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圣之怒(求订阅求月票)
冥狱黄泉小千路,余烬十万山末端,一切尘埃已经缓缓落定。
追逐麟兇的修行者们,已经发觉,麟兇似乎远离而去。再也察觉不到一丝感应气息,仿佛从未存在。
不须多时,所有在黄泉小千路上,幸存的天骄们,隐隐知道,头顶的尊者黄泉诏鉴,出现松动和消退反应。
这也就意味着,麟兇之争果然已经结束!
尊者黄泉诏鉴也完成使命,即将排斥。
若无尊者黄泉诏鉴的护持,他们所有人无法再留在黄泉小千路。
而那种可怕的真实冥狱,将会展现他们眼前,凶险无限!杀机滚滚!
“唉,今年的元夕之行,麟兇之争,实在一言难尽啊......”
“难道注定我们这一批天骄之选,比不过当年尽兴参与的同道中人吗......”
“谁说的?今年这黄泉小千路上,发生的异事还少了么?不说别的,单说那个横空出现的陈浮生,绝对是历年罕见的凶神!”
“对对对,咱们虽然没见过陈浮生,但也听过他的传言。以一己之力,杀了裘竭、宁采烨、无花僧、慕容仨等等,全是神嗣寰榜上大名鼎鼎的天骄啊!”
“还有还有,今年的真假麟兇的角逐,也不是没有人得到好处。听说大多追逐真麟兇的修行者,皆因为麟兇比往年弱些,捞到不少好处......”
“惨哪惨哪,我们这些去追假麟兇的人,一点好处也没捞到。听说,还撞见陈浮生......唉,只能明年再来,焉知祸福,焉知祸福啊......”
“大不了明年再战!修行之路,有死有生。今日折了一阵,来年经验充足,未必不能后发先至,赶超今日?”
“说得好啊,哈哈哈......各位师兄,先行告辞,来年再战!再争胜负!”
“告辞,告辞......”
......
大量的修行者们,依依惜别。
黄泉小千路上,逐渐开始人烟稀少,恢复平静。
某个远端的孤峰石柱上,宋重阳和李元璧,并肩而立,眺望着远景。
“听说是陈浮生和假麟兇纠缠一起,引起其他人的误会?”宋重阳不禁问道。
“似乎已经结束了,无人是陈浮生的对手......他应该是安然无恙!”李元璧感慨不已。
“再说,若无陈浮生的假麟兇出现,我们追逐真麟兇,也不会如此轻易。”
“嘿嘿......”宋重阳笑道,“咱们在昊天本源争夺上输了,角逐麟兇却是拿下一局。也不枉此行,不会比他差多少!”
说着,傲然举掌。掌心里,一滴蕴彩流焰,与昊天本源差相仿佛,玄妙光影喷吐,内里是麟兇之影,极至炫丽。
此乃麟兇之光,只要能追到麟兇,与之纠缠一番。便能凭借一丝手段,从麟兇身上掠夺入手。
比之昊天本源,麟兇之光虽然略差些,但毕竟也属灵瑞本源,功效差不太多,亦算是元夕之夜难得的奖励。
“咱们这批人,也算幸运。”李元璧点头。
在他的掌心,也捏着一滴蕴彩流焰的麟兇之光。
最先离开上古战场的一批人里面,实力强的,提早优先赶到了下路与中路联接处。
却也因此幸运,赶上了麟兇提前现世。
宋重阳和李元璧,做为其中佼佼者,自然是掠到了麟兇之光入手,此行圆满功成。
“可惜,可惜......”宋重阳摇摇头,“今年的诡异事太多太多,麟兇不仅提前现世,也提前消失......”
“往年,谁若能纠缠麟兇在最后,还能得到一份麟兇吐出的‘鳞角精粹’!可惜啊,今年却无人斩获此等殊荣!”
“有什么可惜的。”李元璧瞥了宋重阳一眼,“若不是陈浮生,今年最少死一半人。若不是陈浮生,那个儒家的神秘女子,无人可敌,麟兇便会落入她的掌控。”
“说得也是!”宋重阳感慨一声,长吐一口浊气。
“走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李元璧恢复冷漠清傲的神色,“回山之后,我必定晋升灵窑之主!到那时,咱们再看,谁笑到最后!”
宋重阳哼道:“怕你不成?圆满晋升之后,咱们约着打一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告辞!”
李元璧不再多说,揭去头顶的尊者黄泉诏鉴,瞬间消失离去。
“黄泉!”宋重阳举剑,指向四方,“冥狱!老子尽早还会杀回来的!”
说完大笑,揭去顶上尊者黄泉诏鉴,也消失离去。
......
......
嗡~~
一道清光闪过。
李元璧从幽幽光幕中,迈步而出。
“嗯?”
“父亲?”
李元璧现身之后,立刻一愣,但马上俯首大礼参拜:
“孩儿幸不辱命,已经夺到麟兇之光!”
对面的青岩上,盘膝坐着一位五柳长须,气质秀峻如峰的中年男子。一身紫色道袍,华贵雍容。
正是大名鼎鼎,蓬莱玉虚灵山之主,李松溪。
“唔,不错。”
李松溪淡然点头,冷峻神色间,也是浮现一抹笑意:
“黄泉小千路上的所有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做得不错,不仅没有落我玉虚之名,更是争得神将之姿的美谈!”
“为父也已经得知,神嗣寰榜将你的名字列下。从今日起,你再进一步,圆满功成灵窑之主,便能再争一个榜位。”
李元璧俯首礼毕,再才恭敬的起立。
李松溪瞧了瞧李元璧,捋须沉吟,突然说道:
“你是不是结交了一个朋友,叫做陈浮生?”
李元璧微微一怔,脸色又再镇定,平静道:“是的。孩儿受了他的救命大恩,还未报答。今后,还想与他多走动。”
“他惹了大祸。”李松溪淡淡道。
“嗯?”
李元璧再次一愣,疑惑地瞧着自己父亲。
“南楚稷宫嫡圣萧遥铘,你应该是知道他的盛名。”李松溪说道。
李元璧心中大疑,微微点头。
不知父亲为何提到萧遥铘,要知道萧嫡圣之名,乃是万千青年修行者追逐的榜样,视为崇拜。
“你那个朋友陈浮生,不知因何得罪了萧嫡圣。传言,稷宫生出大变,嫡圣传旨宝骑镇,已经要灭绝陈浮生一切因果......”
话音未落,李元璧脸色极度惊讶,当即急声道:
“此事当真??”
李松溪缓缓点头:“嫡圣一怒,伏尸百万。所以你那个朋友,应是在劫难逃。”
“我说与你听,是要你记住,交友一定要慎之,不可......”
话音又未落,李元璧断喝一声:
“父亲!!”
“我要去救他!”
李松溪极其罕见地一愣,盯着自己的儿子。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本性,孤傲清冷,从不显露喜怒。但在今日,不仅连续打断话语,甚至还如此激动失态。
李松溪脸色一沉:“放肆!为父要你交友慎之,你没听到吗?”
李元璧的脸色极度焦虑,咬牙道:
“父亲,有恩必报,乃是父亲亲自教导孩儿的!陈浮生予我有两次救命大恩,岂能袖手旁观?”
李松溪的脸色一滞,但随即又再染上寒霜,沉声道:
“萧嫡圣之名,你我皆知。他若出手,必然是死劫中的死劫。况且,你又为何笃定,这个陈浮生不是有罪在先?难道以萧嫡圣鼎世之名,还会以强凌弱不成?”
李元璧绝然道:
“父亲有所不知,孩儿此刻才明白,萧嫡圣派遣了一位心腹女子,前往黄泉小千路掠夺麟兇。却被陈浮生破局,因此迁怒于他。”
说着,李元璧俯首深深一礼:
“父亲!孩儿恳请父亲,能与我走一趟宝骑镇,救救陈浮生!”
“放肆!”李松溪脸色铁青,“嫡圣行事,岂容我等插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知这个陈浮生不是有罪在先!”
李元璧抬头,看着父亲,转身便走。
“站住!!”李松溪气得长须乱震,迸指喝道,“你敢去宝骑镇,我将你锁在玉虚灵山,不得吾令,永久禁足!”
李元璧置若罔闻,仍是埋头前行。
李松溪冷哼一声便要出手。
突然!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松溪,吾儿重情重义,有恩必报!你堂堂灵山之主,却还不如自家的孩儿?”
李元璧顿时止步,回头一望,惊喜道:“母亲?”
青岩之外,雾缈之中,一位中年美妇举步而来。
虽说是女子,但步伐坚决,气质傲然,浑身散发一种丝毫不弱男子的飒爽英姿。
李元璧上前参拜,中年美女穆媖,冷冽盯着自己的丈夫,沉声道:
“你知不知道,这个陈浮生是谁?”
李松溪冷哼一声:“夫人,我为何要知道此人是谁?一介雏子而已,与我何干?”
穆媖的脸色有些复杂,但仍是沉声说道:
“他是姜师兄的入室弟子,视之如子!”
李松溪一听到姜师兄三个字,顿时色变。
穆媖一字一句说道:
“当年,姜师兄救了你一命,神将之路中断。后来,又救了邬师兄一命,前程断绝。从此不回蓬莱,影匿无踪。”
“这个陈浮生,便是他亲手抚育长大的唯一弟子!”
李松溪的脸色难看,瞧着自家夫人,半晌后再才涩声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媖淡淡道:
“是我央求父亲,卜算一卦,窥出他的行踪......但是,他不愿见我,直至身死,我才知道他埋骨宝骑镇......”
李松溪的神态极其复杂,堂堂灵山之主,居然有一些无奈失措地感觉,不知如何回应。
穆媖深吸一口气,冷然凝视李松溪,一字一句道:
“你若不去,我和儿子一起去!”
李松溪苦笑道:
“夫人,与嫡圣为敌......即便我有心,也......”
话至此,已经说不下去。
穆媖呵呵冷笑,拂袖转身,牵起李元璧的手,大声道:
“走,为娘陪你走一趟。大义在前,大恩在身,至多也是一拼而已,死有何惧?”
李元璧也不多说,与母亲一起,大步前行。
“站住!!”
李松溪气极怒极,但偏偏无处发作。
他长叹一声,亦是拂袖而起,沉声道:
“罢了罢了,我惭愧多年,今日便前情旧帐一起了结。只是你母子二人切切不要冲动,万事听我......”
话又未说完,穆媖和李元璧,已经消失前方。
李松溪顿顿足,苦笑摇头,当即一声清喝,身如鸿影,急速追了上去。
......
......
嗡~~
宋重阳手提重剑,大步冲出遮幕。
“哈哈哈......老子出来了!!”
他放声大笑,正要迈步前行,突然一愣。
前方的大树下,焦三和孟四,恭敬地陪着一个黑袍老者,笑吟吟地望了过来。
“老头子!”
宋重阳激动兴奋,冲了过去,大礼参拜。
“小将军,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哈......”焦三连连拱手,大声庆贺。
孟四亦是笑道:“神将之姿!啧啧啧,如今小将军之名,已经传扬天下!神嗣寰榜上,已经将你列名!只等灵窑圆满,摇身便是榜位高涨!”
宋重阳呵呵笑,摆摆手:
“小事尔,老子早就知道自己的底细。登高榜位,唾手可得!”
旁边盘膝而坐,白眉白须,但有一股内蕴凌厉气息的老者,淡淡道:
“若非你讲义气,拼命一搏,也不会领悟兵家陷阵之志。死中求生,神将之姿,不可轻忽,时时要有磨砺心,知道么?”
宋重阳嘿嘿干笑,但也是恭敬应承。
武侯灵山之主,诸葛镔,抬眼看着宋重阳,沉吟道:
“有件事,你还须知晓,以免鲁莽。”
“嗯......啊?什么?”宋重阳一愣。
诸葛镔说道:
“你那个朋友,叫陈浮生的,得罪了儒家嫡圣萧遥铘。传言嫡圣发下法旨,要灭绝陈浮生在宝骑镇的一切因果......”
宋重阳顿时跳起来,怒喝道:
“此事当真??”
焦三和孟四赶紧安抚:“小将军,传言南楚稷宫天变,嫡圣震怒。此时此刻,恐怕......恐怕,宝骑镇已经都没了......”
“恁娘的!!狗东西,以强凌弱!!”
宋重阳气得脸色胀红,抄起送棺重剑,转身便走。
“站住!”诸葛镔盯着宋重阳,沉声道,“你想去宝骑镇?怎么,你觉得可以挡得了嫡圣之怒?”
宋重阳铁青着脸,头也不回,愤然道:
“陈浮生救了我两次,两件大恩。老子若是不以命相报?还修什么道?问什么仙?呸,狗屁!!”
说着,急速纵向前方。
诸葛镔屈指一弹,无形气劲罩下,顿时将宋重阳困住。
宋重阳气得脸色发紫,扭头道:
“老头子,你要阻我报恩??这些年你教我什么?难道想教一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出来么?”
诸葛镔淡淡道:“你拿什么报恩?你抵得过嫡圣一根指头?不,指头都粗了。你连一根毫毛都抵不过,知道么?”
“那又如何?”
宋重阳沉声道,“他萧遥铘敢去屠宝骑镇,老子偏偏不信,全天下的修行者都死了?都看着他肆意妄为?”
诸葛镔摇摇头:“你也无须多跳乍,等你有一天,能晋升嫡圣的地位,再说不迟。”
宋重阳突然哈哈笑:“老头子,你困得住我的人,困不住我的心。即使将我绑回去,等我脱困,这事我还是会去了断!一日不成,那便百日、一年、十年!”
“陈浮生若是死了,我必当为他报仇!”
焦三和孟四面面相觑,都是求情似的瞧着诸葛镔。他们皆知,宋重阳说到做到。恐怕日后,还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诸葛镔的脸色,也是罕见地变了变。他也知道这个孙儿的脾性,此时所说,必定是立了誓言。
一念至此,诸葛镔暗暗一叹,单手一摄。
宋重阳如同绑缚,又被凌空扯了回来。但仍是脸色发青,嘿嘿冷笑。
“你当真要去?”诸葛镔沉声问。
“真,真得不能再真!”宋重阳绝然道。
“我可陪你去......”诸葛镔缓缓道。
“啊?”宋重阳顿时大喜,“老头子,你可要说到做到!”
“不过,去是可以去。但如若碰到一个棘手的人,我会如何做,现在说不好。”
诸葛镔含糊的说着,显得脸色沉沉。
宋重阳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大声道:“好,去了再说!”
诸葛镔沉思片刻,压抑心事,然后一把拎着宋重阳,瞬间遁身而起,消失于远空。
......
......
嗡~~
陈浮生从幽幽的黄濛遮幕中,急步冲出。
脚步站定,视线清晰一望,确实是出了冥狱,此刻已经位于距离宝骑镇不远的边界。
由于气运因果所在,他揭了尊者黄泉诏鉴,便会落在气运地理的附近。
“嗯??”
陈浮生转眼四望,身边居然不见了娃娃的踪影。
“这......”陈浮生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也不知道娃娃叫什么,也不好放声呼喊,只得待在原地等了半晌,仍是一无所获。
娃娃就像没跟来一样,无影无踪。
“不可能?他是不是先跑去了贞胧山?”陈浮生细细沉思。
因为离开冥狱时,娃娃是牵着他的手,一同离去。陈浮生亲眼见证,绝对无错。
甚至都说好了,抵达宝骑镇后,一同前往贞胧山。
但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正在陈浮生百思不得其解时,耳中听到狲喉和河童,双双清醒的声音。
“咦?似乎又睡了一觉?”
河童显得有些恼怒,出声问道:“你又碰见老王?”
陈浮生暗暗一叹。
既然狲喉和河童醒来,那便证明,娃娃确实不在身边,已经离开。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
他以意念传音道:“不是老王,碰到个......小王。”
“与老王差不多,来历神秘离奇。此话先不说,咱们要赶回宝骑镇,有大变!”
“啊?什么大变?”河童惊诧。
狲喉也是发出一个疑问音。
陈浮生摇摇头:“我的庙观祭坛有大变,气运混乱。但此刻说不清,等我察探之后,咱们再说。”
他当即不再犹豫,发力向宝骑镇飞纵而去。
由于在镇外边界,首先接近的,自然是虹葭古道朝春楼。
但是临到朝春楼的范围,陈浮生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只到踏上曾经朝春楼的所在,望着凌乱起伏的平平土堆,望着四周死寂的环境,陈浮生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有撕裂痛楚。
他立即以铁剑映照异色双瞳,须臾再次凝目观望。
果然,朝春楼不仅崩灭,嫦门庙观也不复存在,毫无气息。
甚至,唐心和姜泥,或许都已经......
“姜家!”陈浮生愤怒之余,突然又想到姜家老宅,立刻奋力狂奔,冲入宝骑镇,冲去烟笼巷。
显而易见,原本姜家老宅的范围,已经是一片黄土。
凄凉风声掠过,杂草都几乎不复存在,何况是宅院。
陈浮生已经是目眦欲裂,心中滴血。
他缓缓跪倒在地,默默望着曾经宅院里的坟墓方向,无声的在心中立下誓言: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誓言之后,陈浮生立即不再回头。长啸一声,赶往贞胧山庙观。
如今之机,唯有抢先晋升灵窑之主,得了战力,再想如何报仇。
约莫半个时辰后。
陈浮生登山脚步放缓,聚精凝神地向着那座破庙走去。
果然!
他所料不错!
前方,距离破庙不远,山坡上。
一个,又一个,气势雄浑磅礴,凌压凶焰滚滚而来,共六位神将,依次显身而出,全都森然凝视着陈浮生。
“哈哈哈哈......”公孙烛首先放声大笑,但笑得面无表情,更显冷酷无情。
“传言冥狱之事已结束。那么,你肯定会急着返回此山。”
柳子清淡然接口道:
“原本是想先破了你的根基所在,但毕竟此山与龙骸有关。唯有先堵住你,杀了主身,再破庙观,更是稳妥。”
陈浮生极至冷静,已经将全身法力、精气神,临战之势,尽皆提升到极至巅峰。
但如若面对一个神将,有狲喉和河童,至少能觑到一丝生机。
此刻眼前,并非一个,而是六个神将!
狲喉和河童,焦急的情绪,也毫无隐藏,全被陈浮生感应得到。
但它俩却不敢出声,以免打扰陈浮生的行动。
谁都知道,此刻只能逃。
但是逃?又能逃到哪去?又如何逃得出六位神将的联手围剿?
“某家先出手!”
拓拔吞虎大步迈出,直面陈浮生。
“此子留不得,当时便应该行雷霆手段,将之杀死。要不然,也不会留下此刻局面!”
拓拔吞虎凝视陈浮生,并无丝毫大意,顷刻便是最强的攻杀,不留任何余地。
突然!
一个悠悠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弱,却似男似女,传在每个人耳中,打断了拓拔吞虎的话语。
“你们要围杀我的徒弟,是不是应该跟我打个招呼。”
六位神将一惊,来人竟是避过所有人耳目?
究竟如何来到,竟是无人可知!
所有神将霍然转身,敌意顷刻大作,宛若狂潮激浪。
陈浮生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蓝公子到了。
果然。
六位神将身后,那间破庙台阶前,妖艳的狐女朱晏,迈着不协调地步子,有些面无表情地缓缓而来。
在场的除了陈浮生,无一人见过蓝公子。
只有公孙烛的目光微微一凝,淡然道:
“我有个麾下,说在贞胧山附近收了一个狐女弟子,原本想做为小妾带走。却想不到,被你这鬼怪附了身。”
柳子清暗暗皱眉,低语道:
“那么,此人也是陈浮生的因果。为何之前,无人可知?”
拓拔吞虎凝视着朱晏,沉声道:
“境界不稳,附身又如何?大家动手,杀之便可,管他弄什么玄虚,一死皆休!”
所有神将皆是身经百战,修为至巅的大人物。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蓝公子气息虚浮,不说有神将之力,怕是连灵官都沾不到边。
虽然他突然出现,瞒蔽了所有人的耳目。但现身之后,境界实力如何,却做不了假。
蓝公子现身后,目光越过所有神将,直盯在陈浮生身上,长声道:
“你还犹豫什么?快去庙观抢先,晋升灵窑!此地我来镇守,帮你拖一炷香时间。”
公孙烛哈哈大笑,眼神阴寒,当即便是挥手纵横一切。
瞬间!
一道漆黑中带着血痕,仿佛十字相交的裂缝,如电映照蓝公子眼前。
只须掠过,便能将他切为碎末。
蓝公子只是一笑,脚下微微一点。
轰隆~~
他身后的破庙,骤然虚影大放!
呼吸一瞬间。
破庙宛若笼罩一股磅礴“死气”,寂灭无形的死气蒸腾而上,形成虚影。
立即衬托得破庙仿佛一个数十丈高森的“噬人大口”。
从大口里,吐出六根仿佛触手,又仿佛长须般的无影之力。
刹那,便悬浮在六位神将顶上,将之定住。
“冥骸!!”
公孙烛和柳子清,最先反应,皆是惊诧。
万万想不到,他们视之为破庙,从未察觉出异样的所在,居然是类似于“冥骸”般的存在。
当此时刻,说什么也无用。
六位神将顿时凝固,一身法力受限,居然动弹不了。
“可守!”井达摩一声大吼。
所有神将顿时法力全开,各种绝艺联结,形成遮幕护罩,将六人护持其中,顶住破庙冥骸无影长须的镇压。
蓝公子又显得虚弱了许多,附身朱晏的身子,摇摇欲坠。但仍是奋声道:
“快去晋升,我撑不了多时!否则,你我皆死!”
陈浮生毫不犹豫,急步飞纵。
越过六位神将的围剿,直冲上破庙,踏上庙顶来到边缘,奋力跳了下去。
第107章 杀神白起(万更求订阅月票)
“哈哈哈哈......”
“一炷香时间?你拿什么跟我们斗??”
公孙烛气极怒笑,双臂扬起,仿佛切割一样。神将法力大作,全势猛烈挣扎。
喀嚓~~
喀嚓~~
众神将头顶上笼罩、镇压、纠缠的“无影触须”,不断地发出迸裂般闷响。
但却像无形之中,又有着源源不断地补充。
每当公孙烛觉得可以挣脱时,那种压迫感又再层层叠叠加深,重新变得笼罩纠缠。
六位神将如同陷入“泥潭”。
虽然以强大实力,可以动弹,可以挣扎。但却无法攻击,处于被动的防御。
“他并非神将,也不是灵官,何来此等能力??”柳子清一边挣扎,一边愤然沉喝。
吕歆一直凝视着站在破庙台阶旁的蓝公子,半晌后沉声道:
“此人并非是依靠自身能力,而是借助于那座破庙的死气......”
井达摩的修为实力,在众神将中最强,亦是灵山之主。他见多识广,略一存思,便诧异道:
“难道?这座破庙......或者说此山?与他息息相通?因此他才可借助无形外力??”
公孙烛脸色阴沉,却也疑惑道:
“相传此山乃龙骸之地,葬有真龙遗骸!何人有如此惊天动地之能?可以借助龙骸之力?”
众神将一听,也觉得荒谬。
别说是神将之力,就算是小乘尊者,也不敢说能借助龙骸。除非是八境陆地神仙,方有如此浩瀚伟力。
真龙,即便只是幼雏,即便只是遗骸,也堪比陆地神仙。乃是昊界至高至纯的血脉,天生伟力,沛然莫测。
但偏偏眼前发生的事实,却无法辩驳。蓝公子确实并无神将之力,却又确实借助了外力,堪堪纠缠住了六位神将。
如此荒谬,居然成真!
屠铁手笼罩在神将护持的光罩下,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尖锐凌厉,深深盯着蓝公子,脸上神色阵青阵白,不断幻变。
“你是不是认出此人的底细?”拓拔吞虎观察到屠铁手的异样,不禁沉声疑问。
众神将纷纷转头,看向屠铁手。
屠铁手踌躇片刻,本不想说。但此刻众人在一条船上,有些事,却也不好再隐瞒。只得咬咬牙,低语道:
“之前,我曾说,要抓住陈浮生,问一件紧要之事......”
“此事乃是我兵家绝密!”
“什么事?”众神将皆是存疑。
屠铁手紧紧盯着破庙台阶前的蓝公子,半晌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百多年前,八位神将探秘龙骸,尽皆殒灭的悬案!”
众神将立即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桩悬案,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不被人提及。
但在神将层次里,或更高的层次里,却属于尽皆好奇,欲得知真相的一桩隐秘大事。
因为自从真龙坠落,昊界斩杀,留下遗骸禁地。如此多年以来,仅仅只有这八位神将,进入了龙骸地。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龙骸。
所以有关这八神将殒灭的秘密,一直被有心人在探查追踪。希望能够一觑隐私,得到进入龙骸的答案。
在场的众神将也想不到,屠铁手代表的兵家,居然一直咬着此事不放。
拓拔吞虎也算是当事人,立刻沉声道:
“当年传说是六神将探秘,但真正却有八位神将同行。我父亲亦是其中之一!”
“屠兄,真相究竟如何?还请告知!!为何要说,此事与陈浮生有关??”
屠铁手低语道:
“你们并非兵家,所以感应不到剑气纵横,所留下的微妙气息。”
“这个叫陈浮生的小子,曾多次在宝骑镇使用绝妙剑术。当时我有麾下,已经时时刻刻关注着此地。”
“因此,探到一丝熟悉的剑气!”
拓拔吞虎深有体会,立即点头:“确实!这小子乃是道门传承,却有特异绝伦的剑术。若非有人传授,实在是令人不解。”
公孙烛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什么。但目光阴沉,终究是忍了下去,不发一语,聆听众人言论。
屠铁手继续说道:
“这小子的剑术气息,与我们兵家一位赫赫盛名的神将有关!而且,这位神将,正是领头探秘,导致八神将殒灭的关键人物!”
“谁??”拓拔吞虎咬牙切齿,忿恨溢于颜表。
“谁?”众神将纷纷疑问。
“杀神,白起!”屠铁手吐出这个名字,显得脸色复杂。
“白起!”
“居然是白起!”
众神将惊诧万分,各自相看一眼,皆是再吸一口冷气。
在二百年前,兵家势力最盛的北秦,焚京灵山之主,杀神白起,乃是当年啸傲天下,叱咤风云的绝代人物!
至少有三位福地圣王圣主,评定此人,有神仙之姿!
白起的神仙之姿,世无质疑!
这可不是像拓拔吞虎这样,仅仅只是赞语而已。
当年的杀神白起,已经可以晋升七境小乘尊者,却生生压制境界。他傲骨无双,当时立下大誓——
要么不升,若升境,必定连闯两境,直入陆地神仙!
但在当时之世,所有人皆知,白起之言,必然成真。
因为白起的尊号乃是“杀神”!
当年,不知有多少神将,被他斩杀剑下。此尊号,是一剑一剑,杀出来的赫赫威名,号称“杀神”!
屠铁手说出“杀神白起”之名,众神将皆是心中一寒。即使是拓拔吞虎心有忿恨,此刻也是脸色一凝,无言以对。
但所有神将又都知道,当年杀神白起,突然销声匿迹。
就像昙花一现,说没有就没有了。
世间再无白起之名。
即便兵家也是缄默,不再提及此人。
白起为何消失?是生是死?也算是修行界的一桩谜。而且兵家极力淡化此事,最终此谜随之湮灭,再无任何消息。
“屠兄的意思是,当年八神将探秘龙骸,是杀神白起带领的?”柳子清不禁问道。
他是后来又参与龙骸探秘的人,所以极度关心。
屠铁手微微点头,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当年白起主动联络几位神将,共同探秘龙骸,乃是他的私事。我们兵家各支,皆不知情......”
“后来,八神将殒灭,此事再才传入兵家各支。那时我们才知道,白起是想借龙骸,直入陆地神仙,怀有极大野心!”
众神将听了,沉默难言。
借龙骸,晋升陆地神仙之境!确实是胆大包天!
不过,在别人身上是妄想,是荒谬。但在杀神白起身上,却绝非妄想。此人有大志,有伟力,必然是有把握成功。
柳子清顿时皱眉道:
“如若屠兄所说是真。那么此事,是白起领头,众人参与。探秘失败,尽皆殒灭。”
他说着,盯着屠铁手,又道:
“此事听着惊心动魄,但结局可算正常。为何要称之为悬案?屠兄为何代表兵家苦苦追求答案?”
众神将一听,也同样有此疑问。
屠铁手暗叹一声,低语道:
“只因白起,不仅是私自进入龙骸,而且,还携带了一件兵家‘道珍’......”
话音未落,众神将又是长吸一口冷气。
修行界皆知,大圆满神器,乃是神将或尊者,梦寐以求的宝物。但在神器之上,另有至宝,又称“大道珍宝”!
大道珍宝,是陆地神仙和圣王,都要眼红的无上珍品!
在整个人间界,可称“道珍”的至宝,屈指可数。皆是十大派镇教镇福地的底蕴!不出则已,一出惊世!
直到此刻,众神将再才知道,为何屠铁手语焉不详,难言隐私。
兵家最盛名的天纵之材“杀神白起”、镇教至宝“道珍”,全都陷落在龙骸地。此事若是传扬,恐怕十大派的陆地神仙和圣王,都要坐不住。
屠铁手的话已至此,索性全盘托出,继续说道:
“此事引发我兵家各支震动!北秦第一福地圣主,甚至为此事,求取了一卦,窥探真相......”
“后来得知,真相......真相是白起进入龙骸后,不知因何发疯......一举斩杀所有同伴,自身也殒灭,不复存在......”
“啊??”
拓拔吞虎怒目圆瞪,差点当场暴动。
“原来如此......”柳子清苦笑。
其余的神将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惊叹唏嘘......
难怪此事称一桩悬案,也难怪兵家遮掩此事真相。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因白起而发生,因白起而结束。
拓拔吞虎在破庙死气“触须”的镇压下、纠缠下,已是须发戟张,目中如泣血。
他霍然抬头,极度忿恨地盯着破庙台阶旁的蓝公子。
“难道此人便是白起之魂??”
拓拔吞虎双拳捏得喀嚓暴响,又怒视屠铁手。
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拓拔吞虎若不是被禁锢此地,早已经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屠铁手摇头苦笑:
“此人附身于狐妖身上,又未使出任何剑术,也无兵家气息......我也是迷惑难解,哪来的答案......”
“妙啊!天助我也!!”
公孙烛突然猛一击掌,大笑发泄。
众神将都是惊疑地看着他。
“此人无论是不是杀神白起之魂,暂且放下。但他必定与龙骸有关!”
“我们遵从嫡圣法旨,来斩灭陈浮生一切因果。不免会触动龙骸地,引起不可测的风险。”
“但是,如若能将这个附身狐妖的魂身拿下!龙骸之秘,便有答案!”
公孙烛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到那时,此魂身在我们手中。陈浮生也在我们手中。两件大功,呈上嫡圣,龙骸之事便一劳永逸,圆满啊!大功圆满啊!”
众神将一听,从此前的惊疑转为惊喜。
纷纷转头,仿佛看见宝藏一样,深深盯上了蓝公子。
如若之前还只是觉得此人阻拦,有些棘手。
但此刻却是觉得,能将此人困在一起,一举擒拿,真真可称是大圆满结局!好得不能再好!
“大伙还顾忌什么??有什么压箱的后手,都使出来!!”
柳子清一声长喝,“就当此人是龙骸!先将他拿下!即使任何后患,尽皆烟散云散!”
“好!!”
众神将齐声大吼,纷纷有所举动。
公孙烛的身躯骤然一矮,就像是塌了一半,又像是蹲了下去。自他的后背,如同揭开一张“人皮”。
“人皮”与公孙烛颇为相似,像浓缩的精华。瞬间电射而起,撞向顶上的死气“触须”。
柳子清则是闭目吟诵,自鼻中喷出两缕清气。清气入喉,瞬间又再吐出。霎那化为青焰般无数文字,交缠一起,直冲上天。
吕歆按动眉头,一粒光华,如符如箓,飘摇而起。霎那宛若千万光华,米粒之光如同太阳,暴起向上。
屠铁手一指点在心膛,自头顶冲起一朵血焰。血焰中如同有千军万马,咆哮汹涌。挟带无与伦比的冲锋之势,冲上头顶。
井达摩双掌合什,闭目宣扬佛号。但紧闭双目中,无穷妙相溢出,瞬间形成一个骨舟。轰隆澎湃,披风斩浪,向上空冲刺而去。
拓拔吞虎愤怒大吼,绝然扳断左手中指。随即以张弓之势,右臂前伸,左臂屈回。浸血中指如离弦之箭,轰嚓如烈阳喷薄,冲袭而上。
六神将,后手频出,孤注一掷!
轰!!
轰!!
轰......
原本六根镇压、纠缠,无形无影的“触须”之力,立即像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
所有后手而发的凶威大势,不断攻击。
顷刻。
六位神将渐渐脱离镇压,又再有了反击之力。
“哈哈哈哈......”
“吾等齐心协力,六神在此,谁可阻抗!!”
“哈哈哈哈......”
公孙烛暴起狂笑,当先扑向破庙。
所有神将战力大作,纷纷脱开禁锢,扑向蓝公子。
......
......
破庙庙顶。
陈浮生奋力跳下。
片刻后。
经过浓雾难辩的通行,陈浮生举剑而起,清吟一声:
“一剑,开天!”
瞬息之间。
周围景象幻变,浓雾消退,庙观祭坛的宏伟大势磅礴而发。陈浮生处身之地,变得玄奥莫测,无穷隐含气运沉浮缭动。
但比起之前来到庙观晋升三境鼎庐时,此时的气运,虽说已经超过八成,但显得略黯淡些。
这足以证明,陈浮生的根基之地,受到大威胁。
“一炷香时间......”
陈浮生毫不犹豫,冲到祭坛前,盘膝坐定。
他手腕一翻,取出早已准备的“昊天本源”,瞬间投入祭坛内。
旋即,全身法力玄炁祭出,冲入心庐。
“巫裔灵箍,解!!”
瞬息之间。
迸裂的微响,响彻陈浮生的心神。
紧紧禁锢在心庐灵光之上的灵箍,全都解除,化为虚无。
此刻他身在庙观祭坛内。
得到解脱的心庐灵光,本是半灵窑的状态,突然又再开始向上升腾,向上晋升!
