烧,向他们挥起拳头,却扑了个空,时间再次被翻过。
这一天,是规定的那天,是‘自己’解脱重生的那天。自己的父母正在家中大吵大闹。
【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是他母亲,我怎么眼睁睁的看自己的孩子死去。】
【你不去,就会被别人说闲话,到底去不去!】
【闲话?听的还少么?全山的人都说过咱家,就差指着我鼻子说了!要是谁逼我去,我就死在这。】
【那,要么你去,要么你死在这。】
此时的母亲已经哭哑了嗓子,双眼通红的还在流泪,她从厨房拿起菜刀,打算了解自己,父亲及时制止住她,抢过菜刀,扔出窗外。母亲看着窗户上被菜刀捅破的洞,犹如自己的心口被开了一个洞一样,她瘫倒在地抱头痛哭。父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埋下头一声不吭。
【妈妈!】
它第一次看到这么软弱无助的母亲,忍不住上前安慰她,然而母亲就像是残影一样,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都是假的!都是你们编出来谎骗我的,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所有人。】
它逐渐崩溃,在它大呼小叫中,时间再次被翻过。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乌压压的众人面前,他们都纷纷跪拜他,尽管看不清模样,但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年封印自己的那个老头。
【请问,您究竟是那位神仙?】
村长端正的跪在地上对远处的那个老人问。
【只是一个过路的。】
【不不不,您拯救了我们,您是我们的真神,我恳求您留下尊号,我们会竭尽全力为您供奉。】
【供奉?真是……改不了啊……不需要了。】
【万万使不得,我们村三百户人家真切地恳求您。】
【既然这样……我叫‘罪己’。今后我会住在这坐山头镇压它,以后的供奉!只需要些米面即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众人连忙磕头致谢。正当老人准备离开时,一个男子起身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跑到前面,沙哑的嘶吼声打断了老人的脚步:
【真神大人!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是对的么!!???】
老人似乎被惹怒了,他严厉的训斥道:
【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是错的!】
男人听完,两眼瞬间泪水直下,他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他正是自己的父亲。
老人回答完他的话,转过半边脸,阴郁的目光令人胆寒:
【不要以为结束了,你们的赎罪刚开始。村长大人!】
老人说完,便神秘的消失了。村长傻楞在原地,他看着身前跪在地上哭的崩溃的男人,感觉到了一丝麻木,随后又看向自己的孙子——他的接班人。
它站在一边看着哭到昏厥的父亲,看着表面忏悔内心欢腾的村民,自己也赶到了麻木不仁。
【够了吧,演够了吧!不要戏弄我了!我要杀掉你们。】
时间又一次被翻过,随着父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屋内,他遍体鳞伤滴着鲜血,在空荡的房子里跪着,祈求着什么,里面空无一人,声音却从周围传来。
【什么都愿意?】
【对,什么都愿意,用我的命换也可以。】
【你能来到这,也说明了你的意志。】
一颗圆形的药丸腾空出现。
【这个可以救我的儿子么?】
【当然不可以,你先吃下,身上那么多伤会死的。】
【我的命无所谓,如果可以交换,我愿意死去。求您救救我的儿子。求求您,求求您……】
男人的脸紧贴在地上,不断哀求着。
【一死了之,想的美,要想救你儿子,你的自己去救。】
【我?自己??】
【没错,过程会生不如死。】
【拜托您,我愿意。】
男人干脆利落的答应,他的眼睛里再次流出眼泪。
第三十三章 赎罪
它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无限循环的时间轴里,他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的事情都浮现在它的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面对这一切,它不断提醒着自己一切都是幻觉,这个幻觉是封印它的新把戏。
难道他的几滴泪就能抵消我身上的疤痕,他的几滴血就能抹平我心里的创伤,开什么玩笑。他们亲手蹂躏的我体无完肤,又亲手送我下的地狱,却开始害怕被惩戒,开始假惺惺的装可怜,不要颠倒黑白了,谁可怜?是蹲在墙角哀声哭泣的人,还是一无所知却被戕害的支离破碎的人。不要以为露出很不幸的样子,自残似的让人哀怜,就能弥补自己的罪孽。杀人的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以血才能还血。
它激动的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愈发明显。只要打破这个幻想,就能重新出去,然后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一个的杀掉他们的亲人,将他们折磨致死,也让他们尝尝我的滋味。
【一个不留!】
正当他情绪高涨无法控制的时候,空幻的世界突然发生变动,它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开始向它包裹而来,脚下也泛起了层层白雾。它挥手挣扎开迷雾,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所有东西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遥远,包括眼前的那对新人。
【这都多久的衣服了,还穿出来干什么?】
【蠢啊你。】
新娘半躺在床上,点着新郎的脑袋,数落着他,
【当然是让他看看我们的新婚样子了,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多么……】
【多么什么?】
新郎追问道。
【多么爱他!】
【哦?真不明白你从谁那听说的,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懂事啊。】
【你好蠢啊。】
这对曾经的新人拌着嘴,面对彼此最难忘的模样,不紧都有点羞涩,心里的幸福都溢了出来。
不过让他们这么一说,它好像也注意到新娘旁边的婴儿,它向前几步,准备仔细看看这家人的相貌。
突然一声摔碎东西的声音,引起它的注意,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它不由自主地转过身体,眼前却是另一幕了。
【什么东西碎了。】
女人听到声音赶快跑了出来,一个稚嫩的小男孩打碎一个碗,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女人赶快跑了过来,抱起小孩哄着他。
【不哭不哭,没事没事。】
突然语气一转,直向旁边坐着的男人,
【你怎么看的儿子,这么危险你也不管……】
【是他自己摔碎的,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
【还想狡辩,来!儿子,踢他,踢他!】
女人抱着小孩,让他踢向自己的爸爸,这一招好像管用了,小孩伸出肉嘟嘟的小腿,在男人身上轻轻踢了几脚,便不哭了。
【真乖!都是爸爸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
【哈哈哈……】
一家人有说有笑很和谐。它也有些平静下来,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它看完一家人的打闹说笑,接着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还是那么陌生,但是增添了几分亲切感,怎么回事?突然,身后传来响亮的声音,再次让它转过身,注视向那边。
【爸爸!】
是一个男孩,他趴在窗台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归来很兴奋,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出门迎接自己的父亲。
【哇!是兔子!】
【废了好大劲才抓到了,肥不肥啊!今晚有肉了。】
【吃掉它么?……】
【不吃掉还能干什么用?】
【那个,我想养它。】
【可以。】
男人摸着小孩的头宠溺着答应了他,接着又小声在他耳边说,
【别让妈妈知道了,不然她又要生气了。】
【嗯嗯嗯。】
小男孩激动的点着头。
它呆呆地看向门外的父子二人,周围的一切变得那么自然,那么熟悉,好像这里是自己的家。
【阿松——】
它听到身后的一声呼喊,熟悉夹杂着温暖,那么让人安心。它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什么,慢慢的扭头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女人是那么年轻,洁白无暇的皮肤,精致细腻的五官,一条盘着的单麻花辫靠着雪白的脖子搭在左肩膀上。它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嘴里忍不住默默念出两个字:
【妈妈。】
声音很小,小到连它自己都听不到。它又鼓起勇气接着张口叫道:【妈……】
【妈妈!】
门外的小男孩从他的身边穿过,并且打断了它的话,他跑到女人的怀抱中,享受着母爱的温暖,并掩护父亲把兔子藏起来。
它呆住了,目光空洞,很久之后,它才眨下眼睛,缓解一下瞳孔的聚焦。
【又来这一出,有完没完!无论你是谁,我也要把你揪出来,然后把你千刀万剐。听到了么?听到了么——】
正在它的一声声怒吼中,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时间再一次被重置,曾经的所有景象层层掠过,就像是走马灯一样。渐渐的,一切归于平静,时间定格住,它来到了一座山下。一个男人正徒步下山,在山下迎接他的人有不少,村长就在其中。
【怎么样?】
对于村长的提问,男人有些不屑,但毕竟错误也在自己,还是勉强回答他:
【我要出去,寻找所需要的药材,才能救他。】
男人说完,村长赶忙从身后的村民手中接过几样东西,对他说:
【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这里有些值钱的银器,拿出去卖掉,好换些吃的。】
男人推辞了一下,但还是被村长强塞进手里。
【对不起。】
村长说着弯下了腰,本来羸弱的身体很难下腰,但他还是深埋下头,忍着驼背的疼痛,对着男人深深的鞠躬道歉。
男人正是他的父亲,他默不作声,绕开村长,转身走向家里,打算告别妻子,然后起程。
它跟在父亲后面,看着他坚韧的脚步慢慢变得脆弱,但他的目光和信念却始终如一的坚韧不拔。
父亲翻过大山,来到另一面,山下广袤的平原对他而言完全是一个新世界,他从未听过外面的世界,更从未看过外面的世界,三十年的时光中,只看得见山林村庄,看不见平原河流,眼前一个崭新的世界,他却没有一点兴奋感。
父亲拿出一张羊皮,上面记载着他所需要的东西的位置。而它站在父亲身后,见证着父亲迈出的每一步。
他来到平原上,见到一马平川的田野,银装素裹的大地,如此绝美却没有舒心感,流落在雪天;他来到城市里,见到高耸入云的大楼,车水马龙的人群,如此繁华却没有归属感,落魄在街道;他来到大海边,见到浩瀚无际的海洋,波澜壮阔的海浪,如此壮丽却没有豪迈感,呆滞在岸边;他来到草原上,见到一望无际的碧草,数不胜数的牛羊,如此惬意却没有松快感,流浪在河边。他到过大漠塞北,见过黄沙飞漠;到过烟雨江南,见过花开满园;到过田园牧歌,见过山水一色;到过高原雪山,见过了无人烟。无论多么壮观优美,又或多么凄凉悲惨,他永远都对周围漠不关心,寻找自己所需要的唯一。
不知过了多少春去秋来,多少寒来暑往,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瘦弱干柴,两鬓已经斑白,而羊皮上记述的东西也已经全部找齐,该回家了。
又经历了多少次的翻山越岭,又经历了多少次的风餐露宿,他拖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然而久别的家乡对他来说也已经陌生,可能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家了。但是他却选择直接上山,去救他的儿子。
这座山就是最后的旅程了,最后的一座山了。
他来到陌生的房屋前,敲了几下门,随后便僵硬的倒下了,手里的羊皮和葫芦还是捏的死死的。
它见证到父亲从年轻的男子走到年迈的老人,见证到其中的无数次跌倒,有无数次的爬起,尽管这样,他面对走到生命尽头的父亲还是冷眼旁观。
屋内的人听到敲门声走了出来,却看见躺在地上的一个鸠形鹄面的老人。
【不用了他已经死了!】
屋内传出声音打断了想要救他的小孩,那人走了出来,依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可以肯定,他就是当初许诺男人救他儿子的人。
他从老人手中拿过葫芦,但是他捏的很死,让这个人有些吃力。
【我会兑现承诺的,安心的去吧。】
他领着小孩走进了屋内,离去的背影下留下这么一句话,死去的老人干瘪的双眼下,竟然流出了眼泪。
寂静的环境,只剩下了自己和死去的父亲,它下意识地走近几步看看父亲的模样。确实整个人就像是皮包骨头,它握起父亲的手臂,是那么冰冷,那么轻飘。它看着父亲干瘪的眼眶中的几滴泪,忍不住失声叫道:【爸】。
突然,自己心中一震,恍惚之间,手里父亲的手臂愈发模糊。头晕目眩之后,它再次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大梦初醒,恍如隔世,漫长的旅途结束了,困住他的幻觉消失了,自己回到了现实。
它躺在地上,手里握住的东西从幻觉中的父亲的手臂变成了那把短刃。它左顾右盼,周围的那群人似乎也刚刚回过神来,安灵的眼角甚至流出了泪水,环顾的目光停在了那个神秘的男人身上。
【结束了?比预想的要快啊。】
男人正好搬着一个箱子朝它走来。
没有丝毫犹豫,它提起短刃刺向迎面走来的男人。男人稍微一躲,刺偏了,把他手里的箱子打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滚落了出来。
是一些杂物,但是保存的很新。有冬天的手套,有夏天的折扇,有大小不一的衣服,有各式各样的木偶。
【这是……】
它望着散落地上的东西,有些吃惊,伸手抓起一个曾经很喜欢的兔子木偶,上面还刻着名字【阿松】。
【这是你母亲每年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从八岁生日到现在,几岁穿的衣服,对严寒酷暑的忧虑,以及你喜欢的东西,每年她都会送。可真是烦死了,我都说了让她烧给你,她还不听,真是个麻烦的老太婆啊!】
男人看着埋头把弄礼物的怪物,在它身后埋怨着,
【这几年清净了,没送过什么,可能是死掉了吧。】
听到这话,它按捺不住了,丢下手里的衣物瞬间回身揪起男人的衣襟,愤怒的说到:
【你说什么——】
【你的母亲还没有死。】
村长沙哑粗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怪物听到村长的话松开手,望向这个苍老的身躯。
【你说什么?】
【你的母亲还没有死,她始终坚信你会回家,她在等你。】
第三十四章 救赎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太阳被大山吞没了一半,火红的晚霞给天空化上一层艳妆,金灿灿的阳光一缕缕的洒在废墟上,晚风也悄悄吹过,害怕扰到这片安宁,满目疮痍之下的废墟尽显悲凉。
废墟之上的人们呆呆站立,细风吹拂发梢,凉意渐渐叨扰,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同一个地方。
老人的白须上血迹点点,惨白的脸泛着暗红,弱不禁风的身体,颤巍的四肢,都在努力的站立着,他平衡好身体,直视着那怪物说:
【我们的路就是赎罪。所以,当惩罚降临时,我们只能选择地狱。】
老人垂着身子,对身前的怪物弯下腰,鞠着躬接着说,
【这是我爷爷临终前嘱咐我的,年近九十的他告诫我,不要忘记所犯下的错,不要逃避所降临的罪,如果你要杀我才能解开心结,那么我也就心甘情愿。】
怪物看着眼前这个低头弯腰的老人,他的驼背在他弯下腰后更加明显。这一幕不禁让它联想到幻象中那个给父亲鞠躬认错的老人,他们的身影在它眼前重叠,是那么的相似。
就像幻象中父亲的选择一样,它绕开老人,向曾经的家跑去。
刚跑出两步,它便停下脚步,那里已经成为瓦砾,和心中的记忆一样,它早已无家可归。
【差点中了你的计!】
它转过身来,再次回到老人身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村长大人啊!你们布下的套可真大啊!我接着就让你圆满。】
