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说家长 我说会 Ⅱ
“阿姨您好，请问您是谁的家长？”
“叔叔您好，请问您是谁的家长？”
“阿姨您好......呀，阿姨，您是徐一铭的......啊，啊，不对，您是徐铭一的妈妈吧！”蒋敏彤站在班门口，脸颊通红，此刻已经兴奋到语无伦次，甚至有一股窒息感，王芸芸见状忙凑上来接话“阿姨，阿姨，她叫蒋敏彤，是徐铭一的同桌！”，蒋敏彤怪叫着推开王芸芸，徐铭一母亲充满慈爱的看着眼前两个傻丫头“你们好呀，请问徐铭一的位置在哪里呢”，“啊，在这，阿姨您和我来”蒋敏彤紧紧攥着校服袖口，步伐僵硬，走进了教室，王芸芸在后面捂着嘴偷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徐铭一呢，他去哪了”母亲轻声询问，蒋敏彤抑制不住的紧张与兴奋“嗯......他.....阿姨，徐铭一正在班里安装电脑呢”
刘星从马老师的办公室提回来8台笔记本电脑，此刻正和徐铭一接线调试，8台笔记本旁边同时还站着8名学生，他们是此次38名被开家长会同学当中的住校生，因家里在省内较远的地区，父母来往学校很不方便，马老师特意提出了这个“远程视频连线家长会”的新式方法。
“这东西不错啊，马老师还挺会玩儿呢”王卫健站在调试好的电脑前歪着脑袋做怪表情“阿禾，来，和你妈妈打个招呼啊”，阿禾拉起自己的帽子衫，冷冷的瞪了一眼王卫健，转身走出了教室，徐铭一上前夺过王卫健手中的鼠标，没好气的说“你不去引导家长，在这捣什么乱呢！”王卫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着讲台方向努努嘴，“咦，瞧瞧，婆婆带着媳妇来咯”，徐铭一顺着王卫健的目光看见蒋敏彤和母亲，心中一紧，扫视了一圈教室没有发现柳昉，大概是被马老师安排去整理家长会的资料。
“阿姨，徐铭一在窗户边那个位置”蒋敏彤甜甜的说着“阿姨，那我不送您过去啦”，“谢谢你了”徐母点点头回以礼貌的微笑，蒋敏彤努努嘴，转身一溜小跑出去，徐铭一走到母亲近前“哈，老妈，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母亲笑笑“也没什么，我发现今天来的家长似乎不是很多啊”，徐铭一心里咯噔一下，“部分学生”开家长会的情况，他并没有和母亲详细说明“那个......妈，你先坐，我还要过去马老师那边帮个忙”，说完便溜出了教室。
蒋敏彤红着脸躲在门口，双手放在胸前，徐铭一透过窗户向母亲望去，母亲此刻正在欣赏前后桌上摆放的各类标语牌，“至于嘛，第一次见我妈妈就紧张成这样啊？”徐铭一侧侧身子看着趴在窗前的蒋敏彤，“你不懂……”蒋敏彤呼着粗气，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紧张局面中缓解过来，“哎，我还没有和我妈说这次家长会是考核积分不合格的家长会…..”徐铭一依靠在门口，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母亲，“没事儿，你是纪律委员，待会还要上台做汇报呢，你一上台，妈妈在下面一看，心想，哇，我儿子这么了厉害吗，然后就不会再批评你啦”徐铭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蒋敏彤吐吐舌头“就是这样啦，你又不用陪着妈妈坐在下边，做完汇报你就溜嘛”，徐铭一抬起头看着空中，夜已黑，有点点星光，徐铭一回味着蒋敏彤刚才安慰自己的话，虽然实用性不强，但很让人暖心，“啪”徐铭一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柳昉突然空降落地，且面无表情的看向徐铭一，“马老师让所有班委去办公室，开会”语气平稳，不带有过多的情绪，说完便走，根本没有理会一旁的蒋敏彤，徐铭一呆呆的看着柳昉离去的身影，“啥情况？”，蒋敏彤甩着马尾辫“不，不知道啊……”“那我叫上王卫健和刘星一起过去吧”，蒋敏彤耸耸肩“随便你”。
19：25分，大部分家长都已经坐在教室，所有人的眉头都拧在一起，各自焦躁的看着手机，时不时还有几个一脸横肉的大家长扯着嗓子怨气满满的呼喊班主任，在各位家长的旁边是一众苦瓜脸学生。
19：30分，马青青老师推开班门，缓步走上讲台，黑色长袖高领毛衣，外套着一件无袖灰色羽绒服，短马尾，高颧骨，磨砂水杯立于讲桌一角，清了清嗓子，八颗牙齿，标准的微笑，声音洪亮且清晰“各位家长晚上好，我是高三4班的新班主任马青青老师，这次是高三4班更换班主任之后的第一次家长会，更换班主任这件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年级都不奇怪，即便是在高三，也会有这种情况，但是在高三下学期，距离高考仅剩半年多时间的时候换班主任，却并不常见，我相信很多家长对此都有意见，甚至在前几天的时候，校长那边也接到了不少的电话，那么各位家长，有没有想过原因是什么呢？学校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更换高三4班的班主任呢？平平稳稳，让大家去高考，不好吗？这一期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过去的高三4班，太，差，劲！”不少家长发出唏嘘的声音“也许在座的各位家长并不认同我的说法，认为我作为班主任，不应该这样打击孩子们，但残酷的现状，就摆在我们的面前，高考是我们孩子通往大学的唯一途径，安排出国留学的不算在内，子承父业的不算在内”部分家长发出嗤笑声“高三4班是目前文科班中平均成绩最差的一个班，但即便如此，学校也没有放弃……”徐铭一趴在班门偷听，王卫健在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徐铭一没站住脚，向前栽了一步，险些推开班门，徐铭一回头怒视王卫健“干嘛呀你！”，王卫健凑上去也贴在班门上“听到什么了啊”，徐铭一轻哼一声不耐烦的说“学校啊，担心我们4班拉低整个高三的一本升学率”，“啧啧”王卫健咂咂舌头“你这句话说的还挺轻松啊，老徐”说完后很随意的拍了拍手中的牛皮本，风轻云淡的看着徐铭一“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班委，今天被请了家长，现在正在拉低我们小组的整体考核积分，将来恐怕就要连累学校的升学率咯”，徐铭一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蒋敏彤上前劝阻二人“马老师马上就要让班委进去了……”，蒋敏彤话音未落，马老师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徐铭一！”
第三十二章 你说家长我说会Ⅲ
徐铭一从小学的时候便开始参加各种诗朗诵大赛，初中毕业典礼也由他来主持，升旗仪式和广播站的活动更是日常操作，站台经验丰富，但即便如此，此刻的徐铭一依旧哆嗦着双腿，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双手努力的撑着讲桌，马青青老师站在台下并没注意到徐铭一的虚弱状态，只是激情昂扬的向各位家长做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徐铭一同学，也是高三4班纪律委员，下面将由他来为各位家长做一个介绍”，马老师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徐铭一可以开始，徐铭一舔舔干燥的嘴唇，有点后悔上台前没有涂抹一下唇膏，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母亲，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神更令他紧张，柳昉站在台下班门口的位置，仿佛一个雕塑一般，微微低头，保持沉默。
“咳......”徐铭一翻开牛皮本第一页“我先介绍一下个人考核评分制度，从这周开始，每位同学都会有100分作为基础分，50分学习分，50分纪律分，每天的作业完成情况，课堂纪律，课堂回答问题和老师点名，以及月考，期中考，期末考，都会有相应的加减分......”，“这次的家长会......”徐铭一撇了眼母亲，炯炯有神的目光让徐铭一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次的家长会，就是个人综合分数低于60分的同学的家长会”台下变得热闹起来，徐铭一这句话应验了大部分家长之前的猜想，训斥怒骂声此起彼伏，徐铭一走下讲台开始发放提前准备好的成绩单，上面详细的记录着每位同学的考核分数以及扣分项，精确到了某一堂课，某一个时间，母亲一把接过成绩单，所有的满怀期待和炯炯有神都变成了恼怒，即便压着声音也依旧很刺耳尖锐“徐铭一，这是怎么回事啊！”，徐铭一嘴角抽动，没有回答，低下头往后一排快速走去。
阿禾接过成绩单后举在笔记本电脑前，“近......近一点”，“远点，远点！”笔记本电脑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屏幕分辨率很低，但能看出来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大叔，那是阿禾的父亲，背景看上去像是在网吧。徐铭一走过来拍拍阿禾的肩膀，阿禾看了看前排座位上徐铭一的母亲，报以了一个“苦命兄弟，同病相怜”的苦涩眼神。
马老师没有理会在审阅成绩单的聒噪家长，径自走回讲台，在多媒体屏幕上投放了一个word文档，台下的家长们又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声，这份文档罗列出了每一位家长的姓名及电话号码，甚至还有详细的家庭地址，这场面和每年315晚会上曝光兜售个人信息的场景颇为相似。
马老师轻轻滚动着鼠标的滑轮，文档在一点点下移“请各位家长仔细核对姓名、电话和家庭住址是否有错，徐铭一，你负责做好登记工作”，“马老师，这样登记个人信息，是为了什么呢？”从后排传来某位家长的质疑之声，马老师挥手示意等在门口的班委都进教室“柳昉，你来继续操作文档让家长核实信息”，柳昉走上讲台操作电脑，马老师站在讲台一角“各位家长不要着急，首先我能保证这份信息绝对不会外泄，个人信息绝对安全，我之所以做这样的登记，是方便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能够和各位家长保持密切的沟通，留下地址也是为了将来某一天，也许就在你们家里正进行一个温馨的晚宴时，我有可能会登门拜访，当然不是为了蹭饭，而是去做一个简单的家访”没有家长觉得这句玩笑很好笑，因为大部分家长很不喜欢这样曝光自家信息“同时从这周天开始，我会安排高三4班的全体学生进行返校，返校地点待定，会做另行通知，返校目的是为了让学生保持时刻紧张的状态，把周末双休调成单休，可以很好的提高学习效率，从下周开始，会进一步完善早餐制度”，徐铭一游走在家长之间登记错误的个人信息，柳昉则在讲台上挪动着鼠标，二人在听到“早餐制度”的时候都抬起了头，徐铭一没有听清马老师说的是“早餐”还是“早操”，“早餐要吃，而且要吃好，早餐吃好了，才有充足的精力去学习，我发现每天早上同学们喜欢在校外买早餐，排很长的队，这就耽误了大量的时间，早上这个时间应该被用在教室里看书学习，所以我决定，从下周开始，会安排王卫健同学去给大家统一购买早点”，王卫健和刘星等班委站在班门口，俱是一脸茫然，徐铭一暗暗发笑，看来马老师又搞了一次“突然间的惊喜”，“可是！马老师！我要是想在家里面吃早点呢！我妈妈每天早上都给我在家做早餐......”声音来自于王芸芸，众人哄笑，王芸芸母亲红着脸小声斥责“芸芸，别说话！”，马老师笑着对各位家长和同学说“如果想在家里吃，就在家里吃，但是要一定注意用餐时间，要快，要高效，在高三4班，坚决不许迟到，至于我们早餐的卫生情况，这一点各位家长也完全不用担心，我会选一家最卫生健康的早餐店供应学生早餐”
马老师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高三4班的跑操制度现在已经在执行，午课和晚自习内容今后还要丰富起来，个人综合考核分需要让各位家长引起重视，以后每周考核分低于60分的同学，还是要劳烦各位家长过来一趟了”，后排几个学生摊在桌子上，被旁边的家长揪着耳朵又拎了起来，“即便是一周开一次家长会，现在距离6月份的高考也只不过几十次家长会，何况各位家长也不可能让孩子次次都低于60分吧，所以希望各位家长能够理解，高考是孩子们人生中最先面临的考验，我希望，我们班能够出现考上清北的学生”徐铭一打了个冷颤，清北似乎是个很遥远的地方“马老师，已经核对完毕了”徐铭一将本子递了过去，“好，柳昉你这边核对完了吗”柳昉站在讲台上点头，“那继续开始做各个课代表的汇报吧，接下来还有四位小组长”
第三十三章 秋后算账
“其实徐铭一整体表现挺不错”
“我和这帮孩子接触的时间虽然短，但能感觉到每个孩子都很认真努力”
“只不过，徐铭一有些缺乏纪律性，所以我让他来做高三4班的纪律委员，就是希望他能够以身作则，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
“徐铭一妈妈，你也别太担心，虽然已经快到年底了，但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有一个质的飞跃了”
“哎，能不担心吗！离高考越近，他好像越是心不在焉，不知道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呢”
马老师沉默了一会说道“柳昉，你去外面把徐铭一叫进来”，徐铭一母亲这才发现站在马老师后方的这个小姑娘，眉眼清秀，但给人一种不远不近的疏离感。
一个小时前，徐铭一趁着课代表们做汇报的时候偷偷溜出教室，一脸忧郁的蹲在教室门口的花坛上，蒋敏彤在讲完英语课的一些情况后也跑出来，一直安静的坐在徐铭一身旁，待到各位班委都依次做完工作汇报后，家长们开始涌向讲台纷纷想要和马老师进行一番面对面的交流，沉默了一个小时的蒋敏彤突然嘿嘿的笑了起来，徐铭一随手捡起落在花池里一朵有些蔫的花朵，揪着花瓣说道“喂，你怎么这么高兴啊，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啊，说出来让我难过难过”徐铭一耷拉着脑袋，蒋敏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戳了戳徐铭一的脸“还要难过呀，难道你现在还不够难过呀，难过加难过，不就是更难过了吗”，“啊，啊啊”徐铭一疯狂的甩着脑袋“好烦躁啊，马老师为什么要开这样一个家长会，难道就因为那个什么个人考核分低，就要开一次家长会吗？班委轮流上去汇报，汇报个狗屁啊，搞这么大阵势，住校同学的家长还要开远程视频，真有她马老师的......”
