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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不服来战全文阅读

作者:我独行南     穿越女不服来战txt下载     穿越女不服来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蜜里个调油呐

    到底程阮依然没有给裴审言一个答复。

    她愣了一愣,随后回过神来,红着脸将裴审言推了出去。一瞥眼看见在门边立着的雨伞,一道拿给他,随后转手就关了门。背靠着墙,面上的红色退不下去,不知所措得非常明显。

    裴审言在外面立着,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点笑意:

    “阮阮,我等你的回复。”

    程阮没有说话。

    直到外面脚步声响起,他逐渐走得远了,程阮才抿了抿唇,站在了鹭鸶面前,抬手碰了碰鹭鸶的枝叶。

    “鹭鸶,我想再试一次,可以么?”

    鹭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道:“程阮,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我不能代替你去选择任何东西。如果你非要这样决定,我是阻止不了你的。——但是你先要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程阮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鹭鸶叹了一口气,看见程阮脸上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如果想要这样做,就这样做罢。不管正确错误,都是你的选择,都能让你成长。我不去拦着你。”

    程阮抬手蹭了蹭鹭鸶的枝叶,“谢谢你,鹭鸶。”

    鹭鸶只是轻声一笑。

    程阮并没有说谎,她现在并不清楚应该怎样对待裴审言,他们自幼年相识,关系都甚好,尤其是裴审言自虎牢关归来之后,更是只有程阮一个人能近裴审言的身。十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鹭鸶说的对,她非常心软。但是既然断不了,那就按照本心来做罢。现在不也有很多东西和鹭鸶所知道的书里面的记载有所脱离了么。

    她想明白了,对待裴审言就没有先前那样纠结了。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回到了从前。裴审言依然常常来找她玩,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也都会给她送过来,程阮看见什么段子也会很高兴的跟他讲。两人都避而不谈程婧,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过近几日裴审言来的次数明显少了些,程阮吩咐琼笙去门口张望,去看了好几次,都没见裴审言来。程阮心情顿时就不大美妙了,把正在看的话本子往回一收,关了门就自顾说要睡觉。琼笙只是在旁边掩着嘴巴笑。随后吩咐了个小丫鬟去裴府那边看看。

    傍晚的时候裴审言来了,程阮正让琼笙从小厨房取了些吃食来,看见裴审言进门,不理,还偏了脑袋“哼”了一声。

    裴审言近前来,从背后拢住她,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轻笑,“阮阮,你恼了?”

    “我恼什么?你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程阮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瞪着眼睛怒视,“不要动手动脚的!咱们现在没婚约了!”

    只是她形容向来温和,就算做出这样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威慑力。

    裴仲轻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会儿时候了,阮阮你不准备留饭么?”

    程阮瞪了他一眼,琼笙笑着在一旁加了凳子,并着一对碗筷。

    程阮嘟着嘴看向琼笙,“琼笙姐姐!”

    琼笙笑着摆好东西,“姑娘心念念的等着裴公子来,怎么这会儿还要闹脾气?——今儿是姑娘最爱的牛乳蒸羊羔,姑娘快用些罢,仔细凉了。”

    程阮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裴审言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在她旁边坐下,笑着道:“阮阮,近来是朝中有些事项,所以有些忙。”

    程阮不看他,自顾取了东西吃,眼神半点儿都不肯往他那边瞟。

    裴审言从她脖子后面揽着她的脑袋转过来,对上她的眼睛,温声唤道:“阮阮——”

    眼睛黑黑亮亮,直面着她,一脸的真诚样子。

    程阮心脏突然跳的快了些。

    她有些赧然的转过脑袋,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脸的红色,强撑着问道:“什么事儿啊?”

    “先前北汉内斗的严重的事儿,阮阮知道么?”

    程阮点了点头。

    那会儿派裴审言去北汉,也是打着查看其国内局势的目的,本来其后跟过去的还有宋荻,但是因为裴审言的意外失踪,就直接由宋荻顶替了他,并驻兵在东梁的北边边界。

    “北汉几个皇子之间势力争斗不休,汉皇为了防止北汉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想陛下提出了和亲。”

    程阮有些惊讶,“和亲?陛下同意了?”

    “越王(澹台越)极力游说,陛下就同意了。”

    程阮拧眉,“可是……可是……现在趁着北汉内乱,不是应该是对抗北汉的最好时机么?”

    裴审言笑着揉了揉程阮的脑袋,“阮阮长大了,都能看的出来这样的道理了。”

    程阮把他的手打开,瞪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瞪他。

    裴审言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眼见着程阮瞪眼要炸毛,赶紧道:“是啊,现在是个好机会。先前越王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站在了主张和亲的这一面儿。”

    “哥哥倒是没说起来这个。”

    “明瑾(程铭字)也是怕你担心。”裴审言突然凑下来,在程阮眼角上亲了亲,“——阮阮,你现在可相信我了?”

    裴审言出其不意,程阮压根没来得及避开,面上又红了。

    只好低下脑袋去,伸出手指头来戳他,“知道啦知道啦,不怀疑你啦。”

    裴审言把她压到自己的胸前,笑得更欢了。

    程阮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的嘴角也不自禁翘了起来。

    跟裴审言又闹了一会儿,程阮就送他离开,回屋的时候嘴角都还挂着笑容。鹭鸶看着她一脸花痴样子,很无语,抬手就用枝条打了打她的脑袋。

    “拜托!程阮你正常点好不好?”

    程阮伸出指头去缠着鹭鸶的枝条,绕啊绕,绕啊绕,把鹭鸶身子扭曲得不成形状,鹭鸶一个劲儿的吸冷气儿,“程阮你给我住手!”

    程阮嘻嘻笑着放开了手,“哼,谁让你说我。”

    鹭鸶嘴角抽抽,自个儿跟自个儿嘀咕,“果然陷入恋爱的女人比较神经质啊我去!”

    程阮挑眉看它,“说什么呢?”

    鹭鸶嘻嘻笑,就不说话了。

    招招手让她近前,“来来来,程阮,我今儿跟端点沟通进度了,它把进度条打下来了,来来啦,近前我给你看。”

    程阮乖乖凑过去,一脸好奇,“怎么看呐?”

    鹭鸶枝条在她眼前一晃,程阮就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图像,旁边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字儿。她伸手去摸了摸,却发现根本够不着那个图像。

    “咦,这是怎么回事啊?”

    鹭鸶得意的笑,“惊奇吧?这就是我们那个地方用的东西了,好高大上有木有?所有的进度就浓缩在这么一个图里头了。”

    程阮退后两步,忽略那些浮在半空中不知所云的文字,目光定到鹭鸶身上,“可是我看不懂诶。”

    鹭鸶挠挠头,“啊,对哈,这是英文版,你看不懂也很正常。”

    “能换成我能看懂的文字么?”

    鹭鸶“唔”了一会儿,吞吐道:“唔……不行。”

    程阮眼角抽了抽。

    不过还是好奇心占了主导,就磨着鹭鸶问这是什么意思。

    鹭鸶就一点一点的跟她讲,什么地方是初始线啦,什么颜色的点代表谁啦。现在剧情进行到什么地方啦……

    鹭鸶第一次为人师,讲得非常兴起。程阮觉得好奇,但实际上却并不能完全明白。不过看它讲得那么高兴,就没打断它,一直静静听它说完。

    说完之后鹭鸶好高兴的笑了三声,“哈哈哈,程阮我厉害吧?”

    程阮捂着嘴笑,“厉害厉害。——不过现在剧情进行到什么地方了?”

    鹭鸶埋头去找了找,“唔,等等,容我看看。”

    它看了半晌,抬起头来却露出一个苦笑:

    “唔……程阮,剧情显示……程以桐……程以桐……快死了。”

    程阮顿时顿住。

第四十四章 牵桥搭线萌萌哒

    程以桐的身子在之前其实就已经垮了下来,老太君担心到不行,专门让人去请了名医来看,各种草药不要钱的往下砸。断断续续好几个月的疗养,最近才小有成效。算是控制住了。

    但是,鹭鸶却说,程以桐要死了?

    程阮呆了呆,问道:“这个进度条可靠么?……我都没有见过。”

    显然有点不相信。

    鹭鸶白了她一眼,怒道:“不要质疑系统好么!系统是无敌的!”

    程阮眼角抽抽,笑了笑,不说话了。

    然而事实证明鹭鸶并没有说谎,程以桐身体有所好转的第七天,又再度垮了下去。

    这次的症状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程阮带着琼笙去看她,一眼就看见了她苍白的面色,形容非常憔悴。她强撑着跟程阮打招呼,程阮赶紧让她睡了下去。

    “姑母近来可觉得好些了?”

    她看着程以桐的面色,这样问。

    程以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还不是那个样子,瓶瓶罐罐的药汤,苦的不得了,还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大夫怎么说呢?”

    “没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开药,一味比一味重,大概也是觉得我这是病入膏肓,没法再治了罢。”

    程阮看着强撑着笑容,不免听着心酸。她和程荑的关系好转之后,和程以桐的关系也快速变得好起来。眼看着以前一起说笑的人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这滋味,真是不好受。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拿程铭跟她说的段子来讲给程以桐听,希望她能开心点。程以桐笑得很欢乐,眼角都出了笑纹。

    直到程阮的声音慢慢弱下来,找不到讲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才拍了拍程阮的手,微笑着说道:“小五,你帮我跑一趟宋府罢,我想再看看小四。”

    程阮一愣。

    程以桐笑着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现在白天睡,晚上也睡,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保不准什么时候睡过去就醒不来了。我想再看看小四。”

    程阮看着她,眼睛有些湿润。

    程以桐的直觉真是准确的可怕。

    她看着觉得心酸,就点了点头,“恩,我等会儿就去宋府走一趟,带四姐姐回来。”

    程以桐拍着她道:“好孩子。”

    她想了想,补充道:“小五,这事儿就不要告诉你母亲和老太太了,没必要让她们担心。就当我们的小秘密罢。”

    程阮乖巧的点了头,“恩。”

    她帮程以桐盖好被子,在床前看了看她瘦的一脸枯槁的形容,心里面揪着揪着疼。然而她终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退出来,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色并不美好,没有秋天时候的明净深远,灰色的云一层层压下来,压的她有些难受。

    她下意识的想去唤鹭鸶,却才想起来鹭鸶还在屋子里,并不在她身边。

    她在檐下略站了一会儿,往宋府去了。

    她到宋府的时候正遇上宋母要出门,眼尖的看见程阮过来了,笑眯眯的跟她招了招手,“阮阮,来,到舅母这儿来。”

    程阮乖巧的过去,嘴角抿起一个笑容,“舅母。”

    裴亦书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着道:“阮阮真是越长越标志了,这才多久不见,感觉又好看了些。”

    程阮只是笑,“舅母您就知道打趣我!——今儿阮阮是来找四姐姐的,她在府不在啊?”

    裴亦书笑着道:“在。——这小两口儿都不常出府的,你要在家闲着无聊,就常往姑母这儿来走走,恩?”

    程阮“恩”了一声。

    裴亦书看着她甚是欢喜,问了问她最近和裴审言相处的事,察言观色看了一番,见他们相处甚好,心下甚安。就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你今儿来想必是有些事项要同你四姐姐说,舅母就不再拉着你说话了。——舅母这会儿要去裴府上,就先让表哥表嫂(宋骆程荑)招呼你,可好?”

    看见程阮笑着点头,裴亦书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好,那你就先进去罢。不过,今儿没什么大事,就不要急着走了,晚上就在这儿留饭罢?舅母让厨房做你喜欢的叉烧鹿脯,好不好?”

    程阮欢喜的拉着她笑,“谢谢舅母。”

    裴亦书拍了拍她的手,方才带着笑意走了。

    丫鬟引她入内,走到宋骆程荑在的院子,伸手延请她入内。

    门是大开着的,程阮望进去,正看见程荑在喂宋骆喝药,面容还是一样的清冷,只是仔细去看,却能发现程荑整个人的轮廓是柔和的,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

    程阮没出声,只是在门边站着,看着他们两人的模样,抿着嘴巴笑。

    程荑喂着宋骆将碗中的药喝完,才放下碗,拿帕子给宋骆擦了擦嘴巴。宋骆背对程阮,她并不能看见宋骆面上的表情,只是程荑面容却很温柔。

    收拾妥当,程荑才往程阮这边瞥了一眼,“怎么不进来?”

    宋骆这才发现背后有人,看见是程阮,有些赧然,然后向她拱了拱手,“阮阮,怎么你今儿过来了?”

    程阮笑,“你们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我回答谁才好?”

    程荑眉目挑了挑,向她这边看了一眼。

    程阮见了,只好笑嘻嘻的道:“今儿想四姐姐了,就来看看她。至于我为什么不进来呢——你们那么浓情蜜意的,我进来岂不是打扰了你们?这样不好,不好。”

    宋骆这会儿回过神来,倒是不赧然了,笑着道:“你怎地越来越贫?”他打量打量程阮的神色,笑着说道:“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糖蒸酥酪,梅花香饼之类的小玩意儿,给你寻些来,这会儿过来,你大概也有些饿了。”

    程阮抬起头灿烂一笑,“谢谢小宋哥哥,小宋哥哥果然甚好,甚好。哈哈。”

    宋骆揉了揉她的脑袋,把空间留给她们,笑着出去了。

    程荑抬了抬手,“你坐罢,是什么事?”

    程阮面上的笑容淡了些,道:“今儿我是因着姑母所托来的。”

    程荑挑了挑眉。

    程阮便将程以桐身子不好的事儿从前到后详细说了番,然后又说起来今日程以桐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知道程以桐命不久矣的结果,却不能如实相告,只能借此将此事说的严重些,希望程荑能尽快回去。

    末了,她补充了一句:“姑母,她很想你。”

    程荑没有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来上一世正是最近不久程以桐去世的,那个时候她和宋荻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糟糕,却也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等到程以桐病逝的消息到来的时候,她如遭雷击,最快的赶回了程府。

    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和母亲见最后一面。

    她嫁人之后就一直悉心调养宋骆身体,外界事情有裴亦书掌管,当然也轮不到她来置喙。她先前害怕母亲有事,还回去看了她,看起来非常健康,还以为这事儿也一并改变了,却不想还是没有。

    半晌,程荑点头道:“我今日晚上同母亲(裴亦书)讲明此事,便回家去住一段时间。”

    程阮“恩”了一声,伸出手,握住了程荑的手,表示自己与她同在的决心。

    程荑看了看她,嘴角有轻微翘起。

    晚上程阮如愿留饭,裴亦书将程阮爱吃的东西摆了一大桌,甚是好客。

    当然,如果忽略她顺手拐过来裴审言的话。

    母亲曾经问过程阮,她现在对裴审言是怎么样个心态,诸家族都知道他们之前闹得那一出,但是因为解除婚约的事情当时是私下决定的,并没有放到明面上来,所以诸家也还以为他们依然结着秦晋之好。

    按照母亲的说法,裴家那边是在极力撮合这件事,程阮先前还不觉得,今天看了裴亦书这样的表现,颇有些招架不住。

    裴审言坐在她旁边,帮着她布菜,趁着没人往这边看的时候,伸手轻轻点了她的脸颊,笑着问道:“害羞了?”