说着,怪物双手的力道加重,村长被它提了起来,它的双眼瞪得那般大,两眼里写满了复仇。
一一见状,想要上前阻止怪物,自己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爸爸,你……】
【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可是,村长他……】
一一见男人依然无动于衷,目光却望向另一边的远处,她也朝那里看去。
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和几个年轻男子背着一个老太太朝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乌压压的村民。
【阿松——】
远方的一声呐喊,打断了怪物的心神。这个遥远的声音传进它的耳朵却是那么熟悉,声音特别沙哑,听起来却很圆润,又特别低沉,听起来却很婉转。恍惚间,它松开双手,朝村长身后望去。
几个村民轮流背着一个老人往这边跑来,老人在那人后背上挣扎,不慎跌落在地。旁边的男人正想扶起她,却看到那怪物正朝这边走来,便害怕的退后几步,不敢靠近。
老太太的身躯很瘦小,隔着皮肤都能看见她的骨头,头发稀松苍白,双眼凹陷,满脸的皱纹展示着时间的印记。这位老人让它看起来很眼熟,它丧失气焰,慢悠悠的走向老太太身前。
【妈……】
它莫名其妙的说出一个字,声音很小,但还是让老人听到了。
【真的是阿松?阿松——】
它看着脚下匍匐的老人,整个人呆住了。老人伸出颤抖的手,一边在空中胡乱摸着,一边重复呼唤着一个名字。
【阿松!阿松!阿松!】
它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情绪,蹲下身子,握住那双颤抖瘦弱的手。
【妈!】
这声清脆的叫声传进了老人的耳朵,老人的双眼瞬间泪流不止,她的手紧握着它的手。
【真的是你,阿松?阿松?】
老人像是做梦一样,她不敢相信,嘴里重复着。
【妈?你的眼睛?】
它看着老人空洞泛白的双眼,问道。
【婆婆的眼睛瞎掉了。】
那个曾经给安灵他们送过饭菜的疯女人走了过来,搀扶着老人的身体,让她半躺在地上。
【瞎?了?】
它小声重复道。老人的另一只手摸向它的脸颊,似乎是在确认它的长相,渐渐的,她控制不住自己,抽泣起来。
【阿松,真的是你。儿子!我们对不起你,事到如今,说什么你也不会原谅我,但是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老人边抽噎着边说,她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怪物身穿的衣服,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衣服……感谢山神大人,谢谢您。】
【你!……】
它甩开老人纠缠的双手,大声哭诉道,
【那时为什么不救我!你……】
【阿松……】
老人的话打断了它,
【对不起!如果当时选择逃跑,我们一家的未来也许就不会这样了。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所以,想要恨我们的话就恨吧,我们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你身在何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和你的父亲永远都爱着你,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
【说的真好听!我都快要哭了!】
怪物就是怪物,面对曾经的母亲的一番告白,它竟然毫无反应,反而表情难堪地讥讽着她,
【这么感人的话,你应该在我沦落地狱时说!我被他们施暴时你在做什么?我被推入沼泽时你在干什么?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你也清楚!现在站出来开始假惺惺的说‘爱我’?真是令人恶心!竟然你还没有死,那我就送送你吧!】
【阿松……】
【阿松已经死了,是你们亲手杀掉的!】
老人面对怪物凶恶的斥责,没再继续说下去,她从衣服里摸索着什么,慢慢拿出了一个简陋的吊坠。
见到这个吊坠,怪物全身突然抖了一下,它大脑空白,愣在原地。
【阿姐——】
它伸手接过这个吊坠,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掠过它的大脑。
——
在它模糊的记忆里,一个可爱纯洁的笑容对它绽放。
【怎么?又吵架了?】
男孩扭过头去,【哼!】了一声。
【哦?还和阿姐生气呢?】
【没有。】
【哦!那告诉阿姐因为什么啊?】
【因为妈妈她总是那样子!我……】
他似乎注意到什么,没有说下去。
【嗯?说啊……】
【对不起阿姐!】
【啊?为什么?】
【因为你……】
【没事的没事的!倒是你啊!总喜欢去钻牛角尖!】
【才没有!】
他撅起小嘴,反驳道。
身边的这个女孩很开朗,她总是对着男孩露出笑容:
【哈哈哈!阿婆可是很爱你啊!不要总是因为一件小事就否认妈妈为你做过的一切啊!就算你再小,也要明白这个道理!父母这种人啊,爱自己的孩子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会为你付出一切,点点滴滴的小事,又或是他们的生命。】
【为什么要说这种事?】
男孩听不懂女孩说的大道理。
【你其实都知道的吧!阿松!】
女孩抓住了男孩的手,这一刻,童年的自己仿佛变成了现在的自己,它的双眸中映照着女孩的脸颊。
【不要再任性逞强了!承认眼前的事实,放下心中的怨恨,该哭就哭吧!】
说完,女孩再次对它绽放出笑颜,这个笑容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包裹住它的内心。
心里潜在的记忆慢慢将它唤醒。
——
【求求您!救救我儿子!】
男人祈祷着磕着头。
【救你儿子?真是好笑!这个祭祀,少说也有百年的历史吧!你怎么不想救救他们?救救去年的孩子?救救前年的孩子?救救这上百个孩子,只想求我救你儿子?凭什么?】
这个问题把男人问住了。
【这个是救你儿子所需要的药草,共三十二株,每株都是异常罕见的。在找齐所有之前你都不能死,如果死了,没人给你收尸,更没人替你救你儿子。去吧……】
——
【不要哭了,松妈。】
【就是,老杨都已经走了,你成天以泪洗面也没什么用。】
【别说了。这是邻居们给你做的,你冷静之后就吃点吧,我们就先回去了。】
屋内挤满了人,他们都在劝说哭啼不停的女人,她的眼就是哭瞎的。
尽管瞎了,她还是亲手针织一些衣服,亲手挑选一些木偶,每年都送往山神庙,拜托山神转送给自己的孩子。
没错,自己被弃之不顾,被人鞭打谩骂,被所有人抛弃,被扼杀生命,这一切它知道。之后呢?父母的懊恼,悔恨。父亲为了救自己翻山越岭,走遍天涯海角寻找药草,最后心力憔悴而死。母亲痛哭失明,每日祈祷,眼睛哭瞎了,眼泪哭干了,只为求山神保佑自己。他们的心灵肉体所承受几十年的切肤之痛远胜过它短暂的皮肉之苦,这它也知道。只是,它不想承认罢了。
它知道父母所做的一切不是设计的圈套,不是表演的戏剧,是真心为了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所以……
【阿姐……】
它回首望向自己身后的女孩,那个一直守护教导它的阿姐。阿姐站直身子,稍稍弯腰,对它露出最后的微笑,远处的身影幻化成了手中的吊坠。
——
【妈?】
他跪下身子,伸手触摸满脸褶皱的老母亲,但是老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婆婆已经走了。】
他神情呆滞的看着说话的疯女人,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的手已经有些冰冷。杨松抱起母亲跪地放声大哭:
【妈!我是阿松啊!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妈——!】
那些跟随来的村民也都纷纷跪下,他们跪下的不只是对阿松一家人悲剧的赎罪,更是对自己的祖先所做一切的救赎。
……
【既然放下了,那就开始新的生活吧。你的父母也一定不想让你执着于这些吧。】
那个神秘男子走到杨松身边,将那个箱子放在他的旁边,
【你母亲为你准备的。还有,这都快要五十年了,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这般大?】
让男人这么一说,他也注意到自己还是十来岁的身体。
【这是你父亲的条件,说是不想让你得救之后被时间消磨,而失去最宝贵的光阴。好好珍惜吧!】
听完男人的话,杨松更加悲痛欲绝,他的哭声渐渐浓重。
男人看着杨松和他死去的母亲,叹了口重气,转身离开。
【终于把这档子事了结了,可真是费劲啊。】
这时,男人注意到周围旁观的其他人也都掩面哭泣。安灵和一一互相抱着泪流满面。
【原来你都知道啊!】
一一擦干眼泪对男人说。
【老爷子最后的遗言,也算是给他个交代了。】
【嗯!终于结束了!】
一一笑着点了点头。
男人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看着一一的脚伤,然后对她伸出半个手臂。
【回家吧。】
一一把手搭在男人的手上,发出萌萌的声音:
【不!要背着!】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转过身子,把后背对向一一,一一跳上男人的后背,开开心心的大喊着:
【回家喽!!!】
【不要乱动啊!掉下来摔着你。刚才那老太太就是摔死的。】
【……】
【好痛啊,不要揪耳朵了。】
【但是你说的这话很过分啊!】
二人说说闹闹着消失在夕阳下。
第三十五章 恶魔(下)
太阳已经下山了,黄昏还在恋恋不舍的陪伴着那几朵孤独的白云。山林的鸟儿不惧晚秋的寒意,依然聚集在树枝上卿卿我我。
【回家喽!】
神秘男子背着一一向那座被摧残的千疮百孔的大山走去。
【不接上妈妈么?】
一一转头留恋的望向安灵。
【都告诉你了,这种话不要乱说,我会被揍的。】
【可是……】
【一一。】
男人用很重的语气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哦……】
一一很不开心的撅起小嘴,她注视着男子的后脑勺,慢慢伸出了双手。
男子突然觉得头皮一阵酸痛:【呃……痛啊!你干什么。】
【没什么!有跟白头发我给你揪了下来。】
【一根?为什么我觉得是一把?】
【这又不怪我!你走路晃晃悠悠的,我瞄不准。】
一一似乎像是报了仇消了气,她满意的露出笑容。
【对了。门前的衣服是你偷的吧?】
【呃~这可真的不怪我!谁让她们在我的山泉洗澡……等等!妈妈那时好像也在,哎——早知道就打点水了,也能让你尝尝。】
一一自我陶醉的说着,好像一个哲学家。但是这个神秘男子却拉下脸来,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背上的一一。
一一看着男子的表情,傻呼呼一笑,双手抱住男子的脑袋,把头掰了回去。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男子重新迈开脚步朝山上走去:【以后真的不能让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到了山顶,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景,唯一的变化就是,半个山头和半个房子消失了。
男子背着一一走到屋门前,伸手想要开门,手指刚刚触碰到门锁,整扇门‘咔嚓’一声,向后跌落到万丈悬崖。
【呃……】
父女二人瞬间无语,摆在他们面前的风景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和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峦。
【家没了。】
【家没了。】
一一重复着男子的话,她转头朝那个好像唯一完整的小木屋望去,对男子说,【以后就要住那个小屋子了吗?】
男子没有理会一一,他还在意味深长的望向身前的悬崖峭壁。
【怎么了?】
【我的手办啊——】
男子突然惨叫出来,他抽搐着自言自语,【对不起,你们离我而去,我却无法呼喊出你们的名字。我怕侵权啊!!!】
一一在背上听着他的胡言乱语,无奈的用手乱挠起他的脸。
【重点不是这个啊!我们以后没地方住了!】
【痛——痛!啊——】
【你听见了么?空——!】
【别抓了,本来就不怎么帅,抓毁容了让我再怎么见人。先住那边小屋里,明天我重新盖个新房子。】
【真是的。】
一一抱怨了一声,从男子背上俏皮地跳下来,走向那边的小房屋。男子也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安灵等人已经转移到了一个稍微干净的房子内,她一五一十的向救援队讲述完事情的经过。
【这……疑点太多了,那人究竟什么来头。】一个蒙面人对他身前的男子说。
另一个蒙面人也附和着他说,【少主,虽然村庄的谜团解开了,但是……】
他口中的少主可不是一般人家,此人不仅衣装华丽,长相也出众,白皙的脸庞,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不凡的气宇,挺拔强劲的身材。他就是荆州的大公子——姬玄义,也是下一任的荆州之主。
姬玄义听完安灵的说明,也陷入了一阵深思。他看着身边的三个蒙面人,斟酌了一番说,【甲、丁。】
【在!】
【去把它请来。】
【遵命。】
【苍、戊。】
【在。】
【去接应后队,配合他们妥善安排剩下的难民。】
【遵命。】
【素尘、文文,这里的条件受限,你们抓紧把他们送回昆仑墟治疗。】
【遵命。】
说完,他们开始按任务行动。
【等等!素尘姐!】
安灵突然叫住了姬素尘,她的眼眸中流露出对伙伴的担心,【小白他们真的不要紧吧?】
【放心吧,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只需要静养几周就会好的。】
素尘对安灵流露出笑容,让安灵稍微放下了心。
【那就拜托你们了!素尘姐!文文姐!】安灵对她们鞠躬致谢。
【什么意思?你不和我们回去么?】素尘听出安灵话里的意思。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所以……】
【放心吧!你的朋友也是寒酥的朋友,我会照顾好他们的。】素尘说完,便和文文一起走了出去。
【祈安灵,你不要乱来。】姬玄义冷言警告完,也走出了这个狭隘的房屋。
祈安灵的体质很特别,她体内的灵源是正常人的几倍之多,然而自己能够直接使用调配的灵力却少之又少,总而言之就是灵力运用率很低,甚至不如初学阶段的灵力者。也因此,她的攻击总是显得疲软无力,这也成为了她只能辅助别人的原因之一。
她还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就是每次的释灵过量她都恢复很快,在一次团队竞赛中,她曾释灵至灵耗顶点使自己昏厥,然而恢复却只用了一个半小时不到,要知道,就算天才释灵过度恢复也得需要两周左右,这可能就是她无法使用的潜在灵发挥作用,如此独特的体质也是她进入玉朔班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之前婉言拒绝掉姬素尘的好心帮助也不是没有原因,现在的她已经痊愈了。她打算接下来的第一步就是去找杨松。
——
杨松已经得到了救赎,他的父母也是,村长他们也是。
但是得到救赎并不意味着解放,他们还有很长的自我赎罪的路要走。
村民们很配合地将杨松的老母亲下葬,选择的位置是他小时候经常偷懒逃避的地方,唯有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恬静。
天色已经暗了许多,刚才来了几个人自称是荆州的管辖官,说是会安排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村民们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都和那几人走了。
‘这是你父亲的遗憾和他的夙愿。’他跪在母亲墓前,望着手中那把短剑想起男人的话。
【你真的不恨我们了?】村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不愿搭理他,选择了无视。
【就是说么,怎么可能。】村长走过来跪在杨松母亲的墓前,继续说道,【我真的没脸和你说什么大道理。可是有件事我还是要说的,自从你母亲上年纪后,都是这疯丫头在照顾她,你可以怨恨我们,但是必须得谢谢她。】
杨松听完,望向身后的那个衣装褴褛的女人,她的头发又乱又脏,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会照顾好年迈的母亲。
【……】到嘴边的话还是憋了回去,杨松继续沉默着。
村长见状,无奈的站起身来,疯丫头赶忙上前扶着村长的半个身体。村长看着跪倒在地的杨松,叹了口气,便和疯丫头离开了。
半小时前——
‘村长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哎——’
‘别摇头叹气了,村长!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去哪?’
