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灰熊的葬礼（一）
常聿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小徒弟这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那个站在湖边呆萌可爱的小子，如今依然成熟了，他甚至还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凭借着一己之力扛起了整个圣医谷的重担，他可以在面对常沪的时候镇定自若，也可以伏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他已经从一棵稚嫩的小苗，长成了如今这般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
“小渊，你服解药了没？”常聿突然间问道。
“已经服了，师父不用担心，只是……”
“怎么了？”
“只是我们从常沪那里收来的解药，只剩下六颗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每四个时辰就需要服用一次，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来研究解药。
“嗯。”常聿面色凝重，很明显陷入了沉思，良久这才开口道，“等玥儿醒来，为师便带着她一起闭关研制解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小渊你来处理了。”
“师父，我……”
常聿直接打断了莫渊想要说的话，“别给师父说什么你不行之类的话，你是师父的徒弟，未来终有一天，师父会将圣医谷交给你的，我常聿的徒弟，若是连这点最基本的担当都没有，干脆就趁早赶紧撇清关系得了。”
莫渊一时间竟然哭笑不得，“师父，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
“徒儿只是想告诉您，灰熊前辈他……”莫渊如鲠在喉，似乎想要说出这个消息，比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
“灰熊啊，我这才想起来今天在大厅里也没见他的身影，他那是外出办事了吗？”常聿没有注意到莫渊面色的凝重，更没有听出莫渊语气中的哀伤，倒不是常聿愚钝，实在是他此时的精力不是很集中，没办法，被常沪折磨了那么时间，不管常聿愿不愿意面对，都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根基损伤严重。
莫渊狠狠的一咬牙，算是豁出去了，“师父，灰熊前辈的葬礼，还等着您为他亲自举行。”
“好的，到时候我……”常聿想也不想就接过莫渊的话，说到一半，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葬……礼？”
“是的，师父。”莫渊的眼眶已经红了。
常聿的双眼瞪得老大，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葬礼？你说什么葬礼？谁的葬礼？”
常聿的反应之大，远远超出了莫渊的预想，他虽然心疼师父，担心他会受不住的，但是灰熊前辈的死已成定局，师父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瞒不了的，也不能瞒着。
“师父，灰熊前辈故去了，为了圣医谷牺牲了。”
常聿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就这样像个石像一样矗立着，莫渊担忧的望着常聿，一句安慰的话都没办法说出来，莫渊再一次怨恨自己的嘴笨。
常聿似乎想要转身离开，却在身子微微侧向的时候，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接下来，常聿干枯瘦小的身子就像是破败的树叶一般，就这么劲直往下掉，莫渊急忙扶住了他，只看见常聿的面色十分难看，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就连呼吸都变得那样的艰难。
“师父，师父，师父……”
莫渊一声声的呼唤着常聿，温热的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滴落在常聿的脸颊上，常聿能感觉到那泪珠的湿滑和滚烫，这是他的小徒弟，第二次在他的面前哭得这样的失态，常聿很想伸手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自己双手脱力，根本就没办法抬起来。
一直过了许久，常聿这才缓和过来。
“小渊，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
“听洛英前辈他们说，灰熊前辈见到您被常沪悬在圣月城上，便孤身闯了圣月居，被常沪擒住，押往中心广场，当着圣月城全体城民的面，被千刀万剐流血而死的。”
莫渊很明显的感觉到怀里的常聿抽出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什么动作了，莫渊知道常聿那是在拼命的隐忍着。
“小渊，我会出席葬礼的，其余的事就交给洛英他们和诸位长老操持吧，他们知道该怎么办的，洛英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
“五天后。”莫渊回答。
“五天后啊，五天后，算来应该是他的生辰了，灰熊他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说是他的生辰，其实那不过是我将他抱回来的时候，他是乐观豁达，憨厚老实的人，活得比较轻松简单，他从未将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放在心上，更没有因为这个而有所自卑，他更多的会看见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至于那些照不进光亮的阴暗之处，他总能直接给忽略掉了，我还记得当初我对他说，小灰熊啊，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那就把我们初遇的那天当做你的生辰吧，他当时可高兴坏了，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着觉呢！”
“灰熊前辈很好。”
莫渊虽然和灰熊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这个人有一颗赤胆忠心，他的世界比别人的要简单得多，有时候很粗鲁，就像是在那个小村落初见他是那样，但也很护短，就像在朝露村时连靖对莫渊不敬时，他就敢轮着拳头直接往连靖脸上怼。
“小渊，你知道吗，其实灰熊的天赋和能力，是不足以成为圣医谷的护法的，当时的小一辈的，比他聪明伶俐的多了去了，甚至比他努力的也是不计其数，但是我还是选择了他，当他知道我选择他的时候，他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不明白以他平庸之姿何以成为圣医谷的护法，我也以为他会来询问我为什么，但是他没有，对他来说，只要是我作出的决定，不管是什么样的，那都是对的。”
“师父后来有问过灰熊前辈吗？”
“自然是有的。”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就是傻傻的笑笑，然后无比认真的对我说，既然我选择了他，那就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一定会加倍努力，早日成为真正的护法，绝不给我丢脸，他的一片赤诚之心，让我十分动容，接下来，他果然更加可苦了，他不聪明，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更能够坚持，当我问起他累不累的时候，他仍旧是傻傻一笑，道：一点都不累，我觉得很快乐，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有用了。”
常聿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莫渊看到有两行清泪，顺着他干瘦的脸颊无声的滑落在了地上，莫渊懂常聿的悲痛，但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悲痛，他既不能和他分担，也不能帮他减轻，只能傻傻的陪在他的身边，用他那笨拙的方式温暖常聿。
常聿觉得，莫渊，在某些方面，像极了灰熊。
第三百零二章 灰熊的葬礼（二）
莫渊的毒早已经完全解了，有了殷灵玥和常聿两个医学疯子在，研究起来那就是废寝忘食，昼夜不分，只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已经研制出来了，两人确定莫渊体内的毒素已经完全清楚之后，这才盖上被子闷头睡了一天一夜。
接下来，便是要准备灰熊的葬礼了，前前后后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直到现在，大局已定，风波以平，这才有了时间为灰熊真正的办一场葬礼。
这之后，常聿要做的就是告慰这次争斗中逝去的魂灵，安抚活着的人，然后重建圣医谷的势力。
葬礼的前一天，常聿和殷灵玥默契的把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任谁叫喊都不理会，大家都明白，这两个人需要好好的静一静。
灰熊的葬礼是常聿亲自去主持的，参加葬礼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圣医谷的几个核心人物，殷灵玥、莫渊、洛文钰，还有龙凤双城的青璃和青悦，以及圣医谷的十位执事长老，当然，连靖的伤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也参加了灰熊的葬礼。
葬礼的当天，常聿将自己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一身纯白色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显得那样的宽大，他瘦小的身子包裹在里面，怎么看都觉得单薄无比，让人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被风刮走。
黑白的世界里，总是有说不出的压抑，所有人都是一身缟素，面色凝重，安静的跟在常聿身后，一直到葬礼举行完成。
殷灵玥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哭，只是一双眼睛特别的红，面色也很苍白，状态明显很差，莫渊全程都在默默的关注着她，一直到灰熊的棺木入了土，殷灵玥都没有大哭，甚至连泪水都没有掉，莫渊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玥玥，都过去了。”
莫渊摸索到了殷灵玥的身边，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小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小渊，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该哭的该闹的，我都已经做了，昨天我就一直告诉我自己，千万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在灰熊前辈的面前哭，我们说过了要为他报仇的，如今我们做到了，灰熊前辈也可以安息了。”
“你说得对，让逝者安息后，活着的人也应该向前看才对。”莫渊道。
灰熊的碑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写，这是常聿的意思，洛英他们也只能照办，直到葬礼举行完后，常聿转身对众人说：“你们都回去吧，不用管我。”
“那您呢？您不跟我们回去吗？”洛英问，聂宇也同样一头雾水。
“灰熊的碑上空着的，我要留在这里帮他把字给刻上，灰熊他最喜欢我刻的字了，我亲自给他刻上，顺便陪他好好的说说话。”常聿抚摸着光洁的石碑，对众人道。
所有人都明白了常聿的用意，也就顺从的离开了，但是为了常聿的安危，洛英还是安排了许多人在离常聿不远处保护他。
殷灵玥和莫渊一起随着洛英他们回圣月居，殷灵玥一回去就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心里面实在是难受得紧，她希望一觉过去了，自己能够好受一点。
可殷灵玥还没有睡下，洛英就来找她了。
“小主子，我可以进来吗？”洛英先是敲了敲门，这才出声询问道。
“洛英前辈请进。”殷灵玥推开门，将洛英迎了进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英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递给殷灵玥，“小主子，这是我整理灰熊的遗物时发现的，看盒子的精巧程度，我料想这应该是女孩子用的东西，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处理。”
“我可以打开来看看吗？”殷灵玥问。
“灰熊他应该很乐意让你看的。”洛英道。
殷灵玥轻轻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两枚手镯，一只是金丝种翡翠手镯，另一只是紫罗兰手镯，旁边是一张小纸条，殷灵玥打开纸条看了看，这才对洛英说道：“这里面是两只手镯，一只是给我的，另一只是给云仙前辈的。”
“哦。”洛英应了声，“那这另一只，就交给我代为转交吧。”
殷灵玥也不逞强，点头应了声，“嗯。”然后将属于自己的那只紫罗兰手镯拿出来待在手腕上，另外一只连同盒子一起递给了洛英。
“那小主子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洛英看得出殷灵玥的不适，也没有多做停留。
殷灵玥和莫渊不知道常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第二天天还未大亮，殷灵玥和莫渊的房门便被人敲得噼里啪啦作响，那人光是敲门不够，还大声嚷嚷着：“你们两个懒骨头，都给师父麻利的滚起来。”
莫渊乖巧的穿好衣服，也没有抱怨，倒是殷灵玥，很明显的没睡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衣衫凌乱的走了出来，看清来人正是她师父那个糟老头子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臭老头，天都还没亮您瞎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你个臭丫头，刚夸你懂事几天，就有被打回原型了，为师教你的尊师重道你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常聿反唇相讥。