“徐铭一”柳昉推开班门站在两人面前，徐铭一呆立在原地“嗯......？”，“马老师叫你进去，她在和你妈妈谈事情”柳昉的声音极其平静，徐铭一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心里狂跳不止，首先让柳昉撞见了自己和蒋敏彤待在一起，其次马老师让自己进去谈话，谈话？能谈什么，还不是批评教育一番，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前。蒋敏彤坐在花坛上，饶有兴致的的看着两人，柳昉说完话后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走回教室，就在柳昉转身的一瞬间，蒋敏彤迅速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眼神，后来她对徐铭一形容那个眼神，是带有一丝不屑与嘲弄的凛冽目光。而徐铭一在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柳昉对蒋敏彤释放出这样一个有故事的眼神，满脑子全是“马老师、谈话、母亲......完”
“那个女生是谁？”，徐铭一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跟着母亲走出学校“嗯......”徐铭一揣摩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也拿不准她问的是哪个女生“啊，你不是都知道嘛，就是我同桌啊，蒋敏彤，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我说的是刚才在教室里，站在马老师旁边那个女生”，冬夜的冷风有些刺骨，徐铭一伸手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水“那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回答的毫无底气，“我怎么感觉你看那个小女生的眼神不太一样呢？”，“啊......没有吧”，“不过你那个同桌，蒋敏彤那个小丫头，性格还挺好的”母亲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徐铭一默默的钻到驾驶位后排，黑色的迈腾喷出白色尾气，向远处疾速跑去。
“马老师还是很负责任的，对你也有很大期望”徐铭一头靠着车窗，雾气沾湿了头发，窗外的霓虹灯在闪烁，虽然母亲开始进行说教，但好歹不再继续关于柳昉的话题，“你的默写啊，还是要认真啊，英语单词也要认真去背，这些事情不应该再让我们去督促你了，你要自主学习啊”徐铭一在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母亲又要开始了，“平时少给我看电影了，也不要再跟我说和王卫健是去图书馆学习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我来检查你的单词默写，古诗文默写......”，徐铭一抹着玻璃上的雾气画出了一个笑脸，没过多久笑脸开始融化，融化化成了一张哭泣脸。
第二天周六清晨，徐铭一正在房间里收拾书包，母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披着睡衣环抱双臂，挑挑眉毛，“大早上的干嘛去呢啊！”，徐铭一手握面包转身面向母亲“马老师让我们几个班委去实验中学门口集合，去选一下返校的地点”，母亲依旧抱着自己，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家长会上好像是说了返校的事情......那你早点去，早点回，我待会再给马老师打个电话核实一下”，母亲说完拖着睡袍离开卧室，看着母亲离去，徐铭一将手中的面包狠狠地摔在桌子上，面包渣掉纷纷扬扬洒在桌上，他不喜欢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8点50，徐铭一捧着一杯豆浆站在了实验中学的十字路口，周末的早晨还是略显冷清，偶尔有几辆黄绿相见的出租车飞驰而过，徐铭一喝着豆浆，数着路口的红绿灯，在交替闪烁了5个回合，即将迎来第6个回合的时候，他看到马青青老师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来的挺早”马老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平时我也不爱迟到啊”徐铭一吸着手中的豆浆，凉了的豆浆不是很好喝。马老师和徐铭一并排站在路口，等待着其余班委，“昨天你妈妈和你聊的怎么样”马老师冷不丁的一句问话，徐铭一不明白马老师这个问题是不是带有一丝讽刺的意味“马老师，您昨天和我妈妈聊的也挺好吧”，一句反问，马老师报以微笑“你在家里要经常和父母沟通，因为家庭是你们很重要的一个课堂”，豆浆杯中的豆浆见底，吸管接触到杯底发出了kuku的声音，徐铭一从嘴里吐出吸管，慢走两步丢进垃圾桶，回头看着马老师，马老师脸上还是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笑容。“咦，马老师早上好啊”是王卫健的声音，徐铭一回头看到了骑着自行车的王卫健，以及坐在后座，裹着一件纯白色羽绒服的柳昉。
徐铭一站在原地，心中有一簇恼怒的小火苗开始噼里啪啦燃烧，他当然知道马青青老师就站在身后，但所有的情绪都让他此刻无法冷静下来，必须要问个清楚，徐铭一走上前搂过王卫健的肩膀，“哎，等下，老徐，干嘛啊，车子还没停好呢”，徐铭一带着怒气，硬生生地将王卫健从自行车上拽了下来“来来来，我和你聊聊天”拉着王卫健走到路口，扫了一眼白色羽绒服的柳昉，正在马老师站在一起聊天，蒋敏彤和李木子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一旁，四个女人两两一组，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说吧”徐铭一心中那一小簇火苗越烧越旺，“说什么啊？你没什么事吧”王卫健挠挠头一脸疑惑，徐铭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自行车，“嗨”王卫健突然明白了徐铭一的意思，好气又好笑的说“我早上路过柳昉家，刚好碰到了，顺路就给带过来了嘛”，徐铭一不屑地冷笑一声“那所以是我想多了吗”，王卫健甩开徐铭一的胳膊，他不喜欢徐铭一这样阴阳怪气“哎，老徐，你是在怀疑我吗？”，徐铭一平复了情绪，确实有些情绪化了，他不想显得自己过于小肚鸡肠“算了，早上吃了吗，我给你买个鸡蛋灌饼吧”，“一个恐怕不够吧......”王卫健向马老师那边望去，班委几乎都已经到位，“1.2.3.5.6.7.8.....”王卫健梗着脖子数人数，“得买10个吧！”，“怎么还多了两个”徐铭一掰着手指头也数了数，王卫健一脸得意的腆着肚子“能吃是福啊，我多吃你两个鸡蛋灌饼不行吗”
第三十四章 据点
返校地点最终被定在实验中学对面一栋家属楼的二层，和一个名为“先飞教育”的高中补习班共用一间教室，王卫健在听到“先飞”二字后抓着自己的脑袋问徐铭一“老徐，那句谚语叫什么，什么先飞啊”，徐铭一翻了个白眼，淡淡的说“蠢猪先飞啊”，王卫健咂咂嘴“不是，不是，你家的猪会起飞啊？”徐铭一笑了笑“你先飞，你先飞”，王卫健狠狠地拍了一下徐铭一肩膀“啊，我想起来了，笨鸟先飞啊！”，徐铭一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所以那还是你先飞啊！”
称这里为教室，实际上多了些赞美的意思，高三4班的教室与之相比，简直是学习圣地。先飞补习班这间小屋子的面积只有高三4班教室的一半大，屋内的墙皮大块脱落，露出了难看的水泥板，而没有脱落的墙皮也已经发泡翘起，上面堆积了大量的灰尘，用笔一戳就能看到窸窸窣窣掉落的墙皮碎片，木质的桌椅板凳已经脏到发黑，黑到发亮，每张桌面上都似月球表面一般坑坑洼洼，徐铭一盯着桌上的洞发愣，如果一张卷子铺在这样的桌面上，恐怕没写几个字就会戳烂戳穿吧。而讲台上那块儿姑且被称作黑板的板子更是不忍直视，通常的黑板面都是规规矩矩的长方形，但这块黑板却是一个不规则的菱形，不仅是菱形，还是一个不规则的菱形，右上角和左下角分别缺了一大块，且黑板面整体已经有些扭曲，和桌面一样有着无数的坑洞，但就是在这样一块黑板上依旧写满了数学公式，且完美的避开了每一个凹凸不平的区域。
蒋敏彤拉着李木子的手缩在小教室最后面，皱眉、撇嘴、一脸的不情愿，柳昉和丁嘉欣也表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徐铭一深吸一口，一股难闻的老旧房间的霉味直冲鼻腔，他看到柳昉脸色潮红，担心房间过于狭小空气不够流通，会引发柳昉的过敏性鼻炎，即便心里依旧对于早上王卫健的接送还有芥蒂，即便是自己细心准备的圣诞节礼物没有送出，即便柳昉这两天一直都没有和自己说话，纵有千百个即便，只要心中还有一点执着的念头，徐铭一依旧会选择跟随自己内心的选择，于是他走到窗边想要打开窗户通通风，但徐铭一发现教室西边的第一窗子上积满了灰尘并且已锈死，于是他又走到教室中间的窗子前，徐铭一没想到用力一推便轻松推开了窗户，但松垮垮的窗户在受到外力冲击后快速的弹在外墙上，玻璃“哐啷”一声从窗框上掉下落在一楼，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蒋敏彤早已飞奔到徐铭一身边，握着他的的双手，眉头紧锁，声音微颤，眼中俱是担忧之情“一铭一铭没事吧，没事吧，你没有刮到吧”，徐铭一快速的抽回双手，眼睛向柳昉看去“我......我没事”，“哎，哎，哎！怎么回事啊？啊？怎么回事啊？”一个四十多岁，体型微胖，身穿红裙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了教室后门，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徐铭一“哎，我说，你们干嘛着呢啊，怎么这么吵？不知道旁边正上课呢？”
马老师小跑上前揽过红裙女人的胳膊“呀，是王老师啊，不好意思啊，刚才我学生想开个窗户透透气，一不小心把玻璃给打了，你放心，我们会再给安上的”，“呦，我说谁呢，原来是马老师啊，你们来了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啊”，“没事没事，今天就是带几个学生来看看教室，没想着打扰王老师，你们平时这么忙......”“哎呦！马老师您这是说哪的话，我这教室多好啊，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借给你们用的呢，这还用得着专门再来看看？”，马老师表情僵硬，神色尴尬“行了，马老师，玻璃不用赔啦，但这事多危险呀，楼下要走个路人，哎呦喂，这玻璃掉下去，可别把人再伤着啦，马老师，玻璃就不用赔啦，但还是拜托您下去把玻璃渣收拾一下吧，哎呀呀，别再扎到什么猫猫狗狗啦”徐铭一看着叽叽喳喳的胖女人，和王卫健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的笑了起来，随后一同去楼下收拾玻璃碎片，“马老师，您就带着您的学生好好转着看吧，我旁边还上课着呢，就不陪了，但还是要请您让学生们安静些，现在呀，来我这里上补习班的学生确实多，尤其是我们这个先飞学校，师资水平越来越高，想来上课的学生啊，都要排到马路对面去了，马老师，当初就想让你过来帮我，现在好了吧，我瞧瞧，这带的都是什么？高三尖子生嘛？”被称作王老师的女人伸出一根白葱般的粗手指，点指着蒋敏彤等人，“你这个老师怎么说话呢啊！怎么可以......”马老师伸手制止住情绪激动地蒋敏彤，“王老师，如果上课忙，您就先去吧，我带着学生收拾一下，看看就走了”，红裙女人扭着水蛇般的水桶腰在一阵冷笑声中离开。
马老师回到讲台，仍旧努力做出一副斗志昂扬的状态“同学们，我们以后的返校点就定在这里，虽然要面对的问题和挑战都很多，但我相信大家是有信心的！”，徐铭一和王卫健收拾好玻璃残渣后回到教室里，“怎么了？”马老师见大家没有什么反应，都蔫巴巴的“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吗？同学们！”，众人侧目，徐铭一的嘴巴掉在地上，马青青老师不以为然“这里的条件是差了点，但你们不知道，这个先飞补习班，是一中文理科尖子班的补习据点”徐铭一不屑的看着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玻璃碎片，“傻孩子们啊，你们还不明白吗，老师把这里定做返校，你们将来就可以听到一中老师的补习课了啊”马老师在讲台上急促的拍着手，“免费的吗？”，“啪”马老师轻拍一下黑板，粉笔灰像小雪花一样散落下来，马老师半开玩笑的说“徐铭一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钱，一中老师的课可不是你们随便花钱就能听到的，现在有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好机会，就算是花点钱，也是很值得的”，“可是马老师，这个教室坐不下那么多人吧”刘星推了推眼镜，环视了一圈教室，“挤一挤还是可以坐下的嘛”马老师依旧乐观，“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马老师，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返校吗”蒋敏彤的话音中带着些哭腔，马老师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认真地对班委们说“这里的好处你们目前还感受不到，试过几次后你们就会明白了，现在大家和我一起去学校旁边的状苑”，“啊？马老师，去状苑干嘛？”王卫健捂着肚子“好饿啊，早上什么都没吃呢”，马老师揪着王卫健的耳朵往门口拖“走，老师请你们吃面”
徐铭一所在的高中边有一所住宅小区，取名为“状苑”，与“状元”同音，博一个好的口彩，去年学校出了一个全省的文科状元，小区房价也借势涨了一波，甚至有实验学校的学生家长也跑到状苑来买房，似乎住在这样的小区，自己的孩子也能沾上好福气。
