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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殷浔     月鸣渊txt下载     月鸣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情葬锁清城(三)

    沈玉清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沐阳,却等来了沈夫人,她的生生母亲。

    她依旧美艳动人,风姿绰约,一如沈玉清小时候的记忆里那般年轻貌美,可以说,沈玉清拥有绝美的皮囊,绝大多数要归功于她有一个美丽的娘亲。

    这个锁清城尊贵无比的城主夫人,是她的母亲,本该是她最亲近的人,却让她觉得如此的陌生。

    十二年了,为了表达对小女儿的怜惜与愧疚,也为了小女儿能够平安顺遂的长大,整整十二年来不曾看过她一眼的女人,对她来说怎么会不陌生?

    如今这个女人如此突兀的站在了她的面前,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玉清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女人是为了她而来的,但是不得不说,即便是知晓女人的别有用心,沈玉清还是在心底偷偷乐了一下。

    “清儿,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沈夫人坐在她的身边,温声开口问道,沈玉清却因为她的靠近不自觉的退了退。

    沈玉清看了看沈夫人,不咸不淡的说:“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对沈夫人来说,有什么区别?”

    沈玉清承认,她说的是气话,娘亲肯来看她,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她骨子里倔强,做不到毫不介怀,本想控制自己的,谁曾想一开口,就满满的都是怨念。

    沈夫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什么沈夫人啊,我是娘亲,太久不见,连娘亲都不会喊了。”

    “是太就久了,以至于我都忘了,原来我也是有娘亲的人呢?”沈玉清自嘲一笑,“不过忘了也没关系,沈玉清没有娘亲,也照样可以长大成人,娘亲这种东西,有或没有,于沈玉清而言没有区别。”

    “咳咳……”沈夫人尴尬的咳了咳。

    “沈夫人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待会乳娘回来,又得费尽心思去借东西招待您。委屈您倒不是问题,我就是担心因此害乳娘操劳。”

    沈玉清下了逐客令,但凡是了解她的人,都会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口不对心,沈玉清不善撒谎,每次说谎,她的眉毛都会不自觉的蹙了蹙,手会不自觉的绞着衣袖。

    这是很明显的动作,可惜沈夫人是不会注意到的,一来她并不了解沈玉清,而来,她心里装着别的事,注意力从头到尾都没集中在沈玉清身上。

    沈玉清的言语里句句带刺,听得沈夫人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但是为了成事,她忍下了内心的委屈,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不不,清儿,娘亲的确是有事想要和你说。”

    见沈玉清要离开,沈夫人急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说。

    沈玉清与沈夫人对视了良久,重新坐回座位上,等待着她说。

    “那个,清儿,娘亲这次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沐阳公子的事。”

    “嗯,然后呢?”

    “娘亲知道清儿喜欢沐阳公子,沐阳公子对清儿也有情义,只是,你知道吗,其实颜儿也对沐阳公子倾慕已久。”

    “所以呢?沈夫人究竟想说些什么?”

    “那个,娘亲想……我希望……”沈夫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您不说的话,我就先走了,乳娘的衣裳旧了,我要去给她买块步做身新衣,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浪费。”

    沈玉清有些不耐烦,隐隐约约的,她已经猜到沈夫人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了。

    “清儿,你知道的,颜儿身体不好,大夫说她此生注定活不长久,若非是因为我,我的颜儿怎么会如此苦命?颜儿她乖巧听话,聪明懂事,即便是当年因为你而险些丧命,她也从未怪过你,还一直替你说话。”

    “所以说,沈夫人这是觉得沈玉清这些年遭的报应还不够?”沈玉清的脸色越发难看。

    “不不不,娘亲不是这个意思。”沈夫人连连摆手,见沈玉清依旧不为所动,于是继续解释道,“清儿,你知道吗,颜儿这些年从未向我们要求过什么,哪怕是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她也是咬着牙关苦苦支撑。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我一直想要好好弥补她,但是颜儿她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缺,我的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煎熬着。”

    “所以你可想而知,当颜儿欢喜地跟我说她喜欢沐阳公子,想要嫁给他时,娘亲有多惊喜,这些年娘亲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却无法去弥补,所以这一次娘亲无论如何也要为她实现,即便……即便……”

    “即便是牺牲掉我的幸福,也在所不惜?”沈玉清苦笑一声反问道。

    “娘亲别无选择。你知道的,颜儿对沐阳公子的感情绝不是一时兴起,那是真的深爱,颜儿没有了沐阳,有可能会……会死,而清儿……清儿以后的日还长,总还会遇到自己喜欢的。”

    “是啊,沈玉清不仅命贱,还命硬,你们就是看中了这点,才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去践踏沈玉清的人生,反正她命长,等沈玉颜死后,你们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去弥补她,所以你们不管是做了什么,始终不会良心不安,始终不会心怀愧疚。”沈玉清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原来痛到了极点,心是会麻木的。

    “清儿,颜儿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沈夫人怒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凶巴巴的,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之间烟消云散了。

    “妹妹?沈玉清没有爹娘,哪来的妹妹?”沈玉清绝不承认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哭腔,明明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再也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流泪了,可是……她终究还是不够坚强。

    “清儿……”

    “沈夫人不必多说,对于沐阳,沈玉清承诺过永不相负,除非他弃我,否则我绝不放手。”

    “清儿,你怎么可以置颜儿于不顾?”

    “从小到大,沈玉清从来没和沈玉颜争过什么,父亲也好,母亲也罢,甚至是整个锁清城,沈玉清从来就没有争过,所以沈玉清变得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但是这一次,沈玉清不想连喜欢的人也失去。”

    沈玉清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无论贫穷富贵,只要有沐阳,有乳娘,就足够了。她渴望的家,是一个温暖的港湾,而不是一座冰冷的城。

    “既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了。”

    沈夫人说完,就气冲冲的离开了,那扇本就不算结实的柴扉被她摔得摇摇欲坠,任谁也不敢想她就是人前那个高贵优雅的城主夫人。

    她走得如此决绝,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给沈玉清。

第一百零七章 情葬锁清城(四)

    不久之后,沐阳公子与玉颜小姐好事将近的传闻就在锁清城里传开了,没过多久,便几乎风靡了整个锁清城。

    沐阳和沈玉颜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戏本子里的才子佳人,说书人口中的金玉良缘,就连普通百姓的茶余饭后,都离不开这个话题。

    锁清城不会有比玉颜小姐的婚事更重要的事了,锁清城所有的城民都知道,玉颜小姐就是整个锁清城的未来。

    而城主府里的议论,只会更加火热。

    下人们明面上乖巧听话,安守本分,私下里也是议论得热火朝天,沈玉清不管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有人悄悄的对着她指指点点,低声细语着什么。

    沈玉清从来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被所有人用厌恶中带着同情这样的目光看着,就连她被父母亲丢到偏僻角落不闻不问时,也不曾被这样对待过。

    如果不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了这段对话,沈玉清估计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们听说了没?我们城主府里很快就要办大喜事了!”

    “喜鹊姐姐,什么喜事啊?”

    “沐阳公子和玉颜小姐就要大婚了,这么重要的是你们竟然不知道?亏得你们还是在城主府里当差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当差,不知道也很正常,城主府里最大的喜事,莫过于玉颜小姐的亲事了!”

    “确定是沐阳公子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沐阳公子,还有谁能配得上我们玉颜小姐。”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很明显啊,沐阳公子腰间的玉环,就是玉颜小姐亲手做的。我们锁清城的女子,一生只做一个玉环,给自己的心上人,男子接受了玉环,也意味着接受女子的心意,沐阳公子都随身佩戴了,还不明显吗?”

    “……”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她们聊得投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沈玉清,沈玉清听完他们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是慌了神的。

    沐阳他……真的接受了沈玉颜的玉环了吗?

    话说回来,沐阳已经有好几天没来找她了,一开始她也有不安,但在乳娘的安抚下,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想起来,让她觉得心惊,沐阳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找她?难道他是为了躲着她?他真的……移情别恋了吗?

    不不,不可能的!

    沈玉清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应该相信沐阳对她的感情,相信他们的海誓山盟,他不是那样见异思迁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议论的声音并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到后来就连沈玉清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了。

    于是她决定去找沐阳问清楚,不是不信任他,她只是需要他给她多一点的勇气,多一点信任,她只是想问问他这些天怎么没来找她?想要安抚一下自己的心。

    还有就是,她有些想他了。

    她很快就到了沐阳的居所,却没有见到沐阳,迎接她的是他的书童。

    书童看着沈玉清,试探性的问:“你是……玉颜小姐?”

    “我是沈玉清。”

    “是玉清小姐啊,您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

    沈玉清点点头。

    “很不巧,公子近几日都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那他去了哪里?”

    “公子那日拜见过城主之后,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好像是说是要去什么林,寻药引。”

    “寻药引?”沈玉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替玉颜小姐寻药引,哦,我想来了,就是去雾林。”

    雾林!

    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沈玉清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停滞,就连自己是如何回到玉清苑的都不知道。

    那可是雾林啊,沐阳只身一人前往雾林,岂不是凶多吉少?

    常年雾笼,地势崎岖,野兽出没,毒物盛行,这就是雾林。

    锁清城的人都知道,宁可英雄气短,也不可擅闯雾林,因为进去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不是没有人进去过,但是进去的人,没几个人是能活着出来的。

    回到玉清苑的沈玉清,脸色很难看,整个人还恍恍惚惚的,吓坏了她的乳娘。

    沈玉清一方面担心沐阳的安危,另一方面,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沐阳去给沈玉颜寻药引,连知会她一声都没有,难道真如大家说的那样,他真的,变心了吗?

    沈玉清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不是他亲口说的,她通通都不信。

    就这样自我煎熬了一晚上之后,次日凌晨,她收拾好了行囊,一意孤行的要去寻他。

    “清儿,使不得!使不得啊!”

    乳娘死死地拽着沈玉清的行囊,哭得泣不成声。

    “乳娘,我必须得去,不然的话,我会寝食难安,不管流言是真是假,也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得亲自去看一看。”

    “清儿,你不能去,那可是雾林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

    “乳娘,我心意已决,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而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乳娘是知道的,清儿习过武的。”

    “可那不过是些防身用的简单招式,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根本就……”

    沈玉清啪的一下跪倒在乳娘面前,“乳娘,清儿求您,您就让我去吧。”

    “清儿……你这是做什么?”