“师父，您也不看看现在啥时候，鸡都还没叫呢，您倒是先叫唤上了！”
殷灵玥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鸡鸣声。
殷灵玥气得那叫一个牙痒痒，啐了一口唾沫道：“好啦好啦，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师父，您叫我和玥玥有什么事？”莫渊一边对常聿说，一边伸手给殷灵玥整理衣衫，殷灵玥双手抬平，闭上双眼，享受着莫渊的伺候。
“陪师父一起去看看日出吧，圣医谷的日出，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呢！”
“好啊。”莫渊道。
“我不，我要睡觉。”殷灵玥嘟囔。
“臭丫头，你怎么就这么懒呢，猪投胎的吧？”常聿逮着个机会就奚落殷灵玥。
一老一少就这样斗着嘴，这样和谐美好的场面，莫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了，幸福是什么？莫渊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是暖暖的，甜甜的，这样的时光，多长也不会腻。
看完日出回来，常聿带着两个爱徒去见了十位执事长老，当着圣医谷历任谷主的灵前，在十位执事长老的见证下，正式的对莫渊和殷灵玥行了收徒礼，再由大长老常理赐名，莫渊就直接叫常渊，殷灵玥叫常玥，自今日起，他们二人正式成为圣医谷的人。
第三百零三章 辞别圣医谷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洛英的圣阳军，聂宇的圣月军以及连靖的鹰卫，鹰卫这场斗争损失惨重，他们迫切的需要扩充军队，光是招募军队就已经很饿很大的工程了，对于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的培养，更是耗时耗力，想要将他们培养成合格的士兵，需要花费的可不仅仅是财力物力，还有时间和心血。
三人忙的连轴转的时候，青龙城和青凤城也在忙着整修，多年来常沪留下来的隐患和阴霾，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烟消云散的。
常聿开始调节自己的身体，一日三餐都成了药膳，每日的药浴也是必不可少的，常聿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决不能垮掉，调理的过程必然是漫长的，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殷灵玥和莫渊又在圣医谷停留了八天，这八天里，师徒三人就像是初识那样，每天吵吵架，斗斗嘴，然后就是常聿对他们的魔鬼训练，他们的师父平时看上去很不着调，可真正该狠起来的时候，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莫渊依旧每天变着花样给常聿做吃的，只要常聿很喜欢，莫渊就会去学着做，他很聪明，基本上只要看一遍就能学会，常聿每天交给他的练习任务，他总是能最快的完成，并且做到的程度高得让常聿咋舌。
八天过后，殷灵玥和莫渊向常聿请辞，常聿心思通透，早就料想到这一天的来临，可是真的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常聿还是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得莫渊和殷灵玥都不知多错。
“师父，我们又不是不会回来，您别这样啊，我和小渊都还年轻，就应该出去好好闯闯，更何况我还有家人等着我回去呢！”
“是啊师父，玥玥说得没错，等我们有空了，一定会回来看您的。”莫渊也补充道。
“真的？”常聿瘪着嘴，“你们可别骗师父啊！”
“真的，我们保证。”两人异口同声道。
“早知道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早晚会离开，师父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常聿朝门外唤了一声，“来人，拿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人拎着两个大包走了上来，然后将包裹放下，恭敬的对常聿行了个礼。
常聿摆摆手，道：“都下去吧。”然后指着两个包裹对殷灵玥和莫渊说，“两个没良心，走可以，把这些东西都带上，这可是师父为你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师父见你们也没有个像样的佩剑，这哪成啊？里面有两把上好的佩剑，叫什么来着？额……不重要啦，反正都是宝贝，还有些武功秘籍和医学典籍，你们一定要细细研读，认真修炼，下次再见到你们的时候，都给我长进些。”
莫渊和殷灵玥额前挂上几条黑线，连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确定是他老人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吗？
“玥儿，小渊，以后你们在外面历练，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师父年纪大了，没那么多时间再去培养一个继承人，你们可别忘了，师父掏心掏肺的对你们好，可不是让你们出去不要命的闯。”
“师父，徒儿明白的。”殷灵玥和莫渊齐声道。
“还有，圣医谷的事就别对外人提起了，我们圣医谷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正是需要消停的时候，师父要你们答应师父，关于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就连你们最亲近的人也不要提，知道吗？”
“师父，您放心吧，我们都懂的。”莫渊道。
“小渊是个可靠的孩子，玥儿这丫头很多时候不着调，你多看着她点，别让她到处闯祸。”
“好，师父我会的。”莫渊点头。
殷灵玥听了常聿的话，却是很不满意，“师父，什么叫我不着调？您把话说清楚！”
“丫头别闹，师父说正事呢！”常聿一句话就把殷灵玥的责问给堵了回去。
“哼！”殷灵玥气哄哄的，面上虽然是在生气，但是莫渊和常聿都知道，这丫头不过是装装样子。
“还有，走之前别忘了去看看赵老头，那老家伙可惦记你们俩了，师父和赵老头都是将你们当亲孙子一样疼爱的，如果可以的话，多陪陪他也是好的。”常聿继续交代道。
“嗯。”莫渊和殷灵玥应声点头。
“还有还有，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小子，就是你们那个朋友，叫什么钰来着，对，洛文钰，这小子看着也是个能真心相与的，圣医谷的事他也没少帮忙，替师父好好的谢谢人家，还有，小渊也向他交代一下，圣医谷的事别外传啊。”
“知道了。”莫渊耐心的道。
“最后。”常聿握住殷灵玥和莫渊的手，老泪纵横的道，“如果在外面呆的烦了，倦了，就回圣医谷跟师父一起管理圣医谷，咱们圣医谷山好水好人更好，不比那外面的差。”
“师父，我们知道了。”殷灵玥终究还是没绷住，一头扎进了常聿的怀里哭了起来，常聿揉着小丫头的脑袋，温柔的说，“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哭什么呢？小哭包，爱哭鬼，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长大啊。”
“就不要长大，我要做师父一辈子的小哭包，爱哭鬼。”殷灵玥咕哝。
“带上你们的东西，赶紧走吧。”常聿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对殷灵玥和莫渊道。
包裹很沉重，殷灵玥背起来就觉得压力山大，看了看莫渊，又看了看常聿，可怜巴巴的。
“玥玥，我帮你背吧。”莫渊看不得殷灵玥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伸手就要接过殷灵玥的包裹，却被常聿眼疾手快的给挡住了。
“臭丫头，自己好好背着，别总想着压榨这傻小子，你看看你这珠圆玉润，再看看臭小子这一身排骨，你比他不知道强壮了多少！”
殷灵玥听了常聿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又心虚的看了看自己，额……不得不说她的确比莫渊有肉得多，殷灵玥吸吸鼻子，然后一咬牙，把自己沉重的包裹重新背回了背上。
常聿目送着二人离开，两人挂了个弯，到达圣月居的门口时，之间洛文钰双手抱拳，好整以暇的依靠在朱红色的大门上，嘴上衔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狗尾巴草，似乎已经等候他们多时。
“你们怎么才来啊？”洛文钰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抱怨道。
“和师父道别，总是需要点时间的。”莫渊笑着解释道。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洛文钰问。
“追云山庄。”殷灵玥回答。
“追云山庄啊，带上我啊。”洛文钰道。
“你去干什么？”殷灵玥追问。
“闲着没事干，就当做是去历练呗。”洛文钰道。
“好，我们一起。”
三个少年，就这样踏上了新的征程。
第三百零四章 消沉的赵毅（一）
阳光明媚的日子，最是让人心情舒爽，离别的依依不舍和怅然若失很快就被温柔的暖风给吹散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不管是莫渊，还是殷灵玥，亦或是没怎么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洛文钰，都成长了许多。
经历了圣医谷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担惊受怕过，胆战心惊过，也痛哭流涕过，莫渊和殷灵玥所收获的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如今真的要离开了，倒是真的不舍。
“我们直接去追云山庄吗？”洛文钰冒出自己的脑袋，眨着眼睛问。
莫渊摇摇头，道：“先去青龙城吧。”
殷灵玥也应和道：“对对，我们先去青龙城看看赵毅师父，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伤还是那样严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离开圣医谷的三人直接赶往了青龙城。
到达青龙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霞光满天，落日通红，青龙城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模样，红砖绿瓦，青石小巷，不同的是街道两旁的店铺生意十分红火，摆着摊子的小贩吆喝起来也格外的精神抖擞。
三人很是恣意的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上，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欣赏着沿途的热闹，他们三人已然不是第一次来到青龙城了，但是却是第一次这样认真自在的看看这座城，不需要躲躲藏藏，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危险就会找上门来。
青龙城的城主府里，气氛异常的压抑，这样的气氛已经持续了挺长时间，暂代城主之位的青悦为此可谓是心急如焚，她的父亲，青龙城最伟大的城主，如今已经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了，三天时间不吃不喝，他这是想要将自己给活活饿死啊！
青悦不是没有想过强行把门打开，但是她不敢，她的这个父亲是何等的骄傲，又是何等的倔强，如今像个废人一样的活着，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他的双腿没有了知觉，就只能躺着等死，他的双手完全脱力了，当初肩胛骨被洞穿是伤了神经，两只手也已经废了，拿不起任何东西，还有他活了几十年潜心修炼的武功如今也是尽数废了，他除了还活着，便什么都没有了。
赵毅是真的不想活了，但是自从青悦瞧出了他求死的欲望之后，便将所有可自戕自伤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赵毅没办法寻死，便只能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赵毅窄小的屋子里，一个伺候他的下人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是不是还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三天三夜没有出去过，他自然也是没有的，那紧紧锁着的门还是他亲自锁上的，在城主大人的恐吓之下。
下人名叫小润，是个在城主府里长大的孤儿，生性胆小，但是却是最细心的，对青龙城也算是死心塌地，赵毅被就回来之后，就是他一直在伺候着他，他一直都很害怕赵毅，除了害怕赵毅恐怖的伤痕，还有他阴沉的脸，深陷的双眼，以及喜怒无常的脾气。
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了，小润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两眼昏花，但是他也只是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甚至还时时刻刻观察着赵毅的状况。
赵毅此时的状况可以用行销骨瘦来形容了，四肢如同干枯的老树根，皮肤干枯蜡黄，脸上的骨头显得十分突兀，两只浑浊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头发基本上都白了，靠在下面的枕头上掉了一大把银丝。
“父亲大人，您就开开门吧，就当是悦儿求您了！”
棕色的大门外，青悦领着青龙城一干人等跪了慢慢的一院子，赵毅把自己关了多久，门外的人就跪了多久，青悦和她的儿子已经苦苦相求多次，赵毅都没有丝毫动容。
他们这些人还年轻，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但是赵毅不行，他的身子骨羸弱不堪，好好养护着都怕出了差池，更何况是这样折腾。