“气运,为我所用!!”
陈浮生一声清喝,双掌齐按,以身联结祭坛,开始最后的冲刺。
轰隆隆~~
祭坛摇曳大作,整个庙观空间里,诸般震响连绵不绝。
突然。
狲喉从左耳里,吐出一口凝华精粹般的黑焰,直入祭坛内。
背后圭由神甲里的河童,亦是抛出一缕精粹,投入祭坛内。
两位知己同伴的助力,顿时引得整个庙观空间里,妙相缭绕,氤氲大发。
整个宝骑镇已经蓄齐的气运,磅礴大动,全都涌上陈浮生的躯体。
六成......六成半......七成......七成半......八成......
陈浮生心庐内的灵光,不断凝结出一瓣又一瓣的光华。
半灵窑,逐渐走向十成圆满。
顷刻。
咚......
隐约有震天般的战鼓之声隆隆响起。
铛......
有玉磬清音悠扬,飘缈若仙音。
弹指刹那。
在陈浮生的身后,一根接一根虚幻的参天巨柱,庙观巍峨虚影,全都向他的躯体上汇聚。
灵窑一但大成,庙观入身而来!
从此,可称“灵窑之主”,掌握根基地圆满气运!
而在此时此刻。
随着灵窑向着圆满进化,陈浮生的精气神,在混沌一刻,极尽升华!
他的意识,又再脱离而出,犹如凌空飞举,迅速向上升腾。
这是最后一步!
上升洞天,得到洞天回应,圆满至巅大成!
陈浮生毫无杂念,任凭飘飘欲仙的感觉,带领意识,而上升腾。瞬息脱离宝骑镇、脱离州地,眼前云蒸雾涌,大地仿佛在脚下。
迸!!
当此时刻,却仿佛银瓶乍破,仿佛警钟乍响。
陈浮生的意念中,刹那受到某种阻滞。
宛若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中断了此次升腾之势。
呼吸一瞬间。
陈浮生急速下沉,仅仅一念,便已经意识回归,重新恢复了状态,再次回到祭坛边。
“嗯??”
陈浮生悚然震惊。
他从未碰见过如此情况。
在他的见闻知识里,也从未听说过,修行者晋升时,上升洞天,会受到阻滞,半途中断。
但这个情况还是发生了,毫无征兆。
陈浮生深吸一口气,赶紧内视自身的心庐灵窑。
可见七色九彩氤氲灵光,磅礴大作,在心庐内饱满鼓荡。
九瓣华彩,环绕绽放。
庙观已经入身,气运全在掌握。
一切的一切,都是正常无比。
唯独是在第九瓣,这最后一瓣灵光华彩上,剩余了一抹黯淡。并没有大成圆满!
但却也并非失败,而是受到禁锢,没有更进一步。
那么此刻现状,陈浮生就相当于一个“九成九”的灵窑在身。既非失败,也非圆满,差那么最后一口气。
陈浮生惊疑不解。
他尝试着调动法力玄炁,双手一握。
轰隆~~
滚滚潮浪,无穷气运,法力磅礴!
甚至整个宝骑镇的气运脉络,尽在心念中。只须意动,便能掌控调用,如臂使指,并无多少滞涩。
在道理上,他现在就是名符其实的四境宗师。
而且,还是“九成九”灵窑之主。
虽说仅差最后一口气,但在实力境界上比较,寻常的五境灵官,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若有外力相助,全力全开,拼死一争,亦可斗一斗断路的枢神将。
但毕竟“九成九”,并非圆满......
陈浮生实在是疑惑难解。
但在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细细琢磨,时间不够!
一炷香时间,即将过去!
他立刻不再犹豫,提剑而起,一声长啸。
瞬息冲出山窟,冲出浓雾,一剑斩开虚幻。
眼前已是脱离山窟庙观地,回到破庙的顶端。
“蓝公子!”
陈浮生一声喝,身如疾电,飞快扑下庙顶,站在蓝公子身边。
当此时刻。
六位神将刚刚脱离了镇压,纷纷抢上。
蓝公子已是脸色苍白虚弱,似乎承受着巨大压力。但见到陈浮生到来,又再奋起余力。
他猛地顿足。
轰喇~~
破庙高森如噬人大口,又喷涌出死气。
六根凌空的“触须”,再次一沉。
抢上前即将出手的六位神将,脸色大变。仓促间,又再被压了下去,身躯滞涩。
“哈哈哈......灵窑之主,灵窑......”
蓝公子看着陈浮生,欣慰大笑,但笑声中断。
他极其惊诧地盯着陈浮生,难以置信地皱眉道:
“怎么回事?你居然未能圆满大成??”
陈浮生脸色平静,还是毫无杂念,并肩站在蓝公子身边,将掌中无间龙雀举起,冷静道:
“时间不多,先渡过眼前再说。我并非失败,而是有无形之力影响,受到禁锢。”
蓝公子再才松了口气。
“既非失败,那便还可解脱!咱们走到这一步,争的便是那一丝生机!”
对面的六位神将,听到对话,见此情景,纷纷大笑。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嫡圣手段,果然不同凡响!”
“将此子禁锢,他无法彻底圆满灵窑,便无法影响贞胧山!”
“天助我也!真乃天助我也!”
“如今两件大功就在眼前,诸位,幸甚!幸甚啊!”
蓝公子瞧着眼前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神将,露出一抹笑意,扭头看向陈浮生,缓缓道:
“我在此山游荡百年,又岂是毫无后手?”
他说着,伸指一按眉心。
瞬间,一缕清光绕出,仿佛缠线一样,绑在陈浮生的身躯上。
身后的破庙,高森如噬人大口的虚影里,吐出一口死气,如同触须,抵在陈浮生的后背。
当此时刻。
陈浮生瞬间又再感到,之前在上古战场遗迹时,那种被噩孽浊气“铠甲”覆盖的感觉。
无穷力量,贯体而来。向上攀升,不断拔高!向上!
“此子不可留!!”
“阻止他!!”
“他在借贞胧山之大势!!”
柳子清最先反应过来,惊讶愤声大吼。
第108章 换命(求订阅月票)
“他在借贞胧山之大势!!”
柳子清愤声大吼。
但是六位神将尽皆被无影“触须”压制,仓促间半步都无法踏出,已是难以阻止。
陈浮生体内的灵窑之力,瞬间暴涨,连破宗师、灵官两重关卡。法力之磅礴,实力之雄浑,直冲枢神将。
“借势又如何?”
拓拔吞虎大吼一声,目眦尽裂,浓浓恨意的鼓荡下,居然强行带着无影“触须”的压制,迈步而出。
他已经视蓝公子为杀父仇人,此刻精气神与狂怒忿恨交织,身上压着无影“触须”,如同带着枷锁,却仍是奋起神将之力。
“小小雏子,还能翻盘不成?”
“今日,必杀之!杀,杀,杀!!”
拓拔吞虎势如疯狂,迈步上前。
怒吼声中,扬起莽壮膨胀的右臂,一拳打向陈浮生。
轰嚓~~
这一拳之力,虽说在压制下,只有拓拔吞虎七成多力道。但因他含恨而发,拳势一出,陡然又再增涨,瞬间已经堪比神将八成多的伟力!
拳风成阵,霎那汇合,宛如一道箭矢!
箭矢披风挟锐,呜呜炸裂般厉啸,直取陈浮生项上人头。
此乃神将一击,猎家“破荒一箭”!
若是拓拔吞虎在全盛期,此拳打出,摧山倒峰,势无可挡。即便是枢神将在眼前,也不敢攫其锋芒,只能躲避。
轰嚓~~
陈浮生顿觉窒息,滚滚拳力,已至眼前!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正面交战真正神将!
之前无论是虞妃或妖灵女子,都只能说勉强沾边。
当此之际,他接受的贯体力量还未达到最高,顶多只是越过灵官而已。但情势危急,不由多想。
“杀!!”
陈浮生一声怒啸。
掌中无间龙雀,瞬间起剑。
一剑。
即是“劫灭”!
在此生死关头,再想继续用火霆劫三式一剑又一剑铺垫,已经不可能。
唯有奋力相搏,起剑便是杀招。
剑起之时,又有两枚晶亮玉符,随剑而发。
嗷吼~~
洪荒太白西虎神魄庞然大作咆哮,声威滚滚。
拓拔吞虎一拳在先,“破荒一箭”神将之击,瞬间迎上了“太白元神”初代符箓。
轰隆!!
拳风突破了太白西虎,再次暴涨余力,炸向陈浮生的人头。
须臾,一道虚空缝隙,杀劫之劫,出现在拓拔吞虎挥拳之间。
“杀劫??”
拓拔吞虎惊诧万分。
“杀劫??”
拓拔吞虎身后的众神将,尽皆讶异。
到了神将这一层次,便会知道——“诸世万劫”的存在!
要想驱使、呼唤、掌握、动用“诸世万劫”的力量,并不是有境界有实力便行得通。
“诸世万劫”是修行界所有高层高手的梦魇,乃至心腹大患。也是责任所在,必须斩灭或抑止的“敌对”。
但同时,这种“敌对”,所谓劫之力量,也可以反过来掌控运用。
只是运用的法门,过于高端。
若无顶尖高手的真传。
若无大圆满神器或以上的辅助加持。
“诸世万劫”,便不可能动用发出。
所有神将全都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小小雏子,境界微末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居然使出“杀劫”!
“此子留不得!”
“速杀!”
公孙烛身在镇压下,满怀嫉恨,愤怒,脸面扭曲地大吼。
在场所有神将都是懂这个道理。
如若今日不能杀了陈浮生,那么此子一但逃脱,将来必定是个极其难缠的心腹大患!
拓拔吞虎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
杀劫之剑一出,拓拔吞虎悚然后退。
他此刻身受无影触须的压制,如同带着枷锁作战。如此情势下,强行去破陈浮生的杀劫一剑,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转眼霎那,呼吸一瞬间。
虚无的缝隙周边,杀劫凝固一切。
拓拔吞虎的“破荒一箭”,首当其冲。
噗,犹如气泡被刺破。
饱含神将八成力以上的煌煌拳力,在两道初代符箓抵抗下,瞬间被一剑斩灭,不复存在。
陈浮生脸色苍白,也退了一步。
他用并非神将的实力,发出“劫灭”,自身也难以承受。
不过好在背后有触须相抵,源源力量补充而来,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
但是蓝公子显然比他更难受。
陈浮生与拓拔吞虎交手一招,双双后退,蓝公子的嘴角已经溢血,更是连退三步,气息更加虚弱。
到了此刻,六位神将和陈浮生,全都看出端倪。
其实蓝公子就相当于以自身做“桥梁”,把不属于陈浮生的力量,借给了陈浮生。
陈浮生立刻明白过来,反手扶住蓝公子,咬咬牙,继续面对虎视眈眈地六位神将。
难怪这一次贯体的力量,比起噩孽浊气“铠甲”的迅猛绝伦,要差上许多。原来是通过了蓝公子做桥,却并非身后的触须直接给予。
“哈哈哈哈......”公孙烛大笑,“此人难以持久,今日之战,大伙无须顾忌,速杀!杀,杀,杀!!”
拓拔吞虎脸色阴沉,他身为灵山之主,圆满神将,居然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退了一步,实乃奇耻大辱。
他立刻又再上前,强行带着压制,还要继续抢攻。
突然。
身后的井达摩,竟是一声长笑,挣脱了头顶的无影触须,只是一步,便越过众神将,凛冽生威地盯着陈浮生。
由于蓝公子的虚弱,这位全场实力最强的佛门神将,终于是脱了束缚,完全可以展现全盛力量。
“井大师,拿下他的人头!”公孙烛在身后惊喜大叫。
井达摩凝视着陈浮生,缓缓道:
“如若是以前,像你这样天赋绝伦的小小雏子,我或许有怜材之心。可惜,今日此时,便是你的祭日!”
说完。
井达摩没有丝毫犹豫。
直接双掌合什,闭目宣诵佛号,神将伟力大开,向前一送。
轰隆~~
苦海无边,霎那呈现而出。
陈浮生和蓝公子身周四处,皆是如深青、如浅黑、如灰濛的滚滚波涛。
大海成潮,苦水漫天,犹如一望无际,瞬间笼罩了陈浮生和蓝公子,在无力挣扎之中沉沦。
自井达摩闭目的眼上、额上,一个白骨森然的巨舟,呼啸而出。
白骨舟上,有佛相盘坐,宝相庄严。有妙影缭绕,禅唱声声。有诸多解脱意,有万般虔诚心。
任何沉沦苦海的人,见此解脱舟,必将奋不顾身地投入。甘愿承受,无一丝挣扎。
圆满神将,全盛之击,岂是非同小可?
蓝公子突然喷出一口血丝,联结陈浮生的一缕丝线,骤然迸亮。
与此同时,得到身后触须雄浑贯体加持的陈浮生,也是骤然清醒。
既已摆脱沉沦,自是奋勇而前!
“杀!!”
陈浮生再次愤声暴喝。
无间龙雀再起!
一剑。
仍是“劫灭”!
杀劫之劫再现,虚无的劫力裂缝再现,凝固周围一切。
但陈浮生也知道,初代符箓已经不可能抵得过白骨舟。
他瞬间作出决断。
呜~~
“敲门砖”毫无花巧地暴射而出。
挟带撕风裂空闷响,仿佛一块金黄大砖,猛地砸向白骨舟。
井达摩虽然闭目,但嘴角牵起一丝讥笑。
“佛骨彼岸舟”,乃是他的成名绝招。
且不说是用全盛神将之力打出,单凭白骨舟的本体意境和内蕴,便足以匹敌大圆满神器。
嘭!
铛!
仿佛硬物撞击的震裂声,响彻全场。
即使是神将,听在耳里,也是嗡嗡嗡连绵不绝。
井达摩陡然心惊,睁开眼睛。
喀嚓~~
喀嚓~~
在他的眼前,堪比大圆满神器的“佛骨彼岸舟”,赫然已经破碎,节节后退。
那一块金黄的大砖,坚硬得难以想像,居然硬生生砸退了白骨舟。
只不过,此砖硬是硬,却无更加强横的后手。一砸之后,立刻倒射而回,全无任何花巧。
但是“佛骨彼岸舟”无法进入苦海,那便代表井达摩的这一招,已经破了。
随着杀劫之剑的发作,虚无缝隙周边的苦海波涛,尽皆溃散。
转眼霎那,一切消弥于虚无中,不复存在。
陈浮生却是一手提剑,一手握砖,又再退了一步。
因为他感到身后抵来的贯体力量,开始一丝丝溃退。
而身边的蓝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做为桥梁,似乎已经到了极勉强的尽头。
“好小子。”
“贫僧修行百年,阅人无数,却居然小瞧了你!”
井达摩恢复平静,合掌低吟一声“阿弥陀佛”。
刹那!
无穷音浪滚滚如潮,整个场地里,方圆数十丈,皆是大势凌压,威严大慑。
这是井达摩动了真怒,已决心不顾神将的身份颜面,开始决杀陈浮生。
正在此时。
做为六位神将中,实力比肩拓拔吞虎、井达摩二人,缚蟠灵山之主公孙烛,也终于趁着蓝公子虚弱,挣开了束缚。
他长声大笑,迈步向前,一字一句说道:
“拓拔、井大师,以我三人之力,结束此战!迟则生变,不可犹豫!”
拓拔吞虎也挣开了束缚,举步上前,指着蓝公子:
“好,此人魂魄,我要极尽折磨,令他永世不得善终!”
井达摩看着身边的两位神将,淡然道:
“也好,不过这个小子,我要拿下剐心拆骨,祭入我的彼岸舟。时时刻刻警醒,我今日的失着。”
三位神将,当即神威大发,全都涌向陈浮生。
井达摩的佛音滚滚,公孙烛的刺耳尖笑,拓拔吞虎的怒涛暴吼,杀机狂飚大作,仿佛泼雨一样,笼罩战场。
陈浮生和蓝公子,霎那陷入不可挣扎的被动。
蓝公子惨白脸闭目,奋起余力,再次以桥梁之身,渡入一次力量。
陈浮生身后的触须隆动,贯体力量节节拔高。
“斩!”
他也借此伟力,以不可能之间,连斩三剑。
无间龙雀上的焰火升腾暴溅,地下真火大势漫延。
“劫灭”不是说发就发,陈浮生也是知道,如若强行再出杀劫之剑,蓝公子绝对会提前崩溃。
所以只能强起火霆劫三式,做出铺势,引动“劫灭”。
一剑“滔火”!
二剑“怒霆”!
但是井达摩、拓拔吞虎、公孙烛,早已摸清陈浮生和蓝公子的劣势,不再一招一式的搏杀。
而是不顾颜面,三位神将展尽神威,各种声势浩大,阴毒连绵的招式,纷挥大出。
呼吸一瞬间。
陈浮生已经连退再退,第三剑迟迟不能发出。
蓬~~
蓬~~
他的身体上,连出两道“圭由神甲”的纯白防御,连挡两次三神将联手的攻杀。
“这小子真是留不得啊!”
公孙烛逾发的嫉恨,残忍,冷笑中又是一个撕裂伟力打出。
陈浮生奋力一斩。
蓬~~
“圭由神甲”再出防御,生生挡下这必杀的一招。
陈浮生大步后退,紧紧咬牙,已经是咬出血丝。
他身后贯体的力量,又再开始溃退,已经撑不住他发出“劫灭”之剑。
当此危局,即便是杀劫之力,恐怕也挡不了三神将的联手之威。
这是迄今为止,陈浮生面临的最大危机,殒命之危。
“蓝公子!”
陈浮生退到蓝公子身边,立即将他扶住。
蓝公子的身体剧烈颤抖,眼角、嘴边,不断溢血。显然是附身朱晏后,并非那么融合。面对此危局,时刻有崩溃危险。
“哈哈哈哈......”
“诸位,还等什么?”
“这最后一击,便是十拿九稳!”
“哈哈哈哈,终于功德圆满,也不枉我等来一趟!”
公孙烛大笑,继续向前,扬起手臂,无穷凶残神威大势,瞬间展开。
“阿弥陀佛。”井达摩冷笑,森然盯着陈浮生。
拓拔吞虎眼若噬血,死死盯着蓝公子。
突然!
一个柔弱,却又带着绝然坚决的女子声音,大声传出:
“你把我的身体拿去吧!”
“这小道长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你......你对我也很好。我一介山野妖精,也无力做什么......”
陈浮生震惊地看着蓝公子,因为很明显,朱晏已经清醒了,并知道眼前一切。
蓝公子沉默不语,目光挣扎。
“拿去吧......这些日子,我会记得,一定会记得......”
“若有来世......来世......”
朱晏说到这里,已经不再说话,发出一声叹息。
“不!!”
蓝公子陡然睁开眼睛,但眼睛里满是血水滴下。
顷刻。
他附身的朱晏,肌肤上不断有血纹迸出。一丝丝鲜血,仿佛淋雨一样,霎那浸染了蓝公子的身体。
一股伟岸、凌绝、傲气四溢的勃然威势,从蓝公子身上猛烈发作。
就像一截枯木,骤然逢春,绽放无穷活力。
“他在恢复实力!!”
公孙烛突然大吼,不管不顾,奋力打出一招。
“速杀!”
“不可犹豫!”
拓拔吞虎和井达摩,瞬间惊醒,双双合力出招。
轰~~
滚滚神威大势,如潮激荡而开。
公孙烛、井达摩、拓拔吞虎,却是纷纷后退。
蓝公子已经站在陈浮生身前,
以一己之力,挡下了三神将联手之击!
但是蓝公子却闭着眼,显然极度痛苦。眼角,不知是血水还是伤痕,些许狰狞逐渐迸开。
“我想起自己是谁了......”
“却想不到,竟是你,以一命换之,助我回归......”
蓝公子喃喃低语。
骤然,他睁开眼睛,若有千万电芒,雷霆煊赫,仿佛一位杀神,凝视着眼前一切一切。
“无须什么来世!”
“今日吾誓,必当踏遍天涯海角,助你焕发新生!”
蓝公子长声大笑,但却表情冷冽,全无一丝笑意。
他转头看向陈浮生,又瞧向陈浮生手上的无间龙雀。
“剑来!”
蓝公子轻轻抬掌。
刹那。
无间龙雀上的火焰印记,脱离而出,落在蓝公子掌中。
“焚京,好久不见!”
蓝公子再次长声一笑,将手一抚。
又见刹那。
一柄六尺长剑,真火缭绕,如虚如实,顷刻百丈光华吞吐。
煌煌大势,汹涌而起!
“是他!!”
“是他!!”
“白起,是白起!!”
一直在后挣扎脱困的屠铁手,骇然惊叫,显得极其畏惧,难以相信自己所见。
公孙烛、井达摩、拓拔吞虎,顿时再退数步。
三位神将,悚然震惊。
杀神?白起?竟在眼前?
一想到杀神之名,三位神将顿时胆颤,油然而生一股退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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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浮生之援(万更求订阅月票)
“不对!”
“他并不能恢复全盛实力!”
井达摩双眼放光,已经觑出蓝公子的劣势。
公孙烛提高警惕观望,顿时也是哈哈狂笑,此前的惧怕心一扫而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天助吾等!”
“杀神又如何?白起又如何?你受到此山限制,能借力,却也是一种束缚!”
“哈哈哈哈......”
陈浮生看着身前傲立的蓝公子,但也是瞬间看出缺陷。
原本朱晏自断生路,将身体彻底交由蓝公子掌控,激发了蓝公子潜藏而不知的强大实力。
但是,蓝公子毕竟还是魂魄,还受着贞胧山的限制。
只要他用的不是自身本体,只要还在贞胧山,那便不可能恢复全盛期!
在场的神将皆是身经百战,眼光毒辣,一眼便明白了这个缺陷。
果然,蓝公子的战力气势,堪堪攀升到了接近圆满神将,便就此停滞。
但是,即便如此,蓝公子仍是傲然卓立,目光睥睨冷冽,无视所有人,头也不回,对陈浮生说道:
“浮生,可敢一战?”
陈浮生上前一步,与蓝公子并肩而立。
“你以怒霆之式,辅我剑势。今日,你我师徒二人,斗一斗这些无耻嘴脸的东西。”
蓝公子淡然说道,掌中吞吐光华,宛若真火缭绕的“焚京”之剑,随之一剑斩出。
陈浮生清喝一声,亦是出剑无间龙雀,“怒霆”斩出。
轰~~
滔滔真火烈焚而出!
刹那,大地如猛火四溢,炙热火势熊熊升腾。
仅只呼吸瞬间,蓝公子的一剑,便已经勾动无穷真火大势。犹如排山倒海,如同火潮倾覆。
轰隆斩向了眼前的三位神将。
陈浮生的“怒霆”在后,几重无声雷霆,伴随火势,全都凌压于三个神将顶上。
火潮浴雷霆,雷霆生火,汹涌澎湃,再次拔高了威力。
“三对一,我们仍是占优!”
公孙烛大吼,神将之力全开全发,指掌骤然打出一招,撕裂眼前的虚空。
井达摩再次闭目,挥出苦海,再起彼岸舟。
拓拔吞虎左右开弓,势如满月,射出无形箭矢。
轰隆隆~~
整个战局内,轰然炸裂。
三位神将噔噔噔,接连后退。
蓝公子和陈浮生并肩一起,亦是后退数步。
公孙烛的脸色顿时难看。
三位灵山之主,圆满全盛神将,居然拿不下一个附身的男鬼,以及一个连枢神将都勉强的小小雏子。
“不是三对一,是六对一!”
公孙烛身后传来大叫,他立即脸色转喜。
柳子清、吕歆、屠铁手,全都挣脱了压制束缚,大步而来。
由于蓝公子动手,此前压制众神将的破庙高森死气,也就无法再维持。
六位神将,连袂一起。
只是一个眼色,尽皆明白,今日一战,必须全力以赴。
“杀!!”
公孙烛毫不犹豫地大吼。
所有神将起手。
刹那!
神威赫赫,凶势滔滔。
每一位神将皆是奋全力,不留任何后手。
顷刻,儒家禁字、道门飞符、佛门佛骨、兵家重剑、猎家箭矢、盗门裂击......
光华喧嚣,法力狂卷,势无可挡地奔向蓝公子和陈浮生。
“斩!”
蓝公子丝毫不退,仍是一剑斩出。
陈浮生同样起剑,打出“怒霆”。
轰!!!
剑光仿佛冲霄,神威犹如捣海,轰隆交缠炸开。
余势之后。
六位神将全都站住。
咬牙怒目,全都再进一步。
蓝公子和陈浮生并肩则是不断后退,甚至身后的破庙高森虚影,也是摇曳不定,受到重创。
“焚京!”
蓝公子面无表情,一声长喝。
掌中焚京之剑,本是虚形,骤然光华暴涨。仿佛一柄参天大剑,有滚滚雷霆如战鼓,有千万啸动如千军!
轰嚓~~
参天大剑,剑芒卷天匝地,刹那一剑化十剑,十剑化百剑,百剑成千剑之影。
无穷剑光,凛冽喷薄。无穷真火,势若焚城。
“挡住,挡住,不可受伤!!否则危矣!!”
屠铁手深知杀神白起的厉害,眼前此剑一出,立刻骇然大吼。所有法力全开,毫不惜身地拼命阻挡。
其他神将,眼见此剑威势,哪还敢有丝毫放松?
霎那,又是猛烈爆发的一次交手。
轰隆隆!!!
“啊......我的头......”
六位神将中,实力最弱的吕歆,骇然尖叫。
焚京一剑,火势如潮,已经有一些真火杀气未被阻挡,全都掠过吕歆的头顶。
瞬息间,吕歆就仿佛一个火人,全身上下火势猛烈焚烧。
所有神将立刻大退。
各出法力,全都镇压吕歆身上。
转眼之间。
吕歆半边脸已经烧出白骨,半边身躯带着焦灰,实力骤降。极其狼狈地后退,缩在所有人身后,苟延残喘。
余下的五位神将,更是阴沉而焦虑。
万万想不到,蓝公子居然还有如此强横的战力!
明明未到圆满神将,仅凭手中剑,便能挡住六位神将的攻伐。
甚至,还险些当场斩杀了吕歆。
若非有同伴助力,吕歆绝对难逃烈火焚身的危难。
“怎么办?”
所有神将心里,都是浮现出焦躁和不安。
此刻战局僵持,不见得能拿下。
而且,越拖越会不利,谁也不知会再发生什么。
“嗯?”
公孙烛骤然抬头远望。
“嗯?”
所有神将忽有所感,全都抬头远望。
在不远的半空,一个青焰蒸腾,无穷妙影环绕,灵光四射的一个“圣”字。宛若流星坠地,急速而来。
“圣”字两侧,各是一名婢女装扮的女子。但却气势凌厉,秀美冷冽,赫然双双皆是神将修为。
“是嫡圣赐字!!”
柳子清惊喜大叫。
所有神将尽皆松了口气,满怀欣喜。
“奉嫡圣法旨,赐字前来!”
一个婢女冷声大喝。
另一个婢女指向蓝公子和陈浮生:“诛孽荡逆,扫灭一切因果身!”
蓝公子一见此景,立刻毫不犹豫。
焚京剑再起,又是一式焚天!
陈浮生同样起剑,再发“怒霆”。
双婢却已经是扬起手上“圣”字。
顷刻,“圣”字笼罩在八位神将顶上,赫赫大放!
这是一种针对精气神、法力、战力等等一切的加持。
公孙烛等六位神将,再加赶来的两个婢女神将,瞬间实力暴涨。八人联手,猛烈反扑蓝公子的焚天一剑。
轰隆!!!
交手之后,余势滚荡震天。
蓝公子的焚天剑气,瞬间被压制,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一剑建功。
而且八位神将实力暴涨,联手合击,也不是单靠战意和剑式,便能阻挡得了的。
蓝公子和陈浮生,顿时败退。
陈浮生身上的“圭由神甲”纯白防御,又再暴起一下,挡了一股汹涌而来的暗劲。
蓝公子则是身躯摇晃,无数肌肤处开裂。大量血水迸溅开来,因为并非本体,所以受创颇重。
他也失去了那份冷静,惨白脸色上,满是血迹,抬眼看着陈浮生,似笑非笑道:
“我若是全盛期,必定斩杀一切敌......可惜,可惜......”
他说着,嘴里不断渗血,脸色和精神逾发萎靡,虚弱地摇头道:
“我可能不行了......此身非我本体......”
“可惜,朱晏以一命换我,我去无能为力。她想要的来世,我不知能不能还给她......”
蓝公子的声音逾渐衰弱,附身的躯体也是剧烈颤动,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甚至一缕魂魄之光,摇曳着在朱晏身躯上绽出,显然已经不能再留在躯体内,有脱离的危险。
“哈哈哈哈......他不行了,这便是与嫡圣为敌的下场!哈哈哈哈......”
公孙烛放声大笑。
但所有神将也不敢踏前一步。
都是如临大敌,等待着蓝公子彻底走向崩溃。
毕竟眼前这个大敌,实在是太可怕!太强横!
谁也不知,若是冒险再上,会遇到什么恐怖的变故。
只要蓝公子崩溃,那便大局已定,再无翻覆的可能!
“十息、九息、八息、七息......”柳子清甚至冷笑着倒数,等待这最后一刻。
陈浮生嘴角带血,紧紧扶着走向崩溃的蓝公子,目光绝然,已经有了决断。
“狲喉!”
他迅速以意念唤起狲喉,严肃道:
“你带着蓝公子的魂魄,先走!走得越远越好!”
狲喉是浊气化身,又是冥界出生,保护魂魄之体,是最恰当的人选。
但是狲喉又惊又急,发出一个字音:“不!”
这个意思是不愿抛下陈浮生,不愿从命。
“走!我有决断,可以暂避!”陈浮生另支手紧捏“敲门砖”,再次严肃告知狲喉。
狲喉急得乱叫,但毕竟视陈浮生为父,不敢违逆。只得化为一道黑气,从左耳内吐出。
瞬间缠住蓝公子的魂魄,便要强行离开。
“咦?恐怕有变!”
“大伙出手,合力灭绝,不能放纵任何处路!”
两个婢女见到狲喉黑气,顿时起疑,立刻下令。
六位神将纷纷抢前,又再准备绝杀一掷。
当此之际。
突然一个暴吼,声震四方:
“陈浮生,我来帮你打架!!”
暴吼声中,一道锐利锋芒,宛若急电,瞬间落在陈浮生身边。
武侯灵山之主诸葛镔,显出身形,和宋重阳一起,看向对面的众神将。
“诸葛武侯......”
所有神将,皆是一惊。其中屠铁手最是脸色难看。
宋重阳还未开口说话,突然又有一个清朗声音传来:
“陈浮生,我来助你!”
立刻一道清风,飘摇而来,落在陈浮生这边。
自清风中,走出三个身影。
正是玉虚灵山之主李松溪、穆媖、李元璧。
“李松溪......”
所有神将又再一惊,玉虚神将吕歆原本虚弱残喘,此刻更是脸色死灰。
陈浮生看着眼前故人好友,心中感动,抱拳隆重施礼。
但他还未说什么,又有两个声音同时吼道:
“主人!!”
“大机缘,我们来帮你!!”
前方虚无间,裂开一道黑色缝隙。
小师叔赫连擎、晁馗、哮天犬,再加身后四个身高一丈,背负狰狞巨弓的夸夫族勇夫,大步奔来。
场面形势,顿时逆转。
公孙烛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又如何?有嫡圣赐字在此,魑魅魍魉,诸般小丑,哪一个敢跳梁!!”
两个婢女放声大叫。
八位神将再次联手,站并一起,虎视眈眈看着所有来人。
“说得对,我们仍是占优!”公孙烛冷笑,环视众人,凛然道:
“你们这是想与嫡圣为敌?是不是自不量力??”
诸葛镔却视若无睹,只是冷冷盯上了屠铁手,淡然道:
“铁手,在我面前,你还要顽抗?”
屠铁手的冷汗淌下,抱拳大声道:“山主,你可知身边的这个附身之人,到底是谁?”
诸葛镔微微眯眼,摇头道:
“此事先不论,我只说你,是否要与我为敌。”
屠铁手脸色阴沉,阵青阵白,却也不敢就此开口。
李松溪等三人来到后,穆媖的一双眼睛,始终看着陈浮生。
李松溪却是扭过头,看向一边躲避的吕歆,皱眉道:
“吕歆,你也想与我为敌?”
吕歆眼神躲闪,垂头丧气,实在不知如何说。
小师叔赫连擎站在陈浮生身边,眼神冷冽地掠过所有神将,哼道:“打群架,咱们夸夫族,却从未怕过。”
晁馗靠近陈浮生肩头,沉声道:“浮生,我们来撑你!”
稷宫的两个婢女气极怒极,回首道:
“诸位,还等什么?赐字在此,如嫡圣亲临!咱们联手一击,仍是占优,速速动手!”
公孙烛振臂高呼:“动手!这些人妄想与嫡圣为敌,真是可笑!今日我们拿下此战,必定扬名天下!”
所有神将你看我,我看你,立刻坚定心绪,纷纷并肩上前。
刹那战局风云交错!
大战。
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此刻,一个声音冷冷道:
“你们的嫡圣,躲在稷宫不愿现身。可怜这般鹰犬,却要无能为力地摇旗讷喊。”
“谁?何人放肆??”两个婢女愤怒尖叫。
嗤~~
瞬间,不远端一道盈盈月光,清冷洒落。
自月色光华内,隐约携手走出两个女子。
当前的是一位中年美妇,气质绰约,清秀脱尘。她手中挽着的年青女子,白纹裙衫,美丽容貌上极有异域风情,正是姜泥。
“浮生师兄......”
姜泥一经现身,便看向陈浮生。呼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凄。看来已经是知道朝春楼之事。
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一道盈盈月光,然后所有人见到中年美妇,尽皆倒吸一口冷气。
“七境小乘尊者!”
“小乘尊者!!”
公孙烛的脸色极度难看,立刻后退一步。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
陈浮生的援手一个接一个,居然源源不断。
最后,竟是来了一位小乘尊者!
两个婢女原本气极怒极,但此刻脸色苦涩,不敢发出一言半语。
莫说是八位神将,即使十个神将绑一起,也不是小乘尊者的对手。
此乃跨过一个大境界的碾压之势!