马青青老师领着众人走进状苑小区6栋606室，一个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屋，客厅较空旷，堆放一些还没有拆封的桌椅板凳，王卫健在厨房里翻了翻柜子，发现都是崭新的碗筷“马老师，这些都是新买的吗”，马老师正在忙着和柳昉拉展一张碎花桌布，没有理会王卫健，抬头看了看正在四处游荡无所事事的女生们“丁嘉欣，蒋敏彤，李木子，你们现在开始收拾屋子，把厨房的碗筷都洗干净，屋子再打扫一下，列个清单，看看还缺点什么，徐铭一，你们几个男生把所有塑封的桌椅都拆开摆出来”，“马老师，这些确实是新碗啊”王卫健从厨房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白瓷碗，在手里翻了翻，“正因为是新碗才要过一遍水呢，同学们吃坏肚子还怎么备战高考”，徐铭一坐在里间大卧室的高低床下铺细细品味这句话，徐铭一想起来上周在吃完铁锅炖羊肉后，马老师有意无意的询问了一下大家每天中午的情况，难道这就是马老师在家长会上说的“小饭桌”。
为了让家远的走读学生能够在中午吃上一口热乎饭，睡上一个安稳的午觉，马青青老师特意在学校旁边的状苑小区租了这样一个三室一厅的小屋，而这件事情在昨天开家长会的时候就已经向部分家长做出了传达。“马老师，咱这个小饭桌，都有谁会来呀”徐铭一从里屋走出来向马老师提出问题，马老师拎着拖把直起腰，打开磨砂水杯喝了口水“人员名单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周一去班里，各个小组长再做一个统计，看看各自小组有哪些同学是真的需要来小饭桌，我预估了一下，这里大概能容纳10-12名同学，但一开始不要那么多人，人数慢慢再增加”，徐铭一抱着一床被单走回屋里，他不明白一个小饭桌而已，为什么需要慢慢增加人数，但直到后来他才理解马老师这样做的深刻含义，而小饭桌也成为了高三4班所有重要事件的风暴中心。
蒋敏彤拿着扫把从马老师面前飘过，“优先考虑班委，像蒋敏彤和丁嘉欣就可以留在小饭桌”，“啊？马老师，不要吧”蒋敏彤撇了一眼里屋正在整理床铺的徐铭一“马老师，我就不来这里了吧，其实我家离学校也不算太远”，“不远吗？你每天中午回家吃完饭没时间午休就要来学校了吧，林老师和我说过多少次，你下午的英语课总是特别没精神”，蒋敏彤嘟嘟嘴，抓了抓手中的扫把。
经过一下午时间，这间三室一厅的小屋被收拾的更加干净整洁，三间卧室共计摆放了12张高低床，每间房中各放了4张，厨房摆着一个和徐铭一一般高的电冰箱，塞满了女生们从超市买回来的鸡鸭鱼肉和牛奶，两袋大米、两袋面粉被王卫健和刘星从1楼硬生生扛上了6楼。马青青老师特意下厨做了土豆烧牛肉和年糕排骨犒劳几位班委在这一天的不辞辛劳，平时看上去只沉浸于学习的李木子试着做了一个蔬菜汤，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而徐铭一也祭出了自己的拿手看家菜，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蒋敏彤一个人便吃掉了三分之二，在柳昉每每想要夹起一块外焦里嫩的金黄鸡蛋时，都会被蒋敏彤有意无意的用筷子碰开，然后顺势夹起后放到了马老师碗里“马老师呀，您尝尝看徐铭一的西红柿炒鸡蛋，我觉得，特别好吃，还很有营养呢！”，马老师尝了一口后看着徐铭一“手艺不错啊，小徐，看来在家没少帮父母干活”，柳昉脸色铁青，端起空碗起身向厨房走去，徐铭一也跟着跳了起来“我来洗碗吧，我来洗碗吧，在家都是我洗碗的”徐铭一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王卫健先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铭一眨眨眼睛，瞬间明白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亲昵，像是一对居家过日子的小两口，赶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在我家洗碗啊，我在家都是我妈让我洗碗的......”，柳昉放下碗筷后立刻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丝毫不在意饭桌上的说笑。
酒足饭饱后，马青青老师让女生们先行离开，留下三个男生打扫卫生“王卫健呀”马老师端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怎么了，马老师”王卫健正在认真擦桌子“从下周一开始，你负责组织四位小组长给同学们登记早餐”，“早餐？”，“嗯，让组长记下每位同学需要的早餐，然后给大家买回来，这样既能让同学们安心学习，也不会饿肚子”，王卫健扔掉手中的抹布“行啊，马老师，这个事情交给我，没问题的！”，马老师笑着说“不行也得行，我已经在家长会上向全体家长告知了这件事情”，徐铭一走过来拍拍王卫健“可以的，高三4班早餐特派员”，“徐则成同志，《潜伏》看多了吧”，“党国需要你呀，以后你的代号就叫大头，记住了吗，每天早上七点，会广播呼号三遍，大头，大头，大头，哈哈哈”，“好了，别闹了，徐铭一，收拾的差不多了，你也先回家吧，刘星和王卫健你们俩再坐会，我还有事情没说完”马老师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哦，好......”徐铭一背起双肩包，这种独自离开的感觉不太好。
第三十五章 天眼
徐铭一提着两份早点，在周一清晨看到班门口的王卫健时，才想起来马青青老师已经安排王卫健做“早餐特派员”这件事，买的两份早餐此刻变得有些多余，但徐铭一已经形成了给柳昉买早餐的习惯，专门准备的“爱心早餐”显然比特派员的群发式早餐更有心意。
王卫健现在一周比一周来的要早，上周还是一个殷勤打扫教室卫生的普通学生，这周已经有了“早餐特派员”的身份，意气风发的站在教室门口，热情的向每一位走进教室的同学打招呼并递上一张张白纸。
徐铭一此刻正在细细阅读王卫健分发的这张A4白纸，纸张的正上方标有“早餐登记表”五个大字，下方清晰的罗列出了可供同学们选择的餐食和饮品种类，餐食主要有包子（香菇鸡肉、猪肉粉条、鸡蛋豆腐）、油条、夹菜饼（可夹鸡蛋、土豆丝、豆腐皮、海带、烤肠、里脊肉、午餐肉）、面包等，饮品则有牛奶、豆浆、豆腐脑、黑米粥、南瓜粥、小米粥等，每一项食品后面都标有详细价格，每位同学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早餐，徐铭一勾选了一杯小米粥，署上名字和学号后将纸递给王卫健，纸上的所有早餐选项应该都是王卫健和马老师在周六下午商量好的，看得出确实很用心，徐铭一翻转着手中的水性笔有些许感慨。
“老徐，老徐”王卫健甩着手中的早餐单“待会和我一起去取早点吧，这汤汤水水包包蛋蛋的，我一个人也拿不下啊”徐铭一站起来伸伸胳膊，“其实我觉得你不用一个人去发早餐登记表啊，你可以分给四位小组长，让他们再发给组员，哎，这个早餐特派员是你，可不是我啊，这要让马老师知道了，还以为我要篡权呢......”徐铭一还没说完，突然看见刘星带着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走进了教室，蓝色制服背后印有“环翔科技”四个字，其中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教室东北角落，随后又走向教室西南角，打开了一份手中的图纸，“大概就是在这上面，还有教室后门的位置”刘星指了指头顶的位置，又指向黑框眼镜站立的教室西南角，“哎，这几个干嘛的”徐铭一小声询问王卫健，“不知道啊，周六下午和马老师说完早餐的事情，我就走了，最后只留下刘星一个人”，徐铭一默默盯着身穿蓝衣头戴黑框眼镜的中年技术员，他合上图纸后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包里取出了一个金属盒，“老徐，这个，这个是......是摄像头吗？？”一个半球状的白色金属物体被技术员举在手中，半球表面有两个黑色玻璃圆片，可以看到左边高透玻璃片下是摄像头，右边是一层镀膜玻璃，“哇，高科技设备啊，老徐，这东西是要安在教室吗”，“嚯......”徐铭一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咱们学校现在也没几个摄像头啊，在教室安摄像头，这也太夸张了吧”，说话间马青青老师走进教室“刘星，怎么样啊？”，刘星指向技术员手中的半球摄像头，“没问题，马老师，王工说这两个摄像头都可以在教室安装，只不过政教处那边还需要您再去一下......”，“政教处那边没关系，现在就可以打洞拉线吗？”，被刘星称作王工的黑框眼镜技术员点点头“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刚好学生来的也不太多”，“好，那我们抓紧时间吧，工具都备齐了吧？”，另一个身材较魁梧的技术员清了清嗓子“我们还有个人字梯在学校门口，门卫不让拿进来”，马老师眉头微皱“徐铭一，王卫健，你们俩过来把前面几张桌子叠在一起”
没过多久，钻孔冲击墙洞的声音开始在高三4班响起，一名瘦高的技术员手握电钻正站在由三张桌子拼在一起的简易“梯子”上，徐铭一、王卫健和刘星搭配那位魁梧的技术员在下面一人扶着一个桌角，王工抱着半球摄像头认真的看着图纸，“王工，那个玻璃片下面是什么呀？”徐铭一好奇的指着摄像头，“这个呀，是大功率红外点阵灯，夜视用的，你们大概用不到这个功能”，“这个摄像头很高清吗？”，“400万高清摄像头，可以说是相当清晰了，而且可以多倍变焦”，马老师站在一旁不住地点着头“你们呀，以后上课都给我认真一点，一举一动我都能看的很清楚”，“马老师，这个摄像头是连在你的电脑上吗”王卫健平时上课小动作最多，最关心这件事，“连接电脑是最普通的了，现在的摄像头已经可以和手机同步，不过手机画质并不清晰，还是建议用电脑连接观看”王工向众人做着解释，“差不多了”瘦高技术工向下面打了一个手势，“可以把摄像头安上去然后挂线了”王工将手中的半球摄像头递了过去，就在东北角摄像头即将安装完毕的时候，政教处王主任戴着一顶黑色小棉帽快步走进了高三4班。
“哎，马老师，你们班这是在干什么呢，大老远的竟然听到了钻机声”王主任摘下眼镜擦了擦雾气“马老师，你以为这是哪里？你以为这是工地吗，这里可是学校！是学生们学习的地方！”，“王主任啊，韩校长没和你说嘛，他给我们班特批了两个摄像头”马老师说的轻描淡写，彷佛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王主任眯着眼镜向教室东北角的半球摄像头望去，心里开始犯嘀咕，马老师悄悄地冲刘星和王工使眼色，刘星立刻心领神会的带着三个技术工向教师后排溜去，“你们这个摄像头，是韩校长批的？他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情啊”，“可能是韩校长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告知你吧，王主任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详细说，别打扰学生们上早自习”马老师站在教室门口摆着手，王主任戴上眼镜皱起眉头“马老师，韩校长确实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即便是韩校长同意，也需要开会讨论决定，所以，我认为你们班这个摄像头安的不合适”，“王主任，那我现在就给韩校长打个电话，我们好好聊聊这件事”马老师说完便开门欲走，临走前又向王卫健递去一个眼神，王主任见马老师似乎真的要给韩校长打电话，便也慌张的跟了过去，两人离去后，高三4班陷入了一个短暂的寂静，随即被王卫健的惊天一吼所打破“来，摄像头安起来啊！”
第三十六章 按部就班
“韩校长，马老师说是您特批了两个摄像头给高三4班……”，韩校长抬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神色严肃的王主任，又看了一眼窗户旁的马青青老师，马老师双手插兜，脑袋倚着窗户，嘴里正在不停地碎碎念“这帮小兔崽子，跑步怎么还是跑不齐啊……第三排第一二名同学交头接耳，那是……”马老师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嗯……果然是王卫健”，“马老师”韩校长轻声呼唤，马老师仍在专注的盯着楼下，“咳，马老师……”韩校长再次轻声呼唤，王主任不耐烦的向窗前走了两步大声吼道“马老师！”，韩校长吓了一个激灵，马老师也噌的一下转过身“啊？怎么了？”，王主任皱着眉头，鼻孔大到可以插进去一支2B铅笔，韩校长摇摇头苦笑一声“王主任，马老师，你们俩别站着了，都坐下来说吧”，王主任摆摆手“不坐了，韩校长，我待会还要去高三1班上历史课，就是高三4班这两个摄像头，实在是……”王主任顿了一下“这两个摄像头，还是您和马老师沟通一下吧，我估计现在不止高三年级组知道这两个摄像头，整个学校应该都传遍了吧”，马老师整理了一下马尾辫，扭头继续看着楼下，压根没有想搭理王主任，韩校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行，王主任，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忙吧”，王主任点点头，抓起桌上的小棉帽，冲着马老师的方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走出校长办公室。
马青青老师瞧见王主任离开办公室，便伸了个懒腰，踱着步走向韩校长办公桌对面的黑色真皮沙发，懒懒的坐了下去，韩校长咂咂嘴“哎，马老师啊，这两个摄像头……我好像并没有批准给你们班吧”，马老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韩校长，您去看看窗户外面”，韩校长端着茶杯走到窗前“哎，我知道，你们高三4班现在每天都在跑操”，“精英4班，翱翔九天，搏风抗雨，勇往直前，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跑操的口号声即使站在五楼也依旧听得很清晰，“韩校长，除了我们高三4班，整个学校，也没有哪个班级有跑操这项活动吧”，韩校长望着楼下，默默点头，“跑操对学生的精神状态是有极大好处，同时也能增强学生的体质，高三不仅仅是脑力的较量，身体才是他们拼搏的本钱啊，我看这个效果很好，拿我们班做个试点，完全可以让下一届高三也开始晨跑，逐渐形成咱们学校一个特色，可以推广到其它学校”，韩校长左手放在后腰处，大拇指与食指捏搓在一起，这是韩校长陷入沉思时的习惯动作，当初把高三4班的谭老师撤下来调去高三3班，顶上马老师，就是想要破釜沉舟一把，把自己多年来想要做却不敢尝试的事情让马老师来试验，自主权完全交给马老师，尽管以王主任为代表的不少老师都表示反对，但韩校长仍旧力挺这位昔日的爱徒，这一层关系，至今没什么人知晓，马青青二十年前的高中班主任正是如今的韩校长。