‘去哪都行啊!总比在这片死地要好,您看看这里?还能住人么?万一哪天又冒出了……’
‘喂……别说了。’
‘行了,有什么的,那恶魔指不定哪天又疯了,现在终于能逃走了,还管他那么多干啥!’
‘有道理,你也看看这老头还有几天活头,死在哪不一样啊!还管他干啥。’
‘就是啊,只要逃出这里,管他什么狗屁赎罪。’
‘说的是,逃出去后那怪物找不到我们,就守着他娘的坟哭吧。’
‘哈哈哈!要我说,就让这怪物和它娘死在这多好。’
‘行了!以后这东西就没了,我们要开始新生活了。’
‘出去后我要盖间大房子,比现在的要大上三倍,我看谁还管我砍木头。’
‘瞧你那出息,光要房子不要地,饿死你。’
‘只不过这傻老头还挺认真,还口口声声嚷嚷着罪孽什么的?老糊涂了吧!’
‘别理他了,你看他岁数都快死了,我们还有以后的新生活。’
村民们议论纷纷,声音很小,但不知为什么这时候的耳朵特别灵,他们说的什么自己听的一清二楚,他没有生气,本来自己就是快死的人了,但他的滋味还是有些一言难尽,拐棍也折了一节,让他拖着身子走起路来更加费劲,但是他还是选择和村民相反的方向走去。
‘怪物?恶魔?’
他沉闷的自言自语道,谁才是呢?突然一双手搭向他的手臂,半个身体被人搀扶了起来,他朝这人望去。‘你不和他们走么?’这人摇摇头。‘真是个疯丫头!’
【这座山以后就只有我们俩了。】村长语重心长的对搀扶他的疯丫头说。
——
安灵找来找去终于找到杨松葬母的地方,这时的他正傻盯着手中的那把短剑发呆,安灵没有走过去,她躲在一旁偷看着杨松的一举一动。他在想什么呢?这种被玩弄蹂躏的人生,她是体会不到他的感受的,所以安灵才担心过来看看杨松的状况。
‘希望不要再做什么傻事了。’安灵内心为杨松祈祷着。
杨松没有被这个世界爱过,没有被这个世界拥抱过,对他来说救赎也意味着再度失去,唯一的温暖和爱都离他而去,连最后一刻都没能拥抱住母亲,他的人生是什么?悲剧,笑话,还是供人看戏的戏剧。仿佛世界给他的一丝温存,都是戏弄他的资本。百般滋味溶在心中,似乎连自己也要再次失去,他的精神已经四分五裂,一碰即碎。
杨松突然莫名其妙的疯笑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自鸣其哀、失心苦笑。
失心无常的哭笑声让安灵担心起来,她正想上前安慰杨松,哭笑声停止了。杨松用手慢慢地轻抚短剑,然后突然站起身,向南边走去。安灵也在他身后悄悄跟了上去。
意外的,杨松竟然走向了那残缺不全一片狼藉的西南山山顶。
第三十六章 杨松
夜色已经深了,白天震天动地发生的事情,现在却已经是万籁俱寂了。
杨松正急匆匆的朝山顶走去,他的目标正是那个不知姓名的神秘男人。
‘事到如今,还找他有什么事呢?’安灵有点担心他,也一路跟了上来。
本来通往山顶的路就很难走,再加上漆黑的夜色,更加是举步维艰,杨松走走回回绕了又绕,终于到达了山顶。一侧的小房子里被蜡烛照亮,从窗户中隐约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别沮丧了!再说了,要是姐姐知道你拿钱买了那些东西,肯定会生很大的气的。】屋里传来的声音是一一的,无忧无虑的声线透露着她的可爱和欢快。
【啊~好想死。】这个略带磁性,又低沉无力的声音就是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男子的。
【哎~真是没出息。就算她们还在,也不会照顾你和一一的,一一想要妈妈。】听这声音,应该是在撒娇。
【臭小鬼!你很烦啊。明天就把你送到那老狐狸那去。】男人不耐烦了。
【蛤!那也正好,和姐姐告你的状。到时候可不要因为想我又去接我的。我要!和姐姐!住一年!!!】
【蛤?!?那也真好,耳根清净一年。】
【哦!这可是你说的!千万不要后悔呀。】
二人仍是吵吵闹闹的日常,屋内温馨的气氛伴随着烛光闪耀出来。
杨松停在门前稍微听了会他们父女之间的谈话,然后伸出手敲响了门。
【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男子打开了门。
杨松早已准备好,在男子开门的一瞬间,瞄准那个缝隙,短剑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冷冷冷冷……冷静点,会死人的。】
【谁啊?】一一好奇的从门缝扒出头来,【啊……】
【回去!】男子把一一拉回屋里,自己一边把握着剑刃和脖子的距离一边小步走出房屋。
【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杨松对男子开口,【如实回答我。】
【你说。】
【那个老头是怎么死的?】
【哪个老头?】
【少在这里装糊涂!】杨松有些生气,剑刃离男子的脖子更进了点。
【嘶——】男子吸了口凉气,随后又叹气道,【这样啊,看你那表情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片刻沉默后,男子继续说到:
【想来你也不是傻子,你父亲的那几味药材能够坍缩时间?让五十年的时光缩小到不足十年,肯定是假的。真正坍缩时间的是那老头从次灵界取回来的三味灵精。】
【次灵界?!】
杨松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他有些疑惑。但是不远处偷听的安灵却显得大为震惊。
【次灵界里的怪物可是比你还要变态十倍,那里是被放逐封印的魔物们的领域,是实打实的地狱。】
杨松听完男子的说明,大惊失色,难道。
【没错!他死在了那。】
男子无情的话让杨松心里一震,他把短剑顶在男子的脖子上:【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哈哈哈哈……】
男子冰冷的笑着,用手移开了那把短剑,力气大的让杨松无法反抗。
【救他?为什么。你知道那老头是谁么?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是个普通人还能将你一击致命么?你知道这份强大的力量让多少人觊觎么?】
男子的问题萦绕在他耳畔,正如他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五十年前突然出现封印自己的老头自称罪己,其他一概不知。但从男子的话中他已经听出了什么意思。
【你窃取了他的力量?】
【挺聪明的。只不过这可不怪我,谁让他去那种地方送死,这种天赐良机可不能放过。】
【卑鄙无耻的小人!!】杨松大怒,挥起手中的短剑向男子的要害刺去。然而却被他轻松躲过,自己的肚子还被打了一拳,摔倒在地,短剑也被男子夺走。
【怎么?他豁出性命编造各种谎言只为救你,你也良心发现,想要为那老头报仇么?】
杨松趴在地上抬头仰视这个神秘男子,憎恨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表情?你父母穷尽一生拼尽所能,将你从深渊挽救回来,不是让你重新憎恨这个世界的。老爷子豁出性命收取三味灵精让你青春永驻,也不是让你用来悔恨愧疚的。既然这么想为自己活下去找个理由,那就憎恨我吧,毕竟我是真的对你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还因为一己私欲掠夺了他的星灵。】男子说着,将那把短剑扔在他脸前,剑身反射着月光映照出他的脸颊。
【走出这片大山,拿着母亲为你准备的衣物,去看你父亲没有驻足留意的风景,去体会老头为你留住的青春,去变强,去超越我,然后为你的救命恩人复仇。杨松。】
【你……】
男子的话让杨松憎恨的表情缓和下去,他稍微动弹一下身子想要站起来,那块简陋的吊坠从他的怀中再次冒出,月光下的这块石子莹莹发光,就像阿姐的眼睛一样。
【……】
他重新打起精神,抹掉嘴角的血迹,拿起剑站了起来,并指向男子:【你等着!我一定会亲手为他报仇的!】
【求之不得。】
皎洁的月光洒在这片狼藉的断山上,二人对立的身影格外清晰,杨松的眼眸中不仅出现了男子的身影,还有朝着月光离去的家人。
杨松给男子留下最后的那句话就下山去了,男子目送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叹口气,转身走向屋子,打开屋门。
一一正好贴在门上偷听。
【真是不讨人喜欢。】一一把男子挡在门外,对他说。
【多谢。让我进去可以么?外面很冷的。】男子穿的很单薄,他已经开始发抖了。
一一嘴角微微上扬,对他张开双臂。
【蛤?】男子对一一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
【晚安的抱抱。】一一有些期待。
男子弯腰轻轻的将她抱了起来。
【我决定不去和姐姐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你。】
【啊……好肉麻~】
【啊啾——】
一声喷嚏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一和男子都朝声音那边看去。
安灵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羞羞答答的走了出来。
【是你!】
【妈妈!】
两人的声音重叠。
安灵很是害羞的对他们说:
【我……迷路了……】
【蛤?】男子肯定不信,这分明是在偷听。反而一一从男子怀抱中逃脱,投入了安灵的怀抱。
……
【我是昆仑墟玉朔班的祈安灵,来这里是为了做调查任务……】
【行了行了!别说了。】
一一粘在安灵的怀中,她们在上坐,而这个男子却坐在下坐,他很不爽的打断安灵的自我介绍,然后嚣张的对安灵说,【大半夜的来这种地方,还迷路?你找谁啊?找死嘛?】
一一立马拿起旁边的袜子‘啪’的一声糊在了男子的脸上。
【啊……好臭!】
一一对安灵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一点也不像刚见面的样子,她肆无忌惮的黏在安灵的怀抱中,反而是安灵有些不好意思,但慢慢的也就接受了。
【妈妈现在肯定没地方住了吧,不如住在我家!虽然只有这么大,但我们一家三口也整好。】
【不要乱讲啊!×2】
安灵和男子的声音重叠了。
【哈哈哈!】一一像是开玩笑一样,傻呼呼的笑着。
然后……
【好冷啊……】男子躺在一块屋外的石头上冻的打颤,【至少给我件被子啊……】
点点繁星闪烁在星空中,恬静的星河宛如一幅画挂在天空上,除了有些冷之外,这样的风景真是惬意的让人忘我。男子的目光在一个并不显眼的星星上停住,那颗星星并不耀眼,发的光也很暗淡,就像是画上不慎滴下的笔墨。人的记忆总是容易被环境所勾起,那颗孤独昏暗的星星恰如当年的一样。
——
【真亏你能来到这种地方。】
无边无际的荒漠中,连半个鬼影都见不到,漫天黄沙飞卷,沙尘暴比比皆是,唯一的旋律就是风啸掠过沙砾哀嚎的声音。他站在一个坐卧在地的老人身后对他说,但是老人的身体僵硬,一动不动,随后他走近两步对他提高嗓门说:
【说句话啊?死了么?】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老人开口了,从他沧桑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你的星灵快要陨灭了,我怕你死在外面没人给你收尸。】
【嘴上的功夫还是那么刻薄,就不能尊重一下将死之人吗。】老人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轻缓。
【你不还没死吗,快点回去吧,一一还在等你呢。】男子说完,便转身走开,老人突然一声叫住了他。
【空——】
他没有转过身,只是稍微扭下头看向老人那边。
【我总是在想啊,为什么我这种人还有资格苟活于世呢?】
【蛤?】
【荒度一生,无所事事,平日不积一德,只会杀人放火,寻欢作乐,尽管这样,我还是活到了这个岁数。这样的我,为什么还会被选中呢?如果当初走的路是另一条,兴许就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你老糊涂了?说什么呢?】
【空。这是我唯一拜托你的。救救那孩子。】老人的语气很平缓,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卧在地。男子的面前却出现了一把剑,剑身沐浴着金光,让人无法直视。
【什么意思?我才懒得管这些麻烦事,你承诺人家的,你自己去交待。】
男子没打算理会那把剑,侧身躲了过去,扭头就要离开,但此时的老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注意到有些不对劲,便转身走向老人身前,老人的姿势很僵硬,他不免担心起来,伸手想要拨开老人额头前的白发。
【你的话,也一定能够看到脚下的路,既然要走下去,就选择那条不会后悔的路。不要像我一样……】
老人微弱空洞的声音让男子撩发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之后,见老人毫无反应,他继续伸出手掀开遮挡住老人面容的白发。
一副极度凹陷,惨白瘆人,皮肤还在不断剥离腐烂的肉体向下跌落的骇人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种能够吓死人的一幕,男子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他将手伸回来,白发再次遮挡住那副让人毛骨悚然的脸。
【我可不会把这种恶心东西带回去。你就死在这吧。】
老人的头垂了下去,似乎是在对他点头一样。
——
【早上好啊——】
耳边传来的声音将男子从梦中吵醒,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副陌生的面孔。
还未待他醒过神来,肚子上突然感觉一阵暖呼呼的,又觉得凉飕飕的,他探头朝肚子上看去——
一把锋利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
【爸爸!!!】
第三十七章 起始
清风拂晓,山顶处正站着三个人,他们围在一个躺在石墩上睡觉的男子身边,没有多余的废话,领头的人持剑刺向这个男子身上,鲜红的血液随即流淌了出来。
这三人正是之前的姬玄义和蒙着面好像叫甲、丁的两人,他们的目标就是昨晚被驱逐到外面的神秘男子。
一一也刚刚起床,她打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男子的腹部血流不止。
【爸爸——】一一嘶吼的跑过来,把三人冲撞开,趴在男子身上,用自己的小手尽力的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王八蛋!你们是谁!?】
面对激动的一一,姬玄义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他只是眉头微微一皱。
【怎么能说脏话,我可没教过你。】男子把一一从身上拉开,奋力坐了起来。
【爸爸?】一一担心的留下眼泪。
【放心,只不过是在肚子上开个洞而已,又不会死人。】男子的话还是那么轻浮,他伸手握向那把刺进身体的宝剑,正当触碰到剑柄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体内一阵乱腾腾的波涛汹涌,感觉像是要爆炸一样,瞬间脱力,七窍泵血,倒在了地上。
一一慌了,她不知所措的抱起满头是血的男子想要做点什么,但是她并不会高阶的治疗术,随即将敌意转向姬玄义等人。
屋外的动静把熟睡中的安灵吵醒,她披上衣服打开门,朝屋外望去。
【一一!】
一一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男子的鲜血,安灵神情失色跑向这边,【发生什么了?一一?你……】
【妈妈……爸爸的血止不住,一直在流,怎么办…救救他,救救他……】一一的嗓子有些干哑,声音也出现了抽噎,但她还是坚强的没有哭出声来。
安灵脸色惨白,她只瞄了姬玄义一眼,便也没在搭理他,蹲下身子配合一一将男子翻过身查看他的伤势,肚子上的那把剑神秘的消失了,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里流出。
事不宜迟,安灵马上将这个神秘男子抱起,走向那边小屋内进行治疗。两个蒙面人却挡在了她的路上。
【祈安灵,放下他。】
安灵朝身后望去,姬玄义正摆出一幅大义凌然的姿态站在那里,【你知道他的身份么?放下他!】
一一已经激动的失控,她怒目圆睁,蠢蠢欲动,但她绝不是姬玄义的对手,自己的冲动完全会使自己丢掉性命。
安灵把手搭在了一一头上,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你是哥哥的朋友,也是英雄,我尊敬你。所以,请,你让开。】安灵的声音很小,能听出来她还是有些软弱的。
【祈安灵!放下他!】姬玄义提高嗓子对她大喊,挡住安灵去路的蒙面人更是将剑指向她。