“我已经闻到了沾血刽子手的肮脏气。”
中年美妇现身后,所有人已是噤若寒蝉。她淡然无视,伸手一摄。
“啊!!”
公孙烛瞬间被束缚,仿佛待宰羔羊,凌空吊起数丈高。
“妮儿,杀之。”中年美妇冷淡道。
姜泥目视吊在半空的公孙烛,眼中满是仇恨,抬手便是一道“读月”。
“不是我,不是......”
公孙烛骇然大叫,但被束缚,所有法力全失。
噗~~
月光如切斩般掠过,血肉碎裂,血雨迸散。
堂堂一位灵山之主,圆满神将,顷刻毙命,死无全尸。
剩余的七位神将,全都不敢出手,顿起退怯的心思。
此时此刻。
陈浮生终于是暗松一口气,狲喉则是带着蓝公子的魂魄,再次遁回他的左耳内。
突然,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在陈浮生身后说道:
“哎呀,我是不是来迟了,好多人,看起来很好玩!”
陈浮生惊喜回头。
正是那个粉嫩玉琢的娃娃,又挨在他的身旁,漂亮的眼睛扫着众人,显得很是高兴。
只是娃娃的现身,却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陈浮生,才知道他的存在。
中年美妇现身,出手束缚公孙烛,姜泥以读月杀之。亲眼见证的两个婢女,简直气得发抖,脸色阴沉至极。
“与我稷宫为敌,无论你是谁,皆要付出代价!”
一个婢女愤怒说道,另一个婢女手指头顶“圣”字,虔诚大呼:
“以我为途,恭迎嫡圣降临!”
刹那!
这个婢女化为一道青烟,宛若焚身。
与此同时。
青烟仿佛指路接引,顿时有着磅礴大气,如浩然灵光,澎湃滚滚而来!
仙音妙律的吟诵声,缈缈回荡。
立即又有千万字迹,玄妙幻变。又有水墨幻影浮动,有琴筝合鸣,有棋盘玉子纵横,有彩烟弥漫,亦有风华丽影舞动随行。
一个挺拔飘逸,钟灵毓秀,犹如谪仙之影,气质凌绝的巍峨身影。
在千万变幻中渐渐浮现而出。
“恭迎嫡圣!!”
另一个婢女,以及幸存的五位神将,全都惊喜万分地俯首迎接。
其他所有在场的人物,全都色变。
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把嫡圣萧遥铘,激将了出来。
只有陈浮生身边的娃娃,有些不高兴地看着空中显形而来,极尽璀璨风华的嫡圣之影,拉了拉陈浮生的袖子:
“这个人好大的架子,我不喜欢。你去帮我揍他!”
......
PS:最近两三天,要整理大纲,规划一下剧情。所以更新时间改为下午16点后,两更不变,万字更新依旧。(大约16点一章、晚22点一章,两更过万。等整理剧情后,再恢复凌晨更新)
第110章 龙骸灵窑,大成圆满(求月票)
“恭迎嫡圣!!”
婢女神将,再加另五位神将,惊喜万分地俯首迎接。
千万字迹,玄妙幻变,浩然气焰冲天辉洒。
萧嫡圣降临而来的谪仙之影,巍峨之身,一指点向陈浮生等人所在地,朗朗吟道:
“吾自幼承载诸圣气象,世所无敌!所见魑魅魍魉,营营苟苟,尽皆灭之!归于尘土,无声无息......”
随着嫡圣一指。
随着浩然如潮的气象磅礴,辉耀铺呈。
千万字迹,仿佛排山倒海,仿佛万潮汹涌,仿佛普世光辉,挟带无敌大势,瞬间淹没了陈浮生等人所在地。
每个人的眼前、脚下,甚至心神中,皆是闪烁着一个个气象万千的文字——“禁”、“绝”、“斥”、“灭”、“杀”、“诛”、“湮”、“无”......
在这万潮光辉的文字镇压下,无论是谁,皆是动弹不得,身如禁锢。甚至在文字的倾覆下,走入灭亡、灭绝,归于尘土。
但在萧嫡圣出手的刹那!
姜泥身边的中年美妇,也是清哼一声,扬手出招。
霎那恍惚!
宛若有千万雨露、灵粹、玄妙氤氲,同样是气象万千。森然有序,虽非排山倒海般的磅礴大势,但却笼罩四方,辉辉洒洒,如春雨降凡,如灵气复苏。
中年美妇的这一妙手,竟是化解了萧嫡圣的文字千万。
毫无杀机,滋润无声,极淡化、极自然,将一切镇压大势,尽皆消弥于无影无形。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后。
陈浮生身边所有人,就仿佛经历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景象。滚滚杀伐凌压而至,却又荡然无存,如梦如幻。
萧嫡圣巍峨的身影,徐徐看向中年美妇,朗朗声音,带着威严,如潮滚动质问:
“你是何方福地的护法尊者?是否一定要与我萧遥铘为敌??”
中年美妇淡然说道:
“我知你名头大,声名远播。但今时不同往日,你枯守稷宫,还须静养伤势。单凭一具分身,却还想盖压群伦?”
“今日有我在此,你动不了陈浮生一根毫毛。即便是他身边故友,我也要庇护。”
她说得虽淡然,但毕竟是小乘尊者的身份,一言一句,皆是带着尊者气势,凌凌向上,与萧嫡圣遥遥争锋相对。
“哈哈哈哈......”
萧嫡圣发出长笑,但听不出一丝笑意,继续朗朗说道:
“莫以为你是尊者,便觉得有底气。吾曾经远赴昊界,也曾斩杀尊者!”
“诸般营营苟苟之辈,何足道哉!”
萧嫡圣的话音一落,巍峨身影下的那个女婢,顿时仰头清啸:“愿以吾身,接引嫡圣!”
刹那!
这名女婢同样是清烟腾起,焚身之气,缭绕在嫡圣座下。
萧嫡圣一声吟诵。
顷刻,全身光芒大作,宛若巍峨神像,向上攀升拔高。滚滚滔滔如潮文气、森然万象,全都煊赫暴涨!
“谁敢阻我!!”
吟诵声中,萧嫡圣再次拂袖,一指点向陈浮生所在地。
这一瞬间。
轰隆~~
万千气象引爆,其势比起之前,已经超越数倍!
大量的玄妙文字,内蕴着诸般妙影,如灵如现,字如画,有形有声,汹涌澎湃不可抑止,再次淹没倾覆了陈浮生所在地。
“嫡圣之威,尊者气象信手拈来!!哈哈哈......”柳子清兴奋激动,狂笑大吼。
他身边的井达摩、屠铁手、吕歆、拓拔吞虎,同样是惊喜万分。
萧遥铘在这霎那之瞬,已经拔高至小乘尊者境界!
中年美妇的目光一凝,也未想到,萧遥铘居然借着麾下女婢的焚身,强行使出小乘尊者的手段。
众所周知,嫡圣萧遥铘因伤在稷宫静养,境界已经跌落到了神将地步。起码三五年内,必定隐伏不出。
但在此时此刻,他只是以分身降临,却仍然使出了尊者之威能。那么此人的伤势,或许已经接近恢复,远比传闻所说要快得多。
中年美妇再次出手,依然是之前那样,灵光如雨铺陈辉洒,如滋润万物,如化解无声,再次与萧嫡圣争锋相对。
轰~~
轰~~
嫡圣的威势,中年美妇的化解,顷刻在陈浮生所在之地,汹涌澎湃地僵持。
犹如两支赫赫大军,奔腾厮杀得难解难分。
“嫡圣必胜!!”
柳子清继续放声高吼。
身边几位神将虽然插不上手,但毕竟有些眼力,可以看出,萧嫡圣的威能还在继续上涨。
只须片刻,便能战而胜之,彻底掌控局面。
陈浮生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身不由己。仿佛一叶叶小舟,荡漾在两位尊者攻守相持的万千潮汐里。
每一次皆是险中又险,每一次皆是在生死关头而过。
唯独是陈浮生,并未受到一丝一毫的沾染。
因为娃娃一直傍在他身边,二人所站之处,就像一个避风港湾。外间纵然暴风骤雨,纵然天翻地覆,亦是毫无影响。
“你想我帮你去揍他。怎么揍?”陈浮生终于有机会,俯身低语问。
“简单啊。”
娃娃笑眯眯抬头,凑近陈浮生,也是低语道:
“你缺个东西,所以没能完美晋升。”
“这个东西我已经帮你拿到啦!正好,现在给你。不过呢,究竟会发生多大的事,我可不好说......”
他笑眯眯说着,灵动眼眸里满是机灵和好玩的意味,屈起手指,在陈浮生后背上一按。
陈浮生霎那惊怖!
觉得自己后背,仿佛被插入一根“刺”!
但这根“刺”究竟是什么,完全感应不出来。
恍惚。
刹那!
轰隆隆!!!
就在所有人,皆为两位尊者的争锋,处于迷离徘徊中。
就在所有人,皆是不知身内身外何所在的震慑中。
场面、局势。
陡然!大变!
陈浮生身后的破庙,此前归于沉寂,像是腐朽破败的平凡殿堂。突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炸裂而来!
咆哮声,撕裂了空间,如同千万重重雷电,轰嚓大放。
轰隆隆......轰隆隆......
霎那犹如天翻地覆,霎那仿佛山倾陷落,大摇大动。
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全都惊骇,茫然无措。
即便是神将,在这惊天动地般咆哮面前,亦是脸如死灰。
嫡圣萧遥铘,姜泥之母,全都惊动,停手。
“龙吟??”
“龙吟??”
萧嫡圣和姜泥之母,同时惊讶万分地望向半空。
可见破庙已经成十倍、百倍、千倍,层层叠叠的虚影,不停昂然大放,不断向上攀升,不断恢宏铺展。
恍惚瞬间,就仿佛一个庞然巨大,令人瞠目结舌,完全难以想像的“骸骨头颅”,在沉寂中挣扎而起,昂扬抬头。
陈浮生却已经是身不由己,就像一个闪光点,被破庙带领着,卓立于庙殿的顶端,挟带滚滚威慑,随着“头颅”昂扬抬起,向着上空升腾。
“不可能!!”
萧嫡圣瞬间反应,有心想阻止。
但由于此前与姜泥之母争锋纠缠,丧失了最优先机。
此刻纵然还想强行出手,但想到自身伤势,犹豫一丝,再次失了先机。
嗷~~
吼~~
轰~~
陈浮生远远如一粒光芒,闪现在庙殿昂起的“头颅”上。伴随着滚滚雷动的咆哮声,整个贞胧山,开始剧烈晃动。
所有人全都站立不住,尽皆陷入地动山摇的波及。
仅仅只是呼吸瞬间。
陈浮生的身后,贞胧山的山脉大势,已经如潮汹涌而起。成百丈、成千丈,庞然巨大的虚影,一层又一层,一浪又一浪,不断以震惊可怖的速度垒积。
四面八方,方圆数百里,无数密密麻麻的地理气机,如春风拂雨,呼啸而起,茫茫洒洒千万纵横,全都向陈浮生的身体上汇聚。
在这一时刻,陈浮生就像永恒闪亮的一道光,屹立在顶端。
“破庙骸骨头颅”、“贞胧山方圆山脉”、“地理千万气机气运”,全都以磅礴大势,将陈浮生衬托而起。
而此时此刻的陈浮生,体内灵窑灵光,那黯淡的半瓣基础,已经尽数崩碎,禁锢全无。
开始焕发新生,向着最终圆满晋升!
九成六......九成七......九成八......九成九......
十成!!
大圆满!!
陈浮生瞬间感应到这一切,忍不住仰天长啸。
啸声滚滚如雷,挟带此前惊天动地的龙吟咆哮,声震百里,气势仍在拔高、攀升,向上!向上!向上......
仅仅只是一次晋升灵窑之主,方圆数百里外,甚至接近千里,全都为他所有,尽在气势掌控中。
“龙骸......”
“居然是龙骸......”
“他已经掌控了龙骸......”
柳子清、屠铁手、吕歆、井达摩、拓拔吞虎,全都脸若死灰,满嘴苦涩得懊丧、悔恨、惊怒交加。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此乃大气运!百年罕见,或许千年罕见......”诸葛武侯脸色极其凝重,眺望高空,喃喃低语。
宋重阳站在老头子身边,大张着嘴,已经不知说什么。
“以龙骸地理,晋升大圆满灵窑,吾从所未见......”李松溪同样眺望高空,满脸的纠结和难以置信。
李元璧同样处于震惊中,只有身边的母亲穆媖,却是眼中含泪,就像看见自家的孩儿在大展潜能,欣慰鼓舞。
小师叔、晁馗、哮天犬,以及身边的夸夫族勇夫,全程都是大张着嘴,瞪着眼,无人有什么言语。
姜泥却是紧紧握着手,兴奋、期待、激动难抑,一双美目中盈盈有泪光,一眼不眨地盯着高空,盯着那个昂扬不屈的青袍道人。
中年美妇感慨万千,低语道:“妮儿,你这位浮生师兄,乃是有大气运之人。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姜泥没有回答,眼中只有高空上的身影。
随着众人全都看出陈浮生已经晋升灵窑之主,步入大成圆满。柳子清等人,已经是脸色难看至极,纷纷望向身边的萧嫡圣。
此时此刻,也只有盼望萧嫡圣,能够出手阻止。
“吾颁告天下,支手取龙骸,谁敢夺吾的机缘气运!”
萧嫡圣放声长吟。
随即毫不犹豫,巍峨身影扶摇直上,瞬间接近陈浮生。
他此刻是小乘尊者的威能加身,此前已经犹豫了一次,但仍是不愿放弃,坚定心思准备搏一搏!
轰~~
萧嫡圣刚刚接近陈浮生,便是一掌拂去。
瞬间,浩瀚、浩荡、浩然磅礴的儒家文气,绽放无穷滚滚宏烈大道,宛若又一条“龙形”,向着陈浮生贯穿而去。
“文气如龙”,此乃嫡圣杀招!
其势可镇压千秋,沛然不可挡!!
但是此时此刻,陈浮生大势已成。整个贞胧山的龙骸地理,尽在掌控中。
再加上娃娃的那一手相助,此刻的陈浮生,仍是处于不可思议的境况内,实非萧嫡圣可以轻易诛除。
“喝!!”
陈浮生已经感应到危机,但无悲无喜,无惧无动,仅仅只是一个念头,伸掌徐徐回按。
轰隆!!!
破庙如龙颅,山脉如龙躯,千万气机如龙爪龙威,在这一掌之间,浩荡披靡,全都应势奔向萧嫡圣。
“文气如龙”,与“真龙之骸”,轰然交缠。
轰然退散,轰然消弥。
萧嫡圣心中大恨,但自身也知道,今时今刻,要想灭了眼前的小小雏子,已经是不可能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雏子居然会有强援到来。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雏子居然有大气运,占据龙骸。
当着所有人的面,以不可能之势,达成灵窑之主!
事已至此,其势已成,其身已铸就,无法再强行抹除。
除非萧嫡圣能够伤势尽复,以陆地神仙之威,彻底倾覆此地,承受一切因果。
但萧嫡圣自己知道,如此作法,殊为不智。
且不说伤势问题的影响,单凭抹除此龙骸之地的因果,便是一桩大隐患,可能阻滞他继续攀登圣王之路。
一念至此。
萧遥铘有了决断!
他那巍峨身影,屹立于陈浮生眼前。
口吐真言,发下大道誓言:
“稷宫萧遥铘,必将在三年后,斩灭陈浮生于此山!”
“三年静养,足够我完成此愿!”
“自即日起,凡我门徒、麾下、知交,尽皆与陈浮生为敌!时时刻刻,日日夜夜,与之因果,皆由我来承担!”
一字一句,每出一个音,即是恢宏大气,喷薄万千。
瞬息间,当空有隆隆浩瀚回荡,无数色彩与文字交缠,化为流焰,全都贯入萧嫡圣体内。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惊讶不已,难以言表。
这个仇,结得太大了!
嫡圣之身,承担一切因果,皆为斩灭陈浮生!
如若此誓言无功无果,那么萧遥铘,必将永世沉沦,不得善终。
堂堂稷宫圣子储君,世间屈指可数的仙骄天才,却甘愿发出此纠缠一生的誓言,可见确实是不死不休!
陈浮生仍然处于晋升的感悟中,对眼前一切,无动于衷,视若罔闻。
萧嫡圣发完此生大誓,深深看了陈浮生一眼。
旋即,巍峨身影返回原地,挟带数位神将,宛若滚滚奔潮,即将远去。
陈浮生陡然睁眼,凝视着几位仓惶奔逃的神将,冷冽声音如雷音轰隆:
“此地尽在我手,你们谁敢逃?”
趁着龙威犹在,龙骸地理的气运犹在,陈浮生岂能放过眼前的一个个丧家犬?
话音落。
陈浮生身在半空,悬浮于庙殿龙颅上,一指如剑,凌空点向吕歆。
“嫡圣,救我!!”
吕歆吓得魂飞魄散,但被地理大势压制,居然无能动弹。
噗~~
话都未说完,吕歆已经被一指如剑,打成血沫。
陈浮生再次出指,点向屠铁手。
“山主,嫡圣,快救我!!”
屠铁手骇然惊恐,但已经迟了。
噗,在叫声中,和吕歆一样,被打成血沫。
诸葛武侯和李松溪只是冷冷观望,无动于衷。
这两个叛徒,害人害己,早就知道应是此等下场。
柳子清、井达摩和拓拔吞虎相看一眼,又看着前方滚滚而去的萧嫡圣,知道已经被放弃,不由得愤怒大吼,联手并肩。
陈浮生再出三指,一指一剑,点向柳子清、井达摩和拓拔吞虎。
噗,噗,噗......
即便再如何顽抗,在大势面前,龙威之下,三个弃之如敝履,丧家犬般的神将,终究含恨毙命,被打成血沫。
场面上,顿时安静一片。
这些挟带滚滚凶煞气焰,不可一世而来的所有神将,已经全都在此毙命。
也不知在身死之前,各自心里,想的是什么。
立完誓言宏愿的萧嫡圣,已经远去,消失于稷宫方向。
随着尘埃落定,破庙殿堂的巍峨宏大虚影,也在缓缓降落。
整个贞胧山汇聚于陈浮生体上的磅礴气运,也在缓缓消失。
陈浮生的身影,自空中逐渐降临而下。
宋重阳、李元璧、晁馗、哮天犬等,几个最亲近的故交,立刻欢喜大笑地迎上前。
“不错啊,今日你真是大出风头。咱们来救你,却见证了你杀得人头滚滚!”
宋重阳嘿嘿大笑,恨不得捶一捶陈浮生,以消心中的闷气。
李元璧微笑道:“换作是你,恐怕还挨不到我们来救,你便已经归了尘土!”
宋重阳挠头,也不反驳,呵呵摇头。
晁馗和哮天犬一左一右,搂着陈浮生,只是嘿嘿大笑。想说什么,当此时侯,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如何说。
“陈浮生。”
诸葛镔走近前,微微皱眉,但仍是说道:
“若有时间,你还须去一趟北秦。白起之事,给个说法。否则,我担心你因此连累......”
陈浮生缓缓点头,抱拳道:“多谢诸葛前辈前来救援,蓝公子之事,我定会有个交待。”
“好!”诸葛镔也不多说,拂袖一卷,已经带走宋重阳,瞬间消失而去。
李松溪和穆媖,只在不远方,轻轻招手,示意李元璧。
李元璧也知道,当此时侯,有些话也不好说,凑近陈浮生低语道:
“你先师的一些事,或许已经可以解开心结。若有时间,去一趟玉虚灵山......”
陈浮生点头,尽在不言中。再次抱拳,望向李松溪和穆媖,深深一礼。
玉虚灵山的三人,就此化为清风离去。
陈浮生扭过头,看向姜泥的方位,但却一怔。
原来这母女二人,见到陈浮生安然无恙之后,趁着众人相聚,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也不知是另有要事,还是不想在此情此景说话。
陈浮生心中暗叹,或许以后有机会,自会相见。
“浮生!”小师叔赫连擎,走上前来,笑道,“我们冥狱中人,也不好在此多待。此船你留下,随时可去与我们相会。”
他将无漏乌蓬船,递到陈浮生手中,又道:
“哮天仍需磨砺,所以我还是带回青溟关。等你有事,再来召唤。”
说完,众人依依惜别,开启门户消失而去。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粉嫩玉琢的娃娃,站在破庙门口好奇的张望,等所有人都离开,他再才回头招招手:
“来,咱们进去玩玩,我教你怎么走。”
......
终于灵窑圆满大成,灵窑之主达成。剧情在大纲掌控中,大家可以看出来。但这只是开端,好戏刚刚开幕,敬请期待下文......求月票!!
第111章 天禄之愿(万更求订阅月票)
“来,咱们进去玩玩,我教你怎么走。”
娃娃笑眯眯地看着陈浮生,眼中满是期待。
陈浮生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娃娃身边。
他却并没有随之踏步入内,而是带着谨慎,低语问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助我?”
娃娃仍然是带着笑意,侧着头,灵动眼眸瞧了瞧陈浮生:
“我帮了你还不好么?若不是我帮你,今天你可就要惨啦。”
陈浮生隆重施礼,肃然道:
“救命大恩,我陈浮生今生今世永不忘,一定会报答!但是,我的恩人究竟是谁,恩人在我身上放的一根刺,究竟是什么?我还是想问问,以免心中误会。”
娃娃的眼睛笑成月牙状,点点头,说道:
“放入你体内的,并不是刺。你好好想想,这些人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
陈浮生微微沉吟,说道:“是龙骸?龙骸之秘?”
“非也非也。”娃娃笑道,“龙骸的秘密再大,那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挖掘到手的。终究争来争去,为的是龙骸身上,那一块‘逆鳞’。”
陈浮生顿时惊讶,同时难以置信,不禁脱口而出:
“我体内放入的?是龙之逆鳞??”
娃娃拍手,得意地欢笑道:
“当然是逆鳞!否则,若无此等至关重要的东西,你又怎么能够占据龙骸地理?又怎么能够凭借龙骸葬地之山,圆满成就灵窑之主?”
“世间千百年,从无一人,有你这样的大气运在身。”
陈浮生默默思索,不得不承认,娃娃说得对。
因为一切都是他在亲身经历,自然也能看出,自己晋升灵窑之主的过程,确实是千年罕见的一幕。
仅仅一次灵窑之主的圆满大成,便引得周围近千里气运,随之响应而来。
甚至真龙之骸,也随之呼应,助力助势。
若非如此千年难逢的经历,也不可能借助龙威大势,彻底打熄了嫡圣萧遥铘的图谋!
否则,区区灵窑之主而已,即便真是天姿绝艳,那也不是神将的对手,更遑论嫡圣分身亲临的局面?
陈浮生此时此刻深有体会,晋升时的龙威大势消失之后,他目前的实力,是圆满四境宗师。
再加上灵窑之主的气运所用,至多超越了普通灵官,仍是不能匹敌神将。
或许凭借一些外物、手段等等,可以与神将周旋一番,不会有生死危机。但境界毕竟是不够层次,并非堂堂正途。
一念至此。
陈浮生再次隆重施礼:
“大恩大义,浮生铭记在心!但仍是想知道,恩人究竟是谁?”
娃娃见他坚持,笑了笑,眨着灵动眼眸,反问道:
“你知道‘麒麟四子、三凶一吉’的说法吗?”
陈浮生不禁一怔。
似乎在某些古文典册里,听说过这样的传说。
但这些仅是民间的神话故事,谁又能当真?
“你也是麒麟之子?”陈浮生压抑情绪,不禁问道。
娃娃再才缓了缓笑意,带着几份正经,点头道:
“昊界麒麟古族,纯血嫡亲血脉中,我排行第二。若是在昊界,他们称我‘貔吉’,小名‘天禄’。”
“麒麟四子,三凶一吉。我可不是那三个凶的,我是吉,貔吉的吉。”娃娃说到这里,又再笑出月牙眼。
陈浮生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一直猜测,这个娃娃或许与麟兇有关。即便不是麟兇,也相差不远。
但绝对是想不到,居然是麒麟二子,神话传说里的“天禄星”——貔吉!
事已至此,此前所有疑虑一扫而空,陈浮生再次大礼致谢,同时心里暗松一口气。
娃娃仍是笑道:“咱们已经算是熟人,那以后,你也无须称我的大名,直接称小名‘天禄’,我也喜欢这个名字!”
“好!”陈浮生点头应承,转头看向破庙,又再微微低语问道,“你想进去?是想继续探秘龙骸吗?”
天禄的脸上终于不再带有笑意,而是有几分愁绪,有几分追忆往事般的成熟感,叹息道:
“在黄泉小千路上,我曾经跟你提起过......我有两个幼年一起玩的姐姐,虽然不是我同族血脉,但却胜似兄弟姐妹......”
他一边幽幽说着,一边踏步向庙内走去,陈浮生随即跟上。
“我是后来才得知,两个姐姐,下场都不怎么好......一个呢,受到蒙骗,从此了无音讯。另一个呢,同样是受骗,而且还死了,魂魄都不知飘到哪里......”
天禄瞧着庙内阴暗腐败的环境,继续边走,边说:
“我长大一些后,自然是要追查此事。幼年的好友,如若不闻不问,我又岂能甘心?”
“后来,终究还是被我查出一些端倪......”
天禄回过头来,漂亮的眼眸中,带着复杂、难以言说的微光,缓缓道:
“最先受骗的姐姐,听说是被一个人间修行界颇为著名的仙骄天才,骗下了昊界,想与之结为夫妻......”
“但是昊界灵瑞与人间有别,此事自然不能如意。”
“不过,那位姐姐,万万也未想到......此人,此人居然拿她做奠基,欺骗了她......将她炼成了大道珍宝。自己跃升圣王之境,从此追逐洞天大道,杳无踪迹......”
“当时,此事真相还未彻底揭发。昊界只是认为,有真龙下界,急忙派人来追索......”
“唉......可惜,另一位小姐姐,心急报信,也随之下界,希望能够阻一阻昊界的浓浓杀机......”
天禄说到这里,眼中除了复杂和难以言说的意味,也多了许多迷茫,喃喃道:
“在当时,小姐姐不惜自己抗命,阻挡追兵,拼死送那位大姐姐逃离。但是,或许她至始至终也想不到,大姐姐离去后,仍然是有去无回的死路......”
“我还小,后来得知,仍是不懂......小姐姐这么做,值得吗?”
“唉......他们都说,人间的情,是世间最难看透的东西。如若昊界的灵瑞沾染,从此也会沉沦,直至死路......我不懂,到至今仍是不懂......”
陈浮生听到这里,约莫也是明白一些事情由来,不禁也是暗叹一声,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天禄叹息之后,继续说道:
“这里的龙骸葬地,便是那位小姐姐遗骸之地......昊界对她真是狠,不仅要杀死,还打散了魂魄,永世沉沦......”
说着,天禄望着庙内墙壁两侧,那些显得杂乱,各派皆有的神龛,指点道:
“你看,这些都是镇压龙骸的东西......虽然你们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古怪。但在我眼里,这些皆是昊界之物,足够镇压龙骸,永世不得翻身。”
陈浮生无言地凝视着周围的神龛,当初确实只是觉得古怪,觉得又杂又乱,显得不合常理。
如今看来,却居然是昊界镇压之物。
“你既然来了,想怎么做?”陈浮生不禁问道。
天禄仍是继续往前缓步而行,说道:
“也算是你我之间有缘。此次我四弟麟兇又准备下界玩乐,我觑准机会,也悄悄下了界。”
“你身上有一片来自龙骸地的灵药,然后手中有一柄沾染了真龙气血的神兵,所以也就吸引到了我,找到你的踪迹。”
天禄回过头,带着笑意:
“三界内外,诸世万域,也只有你一人,能助我达成一个心愿!”
“所以我才会跟着你来,并且,随手助了你一次!”
“什么心愿?”陈浮生镇定心绪,平静地问道。
天禄指着陈浮生,一字一句说道:
“你有一片灵药,相当于小姐姐的百年精粹。又有一柄神兵,相当于小姐姐的一丝心血。然后,你身有逆鳞,相当于小姐姐的一份躯体。”
“再加上,你有一块可容纳真龙之灵的东西。又具备道门根基,可用拘灵之术。”
“最重要的一点,你乃是此龙骸葬地的灵窑之主,所有地理气运,你可毫无顾忌地汇聚入手。”
天禄说到这里,终于露出极欣慰的笑容:
“所以我想,普天之下,唯独只有你,可以助我收起龙骸,放在你身上。经年累月,一丝丝汲取散去的魂魄。”
“终有一日,可助小姐姐,恢复龙魂,重铸真身!”
陈浮生瞬间愣住。
无言以对。
即便他的脑洞再大,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论。
“你说的灵药?是指我身上最后一片养龙药?”
陈浮生怀着复杂心情问。
“是的。”天禄含笑点头。
“神兵指的是无间龙雀,逆鳞指的是种入我身内的骨刺。可容纳真龙之灵的东西,你应该说的是那一块飞砖?”
“是的。”
“拘灵之术、灵窑之主、地理气运......”
陈浮生一字一字的说着,越来越觉得,自己确实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天禄说三界内外、独一无二的人选......
确实合情合理......
陈浮生无言地瞧着眼前的“小恩人”,那种拒绝的念头,肯定是说不出口。
而且听了天禄的一段讲述,陈浮生甚至隐隐觉得,龙骸葬地的这位小姐姐,确实也是可怜......
但想归想,做归做,陈浮生忍不住问道:
“你所说的恢复龙魂,重铸真身,该不会是在我身体内,孕出一条真龙吧?”
天禄愣了一下,立刻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道:
“你可真会想!昊界真龙血脉,即便历经再大的波折,极尽巧思,又怎么可能会在你一个人间界的人族身上,孕育而生??”
“哈哈哈哈......绝无此可能,你放一万个心......”
陈浮生看着天禄欢畅大笑,自己却是无一分的笑意。
因为,他并不是没有孕育过......
现在狲喉还在他左耳里,父子般的亲近......
“你先说说,到底是想怎么做,我看看可行不可行。”陈浮生带着担忧,皱眉问道。
天禄的笑声渐渐止歇,瞧着陈浮生,不禁也是诧异道: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体内,会孕育出一条真龙吧?”
陈浮生脸色严肃地点点头。
天禄还想大笑,但看着陈浮生如此严肃,终究忍了忍,将笑意忍下,喘着气,解释道:
“我的做法,便是借助你的养龙药、神剑、逆鳞,三加合一,将龙骸葬地内的真龙残魄,呼唤出来。”
“再然后,借助你的拘灵术,将真龙残魄,凝为一份‘灵物’。再借助你灵窑之主的身份,助灵物摆脱此地的禁锢。”
“最后,将此灵物,注入到你的飞砖里,暂且留存。”
天禄将手一拍:
“此事达成,小姐姐便相当于脱困而出,在你的飞砖里栖息。不过,还需多年的静养,一丝丝汲取外界溢散百年的龙魂,直至最终魂魄归一!”
“再然后,我来做最后一步,重铸真龙真身!!”
陈浮生听完这一段描述,再才缓缓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在自己身体里搞动静,那就好办。
将龙骸残魄存在“敲门砖”里,听起来确实可行。
“好!”
陈浮生当即点头,“如若是这个过程做法,我愿助你一臂之力!绝不推辞!”
天禄当即欣慰笑道: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品性,才会行此方法!”
二人计虑之定。
旋即,天禄走到最尽头的那个庞然巨大铜钟前,双手徐徐抚上,轻轻一拍。
无声无息,甚至并无多少动静。
这个陈浮生此前为之咂舌的大钟,便化为齑粉,簌簌落地。在地面形成一个灰堆,仿佛余烬漩涡一样。
但是,随着天禄这个动作,墙壁两边仿佛腐败,呈列百年的大量神龛,皆是开始震荡,发出嗡嗡声。
天禄的娃娃脸上,露出极为成熟,罕见的怒容,重重一哼。
有无形之力波及开来,在整个破庙殿堂内如潮汹涌,铺展四方,轰隆有声。
天禄的气势一发,所有神龛尽皆沉寂,不再发作。
陈浮生暗暗吃惊。
虽然天禄并没有尽起威势,但仅仅泄露的一丝气机,便有着小乘尊者的威压。
那么神话传说里,以及修行界秘闻里,皆说昊界灵瑞,生来便具备天仙证果,看来所言非虚。
只须一路成长,便能攀登天仙大道......不过如此平坦路途,缺少了人间界修行者的艰苦磨砺、披荆斩棘,应该还是会有隐患......
陈浮生琢磨之后,挥却杂念,继续观望天禄的举动。
天禄打毁了大钟,镇压了神龛,随即盘膝坐地,坐在灰堆余烬的漩涡旁,淡然道:
“取出你的养龙药、神剑、飞砖,再以双掌摊开,运足法力,准备接收龙骸残魄......”
“切记,残魄入手,你便以灵窑之身,汇聚所有气运法力,以道门拘灵,将其凝为灵物。然后,注入飞砖!”
“一切险阻,我为你挡之!你只须一心去做,不要有何顾忌!”
“好!”
陈浮生肃然应对,当即便取出最后一片养龙药、无间龙雀、敲门砖,全都摆在面前。
立即双掌摊开,紧守一心,瞬间法力玄炁全开。
他此刻已是此地的灵窑之主,一举一动,尽皆大气运。
瞬息间,整个庙殿内,若有风声呼啸,气机溢动,无穷雾缈,自四周泛起,滚滚而来。
天禄的也变得严肃,顷刻以左手指按在眉间,又以右手指指天,清喝一声:
“昊界灵瑞,近吾血脉。起!!”