    “乳娘,对不起,是清儿任性了,让乳娘伤心。”

    “……”

    乳娘早已哭得肝肠寸断,无法言语。

    沈玉清就是铁了心,任凭乳娘如何劝阻都无济于事,乳娘只能妥协退让。

    沈玉清永远记得那天乳娘送她离去的情景,年近半百的她因为常年操劳,头发已经半白了,洗得褪色的粗布衣裳,在冷风中显得那样的单薄,她身子瘦削柔弱,仿佛只要封再大一点,就可以将她吹走。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不厌其烦的叮嘱着沈玉清,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她会一直等着她的清儿回来。

    沈玉清那时候还嘻笑说乳娘越来越唠叨了,却不曾想到,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乳娘的唠叨了。

    后来的整整十年,沈玉清总会梦到这个场景,乳娘凹陷的双眸中的慈爱目光,不停挥舞着的枯槁的手,还有那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沈玉清不止一次的懊悔,为什么当初的自己走得那样的干净利索,走得那样的毫不怀恋,都没有好好的回头再看看乳娘。

    说不定这一回头,她便会不忍离开,乳娘也就不会……

    可惜,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第一百零八章 情葬锁清城(五)

    只有真正进入到雾林,沈玉清才知道,锁清城的百姓为什么一提到雾林,整个人都吓得直发颤了。

    文字上关于雾林凶险的描述已经是骇人听闻,却仍然远不及现实的十分之一。

    沈玉清刚进里面就遭到了野兽袭击,被野兽追赶到精疲力竭,被荆棘划伤到鲜血直流,被毒蛇袭击中毒昏迷……沈玉清过来十多年不曾经历的一切,在这短短几天内统统都经历了个遍。

    终于在一个黑夜里,寒风刺骨,沈玉清冷得直哆嗦,伤口感染发炎,引发了高烧,沈玉清这副破败的身体终于达到了极限,她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但是这些都没有要了她的命,她凭借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硬是挺了过来。

    她的母亲果然没有说错,沈玉清的命就是很硬,即便是那样困顿的处境,她依旧活了下来,所以他们才会那样肆无忌惮的伤害她,因为她命硬,死不了的。

    在雾林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天,浓雾使得沈玉清迷失了方向,周围的东西也不知是否有毒,就连饮水,也是少的可怜,一连三天,沈玉清都没能走出去,饥寒交迫,伤口发炎,即便是她再怎么苦苦支撑,也终究突破不了自己的生理极限。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大脑混混沌沌,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逝。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想,她就应该乖乖听乳娘的话,本本分分的活着,即便是活得再怎么憋屈,也比如今这般回天乏术要强得多。

    她不是怕死,死对于她而言,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只是不放心她的乳娘,对那个有些唯唯诺诺怯懦柔弱的女人来说,沈玉清是她的全世界,是她活在这个世上全部的念想。

    沈玉清害怕她若是就这么走了,谁来照顾她?谁来给她希望?

    可是……沈玉清同样很清楚,她不甘心,不甘心翘首以盼,不甘心坐以待毙,更不甘心无动于衷。

    那是可在她骨子里的桀骜与倔强,让她没办法做到听天由命。

    很幸运的是,沈玉清没有死,她被救了。

    救她的是一个身手了得的男人,男人只身一人闯入雾林里,是为了寻找东西,恰好碰见了她,出于好心,便出手救了她,她再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沈玉清离开雾林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后,因为男人找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她不识方向,便只得跟着男人一起出来。

    再次回到锁清城的沈玉清,站在城门口时,感慨万分,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扬鞭策马意气风发,如今却是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片完整干净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原本白皙的脸上也沾满了污渍。

    换做是以往,沈玉清必然是羞于见人的,可如今她却是顾不得那么多,刚一进城,沈玉清便抓住一个中年男人询问。

    无视路人嫌恶的目光,沈玉清硬着头皮询问:“请问一下,沐阳公子平安回来了吗?”

    中年男人甩开沈玉清抓着他的手,看着自己被脏的衣袖,瞬间脸色就变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沈玉清从未如此窘迫,她的语气近乎哀求,“拜托了,这对我很重要,沐阳公子他……”

    沈玉清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年男子直接打断了,“沐阳公子两天前就已经回来了,还为玉颜小姐寻来了药引,城主全城昭告,要举城同庆,这你都不知道?”

    中年男子打量了沈玉清片刻,“话说你这样的,莫不是也想打沐阳公子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沐阳公子仙人之姿,也只有我们玉颜小姐可以比肩,你和玉颜小姐那可是天壤之别,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中年男子说完,片刻也不再停留,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做。

    沈玉清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城主府的方向赶。

    沐阳已经平安回来,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她恨不得马上飞到沐阳的身边,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模样。

    锁清城还是那个锁清城,说不上繁荣昌盛,但却总是很安静祥和,这是个淳朴敦厚的小城,但也是沈玉清注定不会爱上的小城。

    但是这日的锁清城,却一改往日的宁静祥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十里锦红更是铺满了整条大街,满地的花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这是锁清城最盛大的婚嫁仪式——花嫁!

    人们衣着靓丽,夹道而站,欢声笑语,喜气洋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锁清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沈玉清诞生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让这个素来静谧的小城如此的热闹非凡?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场景,沈玉清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心头油然而生。

    不会是……

    沈玉清不敢想,或者说,她在下意识的逃避。

    她踉跄了几步,撞到了旁边的人,那人皱了皱眉头,低声咒骂,嫌恶的把她推开,掏出自己的手绢拼命的擦拭着被她碰到的地方,最后抱怨了声真是晦气,远远的走开了。

    沈玉清又羞又窘,一向以清丽脱俗、玉洁冰清著称的她,何曾被人嫌恶到这般地步。

    沈玉清这才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的落魄狼狈,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妆容惨淡,像极了街上流浪的乞丐,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她惶惶不安的时候,还是那个男人帮了她。

    男人可怜她,带她去买了身衣裳,简单整理了一下妆容,让她看上去不再那样的狼狈不堪。

    她顾不得其他,简单整理了一下,便迫不及待赶往城主府。

    沈玉清的心底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对于锁清城来说,也只有沈玉颜的婚事,才配得上这样的热闹。

    可是沈玉清不肯相信,沐阳他不是承诺过,此生只爱她一人,也只会娶她一人为妻,天地可鉴,如今,言犹在耳,他怎么可能舍她而娶别人?即便那个人是沈玉颜,也不行。

    沈玉清决不相信沐阳会是那种薄情寡义、背信弃义的人,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她越是这样告诉自己,自己就越是心神不宁。

    这样的心神不宁并没有持续太久,沈玉清还没来得及安慰好自己,现实就已经给了她当头棒喝。

    她才走了没多久,便遇到了沐阳的迎亲队伍。

第一百零九章 情葬锁清城(六)

    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整齐地穿着红色华服,前面两人高举着两个镀金边的大红双喜,尤为醒目,锣鼓喧天,响彻整条街道,那顶上好的花轿,更是极尽奢华,沈玉清很清楚的知道,整个锁清城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家能有这样的迎亲队伍,唯有……

    种种一切,都在应证沈玉清心中的那个答案,可她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

    直到她看见了迎亲队伍最前方那个骑在马上的男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如今更是春风得意,神采奕奕。

    那张她在雾林里生死攸关时依旧念念不忘的脸上,此时正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他身上精致的新郎服装,雍容华贵,价值连城,但是看在沈玉清眼里,只剩下冰冷与嘲讽,明明是阳春三月,惠风和畅,沈玉清却如坠严冬。

    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目光呆滞。

    “清儿,总有一天,我会骑着高大的骏马,带着大红花轿,在一阵欢快的锣鼓声中,迎你为妻。”

    “我沐阳对着天地起誓,一生一世只爱沈玉清一个人。”

    “从前的沐阳是孤鸿,所以不惧漂泊,但是如今的沐阳是倦鸟,无论多累也想要归巢,因为有你在等候着我。”

    “你说你不喜欢锁清城,没关系的,等我们成亲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定居可好?”

    “清儿喜欢茉莉花,以后我们就在自家的屋前,种上一院子的茉莉花,等到花开的,清儿便可以闻到满院的茉莉花香。”

    “……”

    音犹在耳,却已是过往云烟。

    随着拥挤的人流,一直到了城主府,沈玉清就木然的站在人群中,看着她的父母亲,将他们最宝贝的女儿,亲手交到了沐阳手上。

    沐阳望着新娘的目光中,充满了宠溺与怜惜,那满到快要溢出的幸福,她曾经以为会是她的。

    沈玉清以为自己会失心发狂,会怒不可遏,亦或是会痛心疾首,会大吵大闹,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静默的看着沐阳和沈玉颜拜堂成亲,看着他们相信相爱,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这里发生的一切,统统都与她无关。

    其实,她懂的,人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他们总是对过去的风景无法释怀,对失去的人执念太深,爱恨嗔痴,皆为囚笼,她难过,她痛心,是因为她被自己羁绊了。

    沈玉清突然间感觉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事实上她的感觉没有错,看着她的人是沈夫人,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哪怕她隐匿在人群中,她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她的存在。

    沈玉清也不闪躲,直接直视沈夫人的目光,然后,她看到沈夫人的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

    沈玉清不禁冷笑,那个女人,是害怕自己会跑出去闹事吧,毕竟这可是她宝贝女儿的大喜之日,是她苦心孤诣筹谋甚至不惜低声下气求她都要实现的事,她的惊恐,她的畏惧,沈玉清半点也不惊讶。

    可是沐阳都已经和沈玉颜拜堂成亲,木已成舟,她现在再出现又有什么意义?沈夫人完全不必要担心她会破坏这一切。

    沈玉清看着沈夫人,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个女人的身上,她应该是那个优雅贵气的城主夫人,而不应该露出这样扭曲的表情。

    沈玉清不再看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也罢,该结束了。

    锁清城里不需要沈玉清,也不会再有沈玉清了。

    沈玉清是不会哭的,即便是父母背弃,爱人背弃,她也不会哭,因为,她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哭。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玉清下定决心要彻彻底底的离开锁清城,带着她的乳娘,一起离开这个不再让她有分毫眷念的地方。

    沈玉清悄然从人群众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今日喜堂里的那对新人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沈夫人见她离开,也找了个理由跟了出去。

    沈夫人这是想要随时监视着她啊!

    “清儿,就当是娘求你了,你妹妹如今已经嫁给沐阳为妻,你就不要……”

    沈玉清听到沈夫人的声音,恨不得赶紧离开,可是她还是逼着自己停下了脚步。

    “沈夫人以为,我是要去破坏沈玉颜的婚事?”

    “我……我……”沈夫人支支吾吾,沈玉清一针见血的话,就是她心里想的。

    人就是这样,就算内心是丑恶的,也希望能将它粉饰得足够美好。

    “沈夫人不用担心,沐阳都已经和沈玉颜拜堂成亲了,我沈玉清就算是再不济,也不屑去抢夺一个有有妇之夫。”沈玉清突然间靠近沈夫人,直视她的眼睛,“我记得我曾经和沈夫人说过,如果沐阳心里有我,那我绝不负他,若他移情别恋,我沈玉清绝不纠缠。”

    “清儿……”

    沈玉清无视沈夫人的呼唤,兀自道:“也对,我沈玉清算什么,我说的话,您应该从未放在心上吧。”

    “清儿,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颜儿身子骨弱,成不了一城之主,这锁清城的城主之位早晚都会是你的,颜儿的病情虽然得到缓解,但是她……呜呜……”

    “沈夫人这算是施舍吗?”