    程阮瞪了她一眼,嘟着嘴没说话。

    裴审言轻笑,“姑母的心思确实过于明显,你不要太在意,总归都是一家人。”

    程阮嘟着嘴,戳了他一下,没怎么用力,却被裴审言抓住了手。

    程阮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偏过头去看他,压低了声音喝道:“你干嘛!”

    裴审言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不理会她的挣扎,反而顺着她挣扎的力道,形成了十指交握的样子。

    然后紧紧握住。

    程阮瞪他。裴审言却不以为意,转过头来笑对他,将切得细小的油炸骨头递到了她面前。

    程阮想将手抽出来,裴审言却加重了力道,握得更紧了。

    面前的油炸骨头却握得很稳。

    抽不出来,程阮又唯恐她和裴审言的样子被人看到,只好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微微倾身,顺着他的势,将面前的油炸骨头吞了下去。

    她过于紧张,满脸绯红不说,还因为急于吞咽,连咀嚼的动作都没有,直接就吞了下去。

    “咳咳……”

    果不其然,她被梗住了。

    裴审言终于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笑着在她后背拍了拍,“傻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程阮瞪他!

    裴亦书在上首轻声一笑。

    程阮赧然,连忙低下头去。

    理所当然,她错过了程荑看向她这边的目光。

    反倒是裴审言对上了程荑的目光,嘴角带着笑容,神情却冰凉。

    程荑和他互不相让的对视,半晌,终于移开了目光。

第四十五章 小四,你要好好的

    饭后程荑跟裴亦书提起来程以桐的事情,说打算回程府暂时住一段时间,裴亦书想了想,问了程阮程以桐相关的症状,让人从库房里拿了些稀罕药材过来,吩咐程荑一道带回去。又听说程以桐这病眼中,便嘱咐程荑在程府多待些日子,不用挂心宋家的事,程荑当然无不应允。

    宋骆拉着程阮问了程以桐的近况,本打算和程荑一道过去,但又觉得现下宋荻还在北境,家中就只有裴亦书一人,万一有个什么事呢?遂只好跟程阮表明他的歉意,并希望程阮带到程以桐的跟前去。程阮笑着应了。

    出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的丫鬟们打着灯照路。裴亦书将他们送到门口,又殷殷叮嘱了程荑几句,方才放他们离去。不过走之前却还是笑着跟程阮道:“阮阮,夜路不易走,让审言送你可好?”

    程阮乖巧的应了,扶着裴审言的手上了车,看着他紧跟着上来,翻了翻白眼。

    裴审言近前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知道那会儿让你丢人了,我向你赔错儿好不好?”

    程阮没理他。

    马车咕噜噜的动起来。

    程阮扑到门边去,“诶,四姐姐还没上来。”

    脑袋紧跟着就探了出去。

    裴审言从后面搂住她,“小心,仔细摔下去了。宋二夫人跟我们不同车,在后面呢。”

    程阮掀了帘子去看,借着周围的灯火,果然模模糊糊见着后面有个影子,奇道:“四姐姐怎么不同我们一道走?”

    裴审言好笑的看着她,“四姑娘都是宋二的妻子了,在同一马车上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程阮哼了一声,“那你还上来?”

    裴审言笑了笑,并不理会她话里的讽刺,移到她身边来,将她拢在自己的影子里,轻声唤她,“阮阮。”

    程阮对这样温润的声音完全没办法抵抗,裴审言深知这点,也自然知道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总是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果然,程阮不说话了。

    裴审言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道:“今日只是一个意外,先前姑母让我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这儿,也想不到姑母有想在其中牵线的心思。”

    程阮垂着脑袋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借着马车里点着的灯火,对上裴审言的眼睛,顿了顿,说道:“审言,我现在还不想恢复婚约。”

    裴审言面上的神色一点儿都没变,他的脑袋凑近了程阮,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我知道。”

    程阮一愣。

    裴审言额头抵住程阮的额头,微笑着说道,“我知道的,阮阮。我知道你现在并不想再结婚约,我也并不奢望你现在就答应,我知道,希望你能不要堵死这条路,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程阮被他的眼神定住,又被他的话闹得呆住,缓了缓,伸手推开他,“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提这茬了,好吧?”

    裴审言轻笑,握住她的手,倾身在她嘴角上碰了碰,“呆阮阮。”

    程阮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奋力一推,哼了一声,从他臂弯里跑出来,坐到另一边去,瞪他:“不要闹啦,马上就要到了!”

    裴审言笑得欢乐,而后果然乖乖的待在了原地,不再动了。

    只是眼神一直在她身上逡巡。

    程阮别开脑袋,不看他,只是脸上依然红着。

    一直到临下马车的时候,裴审言都没再有什么动作。他先行下去,拉着程阮下来,看见她红彤彤的脸,凑近了跟她咬耳朵:

    “阮阮,你面皮这样薄,日后可如何是好?”

    程阮在他脚上狠狠一踩,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自己进去了。

    只是后面依然传来裴审言的笑声。

    程荑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裴审言,并没有行礼,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那瞬间,两人眼睛里面的温度都凉了下来。

    程荑回到程以桐的院子,妙琴正从屋子里出来,隐隐约约看见程荑的身影,有些不确定的唤道:“姑娘?”

    程荑“恩”了一声。

    妙琴知道她和宋骆情真,并不愿意跟随过去做媵妾,就自告留了下来。程荑没有阻拦,程以桐就接收了她,把她放在身边当贴身丫鬟。

    程荑走近,妙琴向她行礼,她点了点头,径直入了内。

    程以桐先前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却又害怕是听错了,支起身来问:“妙琴,是不是小四回来了?”

    程荑应道:“母亲,是我回来了。”

    她走到程以桐旁边坐下,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又帮程以桐捋了捋被子,问道:“母亲,你觉得怎么样?”

    程以桐微笑,“没事儿,我就是想你了,就让小五去叫了你来。”

    程荑心知肚明,但是没有挑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恩,我知道。”

    她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心里有些发堵,就嘱咐道:“母亲,你要好好养好身子。先前你说了想回黄州我们从前住的那个地方去看看,看看当年你种的那棵枇杷树长成什么样了。——母亲,等你好了些,小四就带你回去看看。”

    程以桐笑着拉过来她的手,抓在手里。程荑能够感觉到她的手并没有多少力气,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已经非常瘦,皮包着骨头,说不出的憔悴。

    程以桐笑:“好孩子,我也想回去看看。你父亲,因为先前出的事情,骨灰一直留在了黄州。我一直没能带他回来,他一个人,想必很寂寞。”

    “小四,我先前做了一个梦。”她看着程荑,却又好像隔着程荑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我梦到你父亲了,他和我们一起,在黄州的那个小别院里,他画画,我一边看一边看他研磨,他抬起头来,向着我笑。你在旁边,奶嬷嬷抱着你在哄,可是你一直哭一直哭,你父亲无奈,就放下了笔,伸手把你抱过来,你立马就不闹了。——然后他抱着你跟我说,瞧这孩子,真是像你,一样闲不住的样子。他抱着你,嘴角一直带着笑容,说你的眉眼和他一模一样,又抱着你给我看,说希望以后再生个孩子,能有我的眉眼……”

    她说到此,突然悲从中来,心中大恸,只是轻轻一眨眼,眼泪就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程荑在一旁拿了帕子来,程以桐却推开了她的手,哭着跟她说:“小四,我很想正则。”

    苏原,字正则。程荑的父亲,程以桐的丈夫。

    程荑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拉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道:“母亲,我知道,我知道,等你病好些了,我就陪你回去,回去看父亲,好不好?”

    程以桐轻轻地摇着头,“小四,我觉得我活不长了。”

    她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嘶哑,“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又不想骗你。最近我常常梦到以前的事情,老一辈的人都说梦生得死,我梦到小的时候,梦到才遇见正则的时候,梦到他不想依靠程家的势力入仕翰林……我每次去找他,他都好无奈,明明打定主意让我吃闭门羹的,耐不住我每次在外面哭闹,最后只好来开门,很无奈的叹气。——小四,你知道么,他本来一点都不想入赘程家,也一点儿都不想借助程家的力量,他想考取状元之后光明正大的来娶我。但是我不肯,我不想他成为状元之后成为梁京那么多户女子的心上人,他只能有我一个!——他每次都拗不过我,这次也一样,最后只好叹口气,答应我的要求……”

    程以桐面上浮现出欢喜又悲伤的神情,明显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程荑并不去打断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让她静静的说完。

    程以桐的回忆一点一点的展开在她的面前,像一副美丽的画卷,充斥着各种美好。就算是被贬黄州,程以桐也从不觉得伤感,因为她身边有着苏原。

    程荑才出生时候他们的喜悦,程以桐要跟着苏原去往黄州的坚持,在黄州面对生活艰辛和官场反复的心酸,得知可以调任回京的欣喜,以及,苏原最后的离去……

    程以桐一直说,一直说,将从前那么多年的事情通通都讲给程荑听,直到她说的累了,她才背靠上了软枕,看着程荑,噗嗤一笑。

    “怎么了?”程荑问。

    程以桐拉着她的手,“小四真是好,我这么唠叨,你都不烦。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也真是省心。”

    程荑只是微笑,看了看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母亲,你说了一整夜,歇一会儿好不好?”

    程以桐眨了眨眼,“不要,让我再看看你。”

    程荑便静默,安静的守着她。

    直到撑不住了,程以桐才慢慢的闭上了眼,只是唇边依然带着微笑。

    她轻声说道:“小四,你要好好的。”

    程荑耳力超群,不用凑近,已经可以听得很清晰。她顿了顿,回应她:“恩。”

    程以桐微笑着闭上了眼。

    她的手从程荑的手中落下去,坠到了床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程荑闭上了眼。

    鹭鸶抬起眉目,看向程阮,声音轻的好像一阵风:

    “程阮,程以桐……去了……”

    程阮手中的茶杯猛然坠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 第二个任务

    程荑离开了。

    她遵循程以桐的遗训,在和老太君极力争执之后,终于可以扶灵回黄州。

    程阮去送她,她穿着明显的白衣,站在因为过年而满眼喜庆的街道上,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程荑自己并不介意,只是将棺木安放进了马车,并将宋骆给她的佩剑放了进去。她挑着帘子,看向程阮:“你进去罢,不必送。”

    程阮咬了咬下唇,她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最后只好牵动了一下嘴角,说道:“四姐姐,保重。”

    程荑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问程阮关于裴审言的事情,只是深深的看了看她,而后放下了帘子。

    “走吧。”

    马车轱辘着走远。

    程阮立在门前,看着马车渐渐消失不见,心里有些惘然。

    她立了很久,风一直刮着,带来一阵湿冷。她感到身上的温度慢慢低了下去,才终于转身,带着琼笙进府去。

    鹭鸶显然在等她回来,枝叶伸展出来,好像有一种探首相望的情愫。她走进去,摸了摸它的枝叶。

    琼笙在一旁笑道:“姑娘,这兰花可真有灵性呢,伸展的这么高,好像是在翘首盼您回来似的。”

    程阮牵动了一下嘴角,并没有说话。

    琼笙明显感觉到她兴致不高,咬了咬唇,期期艾艾道:“姑娘,恕琼笙多嘴,人都是有人死的,姑娘不要太放在心上。——否则夫人(宋蕙仪)见了,算怎么回事呢?”

    程阮目光扫了她一眼,嘴角勉力弯了弯,“我知道的,琼笙。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琼笙嗫嚅了一下,到底什么都没说,下去了。

    兰花的枝叶已经长得很长,鹭鸶将身子伸过来,抬高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形容温柔,“程阮,你不要难过了。琼笙说的没错,人都是有生死的,活着到底比死了重要。”

    程阮没说话,只是将脑袋搭在了鹭鸶所在的台子上,“我知道啊,就是难过,心里空空的,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你说怎么就这么突然呢,虽然说就是这几天,但是那么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你说,要是梦醒了,发现姑姑都还在,那该多好啊。”

    鹭鸶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声。

    它只是一个系统,虽然数据库里有着人类情感的描述,但是它自身却是感觉不到这样的情感的。就好像它从来不觉得裴审言对程阮所用的手段毫无漏洞,但是程阮每次都视而不见,还会在看见裴审言的时候眼睛弯起来,笑得非常甜蜜。要不就是整个眼睛都亮起来,光芒耀眼,眼睛里面全是裴审言一个人的身影。

    在它的制造者所在的那个世界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亲。鹭鸶想,程阮大概就是那个当局者,它则是那个旁观者。所以它每次都能看见裴审言将她抱在怀里,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的时候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冷淡的表情,也会看到他目光放远的沉思的表情……这些都能表现裴审言对于程阮还是在利用,或者退一步说,起码感情不纯粹。但是它不会告诉程阮,路是她自己选择,就该自己面对,以促成自己的成长。

    程阮萎靡不振了三天,程铭常来陪伴,才终于让她的情绪稍稍好些,鹭鸶在一旁冷眼看了一会儿,终于招呼程阮来前,告诉她程婧就快回来了。

    “什么?”程阮脸上有明显的惊愕。

    鹭鸶将进度条展示在她的面前,指着道:“你看,程以桐去世之后紧随着就是第二阶段任务的进度条,说明这本来就是相差不远的事情。我看你这几天心情非常不好,就先没告诉你。不过今天,端点已经发布了第二阶段的任务。”

    程阮一愣。

    “是什么?”

    鹭鸶没说话,程阮面前的屏幕却动了,显示出了几个大字:

    对抗段嘉禾

    拯救程家

    程阮一怔,并没有问鹭鸶为什么这些文字她突然就能看懂了,只是拧紧了眉头,问道:“段嘉禾?姓段?是北汉那个要来和亲的公主?”

    鹭鸶点了点头,“恩。”

    “怎么和她扯上了关系?”

    “这个不属于普通问题范围,你要拿经验值来换吗?”

    程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程婧失踪之后鹭鸶给了她三十经验值,她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原来是这个?