小润大着胆子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的朝着赵毅靠近，只见他双眼紧闭，安静的不像话，呼吸声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至少小润就察觉不到，小润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呼吸骤然一紧，额头浸出了冷汗。
“城主大人……”
小润颤抖着手慢慢的朝赵毅探去，想要看看还有没有鼻息。
“放心，我还没死。”
赵毅的声音在小润耳边响起，声音十分微弱，但是听到小润耳朵里，却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小润禁不住泪流满面。
“其实，对我来说，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活着反而是一种折磨，我这一辈子该有的都有了，名也好，利也罢，都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将自己的一辈子都献给了青龙城，若是能够死在最光荣的时候，那就更完美了，可是……像这样如同废人一般的死去，终究还是狼狈了些。”
小润扑通一声跪倒在赵毅面前，唤了一声“城主……”便哽咽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外的青悦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青龙城的十二执事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一个个大老爷们哭得跟个泪人一样，却没有谁能够嘲笑谁。
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人，赵毅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那可是他们青龙城的骄傲啊！是带领青龙城城民们过上幸福生活的人啊！是他们的信仰啊！
他从来都是一个处变不惊的人，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慌乱，他就如同一颗定心丸，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可是青龙城最坚固的护盾啊！
他也是个骄傲到了极点的人啊，活了七八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哪怕当初因为“瘟疫”被自己最爱护的城民们驱逐，那样狼狈的时候，他也能骄傲的挺直身板，然后离开，那孤傲的背影，被永久的镌刻在每一个青龙城城民的心上。
可如今，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就连想要干脆利落的死，都那样的奢侈。
“父亲，女儿求求您了，就算您不为了女儿和外孙，您也要为了您的城民们活着啊，您离开的这些日子，我们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当初的行为，是女儿，是青龙城的城民们，一步一步将您推得越来越远，我们始终活着愧疚的阴霾中，您知道您回来的时候，我们有多开心吗，我们不求您能原谅，只求您能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女儿和全城的城民们求您了，别放弃自己！”
第三百零五章 消沉的赵毅（二）
青悦的声音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仅仅是隔着一扇门，却好像将屋里屋外完完全全的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屋里面及悄悄的，静得只听见人的呼吸声，让人不禁怀疑屋里的人是不是睡着了。
但是小润很清楚，他的主人并没有睡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圆滚，整个人颓然的躺在床上，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那模样，像极了在默默等死的人。
小润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但是泪水还是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他的主人，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门外的青悦此时的状态差到了极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内心深处的愧疚比什么都要深厚，当初那个被她逼得不得不离开青龙城的孤傲背影，就像是刀刻斧凿一般刻在她的脑海，他的父亲自从离开以后，便没有再和她亲近过了，哪怕之前二人关系有所缓和，但也只是缓和罢了。
青悦总有一种感觉，在父亲心里，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重的分量了，至少父亲若是决定离开，绝不会因为她而有所动容，青悦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不仅是她，就连青龙城的十二执事，黑白双煞，甚至整个青龙城的城民，都没办法让他动容，他就像是看破了许多俗世，于是便不会被这些俗世纷扰了。
究竟怎么样才能让父亲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呢？青悦不停的想着这个问题。
突然，她的眼前猛地一亮。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
这时候，一个侍卫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然后径直跪在了青悦面前，道：“参见青悦大人！”
“何事？”青悦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疲惫感。
“门外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说是您的师弟师妹，属下拿不定主意，特来禀报。”
侍卫刚说完，青悦立马就想起了殷灵玥和莫渊，算算时日，他们也应该离开圣医谷了。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青悦在儿子的搀扶下，领着十二执事和黑白双煞，连忙赶往城主府的门口。
门外，殷灵玥和莫渊正静静的等待着青悦的到来，说来也真是奇怪，才一段时间没有回来，怎么这青龙城的防备已经变得这么强了，刚刚殷灵玥和那个侍卫解释了好大半天，都没能让那个侍卫放他们进去，最后废了不少口舌，侍卫才同意先进去通禀，然后请青悦大人亲自过来看看。
“玥玥，你不觉得这城主府里似乎是想要掩藏什么秘密吗？又或是防止什么消息泄露？”莫渊突然间这样问。
殷灵玥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莫渊的肩膀笑道：“小渊，你会不会是太敏感了，这都大局已定风平浪静了，还会有什么事？再说了，这里可是城主府唉，又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进去的，更何况我们自爆是代理城主青悦的师弟师妹，这样重量级的身份，自然是要细细核验了才行。”
莫渊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又觉得殷灵玥说得句句在理，或许真的是他太敏感了吧，“玥玥说得有理，不过这些圣医谷虽然获得胜利，但同时也埋下了许多隐患。”
“什么隐患啊？”殷灵玥追问。
莫渊还没来得及给殷灵玥解释，朱红色的城主府大门就被打开了，巨大的响声吓了殷灵玥一跳，回过神来便看见青悦领着一众人等从门里走了出来，这场面，这架势，像极了迎接什么重量级人物的排场。
殷灵玥惊得合不拢嘴，就算是她和莫渊来了，也不至于是城主领着所有青龙城的大人物们亲自出门来迎接吧，这样的声势浩大，倒让两个小家伙一时间无所适从了。
他们哪里知道，青悦他们只是听到来的人是莫渊和殷灵玥，便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便也顾不得别的，殷灵玥和莫渊是城主大人如今最疼爱的两个徒弟，若说城主大人最在乎的人是谁，整个城主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二人首当其冲。
青悦的头发有些凌乱，就连衣衫上的褶皱也没有来得及抹平，虽然他尽可能的让自己挤出了一抹柔和的笑，但是那笑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很是僵硬。
莫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判定青龙城出事了，只是究竟出了什么事，莫渊一时半会也没猜测出来，殷灵玥虽然也觉得诧异，但是这个诧异几乎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见到青悦他们的喜悦给掩盖住了。
“青悦师姐！”
殷灵玥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将周围低迷的气氛瞬间给活络了，如同黄鹂鸟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俏皮可爱，青悦和诸位执事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
“玥儿，小渊，你们来了！”青悦的声音里明显有些喑哑，但是话语中的喜悦却是掩藏不住。
黑白双煞站在离青悦不远处，看着这两个熟悉的小主子，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在圣医谷九死一生的生活，以及最后圣医谷那场惨烈的战争，依旧没有让这两个时间至纯至净的人，沾染上混浊的气息。
明明是两个在他们眼中尚且还小的孩子，却总能将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带给他们，让他们这些活了一把年纪的人得到了安全感，也得到了欢乐。
“师姐，圣医谷中的事情总算是了结了，我们也该离开了，但是在离开之前，我们想看看师父。”殷灵玥正说着话，站在她旁边的钰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也可以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钰想要殷灵玥向众人介绍一下他。
说起来钰也算是蛮可怜的，明明这么大个人了，动不动就成了个小透明，跟在这两个妖孽的身边，旁人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他们的身上，这让钰嫉妒得直咬牙，但是又无可奈何，即便是再怎么心高气傲，他也不得不承认，殷灵玥和莫渊真的很优秀。
殷灵玥指了指钰介绍道：“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我和小渊的好朋友，之前有人见过，也有人没见过，现在正式介绍一下，他叫洛文钰，大家可以叫他钰，钰他可是很厉害的，之前青凤城的城主令牌，就是多亏了他才能够你们快拿到，我们也能顺利拿回青龙城，而且在我们的这次行动中，钰也帮了很大的忙。”
听完殷灵玥的介绍，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到了洛文钰的身上，有赞赏的，有钦佩的，钰没有丝毫的害羞，反而很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我们先进屋再说吧，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
堵在门外的众人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听了青悦的这话，也觉得有理，便都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六章 消沉的赵毅（三）
青悦走在最前面，莫渊、殷灵玥以及洛文钰紧随其后，然后才是十二执事，黑白双煞。
按理说，殷灵玥和莫渊在圣医谷的时候，进圣医谷十位执事长老的见证，正是行了拜师之礼，已经是圣医谷公认的小主子了，身份已然在青龙城和青凤城城主之上，是现在的这群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了。
青悦并没有领着众人去赵毅的住处，而是去了待客的大厅，莫渊和殷灵玥和众人聊了一会儿，也没见到自家师父，青悦聊天时的心不在焉，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没能逃过莫渊的眼睛。
莫渊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青悦。
“师姐，小渊想和您单独聊聊，可以吗？”
“嗯？”青悦没料到莫渊会这样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小子大概是已经猜到了，本就没指望能瞒着他，只是没想到他察觉得这样快。
“自然是可以的。”青悦冲莫渊笑笑，然后对着十二执事道，“你们在这里陪玥儿和洛公子聊着，我和小渊去去就回。”
“是！”大厅里的诸位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应道。
“我也去。”殷灵玥虽然不明白莫渊要找青悦谈些什么，但是还是想跟着一起去。
“好啊。”青悦笑着应道，
于是大厅里只剩下洛文钰和青龙城的高层们，虽然他们大多不俗，但是又洛文钰这个自来熟的人，倒是没有半点尴尬的气氛。
青悦一直领着殷灵玥和莫渊去了她的书房，屏退了书房里的下人，关上门，然后挨着殷灵玥坐下。
莫渊率先开口道：“师姐，您老实说，青龙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师父他……”
青悦卸下所有的伪装，整个人憔悴得如同将要碎掉的瓷娃娃。
“小渊，你说得没错，我爹他……他自从回到城主府，便一直消沉着，不肯好好治疗，不肯好好用药，甚至……甚至这几天连饭都不吃了，如今，他已经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怎么会这样？”
殷灵玥和莫渊大惊失色！