轰隆~~
整个破庙,又再像之前那样,庙外高森虚影挣扎而起。仿佛有无声的咆哮,受到天禄的镇压,无从发泄,但是声威倒灌,轰隆不绝。
之前镇压的神龛,又再疯狂鼓荡,像是极度愤怒。
即便在这幽暗的庙殿内,陈浮生都能感觉,头顶有隆隆的雷霆密布,有无声电掣疯狂纵横,似乎天威大发,不可抑止。
但这一切,仅限于感应中。
所有恐怖天象,昊天声威,全都被天禄给压制。
否则,单凭此刻的举动,恐怕数百里、千里,都会因此波及,难以预测会发生什么事。
如此紧张、压抑,极度令人震骇的过程,在缓慢地渡过。
陈浮生盘膝坐在天禄面前,已经可见天禄脸色忽白忽暗,显然也是在苦苦支撑。
约莫炷香时间后,在这种压抑令人心颤的过程中,陈浮生终于感觉,身边灰烬漩涡里,隐隐有了异动。
一个极微小,仿佛蚊蝇般大,又宛若“蛇”形外相的虚影,飘飘摇摇,挣扎着,颤抖着,从地底伸出来。
它似乎是对摆放的养龙药、无间龙雀神剑,产生极大兴趣,颤颤微微地向其靠拢。
“拘......灵......”天禄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显得极其艰难。灵动的眼眸紧闭,咬牙支撑着天威震怒。
陈浮生立刻毫不犹豫,早已全开的法力玄炁,立刻心随意动,迅速打出“铸灵遣将”的法诀。
一道法力灵丝,瞬间缠绕在颤抖而来的龙骸残魄上。
龙骸残魄似乎并不觉得威胁,反而很顺从,自觉贴近拘灵的灵丝,毫无挣扎。
陈浮生若有明悟,知道是因为自己体内的逆鳞,所以这个龙骸残魄,才没有产生敌意。
有养龙药、有无间龙雀、有逆鳞,三加合一,再才有了眼前这个局面。
否则,龙骸残魄,即便是殒落的龙魂,又岂是非同小可?若是狂暴震怒起来,十个神将也挡不住!
陈浮生抛却杂念,运足精神,开始调用地理气机气运,为己所用。
短短一瞬间,近百里范围有所响应的气运,立即如雾如潮,滚滚而来,全都覆盖在陈浮生躯体周边。
他立即以这些气机气运,再加拘灵之术,小心翼翼将龙骸残魄包裹起来。
然后,一指点向“敲门砖”。
瞬间,敲门砖有了感应,“敞开怀抱”,接收这个拘灵之物的注入。
轰隆!!!
正当龙骸残魄,被拘灵为一道灵蕴虚影,缓缓注入敲门砖的时刻。
所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盛盛怒意,顷刻煌煌大发!
整个破庙瞬间支离破裂。
所有的神龛悬浮而起,煊赫大发,滚滚凶煞威势,仿佛千潮万涌,全都疯狂而来。
无声的雷霆,纵横残酷的电掣,同样扑天盖地而来。
陈浮生毫无所动,紧守一心,仿佛一位匠人,极其小心翼翼地,进行灵蕴的注入。
天禄已经站立起身,以一种陈浮生并不明了的姿态,在抵抗,在支撑,在为陈浮生阻止一切险象。
时间逐渐过去。
陈浮生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
虽然他无听无视,只是关注龙骸残魄的注入,但那种隐隐而来的剧烈压迫感,依然可以感应到几分。
终于!
“呼......”陈浮生长吐一口气。
瞬间,将敲门砖取在手中。
大功告成!
敲门砖上,正面“阿鼻”的字样下,多了一道宛若细微“龙影”般的痕迹。像是镌刻,又像是贴影。
虽然没有多少灵动玄妙之相,但龙影以一种不可明说,仅可意会的微弱动作,缓缓内蕴流转,汲取着不知在何方的微末之气。
“哈哈哈哈......”
天禄放声大笑,笑声中极是欢畅淋漓。仿佛了结了一桩缠心大事,有了吐尽烦恼的快意。
随着龙骸残魄被拘灵而入,进到敲门砖。
随着天禄欢畅大笑。
所有的一切压抑景象,尽皆溃散无踪。
破庙,自然已是不再存在。陈浮生和天禄,就如同站在山顶的废墟中。
那些神龛,周围的老林、荆棘、垒岩等等,全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荒芜般的山顶,四野开朗,清静寂寂。
“多谢!”
天禄眼中满含感慨,以及谢意和感动,拱手施礼:
“多谢你助我达成心愿!所以,从今以后,你不必再觉得有我的恩惠。而是我应该谢你!”
陈浮生肃然还礼:“我得了此山之助,成就灵窑之主,再行回报,也是应当!无须多谢!”
天禄笑吟吟地摆摆手:
“一事归一事,今后,此砖在你手上,你也算带有维护之意。所以,谢还是要谢你。”
陈浮生将敲门砖收起,不禁又问:
“我是潜移默化地等待着它恢复魂魄?还是需要多做些什么?助它加快恢复进程?”
天禄想了想,带着笑意道:
“也无须你特别去做。如若有益于它的波动,它自然有所感应。至于到那时,你如何做,皆是你自主,一切你来做主便可。”
“好!”陈浮生微微点头,应承此事。
天禄瞧了瞧陈浮生,又瞧了瞧他收起的敲门砖,沉吟片刻,似乎有些不放心,又道:
“你身怀龙骸,又有逆鳞,难免引人觊觎......”
“嗯,我恰好知道一个真龙古族的真传,实名暂不说,以免引起麻烦。就唤为‘翻天印’......”
他说着,双指一捻,捻成一缕灵光,递到陈浮生手中,微笑道:
“此乃我略微改过的‘翻天印’神通!今后你手执此砖,打将出去,若是法力全盛,相当于神将一击!”
陈浮生顿时大喜过望,接过一缕灵光,赶紧谢过。
“不过呢,此神通使出,自然是有好有坏......”
天禄眨了眨眼,笑着警示道,“翻天印一出,有龙吟咆哮而起。此砖上的龙骸残魄,也就难以掩饰。你身上的逆鳞也会助力触动......”
“所以嘛,要么能一击必杀。如若走脱了敌人,宣扬你身上的异处,你便有无穷的麻烦,无须我多说了吧......”
陈浮生心中一凛,自然是懂得这个麻烦的含义。
龙骸、逆鳞,这是连嫡圣都要争夺的宝贝。若是传扬出去,麻烦可能就是面临小乘尊者,甚至陆地神仙的觊觎......
天禄说完之后,感慨地抬头望天,喃喃道:
“心结已了,只等将来之日,方可见圆满......”
他说着,肃然拱手,一字一句道:
“魂魄归一,重铸真身之事,那便拜托你了!”
陈浮生点头,还之以礼。
天禄再不留恋,哈哈大笑,旋即化为一道灵光,瞬间消散于半空,就此无影无踪。
陈浮生站在山顶,观望了片刻,再才怀着感慨的心情,收拾妥当,离山而去。
......
待到下山,陈浮生不禁一阵恍惚。
如今姜家老宅已毁,朝春楼也毁,一时间竟是徘徊不前,不知究竟该去哪里。
他心情顿时有些沉重,随之缓步前行。
不知不觉,竟还是回到了烟笼巷。
“浮生师兄!”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在耳边。
陈浮生霍然抬头。
只见姜泥一身白裙,站在老槐树下,微笑地看了过来。
在她身边,那个中年美妇,颔首致意。
陈浮生赶紧迎上前去,拱手见礼。
“你无须担忧。”
中年美妇淡然道,“朝春楼是因属修行之地,所以毁得彻底......不过,你那姜家老宅,我已经帮你从地陷里恢复出来。”
“虽说宅院残毁,但坟墓犹存。你修葺一番,仍可补救。”
陈浮生惊喜万分,赶紧大礼谢过。
如此一路前行,三人渐渐回到了姜家老宅之地。
陈浮生注目四望。
可见确实是一番泥土翻涌而出的景象,宅院自然是没了。但在废墟里,坟墓凄凉的景象还在,只是似是而非。
陈浮生抢步过去,仔细观察。
还好,毕竟是深埋下地的棺木。外坟没了,内里还算留着,略有残存,可以修复。
中年美妇以一种复杂的表情,遥看周围,半晌后,叹息道:
“当年,我奉命前来探秘龙骸葬地。却不想因此受到反噬,无奈之下,栖息于姜家......”
姜泥幽幽地看着残乱的故宅,默然无声。
陈浮生静静聆听,这一段已经尘封的往事......
第112章 大荒遗川屿(求订阅月票)
“我本名叫做雨荷卿,乃是西晋医家第一福地‘农祇福地’,上古雨农氏的血脉后裔。”
姜母追忆往事,缓缓说道,“只因家族分支众多,权力倾轧。为了一桩大功劳,我自告奋勇,前来东唐查探龙骸之地......”
“但我低估了龙骸地的凶险,受到巨大创伤。无奈之下,投靠在姜医生的门下,暂作休养......”
“当时我实力大退,已经无法维持自身的伤势恶化,急需寻得救命之法......唉,也是一段孽缘......”
“我居然发觉,姜医生虽是凡人身,但体内有某种上古的血脉之源。也不知为何,他这一支的血脉,流落人间寂寂无名。”
“虽不知此血脉为哪个源头,但如若我能获得,滋补己身,便能因此受益。不仅伤势可痊愈,实力还能更上一层。”
姜母说到此,眼神中复杂之意深厚,叹息道:
“在当时,我彷徨难安,正是脆弱时。姜医生对我无微不至,朝夕相处,已是有了情意。只因血脉交源之法,并不能强求,所以我便......成就了这一段孽缘......”
她凝视着枯土下的残存坟墓,喃喃道:
“我乃医家传承,若非情不自禁,否则,必不会因此受孕......但终究人算不如天算,还是留下了姜泥这个女儿......”
姜泥听到这里,虽然已经知道经过,仍是有些脸色黯然。
“产女之后,因我迟迟未归西晋,族中敌对便来查探,想将我铲除在宝骑镇。我怕连累到姜医生,便不告而别,慌忙逃离继续养伤......”
姜母说着,眼中噙泪,看向姜泥,“可惜,我仍是被抓了回去,囚禁于族中牢狱。只因我得了某种血脉之源,实力有变,所以他们想挖掘这个秘密......”
“自从关入牢中,我日夜拼命熬炼,只想脱困而出,重回宝骑镇寻找女儿。也算是幸运,被我困此突破难关,一举跃升神将之境。”
“我既已晋升神将,族中自然不会薄待。我脱困而出后,立即远赴宝骑镇,寻找妮儿的下落......”
姜母叹息,摇摇头,“之后的事,你们两个,应该都已经知晓。姜家被我那敌对分支灭绝满门,搜索妮儿而不得。”
“我寻到了朝春楼,再才发觉,妮儿居然觉醒了嫦门的天赋血脉神通‘读月’。我担心妮儿曝露,所以隐忍不见,只愿嫦门将其栽培,踏上另一条大道。”
姜泥顿时轻语安慰道:“娘,师父和师祖待我如亲生,我未受过什么苦难。一切抉择,皆是我自愿而为。娘,不必因此挂怀。”
陈浮生心中默默感叹,再才知晓了这一段往事。
姜母抚了抚姜泥的黑发,继续说道:
“我再次返回西晋家族后,又有奇遇,因此攀升到了七境小乘尊者。只是当时我有护法重任,不得分身,所以并不了解妮儿的处境。”
“何曾想到,妮儿因为在冥狱意外踏入上古雨农氏的遗迹,知晓了身世。因此千里追寻,找到我的面前......”
姜母的脸上,此刻再才有了笑意,爱怜地瞧着姜泥,又转眼看陈浮生,缓缓道:
“恰好,我也得到一些关于嫡圣震怒,灭绝宝骑镇的传言。妮儿不顾一切,想要回来救援。我身为母亲,自是当仁不让,必定要护得她的周全。”
陈浮生听到这里,立即肃然施礼。
姜母微微一笑:
“如今,你渡过这一次大危难。竟是大气运加身,将来前程必然不可限量。”
“我和妮儿,也算了结此地心事!”
她抬头看向远方,又淡然道:
“朝春楼已毁,妮儿的灵窑之地已经选在西晋。所以,我带她回族中认祖归宗。再然后,一切妥当,便送她去‘大荒遗川屿’。”
“大荒遗川屿?”陈浮生微微一愣,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姜泥自然是看出陈浮生的疑惑,立刻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姜母微微一笑,解释道:
“你知不知‘神嗣寰榜’?”
陈浮生点头,这个确实是知道。而且是打过了,才知道。
“人间界的‘神嗣寰榜’,乃是中州人皇所立!”
姜母这句话,立刻让陈浮生再次一愣。
人间界,地域五分。东唐、西晋、南楚、北晋、中州。
东西南北这四地,只是疆域的总称,并非只有一个国土。无论东唐或西晋、南楚或北秦,广域上皆有许多大小国朝。
世间,唯独只有中州,方可称之大一统皇朝!
只因中州占地最大,距离东西南北四地,也颇远。所以陈浮生只知中州盛名,却从未踏足过中州。
一切见识听闻,也仅只是先师的口述,或传说故事。
相传,中州人皇,乃是当年建立人间界的“三皇先祖”血脉后裔。并非一脉,而是三脉。
三脉轮掌中州,并称“人皇”!
十大派“儒道佛兵嫦、蛊猎医盗王”,其中纵横王派,便是人皇传承。世间独尊,上古祖裔大道。
姜母继续解释道:
“神嗣寰榜,每年元夕之后,便会进行一次榜位更新。其榜上,列尽天下可竞逐神将之境的天骄天才!”
“只因元夕之后,绝大多数天骄天才,已经展现了战力。所以这一次的榜位,便有说服力,乃是中州人皇钦定。”
陈浮生听到这一段,其实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在冥狱黄泉小千路,他杀的不止一个天骄。著名的那几个,全都是神嗣寰榜上列名之人。
姜母也看出陈浮生的心意,摇头笑道:
“莫要小觑天下英杰!”
“我听闻你,确实是杀了不少有名有姓的天骄之选。但是,你打的杀的,并不见得是最终的榜上排名者!”
“世间,只有亲自参与‘大荒试炼’,登录神嗣寰榜前二十名的天骄天才,方可真正称得上是人皇钦定!”
“大荒试炼?”
陈浮生虽然还是不懂这个名谓,但着实也没有引起多少心理波澜。
在他看来,什么名头、什么榜位,都是虚的。
只有掌握实力,一步一个脚印,艰辛磨砺而出,突破灵窑、冲出灵官、登上神将之境,才算是一番成就。
什么榜不榜,多少多少位,对他而言,无所谓得很。
姜母的眼神变得锐利,凝视陈浮生,轻喝道:
“你错了!大错特错!不要以为埋头苦修,便能一朝争鸣天下,期待一步登顶!”
陈浮生心中一凛。立刻严肃念头,聆听受教。
姜母继续沉声说道:
“所谓修行,其实名利,亦是不可缺少!”
“只有扬名,才会得利。只有扬名,才会有更强大的势力,青睐你,扶持你!”
“好风凭借力,助我上青云!此乃名言,你不会不知。”
“你的名利越多,羽翼越盛,气势越广。那些觊觎你的人、打击你的人、对你不利的人,才会逾发的恐惧、忌惮、不敢轻捋你的锋芒!”
“你要懂得借势,用势!以势助力,一飞冲天!”
“莫要小瞧三界,莫要小瞧千万修行者。所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似你这般天骄之选,年年月月,并不缺少。但绝大多数,皆是埋入尘土,到死无人知!”
姜母远望高空,加重语气说道:
“比如我,若非家族扶持,有大资源倾覆加身,绝无可能突破七境尊者。再比如萧遥铘,若不是稷宫,若不是背靠圣王,又怎会名震天下?又怎会有无数神将,甘为驱策?”
“你一文不名,再天才又如何?即便你内蕴光华,但却无人赏识、无人知道、无人助你明珠放光,你便是蒙尘的石头,留在地底,无人惋惜!何谈奋起?”
姜母说到这里,用上一缕元气,仿佛当头棒喝。
陈浮生心头剧震,顷刻有了冷汗淋漓的大彻大悟。
此刻警钟长鸣,他不禁想到老王。若非身有特质,老王绝不会赐予“敲门砖”。若无此砖,若无退路,恐怕现在已经陷落在冥狱。
不禁又想到青溟关,若无长老会的支持,恐怕入关便殒落在内,连出门的机会也无。
不禁想到貔吉天禄,若非被发觉,被赏识......
是一飞冲天,还是化灰,结果已然可见。
陈浮生警醒,反思自己的不足,立刻隆重施礼,向姜母请教什么是“大荒遗川屿”、什么是“大荒试炼”。
姜母放缓颜色,再次带上笑意,点头道:
“你这孩子,心有大志,身有大气运,但也需要知道,如何借势扬名,弥补不足。所谓‘大荒遗川屿’,乃是人皇开辟出的一块道场之地,试炼之地。”
“传闻,此地孤悬海外,乃是上古时,三界未分的原始大地遗址之一。”
“大荒试炼,每三年举行一次。神嗣寰榜上列名人,方可参与。此试炼,是优中选优,筛选天骄中的天骄,让人皇钦定。”
“只要上了大荒遗川屿,灵官境界,如蹈平路,立即便可成就。”
姜母指点道,“灵官,只是神将之前的一个小境界。你已经凭龙骸大气运,晋升灵窑之主。所以灵官,随时可得。”
“但是神将之境,圆满灵山之主!却极其难得。若能参与大荒试炼,便是事半功倍!”
陈浮生听到这里,不禁心襟摇动,为之向往。
神将境界,很难。即使是断路的枢神将,无数修行者也是渴望不可求。争得头破血流......
更遑论是圆满神将?灵山之主?堪称万中之选!
姜母笑言道:
“上了‘大荒遗川屿’,参与试炼。既能感悟圆满神将之境,又能竞逐神嗣寰榜前二十名的榜位!”
“切记,前二十的榜位,方可得到‘万劫人皇诏’!”
“如若你能奋勇争先,一举拿到‘万劫人皇诏’,那么在神将之前,便可纵横往来三界所有关隘。其中无穷好处,简直令人羡慕,世所难求!”
陈浮生虽然目前还不懂三界关隘的所谓好处,但从“万劫人皇诏”这个名字,可以看出,绝对是千古难求。
否则,姜母以尊者之阶,说出羡慕二字,足以说明此等好处的重要性。
陈浮生缓缓点头,逐渐明悟,立刻又是虚心请教道:
“雨前辈,既是如此。我能不能去大荒遗川屿?”
姜母似笑非笑,缓缓说道:
“你能不能去,我不好说。因为,你既不属道门,又不属兵家。无宗族引荐,无派系推举。所以......”
姜泥听了大为着急,扯了扯母亲的袖子,低语道:
“母亲,你如今是尊者之阶,能否......能否助浮生师兄,也上去大荒遗川屿呢?”
姜母笑着抚了抚姜泥的头发,暗暗一叹,随即正色说道:
“引荐、推举你,直登‘大荒遗川屿’,我也难以做到。但是,并非不可能,仍有别路......”
说着,手指一动,现出一枚符令般的纸张,递给陈浮生:
“此乃‘遗川前礁传图’,你收好。若是准备妥当,随时可去到前礁之地。”
“世间并未列榜的天骄、修行者,也有许多。并非人人有直登的名额。所以,若能赶到前礁,一番竞争,战绩得到认可,也能凭此登上大荒遗川屿的道场!”
姜母也加重语气,嘱咐道:
“切记,赶赴前礁的修行者,不可小觑。甚至过往年月里,有不少人自降身份磨砺,从前礁一鸣惊人,最终后发先至,登上了神嗣寰榜前二十名,引起各大势力青睐!”
“约莫还有十日时间,你切记不可懈怠!”
陈浮生恭敬接过,致以谢意。
姜母说完之后,遥望周围景象,收起追忆之心,挽起姜泥,说道:
“我和妮儿,皆期盼你能登上大荒遗川屿!”
“前尘往事,已然述尽。他朝之日,再图重逢。”
“告辞!”
姜泥幽幽看向陈浮生,似有无数话语想说,但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依依惜别,挥手告辞。
瞬息间,母女二人已经遁离而去,消失远方。
......
陈浮生送别姜泥母女,一番思绪之后,定了定神,开始着手整理姜家老宅的凌乱。
如今他已是此地灵窑之主,一举一动,皆可借地理大势。气运气机掌控即用,法力驱策之下,事半功倍。
约莫一个时辰后,此地的面貌已经不再荒败。
废墟已经清除,坟墓又再立起。周围各处,也点缀了花草篱栏,恢复了一些人间景象。
陈浮生盘膝坐地,经过这一场不算辛苦的劳作,调用地理气运,发挥灵窑之主的能力,受益匪浅。
他闭目感悟,心境平和,耳听四方,静观自然。
眼前,就仿佛有一幕广阔“画卷”,在徐徐展开。
画卷里,是无数纵横而去的脉络。
每一道脉络里,皆是家家户户、草木石尘,人间万象、尘烟喧哗,不时有流水过处、有风吹缭语,尽在观感中。
如此延展而去,铺呈四面八方。
十里、百里、数百里,大片乡村之影,阡陌悠远,乃至山里山外,古地路途,行人纷扰,皆是历历在目。
灵窑之主,气运执掌。此时此刻,宝骑镇方圆数百里,已经尽归陈浮生掌控之内。
无论是气机发作,改换风调雨顺,亦或是地理变动,引水弄石,再或是游戏人间,兴衰此地生灵,皆可做到。
如此一番心灵感悟,静观自然,陈浮生也深深觉得,自己与此地数百里的联结、因果交缠、沟通,也会逾发深远。
毫不夸张的说,即使陈浮生从此再无寸进,单凭此地的气运,也算可逍遥百年,独享此地人间供奉。
但,修行之路,又有谁愿固步不前?
有一山,便望另一山高。踏上一步,便愿更上一步。
百年人间,弹指即过。
唯有神仙路,长生路,方是正途。
陈浮生默默发散着思维,心境修行,亦是更加圆融。
忽然!
不知过了多久,陈浮生左耳内,微微一动。
一道清风缭绕而出。
旋即,蓝公子的虚影身形,缓缓显出。
他依然是满头白发如银,一丝不苟。俊雅脱尘,气势凝含,风采丰神如玉。
陈浮生睁开眼睛,目有喜色,可以看出蓝公子已经恢复了伤势。
“你已经成就灵窑之主,龙骸禁制已去,我终可恢复自由。”
蓝公子负手远望,语气中并不像之前那样洒脱,再无凌厉锋锐,而是多了许多感慨。
“你我师徒有缘一场,予我是幸事。诸事种种,你我之间,也总算不枉这一场缘分。”
蓝公子转过身来,目光清凝,瞧着陈浮生。
“我要走了,困地百年,有些恩怨,还须去了结。”蓝公子淡然道。
陈浮生起身,不禁说道:“恩师,你还未获得本体,不如暂且住在宝骑镇。我再想办法,寻一门可助你炼回本体的法门。”
蓝公子欣慰地微笑:
“你有此心,我亦是高兴。不过,法门我已有,不须你担忧。”
陈浮生再才松一口气。
蓝公子回忆着前尘,又再缓缓道:
“当年,我追求八境陆地神仙大道,妄图携带兵家道珍‘杀劫剑首’,闯一闯龙骸地。可惜,功亏一篑......”
“我也低估了杀劫和龙骸触碰的影响,导致我凶性大发,疯心之下,既杀了同道,又害了自己。”
“从那时,我便成了孤魂野鬼,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说着,看向陈浮生,又瞧了瞧陈浮生背负的无间龙雀。
“若我猜得无错,此剑应是道珍‘杀劫剑首’与真龙残余凝结而成。脱困而去,散落在人间。”
第113章 天外拘灵(万更求订阅月票)
“这把剑,应该是道珍‘杀劫剑首’与真龙残余凝结而成。脱困而去,散落在人间......”
蓝公子说完之后,特意瞧了瞧陈浮生的脸色。
陈浮生自然是不动声色,静静聆听下文。
“哈哈哈哈......”
蓝公子摇头大笑:“你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各派道珍,皆号称镇教镇派至宝,屈指可数!珍之如命!”
陈浮生也露出一丝笑意:
“此剑,我只知道,名为‘无间龙雀’,并不是‘杀劫剑首’。况且,它似乎还经历了什么磨难,神兵外相不显。除了我,谁也不知其底蕴。”
蓝公子笑过之后,点点头:
“正因如此,这把剑,才能安然无恙在你手上拿着。”
说着,话锋一转,又正色道:
“只不过,你要想拿得住,拿得稳。单凭如今的实力,必定是不够的。所以,莫要丢了磨砺心。百尺竿头,还须奋勇精进!”
陈浮生恭敬受教。
蓝公子负手远望高空,带上一丝感慨,半晌后,缓缓道:
“我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一番生死之间,死中向生的经历,令我感悟良多。”
“若无什么意外,单凭这孤魂鬼身,也能踏进七境尊者。如若再能获得本体之身,八境陆地神仙,亦可望到。”
陈浮生顿时一喜,也为蓝公子高兴。
“在此之前,我有两件大事,要去完成。”蓝公子回过头,看向陈浮生。
“其一,便是回一趟北秦兵家福地,了结一些恩怨。顺便,为道珍遗失之事,做一番后手补救。否则,若被有心人得知,你这剑与之有关,怕是又有无穷尽的麻烦。”
他说着,目光隐隐有光华,又再透出几分凌厉和锋锐,继续道:
“朱晏因我而亡,有些人,必然要偿命!”
“我也要走遍天涯海角,寻找助她恢复原身的法门。你也无须担忧,她有残魂在我身上。无论如何,我必不会负她!”
陈浮生缓缓点头,施礼致谢。
“好,话已至此,也无什么多说的了。”
蓝公子轻轻一笑,“你我若有缘,还会有重逢之日。到得那时,我若恢复本身,朱晏也在身旁,必与你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哈哈哈哈......”
他仰首大笑,立刻身如剑气,瞬息远去,消失于天外。
陈浮生远望高空辞别。
久久之后,再才回过神来。
至此,他身边有关联的故交,已经全数归去。除了狲喉和河童两个特殊,其他的都随着贞胧山一战落幕,散去天涯各方。
陈浮生索性仍是盘膝坐在修葺的坟墓前,观悟自然,静修内心。
渐渐心灵宁静,如此一夜,居然不知不觉中渡过。
待到清晨,他重新又像从前一样,饮朝露,吐纳晨曦。
直至恢复得神清气爽,感觉自身的修行,又再进了一步。
“宝骑镇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尽在掌握......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大事,便是出发,前往大荒遗川屿的‘前礁之地’......”
“不过,在此之前,诸葛武侯临行前的嘱咐、以及李元璧临行前的嘱咐,还须提前了结。”
陈浮生默默思绪。
兵家之事,蓝公子亲自回归北秦,已经不需要他再去走一趟。
但是玉虚灵山之行,却不能怠慢。
除了要谢过李元璧一家的救援之义,更重要的是,要看一看师父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自从李松溪和穆媖来到,陈浮生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或许是上辈人的情义恩怨......
李元璧和邬师伯,都含糊不说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事关长辈,说多说少都会产生误会,不如不说。
“那就去一趟玉虚灵山,既是了我的心愿,也是告慰先师的心愿......诸事完结后,再赶赴大荒遗川屿前礁!”
陈浮生有了决断,立即动身。
他如今已是圆满四境宗师,龙骸灵窑之主。一身修为实力,远胜寻常的灵官。
虽说不能像灵官那样,凌空飞渡。但法力贯身,神行如风,日行千里之事,不在话下。
如此一路前行。
出了宝骑镇,走出溙梧州,顺着朝东方向,心无杂念的赶路而去。
所谓蓬莱福地、玉虚灵山,其实就在东边云莱州。
两地之间,相隔并不算很远。否则,李元璧也不会舍近求远,跑到宝骑镇来。
东唐,道门实力最盛。蓬莱福地却并非第一福地。
相传道门的第一福地“瀛靈”,乃是在东海之上,犹如仙境,世人难见。
蓬莱虽非第一福地,但因广收门徒,分支众多。所以一般来说,在东唐疆域上游走的道门修行者,皆自称蓬莱正宗。
玉虚灵山,恰好就在云莱州地,亦是最为接近蓬莱的灵山之一。所以玉虚灵山,在东唐也算小有名气。
在陈浮生的见闻知识里,以及先师偶尔的指点讲述里,世间灵山,全是福地的分支。
后来当他逐渐得知,神将有守护之责,防御“劫”难。所以就又有些猜测——
是否灵山的存在,其实也算是福地的外部防御?
当然,这些仅只是他的个人猜测。毕竟自家并非神将,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由于并非是游山玩水,陈浮生加快赶路速度。短短一日时间之后,便过了山山水水,遥遥千里路,进入云莱州地界。
云莱,靠近东海。在东唐疆域内,亦是富贵兴旺之地。千年名城居多,人间繁茂,处处锦绣风华。
当陈浮生走进云莱州主城,不禁也是为眼前的盛世景象,感慨万千。
他自幼被姜伯通抚育长大,随师游历山河,但师父为磨砺他的修行,从不接近繁华大城。
所以陈浮生此次来到云莱州主城区,也算是人生中,第一次进入繁华盛景之中。遍眼望去,尽皆人潮汹涌,车水马龙。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千年灵秀风华,高楼亭阁,瓦屋大户鳞次栉比。店铺、坊市等琳琅满目,各色各相红尘景致,各样凡间万众。
宛若一幅笔墨浓彩的画卷铺展开来。
在宝骑镇的清野乡山待久了,陡然进入繁华地,陈浮生起初还有些微不适应。随即边走边看,身心逐渐放松。
身在凡尘世画中,人却已是世外人......
到了他这个境界,毫不夸张的说,凡俗世间已经可称一声神仙。况且此地接近东海,千万年皆有神仙神话传说,更是丰富多姿。
既已来到目的地,玉虚灵山触手可及。陈浮生索性放开身心,沿途欣赏风物人情,舒缓自己长久以来紧绷的心绪。
“饿!”
突然,久不出声的狲喉,发出一个字音。
旋即,又一个声音也响在陈浮生耳后:
“啊,睡了一觉,终于是养足一些精神。陈浮生,我为你又挡了三四刀,你若不好好替我进补,那就是对不住我!”
河童也是放声抱怨,终于也是打破沉寂。
陈浮生听到两个最亲近的人如此说,立刻以意念笑着传音:
“好!今天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哪怕包一座酒楼,让你们吃上一天一夜,我也绝不皱个眉头。”
狲喉只是闻到人间盛景的气息,哪还懂吃什么,顿时啊了一下,没有出声。
河童却像是报菜名一样,报出一大摞东海附近最著名的美食。也不知它是从何得知,远比陈浮生懂行。
陈浮生自然是满口答应,沿着主干街道眺望,终于见到一座占地颇大,装饰奢豪的酒楼,立即举步过去。
也是好巧不巧,平日里应是宾客川流的酒楼,今日却是门前颇冷清。几个武勇家丁打扮的厮仆,大马金刀般站在酒楼前,一脸的威武。
陈浮生刚刚接近,顿时便有几双大手伸过来阻止。
“我家公子在此饮宴!”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陈浮生一怔,瞧了瞧眼前凶神恶煞地家丁,又瞧了瞧酒楼内,见几个酒楼伙计缩在里面,个个脸有难色。
陈浮生也只是笑了笑,也未想与这些凡俗人多作纠缠。
但是河童却是传音大声嚷道:
“不行,我闻到了地道的羊羔鲜鱼羹的味道,还有豚胶骨、还有茯芝百炖!就这家,就要这家!!”
狲喉也是吱吱呀呀,跟着起哄。
陈浮生无可奈何,又面向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微微一笑,手中多出一枚金锭。
然后抛了抛,手指轻轻一夹,便将金锭夹成两半。
“既是开门迎客,哪有不让进的道理?诸位再通融一下!”
陈浮生笑吟吟,摊开手心,将金锭送上前。
几个家丁,顿时脸色全变。
江湖上,能够如此轻描淡写,便能支指断金的,已是闻名的高手豪侠。
这几个家丁也算有些见识,一眼便瞧出眼前的青袍道人,不好惹。
其中一个貌似头领的家丁,犹豫片刻,沉声说道:
“这位道长,我家公子乃是城守府刘家长子,规矩颇重。我等有职责在身,不敢擅专,还请道长见谅!”
这个意思,还是不让进。
陈浮生笑吟吟点点头,收起金锭,随即伸出手指一掐。
几个家丁唬得一跳,赶紧拉开距离,如临大敌。
陈浮生掐了掐手指,微微眯眼,做沉思状。随即目中一凝,看着这个头领家丁,淡然道:
“吾乃蓬莱正宗,路过此处,已经算到你家公子,立即便有血光之灾......”
话音未落,几个家丁脸色大变,纷纷想喝骂。但都见到陈浮生的眼神,又全都缩了回去。
那个头领家丁,被陈浮生瞥了一眼,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如坠冰窖,忍不住连打几个激灵。
“你去通报一声,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在此等侯,如若不灵,你们再来问我的罪。”
陈浮生仍是微笑,站在门前,气态平静。
几个家丁畏缩不前,头领家丁咬咬牙,顿足道:
“好,我便为你通传一声。如若你是惑言欺众,咱们城守府却饶不得你!”
说着,赶紧慌张上前通禀。
陈浮生含笑站着,不过片刻,那个头领家丁一脸沮丧地走出来,显然是受到一顿训斥。
“你......”
头领家丁指着陈浮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
陈浮生左耳内,已经一丝黑气迸出,瞬间射入酒楼内。
砰当~~
一个酒杯跌碎的声音传出。
随即一声哎呦,有人发出受惊的大叫。
酒楼上立即一片喧哗。
几个家丁听得清清楚楚,而头领家丁一脸懵,脑子一时未转过来。但随即,所有家丁惊得仿佛兔子一样,慌忙蜂涌而上。
又过片刻,头领家丁满脸惊疑,难以置信,却又带着恭敬,急步下来,连连拱手: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师海涵!我家公子有请,请仙师上去一聚!”