    于是她果断的点了点头,“恩,交换。”

    之前在她给了鹭鸶血的时候的那个机械女声又想了起来:

    零零七五号女主使用经验值交换段嘉禾身份,损失10经验值,余额20经验值。

    程阮眉峰动了动。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鹭鸶开了口:

    “段嘉禾就是程婧。”

    “什么?”

    程阮瞪大了双眼,“她怎么就成了北汉公主了?”

    “北汉太子段承佑是她的裙下之臣,这个公主之位就是他给的。”

    程阮面色有些古怪,“不是说段承佑身体不好,常年在东宫闭门不出么?怎么会认识程婧?”

    鹭鸶摊手,“前面一个问题,段承佑的病是假的;后面一个问题,这个在权限之外,我也不知道。不过段承佑在后期是把自己的皇位直接让给程婧的,他对程婧很上心也是正常的事情。”

    程阮面色还是很古怪,“有段承佑这么厉害的对手,裴审言竟然最后跟程婧走到一起了?段承佑都没想着弄死裴审言抱得美人归?不合情理啊。”

    “权限之外,不予告知。”

    鹭鸶没说话,反倒是那个机械女声开了口。

    程阮嘴角抽抽,看了看周围,“她能听见我们说话?”

    鹭鸶点了点头,“你任务明白了?”

    程阮顿了一下,“我这么多事情不知道,真的可以对抗程婧?”

    鹭鸶笑,“你不要担心,你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一些,就当然是你现在不应该知道的。虽然我们能够介入这个位面的事,但不代表我们可以肆无忌惮,不然你都走完了前面的步子,那后面好多事情,可就不能走了。”

    程阮觉得这逻辑很强盗,只是她也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放手,转而问了经验值的事情。

    “这个啊,就是这种提示性的意见啊,能在关键时刻帮你指点迷津的。恩,就是这样。”

    程阮嘴角抽抽,说了跟没说似的。

    鹭鸶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道:“好了好了,这就是第二个任务了,你可准备好要接手了?”

    程阮顿了一下,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恩。”

第四十七章 凌波楼一行

    今年的年节过得非常不愉快。

    尽管府中挂满了颜色喜庆的红色灯笼,诸家的公子小姐也互相来走动,程阮面上一直笑着,笑得多了,感觉有点僵。程铭便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接口风寒,先去歇一歇。

    程以桐死了,程荑扶灵离开了,而现在虽然各种欢喜,但她也不会忘了鹭鸶说,程婧就快回来了。

    以北汉公主段嘉禾的身份。

    段嘉禾在三日前就到了,到了的当天就派人送来了一堆北汉的稀奇玩意儿,还非常和蔼的让身边的贴身女官传了话,说是北汉皇室对于程家这样的清流名家很是看重,希望日后能够在北汉迎接前去游玩的程家人。

    打的是这样游玩的旗号,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希望程家能够前去北汉,明明显显的挖墙脚。

    段嘉禾让女官来闹这么一场的时候,程阮并不在场,她在鹭鸶那儿知道段嘉禾就是程婧的消息之后,就找上了程荑当初在婚宴那日所提到的凌波楼。

    凌波楼的布局并不比它的名字霸气,从外围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子,程阮叩门向内觑探,只看到红色的墙。

    很快有人来开门,给了一个不大的缝儿,程阮闪身入了内。

    进去了才看清里面的景致,迎面是一块大大的影壁,朱红的底色,正中挖了一块,填上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水晶里面是玉质的春江花月图。画作非常传神,迎面而来一种清冷孤寂。

    程阮多扫了两眼。

    这手法,倒是跟谢九有点像。

    想起谢九,倒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不过她并没有来得及多看,前面引路的人察觉到她脚步得停顿,也跟着顿了下来,头向着她这边偏了偏。微微露了一个下巴,映衬着他黑色的着装,略微有些冷。

    程阮顿时不敢再待了,快步跟了上去。

    绕过朱红影壁就是弯弯曲曲的回廊,院中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只是因为还在冬天,只有梅花开得最盛,迎春花倒是颤颤巍巍冒了一个脑袋,在风中招展,姿态有些柔弱。

    宅子布置得很别致,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富商的居所,完全看不出来会是程荑和鹭鸶说的江湖里面一流的组织。

    其实依照程阮的性格,她并不想和江湖中的人和事扯上关系,尽管她非常欢喜游侠的存在,曾经也曾幻想过有一天自己得隐世高手的绝学,一举成为武林高手。然而她后来发现风险太大,太容易死掉,就再不敢这样夸大了。

    不过有个程荑这样的姐姐,倒是甚好。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鹭鸶说的。程阮知道程婧以段嘉禾的身份回京之后甚是恐慌,因为按照程铭所说,这次段嘉禾来和亲,就是奔着皇后的身份来的。她不知道段承佑是怎么个心思,但是把自己心尖尖上的女人送到别人的床榻上,呵呵,也真是有肚量。

    对此,鹭鸶只是嘿嘿笑,表示:“嘿嘿,这是程婧手段太高,连段承佑都能拿捏在手里面。”

    程阮瞥了一眼,没接这茬,反而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呢?程婧一来就是皇后的身份,就算不方便直接插手外事,但是吹吹枕边风也很有效果吧?——何况你还说这次的任务还需要保全程家,可见程婧的枕边风还是很有效果的。难道我还要入宫和她斗不成?”

    鹭鸶往回缩了缩脑袋,嘻嘻笑道:“诶,不是这么个理儿啊。”鹭鸶没想到她这么敏锐,枝叶晃了晃,好像眼睛转了转,笑着道:“来,程阮呐,我友情奉送你一个建议,不要经验点的哈。你去找找凌波楼,让他们监视一下程婧,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噢。”

    程阮挑了挑眉,对鹭鸶这种卖关子的做法不置可否。

    然而不过两日,她就打探清楚了凌波楼的所在。

    然后,她就站在了这里。

    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她站在了一个小院子前,引她前来的人躬身延请,她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人,程阮从敞开的大门走进去,看见有一个披着狐狸氅的男人正坐在床边看书,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打量了她一下,嘴角一勾,笑了,“程四姑娘。”

    程阮微笑颔首。

    她从来没有跟江湖人打交道,这个人却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肯定她的身份,真是厉害。难怪鹭鸶和程荑对凌波楼都甚是称赞,情报网络铺的这么大,连她这个只在深闺活动的人都有所了解,也真是不服不行。

    同时,她也没遗漏他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诧异。诧异她居然会来?

    不管怎样,他们终于安然坐下,程阮也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段嘉禾?”乐正——他自称复姓乐正,不肯透露表字——挑了挑眉,微笑着看向程阮,“北汉前来和亲的公主?程四姑娘为什么想要知道她的动向?”

    程阮没有说话,只是按照鹭鸶所交的,加了些筹码,往乐正面前推了推。笑着道:“凌波楼做事不是不问来路么?什么时候要干涉雇主的私事了?”

    乐正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摇了摇,“程四姑娘这话错了。段嘉禾可是带着和亲的使命来的,跟北汉和东梁的政局可是息息相关。我凌波楼虽大,可是也不想踏入政治纠纷里面。”

    程阮面色不变,只是继续按照鹭鸶的提点,补充了一句话:

    “崇德十年,虎牢关大战,贵主不是正在查么?”

    乐正的眼睛眯了眯。

    这是谢九去岁发现了段承佑的异动发布的任务,特地派了楼中的精英前去调查,完全没有任何风声,也断然不会留下痕迹。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谁漏了什么马脚?还是因为在调查她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是了,她和裴审言可是很亲近。

    他看向程阮,目光带着明显的打量。

    程阮盯着他的目光笑得很坦然。不过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露出一点异样。

    半晌,乐正收回了目光,笑着道:“程四姑娘,这笔单子,我凌波楼接了。”

    程阮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那就多谢了。”

    乐正只是笑,抬了抬手,吩咐送客。

    程阮走出门,才发现后背都被汗湿。她常常的吐出一口气,决定就这么一次来这儿了,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太吓人了。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查虎牢关的事情呢?虎牢关一战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她对时局并不是很感兴趣,能记住虎牢关的事情,全是因为裴审言在其中曾被抓走过,回来的时候身受重伤,整张脸都毁了。

    后来特地请了禁宫的老太医才打理好。

    那段日子,当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抿抿唇,往大街上走去。

    琼笙找不到她,该着急了。

    乐正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嘿然一笑,招手唤了人入内,询问段嘉禾最近的动向。听说段嘉禾刚往程府给了东西,还明目张胆的说了想要挖墙脚的意思的时候,乐正笑了。

    他摸了摸下巴,笑着吩咐道:“很好,严密监控段嘉禾的动向,裴审言那边也不要放,看看他们什么时候碰头。”

    他又点了点程阮先前同他签下的那张单子,笑着道:“把这个送到西唐谢公子案上,顺便问问,我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准备怎么谢我。”

    他的狐狸眼向上翘了翘,形成一种很妖娆的风姿。

    属下领命而去。

第四十八章 正月初十事件记

    程阮回府便听说了这日段嘉禾身边的女官来这里闹的这一通,她心里不甚安稳,就先去找了母亲,说明段嘉禾这一手之后的用意,摆明了就是希望皇帝疑他们。

    老皇帝在去年身体就完全不行了,只是拼着一口气没死,被移驾到了行宫。澹台晔果断上位,在越王的帮扶下,在去年六月完全稳固了朝政。

    老皇帝走得急,很多事情都没有同澹台晔交代清楚,比如说现在朝里那些由老皇帝提拔起来的老人。

    这些人历经两朝,最初却都是老皇帝身边的人,由老皇帝提拔起来,在朝中混了多年。澹台晔新上位,根基未稳,自然唯恐这些人不服气。但他自己的幕僚并没有培养起来,所以也只好忍气吞身。但实际上却对这些人颇为不信赖。

    程峪自然就算其中一个。

    除了段嘉禾就是程婧一事太悚然不能说之外,程阮将这里面她所想到的东西都跟宋蕙仪提了一下。宋蕙仪笑着拉着她的手,表情十分欣慰。

    “阮阮能够看出来这一点,倒是出乎母亲的意料。不过阮阮你不必担心,你父亲在朝中多年来就是清流的砥柱,行端坐直,是没有什么错处的。陛下也是因为初初上任才这样唯恐,过些日子,他明白了你父亲的一片赤心,也就好了。”

    程阮拧着眉,并没有就此放心。

    程母察言观色,见她面色不安,便伸出手帮她舒展了一下眉毛,笑着道:“瞧你,眉头皱的都能挂一个小物件儿了。”她面色温柔平和,反而让程阮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乖巧的点了点头,嘱咐父母兀自小心。

    程母微笑着应了。

    然而程阮走出门来还是不怎么能安心,回去之后找到鹭鸶,询问能怎么办,鹭鸶想了想,道:“你今儿不是已经去了凌波楼了么?他们接了单子了吧?”

    程阮点了点头,“啊,说起来这个,为什么他们会要去查虎牢关那场战争呢?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啊?昨儿问起来的时候你还不说。”

    鹭鸶在她脑袋上敲一下,“不想知道怎么对付程婧了?”

    程阮瘪了瘪嘴,“好嘛,你说。”

    “唔,你既然已经让凌波楼去监视程婧了,那就静等程婧的下一步动作吧,我说过会有一个惊喜的,你要接稳咯。”

    它笑眯眯的说完。程阮想,如果它当真有人的形态的话,大概会很得意的给她一个嘚瑟的眼神吧。

    不过……“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难道不能知道程婧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你告诉我?”

    鹭鸶故作沉思的想了想,“唔,不行。”

    “所以你还是知道的是吧?”

    程阮斜眼睨它,目光显然有点鄙视。

    鹭鸶嘿嘿笑道,兰花枝条缠上来,在程阮的手上蹭了蹭,一副好好宠物的样子,程阮伸出手绕着它的叶子拧了拧。

    鹭鸶一面吱吱歪歪的喊疼,一边说道:“先前你也知道了啊,端点什么都卡的很严,我不能告诉你。何况真要都告诉你了,一面倒的形势,真的有意思?”

    “有!”程阮认真道,“那叫无敌碾压!”

    鹭鸶扶额,“我教你这些词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它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傻姑娘,我们是介入这个世界发展的人,但是世界发展本身有它自己的法则的,就算我们再强大,也绝对不能打破这个法则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估摸着程荑能够重生,也是因为这个法则在作用。我可不想亲自去试诶。万一死了呢。”

    它的枝叶绕上来,“好程阮,你肯定舍不得就这么放我去死对不对?”

    程阮无言以对,只好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再问就是了。”

    鹭鸶赶紧狗腿的嘻嘻笑了笑,得寸进尺的往她肩膀上蹭了蹭,“哈哈,程阮你真好。”

    程阮嘴角抽抽,没搭理它。

    过了会儿,程阮突然想起来先前问的另一个问题,“对了,虎牢关的事儿呢,你还没说呢。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不能说的哈→_→”

    鹭鸶嘿嘿笑道,“能,能,怎么不能啊。”

    它想了想,说道:“裴审言在虎牢关发生的事儿,你已经非常清楚了,但是我还得告诉你一个,是段承佑。”

    “他怎么了?”

    “唔,他当时也到了虎牢关,他的身上,也发生了和裴审言一样的事。”

    程阮皱眉,“难道是西唐的人做下的?”

    鹭鸶耸了耸肩,“到这里我就不能说了,你得自己去想了。不过凌波楼既然也在查这个,就说明里面大有道道。何况凌波楼能够在三国中存活的这样好,包括暗杀都有人给暗中摆明,背后一定有高官背景,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国家的。”

    程阮垂下目光,不再问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日后。

    程铭看见她脸上笑容嘟笑僵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自己回去歇一歇,程阮跟程铭展露一个笑容,甚是欢喜的回去了。

    程铭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今日裴审言没到场,程铭作证是他母亲感染了风寒,他父亲先前去巡视诸州也还没有赶回来,他就在家陪着母亲。程阮听完之后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怎么往心里去。

    裴审言是个孝子,这个她倒是知道的,从小就对他的父母非常孝顺,算是他们这个圈子里面非常出名的一个事项,唔,除了虎牢关回来之后那一段时间的叛逆,裴审言其他时候做事都非常得体。

    何况他没有到场也并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是有些玩的亲近的姑娘跟她咬耳朵,询问她和裴审言算怎么一回事儿,她有些吃不消。

    这种时候她倒是欢喜裴审言没到场了,不然他又跑出来动手动脚的,恐怕会让她连笑容也维持不了。

    回屋之后觉得有些累,程阮倒头就像睡觉,鹭鸶却在旁边雀跃道:“程阮程阮,凌波楼给你送信了,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程阮不想起,在床上哼哼唧唧,“不要,等我睡足了再说。”

    鹭鸶不甘心,就在旁边一直巴拉巴拉闹。程阮被闹得睡不着,只好翻身起来,脸上神情非常哀怨。

    鹭鸶嘻嘻笑,“快看看,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诶。”

    程阮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开了桌上放着的那封信。

    上面只有一行字。

    崇德二十一年正月初十,段嘉禾会裴审言于竹里馆盏叶阁。

    程阮的面色顿时寒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鹭鸶,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挑眉问道:“你早就知道?”