“马老师，跑操，安装摄像头，都没有问题，不过你还是要多注意方式方法，不要给人留下话柄，我会再和王主任聊聊，尽力给你减少一些阻碍，但是以后能不能不要先斩后奏呢，让我好歹也有个心理准备啊”，马老师从沙发上起身拿过韩校长的茶杯，加了点热水“校长，您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您为我考虑，我也不能不管不顾您的感受呀”说着走到窗前和韩校长一起默默注视着楼下跑操队伍，“对了，学校现在给高三两个预备党员的名额”，马老师双眼放光“我们班有吗！”，韩校长无奈的摇摇头“名额实在有限…..”，马老师当着韩校长的面翻出一个大大的白眼“凭什么啊，你打算给哪个班？”，“1班和10班……”，“哈！我就知道，文尖班和理尖班嘛！”，“马老师你别太激动了……”韩校长打开饮水机柜子拿出纸杯袋，又在办公桌柜子里拿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装茶叶，捏了一小撮茶叶放进纸杯中，热水从饮水机的红色出水口中流出，茶叶渐渐浮在水中，随后缓缓的膨胀开，一股淡淡的清香从纸杯中散发出来，是韩校长私藏的好茶叶，马青青老师没有接，甩着胳膊大咧咧的坐回真皮沙发，沙发表皮从中间立刻凹下去了一大部分，韩校长有些心疼的抚着额头，将纸杯放回办公桌上“不然…..我再申请一个入党积极分子名额”，“两个”，“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还不一定能批下来”，“两个”，“申请两个也不可能都给你们班，这样让其他班主任怎么看”，“两个，都给”，“马青青老师！”韩校长有些愠怒，马老师的大眼睛滴溜溜打转“好啦好啦，校长”马老师从真皮沙发上站了起来，沙发上凹陷的部分在缓慢恢复，“老韩别生气，一个也挺好的！那就给我们一个入党积极分子的名额吧！不许反悔了哦！您给我做班主任那会儿，可是最守信誉的”马老师说完便闪出校长办公室，韩校长蹲在真皮沙发旁，心疼的抚摸着沙发凹下去的地方“这个小马啊……”
“马老师，王工需要您在单子上签字确认，两个摄像头已经安装调试完毕了”，马老师接过单子看了看，随即掏出手机递给刘星，“这个手机拿给王工，手机上也要保证能够看到教室监控画面”，刘星接过手机小跑出教室去找王工，此时正是高三4班跑完早操的间隙，同学们都拥在王卫健身旁领取早餐，“别急别急啊，人人都有，按名单来排队拿”王卫健扎着两条胳膊努力的想分开人群，几个捣蛋的男生吃了自己的早点又去冒领了别人的面包，徐铭一靠在座位上吃着早上自己带来的夹菜饼，喝着王卫健买回来的小米粥，兴致勃勃的看着人生人海的场面。
“啪！啪！啪！”讲桌被马老师拍的震天响，“都给我停下来！”马青青老师奔下讲台拨开人群“你们都干嘛呢！”，王卫健左手提着一袋面包，右手拿着几袋牛奶，桌子上散落着开了馅的包子，牛奶混合着豆浆洒了一地，“你看看你们，都在干嘛呢！”，“王卫健，让你给大家发早点，你在干嘛呢！”，“发……发早点呢”王卫健抖了抖左手的面包袋，马青青老师冲上前一把抓过面包袋，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牛奶混合着豆浆的液体飞溅到众人脸上，徐铭一咀嚼掉嘴里最后一口饼子，匪夷所思的看着马老师。
马老师深呼一口气，问旁边的李木子同学借了张纸巾，擦完手后走回讲台“王卫健，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所有人都回座位”王卫健起身向后排劳动区走去，双眼微红，徐铭一看着王卫健被马老师呵斥，心里丝毫没有畅快感，反而有些憋屈。
“四个小组长，你们是干什么的？就让王卫健一个人在这里发全班几十个人的早点吗？从明天开始，各小组长先负责统计好各自小组的早餐需求，再把这个名单交给王卫健，王卫健每天站在班门口发单子像什么样啊？成何体统！”
“四个组长呢？”台下一片沉寂“四个组长都站起来！”刘星第一个起立，随后是丁嘉欣，李木子，王卫健拿着湿抹布也站在了后排桌子前，“你继续打扫你的卫生！”马老师冲王卫健呵斥“其他小组长都给我听好了！从明天开始，你们不仅要统计各自小组组员的早餐需求，同时还要和王卫健一起去购买”马老师想了想继续说“四个人太多了，每天早上由1位小组长跟随王卫健，你们自己去排班，盯好你们各自小组的早餐，不要有任何遗漏，回到教室后，再由你们4个小组长分发给自己的组员，清楚明白了吗”，“清楚……”四个人有气无力的回答着，“王卫健，今天早餐总共花了多少钱”，王卫健在校服上擦了擦手，快步走回座位掏出书包里的牛皮本“马老师，今天早上总共有32位同学需要早餐，消费总计167元，实收……现在还没有收完…..收了大概一百多”，王卫健攥着一摞皱巴巴的纸币，马老师撅着嘴点点头“好，很好啊，王卫健，你就是这样完成工作，今天早上我给了你200块，收不回来我可要你好看，明天开始按小组分开收钱，钱数不对，王卫健你和各小组长一起承担，都坐吧！”
“最后一件事，学校分配了一个入党积极分子的名额给咱们班，只有一个名额，无性别限制，无职位限制，只要是高三4班的学生，都可以写申请，虽然是自愿申请，但我要求咱们班所有人都必须写，字数3000，情感要真挚，不许应付差事”马老师看见教政治的张老师已经等在教室门口“好了，大家准备一下开始上课吧”随后走下讲台，途径徐铭一的桌子停了下来“中午放学去办公室找我”马老师说完后便从后门离去，徐铭一诧异的看着蒋敏彤“啥事？”蒋敏彤眨眨大眼睛“肯定是好事！”
第三十七章 积极分子
徐铭一是一年级第一批少先队员，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六月，徐铭一和十几个小朋友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由班主任带队前往学校的小礼堂，参加少年先锋队入队仪式，红色的条幅挂在礼堂最上方，红色的地毯包裹着主席台，整个小礼堂都变成了红色，鲜艳又璀璨。
学校领导先行讲话，随后宣布入队仪式开始，进行升国旗奏国歌的一系列常规步骤，随后奏唱了《少年先锋队队歌》，大队辅导老师念出了入选少先队队员的学生名单，徐铭一站在主席台上，小小的身体被聚光灯照的发烫，汗水顺着太阳穴流进眼角，徐铭一半睁着眼睛望着主席台底下还没有入队的其他同年级小同学，一个个炙热的眼神比聚光灯还要强烈，伴随着歌声，高年级的少先队员手捧鲜艳的红领巾走上主席台，徐铭一清楚记得第一次为自己戴上红领巾的短发小姐姐，眉清目秀，声音甜美，白皙的脖颈下是一条鲜艳的红领巾，“别紧张，没事的”，徐铭一揪着裤子口袋，不住地点着头，“那我开始咯”徐铭一望着小姐姐的眼睛，似一湾清澈的泉水，通透，明亮，没有发育的喉结在轻微的蠕动，小姐姐举着红领巾轻轻绕过徐铭一的脖颈，一股沁人的茉莉花香从手掌散发，徐铭一耳根发烫，双脸通红，汗水不住地从额头流下，不知是聚光灯的照射还是内心的紧张，短发小姐姐柔软的双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徐铭一的耳垂，他猛地抖动了一下肩膀，随即又低下头慌乱的攥紧校服裤兜，死命的盯着小姐姐穿的白色运动鞋，白色的鞋尖有一个红点，像落在清泉中的一滴红墨，渐渐散开，直至染红了整片泉水。
当红领巾的两端交叉重叠在一起后，徐铭一知道结束了，小姐姐为他翻下了校服领子，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和其他高年级少先队员走下讲台，徐铭一两腿发软，呼吸急促，此刻他真想仰面躺在这鲜艳的主席台上，但大队辅导老师不同意“全体起立！”老师高声喊道“举起右拳！”，“向队旗宣誓！”，“我宣誓……”
徐铭一的党性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减弱，当年那颗追随红领巾的赤子之心渐渐变得冷淡，曾经的第一批少先队员，到初中变成了第三批共青团员，第一批团员名单出来后，徐铭一向母亲解释说“这一批团员，都是班干部”，第二批共青团员出来后，徐铭一解释说“这一批团员，都是关系户”，第三批团员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母亲才熄灭了即将爆发的怒火，少先队员和共青团员几乎是百分之百会入选，而高中时期的“入党积极分子”则成了百里挑一，到了现在，面对一个入党积极分子的名额，徐铭一早就提不起一丁点兴趣。
玩转着手中的水性笔，在白纸上刮出一道道痕迹，右手臂撑着脑袋，徐铭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神在身旁的蒋敏彤和斜前方的柳昉之间游离，两人都在低头认真写着申请书，徐铭一叹叹气，最近要忙的事情已经让他无暇顾及感情，和柳昉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却始终没有机会去解释和沟通，就在今天中午放学后，马青青老师特意把徐铭一叫到了办公室，详细的向他阐述了两个摄像的操作说明。
“每天中午放学后，你都要来一趟办公室登记前一天到今天的课堂情况，我平时在办公室也会抽空看监控，给你记在这个小本子上”马老师拿出一个黑色硬皮本递给徐铭一，打开封面的第一页，白纸上是马老师的笔迹，“12月29日星期一，第二节语文课，第一组第四排，张翔9点15趴在桌子上睡觉五分钟，9点23睡觉五分钟，9点30睡觉六分钟，9点41睡觉三分钟，9点45睡觉五分***二十四分钟，扣0.5分；第一组，第二排刘东，第三节政治课10点30分交头接耳，扣0.5分.......诸如此类的内容写满了一整页纸，马老师又将徐铭一拉到电脑前，屏幕上两个分割的画面，左半边是教室东北角的摄像头，可以从前方看清同学们，右半边是西南角的摄像头，清楚的呈现出高三4班教室内全貌，因为是午休时间，此刻教室内没有学生，“这样看的不是很清晰”马青青老师操作鼠标挪到下方，弹出了一排菜单栏，“点第一个按钮，+号是放大，-号是缩小”徐铭一看到在马老师点击+号的同时，左边的镜头画面逐渐变大“鼠标拖住画面以后可以随意挪动”画面刚好定在徐铭一的课桌前，同时也可以看到前后三排的画面，“可以再放大一些”前后三排的座位逐渐从画面中消失，徐铭一的课桌逐渐变大，可以看到桌子上铺开的英语试卷，黑色的碳素笔安静的躺在卷子上，“最多就只能放到这么大了，但已经足够看清你们上课的小动作了”徐铭一感到头皮发麻，从今天开始，不，从今天下午开始的每一堂课都会受到如此严密的监视，甚至连课间休息都不会放过，“你现在熟悉一下操作吧，有什么不懂得就可以问我，平时你来看监控的时候我有可能不在”
在回想起那两个摄像头的高清画面后，徐铭一立刻端正了坐姿，阿禾突然从背后戳了戳徐铭一，徐铭一轻轻地偏着脑袋，压着嗓子问“咋啦！”，“这个申请单什么时候交”，“不知道，马老师说越快越好，你写完了交给魏大组长就行”，“可是我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啊”，“嘘！”徐铭一指了指前后两排的摄像头，“这东西还有录音功能？”，徐铭一一愣，教室里的监控只有实时画面，并没有同步录音“没有录音功能，但是动作小一点，别让拍下来了”，阿禾点点头，将手中的申请表递给徐铭一，“我的天！”徐铭一发出一声惊呼，“嘘！”蒋敏彤皱着眉头，徐铭一将手中的纸亮了出来，“哇！”蒋敏彤抢过申请表，看到申请表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深红色铅笔，铅笔尖下面是无数黑色的小人，它们趴在地上，挣扎着，扭曲着，胳膊手臂散落一地，“画的不错啊，等等，可……可这是申请表啊，一人就一张，你是疯了吗！”蒋敏彤举着申请表情绪激动，徐铭一翻了个白眼“不是我的画，我能有这绘画功底吗”，蒋敏彤看了一眼神情自如的阿禾，红着脸将申请表放回阿禾桌上“对不起啊……可这样交上去，马老师会暴走的吧？”，阿禾拿起申请表，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嘴角微微上扬，随后闭上眼睛，仰起脖子，手指有节奏的在申请表上敲打，这是徐铭一第一次看到阿禾有这样的神态，也是最后一次，直到高考完的那天下午，他回想起今天此时此刻的阿禾，才更加明白，一切选择，都是源自内心。
第三十八章 一场大会
徐铭一最终还是没能拦住阿禾上交那张漫画版的入党积极分子申请表，马老师也不出所有人意外的在办公室暴跳如雷，不仅如此，全体班委们在晚自习下课后均被召集到了办公室，高三4班第一次正式班务会议在紧张的气氛下展开，会议主题是“批判余禾同学在申请表上胡写乱画的恶劣行为”。
晚上8点28分，各任课老师们已经下班回家，其它高三年级教室也陆续黑灯，高三年级办公室很亮也很热闹，徐铭一坐在马青青老师对面，低头在笔记本上做着会议记录摘要，刘星、李木子、丁嘉欣三个小组长和英语课代表蒋敏彤、语文课代表柳昉分站在马老师左右手边，众人形成了一个半弧形，弧形的中心点上站立着两个人，左边是阿禾，右边是王卫健。
“说话啊！”马老师厉声呵斥，“马老师......是我工作不到位，我在收表格的时候没有仔细检查......”王卫健眼眶红润，“没有让你说！余禾！你说，为什么要画这个东西！”马老师将表格甩向阿禾，但纸张自身重量不够，并没有砸中阿禾，忽忽悠悠的飘到了地上，徐铭一捡起申请表，放回办公桌上，抬眼想对阿禾使一个眼色，但阿禾始终自顾自的低着头，闭起眼睛，仿佛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圣诞节送礼物事件过去了还不到一周，再次以身试法，徐铭一希望自己是孙悟空，可以变成一只小蜜蜂，钻进阿禾的耳朵，看看他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