陈浮生微微点头,看来楼上的这个刘公子,还算有点教养,懂得趋吉避害的道理。
他随即拾阶而上,在头领家丁恭送下,走进楼上最大的雅间。
瞬间。
一股氤氲的香氛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最大的雅间内,一方镶银圆桌旁,坐的人并不多。
一男,四女,再加陪酒的管家,以及侧边几个弹唱的清伶。
男子自然是那个刘公子,相貌堂堂,看起来也不是欺男霸女的角色。衣饰华贵,有一种世家子的风范。
只是他此刻捂着毛巾,擦着唇角的伤痕,有斑班血迹。
陈浮生的目光,转向侍奉刘公子饮宴的四位女子。
首先第一映像是美艳,个个堪称绝色。
只是美得太不寻常。
以陈浮生此刻的眼力,即便不开启异瞳窥探,也能看出,这四个美女,绝非正常的人间美女。
浓美之色,近妖。
不过,陈浮生心里也无什么波动。
朗朗乾坤,天地亿万,世间有人、有妖、有鬼、有精、有灵、有神、有仙......诸般种种,入世出世皆属正常。
在修行界眼中,所谓妖精鬼怪,只要不是肆意戕害、生灵涂炭,或是吸食阳寿、诡谲残暴修行等等,皆平等视之,不会看到就动手。
诸事皆有因果,无妄无端无谓地随意杀伐,并不是修行之道。
当然,也有嫉恶如仇者,也有心怀天下者,遇事不论,逢诡异必诛,亦是各有其道理。
“道长,道长!快快请坐!”
刘公子捂着毛巾,迎上前来,施以礼数。
陈浮生进来后,在座的四位美女,只是微微蹙眉,随即脸色如常,并未看出这位年青道人有什么端倪。
以陈浮生此刻的境界实力,除非是灵官刻意窥探,否则在他之下,无论是谁,也不会一眼看出什么来。
“我就在此酒楼就座,吃些东西。刘公子的好意心领,如若有什么问的,便再来问。若是无事,那便平平安安。”
陈浮生只是微笑致礼,随即洒脱而去。
酒楼的伙计立刻迎来,安排另一间雅座。陈浮生按照河童的嚷嚷,点了一满桌佳肴美食,静坐等侯。
不过一会,这间酒楼也就他一桌外来客人,所点酒菜尽皆快速摆了上来,没有一刻懈怠。
陈浮生左耳内、背后,狲喉和河童飞窜出来,抢到桌上,奔着满桌美食便大吃大嚼,不亦乐乎。
陈浮生则是自斟自饮,对此前发生的趣事,并无在意。
云莱州在蓬莱界内,又临近玉虚灵山。按道理,也不会有什么出格出奇的妖精鬼怪,敢在此地放肆。
至多有些不懂规矩的,周围游逛,只要不存心害人,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后患。
陈浮生原本也只是找个由头,能够遂了河童和狲喉的心愿,进来吃喝。也不想多生一些枝节。
那位刘公子,若是平安无事,自然也不会再来打扰。
只不过陈浮生如此想,事情却并不是如此发展。
河童和狲喉正吃得酣畅淋漓,一位家丁过来敲了敲雅座的屏风,恭敬道:
“道长,我家公子想见你一见!”
陈浮生微微皱眉,但也不在意,随口应一声。
河童和狲喉却不怎么满意,双双嘟囔一声,也不离开。各自幻影无形,继续自顾自地吃喝。
那位刘公子,已经收拾了伤势,带着世家子的教养风范,踏步而来,施礼后,坐在陈浮生对面。
“敢问道长如何称呼?”刘公子带着笑意问道。
陈浮生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借着面前酒杯里的酒水,凝视自己的异色双瞳。
感到眼睑蚀痛后,他抬眼,打量这位刘公子。
一切正常,确实是人族,正经的凡间公子哥。也无什么附身、鬼魅之类的纠缠,健康也无大碍。
但是,陈浮生眉头微微一皱。
因为在这位刘公子的心膛正中,宛若有一根无影无形的“丝线”,凌空而来,悠远而去,不知去往何方。
“道门拘灵之术?灵丝?”
陈浮生从未想到,一位平凡公子,心内居然联结出一根道门的拘灵之丝。
可这位刘公子,并非傀儡,更加不是灵物,也并非受谁操控的妖精鬼怪。
陈浮生心中顿起大疑惑。
原本只是一次偶然相遇,却不曾想,发现了此等隐秘。
并不是说,拘灵之术不能对凡人运用。而是拘灵之术,也有相隔远近的道理。
以陈浮生的能力,最多也就数丈远施法,便是极限。
但在刘公子心间这根灵丝,远去天边!!
简直是不可思议!
若不是异瞳窥探,恐怕永久无人发觉这个隐秘!
第114章 吉日(求订阅月票)
“道长!”
“道长??”
刘公子连唤两声,面前的年青道人却视若罔闻。
他毕竟也算是云莱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堂堂城守大人的嫡长子,自从出生后,便从未受人轻慢。
虽说是有教养,但刘公子此刻也不禁有些愠怒,提起声音道:
“小道长,你说我有血光之灾。此前也确实算是应验了,但我也曾听人指点,江湖上颇有些卖弄蛊惑术法的,你今日来得如此之巧,说得也巧,难道?”
他按下声音不说,只是拿眼盯着陈浮生。
富贵世子,自然是有一股世家威严。从前他面对一些江湖浪侠,只须这么一说,眼神一放,再如何豪横的江湖客,心里也要抖上几抖。
城守大人家的长公子,久历军营,又岂是浪得虚名?
但没料到,眼前的年青道人,仍是在沉思,根本没有搭理。
刘公子不禁更是恼怒,正要喝斥。
但眼光瞥处,却见酒桌上的菜肴美食,竟是无形地在消失、在不断化去......就像有无影的诡异之物,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在大吃大嚼。
蓬当~~
刘公子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起身,撞得桌子一响。
“你,你是何方妖道??”
刘公子此话刚脱口。
陈浮生抬起眼来,瞧了他一眼。
刹那,仿佛有冰寒彻骨的潮水,自刘公子头顶贯下,直至脚底板。
骇然惧怕的刺激下,刘公子竟是生生将一句话,又吞了回去。瞬间满脸冷汗,身心不可抑止地瑟瑟发抖。
“你......你......”
刘公子唇齿打颤,再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觉眼前的年青道人,明明俊秀温和的气质,却在半盲异色瞳中,有着极至惊怖的威慑。
即使是面对自家父亲,发起威要杀人时,刘公子也从未如此害怕过。
不过眼神接触之后,陈浮生淡然一笑。
顿时宛若春风拂面,所有让刘公子心颤的感觉一扫而空。
“刘公子,请坐。适才我在琢磨一件事,所以怠慢。”
陈浮生微笑致礼,示意刘公子坐下。
刘公子再才艰难地咽了唾沫,战战兢兢地旁边挨着坐下。
“刘公子觉得我此前说的血光之灾,是江湖蛊惑术法么?”陈浮生又再一笑。
“不,不,不!绝无此事!”
刘公子赶紧摆手,“道长神机妙算,刘某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敢置疑!”
陈浮生并不在意此刻在刘公子心中的映像,毕竟修行者与凡人之间有别,解释无用。
只是就事论事,淡然问道:
“我想问一问刘公子,最近在你府上,或你自己居室里,有无什么离奇不解的事发生过?”
刘公子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本想敷衍,突然听到这一问,顿时咦了一下,皱眉思索。
陈浮生静静看着,也不催促。
“道长,你这一说,似乎这一两日,确实有些古怪。”
刘公子说着,却又摇摇头,“古怪是古怪,但我自己也未受什么连累。依旧吃好喝好,随处玩乐也无所阻碍。”
“那你说说,是何事觉得古怪?”陈浮生笑问。
一番交谈,刘公子已经不再紧张,恢复了此前的世家公子范,回忆着说道:
“也就是前日,我居家身边的几个家丁。有的在夜间练功,无声无息地死了。有一两个喝着酒,喝多了,睡死过去......”
“在今日,我才得知此事。不过城守府家大业大,巡守的兵卒或家丁,练功走火、喝酒伤亡,多有发生,也并不当回事。”
“但我又碰到几位好友,都说和我一样,府中有家丁,皆是如此死去。”
“恰好有位当年曾远赴蓬莱求道,修过一些什么占卜问卦法门的,说是因为冬去春来,阳盛过郁。我们这些世家子,若不想受连累,便应该多出府,交游一些姑娘......”
刘公子说到这里,笑道:
“当时我们都觉得,此话颇合心意。连袂出门之后,各自都发现相熟的青楼里,果然是多了许多新鲜花儿......”
“一打听才知道,今年春时,是云莱州百业大兴的吉日。州衙大开方便门,各地商贾皆有优待,云集而来。所以城内的青楼、酒肆,自然是花力气四处招揽,来了许多品相好的姑娘......”
陈浮生听了,一阵阵皱眉。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刘公子越说越开心,指着屏风外,笑道:
“道长你也看见了,那几位陪我饮宴的,皆是人间绝色。若是往日,自然是难见。想不到,呵呵,云莱州的春时吉日,果然是来得妙极!”
陈浮生暗暗摇头,立即又问:
“你们这些公子哥,家中离奇的死了不少家丁。又被蛊惑出来找姑娘,然后巧合的又到手许多未见的姑娘......”
“难道你们,就不怀疑什么?视之平常?”
刘公子的脸色一滞,笑容有些勉强,说道:
“道长,你乃出世人,不在凡俗里打滚。你说的这些,在我们府上,时常有发生,又有什么可疑的?”
“况且,我们无病无灾,玩得尽兴,无所伤害,又怎么会起疑?日子一天天的过,若是什么都生疑,那还怎么过得好......”
一番话说完,轮到陈浮生的脸色微微一滞。
其实转念一想,刘公子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似他们这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公子,家丁仆役之类,正常死亡,确实是不会当回事。
况且找个由头出府玩乐,更是求之不得,哪还会去想什么应不应该?合不合适?有新鲜发现是好事,何来疑虑?
陈浮生定了定神,沉吟后又问道:
“似你一样遭遇的,有多少公子?”
刘公子默默数了数,笑道:“也不少,我们日常玩乐的好友,少则十几人,多则二三十。皆是官宦之家出身,志同道合。”
陈浮生细细琢磨,如若个个都像刘公子这样,心间有灵丝自天外来,那么此事就不是小事!
如若个个都像刘公子这样,身边皆是多了几个近妖的女子。那么牵连之广,也不是小事。
但偏偏此事发生在蓬莱境内,道门福地、灵山,环视之下!
究竟是什么图谋?
陈浮生想到这里,瞧了瞧满不在乎的刘公子,淡淡道:
“你知不知道,身边这四个女子,不是人?”
“嗯......啊??”
刘公子脸色一变,诧异道:“我亲手试过,活色生香!怎么不是人?难道是妖精不成??”
他随即哈哈笑道,“朗朗乾坤,蓬莱神仙地,又怎么会有妖精?道长,你是不是故意吓我!”
陈浮生不动声色,似笑非笑道:“你去把她们请过来,我问几句话。”
刘公子将信将疑,但毕竟觉得眼前的年青道人,高深莫测,也是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出去吩咐守侯的家丁。
不过片刻。
莺莺燕燕,环佩缭香的四个艳丽女子,飘摇而来。
见过礼之后,四女子侍奉在刘公子身边,带着疑惑好奇地打量着陈浮生,全是一副极正常的反应。
陈浮生也不多废话,伸指轻轻在桌上一叩。
刹那!
四道淡缈不可见的黑色丝线,闪电一样探出,定在四个女子身前。
呼吸一瞬间。
四个女子恍若未闻,但每人的脸上,艳丽之色仿佛剥皮一样,斑驳毕露。
毛茸茸的狐脸、阔嘴呲牙的熊头、凸鼻流涎的猪面、白骨森森的骷髅头,仿佛热水泼冰一样,显露展现出来。
刘公子原本坐着还在得意,陡然瞥眼,见到自己身旁站着的,居然全都是恶形恶状的怪物。
“哎约!!我......”
他顿时吓得一激灵,差点当场蹦起来。
但他毕竟是武夫家门出身,趁着脑中血涌上头,一咬牙便窜到陈浮生背后,惊得心中怦怦怦乱炸,不敢抬头。
其实也不怪他如此反应。世间人,听过什么妖精鬼怪,只是当故事,谁都会拍胸口说不怕。
但听过是一回事,当面撞见却又是一回事。
刘公子的反应还算是好的,知道躲避。不知有多少人,当场吓傻吓瘫,连躲避的反应也无。
那四个女子,根本不知自己已经是现了原形。
狲喉黑气,即便噩孽也无从发觉,何况是这几个小妖。
刘公子这个惊炸的反应一出,屏风外的头领家丁,顿时也惊动,慌忙冲进。
当眼一瞧,这个头领吓得脸色刷一下苍白,竟是连步子都僵住,顷刻不敢动弹。
到了这个时侯,四个女子立刻会过神,知道出事。
她们各自互看一眼,顿时惊恐。直到此刻方知,已经曝露。
不过毕竟是妖怪之属,趋利避害的本能,远超凡人。
所以一经发现自己露了原形,这四个女妖,也未有什么过激反应。而是并肩一起,震惊地瞧着对面,稳坐如山的年青道人。
陈浮生面色平常,淡然问道:
“是谁派你们来,祸害云莱州的世家子弟?”
他说得平淡,也无什么杀气,也未出什么法术。但既是质问,自然显出一丝威严。
这一丝威严,来自于龙骸气运、灵窑之主。
威严之中,自然而然,与心内缭绕的焚天剑意相合。
一字一句既出,顷刻宛若惊怖雷霆,笼罩在四个女妖的眼前及心神之内。
四个女妖当场崩溃,所有原形全露,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竟是连话都说不出,骇然欲死。
她们不过只是一境出头的小妖,何况见过如此威慑。
陈浮生也没想到会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是他自己不觉得而已。
做为杀过万千阴魂、闯过地府、灭了大小无数噩孽,杀过灵官、杀过枢神将,连圆满神将都杀了两个的陈浮生,已非往昔的雏子。
陈浮生收束自己的意念,再次放缓语气,又问一次。
其中有个领头的女妖,再才脸色惶恐,战战兢兢说道:
“回禀前辈......我们这些姐妹,并非受人指使......而是,而是偶有所感,来到云莱州寻些快活......”
她立即又强自镇定,颤声辩解道,“前辈明鉴!我们从未,从未有害人心......这位公子,安然无恙......万望前辈垂怜!放过我等小畜......”
陈浮生自然是听出,这女妖说的是真话。
因为异瞳窥探过的刘公子,确实无什么伤害。
“偶有所感......”
陈浮生微微沉吟。
能够发出天外灵丝的手段,已经比肩灵山之主,甚至犹有过之。那么有所图谋,断然不会凭借几个小妖,便能轻易得出答案。
陈浮生再次轻叩一下桌面。
四道黑色丝线收回,宛若无声无息。
那四个女妖战战兢兢等待,见陈浮生没有出手,哪还敢多待。赶紧拜首如捣蒜,慌忙簇拥一起,迅快夺门而逃。
直到四个女妖走得没影了,刘公子和头领家丁,仍是目瞪口呆,脑子里嗡嗡的,不敢多动弹。
片刻后,刘公子首先回过神,急忙拜倒在地,带着哭腔叫道:
“仙师!仙师救我啊!!”
那个头领家丁也是如梦初醒,惶恐地随着拜倒,连喊救命。
陈浮生哭笑不得,当即说道:
“你们两个,无病无灾,无伤无痛,并无什么损失。救什么命?”
刘公子和头领家丁,顿时一滞。二人相视一看,觉得似乎是有道理。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是没道理可言。
刘公子仍是拜倒不起,惶恐道:“今日或许无灾,但明天后天,将来之时,谁又能说得着!仙师救我,助我脱了这场劫难!必有重报!”
陈浮生早就有所考虑,点头道:
“你确实还是有血光之灾,要想渡过,必须听我安排。”
“仙师请讲!只要我能做,千难万难也必定办到!”刘公子咬牙切齿,拍胸赌誓地大声道。
陈浮生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你独自去联系,所有和你一样经历的好友。然后带到你府上,以饮宴的名义聚会。今日之事,不可泄露!”
“其二,我会在你身上取一滴心血。不过你不用怕,取的时侯,你根本不会知晓。”
“啊??”刘公子有些傻眼,总算忍住没有叫饶。
......
......
云莱州,城守衙门。
刘将军府上。
一间与宴会厅相邻的偏房中,仅有一盏微弱油灯,如豆般点亮摇曳。
陈浮生坐在桌前,一滴晶莹血色剔透,蝇头般小的“心血”,悬浮在他的指尖。
河童现身出来,凝视着心血,不禁说道:
“你真的想占卜此人身上牵连的因果??如若真是天外飞来灵丝,必定高于灵山之主的背景!妄图窥探,必遭反噬!”
“你可要想清楚,值不值得!”
陈浮生微微一笑:
“谁说我要占卜?”
河童一愣:“你不占卜,要心血干什么?”
陈浮生笑道:
“你是河图童子,河图之术,自然是你在行!所以我取心血,是要你来占卜因果。”
“这......”河童差点炸了。
第115章 终灵官(求订阅月票)
河童似方似圆的影子,悬浮在桌面上颤动。
自从进入“圭由神甲”里安居,河童比之前变得更圆润了一些,形体也不再虚得发飘,有一种逐渐清晰的感觉。
不过这种圆润和清晰感,反倒令它更加“可爱”,完全不像是传说洞天里诞生的宏伟灵童......
“你,你,你......你这不是坑我吗?”
河童气得发抖,忽上忽下的颤动飘浮,发泄不满。
陈浮生微笑道:
“你是河图童子,天下再无任何人,能比得过你的河图之术。难道小小的一次占卜问卦,问问心血的因果,也是坑你不成?你怕什么?”
“我当然不是怕!我怎么会怕!!”
河童不服气地嚷嚷,但随即声音缩小一些,又道:
“怕肯定是不怕的。但是,但是我如今不是全盛期,若是神将以上的反噬,难免会有些......嗯,有些小麻烦......不值得,不值得。”
陈浮生早知道它会这么说,笑吟吟道:
“我给你加两重保护,怎么样?”
“保护?什么保护?”河童立即好奇的问。
陈浮生指点道:
“狲喉的上古浊气将你裹一层,然后你再带着‘圭由神甲’,去‘敲门砖’里用河图占卜,这便是两重保护!”
河童顿时一愣,默默沉思,有些意动。
狲喉黑气,在冥狱无论是地府还是黄泉路,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即便是“右轮噩孽”,堪比神将,也不见得能随手击溃。
至于“圭由神甲”,多次已经证明,可挡神将之击。
更遑论神秘的“敲门砖”!
连嫡圣取自心头肉而创的妖灵,都被砸成渣吸收了。龙骸残魄如此可怕,也是照收不误,毫无损伤。
深思之后,河童顿时有了勇气,点头道:
“好,你既然求我,那我便使出手段来,让你开开眼界。什么叫做占卜问卦!”
陈浮生呵呵笑,表达了敬意。然后一按耳边,让狲喉吐出一道极精粹的黑气,缠绕在河童身上,如同铠甲。
河童也是起了一道咒诀,“圭由神甲”化为一层纯白壳,笼罩在它身上。
陈浮生又取出“敲门砖”,将有字的一面,对着河童。
河童不再犹豫,身影一闪,化为一个斑点,镌刻在“阿鼻”两字的下方。
一切就绪,陈浮生摒息凝神,将心血移到“敲门砖”旁边。
藏在砖内的河童,顿时喷出一口气。
呼吸一瞬,宛若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星光点点,在桌面上缭绕幻变。洒落如星尘,灵动如星斑,炫丽多姿。
顷刻,刘公子的这一滴心血,便在光斑缭绕中,悬浮着如水蛇般旋转。越转越快,几乎成了虚幻。
“河洛星象,诸世浮图,听吾号令!”
“卦来!!”
河童一声清喝。
弹指霎那。
本是微弱无光的室内,顿起无数丝丝缈缈的微光,如星芒阵列。心血上缭绕的星斑,亦是溅射开来。
所有星辰斑点的微光,仿佛洒网,全都浮聚周围,渐渐形成一幅可见的图案。
图案越张越大,越展越开,如同身临其境。
陈浮生立刻注目凝视,不敢有丝毫放松。
图案中,并无什么景象,只有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影。
这个人影看起来不算高大,披着笼身的羽氅,被支离破碎、斑驳、宛若一块块玄妙的拓片环绕着,散发出极神秘的意境。
陈浮生仅仅只是看一眼,勉强看到这个人影出现。
人影便似乎感应到什么,一道炫丽耀目的光线贯穿而来,伴随着一声冷厉的轻喝。
陈浮生赶紧闭目,并阻止心中一切意念发出。
啵~~
砰~~
“哎呀!”
河童一声尖叫,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陈浮生瞬间睁眼,然后缓缓松了口气。
眼前,河童已经从“敲门砖”里跳了出来。好在并无损伤,有些惊魂未定,微微颤抖着。
狲喉裹身的上古浊气,毫无悬念的被打溃。甚至河童自保的纯白龟壳,也被打溃。
“敲门砖”反倒是丝毫无损,一片痕迹也无。
看来最终护住河童的,依然是这块金黄的大砖。
“怎么样?”陈浮生立即关切的问。
“还好,还好!我即时中断河图之术的星光,遮掩了他的继续反噬,也脱离了出来......”
河童夸张地摆了摆手,虽然还在抖,但仍显得意。
“你看出什么?”陈浮生笑着问。
“是道门的高手!”河童严肃的说。
“呃......能用天外飞灵丝,运使拘灵之术,我当然知道是道门。”陈浮生没好气地说道。
“嗯,我可看到,他右眼下,有一颗痣。这是他的特点,除此之外,我窥探不出更多。”
河童思索着说,然后又接道:
“实力,比灵山之主要略强。但又不是七境小乘尊者。怪哉......”
河童想了想,判断道:
“若我猜得无错,他应是七境小乘尊者,但不知何原因,境界跌落。虽高过神将,但也高不了多少。”
陈浮生微微点头,认同这个观点。
毕竟之前早有猜测,能够将拘灵之术运用得如此之强,只有高过神将,才能施展。
世间修行者,在高层次的境界,因受到重创、意外、劫难等等原因,导致境界跌落,并不是什么奇事。
河童经过这一场河图之术的占卜,又有些虚弱,立即遁入陈浮生背后“圭由神甲”,不再出声。
陈浮生静坐,沉吟,发散着思维。
“道门......七境小乘尊者......从遥远方向飞灵丝而入云莱州......”
“一切的可能,只能是属于蓬莱福地的某位高层。”
若是外来的道门高手,不敢这样做。
陈浮生微微皱眉。
自家的地、自家的盘子,伸黑手搞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
若不是黑手,也不是什么阴谋......
陈浮生不敢就此武断。
也不能凭一根天外灵丝,便判断是什么图谋。
除非并不止刘公子一人!而是许多相关者,皆是如此。
他立刻有了决断。
以剑刃凝视自己的异色双瞳之后。
他绕出门外,找到一处隐蔽所在,窥探宴厅里的景象。
很明显,宴厅里高朋满座。刘公子做东,又是极力配合,引得整个宴厅内一片欢腾,酒色全有,酣畅淋漓。
十几二十个官宦家的公子哥,身边皆是妖女陪伴,吟诗作词,举杯推盏,高歌起舞。
陈浮生每看一个公子哥,都能发现,他们的心膛上和刘公子一样,皆是飞出一根灵丝。悠远至天外,不知去往何方。
得到这个肯定答案后,陈浮生回到房中。
约莫一个时辰后,刘公子慌张地摸了进来。
进门看清陈浮生之后,刘公子松了口气,赶紧低语询问:
“怎么样?仙师,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陈浮生平静点头,说道:
“不止你一人,有血光之灾,牵连甚多。”
刘公子听了腿脚一软,差点当场跪下,颤声道:
“仙,仙师......那我,我该如何做??”
陈浮生笑道:
“不慌,暂且看来,你们都是安然无恙,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损害,或许是虚惊一场,也说不定。”
刘公子再才大喘几口气,但仍是将信将疑。
陈浮生指点道:
“今夜、明日,你想尽办法,将这些公子留在府中,不得散去。越聚在一起,便越安全,以免被外力所趁。懂了么?”
刘公子也算是经历不少尔虞我诈,顿时拍着胸口道:
“仙师请放心!只要有我在,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
送走刘公子,陈浮生继续静坐思索。
“我需要一个破局点......”
此事,相当于一个深潭。云莱州,也相当于一个更大的深潭。
我身在其中,若无什么变化产生,那便毫无头绪,只能随波逐流。
一想到破局点,陈浮生立即想到方术天地桥。
自从他被嫡圣萧遥铘针对,一路艰辛,晋升灵窑之主后,还从未再用过方术天地桥。
“先看看天地桥里,能发现什么!”
“毕竟在之前,无论是机缘、奇事等等,都带来了破局变化!”
陈浮生当即不再犹豫。
片刻,他走完四方逆转,默诵之后,闭目合掌。
须臾。
时间仿佛霎那停止。
依然升腾而上,无任何束缚之后,陈浮生睁开眼睛。
天、地、桥,历历在目。
但这一次,并非冥狱黄泉小千路。所以陈浮生再次见到了无数玄妙的方格。
桥下,眼前最大的方格,应该就代表着云莱州。
比起在宝骑镇的地域窥探方格,此次所见的方格,大了许多倍。
无论是隐约景象,还是诸般奇特的显影,都比宝骑镇更广、更复杂、更有深意。
陈浮生仅仅只是看一眼,便知道,晋升灵窑之主后,他能看见的东西,确实是多了一些。
在眼前复杂、奇特、多变的大方格里。
目力所见的尽头方位,多了一个极至白色,带上一抹朦胧金焰的光芒。
熠熠生辉的光芒中,有一个人影,宛若图画印在其中。
不过,这个人影的模样有些古怪。在陈浮生看来,显示出一种“受困”、“受束缚”,略微僵化的外相。
“带金焰、固定光芒点......”陈浮生微微沉吟。
忽有明悟,或许这个金焰点,代表此地的灵山!
人影?是否代表着灵山之主?
陈浮生暂时不多想,继续眺望周围。
周围广大景象里,确实有不少微弱的小白光。
这是陈浮生熟悉的机缘闪光点。
约莫有几个小白光,底下有丝线,与金焰灵山相联。
这也更加证实,金焰确实代表着灵山。并且,与之相联的机缘闪光点,也应该与灵山有关。
“嗯?”
陈浮生眼前一亮。
又再发现一抹红光,在微微移动。
他立刻精神一振,注目窥探。
可见红光底下,也有一根丝线,与灵山相联。
按照陈浮生此前经历天地桥的理解,红光,必然是与他自身有重大关系!
但此刻眼前所见相联,那么与灵山也有重大关系。
“与我有关、与灵山有关,是必争的红光!”陈浮生心中一动,或许这应该就是一个破局点!
有了这个发现,陈浮生总算是暗松一口气。
且不说,此红光与否与本次事件有关。但红光出现,便是一个变化。便是这一汪深潭里,可以捕捉的机会。
有极大可能,抓到这个机会,就会带出新的变化!
陈浮生立刻继续观望更多的内容。
但这一次他看的已经够多,精气神开始急速枯竭。
一感到自身的不适,陈浮生立刻紧闭双目,不再贪婪。心中挥动离开念头,片刻后,一切束缚消失。
返回室内,他缓缓睁眼,长吐一口气。
红光的出现方位,已经深印他的心中。
既是在云莱州,那么必定逃不脱!
......
......
夜已经深沉极至。
寒冬虽去,初春的浓霜深夜,亦是冰寒入骨。
距离云莱州主城颇远的一片老山中。
四周漆黑幽幽,高空薄月朦胧难见。极淡的光影洒落,只是增添了更多诡异影象。
模糊而隐约的景象中,有山有石、有荆棘乱草、有枯树残林。浓雾匝地缭绕,霜霾滚滚涌动。
不时有远近的兽嚎声,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一颗满是枯黄阔叶的盘虬老树上。
陈浮生蹲在枝杈间,依然是一身青袍道服,手中提剑。
但在他的后背,有一层宛若浅显白毛般的披挂。将他遮掩大半,显得很是古怪。
但正因为有这“白毛披挂”的存在,陈浮生就像与枯黄老树融为一体,与大自然息息相通,完全不显自身气息。
“白毛披挂”,是河童在白龟甲内潜居,悟出来的一个法门,它称之为“白泽无漏”!
“圭由神甲”本就是上古巫裔白泽族的东西,所以这个法门的命名,也算贴切。
在冥狱,有狲喉黑气的遮幕,即使是右轮噩孽,一时间也难以窥探出。陈浮生未想到,在人间,河童也捣鼓出一个类似的遮幕。
得到“白泽无漏”的掩饰,陈浮生一路追踪,终于是追到了脑海中深印的红光!
而这个红光,和陈浮生猜测的一样,确实是一位道门修行者。
此刻,此人就在陈浮生的监视中。
这是个中年道人,穿着朴素的灰道袍,外貌毫不起眼。和江湖上游荡的无名道士一样,普通至极。
中年道人离陈浮生约莫十丈多远,在陈浮生的异色双瞳窥探下,显示出五境灵官的修为。
灵官,对于修行界绝大多数无天赋的人来说,已经是修行的最高目标。
毕竟神将之路,遥不可及。
只要能够修成灵窑入体,无论半灵窑多浅薄,也可称宗师。宗师再前一步,其实并不难,足以成就灵官。
如果说神将是修行界的中坚力量,那么灵官,就是灵山的中坚力量。
甚至,许多灵官境界,比枢神将更好用,更得力。
只因枢神将代表战力,是灵山之主麾下的首要臂助。那么另外与战力无关的,便需要灵官去做。
灵官,之所以称为灵官,就是在某个方面,可以修到极至,强到极限。并不需要特别追求战力,追求全能。
修行界还有大多皆知的传闻,灵官境界,若无神将可能,那便还能再祭祀一次洞天,得到洞天回应,在某个修行特质上得到加强。
这种不能升神将,终生在灵官境界,得过洞天回应的,有个称谓,称之“终灵官”!
每一位终灵官,可以说是绝大多数平庸修行者的最终追求。
既有特别能力,又能在灵山之主麾下有一定地位。
陈浮生此刻监视的,就是一位“终灵官”。
此人以极快的速度,在云莱州外,各个山头,进行着秘密行事。
陈浮生一路追踪、尾随,全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此人走走停停,毫无杂念地做着事。要是展开灵官的凌空飞渡,陈浮生还真不见得能轻松跟上。
此时此刻。
这位终灵官道人,在用拘灵之术,无比熟练巧妙地,抓捕一个个颇具灵性的野兽。
然后,调动地理气机,灌入一丝道蕴,助野兽生出灵智,可以有化形为妖的大好机会。
虽然并非每一个野兽,都能顺利开悟。但在这个中年道人手中,拘灵之术极尽所能,居然大为增强了机会,十有九中!
拘灵之术,既可拘禁、束缚,亦可点化、驯服。
以陈浮生目前的实力,虽然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毕竟钻研不深。失误失败、或失手弄死,都有极大可能发生。
所以陈浮生对眼前这位终灵官,竟是有了佩服。
灵官点化妖精,其实按修行界正常道理来说,并非什么出奇之事。
因为无论是灵山或福地,皆需要大量妖精效力。
无论是麾下弟子的试炼、修行,或是诸多杂役、守山看门等。甚至妖兵、妖军,皆是十大派不可或缺的助力。
更进一步,极具天赋潜能的妖精,或有上古血脉的妖精,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十大派倾心栽培的对象。
野生的妖精鬼怪之类,毕竟是不容易归顺。那么灵官亲自点化,收入派中,进行豢养的妖精,自然是多多益善。
其实要是平时,陈浮生见到这一幕,除了佩服之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想法。
但这一次不同,云莱州多了许多女妖,皆与天外灵丝有关。
那么此次追踪这个红光,知道他在点化妖精,正常的事便成为疑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
已经快接近黎明时分。
中年道人瞧了瞧天色,停止点化妖精,留下自己的印记后,便要就此离去。
陈浮生怎么可能再放过他?
嗷吼~~
洪荒虎吼之声,刹那响彻在这个终灵官耳中,震慑心神,几乎当场压垮他的感知。
又一枚晶亮玉符,显现他的脚下范围,霎那虚无。
云雾雷霆、雨丝电掣,瞬间交缠出无数遮蔽,层层叠叠,潮潮涌涌如阵图,将这个终灵官困在其中。
骤然,大地如同真火倾覆。无穷灼烧火焰,无影无形,却又蚀心销骨,压制心魄,汹涌疯涌而至。
一剑!
宛若天外飞兵,直至眼前。
这个中年道人已经处于崩溃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符箓术,当认为是道门同道来偷袭,却又撞见胆寒心裂的杀伐剑势。
“谁??”中年道人惊叫。
呜~~
咆哮声中,一块金黄大砖,占满了他骇然失措的眼中。
蓬!!!
毫无花巧,以力取胜。飞砖正撞中年道人眉心,当场被砸得丧失一切所感,昏死过去。
陈浮生一脸平静地站在这个倒霉道人面前,一按耳边。
狲喉黑气吐出,将这个道人卷起,化为黑烟收入。
陈浮生轻描淡写,再起一剑“滔火”。
真火覆盖,此地所有痕迹,尽被抹去。
他毫不犹豫,立刻纵身而去,瞬间消失于远方夜色外。
片刻后。
此地恢复了宁静,像是什么也未发生......
第116章 惊山(万更求订阅月票)
幽静。
漆黑、深邃的无名山窟内。
中年道人,从眩晕迷离中缓缓醒来。
他缓过这一口气,顿时本能的涌动全身法力,猛地睁开眼睛。
但眼前金花乱冒,仍有些虚不着力。
中年道人立刻震惊骇然,眼前清晰之后,乍眼一望。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看似年青,脸上蒙着模糊纯白纹路的青袍道人。
年青的道人掌中执剑,看不出容貌,看不出喜怒,竟是连修为实力,也看不出来。
“你醒了?感觉如何?”陈浮生淡然说道。
被困的中年道人,惊疑不定地瞧着自己身上。
可见有无数像是细蛇蜿蜒的“黑线”,将他周身缠绕。一股股秽晦、可怖、令人心悸的束缚感,在躯体上涌动镇慑。
“上古浊气??”
中年道人更是惊疑万分,想摧动法力,却受到禁锢压制。除非他拼命,不惜自损、强行挣脱。但如此做,殊为不智。
“你到底是谁??”中年道人放弃挣扎,色厉内荏地盯着陈浮生,大喝道:
“我乃是玉虚灵山之主李松溪的胞弟,李宏升。当年因错责未能晋阶神将!如今也是玉虚第一灵官,身份不比寻常!”