    “清儿,不……不不……我们只是想要弥补你。”沈夫人连忙解释。

    “不就是一个城主之位,沈玉清不稀罕。至于弥补?可笑,沈玉清不是两岁三岁,也不是八岁九岁,我已经十六岁了,早已经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

    “清儿,对不起。”

    “沈夫人,锁清城我不会要,沐阳我也不会要,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告诉你,沈玉清当初干干净净的来了锁清城,如今便会干干净净的离开,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想带我的乳娘离开,从今以后,锁清城再无沈玉清。”

    沈夫人听完沈玉清的话,整个人带愣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到沈玉清身上,哭的梨花带雨。

    “清儿,不行,你不能走,娘求你了,别走好不好?”

    沈玉清推开沈夫人,看着她如今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沈夫人,后会无期。”

    “清儿,不可以,你不可以离开……”

    沈玉清无视沈夫人声嘶力竭的叫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情葬锁清城(七)

    前往玉清苑的路上,沈玉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呼吸都是畅快的,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再也不用守着一方窄小的天地,等着两个永远不会去看她的人。

    玉清苑就是清静,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和热闹非凡的正厅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任前门如何喧闹吵杂,这里有的永远都是冷冷清清。

    沈玉清推开那扇破旧的柴扉,走了进去。

    里面的景象让她有些傻眼,里面的座椅板凳上,都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有的地方还结起了蜘蛛网。

    玉清苑里一直清贫,但乳娘勤劳,自她们从住进来后,玉清苑就在乳娘的打理下一尘不染,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此时的玉清苑,就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乳娘,清儿回来了。”

    沈玉清轻轻换了一声,预料中会朝她小跑过来的妇人并没有出现。

    “乳娘,你的清儿回来了。”沈玉清不死心,提高声调又唤了一声,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沈玉清顿时慌了神。

    她慌乱的走进屋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找,一遍又一遍的喊,没有回应,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会是这样?

    她再也顾不得仪态,一开始是快走,然后改为小跑,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玉清苑很小,总共就那么点地方,她把这里的屋子一间间的看,一遍遍的找,没有,都没有,就连乳娘的衣物,也都全部不见了。

    她跌坐在地上,身子蜷在一起,瑟瑟发抖。

    “乳娘,清儿回来了,您怎么忍心,不来见我呢?”

    “是不是因为清儿的任性,伤了您的心?”

    沈玉清缓了一下,便重新站起身子,乳娘说不定去帮忙府里操办婚礼了呢,想到这里,她便离开玉清苑,继续寻找。

    现实的残酷就在于,它总能以最冰冷决绝的方式,浇灭你心头还来不及燃起的星星之火。

    沈玉清那点微薄的希望还没有来得及燃起,就这么破灭了。

    她在转角的地方看见了一个小丫鬟,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是她送给乳娘的礼物,也是乳娘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乳娘极为珍视,从不离身。

    沈玉清三步并作两步来个丫鬟跟前,二话不说就抓起她的手质问:“这块玉哪来的?说!”

    小丫鬟瞬间吓白了脸,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在沈玉清的逼问下,小丫鬟颤颤巍巍的说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天她被临时安排去处理那个妇人的尸体时,她还抱怨过晦气,没想到在那个妇人身上却捞到了不少好处,这块玉是便是她从那个妇人身上扯下来的,她觉得漂亮,而且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就一直戴在身上。

    乳娘死了!

    沈玉清愣在了当场。

    丫鬟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了沈玉清的心上,一时间,她的脑海反反复复的都是那几句话:

    “事情就发生在玉颜小姐定亲的那天,黄夫人突然间发了疯似的非要闯进主殿,说是什么要为她的清儿讨个公道。”

    “可是主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城主和夫人接待贵客的地方,更何况那天沐阳公子及其长辈正在同城主和夫人商议婚事,此等大事,如何能让她进去扰乱?”

    “后来黄夫人她与夫人在花园里起了争执,弄花了夫人的脸,城主知道后怒不可遏,当场就罚了她一顿板子,可是下手的人有分寸,没有将她打死。”

    “后来的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天清晨,便看见黄夫人的尸体,漂浮在荷花池里。”

    “……”

    丫鬟后面的话,沈玉清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整个人都已经傻了,巨大的冲击感,剥夺了她的思考能力。

    那个在她离开还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着的她,那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强颜欢笑让她万万保重的她,那个站在路口依依不舍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肯离去的她,还那么鲜活的留存在她的记忆里,不过短短半月,就这么说没有了就没有了?

    可是不管沈玉清如何不能接受,事实就是事实,她的乳娘死了,就着一张破草席,包裹着她泡的发白的尸体,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何等的苍凉,沈玉清就连见她最后一面,都成了一个奢侈的梦。

    而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欢天喜极尽奢侈的举办婚礼,仿佛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别人不明白乳娘为什么会突然间发疯,但是沈玉清却很清楚,乳娘是为她而死的,她死在为她沈玉清鸣不平的路上。

    乳娘定然是在得知沐阳归来要与沈玉颜成亲后,就想要去找城主夫妇,去找沐阳公子,让他们给沈玉清一个公道,她没有疯,她只是为了替她讨个说法。

    沈玉清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胆小怯懦的乳娘,竟然会为了她的幸福,去找城主夫人理论,那天发生了什么,除了城主夫人,估计就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她是怎么死的也没人关心,只是在次日凌晨,荷花池里便漂起了乳娘泡的发白的身子。

    之后城主夫妇更是匆匆忙忙的安排了人扔掉了那具尸体,说是怕冲撞了这大喜的日子,还勒令府中的人不得再提及此事,否则严惩不贷。

    直到这一刻,沈玉清的整个世界都被崩塌了。

    沈玉清恨透了这个边陲小城,恨透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她恨那对和她有着血缘关系却从未给过她半点温暖的夫妇,恨那个永远只会柔弱乞怜的沈玉颜,恨背叛爱情的沐阳,她,更恨她自己,这样任性妄为的自己,这样识人不明的自己。

    沈玉清和沐阳之间,似乎成了一个纠缠不清的结,如果不是沐阳的背叛,沈玉清不会孤身闯入雾林去找他寻求个交代,如果她没有罔顾乳娘的的劝阻去了雾林,那么乳娘就不会死。

    如果她不曾认识沐阳,如果乳娘没有枉死,她应该已经带着乳娘离开锁清城,不管去哪,她们会一起幸福的生活。

    如果说沐阳对爱情的背叛让沈玉清有了恨意,那么乳娘的死无疑是将这种恨意深化了,到了最后,便是不死不休,一生不见。

    这座城对于沈玉清太过残酷,这里埋葬了她所有情,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带着乳娘的那块玉离开了,走到城门口时她告诉自己,终有一天沈玉清会变得足够强大,到那时候,锁清城就去给她逝去的一切陪葬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识情滋味(一)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论是殷灵玥还是莫渊,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

    沈三娘却陷入了沉思,她仿佛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女孩,还没来得及从妹妹落水的惊吓与自责中缓过神来,就已经迎来父亲的一顿揍,三岁的小女孩,面对父亲的暴喝,再多的痛,也不敢叫喊出声,因为那只会让她迎来更重的惩罚。

    之后,她被父亲遗弃了,寒冷肃杀的冬天,滴水成冰,她身上的衣服还湿哒哒的,父亲看着发高烧的妹妹,终于下定决心,为了妹妹的安危,只能选择舍弃她。

    父亲决定将她软禁在锁清城最偏远的院子,在这样的一个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受到牵连,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她的乳娘。

    她的乳娘一直是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可是在那时候,只有她选择陪她一起被软禁,陪她一起被遗忘。

    她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女人,完全不懂得审时度势,也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什么,只知道对她好。

    离开的那天,沈玉清记得很清楚,明明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就算是聪明早慧,对那时候发生的事记得那么清楚,也是很不可思议的。

    沈玉清记得那天,乳娘牵着她的手,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一步步的远去,沈玉清瘦小的脚还在留着血,温热的血滴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凝结成冰,乳娘多次想要抱起她,却被她倔强的拒绝了。

    “乳娘,你说,我们还会回到这样里吗?我知道我犯了错,父亲这是想要惩罚我,等父亲气消了,他就会来接我的,对不对?“

    乳娘只是哭,一边抽抽搭搭的哭,一边点着头。

    “乳娘,为什么父亲还没有消消气,他们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沈玉清的这句话,一问就是十二年,每次她这样问,乳娘都会笑着对她说,快了,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一直到十五岁那年,沈玉清及笄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这句话她再也没有问过,因为她再也不会等待一扇不会开启的门。

    ……

    “沈姐姐……“

    殷灵玥担忧的看着沈三娘,忍不住轻唤出声。

    沈三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殷灵玥,这丫头率真可爱,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姑娘,她的喜怒哀乐总是直截了当的写在脸上,真挚而又热烈。

    沈三娘苦涩的笑了笑。

    十年了啊,十六岁的沈玉清无法释怀的事,到了十年后的今天,她依旧没法释怀,她该恨谁?沈城主?沈夫人?沈玉颜还是沐阳?