今天下午看到那张漫画版的申请表后，徐铭一和蒋敏彤使出浑身解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哭着喊着叫着，都没有拦下阿禾和他的那张漫画申请表，徐铭一立刻启动第二计划，在第一时间向小组长王卫健展示出了余禾这张申请表上的漫画内容，王卫健手指狠狠的点在申请表上，故作严肃“这件事情非同寻常，必须立刻向马老师汇报！”，徐铭一眨眨眼睛，脑袋发懵“你这是破译了什么暴恐活动的机要文件吗？为什么要向马老师做汇报？”，“你不懂啊，老徐！这不是一张普通的表格啊，这是党员，积极分子，申请表”王卫建吐沫星子飞溅“这件事情已经不在你我掌控范围之内了！”王卫健说完便飞奔出教室，留下徐铭一在原地发愣，“这孙子，是不是谍战剧看多了啊？”彼时的王卫健只惦记着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为小组长的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同样会受到连带责任，这就是历史课本上讲过商鞅变法的“连坐制”啊。
“王卫健，你作为第四组小组长，负有很大的直接责任，如果这张申请表递到了政教处！你知道会对我们班造成多大的影响吗！”，“各位班委，你们说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马老师喘着粗气，显然气愤到了极点，徐铭一放下手中的笔，望向众人，蒋敏彤轻轻的向徐铭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柳昉靠着窗子边，双唇轻微抖动，手里攥着一张卡片，大概是在背诵课文或者单词，李木子的目光指向阿禾，同情、遗憾、不解，夹杂着各种复杂情绪，徐铭一隐约感觉李木子对阿禾的感情或许不是很简单，旁边丁嘉欣偏着脑袋看向窗外，刘星则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大家一阵沉默，“没人说话吗？”马老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磨砂杯中的热水看向阿禾，“余禾，上次圣诞节后，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记得吗”，蒋敏彤瞬间红了脸，阿禾那个圣诞节的画像画的正是蒋敏彤，阿禾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反应，“余禾！”马老师将水杯狠狠地摔在桌上，茶水溅了一地
“咳......马老师”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刘星身上，除了阿禾，刘星继续说“马老师，您先消消气，我认为这件事情实际上已经遏制在了摇篮里，没有扩大影响，我相信余禾同学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王卫健同学身为组长，是在第一时间将这张申请表交到了您这里，他也是急着向您做汇报，所以才对这张申请表的内容有些疏忽”，“不是故意？莫非是有人逼迫他这样画的？王卫健，是你吗？”王卫健睁大眼睛，不住地摇着头，“那是徐铭一吗？”马青青老师转向坐在对面的徐铭一，徐铭一微微摇头“很好，那看来没有人逼迫余禾这样做，所以刘星同学，你凭什么认为他”马老师抬起胳膊，食指中指并拢对向徐铭一“不是故意的呢？”，刘星用手掌抹了一把鬓角沁出的汗水，推推眼镜腿，出于好心想帮阿禾，王卫健解围，现在却把自己也带进了坑里，刘星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马老师的质询。
“哼”马老师冷笑一声“你们啊”马老师食指和中指黏在一起，掠过在站在座的每一位班委，“在说话做事前，要想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徐铭一心中不满，马老师这是抛出了阶级关系，想以班主任的身份来压制大家，“你们是高三4班的班委，说话之前请你们动动脑子，说出来的话，自己要负责任”马青青老师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小口热水，“余禾，这一周的学习积分扣20分，回去写5000字说明书，明天一早上交，打扫一个月室外环境区卫生，王卫健，同样写一篇5000字说明书，这次先不扣你的积分，但是要打扫一个半月环境区卫生，其他班委引以为戒”
“马老师”李木子向前一步站了出来“马老师，我认为这个处罚力度有些过重了”
徐铭一眨眨眼睛，惊讶之余，一股打心底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在李木子站出来之前，在这个班委会开始之前，徐铭一一直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在散会之后和马老师说明今天的事情，但李木子显然等不到散会，她采取了更直接果敢的方式，这很让大家惊讶，因为不符合她的性格，或者说是不符合大家对李木子的固有印象。
李木子一直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似乎在她眼里从来都只有成绩，对于一切的班务活动都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但在马青青老师来到高三4班后，一切都有了些变化，徐铭一直到毕业后才知道在那次选拔小组长之前，马老师私底下专门和李木子进行过一次对话，对话的内容围绕着“性格、能力、学习、高中、大学”而展开，选择做小组长，更重要的一点是李木子发现现在的高三4班班委，有着很强的“曝光率”，一点点与爱情有关并带着虚荣心的小嫩芽开始在心底生长，于是便答应马老师接受了小组长职务。余禾作为高三4班最沉默寡言的一名学生，从来也不被人所重视，李木子除了学习优秀，在每次成绩排名出来会被大家关注之外，同样也像阿禾一样是班里的沉默份子，我们会看到聚光灯下的人，而聚光灯以外的人们只能互相观瞧。李木子就从聚光灯之外的余禾身上看到了一种坚韧的态度，她知道余禾喜欢画画，她也清楚余禾对自己闺蜜蒋敏彤的感觉，她更明白余禾对待爱好和感情时有一种超乎常人的专注态度，能够做到敢爱敢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要说不，虽然她与阿禾之间的这种感情还没有得到升华，也远谈不上恋爱，但这些已经足够驱使她在此刻站出来，为阿禾做一些解释。
第三十九章 一份名单
马青青老师眯着眼睛，右手轻轻抚摸着黑色磨砂水杯，“你说说看”，李木子红着小脸，双手紧紧攥着校服下摆，深呼一口气“马老师，我们现在距离高考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如果此时再把精力分散出来放在打扫教室卫生这件事情上，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但并不是说同学们不需要去维护好环境卫生，而是应该搞清楚现在哪一件事最重要，所以我认为可以让余禾同学罚抄古诗词或者罚抄单词，这样更有意义，而且我……”，“我可以负责对余禾同学监督检查……”，马老师继续抚摸着水杯，陷入了沉思中，“参考李木子同学的建议，两个人打扫环境区卫生的时间减半，余禾，两周，王卫健，三周，同时罚抄必修一到必修三的所有必备古诗词，罚抄高考高频英语单词100个，每个单词10遍，这些具体由语文课代表柳昉和英语课代表蒋敏彤负责批改，李木子负责监督和检查”，李木子紧攥的双手渐渐放松，徐铭一也轻轻地喘了一口气，但本次批斗大会的主人公阿禾同学，依旧低着头，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众人今晚之所以开班会并不是因为自己涂写了入党积极分子申请表，大家不过是聚在一起讨论宵夜吃什么，李木子刚才也只是针对羊肉串或者烤面筋的优缺点做了一番论述罢了。
“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马老师盖上杯盖，众人不语“好，如果没什么问题，余禾，你先回去吧”，阿禾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睁开双眼，马青青老师眉毛微挑，语气加重“还有什么事情吗？！”，徐铭一见状立刻上前搂过阿禾，“马老师，我身为纪律委员，有责任和义务向余禾同学再重点强调一下班级纪律性问题”说完便搂着阿禾溜出了教室。
除了高三年级办公室，此刻的小白楼已经完全沉浸在漆黑之中，徐铭一把阿禾拽到看不见高三小白楼的地方才松开了手，阿禾抖抖双肩上的书包，“没事，我回家了”声音出奇的平静，徐铭一没好气的说“今天晚上要不是李木子帮你说了说话，您老从明天开始就一直打扫卫生去吧，也就甭参加高考了”，阿禾撇撇嘴“问题不大，我走了啊”，徐铭一苦笑着摇摇头，对于阿禾，他似乎越来越难懂。
回到办公室后，徐铭一发现“半弧形”的人墙消失了，大家分散的坐在办公室内，王卫健也不再被罚站，孤零零的坐在边角落位置上，马青青老师挥手示意徐铭一坐下，徐铭一暗暗叹气，心想今天这班委会又要开个没完了。
待徐铭一入座后，马青青老师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说“小饭桌的人员名单会优先从班委里考虑，蒋敏彤没有问题，丁嘉欣也去”，丁嘉欣摇摇手“马老师，我家里不算很远，小饭桌的这个机会就留给其他同学吧”，马老师有些失望的说“哎，你们这些孩子，不懂啊，小饭桌不仅仅是为你们大家提供午休的地方，这里将会成为一个高三4班的精英学生集合地”，徐铭一想到贴在班里的那副标语“吃得苦中苦，方为精中英”，心中冷笑，颇感不屑，难不成这小饭桌的米饭还被做成精英米饭了，吃的是精英饭？喝的是精英水？睡的是精英床？呸！
“这样吧，四个小组长，必须去小饭桌，同时你们还要各自挑选一名组员加入，学习成绩优先考虑，明天早上你们把名单报给我”，“马老师……我本身就是在学校住校的，中午都是在食堂吃饭，然后直接去宿舍午休”刘星尴尬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说的话都白说了吗？让你们小组长去小饭桌，和你们家里的远近没有关系，和你们是不是住宿舍也没有关系！你们要在班里带起一种氛围啊，要有一股凝聚力，明白了吗？不用担心有什么别的问题，我会直接给你宿管打电话说明情况”
“我明白！马老师！”王卫健从角落里站了出来“马老师，我同意您的观点，只有我们班委带头起一个表率作用，才能形成一个积极上进的良好氛围，然后带动其他同学，一起好好学习，遵守纪律，嗯….”徐铭一感到有些好笑，王卫健显然还想再多说点什么，马老师拍拍手“好啊，王卫健同学说的很好，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吗，虽然王卫健同学今天犯了一点错误，但是他能很快的意识到问题，这样的班委才是好班委”，王卫健满面红光的站在那里，胸前仿佛挂了一朵大红花，女生们自顾自的低头看着单词卡，刘星则在认真的擦拭眼镜片，没有人关心王卫健的表决心发言，马青青老师则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最后一件事情，入党积极分子，很关键，名额呢，只有一个，需要明确的一点，我是私底下和大家这样说，一定要保密，这个名额我只会从在座的各位班委中选出，所以我再一人发一份新的表格，你们回去修改一下申请表，重新誊写，这次一定要更加认真，柳昉过来发一下表格”，徐铭一捧着空白表格，心中无限惆怅，难道一个入党积极分子，还要搞得如此复杂，只从班委中选择，让大家一起陪跑。
“表格拿到后就各自回家吧，把办公室的椅子都回复原位，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众人陆续起身收拾桌椅，“徐铭一和柳昉先留一下”，原本松懈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徐铭一咯噔一下，心跳瞬间的停止，柳昉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扶着椅子的手立刻僵硬住，“你们怎么了？该回家的抓紧回家啊”马青青老师不知大家为何有这样的反应，“马老师，今天挺晚的了，柳昉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吧…..”蒋敏彤试探性的询问，“嗯？你和柳昉回家顺路吗？”，“顺路啊！当然顺路了！”蒋敏彤两眼放光，“那你在门口等一下柳昉，其他人抓紧走吧”，蒋敏彤出门前冲着徐铭一眨了眨眼睛，徐铭一解下系在脖子上的围巾，咽了咽卡在喉咙的口水，眼神始终在马老师和柳昉身上来回漂移，柳昉脸色苍白，拎着书包站立在马老师身旁。
马老师收拾好自己的双肩包，微笑着面对徐铭一和柳昉，目光十分和善，这多少让徐铭一有些不安，“老师把你们两个人留下来，没有别的意思，实际上除了你们两个人，其他班委都被安排去了小饭桌……”，徐铭一抚了抚额头，心想原来就是说这个事情，柳昉偷偷撇了一眼徐铭一，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这是近几天为数不多的眼神接触，徐铭一突然有一种冲动，他很想上去牵起柳昉小手然后大吼道“走，我们回家，不要听这个老女人废话”，但是徐铭一又在下一秒想到了蒋敏彤还在门口等着他，不，准确的说是在等着他和柳昉。
第四十章 三人行
“冬天的晚上好冷哦”
“哎呀，手手也好冷呢”
“啊，一铭呀，你看柳昉，冻的把手都揣在兜里了，你快给人家暖暖手啊”
“哇！你们俩能不能走慢一点”
蒋敏彤努力跟在身后，脚步不停，嘴也不停，徐铭一走在左前方，柳昉在右前方，三个人呈一个等边三角形的站位，一股寒意逐渐笼罩在三个人的上空。
“一铭，一铭，你每天都是这样送柳昉回家的吗？”
“上次送是什么时候了啊？”
“不耽误学习时间吗？日积月累下来，这个时间能做多少道练习题啊？”