赵毅师父在他们眼中也只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就连当初被青龙城冤枉驱逐，他也不曾想过要放弃，哪怕是隐居在朝霞山庄那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他依旧活得潇洒自在，如今竟然会消沉到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玥儿，小渊，你们去劝劝父亲吧，他如今……怕是要不行了。”青悦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殷灵玥整个人都懵掉了，师姐说师父怕是要不行了，这是开玩笑的吧？那老头那样的惜命，怎么会……不行了呢？他才舍不得死呢，面对常峰那样惨不忍睹的折磨，他都没想到过要放弃，如今大势已定，青龙城正需要他，他怎么会……
莫渊也是备受打击，他料想过师父那样骄傲的人，遭遇了这样的事之后，肯定会消沉，但是消沉到放弃生命，让莫渊整个人都受了不少震撼，随即而来的便是满满的心疼，在圣医谷找到师父时的情景一幕幕的重现在莫渊面前，哪怕是过了那么长时间，莫渊想起赵毅但是血淋淋的模样，依旧那样的心悸和痛惜。
“师姐，带我们去看看师父吧。”莫渊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青悦狠狠的抹了一把泪水，哽咽的对莫渊的道：“嗯，我们现在就去。”
赵毅的院子里此时寂寥无声，静得可怕，院子里打扫得纤尘不染，但是却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屋子里面也是静悄悄的，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若不是青悦说了这里面是赵毅的住处，殷灵玥都要以为这是一间空屋子。
屋子里的赵毅无疑是醒着的，屋外的动静他本应该是能听到的，但是他似乎下意识的在隔绝外面的声响，拒绝一切与外界的接触，他似乎已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半截身子到了世界的另外一端。
小瑞跪在他的床边，想要哭，但是又不敢只能任由自己的眼泪无声的落下。
“师父！师父！”殷灵玥率先喊了出来，“玥儿来看你了！”
熟悉的声音传到赵毅的耳朵的里面，他的瞳孔猛然放大，有些些许生气，但也只是片刻的时间，他的双眼便缓缓的闭上了，又恢复了那副死寂的模样。
殷灵玥一边伏在门上，一边道：“师父，您怎么不说话呢？玥儿有好多话想和您说呢！玥儿想您了，您说您都让我交了那么长时间的师父了，却什么东西都还没教给我，就只知道教小渊习武，天下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师父！”
赵毅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言语。
莫渊走到殷灵玥的身边，将她的身子往后拉了拉，在殷灵玥惊异的目光中，一脚将木质的大门踹了个粉碎。
殷灵玥惊呆了！青悦惊呆了！屋子里的小瑞也惊呆了！
青悦和殷灵玥从未见过如此粗鲁的莫渊，小瑞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呆了，待他回过神来，这才一脸惊恐的看着莫渊，很害怕，但是也很警觉。
“你你你……你竟然敢……”小瑞整个人都抖成了塞子，但是还在故作镇定。
青悦这时候走了进来，示意小瑞先出去，这里交给他们就好，小瑞紧紧的盯着床上的赵毅，很不甘愿的离开了，没办法，青悦大人的命令，等同于城主的命令，他决不能违背。
屋子里就只剩下莫渊、殷灵玥、青悦以及赵毅四人的，青悦也总算是从莫渊刚才踹门的举动中缓和过来，她全然没有料想到莫渊会用这样的方式闯进赵毅的屋子里，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想到用这样的方式破门而入，可即便是想到了，他们也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是对他们的城主大人的冒犯。
“我先出去了，这里边交给你们了。”
青悦看着床上行销骨瘦的父亲，整个人都快要撑不住了，她真的……没办法面对这样的父亲。
“师姐，放心，交给我和小渊吧。”
殷灵玥扶着青悦惊呼软瘫了的身子，一直将她送出去，关上房门，这才回到赵毅的窗前。
在面对感情的时候，莫渊一向嘴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有万千话语想要言说，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怕自己如鲠在喉，词不达意。
第三百零七章 消沉的赵毅（四）
殷灵玥坐到赵毅的床头，握住了他的手，看着师父如今的这幅模样，殷灵玥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已经充盈了她的眼眶，她一直担心师父会因为这次的打击意志消沉，甚至会一蹶不振，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结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很多倍。
殷灵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将自己的泪水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知道她绝对不能哭，她是那样的心疼他的师父，但是她知道，她此时的心疼，对赵毅来说是有一个创伤，她懂他的骄傲，也懂他的倔强。
“师父，您看看您现在像什么样啊，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瘦得像块干枯的木头，您有多久没有见到自己的模样了，这样的意志消沉，颓废到了极点，看上去就怪吓人的，你说我以后出去还怎么骄傲的给其他人介绍您是我师父。”
殷灵玥摸了摸赵毅的脸，没有半点柔软的感觉，慢慢的全是突出的骨头，特别的硌手，脸皮松松垮垮的，连沟壑也没办法撑住了。
“师父，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您现在这样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很没出息啊，玥儿之前一直觉得您比常聿师父更加坚强，更加豁达，常聿师父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撒泼打滚的人，当初经历常峰的背叛，武功尽废，颠沛流离，甚至为了活下去，选择混迹在乞丐堆里，他那样高高在上的圣医谷谷主，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人，在经历这样大的变故之后，仍然能够乐观豁达，您一定也没问题的吧。”
殷灵玥明显的感觉到赵毅的双手动了动，眼皮也波动了一下，殷灵玥心里一喜，面色却还是平静如水。
“师父，您不能这样的不负责任啊，我好歹叫了您那么长时间的师父了，常聿师父交了我很多医理，给了我很多医术，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精心挑选了一大包礼物给我，这样一对比起来，师父您简直是太差劲了，我都叫了您那么久的师父了，您总不能让我白叫吧？您至少还教小渊学了很多武功，可我呢？我这三脚猫功夫以后能自保吗？您就不怕您到了地下，玥儿很快就来陪伴您吗？”
赵毅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光线虽然不亮，但是仍然让他觉得十分刺眼，好不容易聚焦成功，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小徒儿那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
小哭包一样的小丫头，紧咬着这双唇，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努力的克制着什么，明明难受得要死，却拼命的忍耐着，不想要让人看出端倪，却因为自己拙劣的演技，反而显得十分滑稽。
莫渊在旁边观望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目光笃定，身子笔直，决定不再犹豫。
“玥玥，余下的就交给我吧。”
莫渊的声音温润动听，听得殷灵玥猛地一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莫渊说了什么，虽然和信任莫渊，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莫渊。
莫渊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向殷灵玥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殷灵玥瞬间就放松下来，莫渊如此的胸有成竹，她相信他一定可以的。
殷灵玥起身，将自己原本的位置让给了莫渊，自己则是退到了一边的隐匿处，偷偷的抹了把眼泪。
莫渊坐在赵毅的身边，并没有急着说些什么，而是定定的打量了赵毅好一会儿，他的双眸幽暗深邃，如一汪潭水，深不见底，赵毅没有回避莫渊的目光，但是却慢慢的被这双眸子吸了进去。
“师父，小渊想问您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您如果执意寻死，我不会拦着，毕竟命是您的，只有您能决定是不是要将它终结。”
赵毅看看莫渊，看不透这小子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心想也无非是一些劝告的话，这些话，他这些日子里已经听腻了。
赵毅又仔细的打量了莫渊一番，莫渊神态自若，双眸晦暗，看不出任何情绪，也罢，赵毅没那么多心思去猜测，身体的疲惫感太过强烈，他有些颓然的闭上了双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师父，第一个问题，您为什么非要寻死？”
莫渊单刀直入，问得十分的简单直白，赵毅刚刚合上了眼睛，却突然间将一双浑浊的双眼瞪得老大，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莫渊本就没指望赵毅会回答，便自顾自的接着道：“师父，我想了很久，始终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寻死呢？您不像是这样脆弱的人，经历了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您早已经不再是少年心性，在圣医谷的时候，哪怕是常峰的百般折磨，也不能将您的求生意志磨损丝毫，否则，您就不会撑到我和玥玥去营救您。”
赵毅再一次闭上了双眼，身子没有动弹，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莫渊看了看赵毅，接着道：“师父，我刚才猜想过，您可能是因为您的腿近乎残废，不愿意自己的晚年就这么在轮椅上度过，您是那样的骄傲，爱面子，怎么能这样残缺的活着？当然，我也想过别的可能，肢体的残缺或许不足以让您意志消沉，但如果是精神上的呢？比如您的武功，这是您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一身绝世武学，是您自信的资本，这点，在您教我习武时尽显无疑。”
“但是……”莫渊话音一转，声音也比先前都要高，“我发现我想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身为您的徒弟，我竟然如此的不了解您。”
随着莫渊话音的一转，赵毅整个人的神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场的人都明显的看到赵毅的身躯猛地一颤，哪怕他还闭着双眼，但是他情绪的波动已经尽收眼底。
“于是我在想，如果您不是青龙城的城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是我和玥玥的师父，咱们还和之前一样，住在那个摇摇欲坠但是却怎么也坍塌不了的朝霞山庄，您还是一样经历了这些痛苦，武功尽废，双腿残废，您又会不会执意寻死？”
赵毅双拳攥紧，拼命的在隐忍什么，殷灵玥只看一眼便知道，莫渊的话戳中了赵毅的心窝。
莫渊乘胜追击，“您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莫渊说得万分笃定，没有丝毫犹豫，事实上他说的的确没错，所以赵毅才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莫渊的心思细腻，如此精准的剖析了赵毅的内心，让赵毅感觉一阵胆寒。
第三百零八章 消沉的赵毅（五）
莫渊握住赵毅那双干涩枯黄的手，突兀的骨头很是硌手，莫渊的手有些冰凉，丝丝凉意包裹着赵毅的双手，让他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双手抽出，奈何莫渊握得太紧，赵毅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不过是徒劳，便只能放弃了。
“师父，我突然明白了，您其实并不畏惧活着，您只是畏惧以这样狼狈的模样活着，更何况是以青龙城城主的身份活着，对于您来说，身为青龙城的城主大人，与其残破的寂寞的生，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死，这样您留给青龙城的形象，永远是那个刚毅的、机智的、仁爱的城主大人，是青龙城的信仰，而不是这样懦弱的、无能的、残缺的模样。”
莫渊说得很直白，他比谁都清楚，这些话对赵毅来说过于残忍，但是他更清楚，语气将伤口死死的捂住让它化脓，倒不如将伤口上的腐肉剜掉，虽然很痛，但是痛过之后，伤口才能愈合。
“师父，您这人生几十年都献给了青龙城，对于青龙城来说，你您就是信仰，是他们的希望，您在受到了诸多的景仰的同时，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这些责任重重地压在了您的肩膀上，成了束缚住您的枷锁，所以您不允许自己这样颓废的姿态活着，您不希望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完完全全的展示在他们的面前，因为那样，信仰会崩塌，信念会破灭，倒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去，人们或许会惋惜，会难过，会悔恨，但是在他们的心中，您永远是那一个果敢、英勇、仁义的一城之主。”
“您可是一城之主呀，您将毕生的心血都投入了青龙城，凭着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青龙城。您无疑是骄傲的，你能承受万民的误解和唾骂，孤傲的一个人离开，孤单的一个人撑着，但是你您没办法接受怜悯的，惋惜的亦或是愧疚的目光，对您来说，这些对待弱者时才会有的目光，就如同蚀骨的毒药，终会一点点将您的傲骨消磨殆尽。”