“你或许不知我的底细!快快放开我,免得引起祸端!你切不可自误!!”
李宏升加重语气,摆出极恼怒的架子,紧盯着陈浮生。
陈浮生暗暗皱眉。
李松溪的胞弟?
原本以为抓到一个破局点,现在想不到,这个破局变化之人,居然越来越复杂。
陈浮生不动声色,他此刻脸上覆盖着河童捣鼓出的“白泽无漏”,也不怕这个李宏升瞧出什么底细来。
“知不知道,为何要抓你?”陈浮生平静道。
李宏升惊疑不定地打量陈浮生。
眼前这个白脸道人,看似道门同门。但却又是剑、又是浊气、又是实力难测,根本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来路。
李宏升压抑着心中沸腾思绪,沉声说道:
“你若是人族,抓我到此,自然是派系之争。你若是巫裔,那便是上古时的恩怨。”
“先不论是何原因,你要想解决,先放了我,咱们可以商量。”
“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就应该知道,灵山之主李松溪乃是我兄长!除此之外,我上面还有大人物!你切切不可自误!”
“上面还有人?”陈浮生听了,有些微松一口气。
既然这个李宏升还有背景,那就好办。
就怕他再无牵扯,完全受命于李松溪。那么此事便难办了!
陈浮生也不想这一趟灵山之行,又在长辈头上闹出什么纠纷。
既然知其身份,又知其牵扯,陈浮生也不再废话,直问:
“你在云莱州,点化女妖,送入州城内接近那些公子哥。到底是图谋什么?”
李宏升听了,顿时暗暗吃惊。
只因此事绝秘,即使是山主李松溪也不知晓。
如若眼前的白脸道人,只是问为何点化妖精,那还可以蒙混。但对方直接说出女妖之事、接近官宦公子的事,那便有曝露的可能。
李宏升越想越心惊,当即紧闭嘴巴,沉默无声。
陈浮生也没想一问就有答,轻笑道:
“你也看到,身上缠的是上古浊气。若是侵入你体内,那千般痛苦折磨,想必你也是了解的。”
说着,又取出“敲门砖”,在手里掂了掂。
“你再看,此法宝能将你打昏,自然也能将你打死。”
“李道长好好考虑,是要宁死不屈,为别人背锅?还是直接说实话,你好我好,都各自归去。”
一席话说完,李宏升仍是沉默,脸上的阴沉浓郁加深。
“嗯,你是想宁死不屈?”陈浮生笑了笑,“也行,那就先打断一支手,咱们再谈。”
话音落。
李宏升悚然惊惧。
他右臂上缠绕的上古浊气,瞬间如同漆黑禁箍,将他的手臂定住。无论如何摧动法力,亦是徒劳。
“你......”李宏升怒吼。
但是陈浮生已经手起砖落,砸在他的右臂上。
蓬~~
并无什么血肉横飞,而是毫无花巧,正正撞在手臂上。
呼吸瞬间,李宏升的右臂一凉。
“啊!!”他发出极至愤怒、恐怖、可悲的哀号。
整条右臂,已经化为飞灰,当场砸成了渣。
但是李宏升又再骇然发觉,他处身的山窟中,被符箓阵图封锁了。刻意加重的哀号声,根本传不出去。
随即,上古烛气纠缠的痛苦、折磨,以及失去手臂后的心灵噬痛,无尽懊丧,令李宏升脸目扭曲,几乎要当场暴发。
但他没有暴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做不到......
身受禁锢,禁锢外又有符箓阵图,完全逃无可逃。
想到此前的被符箓术偷袭,又眼见身前封锁山窟的玄妙符箓阵图,李宏升目中泣血般震怒呼号:
“你!你到底是道门哪个分支的弟子??莫以为你想掩饰,便能彻底隐瞒!!”
“我兄长李松溪饶不了你!我上面的大人物,也饶不了你!!”
陈浮生手中掂着砖,带着笑意说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乃是瀛靈福地的传承。既然来抓你,自然是有抓你的原因。岂会怕你身后的人物?”
李宏升哀号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疑不定地再次紧盯着陈浮生,心中沸腾思绪逾发的沸腾。
聪明人若是起疑,那便能想出大量可疑的猜测。
李宏升亦是一样,心中震惊之余,不仅多端猜想,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多疑。
陈浮生平静道:
“你如果抵死不说,那我便一直拷问。你还有一手、双足,再过片刻,恐怕都保不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宏升简直要崩溃了,大吼道,“瀛靈福地向来是闭门求仙,从不问凡间事!你到底是谁??”
陈浮生摇摇头,又再扬起手中“敲门砖”。
上古浊气顷刻缚住李宏升的左臂,禁锢定住。金黄大砖呼啸而下,毫无花巧,蓬地砸在李宏升左臂上。
转眼瞬间,左臂也没有,砸成灰渣,簌簌飘散。
李宏升目眦尽裂,眼中都几乎淌出血来。
此刻双臂尽失,上古浊气顺着伤口贯体而入。身为人间界修行者,沾染到浊气侵袭,简直是痛不欲生。
“李道长,再想想。想清楚!断了四肢,或许还能补救。但如若我继续动手,打到你的魂魄,那可就不好办了。”
陈浮生仍然是平静,手中掂着砖,“魂魄有损,你修为尽退,便会成为弃子。好好想想,到底值不值得?”
李宏升心中无数念头纷乱,咬牙切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即忍着沸腾的血气,嘶声道:
“你发个大道誓言!不伤我性命,放我生路!我便说出真相......”
陈浮生也不犹豫,当即发了誓言。
李宏升得到誓言回应,顿时安心。喘息片刻,咬着牙说道:
“我是受了蓬莱福地护法尊者,尹子鹤的指派......点化一些女妖,送入州城,有别人来接收,与我无关......”
“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陈浮生点头道:“你继续说,能知道的全说出来。至于真伪的辨认,你应该知晓道门的占卜手段。取你心血,一验便知!”
李宏升心中剧颤,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白脸小贼撕得粉碎。但此刻命在人手,也只得低头。
“......尹尊者可助我延寿,所以我私下应承此事。兄长李松溪并不知晓......一切所为,仅我个人。目的为何,我确实是不知!”
陈浮生暗暗皱眉,顿时说道:
“你的隐私行为,就不怕害了你兄长?”
李宏升惨然无色,摇头道:
“不可能!穆夫人乃是蓬莱名门出身,长老会有两席是穆夫人的父兄。我兄长背靠大树,谁敢加害?”
陈浮生微笑道:“凡事总有万一,你连自己所做目的也不知,又怎知不会害了李松溪?”
李宏升仍是摇头:“绝无此可能!!”
陈浮生瞧了瞧他的脸色,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当即一砖头拍去,又将李宏升打得昏死。
旋即,他以意念沟通河童。
河童加快速度,取了李宏升的心血,进行一番占卜。片刻后,说道:
“他说的是真话。不过呢,似乎心内有禁锢存在,有某些秘密,他说不出来,也属正常。”
陈浮生点点头,细细琢磨。
再继续问、继续摸,也不会有更多进展......
当前的抉择,只能是拿着这个李宏升,交给李松溪处置。至于究竟有什么隐私、秘密,留给李松溪去头疼。
其实要是强行深挖,凭借河童的河图之术,再加各种保护,还是有极大可能,从李宏升心里挖出一些东西。
但因此可能会牵扯到李松溪,陈浮生还不想再多生枝节。
“尹子鹤、天外拘灵飞丝、女妖、云莱州城......再加上李宏升,以及他受禁锢的内心......”
“该做的我已经做了,直接去玉虚灵山,交给你们李家自己处置。”
陈浮生有了决断,立即散去山窟封禁,纵身而去。
......
......
灵山,在所有修行者心目中,占据极重要地位。
毕竟福地过于高上,寻常的修行者,终其一生也难觑福地一丝半缕。
世间灵山,只要修行者有一点出息,便能入山瞻仰,甚至可望谋求一席地位。
今日此时,其实也是陈浮生第一次踏进灵山之地。
在他的见闻知识里,所谓灵山,必定在山青水秀的所在。
然后,灵山的山门,有巍峨奇观阻隔、有雾缈禁制的封挡。以此避免一些凡人误入,即便踏足,也会懵茫无知,绕圈打转,从此远离。
陈浮生经过天地桥的窥探,已经知道玉虚灵山的山门所在。
当他登上一块巍巍耸立高岩之后,眼前便是一片云蒸雾涌的云海。
周围苍松遍地、翠柏连绵。奇花异草繁衍环匝,巧石雕岩嶙峋如插天。间或有白猿嘻戏、有鹤影纷飞,大量精奇玄妙的景象,在各个角落里若隐若现。
玉虚灵山的山门,必定在此!
陈浮生也知道规矩,当初师父在时,偶尔也会谈起。
若是同门来访,那便打出本派最熟悉的法诀,带着善意。立刻便有守山奴,前来恭迎接待。
或是别派同道,访友前来,亦是一样。
当然,若是敌对上门,直接就是动手拆家......
陈浮生观望片刻,立刻以法力凝符,带上最纯的道门法力玄炁,夺目闪耀却毫无杀气的符箓,向云海中飞去。
嗡~~
若有钟响,若有磬鸣,在云海中荡漾开去......
陈浮生静静等待。
果然!
不过片刻。
眼前的云海翻滚,仿佛有宏伟的“门户”,徐徐而开。
两个身高一丈多,浑身裹着云雾虚影,仿佛威武雕像般的“守山奴”,站在潮起汹涌的“门户”两侧,显身出来。
一般来说,守山奴,皆是各派豢养的妖兵、妖尉。
陈浮生一眼便能看出,玉虚灵山迎出来的这两个守山奴,并非人族,确实是兽首人躯的妖精。
“何方道友,来我玉虚灵山!”
两个守山奴恪守职责,并未完全放开门户,而是高声询问。
陈浮生扬声说道:
“宝骑镇故友,陈浮生,前来拜访。”
此话一出。
两个威武高大的守山奴,顿时一愣。
陈浮生之名,在玉虚灵山,早已经传开。
两个守山奴万万想不到,这个陈浮生居然来了!
场面顿时有些沉静。
陈浮生暗暗皱眉,按道理,不会是这个待客之道。
果然,两个守山奴惊诧之后,居然后退一步,齐声高喝:
“玉虚灵山今日闭门谢客!恕不迎接!”
说着,竟是缓缓推起云雾蒸涌,想要关闭门户。
陈浮生不禁是笑了。
他虽是本性重义纯良,有善心,但却从来不是受人欺负的主!
黑脸道人当初在冥狱里,杀得人头滚滚!神嗣寰榜都撕了无数名字!
岂会在乎区区两个小妖?
刹那!
之前那一道带着善意的符箓,瞬间转变!
善意变凶残!
轰隆~~
无穷耀眼之光,宛若太阳暴现,煊赫大作于两个守山奴面前。
太白元神,几乎连洪荒虎吼咆哮都未动。单凭符箓的熊熊威慑,灵窑之主的汹涌法力,便已经倾覆而下。
“啊!!!”
两个守山奴,瞬息便被打成飞灰,毫无悬念。
陈浮生脸色如常,一个飞纵,落在即将关闭的“门户”前。周身至纯的道门玄炁一动,呼喇一下,便将门户推开。
青袍道人背剑,踏步而入。
眼前顷刻已是千幻万变,无穷美景,入眼而来。
原本云蒸雾涌般虚幻的门户,已成实景。巍巍高耸仿佛两道山梁,宏伟大势,霞光喷吐缭绕,光影炫丽难言。
“玉虚”二字,仿佛无数符箓组成,悬于高空,熠熠生辉。
放眼望去,门户以内,有几道磅礴宽阔的云中道路,犹如玉石铺就,直冲到尽头。
尽头,便是群山秀峦,山水锦绣,妙象丛生。
陈浮生缓步前行,眺望无穷美景,不禁也是感慨灵山之盛况。
突然!
前方云雾间,一群各形各相的修行者,携带滚滚杀气,瞬间已是汹涌而来。
“何人?敢闯我玉虚灵山??”
其中当先一人,扬眉怒吼,声若涛浪,轰隆拍向陈浮生。
陈浮生依然是迸指一道法力符箓,凌空打去。
呼吸瞬间,当先之人的杀气便被炸得倒卷而回。
“好胆!”
“小贼,敢辱我同门!”
“闯山者,杀无赦!”
无穷纷纷扰扰,喝骂大吼,全都震荡而来。
陈浮生仍然是脸色如常,扫眼一望。
来的全是年青修行者,高的有灵官修为,低的约莫都是三境或四境。呼啦啦一片,聚集了三四十人之多。
“宝骑镇故人,陈浮生,前来拜访。”
陈浮生止步,再次扬声传音。
所有而来的年青修行者们,顿时全都惊诧。
“你就是陈浮生??”
“黄泉小千路,听说就是你,偷袭宁采烨大师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此人卑鄙手段害得玉璧小师兄折羽而归,又害得宁采烨大师兄折损在冥狱,还敢来玉虚?”
“大家一起上!跟他讲什么客气!”
“打!闯山者,必诛之!!”
......
顷刻,汹涌而起各种符箓、法力、法器,仿佛扑天盖地,呼啸倾泄而来。
陈浮生微微皱眉,顿时脸色一冷。
“太白元神”!
“太乙天象”!
“太阴若缺”!
初代符箓,顷刻开动。
凌压一切汹涌来势的惊怖虎吼,呼啸而去,瞬间仿佛千军万马冲刺,横扫一片。
天象异景阵图大作,三四十个年青修行者皆被困缚。
陈浮生隐遁无形,手中长剑当空一绕。
也无须什么火霆劫三式,单凭焚天剑意,以及无间龙雀本体神兵之威,已经是锋锐绝伦。
弹指霎那,挡者披靡!
“啊!!!这是什么符箓......”
“剑气!哪来的剑气......”
“师兄救我,我的法力被禁......”
“退,速退,此人不可敌......”
“救我......”
陈浮生已是虎入羊群,一剑一个。
不过,他只是略加惩戒,剑下留情,只伤人,不杀生。
否则,要是拿出黑脸道人的凶残,这些年青修行者,有多少杀多少,还不够让他全力全开。
约莫几个呼吸后。
陈浮生收剑,继续若无其事地缓步向前。
身后,是一堆堆滚地萝卜似的年青修行者,全都丧失战力,痛苦骇然,再无一人敢挣扎动弹。
“何人敢闯我玉虚灵山!!”
一声惊怒长啸,滚滚而来,声振四方。
陈浮生暗暗摇头。
打了小的,果然是来了老的。
他立刻平心静气,执剑止步不动,浑身法力玄炁如潮起伏。
从对方扑来的气势可以看出,是一位枢神将!
“是你?陈浮生!”
“好胆,你居然敢来玉虚!”
来人紫色道袍,中年冷峻外貌,凌空见到陈浮生,顿时惊讶,随之便是怒容满面。
陈浮生也没想到,自己在玉虚灵山,已是这么出名。
但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多纠缠。
否则步步前行,时时有阻,实在是麻烦。
刹那。
陈浮生法力全开!
心庐灵窑内,凝聚的气运丹朱,顷刻迸裂几滴。
轰隆隆!!!
一道磅礴无匹,极至锐厉绝伦的剑气,从陈浮生的掌中扶摇直上。
气冲霄汉!
年青道人,霎那激发灵窑龙骸之气,仰天长啸。
滚滚雷音,如同万潮起伏,层层叠叠,挟带剑气直上。
吼~~
一声惊怖可怕的龙吟震动,在剑气尽头,赫然发作。
无间龙雀!
龙骸之气!
相辅相成,极至磅礴的呈现于陈浮生头顶之上。
仅仅呼吸一瞬。
陈浮生所在之处,灵山妙景,尽皆受到震慑。无论高空远影,亦或周边草木岩石,全都轰然开裂。
整个玉虚灵山,半数妙景,立刻随之呼啸震荡。
剑气、龙吟,滚滚奔腾,已是不可抑止。
当此时刻。
那个挟势而来的枢神将,脸色剧变。
“此子竟是强到如此地步!!”
这是陈浮生圆满晋升灵窑之主,第一次全力全开,并且带上杀气怒意,磅礴大发的十成威慑。
不仅与眼前的枢神将,相持争锋,更是后劲连绵,内蕴无穷潜能,凛然有超越之姿。
紫袍的枢神将,立即震惊难言。即便想动手,但心中犹豫,竟是脸色阴沉的僵住。
而此刻在陈浮生后方的,那一堆滚地萝卜似的年青修行者们,已经是震惊得脸色惨白。
每个人心里终于知道,与之相比,已是不可思议的巨大鸿沟。能够活下来,确实是对方手下留情......
陈浮生起剑,长啸,声动四方。
瞬间,又有两个枢神将被惊动,瞬息而来。
但是当看清是陈浮生,立刻和最先的紫袍道人一样,震惊无言。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陈浮生存心闹大,已经是遮掩不住。
片刻,又有两个枢神将赶来。
但随即,五位枢神将恭敬列开,齐声道:
“穆夫人!”
远方云雾之中,一个飒爽英姿,凌空而至。
穆媖一眼便见到陈浮生,顿时惊喜:“是你!”
陈浮生收剑,恭敬致礼:“小子冒昧前来,不知礼数,还望穆夫人恕罪!”
穆媖此刻的脸色带着苍白,气质上显得有些虚弱,显然是受过什么创伤。
她眉头一蹙,遥望周围所有人,顿时明白发生何事。
“浮生,如同我穆媖的亲子侄!你们谁敢放肆??是不是觉得山主不在,便可反了天??”
穆媖凛冽的语气,宛若寒潮,瞬间席卷所有人。
五位枢神将,连同后面的年青修行者们,全都噤若寒蝉。
陈浮生执礼,微微一笑:“不怪他们,是我来得唐突,没能通禀。”
穆媖微微闭目,随即睁开,似乎是压抑了震怒。她飞身落在陈浮生身边,挽起他的臂膀,低语道:
“今日是我玉虚灵山有错在先。你不必为他们留脸面!”
她转眼过去,冷冷凝视每个人,淡然道:
“所有人等,先去面壁十五日。余下罪责,等我安顿了浮生,再来议过!”
说完,带着陈浮生,瞬间掠空而去。
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一阵阵的唉声叹气。
......
......
山主道殿的静室内。
穆媖亲自烹茶,与陈浮生相对而座。
陈浮生简短说了一些宝骑镇之后的事,微微沉吟,问道:
“穆夫人,为何不见李山主和元璧师兄?”
穆媖的脸色顿时有些黯然,摇摇头,低语道:
“前日,为了元璧获取大荒试炼的资格一事,父子二人去了蓬莱福地......可不知为何,迟迟不归,也了无音讯。”
她说着,勉强笑道:
“真是让你见笑了!山主离开后,灵山有些琐事,让我难以脱身,再才导致今日这一场笑话......”
陈浮生察言观色,觉得穆媖似乎遇到不小的麻烦。
但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多问。
不过听到李松溪和李元璧父子,迟迟未归,也无音讯。陈浮生心里暗暗一怔,觉得或许有点蹊跷。
“穆夫人,蓬莱护法尊者尹子鹤,是不是右眼下有一颗痣?”陈浮生低语问。
“嗯?”穆媖一怔,“你怎么知道的?确实如此......咦,你从未见过尹师兄,怎么问起这个?”
陈浮生未作答复,继续问:“尹子鹤与李山主的关系,是好是坏?”
穆媖再次一怔,放下手中茶具,皱眉看了看陈浮生。
半晌后,她若有所思,缓缓道:
“虽不知你为何如此问,但山主与尹师兄,双方关系确实并不和睦......此前,甚至有过一番争锋搏杀,不过是多年前的事。”
陈浮生暗暗琢磨。
天地桥里,他曾见到灵山座镇的人影,有受困、束缚、僵住的诸般映像。
当时虽然不明白,但此刻看来,应该是真相。
“穆夫人。”
陈浮生未作犹豫,沉声道:“我猜测,李山主和元璧师兄,可能在蓬莱福地出事了!”
“什么??”
穆媖震惊,手指捏得发白,但当即便坚决摇头:
“不可能!绝无此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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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绝无此可能!”
穆媖说得斩钉截铁,似乎对于李松溪父子在蓬莱的安全,极是放心。
陈浮生沉默。
李宏升和穆媖,尽皆深信李松溪不会出事。
也可以说,穆媖的父兄,在蓬莱长老会权力极大。这个靠山牢不可破,所以产生根深蒂固的信任。
穆媖说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摇摇头,带着笑容又说道:
“浮生,你并不知情。之所以我说山主和元璧,不会在蓬莱出事,确实是有我的道理。”
“我父亲,乃是蓬莱福地长老会的列席之一。后来,我兄长修为跃升,建立了一些功勋,也列席长老会。”
“无论世间哪一个福地,长老会的权力极大。山主和元璧若在蓬莱出了事,有我父亲和兄长在,我又岂会懵然无知?”
陈浮生点点头,也不就这个事多辩论。
他想了想,平静说道:
“穆夫人,我自从踏上修行路,对于道门占卜问卦之法,颇有些心得。日常磨砺感悟,也勉强还算过得去。”
穆媖听到这里,听到“占卜问卦颇有心得”,不知是想到什么,脸色黯然。
半晌后,轻叹道:“如若当年......当年,你师父专精此术......或许,唉......”
说着,眼神中颇有些茫然神伤,沉默不已。
陈浮生自然是不方便说什么,也随着沉默。
片刻,穆媖仿佛是醒过神来,强颜欢笑,说道:
“你这孩子,无须自谦!元璧当初从宝骑镇铩羽而归,对你赞不绝口!他的性子,我这做娘的,自然是清清楚楚。”
“连他都赞你占卜问卦之术世所罕见,无论何事皆是洞若观火!”
穆媖笑吟吟,眼神中转变出欣慰的神色,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但她随即又微微蹙眉,劝道:
“你的本事,我也是见证过。但你要切记,所谓占卜问卦,行的乃是逆天之举。你若占卜越多,将来受到的反噬,便越大!”
“所以修行界有言,占卜问卦之术,到得神将之路,便要弃之不用,以免引起灾祸,导致神将路断。”
“你也应该听说,洞天先祖禁锢了占卜问卦的许多玄妙,即便你再如何卜算,亦是逃不脱那些大人物的算计。”
她说着,语重心长地又加一句:
“切记切记,此术虽然有些过人之处,但勿要贪图!你有神将之姿,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切不可在此术上耽误自身!”
陈浮生听在耳中,看见眼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穆媖的爱护之心,不禁是为之感动。
话已至此,陈浮生觉得可以直接告知。
他未多犹豫,而是恭敬执礼,认真的说道:
“穆夫人,我来到云莱州,本想立刻前来玉虚灵山拜望。却不曾想,遇到一件奇事。”
“哦?”穆媖微微一怔,不禁笑道,“什么奇事?你这孩子说得如此慎重,我倒要好好听听才行。”
陈浮生开始娓娓讲述。
讲述过程中,并不掺杂任何自己的判断。
只是说出所有具体经过,以及大小细节。
起初说的时侯,穆媖还算眼含笑意。当听到陈浮生说起“天外灵丝”,她不禁咦了一声。
后来说到夜访刘公子府,又窥探出所有公子哥,心膛内皆有天外飞丝,穆媖不禁表情开始凝重。
等陈浮生讲到深夜追踪,抓到李宏升,穆媖开始震惊无语,脸色逾发凝重。
陈浮生并无掩饰,直接说了如何拷问李宏升,得知尹子鹤的存在。最终有了决断,再才来到玉虚灵山拜访。
一席话说完,陈浮生静静坐着,等待穆媖的抉择。
“此刻,李宏升还在你的掌控内?”穆媖眼神坚决,低语问道。
陈浮生点头:“我也略懂些禁锢之术,所以他受困在我掌中,并无逃脱的可能。”
穆媖也不问陈浮生是如何窥见天外灵丝,也不问是如何抓到李宏升,又如何问出底细。
她对陈浮生深信不疑,这是一种特别感情,如同子侄。
“不可放他出来。”
穆媖一番思索后,恢复了此前飒爽不弱男子的风范,脸色沉静,说道:
“此地乃是蓬莱辖下,玉虚灵山虽是独立存在,但不免也有我不知道的疏漏之处!”
“所以你继续禁锢他,直至此事揭晓。或另有法门,可遮蔽他的气息外露。”
说完,穆媖的脸色逾发沉静,当即立断。
她瞬间一指点在心襟处。
随即,指尖带着一滴心血而出。
她以血为底,另支手指虚划,顷刻成符。
符箓与心血相联,缠绕幻变。
立刻青光隐隐,内蕴霞光,凝结出一个宛若姆指大小,形象极似青色飞鸢的灵物。
穆媖手持这个心血灵物,默默低语几句,然后将指一弹。
刹那,青色飞鸢化为虚影,消失而去。
“此青鸢,乃是我与父亲最隐秘的联络手法。”
穆媖缓缓道,“无论我,或是父亲,在任何情况下,即使受强行禁锢,即使身受蛊惑,亦可毫无错漏地传递关键信息!”
“这两日,我一来忙于灵山琐事,无暇请示父亲,不便追问山主和元璧在蓬莱的事。二来,我也未想过,他父子二人可能会遇到险境!”
穆媖微微吐出一口气,凝视陈浮生,点头道:
“你这孩子很好,非常好!心事缜密,遇事有大气,懂得进退之道。元璧输给你,确实不冤!”
她的眼神逾发变得凌厉,“你说得对,此事不能武断!单凭一些线索,并不能判定尹子鹤有图谋。”
“不过,咱们也不得不防!”
穆媖微微闭目,沉吟半晌,睁开眼,缓缓又道:
“关于尹子鹤,有几件事,我也说与你听。”
陈浮生点头,认真聆听。
“尹子鹤、邬师兄、你师父、山主,以及另外两人,当年并称蓬莱六子......”
穆媖述说时,又触及到往事,脸色有些变化,但随即正常,继续说道:
“元璧的父亲,其实在当年,并没有成就灵山之主的可能。尹子鹤实力最强,声望最高,所以视玉虚为囊中之物。”
“不过人胜不如天算,尹子鹤最终还是在竞争中落败。元璧的父亲成功登顶,坐上玉虚灵山之主的大位。”
“所以二人之间,有过争锋的旧怨,此乃其一。”
“其二,尹子鹤落败后,游历山河,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与儒家一些大人物,牵扯出一些关系。”
说到这里,穆媖顿了顿,“在那一年,他与萧遥铘来往甚密,联手做了一些事。再后来,尹子鹤得了儒家之助,成功晋升,踏入七境小乘尊者。”
陈浮生听到这里,目光一凝。
此刻再才是知道,尹子鹤竟是与嫡圣萧遥铘有关联。
穆媖也不影响陈浮生的判断,继续说道:
“其三,最近些时,尹子鹤与山主又有了新的纠纷......”
“只因......只因山主已经无法得到洞天回应,神将继续向前之路,可能断绝......”
“蓬莱有传言,尹子鹤想要替换玉虚灵山之主,将元璧的父亲,推下灵山之位......”
穆媖说完,脸色平静,继续烹茶。
陈浮生听了之后,心中已经起了波澜,有些复杂。
“且不说尹子鹤与李松溪的旧怨,单凭最近的事,便可以判断,嫡圣萧遥铘放誓要铲除、灭绝我的一切因果,应该是连累到了李松溪身上......”
“虽然有可能这个连累,是最近才开始加深的,但毕竟与我有关......”
陈浮生凝重的脸色,引起穆媖的注意,她不禁笑道:
“你这孩子,莫要多想!”
“尹子鹤想为难山主,也不是一天两天。前嫌旧怨,一并发作,所以有了今时的结果。”
陈浮生听到这句安慰,深吸一口气,正想再说几句,分析尹子鹤的图谋。
突然,半空中青光一闪。
那个心血青鸢,居然又迅快地返回来了。
穆媖放下茶具,脸色沉静,伸手接过。
刹那。
青鸢化为虚影,如云雾般展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者,容貌朦胧,荡漾其中,传出苍劲的声音:
“媖儿,李松溪的神将再进之路,已经断绝。长老会已经有决议,替换玉虚灵山之主。为父据理力争,但奈何徒劳。”
穆媖听到了,顿时柳眉竖起,霎那凛冽气势喷薄而发,轻喝道:
“父亲!此前并未有此决议,为何突然转变如此之快?”
心血青鸢虚影内的老者,摇头道:
“此事牵连甚多,为父也理不清头绪。只能说,已无回旋余地。松溪和元璧,另有事由,困于蓬莱。此事也有蹊跷,为父正在斡旋,你稍安勿躁。”
穆媖的指节立即捏得发白,脸色剧变,霍地一下起身,沉声问道:
“山主和元璧,真是受困??”
老者沉默片刻,又加重语气,说道:
“此事暂且不论,你还是考虑,替换灵山之主后,你和松溪、元璧,是如何想法?去往何方?”
穆媖紧紧咬牙,抵制内心的愤怒,沉声道:
“难道,难道父亲束手无策?此事已经万般确认?再无任何余地可言?”
老者暗叹,放缓声音道:
“余地?谈何容易......除非松溪能够再得洞天回应,表明有了前进的希望,续上前路。否则,此事做罢,尘埃落定!”
穆媖还要争取,老者已经摇头,身影淡却,瞬间已是无影无踪。
室内,变得极至安静,压抑。
穆媖脸色不停幻变,缓缓摇头,坚决道:
“不行,世间哪有这般道理?说上就上,说下就要推下!!”
她回过头,看了陈浮生一眼,缓声道:
“浮生,你在此稍安,略做静养。我去一趟蓬莱,很快便返,无须担心。”
她话音一落,立刻化为一道青光,瞬息而去,竟是毫不犹豫。
陈浮生微微闭目,心中思潮涌动,不断琢磨。
云莱州的一汪深潭,现在已经转变为一汪死水。
若再无破局的变化,那么李元璧一家,绝对会不断受到连累,列入嫡圣灭绝一切因果的彀中。
“不行!此事与我有关,我岂能袖手旁观!”
陈浮生起身,静静望着窗外。
破局......破局......一念至此,陈浮生突然想到,李宏升的内心,似乎存在禁锢,隐藏着秘密。
但这个秘密,也或许与所有发生之事,并无关联。
“既然是天地桥窥探出的红光,与我有重大关系,与灵山有重大关系,又岂会毫无关联?”
必须挖掘这个秘密!
无论付出何等艰难,也要试试!
“河童!”
陈浮生意念呼唤。
河童显身而出,悬浮在陈浮生眼前,抢先说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李宏升心内的禁锢,并非普通,甚至高过之前窥探天外灵丝!”
“你现在有困难,我也懂,我也想帮你。但是,能不能做,是勉强可以,还是完全不行,我比你更清楚!”
“若要强行挖开禁锢秘密,你用十八重保护加我身,我也不行......是真不行!!”
河童罕见的说出此话,陈浮生顿时心里一沉。
“是担心反噬过大?”陈浮生低语问。
河童叹了口气:
“若能承受,我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帮你。但此事,不是我能不能承受的问题。如若强行占卜窥探,恐怕引发的反噬,连这个玉虚灵山都要崩一大半,况且你我之身?”
陈浮生没想到,河童感应到的隐藏秘密,居然如此之深重,如此之强横。
想了想,陈浮生不禁心中一动,又问:
“若我能找到一个安全所在,在你占卜后,再来揭晓,会不会避免凶险的反噬?”
河童围着陈浮生转一圈,嗤笑道:
“你还能找到比处身灵山之内,更安全的所在?难不成,你能跑到蓬莱福地九境圣王的密室里,揭秘不成?”
陈浮生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的品性,若无把握,绝不打诳语!我确实有个安全所在,比你想像的还要安全!”
河童一怔,再次打量陈浮生,若有所思。
片刻后,它再才迟疑说道:
“你若当真有把握,能在极安全的环境里,进行揭秘。那我勉强再拼一把,能够助你!”
陈浮生大喜过望,赶紧拱手重谢,问道:
“说说你的方法!”
河童傲然道:
“吾乃河图童子,普天下再无任何一人,能比得上我的河图之术!”
“我仍是可以像之前那样,加身几重防御。然后,以河图之术,占卜出李宏升的心内禁锢秘密。”
“但是,在揭晓之前,我可进行‘止星封镜’!将此结果,封为不可观之镜面。当你去到安全所在,重新揭晓镜面,便能得知结果!”
陈浮生简直是喜出望外,恨不得抱着河童亲近亲近。
“好!你用‘止星封镜’!余下的事,我来处置!”
当即,二人也不再犹豫。
依然是之前那样,狲喉吐出浊气精粹,凝为铠甲,将河童裹住。然后河童带上白龟壳,遁身进入“敲门砖”。
一切妥当,陈浮生取出保留的李宏升心血。
河童一口气喷出。
霎那星芒降临。
所有过程依旧,并未有阻碍。
但是进行到最后一步时,河图之术占卜得出的卦相,即将图影展开。
顷刻,陈浮生感受到浓浓的殒命危机!
这一次的危机,足以胜过当初面对嫡圣萧遥铘。
触之即亡!
殒身灭魂永不复在!
弹指一瞬。
啵~~
蓬~~
河童身上的保护,全数击溃。
但在这个关键霎那,河童毫无任何犹豫,再次喷出一口气。
气焰就像蒙尘,“覆盖”在即将显影的卦相上。
眨眼间,陈浮生悬于顶上的殒命危机,骤然溃无。
眼前星光缭绕而出的卦相显影,已是浓缩为一面薄如蝉翼的“模糊镜面”。什么也看不清,仿佛一堆灰尘结晶。
河童从“敲门砖”里遁身出来,心中余悸未消,喘息道:
“你只有三十息时间,若不能揭晓镜面。此镜便会溃散,我也不可能再使一次‘止星封镜’。切记切记!”
说完,它再次虚弱,缩回陈浮生背后,无声无息。
陈浮生不敢怠慢。
立刻将“模糊镜面”拈在手中,展开方术仪式。
走完四方逆转,默诵之后,闭目合掌。
须臾。
时间仿佛霎那停止。
依然升腾而上,无任何束缚之后,陈浮生睁开眼睛。
天、地、桥,历历在目。
他也无心看什么方格,赶紧关注指间。
果然!
“模糊镜面”被带了上来!