“吱”的一声，徐铭一捏住车把停了下来，因为前面的柳昉先停住了脚步，似一座冰雕直挺挺的矗立在原地，蒋敏彤甩甩棉帽上搭下来的两个毛绒球，一脸天真无邪的说“怎么？你们不回家了吗？大冷天的......你不会是想要一铭抱抱再走吧，是抱抱走，还是抱着走，背着走也行，那个话怎么说来着，什么背什么”，徐铭一回头怒视蒋敏彤，蒋敏彤翻翻眼睛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你，先回家吧”柳昉的声音从前方飘来，裹挟着细小的冰刺“不用送我回家”，扎在徐铭一的心口，柳昉说完便继续向前走去，“装什么啊！想被送回家就直说啊”蒋敏彤扯着嗓子大吼，“行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徐铭一忍不住冲蒋敏彤咆哮，蒋敏彤冷冷的撇撇嘴，摘下手套拍了拍手，“好啊，好的很，维护你的女朋友，前两天圣诞节，是谁在学校门口可怜巴巴的吃着红薯，吃着我买的红薯啊，是谁连圣诞节礼物都送不出去的啊？是谁把那个破烂礼物扔在了台阶上的啊，你们言情剧看多了吧”，徐铭一咬着后槽牙，又羞又恼，蒋敏彤向徐铭一身前走了几步，语带讽刺的对徐铭一说“你瞧你自作多情的样，人家根本不愿意理你好吗”，柳昉的脚步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那些扎在心头的小冰刺越来越深，一点点浸入内心，徐铭一摇摇头，攥了攥拳头，推着自行车追上去，心中又腾起一股希望的火焰，试图融化那些小冰刺，“唉，没出息的家伙”蒋敏彤嘟囔了一句后也小跑着跟了上去，但这次没有跟的很近，刻意拉开了与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不是我让她跟过来的”，“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徐铭一急得满头大汗，一簇簇白烟冒着热气从头上升起，仿佛羽化登仙的圣人，“你理理我啊.....你......”，“吱”徐铭一又一次条件反射的捏住车把，脖颈僵硬，眨了眨眼睛，回头看着突然停在原地的柳昉，“嗯......嗯？”，柳昉藏在围脖后的双眸有些黯淡“徐铭一，你还是不明白吗”，“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多长时间吗？”，这句话的语气很像马青青老师，徐铭一不喜欢听“我知道的”他的回答很平静，“那你是不是答应过我，要好好学习，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徐铭一认可这话的道理，但他记不清自己有没有真的这样答应过柳昉，“好像……是的吧”，柳昉微微蹙眉，“对！我答应过你的！”徐铭一换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回答，那双暗淡的双眸闪烁着点点光亮，“你还记得要和我一起考到北京吗？一起去北京师范大学吗”，蒋敏彤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冲两人说“北京啊？北京有什么好？人多，车多，房价高，我看电视上说空气还不太好，好像有什么雾什么的”，“你能先回家吗？”徐铭一偏着脑袋没好气的说，“我不，你管得着我吗，你们聊你们的啊，你管我回不回家呢？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我今天不回了，就是不回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徐铭一无奈的看着柳昉，柳昉伸出手扯了扯围巾，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抱住了徐铭一。
徐铭一已经发育的喉结在上下跳动，右臂僵硬的伸在空中，扶着自行车的左手慢慢松开车把，蓝黑相间的捷安特ATX777应声倒地，“呀！”柳昉松开双臂想蹲下扶起自行车，“没事”徐铭一的声音很轻，原本僵硬的双臂逐渐适应了现在情况，环抱着柳昉，越来越用力，柳昉红着脸埋进徐铭一的肩膀。
蒋敏彤呆立在两人身后，脸色煞白，似一张纯白色的面膜敷在脸上，只露出两片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双如黑洞般黯淡幽深的眼睛映出眼前拥抱的两个人，徐铭一只和那双眼睛对视一秒便慌张的移开，一丝愧疚之情从心中掠过，随即又被他狠心的挥走，徐铭一紧了紧双臂，此刻他只想抱着柳昉，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了。
柳昉发间淡淡的香味让徐铭一有些眩晕，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停滞，徐铭一和柳昉依旧紧紧地抱在一起，蒋敏彤仍旧像一尊守护爱情的神像，矗立在一米开外，寒风拂过蒋敏彤的脸庞，有泪滑落，微凉。
“我......我以后还能送你回家吗？”徐铭一率先打破了凝固的时间结界，“傻瓜......”柳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嗔怪，声音很轻，却也足够让身后的蒋敏彤清楚听到，“不要再送我回家了，你每天到家都挺晚的了......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回家吃饭学习”，“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送你回去后我就快快的骑自行车回家”，徐铭一轻轻松开双臂，但依旧是环绕姿势，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柳昉，“可以吗”，柳昉红着脸不好意思抬头，“可以是可以，但……”柳昉挪挪脚步，轻微的向后方偏了偏脑袋，“但是马老师现在大力整治班务，你我又是班委，如果让马老师知道我们两个人......”，“不会啊，她怎么会知道？知道咱俩事情的也不过几个人”，柳昉又轻微的往后挪动了身子，徐铭一醒悟过来，抬头看着蒋敏彤，然而蒋敏彤并不给徐铭一任何张嘴的机会，“说什么呢！你们俩说什么呢！柳昉，你什么意思啊！难道我会闲到无聊去马老师那里告发你们两个？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徐铭一微微蹙眉，语气极其生硬“少说两句吧”，蒋敏彤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路灯下，脸色更显苍白，眼眶红润，泪光在闪烁，映出了对面冷漠的徐铭一，柳昉缩在徐铭一怀中没有转身，在她感觉到徐铭一想要抽走双臂的时候便抱的更紧了一些，三个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直到柳昉轻声说“我们回家吧”，回家？回谁家？回你家还是回我家，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徐铭一松开柳昉的肩膀，揉搓了一下冻僵的鼻子“好，那我们走吧”，徐铭一扶起自行车，左臂被柳昉挽在怀里，两个人慢慢向前走去，只留下蒋敏彤一个人。
泪水终于在徐铭一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从眼眶中涌出，在冰凉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温暖的泪痕，蒋敏彤抬头看着路灯，她想起QQ空间那句很非主流的话，“每当我想流泪的时候就抬头仰望星空，这样眼泪就不会留下来”，迎着刺目的灯光她感到有细小的颗粒掉落在脸上，蒋敏彤慢慢闭上眼睛，年末的最后一场雪，还是来了。
第四十一章大雪纷飞
大雪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将整座城市“洗白”，环卫工人们很早就要出来开始清扫路面，厚厚的积雪被堆积在树坑，然而柏油马路表面依旧有一层薄薄的浮冰。
徐铭一起的和环卫工人们一样早，小心翼翼的掌控着自行车把，一点也不敢捏刹车，在十字路口需要停车的地方只能用双脚摩擦地面增加阻力来减速。他昨天晚上睡得不好，一个不是噩梦的梦抽走了他半管活力，他梦见自己坐在高三4班的教室里，旁边是蒋敏彤，前面坐的是柳昉，而马老师则站在讲台，三个人一言不发，都低头看着各自手中的课本，徐铭一感到有些心慌，他小声呼唤蒋敏彤，没有反应，于是他又戳了戳前面坐着的柳昉，也没有反应，就在现实中的徐铭一辗转反侧快要清醒的时候，马老师一句话又将这个梦继续下去“徐铭一，下课来一趟办公室”，在这之后蒋敏彤也突然开口“一铭，一铭，一铭”，柳昉也回头对着徐铭一说“你以后不要送我回家了，我不想见到你”，马老师提高了音量，“徐铭一！下课来一趟办公室！”，“一铭！一铭！一铭！”，“你以后不要送我回家了！我不想见到你！”，“徐铭一！徐铭一.......”徐铭一从梦中醒来之后发现睡衣完全湿透，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被捞了起来。
在艰难的骑到学校后，徐铭一的右腿已经冻到麻木，他紧紧地贴着教室的暖气片，隔着校服裤揉搓着小腿，才逐渐恢复了知觉。在接到马老师的特别要求后，四个小组长比平时到的都早，拿着笔和纸在询问各自小组同学的早餐要求。
“哎，老徐，我昨天自己补了55元啊！55元！”王卫健甩着本子哭丧着脸，“那不挺正常，反正王公子有的是钱”徐铭一拿出放在双肩包里的热牛奶暖手，“话说，昨天马老师把你和柳昉留下来说什么了”王卫健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八卦的问题，“你认真干工作，把钱算清楚，小心马老师今天让你补555元”，“让一下！”，王卫健转身看到穿着纯黑色羽绒服的蒋敏彤站在自己面前，没有露出大白牙，也没有高声呼喊“一铭”，“请，让一下”蒋敏彤的声音很轻，很静，如白雪落在地面一般，但累积的雪花多了，便会变得很沉重。
王卫健坐在徐铭一旁，尴尬的抓了抓头发，看着同样尴尬的徐铭一，面向蒋敏彤，双手做安抚状“好......好的”起身给蒋敏彤挪出座位“我......啊，对，彤彤你想吃什么早点呀？我给你记下来”，“不吃”，“面包？”，“不吃”，“牛奶？”，“不吃”，“山东杂粮煎饼果子？”，“滚”，“好，走了”王卫健临走时还不忘冲着徐铭一撇撇嘴，意思这姑娘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徐铭一咬着下嘴唇，在心中叹了口气。
马青青老师对于同学们上交的入党积极分子申请书十分满意，于是在中午放学后的半个小时内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演讲比赛，马老师让每位班委以及部分同学高声朗读了自己的入党积极分子申请书。而蒋敏彤的反常情绪一直带到了讲台上，在她板着脸读完自己的申请书后，马青青老师一句玩笑话“我们这位小同志是被迫参加革命的吗”差点让蒋敏彤泪洒讲台，泪水在眼眶中足足憋了30秒，蒋敏彤才调整好状态，硬生生的走下讲台，然而回到座位上不到30秒后便埋头痛哭，前后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完成了一次情绪的宣泄，前排同学纷纷转头看向徐铭一这边，徐铭一在桌子下拽了拽蒋敏彤的衣服，希望她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蒋敏彤猛的抬起胳膊，带着哭腔大喊“别动我！”，说完又把头埋了起来，徐铭一红着脸不知所措，他看见柳昉冷冷的看了一眼蒋敏彤，随后带着嘲讽的微笑回过了头。
“下一个同学继续上去演讲”众人的目光从蒋敏彤身上转移到马青青老师身上，徐铭一很疑惑马老师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继续演讲，蒋敏彤在听到马老师这句话后哭声渐小，“别愣着啊，抓紧时间，该谁了？徐铭一吗”，徐铭一摊摊手，指着趴在桌子上的蒋敏彤，意思自己现在没办法出去，马青青老师翻了个白眼“还有谁没上去，柳昉，柳昉，抓紧时间”柳昉拿起课桌上的申请表，缓步走上讲台，面色红润，情绪高昂“尊敬的党组织......”，“呜哇......”蒋敏彤哭声骤起，柳昉顿了顿，神色不变，继续朗读“我是高三4班一名普通的学生”，“呜哇！呜哇！”台下蒋敏彤哭声越来越大，台上柳昉也提高了音量，“在我心中！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先进！和光荣的！政治组织！”，“呜哇！呜哇！”，马青青老师背着双手站在教室后方，既没有询问蒋敏彤为何哭泣，也没有让柳昉停止演讲，停了一个上午的雪又下了起来，环卫工人们又要开始辛苦了。
“说吧，什么原因”
“没事，马老师，高三太累，压力特别大，想要发泄一下情绪”马老师眉头渐渐舒展，语气变得温和许多“仅仅是这个原因吗”，蒋敏彤坐在马青青老师对面自己的座位上，认真的点了点头，马老师当时的关注点只放放在了“高三”上，在马老师看来，高三的学习压力，确实能让一个孩子感到巨大的精神压力，因此她忽略了在高三这个大熔炉之下，每个个体的性格差异，而蒋敏彤这样一个开朗活泼的乐天派女生，在何种情况下会在全班面前痛哭流涕，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高考压力吗，马老师并没有意识到在高三4班逐渐蔓延开的早恋现象，但当她发现到这个问题后，便以雷霆之势将早恋问题纷纷扼杀。
徐铭一此刻正在高三年级办公室，透过摄像头的监控画面密切的注视着这次谈心谈话，徐铭一有些心虚，他最清楚蒋敏彤情绪崩溃的原因，他现在最担心自己和柳昉的地下恋情会被蒋敏彤揭发，虽然只能看到蒋敏彤的背影，但在仔细观察马老师的神情后，徐铭一才略微有些心安，他确定这次谈心可能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老师知道，高三很辛苦，压力会很大，但不仅仅是你蒋敏彤一个人的压力大，大家的压力都很大，难道现在高三4班学习成绩最差的张良同学，他就没有压力了吗？”
“马老师，那您刚才为什么没有安抚蒋敏彤，还要继续让大家做演讲呢”王芸芸站在蒋敏彤身后，吐了吐舌头，为了稳定一下蒋敏彤的情绪，马青青老师特意把蒋敏彤的好闺蜜王芸芸也留下来，“女孩子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哭一下，偶尔发泄一下也是可以的，但正如老师刚才所讲，高三这个时候，大家都有压力，所以你们要开始学会自我调整......”