“但似乎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不再是一城之主呢？您如果不是青龙城的城主，也没有那么多的责任，自然也不需要面对别人审视的目光，也不必住做那个顶天立地的青龙城信仰，您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云游四海，逍遥自在，那样的话，即便是您的腿真的好不了，您的武功没办法恢复，这些真的重要吗？”
“我相信您的回答会是并不重要，您已经活了那么多年，最风光的时候也好，最落魄的时候也罢，您都已经经历过了，这样的打击固然沉重，但是却不至于会压垮您。您是那样的爱惜生命、热爱生活，我不知道青龙城城民眼中那个严慈兼济、不怒而威的城主大人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您就是一个乐观豁达、爽朗活泼的老头，会自恋到让人忍不住吐槽，也会像个小孩一样撒泼打滚，明明上一秒才说了再也不理我，结果不到一盏茶功夫便会想着法的逗我开心，两个人的形象差异很大，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你，都是我最爱的师父。但是我觉得，朝霞山庄的那个无忧无虑、爽朗快活的赵毅过着的生活，才是您真正向往的。”
“您这一生都困在了青龙城，都献给了青龙城，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活过，如今圣医谷外患已出，青龙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太平，如今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繁荣，青悦师姐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用事的小丫头，她已经变得很强大了，足以撑起一个城池，所以师父您其实可以放下这些责任了，是时候将青龙城的未来交给年轻一辈的去创造，我相信您比我们都清楚，青悦师姐绝对能够胜任城主之位。”
“师父，我们一起离开吧，去看看青龙城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天，外面的山，外面的水，您不再做青龙城的城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是我和玥儿的师父，我们陪着您一起去外面看看，玥儿也会不遗余力地为您医治，总还是有希望的。”
莫渊不说则已，一说就不停顿的说了那么多，就像是在宣泄一般的，一股脑的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去，他说得那样的认真，那样的投入，以至于他完全没有看见殷灵玥惊呆的模样，以及赵毅完全错愕的表情。
赵毅头下枕着的绣花枕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泪水完全打湿了，年迈瘦小的老人，第一次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看得殷灵玥心疼不已。
莫渊一开始说得那句很对，其实除了莫渊，他们都不曾真正的懂赵毅，在莫渊的这一番话之前，殷灵玥和青龙城的诸位执事一样，以为赵毅的绝食，赵毅的轻生，都只是因为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双腿无力，武功尽废，彻底沦为一个废人。
事实上他们都错了，错的彻彻底底，双腿的残废，武功的尽失，的确会让他难受，但是却不足以让他放弃生命，着各中的缘由，说不清也道不明，赵毅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偌大一个青龙城，竟然没有一个人真正的懂得他。
“师父……”
殷灵玥突然跪倒在赵毅面前，上半身伏到了赵毅身上，只叫唤了这一声‘师父’，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已经完全失控，再也没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殷灵玥的这一声嚎啕大哭，就像是导火索一样，瞬间就将莫渊和赵毅全部点燃，莫渊不再压制自己，赵毅也不再可以隐忍，师徒三人靠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这时候，殷灵玥还是那个小哭包，莫渊却不再是那个少年老成冷静自持的男孩，赵毅也不再是那个严慈兼济的一城之主，他们就只是师徒三人，眼里就只有彼此。
哭声的大得超乎寻常，门外不远处的青悦和小瑞，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哭声惊到了，青悦更是跌跌撞撞的闯进房间，将身后的小瑞甩了好远，结果刚一进们，脚步就这么硬生生的顿住了。
她全然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的三人就已经情绪激动到泣不成声，尤其是，她的父亲，青龙城最伟大的一代城主，竟然哭得这样的撕心裂肺！
从小到大，无论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她的父亲就从未失态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就是她的父亲，永远的沉着冷静，永远的刚毅果敢，就像是大山一样的坚实，可靠，那样一个骄傲的人，青悦还是第一次见他哭，而且是哭得这样的悲痛。
“父亲！”
青悦唤了这么一声，身子一软，便顺着雕花的木门滑下，劲直跌坐在了地上，潸然泪下。
第三百零九章 青龙城晚宴（一）
夕阳西下，暮色渐近，天空泛出了鱼肚白，青龙城的城主府里一片欢腾，热闹非凡，原因无他，因为他们的城主大人终于愿意见人了。
青悦筹备了十分盛大的晚宴，食材都是捡着最新鲜的使用，青龙城但凡是说得上话的高层，都在宴会的要求之列，尤其是青龙城的十二执事、黑白双煞、毒娘子陈情，还有莫渊他们之前听到过，但是从未见面的冉小二，人送外号辣手摧花，此人风流成性，偏又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知道多少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故此得名。
除了这些核心人物以外，还有一个殷灵玥和莫渊都很熟悉的人没有在场，那就是一剑封侯付一川，自从收回青龙城之后，付一川便悄然离开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殷灵玥和莫渊本来还想和这位剑术卓绝的前辈好好说说话的，奈何找了一圈之后，也没有见到他，这段日子以来，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有很多事他们都没有来得及顾上。
殷灵玥正想找青悦询问一番，很不巧的事宴会已经开始了，偌大的殿堂里面金碧辉煌，张灯结彩，大殿中间是一张长达百米的檀木桌子，做工精致，雕镂绝美，桌上每个一米便会安置两盏琉璃灯，每侧各放一盏。
青悦作为青龙城的代理城主，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锦衣，往大殿主位上那么一坐，颇有几分一城之主的风范。
青悦照例就今天宴会的目的做了简单的说明，而后便用她那清亮声音宣布，宴会开始，邀请诸位落座。
殷灵玥和莫渊作为圣医谷的小主子，身份地位远在青悦之上，被安排在首座的位置，这个最尊贵的位置统共设置了三个作为，很明显是为殷灵玥、莫渊以及赵毅准备的。
“现在，有请我们最尊敬的城主大人，也就是我的父亲，登场。”
青悦说话的语气特别欢快，连带着眉梢都是满满的笑意，接下来，坐着轮椅的赵毅就被小瑞推着上了大殿，经过一番精心梳洗装扮，赵毅已经不像莫渊和殷灵玥刚见到的时候那样狼狈了，他的脸上也挂上了久未的笑意。
仅仅是这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也让青悦不由得鼻子一酸，为了父亲这样一抹笑意，青悦觉得，就算是要她去死，她也甘愿。
对自己的父亲，她总有说不完的歉疚，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父亲之间的隔阂，哪怕如今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她，就连见面都奢侈，但是父亲却不再对她笑了，从前她总是怨恨父亲对她过于严苛，她明明是个姑娘家，却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艰苦，如今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她这才惊觉父亲对她的教导是那样的可贵，只可惜……她还能再听一下父亲的训导吗？
赵毅身上的衣服做工很细致，但是套在他的身上还是太大了，他的身子瘦得可怕，哪怕是最小尺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像桶子一样，青悦本来是想量身定做的，但是时间有些赶，便没有来得及做出来。
小瑞推着赵毅的轮椅走过了大殿的一半，青悦便忍不住想要迎上去亲自推自己的父亲到首座，可是她刚迈出两步，便听到赵毅微弱但很清晰的声音道：“小渊，玥儿，你们两个过来接一下为师。”
青悦的动作僵硬在了半空中，眼中的失落来得猝不及防，更本就来不及多加掩饰。
殷灵玥担忧的看了青悦，这才起身跟在莫渊后面，从小瑞的手中接过轮椅，推着赵毅一直到首座。
大殿里面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呼吸声都显得那样的沉重，绝大多数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受伤之后的赵毅，除了最初的震惊之外，余下的满是心疼，这……就是他们的城主大人吗？
印象里的城主大人是那样的高大，有着强健的体魄和强大的气场，他就算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敬畏，如今的城主，面如枯槁，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精神萎靡，而且还……坐上了轮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毅的身上，这其中不乏同情愧疚的目光，赵毅虽然给自己做了很多精神上的建设，但是猛地接触到这些目光，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逃避，幸好在他的两边，有他最得意的两个徒儿，他们会陪着他，一起走过这一段看似很短，但是却漫长而煎熬的一段路。
青悦掩饰好自己的失落，满眼笑意的走到赵毅的身边，道：“父亲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您宣布开席。”
“你来吧。”赵毅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甚至情绪都没有波动一下。
青悦有些呆滞，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今天，她已经是第二次失态了，如今的青悦，稳重自持，恩威并重，虽然是代理城主，但是行事作风已经是一个一城之主该有的风范了，而控制和隐藏自己的情绪，便是一城之主的必须课，她一直做得很好，唯独面对自己父亲，竟然两度失控。
还是殷灵玥机灵的出言打圆场：“师姐，师父他老人家身子还很虚弱，不宜操劳，有什么事您可以全然做主，就让师父安安静静的吃顿饭吧。”
青悦也明白殷灵玥的意思，立马收起了全部的情绪，微笑着道：“城主大人身体欠佳，今天的晚宴一切从简，最重要的是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其实青悦之所以举办这场宴会，有三个主要目的，第一个是父亲情况好转，愿意见人了，也算是给这些日子以来牵挂父亲的人一个交代，而这第二个目的，是为了郑重且正式的澄清当年的‘瘟疫’事件，还父亲一个清白。第三个目的，青悦想要当着青龙城所有高层的面，真诚的向父亲道歉，为她的意气用事，为她的年少无知，为她的背叛！
青悦自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对赵毅只说是庆祝他解开心结，但是赵毅心思敏捷，内心通达，又怎么会猜想不到青悦的目的，不戳穿，不过是不想拆穿罢了。
赵毅不得不承认莫渊这小子有句话说得很对，这天下之大，世界之广，若只是将自己局限在很小的空间里，难免会心胸狭隘，郁结于心，倒不如到外面去看看，视野开阔了，人的心也会变得豁达起来。
如今想起来，那些割舍不掉的悲伤回忆，如同梦魇一般，折磨了他那么长时间，如今，也是时候统统抛下了。
第三百一十章 青龙城晚宴（二）
按理说，殷灵玥和莫渊作为在座的所有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二人，在这样的场合是无论如何也应该出来发言才对，众人很明显都是这样认为的，等赵毅坐定以后，便纷纷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殷灵玥和莫渊。
对于殷灵玥和莫渊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主子，绝大多数人都可以说是陌生的，虽然他们全程参与了青龙城抢夺战，但是当初的行动毕竟事关重大，也就做得很隐秘，知道他们二人自然很少。
可哪怕是他们的行动如此小心谨慎，赵毅和常聿还是出事了，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么多是是非非。
众人的期待终究还是没能够如愿，在这场晚宴里面，莫渊不会发言，殷灵玥也不会，他们只是以赵毅徒弟的身份参加这场晚宴的，而不是圣医谷的小主子，两者之间区别可大了，圣医谷的小主子身份地位固然是至上的，但是赵毅的徒弟，那就是那个小辈，莫渊在的知青悦要举办晚宴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给她明说了。
青悦强撑着说完了所有该有的场面话，最后才郑重的邀请诸位开席，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众丫鬟小厮端着各色的美食鱼贯而入，光是上菜的时间，就已经花了一盏茶的功夫，足以见晚宴菜色的丰富。