    鹭鸶埋住脑袋,战战兢兢,没有说话。

    啊,为什么会觉得程阮这样子有黑化的趋势呢。

    程阮却冷笑了一声,将纸条放在了火苗上。

    她没有动,看着火苗卷上来,将那张纸条燃烧成了灰烬。

    火光在她的瞳孔里跳跃,烟雾熏上来,她的眼里渐渐被熏得有了泪意。

    泪水顺着她的面颊落下来,她的眼睛却眨也不眨。

第五十章 乐正的再“拜访”

    年节期间,裴审言到来的次数明显减少,程阮心中有所预料,并不至于感到奇怪,只是还是有些失落,连带着态度也有些敷衍。然而最近裴审言似乎也感觉不出来这样的态度了,他自己的态度也并不走心。

    倒是程铭天天跟着程阮四处走动,碰上程阮劳累的时候也很好说话的让她自己去休息,由他来应付诸家的公子姑娘。每次对上程铭宠溺的目光的时候,程阮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果然还是哥哥最好了,哈哈。

    程阮蹦蹦跳跳的跑远,腰上挂着的珩珮发出清脆动人的响声。

    裴审言先前将她的玉佩拿去了,后面怎么找他要他都不肯给,并且用非常深情的目光看着程阮,低声笑:“阮阮,你就让我留个念想好不好?”

    他的眼睛明亮,眼里的情绪展露出来,带着缠绵的情义。

    程阮心软,脸皮子也薄,每次看见他这样的目光都先自己红了脸,如是者三,程阮就不再开口了,这玉佩本是母亲给她和哥哥做了的新奇式样,拿着给他们玩的,并不代表什么别的意义,裴审言拿着也没用。程阮每次去要都觉得赧然,再加上裴审言那态度其实是摆明了不想还给她的,她索性也就算了。

    现在倒是觉得当时放弃的过早,应该讲玉佩拿回来的,不然他大言不惭说那是她送过去的定情物件儿,那算什么呢?

    她先前因着这事儿心情颇不好,程铭见了,问了详情,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刮,取下自己的那块玉佩来,递到她手心里,“既是如此,那你用我的这块就好了。”

    程阮当然推辞。

    程铭却笑,“傻阮阮,哥哥的不就是你的?你既然不想跟他有牵扯,那就放一块在你自己这儿好了,他万一说起来的时候你也有说辞。”

    程阮拿着玉佩呆了一会儿,然后傻傻的笑了,扑上去抱住程铭,“哥哥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程铭拍着她的后背,只是笑,哈哈的笑声传的很远。

    程铭看着程阮笑嘻嘻的跑远,嘴角不由自主的展露出微笑。然而,当程阮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他的微笑也落了下来。

    程铭是在京中长大的公子,小时候顽皮也曾去过三教九流的聚居地,认识了一些人。近日,却有人来告诉他,说坊间逐渐有传闻说程家有所居心,想要投靠北汉。

    北汉公主段嘉禾时不时就会来府里赐些东西,然后说一些意味不明的话,这他是知道的;段嘉禾从来不肯亲自出面,都是由身边的女官将东西赐过来,这个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跟父亲提及过此事,父亲说大概是北汉那边的计策,但是痕迹太露,并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他(程峪)将自己近年来所做的事情都在心中检索了一道,并没有发现身边亲近人里有有跟北汉有牵扯的人,所以就笑着说让程铭放心。

    程铭当然是放心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坊间会有这样的传言呢?

    是来自于段嘉禾么?

    那么,他们会想什么办法让这个传言落实呢?

    程铭的眉头拧了起来。

    程阮跑到后花园,找了个没人的小道躲了进去,然后盘坐到地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上却被人拿折扇一敲。

    程阮抬头,挑了挑眉:

    “乐正?”

    正是凌波楼那个不肯告知真名的乐正。

    乐正眼睛上挑,一双狐狸眼细细的拉长,带着一点妩媚的味道。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诚然是年节时候大家都穿的那种喜庆红色,却因为他比常人偏白的肤色,对比出现的更鲜明。他的头发也极黑,这样黑白红的组合,看的程阮一怔。

    乐正眉目一挑,笑了。

    程阮这才回过神来,仰头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乐正折扇打了打手心,在她对面席地坐下,笑着说道:“我来找你啊。”

    程阮当然不信,她看了看乐正,“凌波楼这么闲?你不去处理事情?”

    “事情哪有热闹好看?我觉得这个北汉公主可是有点儿意思,所以之前特地跑了一趟,找着些好料,你要不要听听看?”

    程阮抬了抬眼皮,“你亲自去的盏叶阁?他们说了什么?”

    “唔……这个……”乐正扇骨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碰,模样有点尴尬,“这个……那天不是我去的。”

    程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把脑袋偏了过去。

    乐正的扇骨是黑色的,因着刚才那个动作,正好和面色形成的鲜明的对照。程阮撇了撇嘴,想,明明是个公子,怎么会长得比姑娘还好看啊?偏偏还是那种妖娆的风姿,只是倒不显得阴柔就是了。

    不过今天的乐正,怎么感觉有点儿自来熟呢?跟先前在凌波楼里看见的那个明显带着距离感的乐正一点儿也不像。

    还是他们对主顾都是这个样子?所谓的宾至如归么?

    程阮想着想着,自发就走神了。

    乐正看她没反应,脑袋往前凑了凑。看见程阮回过神来,警惕的往后撤了撤身子,坐回来,笑着道:“不过我之后可是去查了,有点东西,你要不要听?”

    程阮看了看他,“你讲。”

    “喏,是这样的,段嘉禾身边的女官跑了几趟赌场茶楼,神神秘秘的跟很多人说了同一个信息,来,你猜猜会是什么?”

    程阮看了看他,想了想,问道:“程家和北汉有勾结?”

    乐正挑了挑眉,“是啊,你一猜就准,真是没意思。”

    程阮埋着脑袋想了想,“你今儿真的是无意过来的?真的不是段嘉禾已经有所动作了?”

    乐正摇了摇头,“其实我是过来看看梁京里面家族相聚的盛大场面的,结果一不小心就看见你坐在这儿发呆。唔,秉承着本公子一向乐于助人的好习惯,我就下来了。”

    程阮听着发笑,“你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呢。”

    不过她并没有就此事深入,乐正是凌波楼的人,他来这儿大概也是为了打探什么,程阮对他家的阴私没兴趣,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乐正,“你穿的这么张扬,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来这儿的宾客呢,真是招摇。”

    乐正笑了一下,“本公子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能不打扮的好看一点?不然就是糟蹋这么一张好皮囊了,对不对?”

    程阮听着无语,不过看见他满眼亮晶晶的神情,也说不出来打击的话来,只好点头,“是啊是啊,乐正公子是个俊俏的公子,谁见了都得遗落芳心。——这样可好?”

    乐正哈哈大笑。

    “哈哈,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儿上,本公子干脆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其实段嘉禾你是认识的,你猜猜她是谁?”

    程阮的下巴有轻微的紧绷,缓了半晌,她开口说道:“是程婧吧?跟我有联系,跟裴审言也有联系,先前还不在京中的,也就只有她了。”

    乐正打量了她一眼,折扇在她脑袋上一敲,“小姑娘不实诚,你先前就知道了吧?哪需要说的这么犹豫?不然先前你知道她和裴审言见面的事情的时候怎么就不醋呢?也不见怀疑裴审言对东梁的忠心。”

    程阮没说话。撇了撇嘴,“所以你就想说这个?”

    乐正“唔”了一下,说道:“也对哈,这个你先前就知道了,一点儿都不好玩。——这样罢,你有没有想打听的人呐?我帮你打听打听。这回不要钱。”

    程阮狐疑的看着他,“你心情好就这么任性?你手底下的人是怎么被你养活的啊?”

    乐正支着脑袋笑,手中的折扇晃荡来晃荡去,“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不多,小姑娘,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他笑着往程阮脑袋上敲了敲,“好好想想,什么亲梅竹马美少年呐,出手相救落魄人呐,你说出来,我就帮你找。”

    程阮被他敲了一记,抱着脑袋偏了偏,“不要老敲我!”

    然而听完他的话,她少有的沉默了。

    她想到了谢九。

    乐正看了看她的面色,见她并没有反应,皱了皱眉头,又下了一记狠药,“唔,比方某个姓谢的……”

    他的话没说完,程阮的目光就极快的对上了他的眼睛,里面的光亮让他吓了一跳。

    “你知道什么?”

    她语气颇急,还带着一点咬牙切齿。

    谢九当时可是被追杀的!乐正这么表示到底是敌是友?

    谢九……现在怎么样呢?

    程阮眼中眸光变幻,咬着下唇,显然是担心的不得了。

    乐正没有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不过,他看了看她的神色……突然有点想要恶趣味了诶。

    乐正笑着挑了挑眉,“噢?五姑娘怎么怎么说?他么……现在还活着吧。”

    是有点不确定的语气。

    程阮怎么会听不出来?不过她看到这样的乐正,才觉得有了他在凌波楼的样子,过于急迫的情况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突然想到了当初进入凌波楼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影壁,上面画着的春江花月的画,尽管笔法成熟了很多,但走笔出还是能看出来谢九的影子。

    何况……如果谢九是在仇家手里,怎么会暴露是程府当初救了他呢?如果程府被暴露出来了,依照追杀者心狠手辣的个性,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动手呢?

    这样想着,她又打量了一下乐正,仔细的打量,力求在他眼睛里面找出点儿恶作剧的狭促出来。

    乐正被她的大眼睛看的一愣,无语的想,这姑娘不会是想就这么瞪着他,瞪得他说实话吧?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挺恶劣的,去捉弄一个小姑娘,只好牵扯出格笑容来,耸了耸肩,打算认输。

    “诶……算了算了……我……”

    他的话没说完,程阮却猛地扑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衣服,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乐正,阿九在你们凌波楼做事,对不对!”

    如此肯定,反倒让乐正一愣。

第五十一章 情怀萌动的宋荻

    乐正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你怎么又是一猜就准,让我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真是难过。”

    程阮嘟着嘴,“难道你作弄小孩儿就有成就感了?羞不羞?”

    乐正抬手又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程阮这回就没闹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问道:“阿九现在怎么样啊?”

    乐正折扇点了点自己的唇角,“唔……他好得很呢,你不用担心。”

    “不过……”乐正顿了顿,笑着凑了过来,“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来来来,让我打听打听。”

    程阮被他扑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瘪了瘪嘴,觉得这个乐正一点儿都不正经,让他去办事,真是有点儿不放心诶。

    抬起头,看见乐正微挑的狐狸眼睛,程阮有点儿心软了,问道:“阿九没有说过么?”

    乐正摇了摇脑袋,“没有,我是在他书房里面看见的画像,看见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我去问谢九,他还不肯说。”

    程阮嘻嘻的笑,拍拍衣服起身,“哈哈,那我也忘了。——我出来这么久了,哥哥不见人,肯定着急了,我就不陪你玩了。”她笑眯眯的向乐正挥了挥手,“乐正啦,回见。”

    乐正瞪了她一眼,这是要遁走?

    不过他的眼睛细长,就算是瞪人,也带着一点烟视媚行的影子,程阮觉得好看,不免多看了两眼。

    真是可惜了诶,这么漂亮,却不是个姑娘。

    程阮回去的时候程铭正在跟宋荻聊话,不过宋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南亭,南亭?”程铭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着他回过神来,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自北边儿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不会是遇见哪家的姑娘了吧?”

    宋荻握拳放在嘴边,掩饰性的咳了两声,笑着说道,“没有,没有,只是一些琐事,琐事。”

    话是这么说了,不过脸上却是分明红了起来。

    程铭看见他这样,怎么会不明白,心里笑了笑,见他没有打算深说的意思,只好就此停住,问起来北边的事项。

    这个倒是宋荻先前就分管了的,他想了想,说道:“这次前往北汉迎亲,倒是有幸见到了北汉的几位皇子,都是风神俊秀的人物,就是……有些貌合神离。”

    后面几个字倒是说的很轻。

    程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的事情,在皇家也不是初次见到了,所幸咱们陛下也就一个孩子,倒是不至于有这样的顾虑。——对了,那你见到了北汉的太子么?”

    “没有。”宋荻摇了摇头,“我倒是往东宫递了帖子,全然不见回复,后面打通关节问了些内侍,才被辗转告知太子身子尚未大好,不能见客,但却表示了对东梁诸人的欢迎。——说来说去,也不过些场面话罢了。不过外面争斗的那么厉害,这个太子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想必还是有些懦弱的。”

    程铭想了想,道:“这事儿未必,能够这么多年稳占住太子之位,任凭外面闹得风起云涌的,他拖着个病躯也没有被废,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

    宋荻闻言,正想说些什么,却眼尖的看见程阮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他向程阮挥了挥手,“阮阮。”

    程阮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宋荻了,先前回是回来了,却因为要照顾北汉诸人,根本不得空。这会儿见到他甚是高兴,想也不想就扑了过来,“大宋哥哥!”

    宋荻抱住她,笑着道,“一年多不见了,阮阮倒是长高了些,还抽条儿了,真是变化甚大,大宋哥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程阮嘻嘻笑,“大宋哥哥,先前你一直在照顾北汉公主对不对?公主漂不漂亮啊,温柔不温柔啊?”

    宋荻的神色顿时温和下来,笑着跟程阮说,“公主啊,既漂亮也温柔,堪为皇后。”

    这样的神色太明显,不管程阮还是程铭都察觉出来了有些不对。

    程阮的嘴唇咬了起来,显然想到了上一世程荑的事情。

    她可没忘,正是因为宋荻对程婧情深意切,才有了程荑的悲剧;也正因为这样的情深意切,程婧最后可是在宋荻的帮助下有了军队的力量。

    程铭的嘴角也抿了抿,宋荻的表现太明显,如果被有心人看去,保不准会拿捏住这个把柄。看上皇帝的女人?还是前来和亲的公主?这绝对是一笔糊涂账。

    他这样想着,便只好另想个话题讲这个岔开。

    于是他笑着说道:“那倒是甚好,那陛下呢?可定下了什么时候将公主迎入宫?”