    也许都恨吧!但是她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沐阳,若不是她爱上了沐阳,她便不会失去乳娘,也不会受了情伤,将真实的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成了如今的模样。

    沈三娘很快就恢复到平静如水的模样,仿佛她所诉说的,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很抱歉,给大家讲了个这么晦气的故事,影响了大家的心情。”

    沈三娘欠了欠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殷灵玥和莫渊,“三娘有些乏了,想要休息,照顾不周,抱歉。“

    她静静的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平静如水,看不出半点情绪。

    只不过在擦肩而过时,莫渊很敏锐的捕捉到她眼中闪动的泪光,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淡然。

    殷灵玥也看见了,正欲上前去安慰她,却被莫渊拉住了,莫渊冲殷灵玥摇了摇头,殷灵玥立马明白过来。

    沈三娘是不需要安慰的,因为对她而言,那代表着脆弱与怯懦。她可以允许自己肆无忌惮的活没心没肺的过,却绝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有分毫的软弱。

    “沈姐姐,我和小渊还有点事,就不陪你说话了,很抱歉打扰了你这么久。”

    殷灵玥知道沈三娘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尽管她放心不下她,却也只能选择离开,因为她知道,她的沈姐姐最需要的,是在他们保持自己最坚强的模样。

    “嗯,去吧。”沈三娘点了点头。

    殷灵玥牵着莫渊的手,走出了房间,然后轻轻将门关上。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沈三娘的身子顺着窗户软瘫在了地上,身子抖的厉害,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不许它落下。

    时间是冲淡不了伤痛的,所以人们选择了遗忘,可是真的能忘记吗?事实告诉沈三娘,忘不了的,当过往的闸门开了一条缝,回忆便会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那些割舍不掉的悲伤回忆,依旧历历在目,那些伤痛也分毫不减。

    殷灵玥和莫渊从沈三娘那里离开以后,并没有会各自的住处,而是去街上散散心,他们几乎是第一次听到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第一次听到这样让他们悲痛惋惜的故事,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笑得最欢,却活得最苦,他们想要醉生梦死,却活得明明白白。

    殷灵玥和莫渊沉默了许久,就这样机械的走着,直到殷灵玥开口,这才打破了僵局。

    “小渊,我觉得心里面堵的慌。“

    “我也是。“

    “我绝得沈姐姐的故事,太悲伤了,一开始我还同情那个叫沐阳的人,如今看来,他根本就是活该!你说沈姐姐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亲生父母的冷漠与疏离,爱人的背叛与舍弃,还有,沈姐姐的乳娘……总之,沈姐姐苦苦支撑到现在,让人很敬佩。“

    “是啊。“

    莫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个嘴笨的人,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就像现在,明明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说,到了嘴边,也不是干巴巴的两个字——是啊。

    “小渊,你说什么是爱?什么是恨?总觉得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很复杂,也很难懂,甚至很多时候,二者之间是相通的,那我们如何区分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莫渊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摸摸脑袋,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懂。

    关于情爱,其实他们一直是懵懵懂懂的,莫渊的生长环境决定了他本就是个缺爱的孩子,殷灵玥虽然嚷嚷着喜欢她师兄,可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样的感情,是否是爱,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识情滋味(二)

    殷灵玥和莫渊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别云间,两人简单的告别后,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休息。

    莫渊回到房间后,抱着自己的剑,有些心神不宁,他满眼满脑想的,都是殷灵玥,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论笑靥如花,或是涕泪涟涟,都如影相随,挥之不去。

    莫渊感觉心烦意乱,便提着剑跃上了屋顶。

    夜色浓黑稠密,莫渊身着黑色锦衣,倒像是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晚上的风有些冷,莫渊衣着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墨色的天空中,影影约约可以看见星星点点,莫渊望着天空出神,人很安静,但内心却不平静。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今日听了沈三娘的故事,无疑是在他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掷下了一颗石子,之后便泛起了圈圈涟漪,久久难平。

    这个单纯如白纸一般的少年,第一次懵懵懂懂的知道爱这种东西。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为什么他一想到殷灵玥,整个人就会变得无比慌乱,不知所措,脸像被火烧了一样,一颗心扑通乱跳,整个人坐立不安,倍感煎熬,可也不全是煎熬,还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这么晚了,莫小公子怎么还不睡觉?”莫渊正出神时,耳边想起了悦耳的声音。

    莫渊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三娘。

    正犹豫着不知该唤她什么时,沈三娘开口道:“你也随玥儿唤我声沈姐姐吧,若不介意的话,我也叫你小渊,总是公子公子的唤着,未免生分了些。”

    莫渊点了点头,随即乖巧地唤了声沈姐姐。因为殷灵玥的缘故,莫渊对于这个年长他们七八岁的大姐姐也有了不少好感。

    对于莫渊的顺从与乖巧,沈三娘感觉到很意外,自她认识莫渊以来,他一直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唯有在殷灵玥面前才像个常人一样,记得一向巧舌如簧的莺歌姑娘也在他手上吃了亏。

    “这么晚还不睡,是有心事吧?”沈三娘问道。

    “嗯。”莫渊无可辩驳,只得点了点头。

    “是什么事呢?让我来猜猜,额,是因为玥儿吧!”沈三娘一脸笃定的说。

    莫渊瞬间瞪大了眼睛,显然对于沈三娘一语便道破他的心事觉得不可思议。

    “小渊也不必惊讶,你这小子满心满眼都是玥儿,这有什么难猜的啊?除了她,我还没见过有什么人可以左右你的情绪呢!我说的对吧,嗯?”看到莫渊的表情,沈三娘整个人都被逗乐了。

    “我……”莫渊说不出话来辩驳,只能点了点头。

    沈三娘的目光犀利,言辞凿凿,偏偏又句句戳中他的心事,自然无可辩驳。

    “你也不必担忧,姐姐是过来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又或是不明白的,都可以问问我,我可是打心眼里把你当做弟弟来看待的。”

    沈三娘真诚的说,听得莫渊都有些动容了。

    “沈姐姐,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莫渊刚说完,脸就不自觉的红了。

    “什么问题?”沈三娘一边问,一边挨着莫渊坐下,看着莫渊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什么,是……爱?”

    莫渊说完,整个人囧到不行,终于有了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该有的青葱与羞涩,平时的他不苟言笑,整个人都显得冰冷严肃。

    莫渊会这样问,沈三娘一点也不惊讶,他对殷灵玥的感情表现的得极为明显,别说是沈三娘,就算是随便一个人,也能很轻易的看出来。

    “爱啊,这是种复杂而奇妙的感觉,可以是轰轰烈烈,也可以是相濡以沫,可以是生死相许,也可以是蚀骨毒药。它可以很美妙,也可以很残忍,可以……哎,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每个人对这个字的定义都是不同,要自己去体会。”

    “自己体会?”莫渊疑惑的看着沈三娘。

    “没错,自己体会,因为每个人对爱都有不同的定义,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的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为了他,你会努力去改变自己,只为了成为他喜欢的模样。”

    莫渊静静的听着,很认真很认真的听着。

    玥玥,我对你的感觉,是爱吗?

    也许是的,哪怕只是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我的心,也会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这种感觉,也许就是爱吧。

    “你喜欢玥儿吧。”

    沈三娘的语气笃定,正在沉思的莫渊却是吓了一跳,从脸一直红到了脖颈。

    莫渊支支吾吾,“我其实……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沈三娘听完莫渊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傻瓜,我一个外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好疑惑的,你看玥儿的眼神,不是爱是什么?“

    “我……“莫渊脸更红了。

    “小渊,如果喜欢,就要勇敢去追求,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爱离别与求不得了,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这本身就是种不可多得的缘分,能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更是难能可贵。如果不够勇敢,错过了,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沈三娘顿了顿,“玥儿神经有点粗,对感情的事本来就比较迟钝,再加上她对她师兄的执念,你更得加油了。”

    “嗯。”莫渊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也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又或是要改变什么,遵从本心就好,只要是你想要做的,就尽可能放手一搏,十八九岁,本就该是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年纪。”

    “嗯。”莫渊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这小子也没有表面上的那般不近人情嘛,说白了,也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不过,你做的很对,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个地方都能照到阳光,你能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涂上保护色,是很不错的。”

    沈三娘拍了拍莫渊的肩膀,她明显感觉到莫渊对她的防备已经卸下了许多。

    “谢谢你,我好像,已经懂了。”莫渊抬头望着沈三娘感激地说道。

    透过那张精致的面具,沈三娘看到了他的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干净得纤尘不染。

    像这样的一双眼睛,沈三娘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她知道未来他们的路必然不会平坦,愿往后的磨难,不要沾染这种纯净。

    “时候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你的伤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玥儿便会动身去追云山庄,好好把握两人独处的时光。”沈三娘站起身子对莫渊说。

    “谢谢。”莫渊说完,朝沈三娘鞠了一躬,便翻身跃下屋顶,回了房间。

    望着那飞速离去的一抹黑色,沈三娘轻笑出声,真是个有趣的孩子,跟这样的人竞争,别说是公子了,就是她,也会不自觉的忽视了,可偏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劲敌,这样纯净的心灵,没有是非善恶,没有阴谋算计,有的只是一心一意的对心上人好,不求回报,不记得失的那种好。

    “公子这次,似乎有些托大了呢!”沈三娘迎着晚风低声笑道,“公子,似乎三娘一不小心,给你树了个劲敌呢!不过,你的这个情敌,好像很不错呢!”

    夜很静,但她的声音也很轻,没有人能听到她说了什么,她最后的那声呢喃,也随着风快速消散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神节出游(一)

    “小渊,小渊,你快出来呀!”

    一大早上,莫渊的门前便想起来殷灵玥叽叽喳喳的声音。

    由于昨晚睡的太晚,莫渊现在整个人都还困得睁不开眼,殷灵玥等了一会儿不见莫渊出来,就径干脆推开门进去,直接推了推床上的莫渊,察觉到殷灵玥的触碰,莫渊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一抹红晕跃上他的脸颊,还好有面具当着,不然玥玥问起来,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小渊你这防备心也太重了吧,睡觉也不摘掉这冷冰冰的玩意!”殷灵玥抹了抹他的面具,撅着小嘴嘟哝到。

    “玥玥,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奋啊?”莫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沈姐姐告诉我,今天是城里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家家户户都会一起去品赏百花,还会有文字游戏和各类表演呢!就连许多外地人也会不远万里的赶过来,说不定能邂逅佳人,成就一段时间佳话呢!小渊小渊,我们一起去玩吧。”殷灵玥激动的说道。

    她本就是个爱热闹的人,这些日子天天呆在客栈里面,可把她给憋坏了。

    “好,我们一会儿就去。”

    没过多久,莫渊便穿戴整齐地和殷灵玥出了房门,走到楼下时,别云间的一楼正厅里早已经是挤得水泄不通了。

    “沈姐姐的别云间里,还是一样的热闹非凡啊!”殷灵玥不禁感叹道。

    “沈姐姐值得这样的待遇。”莫渊也开口说道,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着殷灵玥。

    “哦,什么时候我们小渊也会夸奖别人了?”殷灵玥定定的看着莫渊开玩笑说道。目光交接时,莫渊又涨红了脸,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面具还有这么大的好处。

    “玥儿,小渊,你们要出去了吗?”沈三娘笑意盈盈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嗯,沈姐姐这里也很热闹啊,估计丝毫不亚于今天的花神节呢!”殷灵玥挽住沈三娘的手腕说。

    “就你嘴甜,你这小丫头。快去吧,晚了估计要错过许多精彩的内容了。”沈三娘说完,对着莫渊挑了挑眉。

    接收到沈三娘的信号,莫渊瞬间明白了沈三娘的意思,脸再一次不自觉的红了个彻底。

    让他们去花神节,不过是沈三娘给莫渊制造的两人相处的机会,沈三娘的用心,莫渊自然明白,他的整颗心也砰砰砰的跳个不停,连带着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昨晚的交谈,虽然沈三娘已经向他保证不会向玥玥透露半分,可是面对沈三娘望着他们那充满深意的眼神,莫渊还是又羞又窘,手足无措。

    反观殷灵玥,她的反应与他就是截然相反了,殷灵玥泰然自若,丝毫未曾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是一脸灿烂的笑得没心没肺。

    走到街上时,殷灵玥充分发挥了一个好奇宝宝的本性,东瞅瞅,西瞧瞧,像只小云雀一样在街市里穿梭往来。

    “小渊小渊,你快过来看呀!”殷灵玥兴奋的叫喊道,似乎还是嫌莫渊走得太慢,干脆就直接拽着他的手腕小跑。

    “看,这个!”