赵毅面前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一副银质的餐具，选材虽不贵重，但是做工却是极为精巧，举世无双，很少有人知道，这幅餐具的制造者，其实就是它现在的主人。
赵毅自从担任青龙城的城主之后，便一直用着自己亲自打造的这副餐具，餐具最大的特点便在于能防百毒，在他使用这副餐具的那几十年以来，就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的饮食里面做文章。
赵毅不禁感慨万分，他已经很长没有再用过这副餐具了，似乎是从他被青龙城驱逐的时候吧，孤单落寞的城主大人，带着自己仅剩的一点傲骨，两袖清风的离开了这座城池，当时的场景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人老了，哪怕他总是告诉自己就让过去如云烟一般，随风散去吧，可是却不止一次的回想起那些过往。
赵毅伸出自己干瘦的双手，想要捧起那只离他最近的银碗，却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捧不起来，身体就这么僵硬住了。
时间已经那么久远了吗？远到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这副银质餐具里面添加了特殊物质，所以比一般的餐具都要沉重，但是，也不至于重到连端起来都费力的地步！
不！不是餐具变重了，而是他自己，变得更羸弱了！
赵毅的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莫渊观察入微，察觉到赵毅的僵硬，再看到赵毅那双紧紧抓着银碗却不动弹手，心下便猜出了七八分。
一双略微冰凉的手附在了赵毅的双手上面，白皙如雪，骨节分明，赵毅惊讶的扬起脑袋，映入眼帘便是自己徒弟那双温柔的眸子。
“师父，您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徒儿给您布菜。”莫渊的声音低沉，听在赵毅的耳朵里却是那样的让人安心。
赵毅抽回自己的手，老老实实的放在双膝上，然后对莫渊道：“我想吃鸡丁，宫爆鸡丁。”
“好。”莫渊微笑着点头，然后端起赵毅的银碗，将细小的鸡丁一点一点的挑到银碗里面，然后再慢慢的喂给赵毅吃，师徒二人做的很是自然，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场的一行人已经被这个场景惊呆了，乖巧的城主大人，端正的坐着，等着自家徒弟一口一口的给他喂食，竟然是说不出的温馨。
殷灵玥已经被眼前的玉盘珍馐完完全全的征服了，只顾着大快朵颐，根本就无瑕顾及其他，青悦眼含泪光，担忧害怕被别人看到，只得将自己的头埋的低低的，泪水滑落在珍珠一般的米粒里面，吃到嘴里，咸咸的。
很显然，青悦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让莫渊给他喂食，因为她的父亲，那个最骄傲的男人，竟然没办法拿起那副他用了大半辈子的餐具，众人眼前的这个恣意享受着徒弟喂食的老头，看上去是那样的幸福，但是却不知道他已经暗地里吞下了多少苦水。
晚宴很快进行到了尾声，殷灵玥已经吃撑了，抱着肚子在座位上哼哼，赵毅也已经吃饱了，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已经放下了碗筷，等着城主大人下一步的指示，青悦深吸一口气，正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是时候该进入今天晚宴的真正目的了。
青悦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就被赵毅骤然响起的生意硬生生的打断了。
“诸位，今天举办这场晚宴，其实是有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在场的各位都是青龙城的支柱，也是青龙城的未来，经历了这场重大的浩劫，我们的青龙城无疑是大伤元气了，但是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笃定，我们的青龙城终将会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我们会恢复昔日的繁荣，甚至会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繁荣！我相信这一切终将会由你们来共同创造。”
赵毅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字字分明，偌大的厅堂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他们城主大人的讲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不允许。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有泪点较低的人，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了，多少年了啊，没有再听到他们伟大的城主大人这样一番激昂的讲话，这可是他们青龙城的信仰啊，可是他们却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信仰给弄丢了，幸好，兜兜转转，他们的城主大人又回来！
关于青龙城的未来，不少人已经在心里勾勒着美好的蓝图，更有想象力丰富的，已经能预想在城主大人的带领下，他们会成为最强大的一个城池，圣医谷最为坚实的后盾，甚至能让江湖人哪怕只是听到青龙城这个名字，也能够望而生畏，这是梦吗？这不是，只要有他们的城主的大人在，就没有怎么是做不到的。
一时间，无数热切的目光投向了赵毅，满满的都是崇拜，殷灵玥和莫渊总算是明白，那个所谓的青龙城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信仰的力量，既是赵毅不竭的动力，也是他无形的压力，这力量，比想象中的要来势汹汹，要根深蒂固，也要动人心魄，这份信任，太过沉重。
第三百一十一章 青龙城晚宴（三）
只可惜这一次，青龙城的人注定要失望了，青龙城的未来是一片光明，会逐渐走向辉煌，但是这些，赵毅注定不会是那个见证者。
他已经决定，不再做那个一城之主，他的余生已经不多，俨然没有什么精力在去陪着青龙城一起创造未来。
是啊，该是把青龙城的未来，交托给年轻一辈的时候了。
赵毅扬起右手，在空中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听他说。
大殿里面瞬间鸦雀无声，一双双殷切的双眼注视着他们的城主大人，期待着城主大人接下来的话。
“接下来，我要宣布一项重要的决定，在宣布这项决定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大家，青悦，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代理城主，她这段时间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诸位客观的评价一下，她的行为处事，配不配得上一城之主的位置？”
对于青悦对青龙城的治理，自然是一片好评，她本来就是个能力出众的人，当年若不是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恐怕早已经不是今日的模样，她的能力，得到了青龙城一致的认可。
青悦却在听到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的父亲大人为什么会在这样隆重的一个场合，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赵毅绝对不是为了在置疑她的能力，这样的问题问出，不过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做一个铺垫。
青悦的心跳突然加快，总觉得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眼皮也跳得厉害，她突然间变得局促不安，只是她的不安还没有持续多久，赵毅便再次开口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如今的青龙城，已经不再是那个我熟悉的青龙城了，那天，护送我回城主府的路上，我仔细的看了看如今的青龙城，发现这里面变化可真大啊，城南那家夫妻做的盐酥鸡，最是诱人，过去闲暇的时候，我总喜欢一个人去那里点上一只，就着烈酒，好好吃上一顿，如今却已经无迹可寻。王记糕饼店的绿豆糕，是我最爱的甜点，也已经变了味了，店明明还是那个店，老板也明明还是那个老板，可是怎么就变味了呢？诸如这样的变化太多太多了，就像如今的青龙城还是那个青龙城，但是，我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青毅了，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面对，却也是不得不承认，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我老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是时候该老老实实的承认了。”
众人从赵毅的这一番话里面，听出了悲凉的意味，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首座上的老人诚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老了，须发尽白，身子瘦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岁月已经在他的身上无情的刻下了斑斑沟壑，他不再是那个高大强健、指点江山的威武模样，他身上的那些棱角，早在风吹雨打中被渐渐磨平了。
在场的人禁不住的鼻酸，再想起刚进大殿那个佝偻着身子萎缩在轮椅里，被人推着来参加晚宴的场景，这种悲伤的感觉瞬间被全部点燃。
“我已经不年轻了，而且……而且我如今的这副身躯，已经被折腾得残破不堪，你们没有看错，在圣医谷的时候，我的双腿就已经废掉了，如今这干瘦的两条腿，就如同摆设一般，没有半点知觉，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再站起来了，更糟糕的事，我服用了蚀骨相思，经脉寸断，武功尽废，如今的青毅，与废人无异。”
赵毅以为要说出这些话，对他来说会是异常的艰难，却不曾想自己能够如此平静的说完这些话，这才曾经让他如鲠在喉的话，其实并没想象中那样让他难堪。
举座皆惊！
众人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便又听见赵毅说：“我相信青龙城会有更加辉煌的未来，即便……即便没有我的见证，我深知以我这副残躯败体，再也没办法担任一城之主，也不能给青龙城带来什么裨益，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放手，将青龙城的未来，交由你们来创造。我，青毅，正式宣布，将青龙城城主之位，交托给下一任城主青悦，希望她能殚精竭虑、恪尽职守，带领青龙城走向繁荣昌盛，从即日起，我不再是青龙城城主，青龙城未来如何，与我再无干系。”
赵毅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整个人累到瘫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哪怕只是一场谈话，却已经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大殿里很长时间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带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手上的动作完全停止，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
什么？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是真的吗？他们的城主大人刚刚说，要彻底将青龙城的未来，叫拖到另一个人手中，他，真的不打算要青龙城了吗？
他们曾经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误会了他们的城主大人，将他驱逐，彻彻底底的伤了他的心，不知为何，城主大人离开青龙城时的背影，在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变得异常的清晰，那个单薄的身影，却是这样的让人心疼。
他们集体背弃了为他们呕心沥血大半辈子的城主大人，让他伤心欲绝，可是在他们青龙城再一次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又是他们的城主大人前来拯救他们，全然不计较当年的恶语相向。
当他们知道当年‘瘟疫’真相的时候，知道他们一切都是误会时，整个青龙城都陷入了愧疚的阴霾中，上至青悦大人，下至市井布衣，无不悔得肝肠寸断，他们一直期待着他们的城主大人能够回到他们身边，给他们一个跪在他身前请求原谅的机会。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们的城主大人从那时候离开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他们亲手将那个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彻彻底底的从青龙城驱逐了。
“城主大人，万万不可啊！”
人群中一个老者，声嘶力竭的叫喊道。
随着这一声呐喊，老者劲直跪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撕心裂肺的喊出这句话，然后纷纷跪倒在地，原本热热闹闹的晚宴，这时候却是说不出的悲壮。
大殿里黑压压的跪了一片，赵毅压抑的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一直掉到衣襟上面，再慢慢晕开。
“我意已定，无需多言。”
赵毅丢下这句话，便转而对莫渊和殷灵玥道：“小渊，玥儿，你们两个送为师去休息吧，我累了。”
莫渊点点头，殷灵玥也利索的起身，没人再理会大殿后面跪满了的人，就只是推着赵毅，一点一点的淡出了诸人的视野。
第三百一十二章 离开青龙城（一）
赵毅、殷灵玥和莫渊已经离开了大殿一些时间，大殿里依旧是鸦雀无声，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们，没有一个人动弹，大有不跪到他们的城主大人回心转意绝不罢休的势头。