【让开!】安灵的声音也变得厉声厉色。这并没有什么,但还是让姬玄义心头一震,了解祈安灵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格,懦弱天真,缺乏主见,总是习惯附和依赖别人的祈安灵从未有过这种态度。
她带着一一抱着男子径直走向房子,面对挡在眼前的剑也没有丝毫动摇,反而让蒙面人稍微一躲,锋利的剑刃只是割掉了几根额前的头发。
【少主!】蒙面人向姬玄义请示下一步,姬玄义看着安灵的背影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更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我知道,能拯救杨松的你决不是什么坏人,能养育一一的你也绝不是什么恶人,我一定会救你的。’
安灵的心声隔着那层温暖的体温传进男子的心里。
【安灵,不要总是这样做一个墙头草。】
【嗯……】
【哎~~连答应人都这样。记住了,祈安灵!去相信你所爱的东西,坚信你所坚信的东西,它们才是你无比重要的自己啊。】
这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对她的教导,不知为什么现在想到了这个。她记起来了,无论当初固守己见顶撞白泽大人,还是现在想要救这个神秘人,这些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也是最真实的自己。
安灵把男子抱进屋内的床上,一一摇晃着男子的身体,嘴里不断叫着【爸爸……】但他还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
【一一!不要怕!爸爸他没事,我会救他的。】安灵双手搭在一一肩上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嗯……】一一是个坚强的孩子,她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眼角的泪水干了又湿,身体也在微微打颤,心神不宁。安灵的话并没有让一一放下心来,她伸手擦去一一眼角流出的几滴泪,接着对她露出笑容:
【放心!妈妈一定会救爸爸的!】
这句话果然让一一放下了心,她紧张的表情一下缓解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发抖。
【还没睡醒吧!躺在那边再睡一会,醒来的时候爸爸就会好了。】
【嗯。】一一听话的点点头,从安灵手中接过毛毯躺在沙发上开始假装睡觉。刚刚躺下,困意就真的袭来,明明自己一点也不困,可为什么。朦朦胧胧下,她睡着了。
安灵把男子调整一下位置,让他倚靠在墙边,男子的体温已经有些凉了,身体也僵硬了许多。刚才的话和接下来要做的事让她有些害羞,但现在不是想乱七八糟的时候。她脱掉男子的上衣,先顺应伤口灌输灵力,以来补灵止血。
【浴灵汤,魂首望,日月齐光,通灵未央。】
流利的灵咒和简洁利落的结印,迅速从自己体内调出一股灵力汇集在她的周围,发出的亮光穿透出窗户让屋外的姬玄义看到。
【少主!】
【如果他真的是‘空’,量谁也救不过来。这可是女神的预言。】
【可是……】
面对蒙面人的疑问,姬玄义直接转身走掉。主子走了,他们也只好放弃掉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血是止住了,为什么?】
安灵在深度治疗男子的时候发生意外,‘原本以为他是故意隐藏灵力,没想到他真的是个普通人。不对,普通人也会有灵力,只不过很少而已。这世界上唯一没有灵力的……就是,死人。但是也不对啊,他明明还有呼吸。’
安灵怎么想也想不通,面对这种超脱知识范畴的概念,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她紧皱眉头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熟睡的一一。
只有一个办法了。就是那个灵术共鸣的终极禁术。
只有这个办法一试了,虽然这样自己也会陷入危险,但除此之外,真的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安灵再次双手合十,小嘴唇慢慢俏动:
【遂古初,天地形,阴阳合,灵脉生,妄借灵,窥九重,上悟天理,下入人灵。】
格外长的一句灵咒同样将周围溢出的灵搅动的风云变幻,但又渐渐平静下来,它们似乎变成了安灵的意志,紧紧跟随安灵的一举一动。
安灵慢慢伸出右手,强大的灵波在她的食指间涌动,慢慢的,慢慢的,点在了男子的额头。
霎时间,在安灵的食指间和男子额头处发生肢体碰撞的位置,一种剧烈的灵力昙花一现,随即又平静的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还没有结束,平静片刻,一种链式反应接踵而来,以指尖为中心,灵力向四面八方绽放,瞬间将周围覆盖。
一切都被抹掉的干干净净,安灵独自一人来到了男子最深处的领域——自我空灵意识。
自我空灵意识,这里是人的最深意识,一个人什么性格,什么想法,什么伤痛,都会在这里一一展现,就像是小孩子的糖果世界,追求富裕的黄金钻石世界,寻求长生的神仙世界,这个世界的模样能将这个人体现得淋漓尽致,毫无拘束,将他最真实的想法和样子摆在你面前。他的所欲所求所想所得,他的天性都会被自己揭露,向人展示自己脸上挂着的最‘诚意’的人性。
安灵进入的世界很不同,不,是这个神秘男子的世界很奇特。
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黑的令人窒息,令人胆寒。甚至这个世界连空间都不存在,自己没有立足于地的感觉,像是漂浮在太空。没有光,没有重力,更没有任何物质,只是一个单纯的黑隆隆的世界。
【你叫什么名字?】安灵朝四面呼喊,声音淹没在黑暗中。
自己难道要被困在这么?等这个世界消失,自己也就能回去了,但也意味着他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喂!回答我!你在哪?】安灵飘忽在黑隆隆的虚幻世界中,一次次的呼喊都被淹没消失。
安灵陷入了自责,看来她是没有办法完成承诺一一的事了。
不能放弃。她迈开双腿向前前进,不知道朝向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动没动过,总之,不能放弃。
不知不觉中,安灵的眼前出现了一丝光芒,好像是一个人影,白的透彻,却又微弱,但是在这个黑咕隆咚的世界里格外显眼,安灵兴奋的跑向那里,但却始终不能接近。他们的距离忽近忽远,飘忽不定。
安灵知道这个距离是跨越不过去的,她停下了脚步,站直身子朝那个背影望去。
【我看到你了。】
她不再呼喊,一转平静温柔的语气,【我说的话你听得到吧。】
这个男人的内心世界竟然是这样的,空洞黑暗,这已经不是什么乖僻特殊了。虽然认识他还不到一天,不对,自己甚至还不认识他,但是他和一一朝夕相处应该也有很长时间了,她见过两人的日常是那么温馨,尽管这样,一一都没走进这个男人心里,这个男人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他自己。真是可怜。
安灵心想着,她面色凝重,为这个男子心生悲叹。
她抬起头,表情很自然,对着那个身影绽放出笑容,然后向他背后伸出手去。这个感觉,就像是相隔千里万里,但只割了一层薄薄的白纸。
安灵似乎是懂了什么,她的笑容变得更加惬意,更加温暖。
【原来是这样啊!我真傻,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哈哈哈……】
安灵重新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个遥远的身影深情一笑:
【我会化作清晨的雨露,每日滴打在你的心房,直到荡起来的那一丝涟漪,悄悄打开你的心墙,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第三十八章 零零
太阳的光芒透过窗户照进了屋里,男子的眼皮被温暖的阳光穿透,隐约感觉到白茫茫的他睁开了双眼。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味道,他努力回忆自己之前的记忆,似乎是被人莫名其妙的捅了一刀,然后就……记不清了。
男子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他扭扭头看向床的另一边,一一躺在那边的沙发上盖着毛毯睡着了,而自己的床头边竟然还有一个女孩子,她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双手爬在床边上正酣睡着。
男子吓得一跳,但随后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就像是他曾经看过的漫画一样,晚秋的太阳不再那么浓烈而炽热,屋子中漂浮的斑斑落尘与温暖的日光共舞,恬静的一幕令人心旷神怡。
为这美景画龙点睛的一笔就是床边这女孩的睡颜,落尘折射着日光在她周围飞舞,蓬乱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梳理,微微颤抖的睫毛,轻轻勾勒的嘴角,纤细无暇的小手垫在小脑瓜下,另一只手伸向他这边,憨憨的睡颜既青涩又可爱。如此微妙的景象让男子心里咯噔一下,小鹿乱撞。男子的目光朝着女孩的睡颜慢慢下移,浅薄的衣服隐隐约约袒露着她吹弹可破的皮肤、迷人至醉的锁骨,继续向下看去……
似乎是察觉到异样的眼光,祈安灵从梦境中苏醒,蒙眬的双眼望着直勾勾盯着她的男子。
安灵似乎有些大喜过望,她眼里含着眼光笑了出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和衣服对男子说:
【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不知道一一有多担心你。】
男子听完安灵的话,下意识和她一起看向熟睡的一一。
【她也是刚刚睡着,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她一直都在照顾你。】
【哦。】男子轻声答应一声,他便掀开自己身上的睡衣,朝意识中被刺得胸口看去,伤口已经完全消失。
安灵对男子这种轻率的回答有些不开心,她低下了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安灵找到话题,她抬起头问男子。
【是你救了我?】男子的声音覆盖过去,安灵有些不知所措。
【哦哦……没什么的!只是……】在回答男子的话时,她突然想到男子那片黑暗的内心世界。
【啊……差点见阎王,谢谢。】男子的话还是没有感情的草率。
【不……不用谢!】安灵摆出笑容掩饰尴尬,【你叫什么啊?】
【啊!?】男子有些不爽的语气。
【你的名字叫什么?怎么称呼?】
【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无……】
【你的名字!】安灵突然收起了那副腼腆的表情,站了起来对男子说,【又是这套说辞,我是在问你的名字!回答我。】
【……】男子的死鱼眼紧盯着面前这个女孩,疑惑着为什么转变这么快。
【空?】女孩那副认真的表情说到。
【蛤?】
【我之前听一一这样叫过你?是因为你的名字和那个人一样,所以才不好意思说吗?】
【不是。】男子立马否决,他把视线移向窗外。
【那!你的名字?】安灵继续追问到,男子反而一声不吭的看向窗外,她也朝窗外望去。
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事,安灵不知道男子在想什么,转而望向他的背影。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成为这样的人呢?再孤僻的性格只不过都是单调一些,为什么他的世界却是一片黑暗呢?为什么连一一都没能被他接受,他此刻又在想什么。独居深山,躲避人群,既然讨厌,又为什么去救那个男孩。如果!如果真的和我想的一样……那么……’
【空!?】安灵轻声呼唤他一声。
【随便吧!叫什么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个称谓而已。】男子稍显失落,但还是一脸无所谓。
【哦!?是吗?这不是你的名字?】安灵仅靠床边面对面质问他。
【都说了,叫什么都无……】
【好吧!】安灵迅速打断男子那毫无意义的话,她把视线移向窗外的风景。
【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帮你取一个好了。】
【蛤?】
【叫零零怎么样?】
【蛤??】
【以后我就叫你零零了。】
【蛤???才不要!听起来像是个女孩的名字。】男子连吐槽都力不从心。
安灵把视线从外面的风景收回来,转而看向男子的双眸,两人四目相对。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但一定是因为过去吧。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纠结于逝去的东西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接下来的路我会陪你一起走。不只是那个男孩要走出这片大山,你也一样!所以让我陪着你去看世界的多彩,去看世界的温暖。从现在开始,打开那扇窗户,我们一起,从零开始!零零!】
【啊……好羞耻啊……】
安灵深情的话真的没有打动男子,他随后调侃道。
可能吧!也许仅仅只有一瞬间,男子的眼中已经被女孩和光占满,尽管只有一瞬间。
两人依然四目相对,男子的回答让空气中逐渐凝固起尴尬,安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羞耻的话,小脸也变得红润起来。
为了打破尴尬,早已醒过来偷听多时的一一假装刚刚睡醒,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
【啊——】
【一一!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安灵立马转移话题。
一一从衣袖中伸出小手揉着眼睛:【妈妈……哦!空!你没事了!】
【少来!怎么不偷听了?】男子看的透透的,他质问到。
【啊!?偷、偷听?你都听到了?什么时候?】安灵更加害羞,她的脸涨得通红。
【什么时候……嗯……从一开始。】一一假装思考一会,【只不过爸爸妈妈可真会调情啊。】
【蛤……】男子反应倒是很冷淡,反而安灵害羞的都快蒸发了,她站在那手舞足蹈。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安灵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整天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以后不管你真的不行了。】男子一如既往的死鱼眼外加无力的语气。
【哼!以后我就听妈妈的了!】一一的幸福藏不住,她对着男子呲牙做鬼脸。
【祈儿……】
【嗯?……】安灵对这个称呼格外上心。
【哦,抱歉。】
【没关系!叫我祈儿也行。】安灵羞涩的表情还没有淡下去。
【那你不能叫我零零。】男子立刻谈起条件。
【不行。】安灵果断拒绝。
一一坐在沙发上的看着男子和安灵,满脸洋溢着幸福,她伸手去摸怀里的那块吊坠。
【啊!!!】
一一的惊叫把他俩吓了一跳,安灵忙问发生了什么,一一哭丧着表情说:
【吊坠不见了!我给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呗,一惊一乍的。】男子似乎是在安慰一一,但完全听不出来。
【那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一一的话停住了。
安灵也想起来了,是说那个有自己照片却一片空白的吊坠。
【我去找找的,可能刚才丢在路上了。】一一说完,从沙发上跳起,直奔门外。
【那个吊坠?】安灵把一直的疑惑对男子说。
【谁知道!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男子回答到。
【哦……】安灵若有所思。
【倒是你,什么时候走?一直留在这?】
【什么意思?不是说让你和我一起走么?】安灵有些生气了。
【啊?才不要。】男子也果断拒绝。
安灵走到床边,伸手扒开了男子的睡衣,隐约的四块腹肌,并不发达的肌肉,看上去就很懒惰的身材,再搭配上那双死鱼眼,真的没救了。
【你的伤已经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大约晚上就能到家了。】
男子被安灵所做的事情震惊住了,他慢慢揪起被子搭在自己身上,咧着嘴望向安灵。