    顺着殷灵玥手指的方向,莫渊看到的是一个木雕摊位,摊位的主任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须发尽白,但身子骨很是硬朗。

    “两位想要些什么?老朽的雕刻技术在这方圆百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家里世代相传的雕刻技术,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啊!尤其是这花神节啊,不知有多少郎才女貌的青年才俊找老朽雕刻定情信物呢!”老人见二人兴趣浓厚,也就津津有味的介绍到。

    “好厉害呀!”殷灵玥称赞道。

    “两位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老朽可以根据你们的喜好雕刻,只不过会花上些许时间。”老人笑着满脸堆笑。

    “我喜欢这个!”殷灵玥指了指中间月牙形状的镂雕作品,它的做工精细,但却不是这里面最醒目的,可是殷灵玥从一开就是被这个雕刻品吸引过来的。

    老人连忙取下雕刻品一边说道:“这叫月辉,日月同辉里的一只,还有一只,叫做日辉,是我孙女的主意,放在这里很久了,因为想法简单,外形朴素,很少会有人注意到,你是第一个从琳琅满目的作品里第一眼就看中它的,这就是缘分啊!”

    殷灵玥一脸的惊讶,“这怎么可能,明明这月辉雕的很好啊!”

    “的确是的,这月辉虽然不错,但混在众多雕镂作品中确实显得不起眼喽。但是世人皆爱金玉华贵,却很少喜欢朴素平淡。殊不知很多时候最珍贵的,就是离你最近、唾手可得、但又毫不起眼的。”老人发自内心的感慨,“如果你们要买的话,请一定要把日辉也带走,我孙女再三强调了,日月同辉天生便是一对,是不能分开的,刚好你们两位一人一个。”

    “好,我们都要了。”殷灵玥付了钱,将日辉递给了莫渊,自己则将月辉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莫渊有些羞涩的接过日辉,整颗心如小鹿一般乱撞,他还一边谨慎着生怕殷灵玥察觉到他的异常。

    事实上是他多心了,殷灵玥整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月辉,显然是喜爱到了极点。

    莫渊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日辉放进了最贴身的地方,这是殷灵玥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而且这东西的另一半还得到了殷灵玥的喜爱与珍视,莫渊就更加觉得这日辉珍贵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莫渊问殷灵玥。

    “当然是去游百花园啊!花神节怎么说也得游园赏花,再过一个时辰,新一年的花神选举大赛就要开始了,那也是容错过的,但凡是稍微有些姿色或才气的姑娘都会去参加选举,那场面,不是一个精彩可以形容的。”

    还没等殷灵玥开口,旁边的老人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殷灵玥听得两眼放光,到后面,干脆就直接冲莫渊喊道:“小渊,我好想去,我们去看看吧。”

    “都听你的。”莫渊朝殷灵玥宠溺的一笑。

    “小丫头可真有福气啊,这小子待你不错,年轻人啊,好好珍惜这宝贵的缘分吧。”老人看见莫渊看殷灵玥那眼神,忍不住大笑起来。

    殷灵玥欢愉的对老人一笑,“那是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是吧,小渊?”

    莫渊配合的点了点头。

    已经够了,能够做她最好的朋友,对他已经很好了,人不能太过贪心,要懂得知足,莫渊这样对自己说。

    但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些还远远不够,他的心,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不知餍足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神节出游(二)

    花神节之所以叫花神节,正是因为在这一天,会全城城民一同游百花园,当然,游园不过是个前奏,真正的重头戏,自然是花神选举。

    凡是城中十五岁到十八岁的妙龄女子,均拥有参赛资格,参赛的妙龄女子,需要表演自己的才艺,借此赢得观众的赞赏。

    观看表演的人都会拿到一支百合,在看完表演后,就可以将花投给自己喜欢的表演,能够成为花神的姑娘,必然是才华横溢、容颜倾城,会受到城民们的敬爱和喜欢,拥有极高的地位,也拥有自主选择幸福的权利。

    直到现在,城中的女子绝大多数的都还没有婚姻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仍旧决定着她们的未来,所以对于她们而言,花神节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谁不希望婚姻自由?

    殷灵玥和莫渊并不懂那么多规矩,他们只觉得很新鲜,随着人群慢慢的往前走,大家都有说有笑的,热闹极了。

    到达百花园的时候,殷灵玥和莫渊看得眼都直了,怎么会在同一个季节,有那么多种类的花同时开放,而且开得如此艳丽,在这个时节这样的现象正常吗?

    旁边有几个本地的公子看着殷灵玥莫渊惊讶的模样,便知晓他们是外乡人。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第一次参加花神节?”一个蓝色华服的男子大胆的问道。

    殷灵玥惊讶的看着男子,“你怎么知道的?”

    男子笑了笑,折扇一开,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这还不简单,二位初入百花园,看到园中的百花齐放,表现得尤为震惊,若是本地人,是不会惊讶的。”

    殷灵玥想了想,也是,他们的反应的确是有些过了。

    “小渊,我的表情有那么夸张吗?”

    “嗯。”

    “咳咳……”殷灵玥看了看莫渊这小呆瓜他就不能不那么老实吗?

    男子感觉自己被忽略了,于是故意咳了一声,想要提醒莫渊和殷灵玥,他还站在旁边呢!

    “你怎么了?”殷灵玥关切的看了看男子,以为他是有什么事,但是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那个,我叫狄丘,说起来,我家也算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城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店铺,是我家名下的。”

    “哦。”殷灵玥应了一声,看来他是个有钱人。

    男子似乎不满意殷灵玥的反应,复又说道:“我说了,城中有三分之一的店铺是我家名下的产业,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莫渊。

    殷灵玥也附和道:“小渊说的没错,为什么要惊讶?”

    狄丘想了想,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的确不值得惊讶。

    “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做向导,带你们好好游一游百花园,当然,今天的重头戏在后面。”

    殷灵玥自然是欢喜的,“如果可以的话,那自然是很好,对了,忘了给你介绍,我叫殷灵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以叫他小渊,他不怎么爱说话,如果你被冷落了,可千万不要生气。”

    狄丘是个自来熟的人,如今年满二十五岁的他,已经一个人撑起狄家的全部家业,倒也是个能人。

    “你们知道百花园的花,为什么能够违反时令,同时开放吗?”

    这正好是殷灵玥好奇的地方。

    狄丘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因为,这些花是专门培育出来的,在这之前,城中有无数的花匠,为了让它们在花神节这一天同时开放,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花费了多少人力和财力,对于我们来说,花神节是个极为重要的节日,它值得我们为了它尽心竭力。”

    殷灵玥长叹一声,“哇!原来这些花来得如此不易啊,我们还真是幸运,可以参加这一次的花神节。”

    “这一次的花神节,对我们狄家而言,也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为什么这样说?”殷灵玥追问。

    狄丘笑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因为,我的未婚妻,狄家未来的女主人,也是这一次花神节的参赛者之一,而且,她是最有可能入选的人。”

    “真的吗?那恭喜你啊。”

    “谢谢。”

    狄丘一提到自己的未婚妻,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满满的都是爱的味道。

    莫渊不动声色的握住了殷灵玥的手,殷灵玥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也回握了莫渊。

    莫渊这傻小子是在提醒她,她不应该只顾着说话而冷落他吧?

    “小渊,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忍耐着的。”

    “我知道。”

    莫渊的心思被殷灵玥识破,一时间觉得又羞又窘,但又忍不住窃喜,仅仅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殷灵玥竟然明白他的意思,莫渊觉得很开心。

    一旁的狄丘看着他们两人,这怕是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吧,小伙子明显爱慕着这丫头,可惜,这是个神经粗的丫头,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倒还真是有趣。

    游玩百花园的时候,终于到了花神选举的重要时刻,殷灵玥早已经是心痒难耐,莫渊虽然没有什么兴致,但是看着殷灵玥开心的模样,他也觉得十分开心。

    “玥儿姑娘,小渊兄弟,狄某可能要先失陪了,这次花神节评选,我作为狄家的当家人,有幸能够主持此次花神评选,所以就不能陪着二位了。”

    “没关系的,狄公子尽管去忙就好,我和小渊自己玩就好了。”

    狄丘刚一走上舞台,便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前辈老者,主动的迎了上去,对狄丘这个人表现得极为尊敬,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就已经在这座城里面获得了这样尊贵的地位,家世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狄丘这个人能力出众,才华不凡。

    殷灵玥和莫渊也找了个比较靠前的位置,方便观看。

    花神节不愧是这座城市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光是舞台的布置,别出心裁的设计,耗费巨资的装点,可以说是富丽堂皇,雍容大气,这样的布置,就足以彰显他们对于花神节的重视,尤其是这一次花神节绝大多数的费用,都是狄家出的,作为富甲一方的商贾世家,狄家的声誉一直极好。

    这一次花神节,更是因为狄丘未婚妻的参选,使得他们对这次花神节的投入比以往都要多得多,足以彰显他对未婚妻的用情颇深。

    狄丘与未婚妻的青梅竹马、情深似海,在整座城里也算是一段佳话。

第一百一十五章 花神节出游(三)

    表演很快就开始了,大多数是十六七岁的姑娘,才华与容颜各有千秋,她们的表演可以说是极为精彩,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殷灵玥和莫渊听旁边的人说,这些姑娘自小便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修习舞蹈,总能找到自己最擅长的方向,或是琴技,或是曲艺,又或是画技,总之,不管是哪一方面,他们都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

    殷灵玥对于这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师兄老说她不像是个姑娘家,陆宝庆也总是奚落她说,像她这样的野丫头,整天就只知道侍弄她的那些药草,姑娘家的诗书礼仪是一无所知,女红刺绣是一窍不通,就是被宠坏了。

    事实上她的师父也从未教过她女孩子应该做什么,也由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殷灵玥一直觉得她这样也挺好的,将来有机会便云游四海,悬壶济世,潇潇洒洒的闯荡江湖,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小渊,你说,狄丘公子的未婚妻会是谁啊?”殷灵玥抱住莫渊的胳臂,小脸贴在他的臂弯,问道。

    莫渊指了指那群女子中,一个穿湖蓝色裙衫的姑娘,殷灵玥顺着莫渊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女子容颜清丽,肤白如雪,双眸含水,我见犹怜,的确是个美人,但是也算不上是最突出的,毕竟参加花神节的姑娘,容貌都是数一数二的。

    “小渊如何知道是她?”