    这是提点。宋荻和他拈亲带故,他终究不希望宋荻陷得太深。

    宋荻果然是一愣。

    不过很快,他就抬起了头来,想着程铭笑了笑,“已经定下来了,正是一个月之后。”

    程铭微笑着点了头。

    程阮却抿唇抿得更紧了。

    一月之后啊。

    ——————————

    乐正回到楼中问了一次,得知信鸽已经放飞,折扇点了点桌面,笑着道,“将裴审言段嘉禾盏叶阁的动静,并着市井间对程家的传言,一道传过去吧。”

    属下领命而去,取出信鸽,在它的腿上绑上最新的消息,振臂一甩,看着它飞向远方,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两位公子都对此事甚为关注,距离上次放飞信鸽也不过五六日。这样的关注,是意味着东梁的天,即将变了么?

    消息很快就到了谢云璋的桌上。

    信息写得非常简短,他很快就看完了,而后慢慢将其焚成了灰烬。

    段嘉禾和程家当时迎回来的二姑娘程婧竟然就是一个人,是因为段承佑的介入而有了公主的身份,并前往和东梁的新君澹台晔成亲。

    这个程二姑娘他其实是有一点印象的,当初皇恩寺阮阮的事情就是这个姑娘的手笔,不得不说,是个心狠手辣的。

    和段承佑有联系?段承佑处于东宫不出已经很多年了,他早就派人盯紧了段承佑,知道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根本没有出宫的条件,更不要说前往东梁。而程家这个二姑娘从前却是没有离开过东梁的,就算从前不在府邸,也是乖巧的待在了寺庙。那个时候所展现出来的乖巧,和现在的性情,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与其说是和段承佑有联系,倒不如说是和裴审言有联系。裴审言之前和程家这个二姑娘是一起失踪的,裴审言显然深谙反追踪的精妙,换了五拨人马,将他的人都甩掉了。

    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形,还是可以很明确的猜测他们去了北汉。

    那么,关于裴审言和段承佑的事情,也可以由怀疑变为肯定了,他们俩有十足的联系,只是这样的联系究竟为何,他还不甚清楚。但是他觉得很好奇,是什么能够泯灭裴审言对东梁的忠心,而转而投向北汉呢?要知道,裴家在东梁一直都是世家,在朝中举足轻重,裴审言按照裴家安排的任何一条路走下去,三公九卿都不在话下,而这,已经是人臣能够达到的顶峰了。去往北汉,也最多不过如此。何况还要背负叛国的罪名,还要承受舆论的压力。

    这算何苦?

    至于盏叶阁裴审言和段嘉禾的会面,尽管属下唯恐被跟随在段嘉禾身边的那个武功甚好的女官发现端倪,但结合他们后面所做的事情,也可以猜到他们是希望借助流言的力量从程家进行突破。

    段嘉禾嫁给澹台晔就是想要离间君臣之间的关系么?但是,澹台晔凭什么会任其摆布呢?这肯定需要证据,一份能够证明程家通敌叛国的证据,会是什么呢?

    十七身着天青色衣衫小步疾走了进来,谢云璋身形没动,只是声音传了过来:

    “有什么收获?”

    “是。——澹台越之所以改变主意从主战一方变为主和亲一方,是因为有一个人曾经前去拜访他。两人密谈之后,澹台越就已经改变了主意。”

    十七说到这里停住,一时没有继续。

    “恩?”谢云璋偏了偏脑袋,示意让他继续说。

    十七顿了一下,只好继续,“——属下已经打听过这人一切相关的资料,也询问了当时见过这人的越王府的家仆,但是,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的长相,他用纱帽遮住了脸,整个人捂得非常严实。”

    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

    这是凌波楼史上最丢人的一件事情了,没有之一,因为完全查不出头绪。

    谢云璋没有说话。

    十七垂首躬立在他身后,也完全不敢说话。

    “澹台越呢?”

    半晌,谢云璋的声音才传了过了。

    十七拧眉,“越王?”

    他有些不明所以,谢云璋顿了顿,见他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只好补充说道:

    “澹台越相信了此人的说辞,说明此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澹台越的意见,他是个多疑的人,绝对不会在这种有关国家大义的事情上犯错。这个人蒙住脸,却依然能够让澹台越选择相信他,说明他身上必然有能够证明自己的东西。”

    十七“啊”了一声,显然恍然大悟。

    谢云璋没有回神,只是淡淡的问道:“那么,澹台越难道就不会自己动手调查么?”

    ——顺着澹台越的线摸下去,也一样能够找到那个人。

    十七躬身应了:“喏。”

第五十二章 大婚当日

    乐正很快就收到了谢云璋的回信,他敲了敲桌子,笑着拨了两个人去暗中保护程阮,并着手调查当初拜访澹台越的那个神秘人。都是在梁京里,乐正不信他能长翅膀飞出去。当然,其实他很怀疑裴审言,不过并没有这样的证据,他也不能信口这样断定。

    同时,谢云璋还提到了当时在皇恩寺向他报信的那个人,将字迹给他模了过来,让他同时着手调查。

    最后一件事反而是调查的最快的,因为很快,祝六(祝华容)那边就回了消息,说是程家的四姑娘,现已嫁给宋骆的程荑。

    乐正拿到消息的时候狐狸眼睛挑了挑,笑得颇为荡漾。一个程家,总共才三个姑娘,居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就连程阮,已经是单纯的不得了了,跟她说话,也不会觉得她是个笨蛋。

    不过也仅止于此罢了,他随后就吩咐人去了黄州,看能不能找到先前带着程以桐离开的程荑。

    这样来来回回的,居然就过了一个月。

    段嘉禾和澹台晔的婚礼也即将到来。

    帝王的婚礼,自然非寻常百姓人家可以相比。当日满城红妆,迎亲的队伍绕了半个城,因为段嘉禾的家实在北汉,所以就只好从使馆走出,环城一圈之后缓缓走入禁宫。澹台晔于禁宫门口率众臣工等候,将段嘉禾迎入正宫,然后在鸿胪寺卿的安排下,完成三拜之礼。

    老太君和宋蕙仪都是命妇,所以老早就带着程阮入了宫,在椒房殿和其他诸命妇跪迎皇后。只是等得实在是久,程阮就小心翼翼的膝行向前去,跟母亲说自己想要离开一会儿。

    宋蕙仪目光看向前面没有回头,只是低低的叮嘱道:“早些回来。”

    ——北汉在三国里是强国,再怎么觉得这位皇后只是来和亲的,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程阮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顺着皇宫的布局去找西阁(卫生间)。

    因为两个人出来太显眼,程阮并没有带上琼笙,可是走着走着,她才发现椒房殿的布局和府中的布局不大一样,并没有在西侧,无奈,只好绕出来,绕到舍后去看。

    但是她并没有走到舍后,在转角的时候,她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人声。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何况程阮还隐隐约约听见了“公主”两个字。

    程阮马上停住了脚步。

    她拧着眉头想了半晌,左右徘徊了一下,最后居然做了件让她自己都极其鄙视的事情:

    把耳朵贴到了墙上,侧耳听那边的动静。同时调整了呼吸,力求不让他们发现自己。

    先是宋荻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儿沙哑:

    “公主……公主今日可好?”

    然后是一个女声,在冷笑,“公主好不好,宋将军难道不清楚?宋将军当时拒绝公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公主会不会难过?还会不会好?”

    这个声音其实也不陌生。段嘉禾隔三差五就会让她身边的女官跑来程府送点儿东西,虽说程阮不定每次都在,但是却也能见到这女官好些次,连带着声音就一并记住了。

    宋荻好像抿了抿唇,然后苦笑道:“这事关国家大义,我……我不能……”

    女官好像又冷笑了一声,“既是如此,那宋将军今日将我拦在此处又是为何?前厅的仪式马上就结束了,宋将军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快些说了罢。”

    宋荻默然了一会儿,好久,他才缓慢艰涩的开口:

    “我……我答应她……我会在前朝促成北汉和东梁的联合,你……让她安心……我很快就能带她离开了。”

    女官这次好像笑了笑,“宋将军放心,这话,我一定会带到的。”

    宋荻没有了声音。程阮不敢抬头,却能想象宋骆脸上大概有苦笑的神情。

    她握拳咬在嘴边,努力的压住声音,将心中的惊吓和害怕都勉力压了下去。

    迄今为止没有发出声音,这很好。

    她这样安慰自己,却不想那边又传来了声音,还是那个女官,这次的声音却稍微大了些:

    “墙角的朋友,你都听了这么久了,难道不出来一见?”

    程阮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僵硬着不敢动作,不知是否应该往外移。

    却有脚步声渐渐往这边走了过来。

    程阮咬住嘴唇,心中顿时张皇极了。

    这个时候,她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她吓极了,张口就要惊呼出声:“啊——”

    然而那人却更快的在她的哑穴上一点,什么声音也不见了。

    她转过头去,面上的惊吓根本没有退去。

    那人却向着她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缓步走了出去。

    一双狐狸眼勾得很是好看。

    然后,她便听见了段嘉禾身边那女官疑问的口吻,“乐正?”

    “正是我。”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怎么?凌波楼今日在皇宫也有单子?竟还是你亲自来?”

    乐正眼角挑着笑起来,“凌波楼什么时候没有单子呢?今日陛下大婚,宫中自然容易乱,这个时候查事情,不是能够事半功倍?”

    女官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乐正面向她,只是微笑。

    “你刚才听见了什么?”

    半晌,女官才这样问道。

    乐正笑了笑,“朝中诸事从来不是我凌波楼要涉足的范围,非礼勿听,这个道理,我总归是知道的。”

    女官打量了他一会儿,半晌,笑着拱了拱手,道了声:“自然。”

    她跟宋荻打了个颜色,两人的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没有声音了,程阮却还是不敢动,一直呆立在原地,半个身子都僵掉了。

    乐正走回来,蹲下身,对上她的眼睛,温声说道:“乖,没事儿了。”

    程阮咬着唇没有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哇”的哭出声来,扑过去抱住他,身子抖个不停。

    “我……我怕……”

    伴随着哽咽和哭泣声。

    乐正被她扑过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见她委实是害怕的狠了,叹了口气,回抱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温声说道:“好了,没事儿了,不要担心,他们已经走远了……”

    他没有安慰过人,只是拿着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程阮却只是哭,对此完全没有反应。

    半晌,她才缓了过来,从乐正的怀里退出来,嗫嚅道:“谢……谢谢……”

    她这会儿才发觉直接扑进乐正怀里是个很失礼的事情,毕竟他们不熟。但是她那会儿实在是怕极了,完全没有想到那么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都已经做了。

    乐正却好像没在意,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现在好些了么?能回去么?”

    程阮现在心里很乱,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被程母看出来什么异样,何况还要去面对程婧……

    乐正见她不说话,便道:“我送你出去罢。这事儿你先不要告诉你母亲。”他顿了顿,补充道,“等你四姐回来了再说。”

    程阮一怔,呆呆的看向他,眼睛里面的泪水还在,显得湿漉漉的。

    乐正却没有说话了,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狐狸眼挑起来,背着阳光,形成一个温暖的笑容。

    程阮顿时呆住。

第五十四章 阿婧,我答应你

    段嘉禾的突然昏厥震惊了很多人,而澹台晔的特殊宠爱也爱宫人摸不准他现在对这个皇后的心思。先前大总管说出来的不必理会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们到底应该怎么对这个主子呢?

    然而并不容他们多想,澹台晔就已经紧急召集了所有太医,给段嘉禾会诊。

    他被留在外面,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不停地转来转去,心情非常烦躁。

    阿婧怎么就出事了呢?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会不会是朝中反对和亲的人下的手呢?

    他原来并没有特意插手这些,他也不认识这个北汉公主,她怎么样,对于澹台晔来说完全没任何关系,反正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阿婧,别的女人怎么样,跟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阿婧就是北汉公主,他一点儿也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任何人都不行。

    澹台越知道消息之后极快的赶了过来,他看见澹台晔正张皇的在外面走着,是不是还往内窥探两眼。

    他心中一沉。

    却很快的走了上去,同澹台晔行礼,“陛下。”

    澹台晔扶着他起身,“阿越,你不要多礼。你怎么过来了?”

    “臣听说皇后娘娘病重,今日大婚,宫中防卫都是臣在负责,按理臣应该来看看的。”

    澹台晔对着他笑了笑,“阿越,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怀疑你的。——阿越,多亏了有你,不然我也不能娶到阿婧。”

    澹台越挑了挑眉,阿婧?

    看陛下的意思,似乎很欢喜这个北汉公主?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从澹台晔的扶持中退了出来,叹了口气,道:“陛下,您应该自称‘朕’的。”

    澹台晔嘟了嘟嘴,“阿越你又不是外人。——而且你知道啊,我一点儿也不想做这个皇帝。”

    澹台越叹了口气,“陛下不要说这样的话,陛下就是陛下,君臣有别。”

    澹台晔瘪了瘪嘴,“阿越!你好唠叨,你都说了好多次了!”

    澹台越无奈,“陛下,若是陛下肯听臣的,臣也就不必说这么多次了罢。”

    澹台晔偏了偏脑袋,“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了。——阿越,我跟你说过我先前遇见的那个姑娘吧?就是阿婧。”他笑起来,“我可算找到她了,我再也不想失去她了。——阿越,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澹台越垂目点了头,“君命不敢不从。”

    但是在澹台晔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神情却冷了下来。

    早就见过了澹台晔?这是北汉先前就走的一步棋么?而当时来劝告自己的那个人……

    他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但是却怎么都不肯相信罢了。毕竟他们那么多年来一直都非常忠诚。

    但是,想到最近的传言,他又不敢肯定了。

    太医很快出来了,澹台晔并不想瞒着澹台越,所以径直吩咐太医报告段嘉禾的情况。

    太医拧着眉头顿了一下,说道:“陛下,娘娘是中毒了。”

    “中毒?什么时候的事?”

    澹台晔明显很惊讶,澹台越的目光也在太医身上顿了一下。

    随后他问道:“是什么毒?”

    太医道:“是北汉的一种毒,看现在娘娘这状况,大概……大概……”他顿了顿,“大概……是娘娘在北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澹台晔的唇角紧紧的抿了起来。

    他想到了先前阿婧说的,北汉希望他来促成北汉和东梁联盟的事情,而阿婧也明显表示了不希望他被拉到这里面来。

    “这个,有解么?”

    澹台晔默然良久,这么问道。

    太医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是一种混合的毒药,必须知道毒药是哪几种,才能配出相应的解药。要是入毒的药用的不一样,解药也不会一样。而若是用错了解药,娘娘恐怕去的更早。”

    澹台晔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他咬牙道:

    “朕养着你们是做什么的?!查!一定要查出来!要是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活了!”