【你不要乱想啊!】看到男子眼神的安灵领悟到他的想法,拿起枕头砸向他。
【我去找找一一的,你赶紧换好衣服。】
男子还在咧着嘴,发着牢骚,没有搭理安灵。
【听到了么?】
【啊。听到了。】安灵的语气有些不对劲,男子察觉到立马答应。
安灵走了出去,男子坐在床上呆呆望着她娇小的背影,逐渐远去。
【你的话,也一定能够看到脚下的路,既然要走下去,就选择那条不会后悔的路。不要像我一样……】
那位老人的话,至今言犹在耳。
男子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密密麻麻交织的掌纹犹如他的思绪。
——
【不要难过了,以后我再送你一个。】安灵安慰着失落的一一,看来是没有找到那个丢失的吊坠。
【嗯……】一一还是高兴不起来,看来有什么心事。
安灵陪着一一回到了山顶处的小房子,男子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们很长时间了。他的穿着很随意,黑白的卫衣,单调的裤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小背包。
【久等了,我们找了很多地方还是没有找到。】安灵走到男子身前,看了眼一一,对他说,【一一她……】
【行了一一。】男子蹲下身子抚摸着她的头,【以后我们可以拍很多照片,那张丢了就丢了吧。】
【哦……】
【那,我们走吧。】安灵对他们二人说。
【你们先走,沿着那边西山的山谷往下走,就能离开这,一一应该认识路。】男子把手中的小背包交给一一,伸手指向西边的另一座山峦。
【那你呢?】安灵担心他会食言,追问到。
【我一会就回追上去。】
【你要是敢逃跑,让我抓到……】安灵的话戛然而止,她对男子眯眯一笑。
【……】男子被吓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可怕。’
——
年迈的村长正依仗着迟钝的身躯收拾着劫后的废墟。
【真的决定不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神秘男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
【是你啊。】村长回头看向站在巨石上的男子。
【我已经无处可归了,兴许这是我的唯一净土了。】
【是吗。】男子从石头上跳下,朝他走来,【一个人?】
【还有一个傻丫头,她去找吃的东西了。】
村长回答缓慢,男子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着老人收拾院子,还是有些杂乱。
【这是一些种子,来年开春记得种上。还有一些大米,留着过冬。你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几年活头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杨松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老人接过男子递过来的东西,疑惑不解。
【你……是谁?】
【只是一个过路人。】
第三十九章 一一
鸟儿在树枝上嬉闹,正当午的阳光洒在摇曳的树叶上,尽管秋风萧萧,太阳的温暖还是让人感受得到。
【真是个好天气啊。】
男子看着周围祥和的环境感叹着。
他自己说叫什么都无所谓,那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是名字怎么能无关紧要呢,是自己不愿提起,还是他没有名字。他身边的人称呼他为‘空’,这个名字也不算什么忌讳,只不过是和传说中毁天灭地的魔王一个名字。之前就有人因为这个名字闹乌龙,几千年前的事情,传说而已,怎么可能是真的。
所以他的名字应该是‘空’,但祈安灵另给他取名‘零零’,她却读作三声的‘灵灵’不管是哪个字哪个声调,都听起来是个女孩的名字。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好慢啊!你干什么去了?】安灵盘问他。
【拉屎。】空的回答,让安灵退却两步。
【怎么?你不拉屎啊——】空反而对安灵质问道。这时,一一突然朝空的脚趾头狠狠的踩了一脚,让他痛叫起来。空低头看向一一,她已经逃到祈安灵的身后躲起来了,还在斜眼鄙视他。
空无奈的叹口气,说:【接下来去哪?】
【回昆仑墟啊。】安灵想都没想回答他,随后又凝视着空的衣着打扮,然后小手一拍,【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到荆门去吃些东西然后上路。】
【诶?为什么这么麻烦?】
【你不饿么?】安灵反问空,没等他做答,便牵着一一的手先走了。
【……】
空呆望着她们的背影,也只好跟了上去。
——
安灵握着一一的小手走在繁华都市的街道上,从深山一跃到了城市,让人有种穿越的感觉。恬静的树林换成熙攘的人群,空阔的山野变成呼啸的车辆,果然毫无违和。
【一一想吃什么呀?】
【我想吃螺旋串珍飞天老驴肉!】
【这是什么东西!?】
安灵看着内心澎湃的一一,脸上布满了疑惑,她转而看向空。空隔着她俩有十步远,好像在刻意保持着距离。空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老狐狸整天带你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狐狸?】安灵的脑回路跟不上了。
一一拉着安灵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说:【一位对我很好的姐姐,只有那人让他说话时没有枪药味。】
安灵听完一一的解释,突然奇怪的感觉那个人好厉害啊。
最终她们选择了一个驴肉火烧店,可能是因为一一想吃驴肉。
可能是因为面对安灵有些拘束,空只吃了一个。而一一却狼吞虎咽的连吃三个,弄得嘴角油花花的,还沾着点东西。安灵拿起纸巾轻轻的帮一一擦拭嘴角,一一对着安灵笑了笑又继续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安灵劝说着一一,还给她倒上了水。
【靴靴~】连谢谢都说不清楚。
一一吃到了第四个终于吃不下了,她干巴巴的瞅着手里的火烧,实在难以下咽了。
【不要浪费食物,吃上它。】空坐在一一对面,看出她想要扔掉另一半便劝诫到。
一一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肚子感觉实在吃不下了,便伸手递给了空。
【我饱了,给你。】
空无奈的接过那半个,几口便吃了下去。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安灵倒是有些不可思议。
空站立起身,对一一说:【吃饱了去洗手,那么多油。】
一一拿起纸巾擦擦嘴,点点头,便和空走向那边的洗手间。
【真的好像啊。】安灵看着空和一一的一举一动,自言自语。
他们去了好长时间,等到回来时,一一的头发已经扎起来了,这样子的打扮让她的可爱值不降反增,萌气满满。
没有种种的事情变故,平静安详下的安灵才仔细注意到一一的模样。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精致灵动的大眼睛,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肉嘟嘟的小嘴,洁白无瑕的皮肤肯定和她纯洁的心灵一样一尘不染,也正因如此,一一走起路来轻轻盈盈的。
还有一点是她从未注意到的,一一和他们一样都有着乌黑的头发,但在隐隐约约之间和她的发梢处有几缕浅白淡蓝色的头发,仔细一看才注意到是那么明显。
【怎么了?妈妈?】一一见安灵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便随口一问。
【为什么要把头发扎起来扮男孩子?】
【因为……】一一咬着食指思考着理由。
【没什么,习惯而已。】空打断一一的思考,回答安灵。
安灵应了一声,喝掉杯子里剩下的水,站了起来说:【那我们继续出发吧。】
他们三人来到郊外一个并不起眼的车站前,一旁的椅子都已经爬满了野草,候车亭上的海报还是几年前大火的电影,唯一的站牌也似乎有些弯曲,上面的字也有些不清楚,可能是下雨漏进水去了。
安灵走进站牌,在和自己平行的位置伸出手,按在站牌上面。
‘叮——’
一种清脆的声音从站牌内部发出。
【这是?】一一对安灵问到。
【昆仑墟的车站,为了方便出行执行任务,学校在各个城市都有安排,很快就会有专车来接我们的。】
【好厉害。】一一感叹道,随后又转过身看向空,【那么,一一就在这里和你们道别了。】
【蛤?】
【你在说什么?一一?】安灵也充满疑惑。
【一一突然收到故乡朋友的来信,所以我要回去看看。】
空质疑自己的耳朵,走到一一面前蹲下和她说:【你脑袋没事吧?是不是撞到哪,坏掉了。】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要回家乡一趟。】
【可你家乡不是……】
【爸爸!】一一打断了空的话,对他说,【一一原本打算和你们一起回昆仑墟的,我们一家人走在路上就像是旅行一样,谁想到竟然有直达车。呵呵……所以我要在这里提前和你们告别了。不用担心,我在过年前会去找你们的。】
一一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空便叹了口气对她说:【随你便了。】
安灵倒是担心起来了,她连忙叫住一一说:【那我们和你一起去。】
【不要啦!】一一拒绝掉,她把空推到安灵前面接着对他说,【他是一个大懒虫,懒得无可救药,而且还经常说些气人的话,是一个很不讨人喜欢的男人。】
【你这是夸奖我吗?】
一一没有被空的吐槽打断,推着他在安灵面前说:
【总之是一个毫无优点全身缺点的男人!尽管这样,一一还是希望妈妈照顾好这个死鱼眼迟钝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过分啊……】空听完一一的话,感觉自己的内心被伤害了。
一一这种略带羞涩充满真情的话触动了安灵的心灵,她也蹲下身子,从一一手里接过空的手,面带羞涩的微笑:【交给我吧!】
一一高兴的点了点头。
空的手被安灵轻轻握住,他用另一只手轻抚下安灵娇嫩修长的小手,接着取下一直背着的小背包给一一背上。
【这里面有条你最喜欢的连衣裙,还有几件衣服和你睡觉时喜欢抱着的毛绒娃娃,都不重。】
【哦…谢谢…】
面对一一的道谢,空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那种幸福感的笑容,接着他又从兜里拿出两个豆粒大的水晶。
【如果遇到任何危险,立刻叫我,这两个召灵通晶一定要收好。】
【嗯!】
【我也会尽快找到姐姐让她保护你,千万不要遇事逞强。】
【嗯。】
空的手轻轻抚过一一肉嘟嘟的小脸蛋,宠爱中更多的是担心和不舍。
【哦…车来了。】一一看到远处行驶而来的公交车。
安灵和空转头望去,的确有辆公交车正向这边开来。
空站了起来,他又重新梳理了一下一一的头发。
【路上一定要小心,那两个召灵通晶要保管好,用法你也知道,千万别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一一听着空一遍又一遍的唠叨有些厌烦。
【还有……】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一一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对空吐槽道。空也自嘲似的傻笑一声。
【好了好了!车到了!快上车吧!】
【一一?】安灵对她很担心,还是想要劝说她。
【不用担心了!一一可是很强的!妈妈知道的吧!】
的确,这一天的日常生活差点让她真以为一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之前的战斗中她可是很厉害的。
【可是……】尽管这样,安灵还是放心不下。
【这可不是任性的决定,一一很快就会回来的。】
一一对着安灵和空天真的笑着,试图让他们放下心。
【一一……】空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一不耐烦了,她将两人推上了公交车。
【爸爸以后就交给妈妈照顾啦!】
车门关闭了,汽车又行驶在了路上。安灵对着车外的一一挥手告别,空只是在一旁呆呆看着。
距离逐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
空还在望向车窗外,一一的身影早已消失的远远的了。
安灵看着似乎是在发呆的他说:【你还挺担心一一的。】
【蛤?】空回过神来,看了安灵一眼,然后弯腰坐在最近的位子上,【当然了。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出自空的口中,还是那种冷酷无力的声音,但听起来却有着格外浓厚的感情和意识。
安灵看着空的背影,不知道他坐在那里正想什么。他能说出这种话来,自己能感觉得到是多么真心。一一对他那么重要,为什么他的世界中还容不下一一呢?在他内心的黑洞中究竟是一幅什么样子呢?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安灵回想到了之前空对一一的宠溺,对一一的娇惯,虽然只有一天不到,但是安灵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货真价实的。
那样的话,从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在他的心灵黑洞中,那唯一的光是一一,而不是他自己。那又为什么自己的世界中没有自己呢?任何人的自我空灵意识的中心都是自己,零零为什么……
【啊………】
空的惊叫也把思考中的安灵吓了一跳:【怎么了……?】
【司机不见了……灵异事件……】
安灵还以为发什么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她放松下身子说:【这是自动巡航,原本就没有司机,你上车时没注意到吗?】
【哦…原来如此,自动巡航?】
【这可不是科技革命,而是被人施加了特定的灵术,只会按规定好的路线走。】
【厉害,万能灵力啊……】
【还有更多厉害的,以后你会看到的。】
安灵微笑的看着他,这个神秘奇怪的陌生人,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用灵术窥探别人,揣摩着小心思,我是多么自大啊……日久见人心这种事情都不懂,明明答案并不远,我却执着于眼前,真该反思一下自己了……’
安灵的百般疑虑都消散不见,她决定了,关于空的答案,她要去未来寻找。
第四十章 日常
汽车安稳的行驶在荒凉的小路上。
【那时,你为什么要救我?】
一路上安灵和空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互相搭过话,这时空莫名其妙的问出这个问题,周边没有任何人,应该就是问祈安灵的。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再说了,救人需要理由吗?】
【啊…收到好人卡了……】
【你又在瞎想什么呢?算了,等回到家,我给你打扮一下,你这样子感觉很邋遢。】
【打扮一下???】空的脑海闪过一堆莫名其妙的画面,嘴角向下微微一撇。安灵的小巴掌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力度很轻,但也发出了‘啪’的声音。
前天夜里——
【你睡了么?】
空的耳边传来一声涓流,他仰头看去,安灵正抱着一条毛毯站在他旁边。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怕你着凉,给你条毛毯。】安灵说着,把毛毯搭在了空的身上。
【谢谢。】
【你就不能坐起来和我说话么,这样很不礼貌。】空依然悠闲地躺在石头上,让安灵有些不高兴。
听到她的抱怨,空只好披起毛毯坐了起来,安灵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他的身边。
两人沉默着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你之前都去哪了?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安灵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都在一个山洞中,我得拿到他的面前。我还把封印咒忘了,所以耽误了很长时间……】
【哦……?】安灵眼眸中的星光变成了空的身影。
【也不知道那个白化病的女孩怎么样了,他父亲天天来烦我…这下终于清净了……】
【……】安灵突然呆住了,她重新眨了眨眼睛,望向和空的同一片星空。