马老师沉思了一会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看来高三学生心理问题还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我应该联系一下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可以专门成立一个高三心理咨询室”，“马老师......”王芸芸举起小手“马老师，打断一下您的思路，咱们学校现在有心理咨询室，我上次还去过一次”，马老师微微点头“没错，现在学校是有一个心理咨询室，但我希望能够成立一个高三心理咨询室，或者说是专属于咱们高三4班的心理咨询室”
第四十二章 你心理有病I
“马老师中午没说你什么吧......”徐铭一怯怯的缩在座位上，小心翼翼的看着身旁一脸严肃的蒋敏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就是建议一下你啊，咱们以后能不能别在教室里哭了”，蒋敏彤缓缓的看向徐铭一，神情冷漠到了极致，她看着徐铭一，是那个从早到晚坐在自己身旁的同桌，是那个自己亲切呼喊一铭的同桌吗，此刻面对的仿佛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人，“怎么了？我给你丢人了吗？”蒋敏彤这句话有些许哽咽，场间气氛跌到冰谷，徐铭一红着脸，反复揉搓双手“我......这是在替你考虑”声音低到自己都听不清，“替我考虑？既然你选择和她在一起，那么就祝你们幸福吧”，徐铭一微微一愣，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尴尬的翻了翻英语单词本，随后慢慢推开窗户，午后的空气依旧冰凉，他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蒋敏彤刚才说的话，祝福我们？这句话有些非主流，不知道临近高考的蒋敏彤是不是又沉迷某一部爱情偶像剧中，自己是出于好心，想让蒋敏彤在这个阶段保持一颗平稳的心态，情绪上不要有大的波动，但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对蒋敏彤有着不小的心灵创伤，徐铭一把感情这件事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
“我......我有过选择吗？”徐铭一小声嘀咕一句，蒋敏彤冷哼一声没有再做理会，翻开课本自言自语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咦？这是《孔雀东南飞》吗？我记得这篇不是高频考点，高考好像不会考这一篇的默写吧......”徐铭一偷眼观瞧蒋敏彤，蒋敏彤继续喃喃自语“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嗯嗯”徐铭一点头“《锦瑟》是要考的，惘然这两个字一定要写对，是竖心旁的惘，不能写成......”，“啪！”蒋敏彤猛的把书本扣在桌子上，对着徐铭一厉声呵斥“你能不能小点声！别人不背书了吗！”，此时正是午读前的闲散时间，已经有不少同学坐在教室里，众人纷纷寻着蒋敏彤的声音望了过来，这里从早到晚都是新闻风暴的中心。徐铭一心中窝着一股火，却又没办法发泄出来，只能默默地自己背课文，今天午读就要默写《琵琶行》。
“彤彤，别生气”李木子站在蒋敏彤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以示安慰，蒋敏彤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没事，我没事，木子，你快回去背课文吧，待会马老师要默写呢”，“我......我来看看你，顺便检查一下余禾的罚抄情况”，阿禾正在看书，听到李木子在叫自己，眼皮微微一颤，徐铭一想起来昨天马老师将李木子安排为阿禾的“私人辅导老师”，或者说这是李木子自己申请来的职务，这一声“余禾”可能是自高三4班建成以来，第一次从李木子嘴里喊出这个名字“余禾，默写准备的怎么样了”，蒋敏彤抿着嘴一副怪样“哎呀哎呀，好认真哦，好贴心哦”，李木子有些不好意思，余禾轻轻的点了点头“背会了”，徐铭一很意外，没有想到阿禾会对李木子做出语言上的回应，“今天的默写没有问题吧”，阿禾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颊憋得通红“我......我出去给你背一下吧，教室里太吵了”，李木子也愣了愣神，蒋敏彤忙接话“好呀，好呀，你们快去”说着便把李木子往门口推去，于是李木子和阿禾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徐铭一龇着牙和蒋敏彤对视了一眼，蒋敏彤翻了个白眼继续看自己的课本“看看别人，再看看我自己，可怜，可悲，哎”，徐铭一收敛表情，不敢再和蒋敏彤对视，平时的语文古诗词默写还有蒋敏彤做辅助，虽然徐铭一偶尔也会打一个小抄偷看两眼，但对于作弊这种行为，他一直都很鄙夷，在徐铭一看来，偷看两眼小抄和拿出课本全文抄写，是不一样的两件事情，全抄拿了满分也毫无意义，但部分抄，只要能够合格过关，就会免去很多后续的麻烦，这样也不能完全算作弊。可今天没有提前打好小抄，蒋敏彤一直在低头自己默写，平时摊开的默写纸，也被捂得严严实实，徐铭一也不方便回身询问阿禾。
徐铭一抠着额头上的痘痘，勉强默写到“犹抱琵琶半遮面”便卡住了，只能记起“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这两段中间的内容怎么也想不起来，古诗文默写就是这样，想不起来的时候一句都想不起来，但只要有一个开头字的提示“转轴”，就会很快的想起来“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但前提是有认真背过课文，对于没有背过课文的同学来讲，即便是站在他面前把《琵琶行》全文读一遍，他也写不出来。
马青青老师游走在教室各处，时刻堤防着作弊的学生，教室东北角和西南角的两个摄像头闪烁着红点，同时记录着下方学生的一举一动，高三4班这两个摄像头，在各任课老师中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以数学课李老师为代表的几位老师甚至提出了只要摄像头不拆，就不在高三4班进行讲课，最终是韩校长出面，才平息了这次小争端，但李老师还是强烈要求在她的数学课上，关闭前后两个摄像头，李老师对马老师说“如果你在家生活的时候，也允许有摄像头存在，那你就打开，否则，请在我的课上关闭”
“还有5分钟，抓紧时间”马老师正好站在徐铭一桌子旁，原本就默写不出来的徐铭一更加紧张，抹不开面子问蒋敏彤，这次的默写肯定要不合格，“小组长下来开始收默写纸”，徐铭一将默写纸交给王卫健后软软的靠在了墙上，“啧，老徐，你这个恐怕过不了吧”王卫健甩着徐铭一的默写单，“走走走走走”徐铭一不乐意的挥挥手，气愤的翻开语文课本，心情极差，搞不好这周五又会被请家长了。
小组长们将收齐的默写纸交给了马老师，马老师又将默写纸放在柳昉桌子上，“以后语文默写，交给柳昉，英语单词默写交给蒋敏彤，嗯......”马老师一阵沉吟“文综和数学有需要默写的吗？刘星？王卫健！”，“马老师，数学有公式可以默写”王卫健开心的提示马老师，引起班里一阵不满的躁动，“文综都是知识点，需要自己理解性记忆，发散性做题，没有需要死记硬背的内容”刘星做完解释后，不少同学纷纷表示同意，“文综哪一部分内容最容易拉开差距？”马青青老师询问同学们，“选择题吧”，“论述题！”，“都容易拉开差距！”马老师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刘星，你今天晚自习前去一趟办公室，我再通知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将在咱们高三4班设立一个心理咨询室”马老师撇了一眼窗户外边一位穿白衬衣戴黑框眼镜梳中分头的年轻男人“王卫健，你去把门口的夏主任请进来”
马青青老师口中的夏主任，是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辅导中心主任，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心理学专业，无奈大部分人们一直都不愿直视自己的内心问题，心理工作室开了两年便无法维持运营，回到自己的母校，或甘心或不甘心的做了一名心理辅导老师。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是一个可以“媲美”校医室的地方，校医会问你哪里不舒服，开点药，实在不行就去医院吧，学校心理咨询室的老师一般不会关心你有什么心理问题，在他们眼里，只要你早点休息睡一觉，一切就都好了。
“现在先让夏主任给大家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吧”，台下掌声稀稀拉拉，马老师微笑示意夏老师上台“感谢马老师，我们两个人是高中时候的同窗，现在的同事，嗯，各位同学们好，我叫夏阳，是咱们学校的心理辅导主任，我估计很多同学都不清楚学校心理咨询室在哪，其实就在主教学楼一楼西北角，有挂牌，我建议大家在毕业前能够把学校每个地方都走一走，也许你们毕业后都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学校了”话到此处略有些感伤“言归正传，我这次受马老师邀请，专门在高三4班设置这样一个心理咨询室，目的就是为高三4班在座的各位同学，提供心理疏导，有同学会问，学校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咨询室，为什么还要在高三4班设置呢”夏主任笑了笑“私底下和大家说哦，因为我和马青青老师的个人感情......”不怀好意的停顿让马老师脸颊微红，挑着眉毛瞪向夏主任，夏主任干咳一声继续说“鉴于我和马老师这么多年的同学情谊，这么多年的同事情分，这次是专门为高三4班成立的心理咨询室，今天是星期......”，“星期二”马老师提醒，“嗯，以后每周四，我会把办公室临时挪到咱们高三教学楼二楼最东边的一间空教室，任何同学有任何问题在任何时间都可以过去找我，但我有时候可能会临时有事，办公室门口有一个黄色的小信箱，大家可以给我留言，现在需要大家做一份心理测试题，我会为每位同学建立一个档案”，夏主任的心理测试题交给了每个组的小组长，小组长下发到组员手中，马老师接着补充“同学们，这就相当于给大家挂了一个长期的心理专家号，你们要珍惜这样的机会，每周四，只要有时间，都可以去找夏主任，但大家一定要保密，也不允许有外班的学生去楼上找夏主任，夏主任，这个测试题什么时候要？”，“最好就现在吧”，“行，同学们抓紧时间做一下测试题，然后交给小组长”
徐铭一还沉浸在默写不合格以及和蒋敏彤闹别扭的情绪中，对于心理辅导这种事情提不起一点兴趣，虽然夏主任是知名心理学专业出身，但毕竟是马老师的同窗同事，能否保证诉说的秘密不会泄露呢，再说在找夏老师的时间段，难免会遇到同班的其他同学，狭窄的走廊，昏暗的灯光，互相打个招呼，尴尬又难堪，徐铭一不禁有些歪想法，可见找心理医生这种事情还是有点风险。
第四十三章 你心理有病II
“老徐，你今天的默写恐怕不能合格吧”王卫健拿着用麻杆编织的扫把奋力的清扫着积雪，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已经覆盖了整个高三4班环境区，王卫健和阿禾因为入党积极分子申请书的事情被马老师罚扫半个月环境区卫生。
徐铭一站在王卫健扫起来的雪堆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不好说，应该还可以吧”这话说的很是轻快，“现在所有地方都会被纳入个人积分考核，也会影响到小组的总体成绩”，雪堆被徐铭一踏平，他走下来站在原地跺了跺脚“我自己的事，我会比你更操心”，“我现在是以小组长的身份和你说话！”王卫健很不满意徐铭一的态度，“哈？”徐铭一歪着头不屑的看了一眼王卫健“狗屁的小组长”徐铭一摘下手套拍打着裤腿上的积雪，“老徐，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吧，你认为马老师在每个组设置小组长，是用来当摆设的吗？”徐铭一继续拍打着裤腿，丝毫没有理会王卫健的一本正经，“如果你有意见可以直接向马老师提出来，但我现在就是你的小组长，你的默写如果不合格，会直接影响到小组积分，这句话我明确地告诉你！”，“嚯！好大的口气啊，王大组长！”徐铭一直起身“小组第一能怎么样？高考加分吗？”王卫健语塞，“能分配工作吗？能帮忙介绍对象吗？能给你一套大house（房子）吗？”徐铭一甩着手套向教室走去，“你......你没有组织纪律！不懂得规矩的人考不上好大学！”王卫健扔下扫把，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雪堆。
马老师安排柳昉在晚自习下发《琵琶行》的古诗文默写，徐铭一不出意料的得了0分，一般语文默写错一个字扣5分，整句整段没有写出来，基本就可以判死刑了。王卫健回头向徐铭一投来了嘲讽的眼神，徐铭一没有接，将满页红叉的默写纸揉成一团，丢在桌子上，一声轻微的叹息，“下次我给你看吧”蒋敏彤没有看向徐铭一，只是怔怔的望着被徐铭一揉成一团的默写纸，“没事，我自己背”徐铭一掏出语文必修课本，翻到《琵琶行》这一课开始默背，蒋敏彤的视线从纸团移到徐铭一的脸上，窗外又窸窸窣窣的飘起了小雪花，环境区卫生算是白扫了，“对不起......”蒋敏彤的声音很，带着一点试探的意思，徐铭一没有回头“你们女生变得够快啊，你哪里对不起我了？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吧”，“我......我只是有些生气”，徐铭一放下课本“那你接着生气啊”，蒋敏彤低下头不敢和徐铭一对视“我......你别这样说，看到你默写成绩不好，我心里也挺着急的”，“哦，那多谢你的担心，我自己会认真背”，“以后可以让我来帮忙盯你的默写吗？”，“什么意思，我不懂”，“以后只要有背诵默写，你就早早来学校，在马老师统一默写前先给我默一遍”，“学李木子吗？谢谢，挺麻烦的，我自己默就行了”徐铭一果断的拒绝了蒋敏彤，“所有默写不合格的同学，晚自习下课后都留下来”马青青老师在讲台上下达指令，徐铭一揉揉眼角，一阵疲惫感涌上心头，“你就听我的吧......”蒋敏彤带着哭腔“，你放手，别抓我，行吧行吧......”徐铭一勉强答应。
晚自习结束后，有二十多名同学因默写不合格被留了下来，人数上的优势让徐铭一多少有些心安，孤独无助的时候最需要找队友，然而以前的战友阿禾已经在李木子同学的带领下，逐步向优秀学术靠拢，同学们分散的坐在座位上罚抄《琵琶行》，马老师坐在讲台上和部分同学挨个面谈，而夏主任竟然也立在一旁，不时地在自己的硬壳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你是纪律委员，你是班委，你这样的默写成绩，怎么给其他同学做表率？”徐铭一没有说话，“你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什么心事吗？需要和夏老师聊聊吗”马青青老师转向身旁的夏主任，夏主任扶了一下眼镜，“小徐，我们出去走走吧”，“马老师，是需要留下来罚抄，还是我回家罚抄，您直接告诉我吧，今天布置的作业也不少”徐铭一有点不耐烦的揪着校服袖口，“走吧，小徐，出去踩踩雪吧”夏主任搂过徐铭一的肩膀，徐铭一只能无奈的跟着夏老师出门，“等一下，我拿个手套”
初中物理课本上讲，“下雪不冷，化雪冷”，下雪的时候大气内水蒸气凝结成雪，是放热过程，化雪的时候是地上的雪由固体液化成水或者直接升华，吸热过程。徐铭一从教室走出来，雪依旧没有停，深深的吸了一口冷空气，很凌冽，让人头脑瞬间清醒。
徐铭一跟着夏主任在塑胶跑道上踱步，对于眼前这位认识还不到24小时的马老师发小的心理老师，他始终抱有一些“敌意”，希望夏主任只是单纯的走走吧，“喜欢冬天还是夏天？”夏主任的声音很有磁性，“冬天吧，夏天太热了，我比较爱出汗”，两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平时都几点钟睡觉呢？”，徐铭一想了想，认为这个问题比较单纯，可以回答“一般十二点半，偶尔一点，其实我睡的算比较早了，听说还有两三点睡觉的同学”，徐铭一说完就后悔了，最后一句带有调侃的话充分暴露了自己不爱学习的本质。幸好夏主任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默默的听着，两个人走到初中部附近，第三个问题来了“你觉着马老师怎么样”，徐铭一心中冷笑，果然开始变得不简单了，这种问题能随便回答吗，他谨慎的想了一会后缓缓说道“我和马老师接触时间比较短，但能感受到马老师的认真负责”回答得滴水不漏，“你们高三年级这么多班主任，马老师应该算最认真负责的一位老师了”，“嗯嗯”徐铭一附和着认可，“但马老师性格有些执拗，我们上学的时候，她的人缘就有点差，哈哈”，徐铭一撇了撇嘴，夏主任继续说“你们也应该多理解马老师，放弃一中的岗位，专门过来配合韩校长，就是想抓一个重点班出来”徐铭一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小白鼠，这就是所谓的“实验班”吗？“我听马老师说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小徐，是有什么心事吗”徐铭一戴着手套的双手有些发烫，摘了下来，没有回答，“小徐，你知道以前同学们去心理咨询室咨询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吗”，徐铭一轻轻摇头，“不知道”，“是早恋问题”