    太医显然一惊,他抬起头,却没有看澹台晔,目光反而落在了澹台越的身上。

    澹台越想了想,对他点了点头。

    澹台晔现在才得到段嘉禾,肯定不会让她出事,没必要现在这时候触他的逆鳞,只是过上一段时间,澹台晔对她的兴趣淡了,他们就能活动了。

    太医只是点了头。

    心中却在想,陛下这是怎么了?来北汉公主来之前可是同诸臣工说好了的,绝对不会对北汉的这个公主假以辞色。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呢?

    还是这个公主有什么特殊的手段?

    他叹了一声,真真是红颜祸水。

    澹台晔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澹台越也想走,澹台晔却拉住他,“阿越,你等等。”

    澹台越止住了脚步。

    “陛下。”

    澹台晔有些不知所措的咬了咬下唇,“阿越……我同你讲一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澹台越点了头。

    澹台晔道:“我和阿婧在(崇德)二十一年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很可爱,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就把我当成平常人来看。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

    他的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情,嘴角微微翘起,显然非常开心。

    “阿越,你知道么?我见到她的时候,知道她将会成为我的皇后的时候,真的是非常欢喜。我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慢慢走到我的身边,从今之后,成为我的人。”

    他笑着这样说。

    澹台越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阿越,就在刚才,阿婧告诉我,她其实并不想来东梁,因为这意味着她必须完成段承佑交给她的任务——促成东梁和北汉的联盟。她拒绝了,却还是被派过来了,那个毒,想必就是段承佑为了控制她种下的。”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符合逻辑的思路,并在心中一遍一遍的重复这个思路,直到它在他的心里变成既定事实。

    “——我刚才问了她,问她希望我怎么做,她说,希望我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阿越——”澹台晔握住澹台越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阿婧是一心为我的,完全不用怀疑她。她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希望我能以国家为重,甚至连她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及,这样的女子,世间能有几个呢?”

    澹台越没有立即说话。

    他和澹台晔相交多年,知道他虽然有些单纯,但骨子里是个非常倔强的人,真的是认定了的事情,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而现在这个北汉公主,明显就是他认定了的人。

    他默然了半晌,才问道:“那陛下,预备怎么办呢?”

    澹台晔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无辜,“我也不知道,我舍不得阿婧毒发,但也不能弃祖宗基业于不顾。”

    还有这样的理智就好。澹台越心想,至少没到死了一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地步。

    他想了想,仍觉得应该提前提防一下,“陛下——”

    但他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完。

    里面传出来段嘉禾有些微弱的声音:“阿晔——”

    澹台晔的面色顿时有了笑意,向着里面应了一声,然后笑着转过身来说道:“阿越阿越,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先进去了。”

    澹台越只好点了头。

    他看着澹台晔欢喜的走进去,向着他的背影微微躬了身,转身退了出去。

    眸中神色却是暗沉的。

    澹台晔撩起帘子走进去,到段嘉禾身边坐下,笑着道:“阿婧,你不要担心,我会治好你的病症的。”

    段嘉禾牵扯出来一个苦笑。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显现出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她轻声说道:“阿晔,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我的毒去不掉。”

    澹台晔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但是他仍是强撑着说道:“你不要多想,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不会让你死。”

    段嘉禾笑了下,“恩,我知道。”

    她的手从被子边缘伸出来,握住澹台晔的,笑着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

    只是她面上的神色依然带着凄苦。澹台晔不知怎么开口,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过了很久,段嘉禾才加重了握住他手的力道。

    澹台晔抬起头来看向她。

    段嘉禾看着他,“阿晔,如果我死了,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这样他们就没有再胁迫你的理由的,我……我就心安了。”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红色,眉目低垂,是因为先前那句许诺的害羞。

    澹台晔也同样握紧了她的手,“我不会让你死。”

    然而这句话连他自己也说的没有底气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人,阿婧都要因为自己死了,自己却只能就这么看着,连为她去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段嘉禾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再说话,只是耐心等。

    等澹台晔说下一句话。

    果然,很快,澹台晔就说道:“阿婧,我答应你。”

    她的面色做出张皇的表情来,“阿晔?!你——”

    然而她的话止于此便再也说不下去,澹台晔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第五十五章 和程荑的盟约

    程阮被乐正先带着离开,乐正将她放在程府门口,看她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无奈的蹲下身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已经没事儿了,你不要担心。他们没有发现你。”

    程阮显然还是没有缓过来,只是闷闷的“恩”了一声。连脑袋都没有抬。

    乐正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只好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推了推她,“乖,进去罢。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程阮被推着往内走,走了一段路,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乐正,郑重其事的说道:“谢谢你,乐正。”

    乐正只是笑了笑。

    他看着程阮慢慢走进去,却明显心不在焉,险些撞上墙。乐正抚了抚额,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操劳的命。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跃上屋檐,低下身尽量缩小存在感,跟着程阮往里面走去。

    还好程府种了很多树很多花,树就种在墙角边上,能够很好的掩饰他的身形。

    程阮很快进了屋。

    他越到屋顶上,取下一块瓦片,往里面觑了觑。

    他目力良好,能够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情景。

    程阮回屋之后面上就再也绷不住了,后怕的神情立即展现了出来,她扑到床边,伸出手卷了卷那边放着的一株兰草的叶子。

    过了好久,她才猛然哭道:“呜呜,鹭鸶,我吓死了~~~~(>_<)~~~~”

    还伴随着轻微的抽泣。

    乐正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觉得又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给植物取名字什么的,果然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不过还好他先前就给程阮派了两个人去,这样才能在她跑去听壁角的时候及时赶过去。这孩子,真当辛环和宋荻的壁角是那么好听的么?宋荻是武将也就不说了,辛环能以女子之身坐到大内第一高手的位置上,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像与的。不过段承佑肯放她过来做段嘉禾的女官,倒是颇为出乎他的预料。

    另外一边的墙角上露出一个脑袋,乐正摆了摆手,跟他们打了个手势,吩咐他们继续保护程阮,自顾闪身离开了。

    程荑那边已经有了消息,他也约了她一同谈事,所以必须亲自去一趟。

    程阮哭得太委屈,鹭鸶听着都有些心疼,温和的拍了拍她,等她情绪终于稳定些了,才问道:“程阮,怎么了?”

    程阮抽噎着把她先前听壁角险些被发现的事情一一说了,说完了,她哭着道:“鹭鸶,我刚才真的怕死了,就害怕我被他们发现,然后马上死在那里。你都不知道,大宋哥哥答应了段嘉禾的条件,说要促成北汉和东梁的联合,他连国家的事情都不顾及了,更不要说私人情分。要是被他发现了,恐怕死得更快……”

    鹭鸶很少见她这么快速的说这么多话,她真的被吓到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程阮平时虽然有时候呆呆的,但是总体还是有着这个世界所提倡的文人的那种平和气,这种哭得这么无助的时候,真的是很少。

    鹭鸶知道她现在需要把这些情绪发泄出来,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枝叶绕过去拍着她的背,温声说道:“乖,乖,没事儿了。”

    过了很久,程阮的情绪终于缓过来了,趴在桌上,跟鹭鸶说起来乐正的事情。

    说道乐正说不要先告诉程母的时候,程阮脸皱了起来,问鹭鸶,“鹭鸶,你说为什么啊,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告诉母亲么?那么重要。”

    鹭鸶叹道:“傻程阮,上次你跟你母亲说起来流言的事情,她是怎么说的?是不是不希望你插手,也自认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完全不必理会?”

    “恩。”

    程阮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你跟你父母相交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他们是怎样的为人?他们是真正的清流做派,身上有着浓厚的文人气,就算知道有流言,有这样的手段,却还是觉得自己行端坐直,断然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来。你父亲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被皇帝误会的时候,你见到他去解释了么?完全没有啊。”

    鹭鸶这样说道。

    其实它对这样的人还是很敬佩的,坚持自己一贯坚持的,就算被误解也不改其心。这是很耿直的一种文人性格,带着很浓厚的君子长者风度。然而这样的个性有些时候也会被认为是不知变通,万一遇上的是小人呢?明知是误会却不去澄清,最后导致身死名灭的悲惨结局,这样,真的好么?

    然而鹭鸶也并不肯再去多想了,它没有任何立场去置喙他们的决定。何况早就有人说过了,君子为道而争论,小人为名而钻营,到最后,其实是各得其所。

    程阮也沉默了,她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这一点,她比鹭鸶知道的更清楚。他们并不是不知道那些手段,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心机,只是肯不肯去用罢了。而当这样的决定权在君王手里面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不肯去用的,否则就算是违背了他们忠心的初愿。

    “那为什么是要等四姐姐回来呢?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唔,之所以交给程荑去办这件事,大概是因为乐正觉得她本身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何况她和一些江湖人士认识,会容易办事一些。不过你想想,既然乐正都这样明白的告诉你了,肯定是已经跟程荑联系上了。”鹭鸶想了想,这样说,“所以你不要担心啦,等程荑回来就好了。”

    程阮却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才问道:“鹭鸶,我有时候觉得我好没用。”

    “怎么这么说呢?”

    程阮趴在桌子上,声音有些闷闷的,“因为总是你们在帮我啊,我在想,要是你不在,四姐姐不在,今儿要是乐正不在,我可能很快就被弄死了吧……”

    她嘟着嘴,显示出颇为不妙的心情。

    鹭鸶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好半晌,才吐出来一句:

    “傻瓜。”

    它凑了上来,忍着疼痛将枝条缠绕上了程阮的手腕。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哪会有什么如果?我们都陪着你,这就够了。”

    程阮看着它,看了半晌,然后眉眼弯弯,非常开怀的点了头。

    “恩。”

    程荑很快回来了,她在入京前已经和乐正碰过面,所以也了解到了京中的局势。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凌波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乐正愣了愣,随即笑道:“怎么?宋夫人不肯信我?”

    程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交付到陌生人手里,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

    乐正显然也明白,想了想,说道:“凌波楼的主人和程五姑娘是旧识,我只能言尽于此,就是不知道宋夫人肯不肯信我?”

    程荑只是看着他。

    这样尖锐的打量并不出乎乐正意料,他早先就查过程荑,也知道她虽然是程府的姑娘,但是当初在江湖中的时候依然打下了一个名声。这个名声并不响亮,却跟江湖中诸多家族有所牵扯。程荑身后的人脉并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乐正能够跟程阮肯定的说等程荑回来了。程荑有这个力量。

    过了很久,程荑终于收回了目光,“将你的人调走,我需要做自己的事。”

    ——这便是相信了。

    乐正笑道:“这是当然。不过五姑娘那边我可做不了主,那么……”

    程荑看了看他,默许了这个提议。

    她能够肯定他们不会对程阮不利,那么由他们保护程阮,也会更加尽心。

    乐正微微一笑,跟程荑拱了拱手,算是终于定下了盟约。

第五十六章 君臣会

    澹台晔是个很讲信的人,他答应了段嘉禾说要促成联盟,就真的这样去做了。但是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澹台越。

    他太了解阿越了,他一切以国事为重,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的。

    那应该找谁呢?

    他整日皱着眉头,段嘉禾自然看得见,不过她并没有立即问,过了几日之后,才在某次温存过后,靠在他的怀里问道:

    “阿晔,你近来似乎都很烦恼,是发生了什么事?”

    澹台晔的手在她的手臂上游离,顿了一下。

    要是告诉阿婧,她会不会觉得我没用啊?好不容易才希望我帮她做点事,我却都没能做好。

    但是对上段嘉禾的眼睛,他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倾诉。

    可是教导嬷嬷以前说过,夫主外,妻主内,彼此协作才能和谐,要是不告诉阿婧,她会不会觉得我不是在真心待她呢?她会不会伤心呢?

    他好不容易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段嘉禾却等不了,又软着声音再唤了一声,“阿晔——”

    澹台晔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如实相告。

    阿婧是他认定的妻子,他不应该对她有所隐瞒。

    段嘉禾的眼睛里却顿时有了闪闪的泪光,她哭道:“阿晔,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不好……”

    澹台晔叹了口气,将她笼进怀里,安慰道:“阿婧,不是你的错,乖,我既然说了要帮你,就不会半途而废的,你要相信我。”

    段嘉禾抽噎着说道:“谢谢你,阿晔。”

    却再不提他为她背弃自己国家的事情了。

    澹台晔倒是并没有多想,只是轻轻拍着她,在心里过滤着谁可以入围可能人选。可是想了很久,他也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段嘉禾的手却又缠了上来。绕到他的脖子后面,欠身上来,吐气如兰。

    “阿晔,我倒是想到一个人,你要不要听。”

    澹台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她大概是希望帮自己一把。不过阿婧这么单纯,哪会知道朝中的动向?又哪会知道什么好的人选?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所以只好笑着说道:“是谁啊?阿婧说出来我听一听?”

    “宋荻怎么样”

    段嘉禾抬头看向他,眼睛倒是极为明亮。

    “宋荻?”

    澹台晔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笑着问她,“是因为宋荻先前去接你,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段嘉禾一本正经的点了头,“恩!宋荻治下严明,而且非常守礼,对我们(北汉)队伍中的人也非常好。”

    澹台晔笑了笑,“傻阿婧,这种事情不是人好不好就会去做的。宋荻生于世代公卿之家,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段嘉禾却摇了摇头,“阿晔,我来之前太子哥哥曾经跟我说过话,他说宋荻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也不肯屈居在他父亲的声名之下,所以……是可以拉拢的。”

    她说的吞吐,澹台晔却听得分明。

    连带着他揽住段嘉禾的手也紧了紧。

    “哦?这话是段承佑说的?”

    段嘉禾有些惴惴的看着他,点头。

    就是眼睛里面的害怕非常明显。

    澹台晔笑了一下。真是,干嘛要跟阿婧计较呢?她的心不是一直在自己这里么?自己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着说道:“好了,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就去同他说说看。”

    “恩!”段嘉禾遂笑起来,往澹台晔怀里蹭了蹭。

    澹台晔笑着抱住了他。

    第二日朝后澹台晔果然将宋荻留了下来,他让侍从都退了下去,吩咐宋荻一同坐下,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好歹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但是却要跟自己的臣子来说着和北汉联盟的事情,而且他也分明知道朝中反对这件事的人很多。自己这样问,是会被宋荻认为是在考验他吧?那他恐怕是不会说真话的。

    可是如果不是自己来呢?这件事情他交给谁都不放心。而且如果宋荻当真没有这个意向的话,那么不管宋荻会不会多嘴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他都是不能留下他的。不然算怎么回事儿呢?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怎么开口,宋荻在下面有有些心虚。难道是大婚那天他和辛环(段嘉禾身边的女官)的话被告诉给了陛下?辛环说他们遇见的那个人叫乐正,是凌波楼的人,不管国事,所以她才那么放心的带着他离开。但是,如果这本来就不是国事,是私事呢?