【我已经拜托人照顾他们了,是一个很可靠的人。相信他们一家一定能走向未来的。】
空听完,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悄悄地用眼珠瞥了她一眼。
【快进屋去吧,一一睡觉不老实,别让她从床上掉下来。】
空依然没有回首望向安灵,他一直都望着远处的星空。
安灵见空并不喜欢和她说话,便站了起来,走进了屋里,关门前还对空招呼着小手:
【希望你也能走向未来,晚安。】
——
【我们到了,零零,醒醒……】
空感觉到身子被人晃动,他从回忆中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绿油油的草地铺盖在一个个小山丘上,宛如被人精心装饰的地毯。晚霞的余光残留在大地的一角,又好似一副精美的油画。
安灵和空下了车,果然,这里和大山中完全不一样,只是呼吸就能感觉到广袤草原的自由芳香。
【这里是?】
【风莘洛!看那边,零零!】
空听到安灵的话,便转身朝安灵那边望去。
竟然又是另一番风景。
于山丘眺望,远处,金碧辉煌的高楼,星罗棋布的大厦,宛如银河贯通的街道,霓虹灯斑斓闪烁,相隔如此之远,还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繁华熙攘、山呼海啸。近看山下,郊外马路上寥若晨星散步在晚霞下的人们,又给人一种轻松怡情的祥和感。
一边自然风光,一边城市喧闹,两种极端的景象竟然在这里一览无余。
【感觉怎么样?】
安灵满怀期待的询问空的观感。
【啊…一般般……】
【切…】
对于空的回答安灵很失望,她迈开脚步走下山丘,【走啦,先回家。】
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里是风莘洛,是唯一通往昆仑墟的‘门’,每年的选拔资格赛,学生们都会来到这里报名,所以山下才发展得这么繁华。之前也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镇,要不是六年前的战争,这里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
【哦…】空听到了一些令他触动的话,叹息道,【已经六年了……】
安灵听着空的语气有些不对,她转过身目视着空,说:【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事,似乎记得我的家人在那场战争中去世了……】
【……】
安灵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是道歉,还是安慰他,没想到自己和他的对话还不到百句,就踩到了地雷。
空从安灵身旁擦肩而过:【快走吧,不然天就黑了。话说就不能叫出租车吗?】
【我家很近的,就在山丘下。】安灵回过神来,稍微慢跑几步,追赶上了空。
【对了,麒麟的家也在附近吧?】空问道。
【嗯,他住在元洛泽,离这里也不远。之前就听你提起过麒麟公子,你们认识?】
【见过几面,不是很熟。元洛泽??】
【就在那个方向,大概。】安灵说着,手指向东南边,【听说那里以前是座古堡,是一个超级贵族的宫殿,人们也都说,南有云梦,北有元洛,那里以前也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可能吧…】
【到了到了!过了前面那座桥就到家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下了山丘,回头向小丘望去,是一段很长的路。
安灵和空过了桥,依然还是饶了几圈才到了安灵的家,虽说途中充满着空的抱怨,但安灵似乎在享受着散步的时光。
祈安灵的家不是很大,和周围的房子一样,一排一排的,都是坐落在郊区山坡上的小民宅,离着城区还有很远的距离。房子有三层,顶层看上去很小,窗户却很大,房屋外墙上都涂着同样的浅白色,和左右的房子罗列的整整齐齐,不得不说,这里的规划真的很完美。
【钥匙……】
安灵嘀咕着,从地毯的左上角抽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进来吧!】安灵招呼着空,她从一旁的鞋架上拿下两双拖鞋摆在脚下,并自己穿着一双,穿过玄关走进了屋内。
屋子里装饰的很普通,各式家电也都一应俱全,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引人注意。
【你一个人住在这?】空穿上拖鞋走了进来。
【也不是,平常都会住在学校的公寓里。妈妈在外工作,哥哥也出国了,他们很久都不回家,一个人在这住的话会很寂寞的。】
安灵在厨房似乎收拾着什么,不一会,她端了杯茶水过来,【给。】
【谢谢。】空双手接过并道谢。
【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安灵又是满怀期待的等着空的回答。
‘额……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空的内心泛起层层不安:【其实,我还不饿……】
【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菜。】
安灵兴致冲冲的跑回厨房,估计她也没听到空的回答。
安灵打开冰箱,对着里面自信满满的开始点起头来。
【零零,我炒几盘菜给你,那边有电视的,你先打发下时间。】
‘怎么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可怕……’
空的内心有些焦躁,他拿起躺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桌子上盖着的一个相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手拿过相框,查看里面的照片。
照片里有三个人,其中笑得最开心可爱的就是祈安灵。她的左侧是个女人,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她的花容月貌和天生丽质,原来安灵是遗传自她。安灵的右侧是个男孩,他僵硬的笑容格格不入,但也并未阻碍他倜傥翩翩的英姿。这两人应该就是她的妈妈和哥哥了。
【你看什么呢?】
空听到安灵的声音,慌慌张张地把照片藏进了沙发里。
【没什么,不会用这个遥控器。】
【别管电视了,过来尝尝我做的饭吧!】安灵从厨房中端出一盘菜放在了餐桌上。
空站起身,走到了餐桌前,果不其然,如同安灵期望的一样,空被她做的这盘菜震惊住了。
只不过安灵期望的是对她刮目相看的震惊,而空表现的是大跌眼镜的震惊。
【这……】
安灵看出空的难堪,其实她也知道,眼前这盘菜完全变成了一坛灰渣。
【那个…你尝尝……】安灵慎重的向空递出一双筷子。
【你是想杀了我么?】
安灵羞愧的低下了头。为了打破尴尬,空还是接过筷子品尝了一口。
【怎么样??】安灵期待的小眼神直勾勾地望着空。
【你在期待什么呢?死没死??】
空的回答比这盘菜还要垃圾,安灵把期待的眼神一转,死亡凝视——
空遭受着安灵的精神打压,咽了口口水:【祈儿,还是我做饭吧……】
【诶!?你还会做饭吗?】
安灵一转态度,温和下来。
空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一阵浓厚的香味飘进了安灵的鼻子,令她内心不由得发出感叹:【好香啊——】
安灵站在一旁亲眼看着空炒出来的饭菜,色泽味具齐。空将饭菜匀在碗中,端出厨房。安灵也陪在他身边和他见证这一光荣的时刻。
【你先尝尝,我再煲点汤。】
安灵的耳朵已经容不下空的话语,她的五官都已被香味霸占,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小嘴里。
【真好吃——没想到啊,零零,你竟然……】
【毕竟我的梦想就是找一个富婆包养我,然后做一个家庭主夫,直到溺死在那温柔乡里。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直为了梦想而奋斗…啊……】
空的话中也充斥着些许骄傲,直到被飞来的纸杯击中头部。
【真是的…】
安灵也为空的不争气而叹口气。
突然,安灵意识到了什么,为什么空会说出这种话来呢?而且还是对她?
安灵转过头朝空望去,这一刻,两人的目光再次相聚,似乎都能看到眼中的彼此。
一时间,安灵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羞红,而空却还是生无可恋的死鱼眼。
【真是的…】
安灵又重复了一遍。
晚饭过后——
【这是我哥哥的房间,他平常很少在家,所以里面也一直空着。】
安灵把空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房间不大但很空荡,仅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椅子。
【听好了,一会你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找几件合适的衣服,明天换上,就不要穿这身了,都已经很脏了。】
【诶……真的没问题吗?随便把一个男人带回家里……万……哎呀……】
一只飞来的衣架正中他的脑门,衣架还是铁的。
【洗完澡叫我,我给你梳理一下那奇怪的发型。】
【哦,知道了。】
……
空沐浴出来,一阵凉爽的空气划过他的肌肤,鸡皮疙瘩如同浪潮般涌起。
【冷~~~啊~~~】
安灵已经坐在沙发等候多时,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一身浅白色带纹理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把小剪刀。可能是衣服的特征,宽松的连衣裙将安灵娇小玲珑的身材裹挟住,俏皮的动作再添几分可爱。
【不要一直盯着我,过来。】
【哦。】
空乖巧的走到安灵面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对眼前的镜子,怎么又有大难将至的感觉了。
……
安灵将空的刘海减掉一半,露出了双眼,两边也修剪的露出耳朵,之前乱蓬蓬的头发也顺畅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如果没有那双死鱼眼的话。
【怎么样?】
安灵很满意的问空。
【还行…】
‘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感觉。’
【我整理了一下哥哥的衣服,找了身适合你的,已经放在了屋里,明天别忘了换上。时候不早了,晚安。】
【哦。】
【天亮之前不能出屋哦。零零。】
安灵留给他一副和善的笑容。
‘真是可怕…’
第四十一章 故事早已书写,由谁来执笔
‘睡不着啊……失眠啊……’
空刚刚躺下,翻来覆去,觉得难以入睡。
‘口渴了。’他觉得口干舌燥,便从床上起身寻找水,但屋子里空空当当,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无奈,只好去客厅找水喝了。但是:【天亮之前不能出屋哦。零零。】
‘应该不会吧,呵呵…’
空妄想着一些剧情,冷笑一声。他打开门,楼下客厅里的灯还没关,正好,赶紧下楼拿杯子接点水喝。正当他刚刚迈出一节楼梯时:
【诶……】
安灵正好沐浴结束,她只披着一条乳白色浴袍走到客厅,浴袍很单薄,冰肌玉骨的身姿更是显得特别典雅,湿漉漉的头发披肩在背,灵动的眼睛望向这边。
【淦……不会吧。】空无力吐槽。
安灵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隔着单薄的浴袍还能隐约看出自己洁白如玉的皮肤,她顿时面红耳赤,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打算扔过去,但被空一声制止:
【等等!这么老套的剧情,从E*A开始,这都几十年了,就不能有点创意!真是无聊……】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回屋内。
‘啾————duang——’
那个保温杯还是砸在了空的脑袋上。
【好渴啊……】
这个夜晚注定彻夜难眠,是因为口渴,还是别的什么——
——
月黑风高,寒风凛凛。死寂的山谷令人毛骨悚然,山上还断断续续的传来狼嚎声和乌鸦的悲鸣。
一位老者孤身一人穿过山谷,来到了一个巨石门前,这里正是昆仑墟的锁妖阁。
石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
【白泽殿下,您亲自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男人毕恭毕敬。
【你那嘴脸真让人恶心,老七。】
七公子直起身杆,言辞偏激:【哼!说吧,老头!你来干嘛?】
白泽捋着胡须,看着他说:【我找祈安灵。】
【啥玩意?】七公子感觉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准她去内方山调查任务去了吗?】
【内方山?】白泽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完全不知情一样。
【你老糊涂了?才几天的事,上面还有你的提名和印章。】七公子说明的更仔细一点。
白泽稍微一顿,他捋胡子的手停了下来:【谁给你的?】
【子之。】
白泽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在月光的加持下更加尖锐。
【我根本没有写过委托令,那封是假的。】
【哦?大半夜的来就为了这个事?只不过…好像确实挺严重的。】
七公子稍加思考,也明白一些道理,毕竟白泽的职位可是汉元灵司。这是世界上最特殊的职位,没有之一。
【那你想……】七公子想问白泽接下来的打算,但白泽已经不见人影。
虽说白泽已经年纪过百,但手脚功夫却还是灵活矫健,他腾空越步,御剑逐离在昆仑墟上空,月光之下,难以追踪到他清楚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白泽突然停下御剑,落在了庆云殿的楼顶,他凝视着一个黑暗的角落,一个人影愈发清晰。
【麒麟?!!】
【白泽,真是巧啊,你也溜达呢?】麒麟的声音携带者寒风冰冷刺骨。
白泽对麒麟很是警惕,面对眼前的麒麟,他一字不提,只是呆若木鸡的站着。
【只不过啊,昆仑墟的结界和安全防卫系统真是烂到掉渣啊,我这么大的人进来竟然没人发现。】麒麟毫无防备,全身破绽的在白泽眼前走来走去。
昆仑墟的结界和防卫系统都是白泽负责的,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对他的嘲讽,白泽忍无可忍了:【不知道公子找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何事?】
【给你个忠告。子之就在这座楼下面,前几天他们就已经秘密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麻烦。】
麒麟站在白泽面前,足足比他高出一头,他漫不经心的一举一动中似乎蕴藏着巨大的杀意。
【麻烦?你知道什么?不!……你知道多少?】
【我虽然不是局中人,但也知之甚少,我只是想看接下来的好戏罢了。】
【麒麟!你……】白泽对他这种神神秘秘的态度有些恼火,刚想要发话,但是麒麟已经不见了。
但是麒麟已经告诉他,子之他们已经从内方山回来了,自己也就没必要来回折腾了。他再次抬起左手捋着胡子,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还在微微颤抖。
【呵……】白泽冷笑一声。
——
庆云殿主楼共有五层,分为南北两段,北侧占用一二楼,改造成为一座庞大的图书馆。南侧被分割开的一二楼则是实验和活动教室。整个三楼都是医务室。四楼是老师们整理基础文学和理学的办公场所,也是调配各项任务,分发委派学生们的神圣场所。
从高空俯瞰,庆云殿像是棉花糖一样的建筑,而贯通庆云殿南侧的‘棉花糖棍’就是综合大教室,这间教室足足占据了三层楼之高,平常的学校的重要讲话都在这里进行,包括庆祝新的学生,欢送毕业的学子。
子之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将他的半张脸包裹住,洁白的被子平稳的盖在他的身上,前几天的那场战斗,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意识来。
门被悄悄打开了,白泽走了进来。
他看到伤到这种程度的子之难免有些大吃一惊,这些事竟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接到通知,反而麒麟确实一清二楚。内方山上,发生了什么?