时间转瞬即逝,不可耽误。
仅仅只剩下最后几息。
陈浮生对天地桥的环境,具备极其强烈的信心。
他毫不犹豫,伸指揭晓蒙尘的镜面。
瞬间!
轰~~
一团极至璀璨,完全难以想像的光亮,冲斥进陈浮生的眼中、脑海、倾覆全身。
在此刹那,要将他吞噬殆尽。
但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所以极至璀璨光亮,仿佛退潮一样,无声无息的消逝。
陈浮生眼前再次清晰,仿佛从未被什么侵扰。
他哪还顾得多想什么,赶紧注目凝视。
之前的镜面,已经如同星光卦相一样,毫无悬念的展开。
光影中,渐渐浮现出景象画面。
“半灵窑?”陈浮生目光一凝,可以看出,是一个半灵窑的显影。
而在这个半灵窑的显影中,极至深处,有一朵仿佛灯芯焰火般的东西,在摇曳闪亮。
灯芯一分为二,半黑半绿,摇曳得诡异多姿,透露出令人震魂慑魄的恐惧感。
仿佛多看一眼,便能沉浸其中,魂魄皆失,变为行尸走肉,从此沉沦。
好在陈浮生此刻身在天地桥,根本不受影响。
“灯芯?”
陈浮生再次皱眉,似乎当初在地府三层时,曾经见过噩孽罗鹫,也说过什么“无蕊灯芯”!
当时,罗鹫手捏的灯芯,却不是这般形象。
卦相显影里的,半灵窑内的灯芯,更加诡异多端,更加恐怖可怕,绝对是远超想像的高端之物。
恍惚间,卦相显影里的内容,又多了些变化。
似乎是一只手,仿佛时光倒流一样,伸进半灵窑里,种下了这根诡异灯芯。
旋即,这只手的主人,也微弱朦胧的显现出来。
这是一个身材瘦长,略有驼背,披头散发,穿着古怪兽袍长褂的老叟。
老叟的眼睛狭长,仿佛裂缝。鼻尖如锥,嘴若鸟喙。面目上浮绕着各种远古花纹,显得怪诞而可怖。
但在老叟的双耳垂下,悬着造型古怪的吊坠。左坠写着古字“烛”,右坠写着古字“阴”。
“烛阴?”
“上古巫裔?天生蛊门、烛阴族?”
陈浮生忍住心中剧烈的波潮汹涌,紧盯卦相。
但随着这个老叟放入灯芯,卦相变得斑驳、碎化。
瞬间已是化为流光消散,溃成虚无。
陈浮生深深吸了口气,难抑心口怦怦怦的炸跳。
能够看到这一切!
已经足够!
他毫不犹豫,果断闭目,心中挥动离开念头。
片刻,一切束缚消失,陈浮生睁开眼睛,返回到室内。
“一位巫裔烛阴族,在李宏升的心庐灵窑内,种了蛊!这就是隐瞒的秘密!”
陈浮生紧紧握了握拳,既为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挖秘之举,感到兴奋高兴。又为得到谜底,而为之喜悦。
“河童!”陈浮生立即意念呼唤。
打着哈欠的河童,遁身而出,但随即精神大作,嚷道:
“肯定是喜讯!对不对?你没有被反噬而死,那必然是看到了真相!!”
但它立刻又戛然而止,狐疑道:
“你不会浪费了三十息时间吧......”
陈浮生也不废话,直接说道:
“烛阴族,在李宏升灵窑里种了蛊。你说的反噬果然厉害绝伦!那么这个种蛊人,以及此蛊,必然是远超我们想像!”
河童惊讶,然后兴奋得颤抖,甚至都忘了问陈浮生,是如何找到的安全所在,赶紧追问:
“蛊是什么样?看清楚没有?”
陈浮生俯身,沾着茶水,将所见蛊的形象,画了出来。
河童一经入眼,立刻震惊骇然,脱口道:
“神仙灵蛊——孪血阴阳灯!!”
陈浮生一听此名,也是异口同声追问:
“你知此蛊底细?快说,必然与这一场图谋有关!”
河童似乎仍在震惊中,半晌后,以复杂语气说道:
“这个李宏升,果然是狠哪!居然受人蛊惑,要断了李松溪的晋升之路,转化到自己身上!”
“可惜,他已经入了别人彀中,或许为他人作嫁衣!”
陈浮生心中顿时怦怦乱跳,看来已经有些接近真相。
河童叹息道:
“神仙灵蛊,顾名思义,只有八境陆地神仙,才能驱使而出。难怪反噬如此之强,居然是神仙手段!”
“孪血阴阳灯,是一个极厉害的灵蛊诅咒!如若种入,便能掠夺亲生兄弟血脉的所有精华,潜移默化,转入己身。”
第118章 逆巢的功绩(万更求订阅月票)
“掠夺亲生兄弟血脉的所有精华,转入己身......”
陈浮生也是没想到,这个李宏升,看似敬重兄长,自身也并无多大的能力和特点,却暗藏如此之深重的野心!
河童继续说道:
“孪血阴阳灯,还有个特点。那就是被种入灵蛊诅咒的人,必须内心同意谋害自己兄弟。达到心意诅咒合一,方可成功!”
“再然后,他谋害的兄弟,必须与他时时来往,有信任关系,朝夕相处,方可增大诅咒的胜算。”
陈浮生皱眉道:
“也就是说,李宏升已经起了十足决心,要谋害李松溪?那么很有可能,李松溪的神将向上之路断绝,与这灵蛊诅咒有关!”
河童却有些不屑的说道:
“此人确实是下了狠心,要害自己兄长。但灵蛊诅咒转化的好处,他并没有得到!应该是遭了算计,为别人作了嫁衣!”
陈浮生微微点头。
李宏升的实力没有涨进,而且自身也受到禁锢,隐藏了秘密。已是成了被种蛊的工具人,下场如何,一看便知。
现在已经知道了“孪血阴阳灯”的存在,那么就是解开了李松溪神将向上路断的谜底。
既知谜底,那么玉虚灵山面临的危机,便可以解开!
“穆夫人的父亲说,除非是李松溪的路续上,证明仍可以向前一步,才可以解脱危局!”陈浮生看向河童,沉声说道。
“孪血阴阳灯,我想诛灭!有什么方法?”
河童突然就沉默了,半晌后叹息道:
“咱们揭晓了这个隐藏秘密......你也看出来了,是八境神仙种的灵蛊......诛灭神仙之蛊?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方法......”
陈浮生眉头深皱:“难道要寻求八境陆地神仙的帮助?”
河童没有说话,但态度已是表明。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陆地神仙,已是修行界权柄滔天的大人物!
谁肯为了这一件小破事,亲自出手?
河童幽幽又道:
“陆地神仙种的灵蛊,自然是需要陆地神仙级的大人物来对付......”
“况且,诛灭神仙灵蛊,面临的反噬也不小,必须付出极大代价......”
“浮生,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咱们上哪去找这样的人物?”
陈浮生沉默不语,念头纷转。
姜泥的母亲、蓝公子、穆媖的父亲......但这些人,都不符合境界,无一人是陆地神仙......
再说了,即便有一位达到要求,仓促之间,又如何去寻找?又如何请得来?
嗯!!
陈浮生的念头一顿。
霎那,喜上眉头,想起一位神秘,却又背景极强横的人物——老王!
若说在陈浮生心目中,迄今为止,所见最强的大人物,毫无疑问是老王!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老王肯定是符合要求,但他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陈浮生想了想,有了决断。
事到如今,面临困局,此事与他也有极大关联。无论行与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我要去个地方,可能你和狲喉会受到影响......”陈浮生抬头,对河童说道。
河童一愣,顿时就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是冥狱逆巢的那位......”
它立即不再多说,识趣地遁回陈浮生后背。
陈浮生也不犹豫,取出“敲门砖”。
翻开此砖的背面,那个隐约浅显、诡异,一圈圈宛若年轮般的玄妙漩涡,展现眼前。
他立即涌起全身法力玄炁,手按此砖背面。
轻声吟诵:“阿鼻......”
刹那!
一道磅礴晦涩,不知从何而来,引起陈浮生精气神一阵阵悸动,宛若迷失,身不由己的巨大吸力,突袭而至!
陈浮生的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那个漆黑深邃广远,极至诡异的漩涡,仿佛天外张开的噬人大口。几乎只是呼吸一瞬,便将陈浮生吞了进去。
陈浮生再次感到了之前坠落阿鼻集市的感觉。
阴风呼吸,浓雾蒸涌,无数模糊难明的光影,纵横掠过。
叮叮!
铛铛!
唏律律......哒哒哒......
驼铃声、马蹄声、打铁的声音、油炸的声音,仿佛民间市井随处可听的诸多声音,迎面而来。
他感到自己已经脚踏实地,眼前逐渐清晰。
“哎呦,这小子又来啦!”
“嘿嘿,以贫道来看,他要么是遭人追杀,无奈坠落而来躲避。要么,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咱们出手!”
“出手?这小子的功绩够不够?值不值得咱们出手?”
“阿弥陀佛,够不够、值不值,咱们说了不算。要老王亲开金口,才是算数!”
熟悉的声音,一个接一个传来。
陈浮生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而去。
铁匠、汤药婆、算卦道士、圆脸和尚,仍是待在各自的茅屋前。全都似笑非笑的,瞧着陈浮生。
只有那个巡捕似的汉子,仍是带着短狗和雏鹰,在周围绕圈巡逻,尽忠职守。
陈浮生执起礼数,逐一向众人施礼。
汤药婆笑眯眯道:
“好好,你小子长得俊,老婆子蛮喜欢。无须多礼,你要是找老王,直接去便是,他在屋里喝茶。”
陈浮生再次谢过,穿过众人,径直去往老王的茅屋。
推开简陋木门,老王果然是坐在蒲团上,慢酌细饮。面前的小破桌上,摆着茶具,皆是不起眼的旧东西。
“来啦......”老王也不回头,语气却友善,指着对面的位置,“坐吧,就当是自己家,没什么客套的。”
陈浮生恭敬谢过,坐到老王的对面。
老王拈着旧茶盏,眯着满是皱纹的眼,小呡着茶水,慢悠悠说道:
“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
陈浮生知道阿鼻集市里,个个皆是奇人,也无什么拘束和隐瞒,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我落进一个困局,必须诛灭一只神仙灵蛊,方可解脱此局。想请老王前辈助我!不知,可不可行?”
老王笑呵呵地放下手中旧茶盏,盯着陈浮生:
“你小子,头一次回来拜访,就搞个神仙灵蛊出来。要是再多来几次,那还得了?”
陈浮生微微一笑,也不多说话。
老王悠悠说道:
“神仙灵蛊狠是狠,但咱们花些心思,损失一点,也能把它给办了......”
陈浮生顿时大喜过望。
老王却是摆摆手:
“但是,咱们出手,也是有价钱的。要看你的功绩够不够,值不值得。若是够了,自然好说。”
“但如若不够,按规矩,咱们不能随便出手。”
陈浮生一愣。
功绩?什么功绩?
老王说着,冲着外面喊一嗓子:
“道士,把这小子的帐薄拿进来!”
片刻后。
算卦道士走了进来,手中确实是拎着一本民间帐薄。色泽残旧,也不知翻了多少回了。
陈浮生压抑着心中疑问,静静看着。
算卦道士就站在老王身边,似模似样地翻了翻帐薄,摇头晃脑掐了掐指头,再才说道:
“这小子够狠哪!在黄泉小千路上,砸死了不少有名有姓的天骄。其中与咱们有仇怨渊源的家族后裔,占据多数。”
老王哼哼道:“我问的是功绩够不够,你哪来那多废话。”
算卦道士舔了舔手指,又往后翻看,顿时诧异道:
“咦,本来是不够的!但这小子,居然打死了一个圣王独创的妖灵!”
老王抬眼,瞧了瞧陈浮生,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算卦道士合拢帐薄,说道:
“功绩刚刚够!不多不少,正好满一百。”
老王再才摸了摸稀疏极少的胡须子,满意笑道:
“不错不错,这个善缘结得好。也不枉我跑一场,居然捡了个宝回来!”
算卦道士点点头,瞄了陈浮生一眼:
“小子,好好干。在咱们的帐上,你虽然不是最好的那个。但是,却是下手最快的那个!”
说着,也不再多说,转身出屋而去。
陈浮生听完这一段对话。
心中终于是明白,什么叫功绩!
“原来我用敲门砖打死的天骄,都算是功绩?”
“也就是说,打的层次越高,功绩越大?”
“难怪老王嘱咐我,最好是用敲门砖打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这个功绩怎么计算的......”
陈浮生内心细细琢磨,并没有表露出什么诧异。
他已经听河童提起过关于“逆巢”的见闻,所以一直以来,对于这个阿鼻集市,抱有极大的谨慎。
因为谨慎,陈浮生也保持“知而不问”的态度。
反正已经是接受了敲门砖,那么因此带来的一切因果,也应该坦然接受。
老王慢条期理地呡着茶水,似乎对陈浮生的态度,非常满意,呵呵笑道:
“你这小子,很是沉得住气。此乃绝好品质,继续保持。诸世万域皆如棋盘,你我一样,皆是棋子。”
“能不能跳,什么时侯跳。只有当你能做主,再说话。否则,一切皆是无能狂怒,有个狗屁用!”
陈浮生点头受教,仍是平静如常。
老王放下旧茶盏:“说吧,你的功绩扣除,咱们可以出手一次。说说你想怎么弄,我看看如何着手。”
陈浮生简短节说:“我有一位长辈,他的胞弟被种了‘孪血阴阳灯’。因此灵蛊存在,长辈的向上之路断绝。所以,我想诛灭此蛊。”
老王顿时呵呵笑道:
“你这小子!咱们若是在集市里,替你灭了蛊。那外面的长辈,怎么知道是你做的好事?”
陈浮生微微一怔。
他一心想完成此事,解开困局,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老王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咱们花些心思,替你将此蛊困住。然后给个东西你,你自己回去,将它戳死。”
“那么此事便圆圆满满,你得了声望,咱们也不白费一次出手!你觉得如何?”
陈浮生喜出望外,若能如此,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老王起身,负手而出,陈浮生赶紧随同。
来到集市,老王招手道:
“大伙停一停,有个神仙灵蛊,咱们一起整治整治!”
铁匠放下锤子,汤药婆停下勺,算卦道士和圆脸和尚围拢过来,齐声道:“老王你说,咱们怎么做。”
老王看向陈浮生:“灵蛊关联之物,带来没有?”
陈浮生屈指向前,指尖浮出李宏升的心血。
老王拂袖,这滴心血立刻溅起,落在铁匠面前的铁砧上。
“先用‘盘武穹力’,将之震慑。”
铁匠听了,顿时扬起手中铁锤,轻描淡写一般,砸在心血上。也无什么声音,仿佛儿戏。
陈浮生目光一凝。
虽未看出铁匠是什么手法,但那滴心血表面,居然萦动一抹“灯芯”般的虚影,竟是被一锤给砸得显形。
“神仙灵蛊,也只有八境神仙,方可对付......”陈浮生想起河童的话,再看铁匠,不免心中震骇不已。
老王却是瞧了瞧心血,又说道:
“婆子,你用‘补天法’,浇它一记,令它沉迷。”
汤药婆笑了笑,扬起汤勺。
瞬间,一抹淡不可见的流光,如水如雾,倾泄而下,全都淋在“心血”上面。
转眼霎那,心血上的灵蛊虚影,便仿佛缩小,变得有些僵固。
老王又指了指,说道:
“道士,扔个‘九鼎符’,断其因果。和尚,你结个‘菩萨密旨’,令其永不翻身。”
算卦道士笑了笑,一指点出。
瞬间一缕符光,不知从何而来,落在灵蛊虚影上,倾覆之后,灵蛊虚影变得逾发灰暗,宛若成灰。
圆脸和尚默诵一声佛陀,鼻中哼一声。
又一圈无声无形般的波及,笼罩着灵蛊虚影。虽看似什么也未发生,但灵蛊虚影又小几分,逾发衰败。
陈浮生越看越是震骇,心中除了敬佩,再无任何言语。
老王瞧了瞧心血上的灵蛊虚影,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在颈间揉了揉,揉出一抹油泥,弹到铁匠面前铁砧上。
“打一根针出来,让这小子拿回去。”
铁匠手起锤落,砰砰砰一顿乱砸。
不过片刻,那一抹油泥,居然真就被砸成一根尖细的“泥针”。
老王伸手一摄,泥针落在掌中,递给陈浮生:
“拿好,回去之后,你以全力,戳一针那人心内的灵蛊,便可破之。”
陈浮生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捏着泥针,慎重地团团施礼,满是谢意。
众人立即哈哈大笑:
“小子,快些扬名!等到了将来,或许咱们还要承你的情份!哈哈哈哈......”
笑声中,老王眯着皱纹眼,对陈浮生拂袖。
刹那。
陈浮生宛若再次坠落进光影迷离之中,不知身在何处。
恍惚间,眼前逐渐清晰,居然已经安然返回到静室。
他站定之后,赶紧凝视指尖。
果然,那根尖细的“泥针”还紧捏着,平平无奇,就像一根在污泥里泡过的锈针。
陈浮生长出一口气,有一种梦境中醒来的感觉。
“怎么样?怎么样?”
河童也是惊醒,赶快飞纵出来,围着陈浮生打转。
陈浮生简略说了说,自己去阿鼻集市的见闻,又将手中“泥针”给河童看。
“盘武穹力!!”
“补天法!!”
“九鼎符!!”
“菩萨密旨!!”
河童不断发出惊叹,却没有更多言语表达。
它连连叹息,又盯着“泥针”瞧了瞧,大松一口气:
“陈浮生啊陈浮生,你结交的这些逆巢之人,没一个是善茬......以后还是多留十万份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陈浮生也是知道这个道理。
二人的对话刚刚结束。
窗外,立刻青光毕现,似乎是穆媖折返回来。
河童遁去,陈浮生收起“泥针”迎上前。
“欺人太甚!”
穆媖脸色沉沉,带着一丝疲惫地走进来,坐到茶桌旁,目中凌厉之色不断变动,似乎在思考对策。
陈浮生低语问:“穆夫人,此去蓬莱结果如何?”
“长老会施压,将我拦了回来......此事远比我想像的严重!”穆媖暗叹,但仍是调整心情说道。
“是不是只要解了李山主的困局,便可以推翻长老会的决议?”陈浮生继续低语问。
穆媖怔了怔,抬眼看着陈浮生,强颜欢笑,说道:
“傻孩子,这些事,自然不会要你们小辈操心。我会继续说服父兄,加紧解决此事。”
陈浮生平静道:“我有一法,可解困局。”
“嗯......”
“嗯??”
穆媖顿时猛地抬头,疑惑地看着陈浮生:“你说什么?”
“我有一法,可解李山主的困局。”陈浮生说道。
“你......”
穆媖虽然难以置信,但仍是脸色感动,笑道:
“神将向上之路,难续难解......即便长老会也无能为力。我知你心意,想要尽力而为。但此事不是你所能想像的艰难!”
“穆夫人,我有绝对把握,可解此事。但只因事关重大,多解释难以说清!”
陈浮生认真说道,“我并非打诳语之人!此前所作所为,穆夫人也是看在眼中。不若让我试一试,如能成,那便万事大吉。若不成,也无什么损害。”
穆媖怔怔看着陈浮生。
她不禁想到,正是眼前这个年青人,以不可能之举,夺下龙骸灵窑,让名震天下的嫡圣萧遥铘,都为之铩羽而归。
一念至此,穆媖脸上的神色,逾发凝重。
“浮生,你真有把握?”
陈浮生点点头:“我已有决断,此法可行。”
穆媖霍地起身,神色也是带有坚决,沉声道:
“浮生,我信你为人!你说,我应怎么助你!”
陈浮生沉吟,缓缓道:
“穆夫人,此事我可立刻动手。但还是想要有关键人物,前来见证。以免留下后患,避免再次被动。”
穆媖眉头一挑,自然是听出陈浮生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山主断路之事,背后有蹊跷??”
陈浮生不多说,只是点点头。
穆媖脸色急剧幻变,不禁盯着陈浮生,脸色既欣慰,又有些讶异:“你这孩子,果然是沉得住气!!”
她说着,默默沉吟,当即立断。
再次点指心襟,取一丝心血,凝为青鸢送出。
室内氛围有些压抑,穆媖和陈浮生皆是站立不语,在沉默中等待。
约莫盏茶时间。
一声雄浑的声音,响在窗外:
“小妹,你说事关重大!究竟是何事?”
随着声音,一个魁梧的身影大步而入。
此人面貌与穆媖略有相似,虽近六旬,但却如青年豪侠般气势挥发,精力盎然,有一股锋锐气概。
此人身后,连袂而来一位老道。容貌平凡,但双目若冷电,顾盼间如鹰视,极其慑人。
“兄长,潘师兄!”穆媖上前见礼。
陈浮生也是执弟子礼,恭敬相迎。
“咦,你就是陈浮生?”穆媖的兄长穆雄信,盯着陈浮生。
身边的潘老道听到这个名字,亦是目光一凝,同样打量陈浮生。
“小子正是陈浮生,见过两位前辈。”陈浮生平静再次致礼。
穆媖当即说道:“兄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侯。请你来,是想解决山主的困局!”
穆雄信虽是穿道袍,道门出身,气质却似武夫,沉声道:
“父亲已经糊涂了!小妹,你说,想怎么做?大哥拼尽全力,也要护你们全家周全!”
说着,又看了看身边潘老道,“潘师兄在长老会的名望,你也知道,最是公正无私。我应你的意思,请他前来,一起探讨。”
潘老道淡然说道:“穆媖,你说有法,可解李松溪的困局。我受了雄信之邀前来,见证此事。切不可慌急乱救,失了方寸。”
穆媖不多说,看向陈浮生。
陈浮生上前一步,平静道:
“两位前辈,我立刻展现破局方法。希望前辈有所见证,不让李山主蒙冤受困。”
“什么......”
“你??”
穆雄信和潘老道,全是一脸诧异地瞧着陈浮生。
“小妹,你到底想做什么?”
穆雄信忍不住,握拳捶了捶手掌,“这小子虽然有些本事,早有传扬。可是,此事乃神将断路,岂是他能解决的?”
潘老道有些失望,摇摇头:“我都说了,不可慌急乱救!失了方寸,徒惹人笑话!”
穆媖脸色沉静,毫不反驳,她对陈浮生深信不疑。
陈浮生也不想就此事多辩论,只是说道:
“有一人,身上被种了神仙灵蛊。此蛊称之‘孪血阴阳灯’......”
话音未落。
“什么??”
“什么??”
穆媖、穆雄信、潘老道,皆是大惊失色。
“烛阴族神仙灵蛊‘孪血阴阳灯’??”穆媖脸色铁青,略微有些明白过来。
穆雄信和小妹自幼情份颇重,此刻略一回想,亦是脸色愤然。
潘老道却恢复了冷静,盯着陈浮生:“小子,凭你之能,如何辩得出神仙灵蛊?”
陈浮生还是不解释,一按耳边。
黑气卷出,昏死的无臂道人李宏升,仿佛木头一样,被倒在茶桌上。
“这......”
穆雄信惊诧得无以复加,说不出话来。
潘老道脸色一凝,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穆媖早就听陈浮生说过,所以并未有过多惊诧。但亲眼见到李宏升,又想起“孪血阴阳灯”,顿时杀心四溢。
陈浮生平静指着茶桌上的李宏升:
“他被烛阴族种了神仙灵蛊,导致李山主神将向上之路断绝。若能诛灭他心内的灵蛊,此事便可解开!”
穆媖不断咬牙,已是说不出话来。
穆雄信脸色阴沉至极,沉声问:
“你怎么确定,李宏升身上有神仙灵蛊?”
潘老道亦是看向陈浮生,皱眉道:
“你所指所说,皆是空口无凭。即使你所说成真,世间可解神仙灵蛊的,只有八境神仙......”
他看向穆雄信,笑道,“你觉得这小子,能解??”
此时此刻,即便穆媖深信陈浮生,即便穆雄信深信自家妹妹,也有些动摇起来。
神仙灵蛊,只有八境神仙可以对付......
陈浮生继续不理会,说道:
“解蛊之时,定有异相。所以是否真实,各位一看便知。”
“再然后,若是此蛊一解,李山主那边,必定有了反应,亦可验证此事。”
室内顿时陷入沉寂。
穆媖、穆雄信、潘老道,全都沉默不语,看着陈浮生。
说什么都无用,眼见为实。
陈浮生不再犹豫,手指一动,“泥针”显出。
众人盯着他的指尖,见到“泥针”,但却觑不出什么特异,不禁又是好奇,又是疑惑。
陈浮生涌起全身法力玄炁,紧捏泥针。
然后聚精会神,依照老王所说,缓缓向李宏升的心间扎去。
还未接近心间,顷刻,室内顿起笼罩一股大恐怖。
穆媖、穆雄信、潘老道,皆是身经百战之人。立刻惊动,难以置信地瞧着陈浮生。
此异相虽未完全发出,但已经足够证明,李宏升心间确实有古怪。
陈浮生毫无所动,继续紧守一心,将泥针深扎入内。
刹那,泥针消失。
陈浮生同样心口怦怦怦乱跳,后退一步,一眼不眨地紧盯着李宏升的反应。
室内气氛极至凝固、压抑。
所有人,全都紧盯李宏升,不放过一丝变化。
骤然!
唳~~
嘶~~
两种截然相反的鸣叫,从李宏升心膛内升起。
此刻的李宏升虽然昏死,但脸色急剧幻变,狰狞扭曲,仿佛当场变了个人。无数血色如诡异纹路,在他肌肤上浮现。
之前的大恐怖,突如其来!
咚、咚、咚、咚、咚......
在场每个人,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声声震动。
一抹血影,仿佛“撕开”李宏升的胸膛,缓缓悬浮而起。
血影中,是灯芯。
灯芯一分为二,半黑半绿,摇曳得诡异多姿,透露出令人震魂慑魄的恐惧感。
“烛阴族!孪血阴阳灯!!”
穆媖、穆雄信、潘老道,骇然后退,脸色惊恐至极,皆是如临大敌。
到得这一幕,已经无须再说什么。
孪血阴阳灯,就在众人眼前,徐徐升起。
但是,随着升势,灯芯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逐渐变得僵硬、灰败、衰落。
突然,一根长须般的灰丝,也渐渐缠绕在孪血阴阳灯上面。越缠越紧,越收越深,勒得灯芯逾发衰落。
噗~~
最终,在众人不可思议的表情下。
神仙灵蛊“孪血阴阳灯”,熄灭!
崩灭、溃散,无影无踪。
整个室内,从极度压抑的气氛里,解脱出来。
所有一切,简直如同梦境。
陈浮生一直紧盯着所有过程,直到这最后一刻,再才是如释重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老王果然是老王,所说之话,决无虚假!
几个呼吸后。
穆媖首先惊醒过来,声音发颤:
“解......解决了么?”
穆雄信握了握拳头,脸色极至凝重,缓缓摇头,不知如何说。
潘老道徐徐地吐出一口气,再次抬眼深深瞧了陈浮生,沉声说道:
“此事,我们亲眼见证,绝对真实!但,李山主是否会因此解脱,还未可知......”
话音未落。
霎那一道青光闪现而来,仍是青鸢,缭绕出穆媖父亲的模糊身影,苍劲声音大喝:
“媖儿、雄信,蓬莱受困的李松溪,身上出现神仙灵蛊的气息影踪!!福地如临大敌,但谁知灵蛊顷刻溃灭!此事,你们可知晓??”
穆媖和穆雄信相看一眼,皆是大喜过望,赶紧说道:
“父亲!此事确真,我们共同见证!还有,潘师兄也在此见证!”
潘老道也是带上笑容,大声道:
“穆老,可喜可贺啊!我亲眼所见,灵蛊被灭。若是猜得无错,李松溪山主,应是焕然一新,有了变化!”
青鸢虚影内的穆媖父亲,顿时哈哈大笑,声震屋宇:
“果然!老夫一直觉得,此事大有蹊跷!!果然,此事竟是被破解,神仙灵蛊已除。松溪在蓬莱,已经可以沟通洞天先祖!哈哈哈哈......”
穆媖和穆雄信惊喜得无以复加。
潘老道捋须呵呵微笑,但眼光,仍是不禁瞧了瞧陈浮生。
陈浮生又再暗暗松了一口气。
困局,已解!
穆媖已经转头过来,感动得难以自已,拉着陈浮生,眼中全是泪花:“浮生,此恩如同再造!我......我实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多谢!多谢......”
陈浮生颇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笑了笑。
“陈浮生,你对我小妹家有恩,那便是对我穆雄信也有恩!”
穆雄信欢喜大笑,上前来,以长辈之身致以谢意,大声道:
“此前传言你逼得萧嫡圣铩羽而归,我还难以置信。今日,实是心服口服!”
“哈哈哈......神仙灵蛊,居然因你而灭!此事若传扬,蓬莱必将震动!”
第119章 前路致远(求订阅求月票)
道门。
蓬莱福地。
某个地下殿堂的静室内。
幽幽荧光,如虚幻的玉柱符箓之影,围绕着整个静室,布满形成阵式。
玉虚灵山之主,李松溪,脸色阴沉地负手站在一根符箓光柱前,森森凛冽的目光凝视着外界,沉默不语。
李松溪身后,一身玉洁道袍的李元璧,盘膝坐地,同样是眼神若有所思,凝视着符箓光柱外。
半晌后,李元璧打破静室的沉寂,低语说道:
“父亲,长老会的权威,不容忤逆,这个道理我懂。但是,如此不闻不问,将我们困在这里,是不是欺人太甚!”
李松溪并没有回头,深深望着外面,眼神中掠过一丝痛苦神色,但仍是故作镇定,淡然道:
“此乃长老会的权力,你我皆是归属蓬莱,自然要守蓬莱的规矩。即便我是灵山之主,亦是同样。否则,道门弟子数万,如何服众?”
李元璧忍了忍,终究没有反驳这句话。他沉默片刻,又问道:
“传言,尹子鹤长老一力推动长老会列席,要替换父亲的灵山主位。会不会此次将我们禁足在此,另有他意?”
“不得妄猜!”
李松溪向后拂袖,示意李元璧噤声。然后在符箓光柱前徘徊几步,摇头道:
“此次禁足,是因为玉虚灵山管辖下的云莱州,气运有异动......若非长老会说起,我身为灵山之主,居然不知此事,也算是失责!”
“气运有异动?”李元璧一怔,不禁诧异道,“云莱州近百年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在东唐也算名城之一!怎么会有气运的异动?”
李松溪眼神中再现痛苦神色,随即消隐,暗叹一声,回头说道:
“为父沉浸于修炼感悟,时时关注洞天先祖祭祀......或许忽略了云莱州的动静,也算说得过去......”
“元璧,你要记住!此次若能拿到大荒遗川屿的凭证,你定要一飞冲天,圆满无缺地登上神将之途!懂么?”
李元璧脸色一正,沉声道:
“父亲,孩儿一定不负厚望!”
李松溪顿时欣慰,内心中掩藏的一丝苦涩,也是消解不少,带着笑意道:
“为父对你一向严格,这多年来,其实你也并未让为父失望......唉,此刻回想,你我父子聚少离多。我这个做父亲的,其实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李元璧从未见过父亲说过如此之话,不禁大为感动,立即微笑道:
“父亲,等我们出去了,咱们一家好生聚一聚。孩儿即将远赴大荒遗川屿,未走之前,让孩儿尽尽孝道......”
话还未说完。
突然一个声音阴恻恻的传来:
“出去?”
“你们父子还出得去吗?”
李松溪和李元璧,顿时怒起,循声望去。
远端的房屋阴影里,逐渐走来三个人。
当先在前的,身材不像高大,披着笼身的羽氅,眉眼极淡,衬托得此人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晦涩气质。
正是蓬莱长老会,最近风头颇劲的新晋长老,尹子鹤。
尹子鹤身后,是花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容貌不怒自威的刑司长老黄亭枫。
黄亭枫身边,却是李元璧的外公,穆媖之父穆公瑾。
“尹子鹤,你此话何意?”
李松溪恢复冷冽姿态,怒视尹子鹤。
李元璧上前一步,执礼道:
“晚辈参见黄长老、穆长老!”
尹子鹤只是冷笑一声,毫不在意李松溪的质问。
他身边的黄亭枫,沉声道:
“李松溪山主,长老会已有决议,要替换你的灵山主位。最近几日,便有调动。所以调动之前,你不得离开蓬莱。”
说着,看一眼李元璧,“此子亦是一样,无令不得擅离!”
李松溪惊诧不已,上前一步,沉声道:
“为何长老会列席,决议如此之快?我并无错责,为何要替换主位?”
黄亭枫身边的穆公瑾,脸色有些难看,同样说道:
“黄长老,决议之事,也并非立即执行!何必如此?松溪未必不能翻身再起,岂能凭借一些小事,便要武断!”
尹子鹤哈哈大笑:
“再起?他拿什么再起?世间岂有断路的神将,仍占着灵山主位不动的道理?”
李松溪脸色一滞,一时间竟是难以反驳。
李元璧听了却是惊讶失色,不禁怒道:
“谁说我父亲是断路神将?尹长老,当年我父亲的灵山之主,是与你竞逐而胜!我父若是断路,你岂不是更低一层!”
尹子鹤最恨的便是揭这个疮疤,顷刻震怒,大喝道:
“黄口雏子!放肆!!”
轰隆~~
小乘尊者之威,瞬间暴动。
李元璧只觉眼前音潮汹涌,无形无质,却又有千军万马之势,霎那震慑心魄。
李松溪踏前一步,伸袖一拂。
瞬间犹如春风化雨,将这汹涌威势消弥于无形。
穆公瑾亦是色变,但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滞,竟是忍了这口气,没有出声。
黄亭枫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松溪:
“李松溪山主,是不是断路,你明白,我们长老会列席也明白。并非冤枉,也并非欺辱。长老会屹立千年,向来是公正抉择,从无错漏,你也是明白的!”
李松溪脸色幻变,同样是强行忍住,沉声道: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已经偶有所感,仍可以继续得到洞天先祖的回应,续上道路!”
“哈哈哈哈......”尹子鹤肆意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李松溪,“世间断路神将,岂有续上的道理??”