    莫渊笑了笑,“因为狄丘的目光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她。”

    殷灵玥恍然大悟,倒真是如此,喜欢一个人,你的眼里就只会有他,即便他身处茫茫人海,你也能第一眼将他寻了出来。

    殷灵玥对邵梓枫,就是这样的感觉,无论她身处何地,在做什么,只要师兄一出现,她的目光便会完完全全的集中在他的身上。

    狄丘看着那姑娘的眼神,莫渊再熟悉不过了,沐阳在看着沈三娘的时候,是这样的眼神,他看着殷灵玥,也是这样的眼神,这期间蕴含着的,原来就是满满的爱啊!

    它是如此的美好,让人向往,让人珍视。

    “玥玥,她开始表演了。”莫渊见殷灵玥走神,好意提醒道。

    殷灵玥赶紧将目光聚焦在舞台中央,只见蓝衣女子怀抱琵琶,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了舞台中央,从她站起身的那刻起,周围小声议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一时间,四下静寂。

    蓝衣女子无疑是这次花神节最受瞩目的人,一方面是因为她是狄丘的未婚妻,狄丘在城里的身份有多尊贵,她就有多受瞩目,另一方面,因为她是城中公认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书礼仪无一不晓,出生于书香世家,标准的大家闺秀。

    她这一次准备的是一支由她亲自谱曲作词的琵琶曲,她莞尔一笑,向众人示意后,便素手拨弦,轻声吟唱起来。

    周围的观众全神贯注的听她唱歌,唯恐错过了一个音符,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过后,这首歌将成为又一首全城传唱的歌曲。

    殷灵玥不懂得欣赏,莫渊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他们都从这首歌中读出了爱而不能、求而不得的苦涩,这样的感情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歌声里呢?

    殷灵玥想不明白,按理说,她有父母的疼宠,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有一个深爱着她的未婚夫,过着的应该是幸福美满的生活才对。

    可是这样真切的感情,渲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若非是亲身经历,如何能将这样的感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难道,这就是第一才女的不寻常之处?

    表演终了,蓝衣女子缓缓的站起身来,向观众深深的鞠了一躬,在座的民众,不管是懂音乐的,还是不懂音乐的,都被她歌声里的哀伤感染,还有不少人,已经泪眼婆娑。

    莫渊想起沈三娘说过的话:如果喜欢,就要勇敢去追求,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爱离别与求不得了,茫茫人海中,能够相遇,这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缘分,能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更是难能可贵。如果不够勇敢,错过了,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是啊,如果喜欢,就应该勇敢的去追求,莫渊看了看旁边的殷灵玥,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似乎这世界就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烦劳,她就像是阳光一样,只要和她在一起,莫渊就觉得无比幸福。

    这是爱吗?是,莫渊已经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未来还长,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他会用自己的一颗赤忱的心,慢慢的感化她,然后走到她的心里。

    殷灵玥这个傻丫头自然是不会注意到莫渊的变化,此时的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蓝衣女子身上。

    莫渊和殷灵玥眼尖的发现,蓝衣女子的眼角,有一滴泪水悄然滑落,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莲步轻移,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掌声雷动,满场欢腾。

    这一次的花神节的花神,毫无疑问就是蓝衣女子。

    当这个结果宣布的时候,尽管这早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了,狄丘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的未婚妻为了这次花神节的选举,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费劲了多少心思,如今这个结果,便是对坚持不懈她的努力最大的回报。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按照传统,新任花神可以许下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无论是什么,全城的民众都不能反对,而且还要竭尽全力的去实现这个愿望。

    狄丘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执起她的手,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欢盈,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我们都会竭尽全力的为你实现,你是我们的花神了。”

    莫渊和殷灵玥看着台上的两人,相偎相依,亲密无间,本应该是幸福美满的,可是他们总觉得,从蓝衣女子的眼睛里,根本就看不到幸福的味道,这是为什么呢?

    “小渊,你说她会许什么样的愿望?是家人幸福安康?还是未来的婚姻美满幸福?”

    莫渊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事实上他总觉得,这些都不会是蓝衣女子想要说的,她一直小心翼翼和狄丘保持着距离,即便是被狄丘亲昵的握住了手,她也在尽可能的和狄丘保持着距离,总觉得,她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喜欢狄丘。

    “欢盈,你尽管大胆的说,别怕。”见她久久未开口,狄丘又宽慰她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花神节出游(四)

    不知是因为狄丘的鼓励,还是民众的欢呼,只见蓝衣女子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从容的将自己手从狄丘的手中抽出,然后慢慢的走向了舞台前面。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狄丘一眼,就好像的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殷灵玥不禁怀疑,那些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话,会不会只是空穴来风?

    蓝衣女子突然笑了,笑得很是甜美,她的笑犹如春风化雨,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原来美人一笑,是真的可以醉倒天下。

    殷灵玥看得出来,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如释重负的笑,也是得偿所愿的笑。

    蓝衣女子叫谢欢盈,谢家的大小姐,狄丘的未婚妻,一直都郁郁寡欢,直到这一刻,才能在她的脸上看到幸福的模样。

    “我的愿望是……”

    是什么?四下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屏息凝神,认认真真的等着她说,家世、样貌、才华还有姻缘,她什么都不缺,让人无比的好奇,她究竟会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

    “我的愿望是,解除谢狄两家的婚约!”

    解除……婚约?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像是听到了骇人听闻的事?

    不仅仅是普通民众,这其间最震惊的,莫过于狄丘以及谢家的一众长辈,谢欢盈不舍昼夜拼命练习,就是为了在花神节拔得头筹,一直以来她是为了家族争光,为了未婚夫的声誉,却不想,竟然是为了解除这一段婚约?

    狄丘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听错吧?

    殷灵玥也颇为吃惊,虽然一直都觉得狄丘和谢欢盈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却不想这问题竟然会是这样的。

    殷灵玥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一声不吭的莫渊,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是早已经料想到这样的结局了。

    “小渊,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殷灵玥忍不住问道。

    莫渊笑了笑,“意料中的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小渊是怎么知道的?”

    殷灵玥这句话刚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连她都能察觉到谢欢盈和狄丘之间有问题,更何况莫渊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

    莫渊似乎并不介意殷灵玥问这样傻傻的问题,只是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谢欢盈看狄丘的眼神与狄丘看她的眼神截然不同,狄丘从头到尾都只注意她,而她从头到尾都在逃避狄丘,这足以说明,她觉得愧对狄丘,愧对狄丘对她深爱。”

    “小渊说得没错,我之前也一直觉得狄丘和谢欢盈之间的关系很有问题。”

    “还有就是,谢欢盈一直小心翼翼的和狄丘保持距离,也可以看出谢欢盈并不喜欢狄丘。”

    殷灵玥对莫渊的分析很赞同,“那也可能是因为谢欢盈是大家闺秀,礼仪得体,不过,小渊什么时候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的?我怎么不知道。”

    面对殷灵玥戏谑的话,莫渊全身一僵,又羞又窘,身上迅速烧了起来,“玥玥……我不是……我只是……我……”

    莫渊正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瞥见殷灵玥的注意力早已经不在他身上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呆若木鸡的狄丘。

    良久,狄丘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去到了谢欢盈的身边。

    他激动的一把抓住谢欢盈的手,扬声问道:“欢盈,你刚刚说得不是真的对不对?是我自己听错了对不对?”

    “对不起。”谢欢盈能说的就只有这几个字。

    “我不要听什么对不起,欢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解除婚约?”狄丘不停地摇晃着谢欢盈,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

    “狄丘,对不起,我要解除婚约,因为,我喜欢的人不是你!”谢欢盈没有逃避,而是选择开门见山的直接说,“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不是你,很抱歉,骗了你那么长时间。”

    这句话的冲击力,比刚刚的那一句‘解除婚约’冲击力还大,就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间掉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巨大的风浪过后,留下的圈圈涟漪依旧久久不能消散。

    全城人民心目中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无论样貌还是家世,都可以说是金玉良缘,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是人们一直无比羡慕。

    谢家的老太太在下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急忙来到谢欢盈身边。

    “我可怜的盈儿啊,你这是烧糊涂了吗?祖母早就告诉,人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可你偏偏不听,这会儿身体出毛病了吧,都说胡话了!”

    谢欢盈知道自家祖母是在找台阶给自己下,这时候,自己只需要配合的应下来,事后再到狄家登门拜访,赔礼道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她已经等这一天等了那么长去,付出那么多的心血,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

    不,她绝不甘心!

    “祖母,对不起,是孙女不孝,但是他已经为了孙女放弃了一切,变得一无所有,只为了这个微乎其微的机会,孙女想为了她搏一搏,也为自己搏一搏,这是孙女唯一的机会。”

    谢老太太听了谢欢盈的话,瞬间气得血气翻涌,呼吸不畅,旁边的人赶紧给老太太顺气。

    “盈儿,你糊涂啊!”老太太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这是要将谢家的声誉统统毁掉啊!”

    “可是祖母,孙女不止一次向祖母表明心意,可是祖母也好,父母亲也好,都贪恋狄家的财富,对孙女的心思充耳未闻,父亲甚至还让人打断了他的腿,孙女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照顾他,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只能选择这一条路。”

    谢欢盈说的很坚定,也不管谢家上上下下的人是何种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狄丘连忙扯住了她,一脸受伤的问:“欢盈,别走,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喜欢的人怎么会是别人?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你对我说过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狄丘,对不起,我最愧对的人就是你,可是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也想过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是……可是我没办法……对不起。”

    狄丘抓着她的手慢慢的松开,最后滑落下来,于狄丘而言,再也没有一个打击,像如今这般让他失魂落魄。

    花神节上出了这样的事,任谁也没有兴致在继续待下去,人群很快就散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神节出游(五)

    这一次的花神节就这样以一个闹剧的形式收了场,人群很快就全部散去了,殷灵玥和莫渊也觉得没什么游玩的兴致,折腾了一天,两人都觉得有些累了,更何况莫渊身上的伤还没彻底好,也该回客栈去休息了。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狄丘叫住了。

    “玥儿姑娘,小渊兄,请留步。”

    莫渊和殷灵玥听到了狄丘的沙哑的声音,便停在了原地等待他。

    狄丘来到两人面前的时候,很明显就能看到,狄丘整个人的状态特别差,双目猩红,带着血丝,一张脸惨白如纸,黯然神伤。

    狄丘勉强的对着两人扯出了一抹笑,“抱歉,虽然我们不过是初识,但是,我还是厚颜无耻的想要请求你们留下来,陪我好好的喝一场。”

    狄丘拍拍胸膛,“我是真的……很!难!受!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连个贴心的朋友都没有,我……”

    殷灵玥打断了狄丘的话,“狄丘,什么都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们都懂,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江湖人最讲究的就是道义,你想做什么,我们陪着你,相信不管是我,还是小渊,我们都愿意陪你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

    狄丘眼眶都湿润了,支吾了半天,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三人选了个路边的小酒家,点了几道小菜,便开始喝着酒。

    莫渊不会喝酒,殷灵玥也不打算让他喝,于是就变成了莫渊在旁边默默地吃着菜,殷灵玥陪狄丘喝酒。

    殷灵玥什么也没有问,关于狄丘和谢欢盈的事,她虽然好奇,但是必须要顾及狄丘的感受。

    酒过三巡,狄丘有了几分醉意,开始絮絮叨叨的向殷灵玥和莫渊倾诉心中的苦楚。

    “你们知道吗,我认识欢盈的时候,还只有八岁,我母亲与欢盈的母亲师出同门,她母亲是我母亲的师姐,因为谢家举家搬迁,来到了这座城,我们两家的来往就密切了许多,一来二往的,关系自然不错,两家人一拍即合,便订下了这门亲事。”

    “后来,我的父母有一次外出经商,乘船归来时遇上了海难,商船沉了,父母亲至今下落不明,那时候,我不过十九岁,不得不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狄家,那段最煎熬最痛苦的日子里,多亏了欢盈的陪伴,我才能撑过去。”

    “欢盈她很体贴,也很温柔,她总是能以自己方式,让我的悲伤消散,让我的疲惫减退,她会为我洗手做羹,为我端茶研磨,为我弹琴作画,我一直深信她是爱我的,就像我爱她一样,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待她,倾尽所有,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所以说,今天花神节上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欢盈说她一直以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怎么可能?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她从不拒绝我对她的好,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她对我的感情怎么会是假的?”