白泽没有再思考下去,他看到一旁桌子上子之的衣物,便走过去搜寻着什么。果然,他从子之的衣服中找到了七公子说的那封委托令。
打开一看,竟然和自己的字体完全一样,连专属印章也相差不到分毫。他自己甚至都怀疑写没写过这封委托令。
虽说上了年纪,但也好歹没有糊涂,他还是清醒的,这封委托令是假的。那么,天下有谁敢造这个假呢?汉元灵司的名字可不是一条人命那么容易的。
白泽突然想到了麒麟,但是根据麒麟刚才的话,应该不是他。那有这个能力还不嫌命大的那人,究竟是谁!
总之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查到这封委托令的来源,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
【脉·决】
白泽将委托令扔向空中,毫不含糊,只看得到他念咒却不见他结印:【逆灵唤影。】
正当灵术施展的一瞬间,委托令竟然自燃起来,一瞬间变成了空气中的一缕云烟。
【切,还下了反追踪的灵术。真是用心良苦啊。既然你这么费心,我也就如你所愿……】
白泽的内心已经打好了算盘。
白泽回到自己的住所,狭隘的房间中,杂乱的文档散落在床,床边仅有的一张桌子上也堆满了书籍和纸张。
他放下一天的疲劳,瘫倒在床上,不过,这个夜晚他也是一样难以安睡。
已过两个天命之年的他,见过的事和人可谓数不胜数,祈安灵这件事还是需要谨慎。
‘无论是谁,伪造汉元灵司,已经是杀头的死罪,更何况我手中的东西有多么重要,我可比谁都清楚,如果那贼人怀有野心,那么六年来的和平又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战争,届时世间又会变成火海地狱。’
‘所以,必须揪出祈安灵身后的人,虽然安灵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但一切都是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可是,为什么他会保你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完全就等于自杀。麒麟说过他想看戏,谁的戏让他也这么感兴趣,你身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
‘六大家族?他们不敢。难道是妖族作祟?目的呢?’
白泽陷入了深思,他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
‘算了,等我通告天下,将安灵送上诛仙台,你就不得不现身了。可是安灵对他重要吗?万一只是他的一张牌……没什么办法了,为了未来,只能牺牲她了,也好堵住他们的嘴。对不住了……’
在反复的深思熟虑中,白泽睡着了。
——
月亮渐入西山,已经进入后半夜了,但是在地球的另一边,太阳正当头顶。
一个男子躺卧在病床上,正悠哉的读着手里的一本书。他相貌堂堂,文质彬彬,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精致的丹凤眼,高挺秀气的鼻子和粉扑扑的嘴唇放在他的脸上突显高贵气质。这个人和安灵家里照片上的男子一模一样,他正是祈安灵的哥哥,名叫风墨。他已身患绝症,现居南美治疗。
安安静静的病房中,突然闯进来一个黑衣男子。
【发生什么了?瞧你出的汗。】
【你知道白泽做了什么吗?】男子神情失态,说话时似乎有东西勒住了他的脖子。
【…什么……?】风墨做好心理准备,怕是九州又起战事。
【祈安灵被他送上……诛仙台了……】男子说话的嘴还在打哆嗦。
【什么……】风墨像是反应迟钝,脸面无色。
但随后又激动的将手里的书扔向一边,嗓子像是裂开一样向男子确认刚才的话:【你说什么?!!】
【就在五分钟前,他已经通告天下,明日就是你妹妹的死期!】
风墨听完冷静不下来了,剧烈的耳鸣撕裂着他的神经,一口浓稠的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风墨!】男子慌张的向前搀扶起风墨,【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订机票,最快的。】风墨的嘴里还流着鲜血,像是虚脱了一样,整个人全靠身边男子的扶持。
【可…你这样……】
【现在回去,估计到了那边正好天亮。快去!】
【是。】男子搀扶着风墨让他平躺下去,然后自己跑了出去。
——
天刚拂晓,万物还沉浸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一辆马车穿梭在小径上,吵醒了这片森林。但奇怪的是,拉车的并不是马,而是两只白色巨大的狐狸,还有更奇怪的,车的四个轱辘和狐狸的四足都没有落在地面上,反而是在距离地表十公分的空气中行驶。
只要这人不傻,就知道车里的人惹不起。能够驱使九尾灵狐为其驾车,而且她的灵力足已维系自身运动中的脉玄界,车内之人和这车外之景已经表明了她的身份。
旦见这辆马车,烟霞玉象,日月摇光,富丽奢华,五彩灵玉赛天堂。金灿灿,明晃晃,琉璃碧光,宝玉辉煌,龙飞凤舞映天光。
更醒目的是一侧还有一块用玉石雕刻的‘庭轩阁’的字样,看来是这个会飞的马车的名字。
尽管地面不平,坑坑洼洼,‘庭轩阁’却依然平稳的匀速腾空行驶。
突然间,从路旁的灌木丛中钻出一只小狐狸,突破结界,钻进了车里。
它的外面已经是这样了,庭轩阁内更加惊人。里面有些阴暗,但是琳琅满目的绸缎,晶莹剔透的钻玉都在闪闪发光。
奇珍异宝,名草花香,星辰摇曳,金碧辉煌,吞吐世间万物,纳无尽银河入掌。
车内虽然灰暗,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很宽敞,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特别的芳香,这股令人如痴如醉的芳香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一个深灰色长发的女人倚坐在庭轩阁中央偏里的大石椅上,这座石椅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翡翠雕刻成的,透过女人的衣纱还能看见翡翠发出的绿莹莹的暗光。
女人肩上搭着雪白貂皮,身穿纯桑蚕丝的丝绸如同她的长发一样柔顺丝滑,直至伴随纤长的二郎腿蔓延脚下,如此庞大华美的丝绸,绝不是几十年就能完成的,它的价值也肯定难以衡量。
虽然女人轻靠一侧,满身绸缎,但是她无与伦比的绝美身姿还是一目了然。
那只闯进来的小狐狸半跪在她面前,叽叽叽的说了什么。
女人睁开眼睛,一双令人至醉至死的眼睛比这里的任何钻玉都要精致。
【知道了。】
第四十二章 下棋的人
几只鸟儿站在电线上互相整理羽毛,叽叽喳喳的迎着即将上山的太阳。
和气融融的画面被突如其来的黑衣人打断,受惊的鸟儿四散飞逃。
【拘捕祈安灵,如果她反抗就用武力逮捕,行动过程中要注意避人耳目。】
【明白!】
【抓捕成功后,即刻送往东海诛仙台。违期皆斩。】
【明白!】
男人对手下的三人命令道,行动开始了。
——
可能是水土不服,空一夜都没有安睡,天刚亮,他才有点困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着。
一个微小的动静突然将刚睡着的空吵醒,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听祈儿说楼上是储藏间,难道有老鼠。
他没有留意,接着将头埋进被窝里酣睡入眠。
【你们是谁?】祈儿惊叫的声音再次将空惊醒。
——
【你的效率还挺快啊。】
【……】
白泽身后传来的声音令他的意识瞬间停摆。两个眼球凝聚成一盏有力而又暗淡的黑光,脸上突起的皱纹拉扯着他苍老白皙的面容,脑内的百亿细胞不断沸腾,全身上下的组织器官都在自我意识下涌动脉络抵抗未知的恐惧。
现在,白泽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他的脚下也终于变得明朗起来:【原来是您啊,怪不得连麒麟那小子都感兴趣。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您和祈安灵是何关系?】
【想知道么?】
这个声音是个女人,温婉无力,勾魂锁心,柔中带刚的坚韧,刚中带柔的雅韵,似娇非媚的迷离,亦真亦幻的嗓音。
【不想……】白泽微弱的声音失去他以前的气势。
【她可是我很重要的一个砝码,而你却施令要将她送往诛仙台。……还能收回成命吗,你的身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什么意思?】白泽沉住全身之气,慢慢转过身,面向那人,却不敢直视。
的确是个女人,她天生丽质,堪称绝代佳人,柳眉卷睫玲珑眼,秀項瑰姿冷皓肤,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也远远不及风姿阔绰的她。再多的美称就如同她衣服上的佩玉,都难以诠释她无暇的美艳。
【别这么紧张,又不让你偿命。】
女人身披雪白貂皮,深灰色的头发浓浓密密,搭落腰间。她正是‘庭轩阁’上的那人。
【那…都听姐姐吩咐……】白泽的语气低沉无力,微弱的更像是现在卑躬屈膝的自己。
【我可不喜欢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叫我姐姐。事已至此,也只好作罢了。这也是给你一个面子。】
【荣幸之至。】
【哼,你可一点也不像他……】
女人不见了……
白泽颤抖的嘴唇终于开始呼吸。
其他人出现或消失他都还会有所察觉,只有她,没有任何脉冲,不留一丝灵轨。传说她能掌控时间,冰封全球,真不知道这只狐狸精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办,她的话绝不是那么简单。’白泽的情绪难以平静,让他无法冷静思考,‘没想到祈安灵身后的人竟然是你。我可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啊——’
白泽放松身体,深呼吸慢慢让自己的情绪冷静,开始回忆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她想干什么?目的!砝码?……该怎么办,撤销命令?还不如让我去死。’
白泽怒气冲头,他愤怒的将手里的拐棍捏碎,破碎的声音响彻云霄。
‘难道,她是来特地通知我一声,接下来……’
【啊~——】白泽叹了一声很长的气,【这个位子还真是不好坐啊。】
——
【你能这么配合,真是感谢。】
【那封委托令,是假的……】
【已经和你解释过了,现在是去行刑的路上。】
安灵被一个自称蒙尾的人送上一辆黑色轿车,听着他讲述完事情的经过,安灵诧异的难以置信。
此时安灵的思维已经停转,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混乱的,从自己在课堂上站起来回绝白泽大人的话,到自己被拘禁,然后莫名其妙的执行任务,最后还差点死在那里。而现在正是走在‘刑场’的路上。一幕幕的经过就好像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零零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安灵虽然头脑混乱,心跳的飞快,但还是想到一些日常:‘小白他们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打算去看他们呢,已经过了四五天了,不知道他们醒了没有。’
突然间,一个急刹车让他们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蒙尾问前面的司机。
【有个老头挡在路上,怕是碰瓷的。】
司机的话让蒙尾和安灵把视线移向车前,一个拄着拐棍衣服又脏又破的驼背老人正慢悠悠的过马路。
【让他先过去。】蒙尾很是不屑。
老人走着走着突然调转了方向,朝主驾驶这边走来,他头裹花布,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老人轻轻敲了几下窗户,司机将窗户落下来,此时的蒙尾发觉事情有些不妙,他提高警惕注视着老人。
老人发出沙哑撕裂的声音,并将脏兮兮的右手伸进车里:【求求大爷,可怜可怜老头子,给点吧……】
【原来是个要饭的,不用理他,我们走。】蒙尾摆出厌恶的表情,并将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开。
【等等,我这里有点零钱,您先拿着。】安灵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那可怜的老头。
老头突然愣住了,司机从安灵手里抢过钱,扔出车外:【给!快滚!】
老人没有回头捡起地上的钱,反而将半个身子探进车内,开始呕吐起来,画面之和谐,让人大惊失色。
【喂!老头你找死啊——】司机一把将老人推出车外,马上下车将那层外套脱下来。
蒙尾见状,也下车打算教训一下这个要饭的。谁知自己刚一下车,那老头便抱着自己的大腿开始呕吐。
【妈的!找死——】蒙尾一气之下,将老人踢出十米之远,然后马上脱下自己那臭气熏天的裤子。
等到蒙尾再次察觉不对劲时,那被自己踢飞的老头只剩下一堆破烂衣服,人已经不见了,和车里的祈安灵。
【零零……为什么?】空将自己拉着安灵的手,躲进小巷里,慌忙逃命。
还未等他有机会回答安灵,突然出现的一个黑衣人将前面的路堵死了,后面也一样。
无路可走的空傻笑一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突然又一个天降黑衣人出现在他的身后,将祈安灵从他身边带走。
【好大的胆子,不怕死的还真多。】蒙尾跟了上来,他下半身那条五颜六色的大花内裤格外显眼。
【呵……】空没忍住,【哈哈哈哈——】
【解决掉他——】蒙尾恼羞成怒,对身边的几个黑衣人下令道。
【他是我的朋友,不要伤害他……求你们……等等……等……】
黑衣人和蒙尾强行将安灵带走了,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将空围在中间,各自摩拳擦掌。
【你们老大的品味真不戳。】这是空的遗言。
首当其冲的黑衣人一拳打在了空的小腹上,空痛的瞬间跪倒在地。其他黑衣人也接连动起手来。
【谁在那……】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小巷的末端传来。
黑衣人见有路人,便纷纷跑开了。