没戴手套的双手又感到有些冰凉，夏主任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意在等徐铭一说些什么“恋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时间，感情最容易拉扯人的精力，当你因为某一个人，某件事影响到情绪后，你就没有时间专心学业”徐铭一喉咙有些发干，雪花似乎越飘越大，“小徐，如果你有任何感情的问题，可以和我讲讲”，“没有！没有！”徐铭一显得慌张局促，声调有点尖锐，夏主任笑了笑“我今天看了你做的心理测试题.......”又是一阵停顿，徐铭一心中开始发怵，这该死的测试题难道还能测试出自己有没有早恋，于是抢在夏主任开口前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夏主任，您放心，如果我有需要，会去找您的，不是只有每周四才可以吗？”，“不不不，学校的心理咨询室一直都在，马老师只不过是给你们高三4班又专门设置了一个，算是一对一辅导那种感觉吧”，“所以我是应该周四去找您开小灶呢，还是平时过去参加集体食堂呢”，“哈哈哈”夏主任被徐铭一的比喻逗乐了，“小徐，你随时都可以过去啊”，“好的，夏老师，但我觉得你的心理辅导不应该从我开始，高三4班有很多其他同学需要做心理疏导”，“方便透露一下名字吗？”，“比如，我的后座，余禾同学”
徐铭一和夏主任分别后回到教室，马老师不在教室，不少同学也已经离开，有同学告诉徐铭一每个人需要罚抄3便才能回家，“有人检查吗？”，“没人检查，马老师刚走，让我们要自觉”，徐铭一打了个哈欠，回到座位抽出一个本子，随意地写了一遍《琵琶行》便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徐铭一推着自行车在校门口探了探脑袋，柳昉不在，这是情理之中，昨天晚上之后，两个人有了一个默契的商量，一旦有人因为某些事情被留下来，另一个人不要等，回家学习即可，但蒋敏彤也不在，徐铭一这才呼出一口气。
第四十四章 小饭桌开张
马青青老师原本计划周二中午的时候，在小饭桌开灶生火收拾床铺安排大家入住，但蒋敏彤中午的一顿乱哭打乱了她所有计划，直到第二天中午，马老师才急匆匆的带首批8位成员来到了小饭桌。
这8个人分别是第一组小组长丁嘉昕和她小组里关系最好的一个女生代惠茹，第二组小组长李木子和柳昉的同桌马晓雨，但刘星同学作为第三组的小组长，并没有如马老师所要求的那样选择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优秀的同学，而是选择了整个小组学习成绩最差也是最调皮的张良同学。
于是在这次人员挑选上，刘星和马老师爆发了一个不小的冲突，刘星坚持认为应该给予张良同学更多的关心和帮助，但马老师在认同刘星这个说法的前提下又做了一点补充，“刘星，老师理解你，但你也要理解老师的初衷，小饭桌是一个优秀学生的聚集地，我们首先要在小饭桌形成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其次才能带动整个高三4班的团结上进，我们没有放弃张良同学，但必须对张良同学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他属于后者，他需要被其他同学带动起来，然后去提高学习成绩，刘星，你明白老师说的意思吗？”
两个人都有各自的道理，刘星和马老师讲不通，只能以辞去小组长一职来寻求最后的妥协，马老师不能眼见着全班文综最好的男生从手中溜走，最后只好答应张良进入小饭桌，但明确告诉刘星，如果出现一次问题，就将张良清除出小饭桌，同时刘星也要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第四组小组长王卫健没得选择，因为同组的组员蒋敏彤是马青青老师钦点的小饭桌人员。
小饭桌的根本属性是提供一个吃饭休息的地方，马老师所赋予的其它属性会在日后逐渐体现，民以食为天，因此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吃饭。马老师不可能亲自下厨，时间上也不允许，更不可能让某个学生来给大家做饭，既然老师和学生都做不到，那就只剩下家长了。马青青老师在上周五的家长会专门让各位家长核对登记了个人工作信息，在仔细筛选后，马老师拨通了一位家长的电话，“喂，您好，请问是蒋敏彤的母亲吗……”
刘星、王卫健、张良三个男生坐在小方桌上吃饭，马青青老师和剩下一众女生坐在较大的圆桌上，“马老师，简单的炒了几个菜，味道一般，大家随便吃吃吧”，“哎呀，蒋妈妈，您别这样说，您能抽出时间来给我们做饭，已经很麻烦您了”，“没有，没有，马老师，我认为您组织的这个小饭桌很有意义，哎，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嘛”蒋妈妈满含慈爱的眼神望向了蒋敏彤，然而蒋敏彤面色铁青，不动碗，不动筷，母亲来小饭桌做饭的事情她并不知晓，今天母亲以一个小饭桌厨娘的形象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给那个年龄段最容易产生虚荣心的孩子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影响。母亲也察觉到蒋敏彤的异常情绪，干咳一声“彤彤，你跟我来厨房端一下鸡蛋汤”，蒋敏彤没有动，“彤彤！”蒋妈妈加重语气，蒋敏彤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起身跟着母亲走进厨房，蒋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没事，马老师，你们大家先吃吧”，马老师微笑点头“不忙不忙”
蒋妈妈在厨房忙乎着盛汤，蒋敏彤低着头站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彤彤，别哭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妈妈自己也是开饭店的嘛”，“那你可以让饭店的厨子来做饭啊，为什么你要过来啊”，“嘘，小点声”蒋妈妈将盛出的汤放在灶台上，“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不管是我，还是马老师，都希望你们在这个时候能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别说让妈妈做饭了，就是天天来给你们端屎端尿都行呢”，蒋敏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好了好了，快把汤端出去吧”母亲宽慰着蒋敏彤
吃过饭后马青青老师安排大家收拾碗筷，却被蒋妈妈拦住，“马老师，中午时间挺短，抓紧让孩子们休息休息吧”，“这样不行，虽然他们学习时间很紧张，但不能因为学习，而忽略了生活的基本技能，洗个碗筷耽误不了多一会，不能让他们养成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蒋敏彤和李木子互相对视着了一眼，大家吃完饭后也没有闲着，怎么就用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去形容了，“蒋敏彤，你明天开始出一份值日表，每个人每天负责收拾什么，都要列出来，今天大家抓紧时间一起干吧，男生收拾桌子板凳倒垃圾，女生负责洗碗”，李木子和蒋敏彤不失礼节的笑了笑，端着碗筷一齐走进厨房。
一顿忙乎后，小饭桌的8个人都趟在了自己的高低床位上，马青青老师送蒋妈妈到楼梯口“蒋妈妈，今天辛苦您了”，“马老师您这话就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为了孩子”，马老师很欣慰，如果每位家长都能这样配合，学生们何愁考不上好大学呢“蒋妈妈，如果您平时有事情要忙，提前告知我，我再协调其他家长过来做饭”，蒋妈妈想了一下对马老师说“马老师，这样吧，我建议再找一位家长，这样我们两个人可以错开时间来给孩子们做饭，至于日常开销，我建议让几个小饭桌孩子的家长均摊”，马老师摇摇头“这次的小饭桌我不想收孩子们一分钱，所以这个费用我来承担，蒋妈妈，您一周给我出一张消费清单，您先行垫付，然后我每周末再结给您”，“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啊，马老师，小饭桌是您筹建的，现在各项费用再让您来承担，这样不合适啊，我认为还是应该由我们家长来均摊费用”，马青青老师沉默了一会，“蒋妈妈，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讨论，现在先这样安排吧，等我联系到另一位家长后再电话告知您”。送走将妈妈后，马老师回到小饭桌，倚在门口看着入睡的孩子们，浓浓的满足感在马青青老师心中荡漾，是啊，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孩子们吗。
小饭桌8人吃饱喝足睡好后一起携手来到学校，王卫健走到讲台上兴奋地冲着徐铭一挥手，“下午好啊，老徐”，徐铭一正在罚抄《琵琶行》，听到王卫健的招呼后放下钢笔，斜吊着眼睛，冷冷的回了一句“小饭桌的生活看起来很滋润啊”，他看了一眼刚刚坐下的蒋敏彤，满面红光，“看起来是真的不错”徐铭一又补充了一句，“那当然了”王卫健走到徐铭一桌前，压低声音说“你是不知道蒋妈妈的手艺，做的土豆烧牛肉那叫一个香啊，里面还有年糕呢！有福啊，老徐”，徐铭一笑笑“我有福，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吃不着，以后总能吃到嘛”王卫健挤眉弄眼的怪叫，蒋敏彤抬腿狠狠的踩了一脚王卫健，“哎呦！”，“让你胡说！”蒋敏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徐铭一心中叹了口气，继续罚抄《琵琶行》
第四十五章 跨个年I
徐铭一隐约能感觉到适才王卫健的话中带着几分炫耀成分，不知道哪来的这种优越感，能够在小饭桌吃饭似乎成了一件高人一等的事情，徐铭一抬头看看黑板上几个大字，“吃得苦中苦，方为精中英”，又想到每天早操的口号“精英四班，翱翔九天，搏风抗雨，勇往直前”，心中颇为不忿，几个人圈在一起吃顿午饭睡个午觉的地方，这怎么就变成精英聚集地了，简直可笑。
蒋敏彤对徐铭一的态度有些缓和，女生的情绪总是这样阴晴不定说变就变，“一铭，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所以你要转学吗？”，“......不是啊，今天是12月31日”，徐铭一放下手中的英语单词本，大脑飞速旋转，这两天被罚抄默写抄搞的头昏脑涨，对时间的具体界限感到愈发模糊，只知道现在距离高考还有188天，至于每一天是几号就真的记不清了。
“31号，31号”徐铭一咬着水性笔末端喃喃自语，“对呀，对呀，今晚还有跨年晚会可以看呢，我最喜欢看湖南卫视啦，不过去年浙江卫视的跨年晚会也很好，我都是几个台切着看，不知道今年我妈还让不让我看了，可一年就跨一次年哎......”蒋敏彤兴奋地沉浸在跨年晚会中，徐铭一回想起来去年的跨年夜和柳昉整整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两个人捧着手机一起倒数10秒，在窗外烟花炸开的那一刻互相大声喊出了新年快乐，说了一些彼此都听不清的私密情话，那段时间是两人感情最单纯美好的阶段。
思绪收了回来，目光渐渐落在柳昉身上，蒋敏彤注意到徐铭一游离的眼神，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你想什么呢！”，徐铭一揉着被酸疼的肩膀，没好气地说，“没想什么啊，想我的《琵琶行》呢，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猪小猪落玉盘，你是猪啊”，蒋敏彤冷笑一声，“你该不会又想给她送礼物了吧，圣诞节送礼物，跨年还送礼物，一年怎么有这么多送礼物的节日啊”，徐铭一脸颊发烫“没……没有啊，我没有想送礼物”，“也难怪，你想回礼也正常，人家毕竟给你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呢”蒋敏彤没有理会此刻十分慌乱的徐铭一，自顾自的翻开英语必修三“funny，funny，徐铭一你可别忘了圣诞节那天啊，Christmas，C-h-r-i-s-m-a-s”，蒋敏彤冷嘲热讽着，徐铭一擦擦额头的汗水，也不想搭话，转向窗外，雪虽然已经停了，但落雪依旧覆盖在了草地上，这雪到明年都没办法融化吧，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很多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办法消除，即便是消除了，也会留下很深的印记，柳昉虽然给了自己一个很亲密的拥抱，但这个拥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徐铭一不想去思考，或者说是不敢去思考，但蒋敏彤不管这些，她会把最残酷的现实说给徐铭一听，徐铭一即便笑着告诉自己，没事，没关系，但耳朵听进去了，心里还是会起波澜。
一年中除去传统的春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以外依旧有很多的节日，徐铭一喜欢在这些小日子里准备一些小惊喜，生活，总要过的有点仪式感。然而一周前的圣诞节并不令人感到愉快，以小木戒搁在马路牙子上作为了最终结局，成为了徐铭一心中的积雪，有积雪不要紧，有波澜也不要紧，因为心中还有一团小火苗，只要有一点激励就能点燃的小火苗，徐铭一知道今天晚上肯定很难再和柳昉通电话，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徐铭一心中酝酿……
马青青老师也知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对于年轻的孩子们来说，意义非凡，因此在晚自习时着重要求同学们今天晚上必须按时到家，到家之后需要用每位家长的手机发一条回执短信，“以你们发短信的时间为准，所以你们到家以后第一时间就要发短信，吃个饭洗个澡之后再发，我可就不认了哦”，“我爸妈不在家！”，“马老师，我爸妈没手机！”后排的同学开始起哄，马老师对此早有准备“父母不在家，就用你家的座机打给我，大家记一下我的手机号”马老师拿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手机号码，“座机也没有怎么办！”，“啪！”马老师回身甩出粉笔，“谁没座机！谁家没座机，站起来！”，后排躁动的同学不敢再吱声，然而下一秒钟，张良同学缓缓站了起来，“马……马老师，我家没有座机.......我家宽带拨号，我妈为了不让我上网，就，就把座机停了.......”，众人哄堂大笑，马老师也是绷着脸，似笑不笑“坐！各组组长认真统计一下类似张良同学这种情况，名单在晚自习下了后交给我”
“我再向大家正式宣布一件事情，高三4班小饭桌已经成立了，因为小饭桌规模有限，所以初期成员只有8人，如果后续有同学想再加进来，我们会做补充”，大部分同学对小饭桌并不关心，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情，背单词，写卷子，看英语报纸，“刘星，发一下卷子”，仅仅一句话，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卷子？”，“什么卷子？”，“要考试吗？”，刘星将手中的试卷发给小组长们，再由小组长分发给各自组员，试卷分两面，总共有100道文综选择题，历史和政治各30道，地理40道，徐铭一扫了一眼，题量很丰富，尤其地理题型中，就有等高线图解题，区域对比题等，“以后每周三晚自习，都会有文综百题考试，这次的选择题是刘星同学花了一晚上时间为大家整理出来，你们要认真对待，会计入到个人学习考核分中，下一周开始，再由各小组长出卷子，丁嘉昕、李木子、王卫健，你们明白了吗？”王卫健翻着试卷，龇着大牙，文综和语文是他最差的科目，高考总共也只不过考六门而已。
不少同学已经开始下笔答题，马老师意犹未尽的继续念叨着，“一周刷100道文综选择题，现在距离高考大概还有12周多，仅仅通过每周三这样的答题，就可以刷1200道题啊，同学们”，“啧......啧......嘘”有同学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好了，不打扰大家了，专心做题吧”马老师走回讲台，打开了自己的黑色磨砂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