    “如果,就连这样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么世间还有什么真爱?还让我如何去相信爱情?”

    狄丘抓起桌上的酒坛子,上好的女儿红,满满的一坛子,他直接拎起就喝,因为喝得急,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哗啦啦的流出,弄湿了他身上华丽的锦衣,一时间,酒家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殷灵玥觉得狄丘这样喝酒很是伤身,正犹豫要不要阻止他,莫渊扯住殷灵玥的衣袖道:“玥玥,让他痛痛快快的醉一场吧,人生中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他若是不能痛痛快快的发泄出来,估计会被逼疯的。”

    “小渊,我知道了。”

    狄丘喝了大半坛子酒,便将酒坛子直接丢了出去,只听啪嗒一声,酒坛子应声而碎,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其余客人的注意,一时间,整个酒家的客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殷灵玥歉疚的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诚恳的说道:“很抱歉,我的朋友喝多了,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望大家见谅。”

    大家唏嘘了一声,便各自喝各自的酒去了。

    “谢谢。”

    狄丘真诚的对殷灵玥说。

    殷灵玥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像狄丘这样富贵人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会做出这样不雅的行为,估计也就什么只有这时候。

    “欢盈说她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父母所逼家族所迫,因为我的存在,让她和喜欢的人相爱却不能相守,只因为她喜欢的人无论家世还是身份,都远不及我,所以家里人硬生生的将他们拆散了。”

    狄丘不停的戳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道:“我从未想过我的身份地位,竟然会成阻碍她获得幸福的最大障碍,我明明……是那个最希望她得到幸福的人啊!”

    有人曾说,真正的爱,是做远远守护的月光,而不是做阻碍的墙,所以狄丘此时的心里多难受可想而知。

    “其实,我一点也不恨她,哪怕她对我一直都是虚情假意,哪怕我因为她不敢再轻易相信爱情,我还是做不到恨她,直到现在,我满脑子里想着的依旧是她的好,那些她陪伴我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我一直都不曾忘怀。”

    “但是我怨她,从八岁相识到现在,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还好,她却是那个最了解我的人,我对她如何,她但凡是有心,就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完全可以向我坦白,我即便是再爱她,也不会强留她。”

    “我不仅不会强留她,还会帮她,可是,她今日说的这件事,我却成了最后一个知道了,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在她心里,连个知心的朋友的算不上,我心寒啊!”

    狄丘又闷头喝了好一会儿酒,酒很涩很辣,他却丝毫未觉,心里的痛苦完全充斥了他。

    殷灵玥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陪狄丘一起喝,听他断断续续的诉苦。

    莫渊则是一直小心的注意殷灵玥的状态,生怕她喝得太多伤身,事实上殷灵玥的酒量远远超过莫渊的预想,直到现在,殷灵玥也只是微醺。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他们也不知道喝了多久,总之狄丘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

    殷灵玥和莫渊正愁不知道如何送狄丘回去时,狄家的大管家找了上来,殷灵玥看着大管家把狄丘带走后,才和莫渊一起离开。

    “小渊,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以后,我们不管是遇到什么问题,一定不要相互欺瞒,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如意,都是从不信任开始的,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都能这样长长久久。”

    “好,我们约定。”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狼狈的沐阳(一)

    殷灵玥和莫渊回到别云间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件糟心的事。

    别云间大门口,里三层外层的围满了人,闹闹嚷嚷的,似乎在议论些什么。

    殷灵玥和莫渊走近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大家议论着的,也是这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负心汉沐阳。

    殷灵玥一看到沐阳,就觉得浑身难受,十分晦气,不是因为沐阳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让她觉得恶心,而是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辜负了她的沈姐姐,让她的沈姐姐变得一无所有,殷灵玥就很讨厌他。

    可以说,殷灵玥有多喜欢沈三娘,就有多厌恶沐阳。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即便是和他呼吸同一片天空的气息,都会觉得晦气,哪怕他已经落在了井里,她也忍不住想要冲里面扔一块石头。

    沐阳如今这副模样,比起之前,可以说是更加惨不忍睹。

    只见他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躺在别云间的石阶上,眼神空洞、了无生气,杂乱的头发和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连在了一起,他的嘴唇发白,脸上更是伤的让人不忍直视,青红紫绿、血迹斑斑,还布满了血迹与泥水。

    他的双腿颤颤巍巍,膝盖处不停地有鲜血涌出,左腿的小腿上还有一条醒目的刀伤,血肉翻开,依稀可见森森白骨,腿的下面已经滴了一小滩还没来得及干涸的血。

    再这么下去,他就算不被饿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唉,我说你这臭要饭的怎么还不走?别以为我们三娘人好你就可以死乞白赖的赖在我们这里不走。三娘好心收留你,你却搞砸了三娘的表演,还打伤了好几个贵客,我们是万万不敢再留你了,若是你不走,以后谁还敢来我们别云间啊!”

    “各位客官,消消火啊,别为了这么个废人扫了大家的雅兴,三娘说了,为了弥补大家,今晚上的糕点酒水全部免费,就当是给大家赔个不是。”

    听了别云间管事的话,众人一扫之前的阴郁,换上来了满意的笑,人群很快散去,只留下管事的和沐阳,以及不远处的莫渊和殷灵玥。

    “算我求求你吧,赶紧离开我们这里,我们三娘已经被你害的够惨的了,你说说看,不过月余,这都已经第八次,照你这样搅和下去,我们别云间还要不要做生意啊?”

    管事的语重心长的优势好一番劝说,沐阳却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管事以为他没有听见,于是抬脚踢了他一下,他疼得扯了扯嘴角,额头直冒冷汗,却死死地紧咬着双唇,不肯叫出声来。

    管事无奈的叹息一声:“倒也是个硬气的。”

    劝说是没有用的,看来只有找几个人直接将他扔得远远的,管事看了看他身上不停流血的伤口,别云间的护卫下手的确是狠了一些,算了,他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吧。

    这时候,一名妙龄女子朝管事走来,女子虽然只是个伺候的丫头,但却是沈三娘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管事恭敬的唤了一声:“小梨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三娘有什么吩咐?”

    叫小梨的姑娘轻声道:“管事忙了一天了,也该累坏了,主子让我来通知管事,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您先去休息吧。”

    “多谢三娘体恤,那么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小梨姑娘了,我这就先下去了。”

    小梨点点头,管事便离开了。

    小梨在沐阳身边蹲下,用仅仅能让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沐阳公子,主子让我来转告你一声,她已经不恨你了,所以你也不用再继续缠着她,至于你们之间的前程往事,都当做是过往云烟吧,从今以后,你们只是陌路人。”

    小梨说完,也不打算等沐阳反应,直接利索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沐阳一把抓住了裙摆,她素白的裙摆上,很快就沾满了血渍。

    “不可以,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怎么可以当做是过往云烟啊?那可是……可是……我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啊!我不要做陌生人,我不要……”

    沐阳几乎是嘶吼出声,他的声音很是粗噶,十分刺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小梨没有理会他,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替她的主子传话,至于别的,与她无关。

    小梨将自己的裙摆从沐阳的手中抽出,几乎不好什么力气,失血过多的沐阳,在强撑着喊出那几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几乎陷入昏厥。

    小梨离开后,殷灵玥和莫渊这才走出来,走到沐阳身边的时候,殷灵玥还是忍不住瞥了瞥沐阳,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的微弱。

    殷灵玥的小脸皱成了包子,陷入了艰难的自我斗争中。

    救他?还是不救他?

    殷灵玥很清楚,如果她再不救他,他就真的会死,身为医者,殷灵玥只有便立志要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见死不救,不是一个仁医应该要做的事。

    可是救了他,殷灵玥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沈姐姐,这样一个将沈姐姐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她说什么也不想救。

    “小渊,不要管他,我们走,他对沈姐姐做了那么多坏事,就应该让他自己去自身自灭。”

    殷灵玥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沐阳,她这话貌似是对莫渊说,其实更多地是在对她自己说。

    莫渊没有说话,事实上不管殷灵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选择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而且他相信,像玥玥这样善良的姑娘,她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小渊,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会不会觉得我见死不救,显得冷血无情?”殷灵玥的心里很矛盾。

    “不会,玥玥不是个冷漠的人,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在我看来,只要那是玥玥心里想要做的,那就是对的。玥玥也不必在乎我的、亦或是别人的看法,遵从想自己的心就好。”莫渊认真的说。

    殷灵玥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决定。

    “算你好运!”殷灵玥恨得直咬牙,终究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原本已经踏进客栈的脚步硬生生的退了回来。

    “小渊你说的对,遵从自己的心就好。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他毕竟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这些年那么努力的学医,就是为了救人,见死不救有违医道,若他因为我的见死不救而丧生,我一定会后悔的。”

    “玥玥,你做的很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狼狈的沐阳(二)

    见殷灵玥决定要救人了,莫渊也不再迟疑,弯下身子直接就将沐阳抱了起来,也不嫌弃他满身的血污与泥浆。

    莫渊将沐阳背进了自己的房间,殷灵玥带着药物紧随其后,别云间的下人看到是他们两人,也没有阻拦。

    沐阳的伤情很严重,外伤很重,调养起来没个百日怕是好不了了,尤其是他的腿,伤及骨头,日后恐怕会留下后遗症,他还发着高烧,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持续的高热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混混沌沌。

    殷灵玥也不磨蹭,立马着手处理完他的伤口,莫渊在旁边帮忙,饶是殷灵玥无比熟练,包扎完沐阳的伤口也花了半柱香时间。

    殷灵玥先给沐阳她自制的药丸,暂时控制沐阳的病情,然后写了一个药方,拜托别云间的一个下人去药铺抓了药,一直到把药熬了,喂沐阳服下后,他的情况这才稳定了下来,殷灵玥这才有了片刻的喘息。

    她的额头布满了汗珠,怎么救了个人就像是打了一仗一样,身心俱疲,殷灵玥只觉得困得慌,眼皮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只见她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莫渊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殷灵玥勉强朝莫渊笑了笑,才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倒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望着躺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姑娘,莫渊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有些不知所措,手和脚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的脸如同火烧一般,不用看,他就知道肯定是红透了,似乎自从那天知道自己心意后,对于殷灵玥的一个眼神,一下触碰,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殷灵玥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莫渊周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她的身子软软的,暖暖的,抱着很舒服,莫渊舍不得放手,便由着她趴在自己的怀里睡去。

    莫渊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张绝美的脸颊,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正个人都快要融化掉了,这就是幸福吗?感觉可真好呢!