“李松溪,你说出此言,也不怕贻笑大方!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李元璧听到交谈,不禁脸色苍白,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受困,却隐忍不发。万万想不到,父亲居然真是前路已断!
他顿时茫然无措,但听到尹子鹤的狂笑,又再怒不可遏,昂首上前一步,看向自己的外公,沉喝道:
“穆长老,我父修为精湛,当年天赋绝伦。虽说断路难续,但未免没有焕然一新的机会!”
穆公瑾有心想帮,但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用,不禁黯然摇头。
尹子鹤冷眼瞧着李元璧,凛冽语气道:
“李元璧,你此前已经失了一次争夺灵窑的机遇。虽说玉虚灵山之事,蓬莱不过问。但你的天赋资格存疑,因此长老会决议,不会给予你参与大荒试炼的凭证机会!”
“什么??”
李松溪和穆公瑾,同时惊诧。
“尹子鹤!你这小人!想要对付我,尽管过来,我李某何惧?为何要连累元璧?以他的资质,在蓬莱亦是首屈一指!此前长老会已有决议,赐下凭证,怎么说变就变?”
李松溪犹如护崽的困兽,双目胀红,仿佛噬人一样盯着尹子鹤。
穆公瑾亦是看向黄亭枫,沉声道:“可有此事?”
黄亭枫视若无睹,什么也不说,闭口不言。
尹子鹤哈哈大笑,笑得面无表情,同样盯着李松溪,一字一句道:
“你早应该明白修行界的道理。如今你已庇护不了他,你有罪,他自然也会受连累。明白么?”
李松溪的脸色铁青,双掌握得喀嚓响动,紧紧咬牙,看了看尹子鹤,又看了看黄亭枫:
“我愿意承受替换灵山主位的责罚!但请长老会再议,给予元璧前往大荒遗川屿的凭证!”
“父亲!”李元璧上前一步,站在李松溪身边,“孩儿与你同进退!如若灵山替换,大不了再图奋进,哪里去不得?何必纠缠于此!”
李松溪回过头,眼神中满是感动,但却又摇摇头,示意李元璧噤声。他看向穆公瑾,执礼道:
“穆长老,此乃我求恳蓬莱的最后一件事!还望长老会能够通融!此事若定,我立刻离开玉虚,终于不踏半步!”
不等穆公瑾表态,尹子鹤沉喝道:
“妄想!李松溪,你还是不要挣扎。你的前路已断,灵山主位被换是必然!岂有拿来交换的道理?”
穆公瑾暗叹一声,正想继续说服黄亭枫,给予方便。
突然!
整个静室的范围内,忽如其来大恐怖!
所有人霎那惊悚,全都后退一步,如临大敌。
“父亲!!”
李元璧离李松溪最近,感应最深,不禁骇然大叫。
此时此刻。
李松溪仿佛被什么禁锢了一样,从他的心膛正中,一抹淡淡的血影徐徐升起。
血影中,是一个仿佛灯芯般的虚影。
灯芯一分两半,半黑半绿,极至诡异。虽是虚影,但宛若实质,令人魂魄震慑。
“孪血阴阳灯??”
黄亭枫、穆公瑾,双双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尹子鹤的脸色阴沉如暗,脸上的惊诧比任何人都深。
“为什么灵蛊曝露了?”他内心疑惑万千,同样不敢相信眼前之事。
“孪血阴阳灯......孪血阴阳灯......”李松溪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震惊的一个,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与传说中的神仙灵蛊相联。
但同时,他的心也沉到谷底,明白此蛊的背后阴毒和含义。
大恐怖氛围突如其来,实在太快,所有人都是猝不及防。
围绕静室的符箓光柱,顷刻被恐怖气势压得粉碎。
地面上,无数符箓光华喀嚓迸现。
此乃蓬莱护山大阵,受到惊扰之后,生出的反应。
“神仙灵蛊,非同小可,快请太上长老!”
黄亭枫震惊的同时,立即毫不犹豫,当即准备发出警报。
骤然!
所有人又再瞠目结舌。
传说中烛阴族的神仙灵蛊,居然一丝丝熄灭、溃散、化为虚无。
最终,在所有人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
黄亭枫和穆公瑾面面相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松溪是最先受到震惊的一位,亦是最先清醒的一位。
他从极至惊诧,突然转为极至惊喜。
在孪血阴阳灯消失的霎那,李松溪突然闭上双眼,毫不犹豫地盘膝坐下。
仅仅只是呼吸一瞬。
另有一股巍巍高不可攀,几乎凌压一切,鼎盛绝伦,让所有在场道门修行者都为之心颤,身不自己的气息,从遥远方向挥洒而来。
“洞天先祖!!”
黄亭枫和穆公瑾,从面面相觑转为相顾惊诧,顷刻又是极至的清醒过来。
“松溪的前路续上了!!洞天先祖有回应!!”穆公瑾喜不自胜,突然大吼。
黄亭枫在讶异中,转头看了看尹子鹤。
尹子鹤此刻已是呆若木鸡,堂堂长老尊者,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气神,完全处于茫然中。
“李松溪山主的断路已续......穆长老,可喜可贺。”黄亭枫转头又看向穆公瑾,带着勉强的笑容说道。
穆公瑾此刻已经是惊喜万分,哪还顾得上什么察言观色,立即放声长笑:
“哈哈哈哈......我要赶快通知长老会,此事乃是大事!!不可耽误!!”
他毫不迟疑,瞬间化为青光遁去。
黄亭枫咬咬牙,暗叹一声,也是赶快遁身而去。
“父亲!”
李元璧且惊且喜,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所有人的反应可以看出,父亲的断路,居然奇迹般的续上了。
洞天先祖的回应,绝无虚假!已然成真!
“哈哈哈!元璧,为父已经知道了,发生何事!”
李松溪从祭祀洞天先祖的感悟中,骤然睁眼。
他周身的气势,凛然大作。
如同焕发新生!多了一层从未有过的辉彩和自信!
“元璧,走!回山!”
李松溪长身而起,目光望向外界,沉声道:
“有些恩怨,终须了结!回山再说!”
他牵起李元璧,大步迈过尹子鹤,竟是看也不看一眼,瞬间化影而去,急如闪电。
转眼片刻,整个静室里,就只剩下尹子鹤一人。
他的脸色阵青阵白,时而像是失魂落魄,时而又是咬牙切齿。心中烦闷得无处倾诉,几乎要当场炸裂。
“怎么会这样?怎会如此变故??”
尹子鹤双目通红如滴血,大吼一声,亦是遁身而去。
......
......
玉虚灵山。
穆媖的待客小厅内,一片喜气洋洋。
“真是年少出英杰!唉,我们这些长辈,老了老了,已经赶不上你们年青人的步伐......”
穆雄信又笑又叹,但目光中全是欣赏,看着静静就座的陈浮生,笑问道:
“我确实是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窥探出神仙灵蛊?又是如何......呵,先不说如何诛灭,此事我问得唐突,哈哈哈......”
潘老道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看着陈浮生,突然说道:
“一些传言中,说你的占卜问卦之术,世所罕见。难道?窥探神仙灵蛊,与之有关?”
陈浮生谦虚地笑了笑,顺着说道:
“潘长老,我确实略懂一些占卜问卦。偶然发觉李宏升有异,因此追踪,察出一些端倪。”
穆媖一边烹茶,一边笑盈盈道:
“你们莫要为难浮生。所谓占卜问卦,自然不能说尽说明。此事有关天机,若是详细解释,不免伤害到他的根本!”
穆雄信和潘老道,都不算是精通占卜的人,听到此言,即使心中有万般疑惑,也是不便多问。
二人笑呵呵打岔几句,不再谆谆追问。
“神仙灵蛊......啧啧,居然下了如此大的本钱!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穆雄信虽然是笑言,但脸色却隐隐有怒,摇头道:
“若非是陈浮生到了云莱州,闯了玉虚灵山,此事恐怕永久隐埋,直至全然发作,遗恨晚矣!”
潘老道微微点头,但对于此事,却不好评论。
穆媖也是不想再说这个心头刺般的事,勉强笑道:
“先喝茶,如若父亲所说即时,山主和元璧,应是在赶回的路上......”
话音刚落。
一声惊天动地般的长啸,声振四方,滚滚而来。
“是山主!”
“山主!”
“山主和小师兄回山了!”
立刻又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叫,以及恭迎的声音。
穆媖和穆雄信相看一笑,笑着迎接出去。
“夫人!”
“娘!”
李松溪和李元璧,已经是遁影落下,双双并肩进来。
“娘,外公告诉你了吗?今日之事,着实是惊心动魄!孩儿说与娘听......”
李元璧抢着说道,心有余悸,却是满脸欢喜。
“夫人,我已知为何会发生断路的困局!”李松溪一边说,一边缓步而入。
穆媖笑道:“你们父子,都莫说话。先看看是谁来了,拜见恩人要紧!”
“恩人?”
“恩人?”
李松溪和李元璧,同时愣住。
当迈进客厅,父子二人皆是意外,齐声道:“陈浮生?”
陈浮生微微一笑,站起施礼。
潘老道捋须坐着,笑道:“李山主圆满归来,可喜可贺!”
“潘师兄!”
李松溪立刻前来见礼,看了看陈浮生,又看了看潘老道,心中疑惑,转眼望向穆媖:
“夫人,这......”
穆雄信顿时哈哈笑道:
“松溪,若不是陈浮生帮你诛灭了神仙灵蛊,恐怕你父子二人,还困在蓬莱,不得安生!”
“什么??”
李松溪和李元璧震惊失色,双双转头看向陈浮生。
......
......
在玉虚灵山的阻隔之外,另有一处幽涧松林环绕的小山坳。而在这小山坳内,巨岩嶙峋遮掩间,显出一个洞窟。
此刻。
陈浮生和穆媖一起,站在巨岩洞窟外,沉默眺望。
“当初,玉虚灵山未立之前......姜师兄,曾经在此地隐修......”
穆媖眉眼间,满是追忆神色,一时黯然,一时若有笑意。良久后,叹息道:
“他拜入蓬莱后,选择此处为修行地......后来,从此地离去,了无音讯,从此天隔一方......”
“浮生,你若想知道师父的过往,可进去看一看。”
穆媖说着,怔怔出神,瞧了洞窟最后一眼,再无什么可说。转头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浮生默默站了片刻,踏步而下,进入洞窟内。
此洞不知被荒废了多少年,已经残旧。但某些地方,仍然可见整理过的痕迹。
修行者居住洞府的原状,依稀还保留着,历历在目。
陈浮生心中思潮起伏,缓缓踱步,逐一观看。
当前一面石壁上,写着一排已经模糊的大字:
“蓬莱姜伯通......”
“长生问仙路......披荆斩棘而行......道中求道,心中问心......举世茫茫,叩问前尘......”
模糊字句,有些断断续续。但笔迹如游龙,锋锐大气,确实是陈浮生熟悉的先师字迹。
他呆呆站在这面石壁前,一时间,竟是百感而生,目中已有泪光。
在字迹的最后,另起一排小字,但写得凌乱。显然是写的时侯,心情极度复杂。
“诸事已决,此情可断......吾求道三十年,从来不悔。今日,亦是不悔......”
陈浮生正在看着这一行小字,却突然自后背里,飘浮出一粒极微弱的清光。
瞬间宛若蚊蝇,落入字迹里,消失不见。
“咦?”
河童诧异地遁身出来,瞧着消失的一粒清光,喃喃道:
“你师父,居然还有最后一抹残余精魄,留在卦幡里......难道他想过有一天,还会回来?”
随即,河童又摇摇头,说道:“我明白了,这是他的最后一缕执念......或许多年后会消失,但如今,却是故地触及,因此溃散出来。”
陈浮生怔怔说道:“我师父......这是,再无存在了么?”
河童叹息道:“从此时此刻开始,他已是再不存在......你也莫多想,世间修行者,若求不了长生,皆是如此......”
说着,河童也不便多说,又再遁去后背。
陈浮生站在石壁前,眼神恍惚,怔怔看着这最后一抹字迹,这最后一缕执念的消失处。
如此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幕幕图画。
宛若时光,在眼前挥洒、萦动......
......
乡村外,十几岁的男孩,偶然遇见一位道人,随即好奇跟上......最终,踏上了前往蓬莱的路途......
从此,他拜入蓬莱,修行道术,求神问仙......
多年后,蓬莱六子之名并起,相互竞争......
“我叫穆媖,你叫什么?”
一个秀美却有飒爽气质的女孩,好奇的问。
“我叫姜伯通,你应该喊我姜师兄......”
当年的男孩,已经是变成雅致如玉般的道人,微笑说道。
“我父亲说,你有神将之姿。要我多跟你学学,哼,我兄长肯定比你厉害!”
女孩不服气,转身便走。
雅致如玉的道人,微笑看着女孩走远,想了想,还是跟上。
又过数年,某个险境内,蓬莱弟子失散,慌忙无措。女孩背后是穷凶极恶的噩孽在追逐,她大喊:
“姜师兄,救我......”
符箓从天而降,法力纵横,姜师兄奋勇而来,冲开了噩孽的包围,拉起女孩,险之又险的逃离......
又一个月夜,女孩站在树梢上,望着高空圆圆的月色,喃喃道:“姜师兄,祝你踏破灵官境,登上神将......”
“多谢。”女孩身后,突然出现姜师兄,微笑致意。
女孩羞得满脸通红,迅快逃离......
又是一年,女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气质更盛。但却站在山峰上,远望前方,忧愁低语:
“姜师兄,希望你安然无恙......救人虽要紧,但一定要保重,安全归来......”
在某个秘境中,一位蓬莱道人仓惶奔逃,背后是姜师兄在苦苦支撑,已经是浑身浴血。
“走啊!莫回头!快走!!”姜师兄奋力大吼,再次冲进后方的妖兽与噩孽战阵中。
逃离的蓬莱道人满脸是泪,悲泣道:“伯通!!”
轰隆震动中,秘境环境剧烈坍塌......
数天以后,女孩站在父亲面前,满眼是泪,颤声道:“姜师兄,已经救不了么......”
威严的父亲沉重点头:“媖儿,他的路已断,终生无望......你与他缘分已尽,以后,或许不能再见!”
“不!!我说过,我会嫁给他!!”女孩决然拒绝,悲伤离去......
多年后,逃离秘境的蓬莱道人,已是神将身份。却在一个荒山处,意外见到落魄的姜师兄......
“伯通,与我回山!穆媖一直在等你,你为何要避着她?”蓬莱道人惋惜地追问。
姜师兄已是年华老去,风采不再,背后是个背篓,里面装着一个熟睡的婴孩......
他回过头,望着追问的蓬莱同门,微笑道:
“天下无处不修行,我捡到这个孩子,定当好好培养......此生,我并非断路,而是焕然新生!”
说着,头也不回,消失在远方......
又过数年,已是逾发苍老的姜师兄,看着在山坡上苦苦熬炼的男孩,脸上满是溺爱。走上前去,递上一把铁剑。
“此剑与你有缘,但你要想握得稳,必须更加刻苦修行。浮生,你愿不愿?”
“师父,我愿意!”男孩一直喜爱这把铁剑,立刻抱在怀里,欢呼雀跃。
姜师兄笑着抚了抚男孩的头发,低语道:
“修行之路,披荆斩棘,要有无畏心、不屈心!师父已经老了,或许看不到你将来成就。但是,我在之时,必当倾尽所传!”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铁剑,又再跑去锻炼......
悠悠岁月,漫漫荒古......
夕阳下,老道背着卦幡,手中牵着负剑的男孩,渐渐走远,越走越远,消失在前途茫茫的远方......
第120章 无名之辈(万更求订阅月票)
清风徐徐。
松林苍翠间,白雾缭绕,宁静安然。
陈浮生盘膝坐在洞窟外的青石上,吐纳调息,心无杂念。
他已经在此坐了一天一夜,洗净心神之后,便要踏上征途,前往大荒遗川屿的前礁之地。
约莫数个时辰后。
一个紫袍道服的中年道人,飘然而至,站在陈浮生身边。
“遥想当年,我们一群求道的雏子,拜入蓬莱门下。恍惚嗟叹,岁月无情,已是四十余年光景......”
李松溪负手而立,眼神中亦有感慨之色,静静望着前方那个洞窟。半晌后,回过头,对陈浮生说道:
“当初的蓬莱六子,若要说天赋资质,姜师兄必定首屈一指。只不过,往事已矣......有人留在尘世,继续前路。有人泯然于众,从此无踪。有人烟消云散,魂魄归兮......”
陈浮生坐在青石上,沉默聆听。
李松溪说完之后,叹息一声。然后隆重施礼,真挚地说道:
“浮生,多谢你的大义大恩!”
“神仙灵蛊,若要诛除,必定是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如此大恩,李某铭记心中。将来之日,但有差遣,必不背忘!”
陈浮生还以礼数,平静说道:
“我来玉虚灵山,是寻找先师当年的过往,以慰先师抚育之情。其实在来之前,我并未想到,会遇到如此波折。”
“李山主无须多礼。此事若是溯源来说,也与我有关联。当初我得罪了嫡圣萧遥铘,尹子鹤谋害玉虚,多少也有嫡圣的影响。”
李松溪抬起头,远望山影,点头道:
“你与嫡圣的结怨,我也算是亲身经历过。但未想到,萧遥铘所说灭绝一切因果,居然如此肆无忌惮。”
“云莱州的气运异动,我已经略微有些查明。根据你所说的刘公子,以及周围数十人的底细,我约莫知道尹子鹤到底想干什么。”
“天外灵丝,其实是与神仙灵蛊有些关联。尹子鹤凭借从我身上掠夺的血脉精华,再加上云莱州的关键子民,可徐徐铺展,逐分逐分地侵吞气运。”
“无论我是否被剥夺灵山主位,还是有旁人来接管玉虚。此地的气运便不再归属灵山,而是全都导向了尹子鹤自身。”
李松溪说着,轻哼一声:“他妄想凭借此举,再次恢复尊者修为!若不是你来到云莱,恐怕已经被他得逞!”
陈浮生微微点头,经过推断,此事已经真相大白。
“尹子鹤的谋害,极其毒辣,甚至野心之大,几乎可以说超过他自身能力。”李松溪看向陈浮生,又再说道。
“如此谋算,单凭尹子鹤一人,是不可能做到。所以其中,有嫡圣萧遥铘的影响,也有几个我心中知道的蓬莱中人!”
“不过,我既然已经恢复修行,前路续上。坐守玉虚,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陈浮生听完李松溪所说,站起身来,致礼道:“云莱和玉虚之事,既然李山主有了应对,那便再无后患。”
“诸事已毕,晚辈也该走了,就此告辞!”
李松溪赶紧说道:
“浮生,你如今的成就世所罕见!年青一代之内,你亦是个中翘楚!何不前往大荒遗川屿?”
“你若有意,我可联合穆长老父兄二人,替你恳求蓬莱长老会,求一个大荒试炼的名额!”
陈浮生微微一笑:“多谢李山主的好意。求恳之事,也不必了。我有自己的路,也惯于独行,还是想自己走。今后若有什么难处,再找李山主也不迟。”
李松溪暗暗一叹,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年青人的品性,多说无用。立刻从怀中,取出两个小巧玉匣,递到陈浮生手中。
“大恩不言谢!但我和穆媖,还是有些东西,要交到你手中。”
“此玉匣,可以储物。第一个里面,乃是姜师兄当年的遗物。穆媖一直留着,也一直想交给姜师兄的传承弟子......”
“第二个玉匣里,乃是百份气运丹朱,你收下。修行之路,无论炼丹还是自用,气运丹朱不可或缺。”
“除此之外,还有十份星尘陨炁。虽说比洞天星尘略差些,但亦是符箓之术不可或缺之物。你擅长符箓,以之炼成真符,威力必增!”
陈浮生微微一怔,但也是坦然接过收下。
李松溪长叹一声,又再慎重施礼,缓缓道:
“嫡圣萧遥铘必定还是会对你不利!前程远路,多加保重。若有急难,玉虚灵山必将是你的后盾!”
“浮生,你身上也有隐私秘密,我和穆媖,不便大张旗鼓地送你。所以,一路安好。将来之日,再行一聚!”
说完,李松溪袍袖一拂,告辞离去。
陈浮生默默收好两个玉匣,再次回望一眼洞窟,转身便要离开。
突然,不远端雾缈中,潘老道现身而来,显得焦急。
“陈浮生,暂且留步!”
潘老道迅快而来,有些埋怨地瞧了陈浮生一眼,说道:
“唉,你要走,怎么不说一声?若非我拿出长老的架子,穆夫人都不愿告诉我,你在此静修!”
陈浮生也不知这老道,追来是何意思。见礼之后,也不多话,瞧着潘老道。
“陈浮生,关于你的惊艳修为,我已经酌情,上报了蓬莱长老会。”
潘老道继续说道,“当年你师父被放逐出门,蓬莱长老会得知你的情况后,又将姜伯通收录门庭内。如若百年轮回,他仍有福缘,还是可转世为人,归入蓬莱门下。”
陈浮生一怔,但仍是施礼,谢过潘老道的好意。
潘老道捋着长须,微笑道:
“还有一件好事!我已经得知,长老会决议里,愿为你重新正名!将你列入神嗣寰榜榜上,并有意赐下大荒试炼的凭证!”
“陈浮生,你可愿否?”
“有意赐下?”陈浮生听了,淡然一笑,“潘长老,如此所说,是不是我还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受赐?”
“当然!”
潘老道正色道,“你归入蓬莱门庭,前往大荒遗川屿,参与榜位竞逐。如若最终能大功告成,所获的‘万劫人皇诏’,必须交由蓬莱处置!”
陈浮生还是微笑道:
“也就是说,我答应了上交‘万劫人皇诏’,便可以得到蓬莱的重新正名?也能受赐大荒试炼的凭证?”
“对!哈哈哈......”潘老道捋须大笑,“你是我仅见的天骄俊杰,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如此好事,岂有不受之理!”
陈浮生淡然说道:“潘长老,我要是不接受呢?”
潘老道的笑声戛然而止,顿时皱眉,疑惑地盯着陈浮生:
“你说什么?不接受?”
“陈浮生,你是不是没听明白老夫所说?只要你归入蓬莱门庭,便有极大好处,切不可盲目自负!”
说着,潘老道又再苦口婆心地劝道:
“陈浮生,世所皆知,你得罪了嫡圣萧遥铘。此事无人可解,唯有归入蓬莱门庭,才可以缓和商榷!”
“你要知道,萧嫡圣乃是名震天下的圣王储君!你得罪了他,就算有门路去往大荒遗川屿,也必将受到他的知交故友谋害!”
“即便你不去大荒遗川屿,前途漫漫,普天下皆是荆棘。嫡圣交流甚广,门生故旧之多,非你所能想像!”
潘老道沉声道:“所以,你要清楚明白。只有回归蓬莱门庭,你才有名门之身份。长老会亦可进入斡旋,缓和你和萧嫡圣的仇怨!懂了么?”
陈浮生想了想,平静问道:
“潘长老,我想请问。尹子鹤得了萧嫡圣的授意,暗中谋算云莱州,戕害玉虚灵山之事,长老会如何决议?”
潘老道一愣,脸色有些难看,不悦地说道:
“你懂什么?长老会的决议,自然有其考量。你们这些年青一代,只须精进修行,不可妄图猜测非议!”
陈浮生再次笑道:
“既然我亲身经历的玉虚之事,长老会都未能有公正决议。那么将来之事,潘长老又如何能知,蓬莱一定会撑住我?”
“嫡圣一心要灭我的因果,潘长老又怎么能肯定,蓬莱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潘老道顿时脸色阵青阵白,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说。
陈浮生也不多谈,施礼道:
“我有我的路,回归蓬莱门庭之事,暂且不提。至于大荒遗川屿的凭证,我也会自己争取,多谢潘长老的好意!晚辈心领!”
“告辞!”
说完,也不等潘老道回复,立刻纵身而去。
“这......”
“唉......”
潘老道呆立半晌,顿了顿足,脸色复杂地离开。
......
......
一路前行。
陈浮生趁着还有些时间,在路途上时而休整,琢磨炼丹与炼符之道,又增添了一些宝贵的经验心得。
李松溪赠予的“气运丹朱”、“星尘陨炁”,确实是极其难得的佳品。以之炼丹炼符,获益匪浅。
如此渐渐向东,不知不觉,五天之后,陈浮生已经来到了东海岸边。
海风呼啸,浪翻滔天,眼前一片茫茫无边。
这个世界的东海,远非陈浮生所能想像。只觉接天接地,海潮汹涌起伏,恢宏大势广阔无垠,浩瀚悠远。
眺望感慨之后,陈浮生取出“遗川前礁传图”。
然后依照姜泥母亲所说,法力玄炁涌动灌注,待到传图之纸上光芒迸现,立刻将之震碎,洒向前方。
呼~~
宛若有无形大风吹过,有尘沙弥漫,岩石嶙峋纵横。
传图洒落的前方,立刻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虚幻“门户”。沙砾与碎石铺就,仿佛台阶,直入其中。
陈浮生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立即迈步踏上。
瞬间,穿进“门户”之内,一切消失无踪。
眼前依然是光影纵掠,宛若时光流转,风声隆隆,海潮气息萦绕深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浮生的视线逐渐清晰,已经脚踏实地。
他立即放眼望去,不禁为之感慨。
此时此刻。
他处身之地,是一片广阔得令人咂舌的礁石岛屿。
虽说是岛屿,但广阔的地域里宛若平地,并未有多少起伏。
眼中所见的范围里,是一座座仿佛孤岩耸立的石台。
有的石台上面,坐着人影。有的石台上面,空空无也。
整个广阔的礁石岛屿尽头,依然是大海滔滔,浪翻潮起数丈高。风声呼啸,水浪掀天,一阵阵喧嚣轰隆。
“这里就是遗川前礁之地?”
陈浮生缓步前行,依稀可见周边的孤岩石台上,确实是坐着不少年青的修行者。
各形各貌,特色俱有。皆是年青之辈,朝气蓬勃。
有的人在闭目静修,有的则是对陈浮生的到来视若无睹。更多的,则是眺望而来,充满着警惕或好奇。
“难道一人选一个石台?”陈浮生也不知道什么规矩,看了看周围,也选择一个石台纵身而上。
石台上,范围不算小,平平整整。
除了有一个石龟,再无其他。
陈浮生瞧了瞧眼前的这个石龟,可见石龟背上,刻着一个“征”字。然后一个模糊掌印,印在字迹上。
陈浮生微微皱眉,但仍是按心中所想,将手掌覆盖在“征”字上面。
果然!
瞬间,石龟仿佛活了一样,口吐人言:
“落榜之人,前礁第五百九十七位。”
“明日清晨,前往前礁尽头,登上海潮石阶,竞逐向前。”
“若能走完海潮石阶,便可获取大荒试炼凭证。”
话音止歇,石龟又仿佛石头一样,寂寂无声。
但这个意思已经很明了,陈浮生抬眼远望。
可见礁岛尽头的方向,波涛汹涌之上,确实是有一列列宏伟的“台阶”,依次向前向上,直入浓云如雾之内。
他再次转眼瞧了瞧周围,在这石台上,站得高也看得更远。有不少年青修行者和他一样,待在石台上,等待时间。
“第五百九十七位......看来落榜的无名之辈,并不算少......”
陈浮生微微一笑,平静地坐下,心无杂念,静侯明日。
弹指一夜,已然过去。
陈浮生睁开眼睛。
可见周围石台上,已经少了许多人,看来都是前往礁岛尽头的“海潮石阶”。
他也不再犹豫,纵身而去,急速向前。
待到尽头,海风与潮浪交缠而来的轰隆大势,响彻耳边。
在他的前方,一个仿佛远古巨石的大台阶,被云雾潮气缭绕,狰狞嶙峋竖立。
陈浮生毫不犹豫,飞身而上。
站定之后,可见巨石阶上,范围超过几丈。四周皆是凝如实质般的云雾潮气,仿佛遮幕。
如若再向前,便又是一座同样的升高巨石阶。
但却被一道浓厚的水浪“墙壁”挡着。
一阵阵压抑而窒息的气势凛冽而来,似乎存在某种禁制,并不能就此向前。
陈浮生默默估算一下,要是法力全开,一剑斩去,可以斩断眼前的水浪“墙壁”。
但这样做?或许不合规矩......
他正在沉思,突然身后,传来大喝:
“谁敢抢某家的登阶之路!!”
一个身材魁梧,气势雄浑的年青修行者,手提一柄开山大斧,仿佛噬人猛兽一样扑了过来。
“兵家?三境修为......”
陈浮生一眼便知,眼前是个兵家的修行者。
他念头一动,顷刻一剑递出。
甚至连焚天剑意也无须驱使,仅凭铁剑本身的威慑,再加一些法力涌动。
“啊......”
猛扑而来的兵家修行者,难以阻挡陈浮生这一剑,便被打落巨石阶下,不知所踪。
“嗯,有点弱......”
陈浮生摇摇头,收剑遥望。
还未回过神来,又有一个猎家的修行家,大喝而来,张臂就是无形箭。
陈浮生看也不看,一剑递出。
依然是一样,这个猎家修行者更是挡不住,霎那便被斩落巨石阶下。
轰隆~~
前方阻隔的水浪“墙壁”,突然升起,露出前进方向。
“原来如此!”
陈浮生毫不犹豫,纵身上前,果然是又上一层,到了另一座巨石台阶。
到此,他已经明白规矩。
只要胜了挑战,便能依次向前,竞逐登顶。
未过几个呼吸之后,又有修行者前来争夺台阶。陈浮生平静出剑,一剑一个。
约莫两个多时辰后,他手下毫无敌手,接连登阶,一口气连上了一百多层巨石阶。
当来到心中所数的第一百九十多阶,陈浮生登阶而上,顿时微微一怔。
此石阶上,居然已经有人。
“现在我变成挑战者?”陈浮生微微一笑,也不喧哗,上阶之后,便是一剑。
那个先来的年青修行者,正在自负等待,未想到来者居然不吭声,上来就战。
他正要使出手段,却突然警兆大起,只觉眼前一剑凌厉绝伦,根本挡不住。
“啊......”
惊叫声中,此人落下石阶,不知所踪。
陈浮生前方的水浪“墙壁”又再打开,他立刻继续向前。
如此踏上了挑战者的位置,陈浮生还是挡者披靡。甚至由于是挑战者,进展更快。
约莫又是数个时辰过后,他已经来到了第七百多阶。
依然是一样,石阶上仍然是有人先到。
陈浮生刚准备起剑,那人回头一望,惊叫:“是你?”
“嗯?认识我?”
陈浮生瞧着眼前此人,却感到陌生。
“你,你,冥狱黄泉小千路,我见过你的凶威......不打了,打不过,打不过......”
这个年青修行者一脸苦笑,自觉放弃,纵身跳下。
轰隆,前方水浪“墙壁”再开,展现前路。
“这样也行......”陈浮生无言,但仍是按规矩办,继续向前登阶。
从踏上七百阶开始,遇到的对手,有的放弃,有的应战。但陈浮生还是轻松渡过,仍是没有敌手。
直至一路畅通,又是数个时辰后,陈浮生已经进无可进,待在最后一块巨石阶上。
在他的前方,仍然是水浪“墙壁”阻隔,但却没有前路。只剩下一个漆黑高森的“隧道”,无声无息。
“嗯?打完了?”
陈浮生瞧了瞧四周,并无挑战者前来。
但他也不着急,干脆盘膝坐下,静静等待。
......
......
此时此刻。
在这片广阔前礁岛屿的尽头,滔滔海潮起伏中,悬浮着一个仿佛楼阁般的建筑。若隐若现,缭绕着云雾霞光。
楼阁内,是一间装饰精致的厅堂。
五张高背黄金座椅,环绕着一方桌案。
座椅上,尽皆坐着气势凌人,浑身笼罩于辉彩中的身影。各人皆不见容貌,但外露之势,却像在凛凛争锋。
“时辰已至,海潮石阶竞逐的结果,应该是出来了。”
居中的黄金座椅上,盘踞的身影淡然说道。
“都是些落榜的,可堪栽培的种子并不算多。哪家先挑?”居东座椅身影笑道。
“你们中州神都、东唐神都,每年都先挑走了最优秀的几个。今年,应是轮到我西晋神都了吧?”
西侧座椅上的身影,语气若金铁交鸣的说。
“哈哈哈......西边的,我们五大神都挑选落榜者,年年皆是以战绩论优。不过今年不同,先不论战绩,论眼力和运气!”居南座椅上的身影,声音老气的说。
“都按规矩办。今日是哪一条通道最先到达?”中州神都的使者问道。
“南方的通道最先到达,似乎是蛊门的弟子。”东唐神都使者笑道。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选这小子!”南楚神都使者打了个哈哈,一指点在桌案上。
顿时,桌案图影中,一粒光升起,被他收入掌中。
“唉,此次海潮石阶竞逐,似乎是这个蛊门弟子最强!可惜可惜,被你们挑了先!”西晋神都使者摇头惋惜。
“好了,优先的已经挑走。剩下的,各凭眼力吧。谁先来?”中州神都使者问。
“北边的,你怎么不出声?”南楚使者问。
“我再琢磨琢磨,你们挑吧。”北秦使者瓮声说道。
“我选这个,猎家的落榜者,有些潜力。”
“好,我选这个,符箓术不错,我挑走了。”
“这个,以及这个,我挑走了,哈哈......”
一轮挑选之后,四个使者尽皆满意。但随即又齐齐看向北秦使者,诧异的问:
“北边的,怎么不挑?”
北秦使者沉默半晌,指了指桌案上的图影:
“这小子无门无派,到底是什么来头?第五百九十七位到达,却拿了个头名?”
四个使者皆是一笑,其中南楚使者取笑道:
“但凡是三百位以后到达的,全是无名之辈,又有什么好琢磨的?你要就挑,不要就弃之!每年落榜的多不胜数,何必花心思!”
“北边的,这些无名之辈,已无任何潜力可言。即便在海潮石阶里抢了先,挑到大荒遗川屿,又要现原形!比不过名门大派的种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懂的!”
北秦使者呵呵瓮笑,仍是指向陈浮生所在的石阶:
“虽说他是无名之辈,但说不定我今次的运气好!我就挑他,第五百九十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