事实上他们花了挺长时间才把赵毅那算不得很长的几段话完全消化，反应过来的诸位心里却是更加的沉重了，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令人窒息，就像是胸口压了块大石头，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他们的城主大人要离开了，这个事实清清楚楚的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那些对未来的美好构想，依稀还在昨天，今朝就已经化作了泡沫，都是虚无。
他们多么希望能够留住城主大人啊，用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往后余生，来弥补他们当初犯下的错，自从知道他们的城主大人蒙受了莫大的冤屈，他们就日日活在愧疚里面，恨不得回到那一天，他们能多一点理智，多一点信任，愿意去听他们城主大人的解释，愿意相信他们的城主大人绝对不会做伤害他们的事。
可是，没有机会了，他们的城主大人离开的决心是那样的坚定，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城主大人，终究还是彻底放弃了他们，而他们却连劝他不要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从莫渊和殷灵玥将赵毅推回房间一直到现在，半柱香时间过去了，赵毅都没有说一句话，屋子里静悄悄的，三个人浅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莫渊懂得赵毅的沉默，却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倒不如陪着他一起沉默，殷灵玥神经再怎么粗，也能感觉到此时气氛的凝重，自然乖乖的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坐在赵毅的身边，脑袋靠在了他的肩上。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大殿里面此时是个什么状况已经不得而知了，他们也没精力去理会，青悦会是青龙城的未来，这些事，都是需要她自己去解决。
打破这个死寂气氛的人，竟然是洛文钰，这个小子不声不响的消失了一个晚上，就连晚宴都没有去参加，不知道去干些什么了。
黎明时分，木质的大门‘啪’的一声被大力推开，因为安静，这样暴力的推门声音吓了屋里的三个人一跳，尤其是殷灵玥，作为三人中唯一一个睡着了的人，她受到的惊吓可不轻。
洛文钰的形容明显很是憔悴，头发乱蓬蓬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好几处的伤口都还在渗透着血，明眼人看了都知道，这家伙不久前刚经过了异常恶斗。
“哦，抱歉，你们怎么还没睡？”洛文钰有些羞赫的挠挠头，却是不经意的牵动手肘处的伤口，瞬间就疼得龇牙咧嘴。
“妈的，那帮人下手也太狠了吧。”洛文钰抱怨道。
殷灵玥没好气的白了洛文钰一眼，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就消失了，回来时带了一身的伤，也不知道去干了些什么，明明说了真心拿他们当朋友，结果却独来独往一意孤行，半点也没有和他们坦诚相待的意思。
“钰，如果你没办法做到真的相信我们，那么我觉得，我们还是就此别过算了，江湖上的萍水相逢，大多都是如此，若不是真心相待，那我们做陌路便好。”莫渊平静的道，声音中没有抱怨，也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洛文钰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就明白莫渊说这些话的意思。
“对不起。”洛文钰道歉，“我不是故意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的，实在是……实在是事出有因，我也没有办法。”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突然不声不响的离开？还有你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殷灵玥直直的望着洛文钰，无不关切的问。
洛文钰沉默，显然关于这个原因，他并不愿意多说。
殷灵玥有些气闷，负气道：“既如此，就如小渊说得那般，我们拿你当朋友，你却对我们处处提防，倒不如就此散了算了。”
洛文钰急了，连忙道：“不不，我……我没有提防你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是真的想和你们做朋友，想和你们一起闯荡，我……我不能说，对不起。”
最后的这一声对不起，很是微弱，显得洛文钰很没有底气，他知道只要把一切说开了，莫渊和殷灵玥绝对会信他，而且会义不容辞的帮他出头，但是他真的没办法说出口，这个中的错综复杂，远不是如今尚且弱小的他们所能够应对得了的。
“对不起。”洛文钰又是一声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如果你们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离开的。”
话里面说着可以离开，但是里面的不舍却是那样的浓郁，莫渊和殷灵玥都能很清晰的感觉到。
“也罢。”莫渊叹息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也不是说非要你吧你的秘密尽数相告，我们只是希望，既然决定要一起闯荡，那最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如果你是害怕连累我们，那么大可不必，我们这一年来连累你的时候还少吗，你不一样陪着我们一直到了现在？”
殷灵玥也道：“钰，我和小渊真心希望能够帮得上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和我们说，做兄弟的就是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吗？”
洛文钰抬头看着自己意外结交的这两个朋友，眼里泛起了泪光。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对他这样好过，家族里的人，不是将他视为工具，便是将他视为仇敌，没有人告诉过他，你其实可以不用什么都自己扛着，别忘了你可是有兄弟的人。
“钰，不管你为什么受伤，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过来，我给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天亮以后，我们准备离开青龙城了。”殷灵玥说。
洛文钰干脆的走到殷灵玥身边，由着他为自己处理伤口。
殷灵玥一边给洛文钰包扎，一边对赵毅说：“师父，我们天亮后就会离开青龙城，去追云山庄，您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我和小渊可以尽快帮您准备好。”
赵毅摇摇头，道：“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当初赤条条的来，如今赤条条的走，岂不是很妙？”
“那……这段时间伺候您的那个小子，叫小瑞的那个，要不要带上，玥儿看他一直守在外面不肯离开，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您就离开了，他对您的忠心，倒真是感人肺腑。”殷灵玥又问。
赵毅还是摇摇头，“跟着我一个老头子做什么，他留在这城主府里，那也是吃穿不愁，何必跟着我们东奔西跑的。”
“听您的。”殷灵玥算是听明白了，赵毅这是打算就这么干干脆脆的离开，与青龙城再无瓜葛，真正的做赵毅，而不再是青龙城的城主青毅。
第三百一十三章 离开青龙城（二）
天已经大亮了，也是时候该出发了，洛文钰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遮住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此时看上去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莫渊刚刚推开门，便看见一个少年背着包袱站在门口，他的肩头早已经被晨间的露水完完全全的打湿了，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看到赵毅，少年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主子，小瑞求求您，您就带上我吧，不管您去哪里，您都是小瑞的主子。”
少年的声音里满是恳切，甚至还带着些哭腔，殷灵玥都禁不住有些动容，眼眸不由得看向了赵毅。
“小渊，继续走。”赵毅看都没有看小瑞，语气平和的对莫渊说。
莫渊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听从赵毅的话推动轮椅朝前走去，就在这个时候，小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一把拽住了赵毅的轮椅，莫渊没有强行往前推，而是停下等赵毅说话。
“主子，求求您，带上我吧，我会很听话的，我绝不给您惹麻烦，我就想待在您的身边伺候您，求求您，我会很乖的，我保证！”
少年双手死死的拽住轮椅，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赵毅明显愣了一下，他疲惫的闭上双眼，整个人的状态差到了极点，良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赵毅开口对莫渊道：“小渊，别管他，我们走。”
“这……”殷灵玥忍不住想要出声阻止，但是话音一出，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师父并不想再和青龙城的人有什么牵连，也知道师父想把小瑞留下来是为了他好，但是她就是没办法看到小瑞这样卑微的恳请。
小瑞是真心的对师父好，如果带上他，他一定会将师父照顾得很好，这一点无用置疑，只是……殷灵玥实在是劝不出口。
“放开吧。”莫渊转过头对小瑞说，小瑞瘦小普通的面容上罕见的没有了懦弱，反而变得很强势，他死死的盯着莫渊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怯弱，良久，他终究没有等到赵毅的同意，只得缓缓的松开了双手，眼底的决绝一闪而过，莫渊心下一惊，感觉十分诡异。
小瑞这是……
不好！
莫渊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说时迟那时快，小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匕首，抬手便往自己脖子上去抹，幸亏莫渊早有警觉，眼疾手快的阻止，但是过于锋利的匕首还是划伤了小瑞细小的脖颈，一道浅浅的血痕突兀的出现，血液凝结成珠，然后顺着小瑞的脖子流下。
小瑞眼底的决绝，原来是一心寻死，莫渊惊呆了，殷灵玥也惊呆了，甚至轮椅上坐着的赵毅，身子也很明显的一颤，显然完全没有料想到小瑞竟然会因为不能随赵毅离开而起了轻生的念头。
“既然想要跟着我，那么这样脆弱的心可是不行的，我不需要一个时时刻刻都会轻贱生命的人留在身边，所以你要想伺候我，就得学着坚强。”赵毅说完，转而对莫渊道，“小渊，我们走吧。”
莫渊推着赵毅出了房门，小瑞呆呆的瘫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不快起来，再不起来可就跟不上我们的脚步了。”殷灵玥戳了戳地上发呆的小子，他的皮肤偏黑，身板瘦小，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啊？”少年明显不懂殷灵玥这话的意思，又或是根本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傻小子，师父那话的意思就是愿意留下你了，只不过他希望你以后能够坚强一点，别动不动就拿刀抹自己的脖子。”殷灵玥好心的给少年解释道。
小瑞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脖子上的伤了，眉开眼笑的跟上莫渊的脚步。
还有一个人没出现，师父要离开，她无论如何也要前来相送的。
殷灵玥正想着，青悦果然出现了，她手里牵着儿子，在城主府朱红色的大门处，早早的等候着。
看见赵毅，青悦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上来。
“爹，您真的，决定要离开了。”哪怕已经十分肯定这个结果了，青悦还是忍不住问道。
赵毅没说话，算是默认。
“爹，您不要青龙城，不要女儿了吗？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赵毅抬起头，很认真的看向青悦，用极为平和的语气道：“不，青龙城也好，你也好，其实离开了我，都能成长得更好，你的能力本就不错，经过这些时日的淬炼，我相信你已经能担当起一城之主的责任，你会做得很好，甚至做得比我当年还要好。”
青悦已经有些呜咽，“爹，不行的，没有您我不行的，我永远成不了您那样强大的人，我没办法……成为下一个青龙城的信仰，我……我……”
青悦已然泣不成声。
“青悦，你抬起头，看着我，不管是曾经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其实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没有通天的本事，有的便只有尽心竭力，以及赤诚之心，你其实不必成为我，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整体，你需要做到的并不是成为更好的我，而是做更好的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吧。”
“不，不不……爹……”青悦狠狠的抹了一把泪，但是她的眼眶很快就再次湿透了。
“青悦，拿出点信心来，你可以的，青龙城也可以的，我的存在，其实对青龙城来说不过是一种负累，你们总会依赖着，信任着，总觉得我无所不能，所谓的‘信仰’啊，其实才是真正拖累你们的罪魁祸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累了，倦了，就想着趁着这条老命还有些时日，去外面看看。”
“爹，您……您还会回来吗？”
青悦死死的咬着双唇，问出了这句她最渴望知道但是又最害怕知道的话。
“也许不会吧。”
赵毅给出了答复，也许今后他或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他没有再回青龙城的打算。