    他忍不住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描绘着她的五官,不画而黛的眉,不点而朱的唇,还有细腻嫩滑的脸颊,一点点的描绘着,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

    殷灵玥醒来的时候,沐阳已经先她一步醒来了。

    这时候,莫渊整个身子都僵到不行,因为怕她睡不安稳,莫渊连续两个时辰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熟睡的她。

    沐阳见到殷灵玥朝自己走过来,拼命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殷灵玥制止了。

    “感谢的话你也不必多说,因为我一点也不想救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假装没看见你。”

    沐阳听了殷灵玥的话,整个人怔住了,显然不明白殷灵玥为什么这样说。

    殷灵玥也不管他的反应如何,自顾自的道:“可是,我是学医之人,从开始学一开始,做一代名医便是我的梦想,所以我做不到见死不救罢了,不管今天我遇到的是不是你,又或者我遇到的是街上的阿猫阿狗,我都会救的,这是作为医者的仁心。”

    沐阳点点头,依旧一头雾水,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来自殷灵玥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沐阳依旧是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即便是脸色苍白,衣衫褴褛,也依旧掩不住他温润如玉的模样,若不是亲口听沈三娘说了她和沐阳之间的事,殷灵玥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优雅从容、气度不凡的男人,竟然会是一个见异思迁、玩弄感情的人?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殷灵玥连忙摆手,“都说了别谢我,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愧对姐姐,姐姐对我那样好,而我却救了你这个背叛姐姐的负心汉。”

    什么负心汉?沐阳在听到‘负心汉’三个字的时候,再一次愣住了,她说自己是负心汉?沐阳自认为行的正坐得端,从未做过什么负心薄幸的事,这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还有,她口中的姐姐,究竟指的是谁?莫不是……

    沐阳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咳咳……”殷灵玥咳了咳,接着说:“你也不要误会,我救你并不代表我就不讨厌你了,你对沈姐姐做过的那些事,让我觉得你是个根本就不值得同情的人,你就当我同情心泛滥好了。唉,我跟你废话那么多干嘛,真是的,晦气!”

    原本温润从容的沐阳,在听到‘沈姐姐’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间一反常态,脸上恬淡的笑意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知道清儿?你说的沈姐姐就是清儿?”

    沐阳发了疯似的挣扎起身,一把就抓住了殷灵玥的手,力度特别大,大到他手上的伤口都被震开了,血液再次流了出来,殷灵玥雪白纤细的手腕上也红了一片。

    “你放开我!”

    殷灵玥被沐阳突如其来反应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处已经传来了刺痛的感觉。

    殷灵玥还有发作,莫渊却先发怒了。

    几乎是在殷灵玥叫唤出声的一刻,莫渊便拔出了自己的剑,直接毫不手软劈向沐阳,眼睛通红,杀意凛然,殷灵玥从未见过这样的莫渊,太吓人了。

    殷灵玥惊得瞪大了眼,迅速抽离了自己的手,拽住了莫渊,但是莫渊出剑太快,即便是及时收手,沐阳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剑气所伤,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又多了一条刀痕,腥红的血顺着道口流出。

    莫渊连看都没看沐阳一眼,也没有丝毫歉意,只是无比心疼的抓起殷灵玥的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只是红了一点,并无大碍,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轻轻揉了揉殷灵玥红了的手腕,这才抬头看这沐阳,眼里满是警告。

    沐阳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抱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控了,上一次失控疯魔,还是在锁清城的时候。

    一向以温润如玉、文质彬彬著称的沐阳公子,最是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样冒冒失失、冲动失控的人,真是惭愧啊!

    “小渊,没事的,你别担心。”

    殷灵玥被莫渊的反应吓到了,只当他这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对不起。”沐阳哑着嗓子道歉。

    殷灵玥摇摇头,“没关系,你没有伤到我,况且小渊已经伤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现在你已经醒了,这里是小渊的房间,你伤势未愈,我也不急着赶你,但是,我们今后便当做不认识吧。”

    殷灵玥握住莫渊的手,道:“小渊,我们走吧。”

第一百二十章 狼狈的沐阳(三)

    “等等。”

    沐阳见他们要离开,急得从床上直接跌倒了地上。

    殷灵玥看了看沐阳的伤口,这一摔,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伤口又浸出了血,殷灵玥没打算再给他包扎,像他这样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她没那么多的爱心去拯救他。

    “你这是不要命了吗?你若是不想活就早点说,枉费我花了这么多精力救你。”

    “对不起。”面对殷灵玥的责备,沐阳只是诚恳的道歉。

    “都说了不要说对不起,你并不欠我什么。”殷灵玥有火没处撒,整个人憋得慌。

    “拜托了,听我说完好吗?”沐阳依旧不死心的问,“我是真的有话想要说。”

    他对自己的伤口毫不在意,只是定定的看着殷灵玥,眼中写满了乞求。

    莫渊看到沐阳眼中的渴求,便开口道:“玥玥,就听他说两句,花不了不少时间。”

    殷灵玥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沐阳,但是却拒绝不了莫渊,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听沐阳说,但是莫渊既然开口,殷灵玥只能妥协,“既然小渊都为你说话了,那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沐阳感激的看了看莫渊,然后对殷灵玥说:“你知道清儿的事?你说的沈姐姐,就是清儿对不对?清儿都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就算我……求你!”

    听沐阳这么一说,殷灵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直接爆发了。

    “说了什么难道你这个当事人还不清楚吗?一个移情别恋的负心汉,现在还堂而皇之的赖在沈姐姐身边,你是嫌自己对沈姐姐造成的伤害还不够多吗?”

    殷灵玥一想到沈三娘因为他的苦,就忍不住为她愤愤不平,世界上这么会有沐阳这样的男人,明明已经将一个人伤得体无完肤了,却还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殷灵玥只能想到两个字——虚伪。

    “什么移情别恋?什么负心汉?清儿是这么说的?”沐阳追问。

    殷灵玥冷笑道:“你会不知道?别以为装做若无其事便可以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不,不可能,我对清儿的心意从未变过,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你说说,有什么误会?哼,我最讨厌想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了。”

    “是真的。”沐阳极力辩解,满眼都是焦急。

    殷灵玥明显的不信,“如果是真的,那你为什么接受了沈玉颜的玉佩?为什么背着沈姐姐只身前往雾林,为沈玉颜寻找药引?又为什么同意娶沈玉颜为妻?你别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只是沈姐姐空口白话说来骗我们的?”

    “清儿当初不告而别难道就是因为这些?”

    “你就别装了,当初沈姐姐知道你只身去了雾林,便不顾自身安危,也随你去了雾林,在雾林里的九死一生,都不曾让她绝望过,但是当她死里逃生回到锁清城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大婚的你,你救了沈玉颜的性命,与沈玉颜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可她呢?她不仅失去了父母双亲,就连你这个心上人也失去了。”

    “清儿她……去了……雾林!”沐阳十分错愕,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清儿她竟然为了我……”

    “所以你该知道,你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

    “清儿她……还说了什么?”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沐阳前所未有的认真。

    “反正已经说了,全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吗,还因为你与沈玉颜定下了婚约,沈姐姐的乳娘为了替她讨个说法,冲撞了沈夫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可是沈姐姐最重要的人,因为你,沈姐姐变得一无所有,你让她如何能不恨你?”

    沐阳突然间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清儿会突然间不告而别,又为什么会对他恨之入骨,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些原因。

    殷灵玥看着沐阳渗人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殷灵玥觉得自己肯定是哪根经搭错了,才会在这里听他胡说八道那么半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沐阳一脸严肃的看着殷灵玥,郑重其事的道:“如果我说,你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误会,你信不信?”

    “不信,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比起你的话,我更相信沈姐姐。”

    沐阳听了殷灵玥的话,也不恼,“也对,清儿她没有错,我的确是有负于她,我会有今天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但是,我对清儿的心从未变过,从始至终,我心里爱着的,只有她。”

    殷灵玥已经失去继续往下听的欲望,在她看来,沐阳说的再多,都不过是在粉饰自己的过错。

    莫渊看着沐阳的眼睛,他在沐阳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虚假,沐阳没有说谎,说不定这中间真的有什么误会呢!

    沐阳这个人,他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怎么看都是个君子,不像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玥玥,我觉得,他并没有说谎,这里面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误会?”

    “小渊你怎么也帮他说话?”

    莫渊摇摇头,“玥玥,你知道的,我不会帮任何人说话,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听他说一下,反正已经和他扯上了关系,也撇不清了。”

    “小渊,我……”殷灵玥嘟囔着嘴,终究还是将抗拒的话吞了回去。

    万一真的有误会,那么困扰了沈姐姐这么多年的心结,说不定可以解开,沈姐姐也许就不用活得这么痛苦了。

    殷灵玥不情不愿的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道:“你说吧,究竟有什么误会,我们听着。”

    沐阳知道殷灵玥对他是完全不信任的,若不是的她身边的少年帮他说话,她估计早已经离开了。

    沐阳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自从沈玉清失踪后,他便发了疯似的找她,日复一日,不肯放弃。

    可是,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完全变了,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脾气秉性,都与从前的她大相庭径,对他更是形同陌路。

    如今,他总算是知道,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开始赎罪,还不算太晚。

    “那一年,是我接受家族历练,到世界各地游行讲学的时间,锁清城是我讲学的最后一个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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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鸣渊介绍:
无论你曾经受到过多大的伤害,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让你原谅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
他说:我的人生一直活在黑夜里,直到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黎明。
她说:我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就是我,他相信我,也只是因为我就是我。是他让我知道,我的存在有多重要。
这是一个傻白甜的男主与一个古灵精怪女主之间的故事;
这是一个武林正道与江湖邪教之间明争暗斗的故事。
在这个干戈寥落、风云莫测的世界,是与非,善与恶,不过是一念之间。
人们逢迎、伪善、猜忌、利用。
只有他和她,始终如一,纯粹、良善。月鸣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月鸣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月鸣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