少女越走越近,直到看清遍体鳞伤的空,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喂,你没事吧?】少女将空慢慢扶起来。
【冒昧问一句,你是盲人吗?】
【不是……】
【那你该看看眼科医生了。】空的话还是那么让人憋气。
【瞧瞧这家伙,话都不会说,救他也是为社会增添害虫,让他死在这吧。】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少女的身后传来。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还是把他送往最近的医院吧。】女孩反驳道。
【再迟到,这个月的学分可就没了。】
看开这个问题很严峻,顿时难住了少女。
【内个…我没事,二位去忙……】空小声的插话将少年和少女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少女关切的对满头是血的空说。
【原来你真不是瞎子。】空还是心大的吐槽道。
少年不耐烦的蹲下身,将空背了起来,对少女说:【把他送去校医院,这样我们也不会迟到。】
【好主意,那我们走快点。】少女高兴的答应道。
少年背起空便走出小巷,朝北走去,女孩也高高兴兴的跟在后面。
【请问两位救命恩人怎么称呼?】空终于问了一个正常的问题。
【我叫采衣,他叫方林。】女孩也替少年回答了。
【哦,那,我们要去哪…】
【昆仑墟。】这次少年抢在了前面。
【昆仑墟?你们…认识祈安灵?】空试探性的追问道。
【安安啊!我们是同班同学。诶!你和安安什么关系?之前没听她提起过你啊?】女孩满脸八卦,双眼放光的看向空。
【你还不知道,采衣?】少年背着空走了很远,但仍然大气不喘,沉心静气。
【什么?】采衣转而看向方林。
【昨天十点多,白泽大人下令,今天要将祈安灵送往东海诛仙台。】方林仍然心平气和地说着。
【什么——————!!!】采衣尖锐的惊讶声将树枝间的鸟都惊飞了。
【白泽???】空的关心点却不是祈安灵。
第四十三章 箭在弦上,谁在挽弓
【我真碰见亡灵了,还都是一群小鬼头……】
病房里传来洪亮的声音,安静祥和的气氛随之被打破。
洁白的床单被蹂躏出千百道褶皱,还掉落在地上一角。小白走过来将掉在地上的床单捡回床上,对躺在病床上的参昂说:【你小点声,小青和止殇还没醒呢。】
【可是我真的看见了,你们爱信不信。】参昂终于放下执念,不再和小歆犟嘴。
【好好好,我信,你还英勇的将它们都解决了,对吧!】小歆的语气很轻浮,完全就是不信参昂的话。
【那倒没有,我把灵咒忘记了……】
【哈——不愧是你!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也小点声,小歆。】
小白轻轻的敲了一下小歆的脑袋,并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小歆道声谢,双手接过慢慢喝了起来,安详的环境又恢复了过来。
【真和平啊……】小歆慢慢品尝着牛奶感叹道。
突然,一个人踢门而入,将小歆吓一跳,牛奶也呛了出来。
【干什么啊!梦晗!这里是三楼,医务室!】
踢门而入的人正是PY梦晗,今天的她有点奇怪,红色的长发没有扎成双马尾,凌乱的披散在肩。
【她总是这样,你也该习惯了。】小白又递给小歆纸巾,让她擦擦自己的嘴角。
【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梦晗有点惊魂未定,说话时下巴打颤。
【你…吃芥末了?】小歆看着说话烫嘴的梦晗,来玩笑道。
【安安被送往刑场了!】梦晗大吼一声,直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哦…这一幕好熟悉啊……】也许是伤还没痊愈,小歆的反应迟迟没有跟上。
【什么——————】
小歆尖锐的声音传遍庆云殿,余音萦绕空中久久不绝。
【白泽殿下昨晚下令,要在今天处决安安……】
梦晗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僵住了。
【为什么?】小白率先冷静下来,向梦晗询问原因。
【亵渎神灵,畏罪潜逃。】
【畏罪潜逃??】所有人刚回过神来,便又愣住了。
【没错,那封委托令是假的!】
【那可是子之给我们的,他亲手给我们的!】参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猛地从床上跳起,直勾勾瞪着PY梦晗。
传来的跌落声将他们的注意转移过去,止殇从病床上滚落在地,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朝梦晗走来。
【止殇……】
参昂试图叫住他,却被一声怒吼打断:【滚开!子之呢???】
止殇面色阴暗,憎恨的目光令人胆寒。他是一个很冲动的人,因为他惹出来的祸端可不止一样,这次更何况直接关乎到他青梅竹马的祈安灵身上。
【呦!梦晗,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外面走廊里传来他们熟悉的少女声。采衣看到梦晗站在一个医务室门口,便和她打招呼,身后还跟着方林和空。
采衣走到门口,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采衣?】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相比小白他们,采衣更加开心,她飞奔过去抱住了小歆,看着她们熟悉的脸,委屈的留下了眼泪。
【梦晗!你们是不是陷害安安!】止殇的怒火没有消减,一副要吃人的目光站在梦晗面前问她。他慢慢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抬起手先要一拳打上去。
【喂!止殇!】
众人怒喝一声,想要制止他,但是止殇已经火气上头,拳头收不回来了,而梦晗也没有想要躲闪的意思。
仅在瞬间,止殇的拳头被赶来的方林接住,方林反手一扭,接着一脚,将止殇踢了出去。
【竟然对梦晗出手,你脑袋不好使了,我帮你换个,风止殇!】
方林的及时救场,没有让止殇愚蠢下去。
‘这……一场大戏啊!’跟在方林身后的空默默在心里吐槽。
【昨天夜里我们知道你们回来后,月下姐就接着把师兄接回家疗养,虽然医生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委托令也不见了。】梦晗埋着头,话中带着自责。
【不关你的事,梦晗,是这疯狗犯病了!】方林安慰愧疚的梦晗。
参昂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止殇身边,向他伸出了手:【知道你担心安灵,但是子之绝对不会陷害她,不要总是迁怒别人。】
止殇没有接受参昂的好意,无视掉他,自己依偎着墙角站了起来。他深埋着头,不让人发现自己红润的眼眶。
【无论无何,我们还是先赶去东海,不然一切都晚了。】采衣慌乱中说道。
【可是白泽大人命令是绝对的,我们也只是群学生,更何况伤还没有痊愈……】小歆垂头丧气的对众人说。
事实如此,面对天下最具有威严性的命令,他们不过是螳臂当车。众人失落的情绪蔓延整个房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小白。
这无疑让白少羽产生巨大的压力,白泽的身份是总统九州八方的汉元灵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的命令是绝对的绝对,仅凭他们想要反抗,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那个……很严重吗?】空弱弱的声音将死寂的空气打破。
【他是谁?】参昂问方林。
【路上碰见的,被小混混欺负受伤了,要是送去医院还会迟到,所以带到这来了,但是没有找到老师,反而找到你们了。】采衣解释道。
【他…是个普通人……你怎么这么随意就带外人进来?】小歆感觉到空的灵力很微弱,对采衣说。
【救人而已,再说了,他一个普通人,还能有多大的威胁。】方林解释道,他让开身位,让大家看看这个人。
【那也不能这么随意就带人进来,话说,他好像伤的不重啊。】小歆看着空说。
【啊,刚才碰到五班的风琴了,她帮了个忙。】方林耐心的解释着。
此时一直思考对策的小白不留意看了空一眼,眼熟,她想起来了:【你是,内方山的那个人?】
【嗯……】空点点头。
【内方山?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都受伤了?】采衣才反应过来,急忙问她们。
【先不说这些,我们去东海之滨。方林,你知道什么时候行刑吗?】小白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十点之前。】方林回答道。
【赶得上。】
【等等等等,难道真的去劫法场?】梦晗不可思议的看着小白。
【在路上说。】小白换上一身衣服,接着对止殇说,【已经两次了,安安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会怎么想。】
小白的话让止殇心灵一颤,他不得不反思自己的种种作为,但是现在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我们得留下一人照顾小青青。】小歆建议道。
【我联系朱雀,让他过来。】小白继续说明情况,【接下来的行动很危险,说不定也会沦为反叛的罪人,所以一切是自愿的,谁想去谁不想去都无所谓。】
【白少羽。】方林叫了她一声,把她的目光吸引过来:【你作为班长,真的一点也不适合。】
【啊?】白少羽有点懵,她不明白方林这话的意思。
【走吧,上学迟到了,这事可不能。】
方林扭头走去,参昂也跟上去:【你不知道啊,方林,我在内方山碰见的怪物可牛×了,整个身体比我们学校都大,还有亡灵,亡灵啊……】
【真的假的?】
方林和参昂已经转弯下楼了,小歆也穿上一件外套,和采衣拉着梦晗的手走开了。
【止殇。】小白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一起去吧,你不是要救安安吗?】
【小白……你知道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她,所以我才会……】
随着众人的离去,止殇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愧于自己的弱小、无能为力,而寻找情绪宣泄,现在他的眼泪滴在了地上。
【一定是白泽大人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委托令才不见了,既然委托令是假的,那,是谁这么大胆,造假造到白泽大人身上?让我们去内方山执行任务,如果那人知道山上的原委,是想借刀杀人,还是另有所图,虽然我们及时得救,但是白泽大人一定会发现假的委托令,追究下去,还是一样难逃一死,背后一定有人布局,也可能像你想的,有人陷害安安。所以白泽大人选择将计就计,借助安安,抓出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止殇听完小白的解释,完全傻眼愣住了。反而空却像恍然大悟一样,长长地【哦——】了一声。
小白和止殇疑惑的看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那个,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煤气没关,告辞。】空说完,打算接着溜走,但是被小白挡住了。
【是安安带你来的吧。真是的,我们这又不是收容所。】小白摇摇头自顾自地说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卡片递给空,【你拿着这个去那边五楼找一个叫立叶的女孩,她会安排你以后的生活。】
【谢谢!】空接过卡片道声谢就离开了。
【止殇,只要我们能在白泽大人之前揪出那个人,就能给安安一个清白。这也是救她的唯一办法。】小白有一次对止殇说,【走吧,安安还等着呢。】
——
空刻意检查了一下没有人跟踪自己,独自来到了楼顶,楼顶上还摆设着几张桌子,盆栽和鲜艳多彩的花朵,如果天气不这么寒冷,这里应该还是学生们娱乐休息的地方。
【什么意思?有什么目的就直接说吧,省的让您那么费心。】
空的周围没有一人,他是在自言自语,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像。
【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老狐……】
突然一阵凉风刺骨,直戳空的脊梁骨,让他的话说到一半憋了回去。
【老狐?什么?】
一声温婉迷离,扣人心弦的声音从空的身后传来。
【老糊涂的我脑子太笨,实在想不明白,想让您解释解释。】
空转过身,面向身后的这个人,她身披雪白貂皮,雅致的丝绸环绕在身,飘落于地,她正是庭轩阁中的那个女子。
【油嘴滑舌。】
女人懒得搭理他,向楼边上走去。空小跑几步,跟在她身旁。
【姐姐,你和祈安灵什么关系?这么想害死人家?】
【说错一句话,就割了你的嘴。】
女人的脚步被丝绸掩盖,但是轻盈的步伐还是那么娴雅多姿。空跟在她旁边一起走着。
【本来就是啊,白泽多大的官啊,你造他的假…】
【羡慕了?你也当当?】
【呵~拉倒吧,我宁愿死,也不愿里做这种被人两边夹着,还被疯狂恶心的差事。】
【知道的不少啊。】女人说着,诙媚一笑。
【听人发的牢骚罢了,倒是你啊,玩什么呢?】空继续说着。
【那你呢?】
【我?什么意思?】
【人家之前可是豁出性命救了你,现在救命恩人遇难,你就置之不理了?】
【一码归一码,我在那老林中过的很滋润,要不是你,哪来这么多麻烦?】
【空。】女人的声音变得深邃起来,【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两人走到了楼顶边,各自向远方眺望。
晚秋的寒风变得有些温情,吹拂起女人深灰色的长发,和煦的阳光照在他们头顶,晶莹的玉石闪烁着光芒惠及到华美的丝绸上,绝世的身姿变得更加妩媚妖娆。
【任务?谁的任务?】空的语气也变得沉甸甸的。
【谁知道呢?早忘记了。】女人对着空妩媚一笑。
【呃~可怕。】空看着女人,摇摇头叹气道,【一一去原始之森了,帮我照顾她。】
【还有别的事么?】女人继续问道。
【一大堆,你又不愿意说,我也懒得问。】空看着比他高出半头的女人,死鱼眼也变得有些温情,【照顾好一一,姐姐。】
【哼!有点做父亲的样子。】
消失了,转瞬即逝,空荡荡的天台上仅剩下空一个人。
【切!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