青悦愣住了，也许不会，父亲这话的意思是，此一别后，他们父女便很难再次相见了？青悦再一次泪如泉涌，父亲，您真的要走得这样彻底吗？
“我们走吧！”
赵毅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出这句话，莫渊就仿佛是个工具一样，在赵毅每次说出这句话后，便会推着他走，但是每一次都会被阻拦，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轮椅缓缓的滚动着，一直出了大门，然后沿着青石板走了十几米，青悦突然追了出了，身子踉踉跄跄，一直到了轮椅跟前，跪倒在赵毅身前。
“爹爹，当年的事，您还怨恨女儿吗？”
“不怨了。”
往事如烟，许多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其实赵毅早就不怨恨的，不管是青悦也好，还是青龙城也好，既然决定将前程往事通通放下，那么这些怨恨，也应该随风飘散。
第三百一十四章 去追云山庄（一）
旭日东升，云海翻涌，天边被红光染得格外鲜艳，雾气已然散去，就像是含羞带怯的新嫁娘，被新郎慢慢的揭开了神秘的红盖头，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莫渊从赵毅的眼眸中，看到了很明显的不舍，但是很快就被赵毅掩去了，殷灵玥兴奋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因为去了追云山庄，她就要见到阔别一年之久的师兄了，洛文钰被殷灵玥欢快的情绪感染，也变成了七八岁的孩子，围在殷灵玥的身边打打闹闹。
赵毅不经意间笑出声来，这样温暖而美好的时光，可不就是他毕生所向往的吗？再过些年，等常老头卸下了圣医谷的担子，他们两个老家伙便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临溪而渔，酿泉为酒，若是再有一两个小皮娃娃跟在身后，那日子多么的逍遥快活。
“追云山庄，我们来啦！”
殷灵玥突然间喊了一声，早起的路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吼叫给吓了一跳，殷灵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抱歉啊抱歉，我太激动了。”
那路人诡异的看了殷灵玥一眼，然后逃也似的跑开了。
洛文钰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小瑞拼命的忍着不小，莫渊为微笑的注视着殷灵玥，赵毅则是闭上双眼，细细打量，已经……睡着了！
五个身影，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就着长长的影子，慢慢的离开了青龙城。
赵毅的这一觉睡得很死踏实，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家客栈投宿，暮色渐进，莫渊已经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就等着赵毅一起享用。
“师父，你可算是醒了，我都快要饿死了！”殷灵玥兴奋的拉住赵毅的胳膊，撒娇似的道。
“饿了？”赵毅揉揉小丫头光滑柔顺的头发，“你这个小馋猫，怕不是饿了，而是馋得慌吧！”
“师父，您说的这是啥话啊，您心里明白就好，干嘛非要说出来。”殷灵玥嗔怪道。
“好好好，小渊，洛小子，还有小瑞，还不赶快开饭，没听到我的玥丫头说她饿了吗？”
“是是是。”洛文钰连连点头，“赵前辈，晚辈早就饿了，奈何您睡得老沉了，莫渊这家伙非说要等您醒来再用餐，可馋死我了，我说赵前辈，莫渊这家伙啥都好，就是有点刻板，您以后可得好好的教教他，人生在世，可不是只要拳头硬就好，懂些人情世故，灵活变通还是很有必要的。”
赵毅颇为赞同，“洛小子言之有理，我以后会好好调教这两个家伙的。”
“哼！”殷灵玥冷哼一声，“洛文钰你皮痒痒了是吧，说得好像你有多了不起似的，说到底，你这人最大的本事不就是上房揭瓦吗，你才需要好好学学脚踏实地！”
“哈哈哈……”
赵毅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一边的小瑞端着一小碗饭菜，便躲进了角落里无声的哭泣，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城主大人笑得这样的肆无忌惮，这样的随心所欲了，看来，离开青龙城，真的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吃过晚饭，洛文钰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是在是困得不行，一天一夜没合过眼的他，向众人说了一声，便去自己的客房休息去了。
时间还早，莫渊、殷灵玥和赵毅都没打算这么早睡觉，便聚到一起闲聊。
赵毅率先问道：“玥儿，小渊，你们不是说你们离开圣医谷的时候，常老头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个大包裹，现在拿出来，让师父看看。”
殷灵玥欢快的跑去拿起自己的包裹，然后放在赵毅的面前，赵毅打开包裹，第一眼就看到了包裹里的那把剑，伸手将宝剑拿起来，细细的打量了好半晌，然后不厚道的笑了。
“哈哈哈，常老头可真看得起你，这么珍贵的一把剑送给你做什么？给你多药草吗？就你那三脚猫功夫，你挥得动这把剑吗？呵呵呵，这把绝世名剑，估计得明珠蒙尘了，常老头那家伙办事果然一点也不靠谱。”
赵毅险些就笑得岔了气，殷灵玥的脸色却是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什么叫她糟蹋了这把剑？什么叫她会让这把剑明珠蒙尘？虽然她的武功的确不咋的，但是也不带这样奚落人的。
“师父，您讨厌死了，不带您这样损人的，我还是您徒弟吗？”
殷灵玥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要抢回赵毅手中的剑，赵毅也没有反抗，直接将宝剑给了殷灵玥，然后继续翻找包裹里的其他东西。
“这其他几样东西倒还是挺适合你的，只是这把剑……”赵毅再次把目光投向殷灵玥手中的宝剑，颇为惋惜的摇摇头。
殷灵玥被气得心肝肠肺都疼，但是碍于赵毅身子骨弱，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得气哄哄的对莫渊道：“小渊，你怎么不把你的包裹也拿过来？”
莫渊这莫名其妙的躺了枪，倒是全然不在意，只是冲着殷灵玥温柔的笑了笑，然后也将自己的包裹递给了赵毅。
这一次，殷灵玥原以为赵毅也会奚落一番，奈何赵毅一件一件的看完之后，连连点头，到后面，干脆就爽朗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干的漂亮！常老头的这些心头宝啊，用在你小子身上还真是恰到好处。”
殷灵玥感觉自己又是受到了以及重创，不待这样区别对待的啊！
“丫头，说你配不上你手中的那把剑，你还真就别气，你可知道你手中的这把剑有多珍贵，这可是寻梅剑啊。”
寻梅剑？听上去就不怎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赵毅拿起莫渊包裹里的那把剑，接着道：“丫头手中的那把剑和我现在手中的这把剑其实是一起打造的两把剑，给莫渊小子的这把叫踏雪剑，而你手中的那把叫做寻梅剑，是一代名匠徐达老先生毕生的巅峰之作，因为是在一个下雪天打造的，梅花开得正盛，便直接取名踏雪寻梅。”
“这么敷衍的吗？”殷灵玥咕哝道。
“丫头，名字是不怎么高端大气，但也很儒雅吧，而且名字什么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剑好，丫头目光这样短浅，可不是件好事，好好像莫小子学学，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少说多做才是。”
这不说说剑的事，怎么突然间又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殷灵玥好一阵郁闷，她虽然话比较多，但也有在认认真真的做事情的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去追云山庄（二）
“听说过十大名剑没有？”赵毅问。
殷灵玥和莫渊同时摇头。
“就知道你们没有听过，你们知道付一川手中的星舞在名剑榜上排行多少吗？”
二人又是默契的摇摇头。
“第二十位，连前十的边边都摸不到，他那样剑圣级别的大侠，都没能将自己的佩剑跻身到十大名剑之列，可见这十大名剑有多珍贵了，而你们手中的踏雪和寻梅，就在是个名额里面站了两席，够宝贵了吧。”
殷灵玥和莫渊咋舌，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两把剑这样的珍贵，虽然知道常聿师父送出的东西，绝非一般的凡品，但是珍贵到如此地步，到正是完全出乎殷灵玥和莫渊的意料。
殷灵玥瞬间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赵老头说得一点都没错，这样的绝世名剑给她用，还真的是暴殄天物啊！
“师父，那踏雪剑和寻梅剑在十大名剑里面排第几位啊？”殷灵玥凑到赵毅面前，满怀期待的问。
“踏雪剑第三位，寻梅剑第六位。”赵毅回答。
“为什么踏雪剑和寻梅剑差那么多？不都是一个人打造的吗？难道是做工上有什么差异？”殷灵玥一听一个第三一个第六，中间还隔着几名呢，立马激动的问。
“丫头你就知足吧你，排行第六的绝世名剑都要被你给糟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师父，您说这话就过分了，您怎么能左一个糟蹋，右一个浪费，搞得我像是什么乌糟的东西使得，这寻梅剑给我咋的，我常聿师父给我的，他疼我，爱我，愿意把这把名剑给我割草药用，您能咋的？您不疼我，难道还不许我常聿师父疼我，哼！”
殷灵玥炸毛了，很不好哄的那种，为了表现自己的不好哄，殷灵玥还睁圆了眼睛狠狠的瞪着赵毅。
“丫头，别生气啊，师父错了，师父再也不说了，就算是事实，只要玥儿不喜欢，师父也把它给歪曲了好不好？”
这前半句听着还不错，后半句又是气得人顶肝顶肺，殷灵玥决定要好长时间不和赵毅说话。
“说来也很巧啊，当初徐达老先生年过八旬，已经是打算不再铸剑，安享晚年的，却意外得到了一块特殊的玄铁，他这一辈子铸造过无数的名剑，也用过各种材料，却从未见到过这样稀有的玄铁，就因为这块玄铁，让已经不再铸剑两年之久的老先生重新拿起了铸造锤子，制造踏雪剑之前，光是图纸老先生就已经花了上千份，最后才铸造出这把踏雪剑，但是因为玄铁有富裕，老先生便顺便打造了一把寻梅剑，做工上和踏雪剑无异，只是这图纸上……老先生没那么多精力去设计，便捡了张当初设计踏雪剑时的图纸用了。”
殷灵玥再一次无语了，敢情这两把名剑之间的最大差距，就在这图纸上面？这样的答案，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
“师父，这理由也太扯了点吧？你确定这是事实，而不是您自己在这里瞎编的？”
“玥儿此言……有些过了，好吧，这可是为师根据诸多信息给揣摩出来的，厉害吧！”赵毅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看上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在那里卖弄风骚。
殷灵玥愤愤的道：“就知道您老人家不靠谱，亏得我还对您刚刚说的那番话深信不疑，我告诉您，您在我这里信用已经被消磨光了，以后我要是再怎么无条件的相信你，我就是小狗。”
赵毅尴尬的咳了两声，弱弱的道：“玥儿啊，你这话……是不是说得有些绝了，万一……我说万一……”
“没有万一！”殷灵玥直接就打断了赵毅的话，她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赵毅想说些什么，这老头子，身子骨还没有好全呢，就专门拿她来寻开心。
赵毅撇撇嘴，道：“没关系，我的小玥儿如此讨人喜欢，就算是变成小狗，那也是最可爱的小狗！”
殷灵玥气得白了赵毅一眼，话都不想说了。
“小渊，我先去休息了，再和这老头子待在一起，我估计会被他给气死。”殷灵玥扯了扯莫渊的衣袖，说得虽然是气话，但是莫渊听得出来殷灵玥的语气里面很是欢快。
殷灵玥离开之后，小瑞也被赵毅强压着去厢房休息了，他原本不愿意离开的，但是莫渊保证会好好照顾好赵毅的，小瑞也只能乖乖的离开。
屋子里面只剩下莫渊和赵毅，客栈的房间都是莫渊定下的，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意见，唯有赵毅和他是住在一起，其中的用意大家都很明白，莫渊只是想贴身照顾赵毅。
“师父，您此次随我们离开，有什么打算？”莫渊突然间问道。
“打算？”赵毅吃惊的问。
“如果小渊没有猜错的话，师父您其实并没有打算一直陪在我和玥儿身边吧？”
“就你小子机敏！这想知道你这脑袋里面装的究竟是些什么？那个臭丫头要是能有你一般的聪慧，为师也不用总是担心她被人骗了。”
“玥儿她不是不够聪明，她只是不喜欢动脑。”
“小渊你说得对，有你们在，天塌下来都会护着她，如此往复，反而让她没有了忧患意识，但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玥儿这丫头率真活泼，单纯善良，也是挺难得的，她就这样简单的活着，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嗯。”莫渊点头，算是回应赵毅刚刚说的那句话了。
“怎么突然间就扯远了，不是谈谈为师接下来的计划吗？你看看你，都把为师给带偏了！”
莫渊一头雾水，虽然觉得师父突然间的指责很无厘头，但是还是乖巧的没有反驳，师父既然这样说了，那就是这样吧。
正是因为莫渊这逆来顺受的性子，才让赵毅和常聿既愤懑又心疼，这小子对自己珍重的人，总是这样无条件的包容，哪怕是受伤流血，他也不会哼上一声。
“小渊，为师就先和你们去追云山庄玩上一圈，再回一趟圣医谷，和常老头一起摆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师父这腿啊，其实也不见得就没有恢复的希望，而且有常老头在，他要是治不好我这腿，他这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常聿师父他一定可以的，而且您和常聿师父待在一起的话，会活得更加的自在吧！”
莫渊很开心，这样乐观豁达，积极向上的赵毅，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师父，他的师父，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潇洒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