    他已经听说了陛下对皇后的情谊有多深,也知道原先程婧还是程婧的时候,他们曾经见过,而且程婧失踪之后澹台晔还发动了很多人在暗中找她。

    如果,他偏偏找上的就是凌波楼的人呢?

    宋荻这样想着,心里有些发虚。

    “咳……宋爱卿。”

    过了半晌,澹台晔终于开了口。

    “臣在。”

    宋荻躬身道。

    澹台晔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无奈,他只好走下来,走到了宋荻旁边,“宋爱卿,你不必拘谨,朕今日找你来,只是想询问一件事情。”

    “陛下请讲。”

    “昨儿皇后说起来,宋爱卿在迎皇后到来的路上颇为尽心……”

    澹台晔想要缓缓切入,却不想他才刚开了一个头,宋荻却立马跪了下去,“臣该死!”

    澹台晔愣了一下,不明白宋荻的反应怎么这么大,但是反应不及,只能看着宋荻直接跪了下去,脑袋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澹台晔拦住他,托着他起身,在心中回忆了一番自己说的话。是唯恐自己觉得他和阿婧有染?怎么可能?阿婧心里才不可能有他的影子呢。

    于是他遂笑道:“朕哪里会怪你呢?朕觉得你这样做的很好。不过——”他笑了笑,“宋爱卿和皇后相处那么久,可知道皇后是来东梁做什么的么?”

    宋荻心中猛然一咯噔,陛下这是在怀疑皇后?

    他抿了抿唇,“皇后娘娘……不是前来和亲的么?”

    澹台晔却已经看到了他的神色,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快,而后笑着道:“宋爱卿,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他并不想多疑,但是明显宋荻和阿婧的关系不一般。在阿婧来之前,整个朝中都在揣测她是不是因为要联盟来的,差不多官员里也认定了这样的想法,宋荻回来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宋荻想都没有想,就直接要将阿婧从这里面拎出来,明显是在乎她。宋荻虽然失去迎亲的人,但是东梁有东梁的礼制,阿婧应该是在马车里过来的,就算出马车,也必须罩面罩身,不能被除皇帝以外的男人看去。所以,尽管他们会共同被北汉来东梁,但是也绝不应该熟悉。

    但是宋荻的表现明显不是那么回事。

    他突然想起来阿婧说过,段承佑曾经表示宋荻是可以拉拢的人,那么,如果段承佑让她也去拉拢宋荻呢?

    他突然有些不高兴,好像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一个漂亮珊瑚被叫花子先拿脏手抹了一下似的,总感觉不够纯洁了。

    他心中不快,连带着表现出来的神情也颇为不快。宋荻察言观色怎么会不知道?立马就跪了下去,“陛下,臣听闻陛下对皇后甚为宠爱,陛下想必也是欢喜皇后娘娘的,还望陛下相信娘娘。”

    他觉得澹台晔是因为段嘉禾带着目的来和亲而不快,是以这样说。却不想这样的话落到澹台晔耳朵里,他更不快的,越想越觉得他们有些什么。

    澹台晔怒极,哼道:“朕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朕只问你,你是知,还是不知?”

    “臣,不知。”

    宋荻果然不再说话。

    他知道他已经犯了龙颜,不管怎样都挣脱不开了,但是却还是认定了要把段嘉禾拎出去。他不希望她受伤。

    澹台晔却更生气了。

    他早已忘了今日找宋荻来是做什么了,挥手就怒斥让其退下,心绪烦躁,完全忘了要跟宋荻商量和北汉联合的事情。

    宋荻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准备告退。

    却不想外面却传来小黄门唱喊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两人都是一愣,他们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却又都极快的转过了脑袋。

    门却很快被打开了。

    “——陛下。”

第五十七章 联合的初步落成

    段嘉禾推门而入,向着里面已经僵住的两人的微微一笑。

    澹台晔迎了上去,眼神有些闪烁。“阿婧,你怎么来了?”

    相对于澹台晔的主动,宋荻只是僵在原地,低下了脑袋,不敢往那边看。

    “陛下,臣妾是见着您这么久没回,有些担心,便跟过来看看。”事实上她到这儿已经有些时候了,一直候在旁边的耳房。辛环耳力好,就算是在耳房也一样能够听到里面的动静。在澹台晔老是顾左右而言他,并因为私情而闹脾气不肯谈这事儿,吩咐宋荻退下的时候,段嘉禾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澹台晔被她说的脸有些红,他刚才太愤怒了,完全忘了之前答应阿婧的事,阿婧会不会生气啊?

    他抬起头来,看见阿婧依然是笑盈盈的面孔,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傻阿婧,我又不会出什么事儿,你瞎担心什么?”

    段嘉禾笑了笑,“既是如此,那臣妾就先告退好了,不打扰陛下和宋将军谈事情了。”

    “诶,等等。”澹台晔拉住她,段嘉禾不免笑了笑。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事儿。”澹台晔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道,段嘉禾微笑着点了头。

    得到段嘉禾的回应,澹台晔显然很高兴,遂转过身去同宋荻道:“既是皇后来了,朕便同你直说好了。听说西唐宰相府内斗闹得颇为严重,顺带影响到了新即位的小皇帝,是也不是?”

    宋荻拱手,“是。”

    谢家在西唐一直稳占丞相的位置,但是这一任的丞相谢云璋和上一任的丞相谢佻明显不对付,据说是因为谢佻爱上的女子出身不清白,只能做妾。谢佻心中十分不喜,就对正妻用了些手段,连带着嫡子谢云璋也受了牵连。十足的宠妾灭妻的姿态。

    但是这还不算完,谢佻还把当时那个妾所生的女儿——据说叫谢云双——提成了嫡女,并入了宫。这女子非常争气,居然一举得男,一跃就成了皇后。

    西唐先国主就只有这么一个男孩儿,而现在他过世了,这个小男孩儿自然就成了皇帝,而因为他年纪小,所以谢云双就当之无愧的成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而偏偏先皇帝留下的遗命就是谢云璋辅政。

    这两姐弟从前就不对付,现在当然闹得更大,国家大事都成了任性的资本。所以西唐内部其实也乱的很。就好比这次,谢云璋出兵屯在西唐和北汉的边境,谢云双却在朝中大肆反对战争,两人闹得极不愉快。

    澹台晔见他乖顺,段嘉禾也在自己旁边,心情甚好,于是便微笑起来,问道:“那若是朕说,想西唐进军,宋爱卿以为如何?”

    宋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这件事。

    从段嘉禾进来他就有所预料了,只是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厉害,能够说服澹台晔。他先前就已经跟辛环表了态,想必辛环也已经告诉她了。

    他抬起头往段嘉禾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她笑盈盈的向着他望过来,赶紧垂下了头,唯恐被陛下看出来什么,口中却答道:

    “臣以为并无不可,只是……朝中恐怕会有不小的反对声音。”

    毕竟西唐和北汉一向邦交良好,何况北汉才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东梁和西唐国力相差无几,打起来恐怕很容易陷入僵局,要是这种时候北汉先缓过气儿来,从背后给东梁一刀,恐怕就悬了。

    何况段嘉禾的目的也是东梁北汉的联合,这样将后背肆无忌惮的交到野心勃勃的北汉手中,真的好么?朝中的大臣难道都是傻的?就想不到这一层?

    他这样想着,自以为自己的回答已经是非常有诚意了,却不想澹台晔却还是觉得他没什么诚意,哼道:“朝中如何,日后再说,朕是问你觉得如何?”

    宋荻吞吐:“臣……”

    他的良心突然跑出来作祟,口中根本说不出支持的话,但却又不想拒绝,毕竟段嘉禾还在这儿呢。他不想让她失望,可是……

    他嗫嚅了一下,终于回答道:“臣……不知。”

    “你!”

    澹台晔怒极,指尖直指过来,恨得咬牙切齿。

    段嘉禾却先一步拦住他,柔声喊道:“陛下——”

    她同时给澹台晔打了一个眼神。

    澹台晔显然接收到了,脑袋偏过去“哼”了一声,没有在说话,将主场让给了段嘉禾。

    段嘉禾看向宋荻,道:

    “宋将军,我在出发前已经问过(太子)哥哥了,哥哥说他此次想要和东梁合作是抱了非常大的诚意的,断不会背后伤人,一切等战争结束再说。何况男儿本该带吴钩,难道宋将军就不想去战场厮杀么?”

    宋荻抬起头来看她,看见她小巧的瓜子脸,和脸上一双有着温柔目光的眼睛。

    段嘉禾对着他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难道宋将军就不想成为统帅三军的最高将领,难道就要一直被令尊的光芒掩盖么?”

    这时宋荻的痛苦,一直顶着宋询儿子的名声。别人都不会将他看作一个独立的人,而一直是宋询的儿子,似乎他怎么拼杀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因为他有一个不错的老爹罢了。

    他咬牙,许久,终于道:“臣以为,对唐出兵一事,可行。——但仍要顾及朝中反对的力量。越王就是其一。”

    点出澹台越,就已经足以显示宋荻的诚意了。

    段嘉禾微微一笑,“越王倒是还好,朝中反对声音最大的,不是程峪程大人么?”

    宋荻抬头看了看她。

    程家,那不是,她的家么?

    然后他并没有问出声,澹台晔就愤愤的说道:“对!就是程峪那个老匹夫!他做太子太傅的时候就对朕管东管西,等朕做了皇帝,他还是怎么都看朕不顺眼,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真的是讨厌死了!”

    段嘉禾笑着握了握他的手,“陛下也这样觉得?那不妨就从程家开始突破吧?”

    澹台晔眼睛一亮,“怎么突破?阿婧你有办法?”

    段嘉禾微笑着点了头。

    “坊间已经有传言了,陛下不妨利用起来。”

    “和北汉勾结的那个?”

    他下意识的说道,说完却发觉“勾结”这话说的不对,毕竟阿婧还是北汉的公主,所以赶紧捂住了嘴巴。段嘉禾却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点了头。

    “恩。”

    “可是没有证据啊?阿越说了,这样没有证据就对程家动手,会让人寒心的,毕竟程家存在这么多年了。”

    ——而且他们一直很忠心,完全找不到背叛国家的理由。

    后面那个也是澹台越说的,但是澹台晔却不敢说出来,说背叛的话,阿婧大概会难过了,北汉是她的国家呢。

    段嘉禾察觉出他有所隐瞒,却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说道:“陛下,——要是流言越传越大,百姓哭着上门来求陛下查明真相呢?”

    ——那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处置程家了!只要程家不开口,他去求求阿越,让阿越也不开口,事情肯定就能成了。

    “哈哈,好主意,好主意,阿婧你好聪明。”澹台晔高兴得直拍手,段嘉禾只是看着他,笑着不说话。

    宋荻看着她,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阿婧,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剪除了程家,下一步又会指向哪一个家族呢?他不比澹台晔一样不晓世事,多多少少能够猜到北汉后面的步子。

    他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段嘉禾敏感的差距了他的神色的不同,又拉着澹台晔说了些话,便道:“陛下,我去送送宋将军。”

    “阿婧——”

    澹台晔拉着她的手,嘟着嘴巴,显然不甚乐意。他可没忘呢,宋荻对阿婧有企图。阿婧那么单纯,被骗了怎么办?

    段嘉禾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我在同宋将军说项说项,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安排万事无虞啊。”

    澹台晔的话被堵住了,这个理由他无法反驳,所以只好嘟着嘴道:“那阿婧……你早点回来。”

    段嘉禾笑着应了:“恩。”

    他们走出来,段嘉禾寻了一个僻静地方,在辛环的点头示意之下知道附近并无人能窃听,方才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都退下。

    “阿荻,你能这样做,我很感激。”

    宋荻看了看她,苦笑,“可是我其实却并不明白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联合么?那为什么要对程家动手?还是你们的目标根本不是西唐,而是东梁?”

    段嘉禾心里一惊,没有想到他这样敏锐,面上笑着问道:“那么你呢?你真的觉得,澹台晔可以成为一代明君么?可以守住东梁的江山么?”

    宋荻一噎。的确,澹台晔完全不适合做一个君王。

    段嘉禾看了看他的神色,道:“你看,你也知道这一点,如果君主是澹台越,或许东梁还能保下来,但是这世上,哪有如果呢?”

    “你这是在承认你们的目标本就是东梁?”

    段嘉禾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不否认。就算哥哥不动手,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东梁又能坚持多久呢?现在还有澹台越,但是要是澹台越离开了呢?”

    宋荻垂下了头,声音有些低,“你这是在逼我……背叛我的国家。”

    “不,只是凤凰择木而栖。”她凑近他,脸贴得很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宋荻退后了两步,苦笑,“阿婧,你这是根本没有给我留下退路啊。”

    段嘉禾却笑着退了回来,“阿荻,我跟哥哥要了保证,会给你将军之位,统帅北汉三军。”她看着他,“阿荻,等这事儿了了,我们就回北汉,做一对快乐的小夫妻好不好?”

    “当然,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她这样笑着,笑容很淡,却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心。

    许久,宋荻才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好。”

    ——————————

    看到有书友提出更新慢。。。。囧。。。真是非常惭愧。因为行南现在还是学生,而且近期学业比较紧。。。。。所以每天只能保证一章的更新,真是非常抱歉。不过写出来的书有人看,其实行南还是很开心的,所以如果之后写作时间稍宽裕的话,行南会更两章,唔,虽然是不定时爆发,感觉比较悬,不过行南还是会尽量。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づ ̄3 ̄)づ

    另外,如果大家有什么建议意见啊,一定要说出来噢,行南会努力改好。每次看到有新的留言出现,其实真的都蛮开心的,嘿嘿O(∩_∩)O。

    再次谢谢大家,鞠躬^_^。

第五十八章 灼灼朱砂痣

    乐正关注宫中动静,所以很快就知道了段嘉禾的打算,他当然很快的告诉了程阮,但流言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传播的还要快。段承佑早就有所准备,现在统一发动起来,速度快的超乎他们的想象。

    这样大的事情,程阮当然不可能不找到她的母亲商量,她也去找了哥哥程铭,程铭在外奔走,却难以止息流言的传播,而母亲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按照母亲的说法,这样来势汹汹,必然是其后受了人的指使,然而程家和越王一向颇为交好,越王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程阮去找了程铭求证,却发现澹台越在朝中对于此事只是默然,并没有出言相劝。

    她慌了,于是再度找上了乐正。

    乐正抿了抿唇,想了很久才告诉了她一个并不是很好的消息:澹台越曾经因为一个蒙面人而改变对汉和亲态度,而现在他后悔了,并在一直找这个人。如果他没有猜错,澹台越必然将这个人怀疑到了程家。

    程阮闻言大惊。

    她又去找程荑,却被告知程荑现在也不在府,她看了看向着她笑着的宋骆,只是笑了笑,有些踉跄的回了府。

    然后她扑到鹭鸶身边,哭着问它怎么办。

    鹭鸶却只是摇了摇头,“程阮,我也不知道。”

    程阮大恸。

    而这个时候,许久不见的裴审言,再次上了门。

    琼笙来唤程阮去招待裴审言的时候,她愣了一下,随后问道:“他可说了他来做什么?”

    琼笙摇了摇头。

    程阮想了想,终究还是让琼笙伺候她起身,打着伞走了出去。

    先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现下已经是晚春的光景,好多话都谢了,阳光也日渐大了起来。只是这样短的距离,程阮并不想麻烦琼笙撑伞,所以便劝着她算了。琼笙见她兴致不高,只好作罢,拿着伞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

    从凌波楼传了消息说裴审言和段嘉禾在竹里馆会面之后,程阮就不再抱有希望了,这一次鹭鸶没有再在旁边说起来她和裴审言的糊涂账,但是程阮自己面对她却比原先硬气了很多。在此后,裴审言几次上门拜访她都借口推辞掉了,这一回她做的比原先圆润,托词的借口也找的很好,外人挑不出错儿来,母亲自然也就放任不管了。

    而裴审言呢,不知道是因为忙着和段嘉禾见面还是有别的事儿要做还是怎么样,反正这几月上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程阮算了算,大概只有五个指头。

    原来鹭鸶先前的提醒是对的,她这样自嘲的想,想着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不知道裴审言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

    尽管心中已经极乱,乱的好像一团扯不清的麻线,但是程阮在面对他的时候,竟然还是能够扯出一个笑容来。

    她想,原来她原来嗤之以鼻的伪装某些时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而她先前认为的笑脸相迎,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她站在檐子下,双眼弯弯,笑着唤了一声:

    “审言哥哥。”

    裴审言转过了身来,他今天穿着玄青色弹墨藤文古香缎的直裾深衣,负手而立,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向着程阮微微一笑。

    “阮阮。”

    他身量很高,虽然在朝只是任文官之职,但却并不显得瘦弱,身形匀称,并因舞文弄墨,在身上形成了很儒雅的一种气质。他的手半隐在袖子下,能看见偶然露出来的一小截,端的是根骨分明。

    其实裴审言长得很好看,尽管他曾经因为在虎牢关一战回来后中毒毁容,并埋下了极眼中的病根,但是他依然是个上天的宠儿,能以十七岁的年纪就连获三甲,并在殿试之后被先帝亲自指定入翰林,成为宰相的候补人选,自然是非常有才的。而当他体内的毒素被逐渐拔除之后,他那张好像冠玉的脸也逐渐展露了出来。

    在那一年,裴审言和程阮刚刚定亲,捷报却已经送到,京中不少姐妹都聚在一起,欢喜的凑到她身边来,说着她命格好的话。毕竟这样出身好,相貌好,个人还非常有才的人,终究还是不多见的。更不要说他们有从小到大的交情。

    程阮那个时候只是埋低了脑袋吃吃的笑,却又不敢笑得太张扬,怕别人认为她在显摆。心里面却像开了一朵花,啊,不,应该是一片花。

    是漂亮的梨花,一整个林子,全都开了,然后风吹过来,花朵就簌簌的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雪。

    在那场以梨花做的梦里,她好像看到了阿九,向着她伸出了手,然后偏头轻轻一笑,说道:“阮阮,来。”

    她好像跑了过去,跌进阿九的怀里,然后笑嘻嘻的去揉他的脸,哈哈的笑。

    阿九只是抱着她不让她跌下去,却没有说出一句责怪的话。

    但是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是一场梦,事实上,当时她们一行女眷站在桃花林下,桃花灼灼的盛开。她被同行的人说的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去,却不知道怎么地,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她疑惑的抬起头,却看见裴审言向着她走过来。

    他刚从金銮殿上下来,身上还穿着状元大红袍,在满眼的桃花的映衬下,更是像燃烧着一团火。

    他慢慢走过来,伸出手,好像要揉程阮的脑袋,程阮怕羞,赶紧低下了脑袋去。

    裴审言却只在她的头顶上摘了一枝桃花。

    他递到程阮眼前来,微笑着说道:“阮阮,收下这枝花可好?”

    簪花是一贯的习俗,新科士子都会在大中当日簪花送给心仪的女子,是表示爱慕的一种方式。

    他们原本已经订了亲,本不再需要这样的仪式,但是程阮还是高兴的不得了,抬起头来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眼睛里面承载着漫山的桃花,欢喜的神色明显的不得了。

    他们就在那片桃花林里看着对方,像是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像是天地间只存在了他们两个。尽管实际只是一瞬的功夫,但程阮却觉得过了很久,久到她面前的世界都变得不一样。

    那个时候她就想,她一定要把这一幕留存在脑海里,等以后老了,拿出来跟裴审言一起回忆。她没有食言,她现在还记得,只是这样的记得,好像用针孔往心里戳了一下,沁出血来,然后了整张图片的底色。

    她好像出神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审言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伸出手来,想要摘取她头上刚不小心落下的残花。

    却不想程阮却微微一偏,避开了他的碰触。

    裴审言笑了笑,伸出手去,锲而不舍的将那朵花瓣摘了下来,展开在手心,笑着说道:“阮阮,近日天气非常适宜,我们一块出去走走好不好?”

    程阮看了看他,但却并不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痕迹来,想了想,她觉得自己终究不会是裴审言的对手,便诚实的摇了摇头,“最近京中有些流言,我还是不要随便出门的话。——你也是,就算你不怕被沾染上,也应该避开和程家的交际。”

    ——言下之意,其实是想试探裴审言来这里的目的。

    裴审言只是笑了笑,问她,“阮阮,你是在担心我么?”

    程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其实裴审言哪里需要她来担心呢?程婧是以北汉公主回来的,还是全无顾忌的跟裴审言交际,难道就不怕段承佑那边出状况?这当然不可能,就算她只是零零碎碎的知道些段承佑的状况,但是也知道段承佑不会这么大度。最好的解释当然就是裴审言和北汉也一样有勾结。

    那么,段嘉禾的这个主意,很难说裴审言不知道,更甚至,他是直接出主意的人。

    做了之后还能以这样无害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程阮发现自己都没言辞说这样的行径的。

    裴审言却向前倾了倾,脑袋几乎碰到了她的脑袋。这样近的距离,程阮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和他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那一点儿笑意。

    “阮阮,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呢?”

    程阮看了看他,半晌,突然推了他。裴审言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

    程阮笑了笑,不快乐,更像是带了点讽刺的意味儿。

    “裴审言,你我都心知肚明,程家只是一场大危机,这个时候,你让我怎么能够安心出去玩?何况……”她顿了顿,“——你会告诉我,你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么?”

    裴审言笑了笑,退了开来,“原来凌波楼的人是你请动的。”

    程阮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裴审言笑着打量了一下她,“阮阮,你真是变了。”

    程阮受不住他的目光,转过了头去。

    难道你没有变么?

    然而她只是这样想,并没有真的说出来。

    裴审言却微笑着用折扇挑起来她的下巴,“阮阮,你嫁给我,我保程家无事,可好?”

    这个动作太轻佻,程阮径直推开了他。

    然而她也同时听到了裴审言的话。

    她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裴审言。

    “你是段承佑?”

    尽管疑问,却近乎是肯定的语气。

第五十九章 身份曝光

    裴审言抬了抬眼。

    他并没有想到程阮会如此敏锐,能这样快速的猜到他的身份,他愣了一下,然后执着地将手伸了过来。

    “阮阮,你肯不肯应我呢?”

    裴审言看着她,目光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执拗。他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来到东梁的时候。那个时候父皇派来的暗卫告诉他,他的父皇和母后都并不希望他留在北汉,成为所有人的靶子,也并不希望他最终坐上皇帝的位置。

    他不懂,为什么那些明明应该是他的,父皇却要将之剥夺,也不懂,为什么他不可以做皇帝。

    他心中不满,并将其发泄了出来,在来东梁的路上,一路都不肯安生,暗卫心知肚明,却对他的无理取闹充满了包容。

    直到最后他需要代替裴审言。

    他发了疯了撕咬周围的人,认为他们都是和父皇同流合污来骗他的。暗卫见他拒不合作,于是点了他的哑穴。

    但是这并不能磨平段承佑心中的戾气,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在往最好的方向做了,父皇对他还是不满意。他不喜欢裴家的人,就是因为他们,他才被送到这里来。他也不喜欢任何东梁的人,他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为什么父皇要找东梁的师父来教习他的课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完美的运用梁京的口音,不至于被别人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咬着下唇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尽管段承佑后来都在往黑心黑肺的方向一走到底,但那个时候,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窗户却被打开了。

    程阮从外面探了两只手进来,好像莲藕,白白嫩|嫩的,从窗棂边上探进来,然后是脑袋。也是咬着下唇,显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而且窗棂的边角咯得她有些疼。

    那是段承佑第一次看见程阮,从窗棂翻进来,然后献宝似的将装着糕点的绢帕展开在他面前。

    尽管在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外面听见她的声音。

    “审言哥哥,阮阮给你送吃的来了。”

    双眼弯弯,笑得非常灿烂。

    段承佑那个时候觉得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他,就算是想要来跟他好生说话的,都被他赶走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有人来触霉头。

    糕点被压烂了,五颜六色的混成一坨,根本看不分明。

    段承佑看了看,尽管心里有些感动,但却还是偏过了头,冷声道:“我不吃,你拿走。”

    但五脏庙显然不合作,他刚说完,他的肚子就传来“咕噜”一声响。

    段承佑觉得丢脸死了,站起身想要往里面走,避开这个小姑娘,却不想她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衣服下摆。段承佑挣了挣,没挣开。

    他已经好几天不肯进食了,只是丫鬟们拿来水的时候会碰一点,能够支撑到现在多亏了他自幼习武的底子,但不论如何,力气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小姑娘站起来,拈了一块勉强成型的绿苹糕,递到他嘴边来,顺便给他倒了一壶水。

    据说审言哥哥近来脾气非常暴躁,她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不想,他竟然真的吃了下去。

    段承佑看着她因为高兴亮起来的眼睛,突然在心里有些羡慕段承佑。

    段承佑就是那个时候决定面对的。他不可能放弃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皇位,所以尽管已经远离了北汉,他还是会想各种各样的办法复归。

    而当务之急,就是了解东梁的形势。这个不难,他的太傅就是东梁人,很早的时候就给他讲了东梁的事情。而裴审言的一切,都由暗卫告诉了他。

    他这才知道原来父皇决定这样做,已经很多年了。

    然而他是个不撞南墙就不肯回头的人,尽管知道前路可能艰险,他还是坚决要走下去。而送上门来的便利,就是程阮。

    其实程阮有些傻,他有时候看着她,会这样想,这样的观念一直存在,只是他的态度,逐渐从鄙视变成了无奈。

    他想,傻就傻呗,这样才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不会弄清楚政治里面的弯弯绕,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开心的待在自己身边了。

    其实他对她有些愧意,所以想要好好补偿她。以至于就算后来程婧也同样送上门来帮他做事了,他心中也还是留着想要程阮坐上皇位的心思的。

    程家,他要的是能够为自己所用,至于他们是生还是死,其实都不影响大局。如果程阮欢喜,他想,他是可以选择另一条路的。

    然而现在,他看着眼前的程阮,却觉得有些陌生。

    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下去了,展露出小巧的瓜子脸型,眉毛是标准的柳叶眉,这在东梁仕女中十分流行,能让人平添几分温和,连她眼睛里面的温度都是不灼人的,一颦一笑,都带着世家培养出来的良好气度。

    有匪仕女,温润如玉。

    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着程阮的同时,程阮也看着他。和裴审言这样突如其来的回忆不一样,她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并没有过多的悲春伤秋,只是推开了他的手。

    她刚才问了,裴审言到底是不是段承佑。而他,根本没否认。

    裴审言收回了手,“阮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别忘了,我是能够帮你的人。”

    程阮只是摇了摇头,“这样的帮扶,我还真要不起。”

    一面笑得温柔,一面刀子下的果断,她自认做不到这样,所以坚决打算敬而远之。

    裴审言面上的笑容下去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这次程阮没有再回答,只是转过身,背着他道:“请回罢。”

    很明显的表明了态度。

    裴审言看着她走进去,在原地立了很久,终于离开。

    暗卫就在他的旁边,裴审言招了招手,顿了一下,吩咐道:“流言已经传了这么久,民间也应该有反应了,让程婧走下一步罢。”

    暗卫点头应喏。

    程阮走过回廊,不意外的见到了程荑。

    程荑立在树下,看着她走过来,转过身,问道:“你还好么?”

    程阮点了点头。其实她有些疲惫,但是却并不打算说出来,反而问道:“你知道裴审言是北汉太子的身份么?”

    “我也才知道不久。”

    程荑道。

    “之前我去联系了一些以前的朋友,希望届时能够帮的上忙。”

    她这样说道。

    程阮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这事儿,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母亲。”

    ——是说裴审言就是段承佑的事情。

    “你应该知道他们并不会信。”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得说啊。”程阮抬起头来,“尽人事,听天命嘛。”

    她扯出一个笑容来,居然还笑得很甜。

    程荑只是默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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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188/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女不服来战最新章节! 作者:我独行南所写的《穿越女不服来战》为转载作品,穿越女不服来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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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不服来战介绍:
程家二小姐程婧被穿越了,某位无良女配顶着一张好皮囊准备大展拳脚,兴风作浪;
程家四千金程荑重生了,气场全开,势要逆天,打压一切嚣张气焰;
程家五姑娘程阮莫名被系统砸中了,于是苦命的本土人士不得不接受任务,走上拨乱反正之途。
什么?竹马竟然是反面最大BOSS?
什么?路人甲竟然才是良人?
程阮:默,系统,乃这么恶趣味,乃家主人造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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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VS穿越VS重生,程阮手握系统,联盟重生,开启本土女保卫大作战。
不服?呵呵,不服来战!穿越女不服来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女不服来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女不服来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