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李飞
“不用想”和尚很干脆的说“我虽假扮了和尚,那也是逼不得已,就说与姑娘听,反正我没做亏心的事。”
李君饶有兴致的听假和尚说了他的故事。
原来和尚本名李飞,吴地苏溪县人,因为父亲有本事在山中峭壁间采摘奇珍异草,家境还算过得去,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八岁那年父亲去世,自此生活彻底改变,一家人时常被村里,族里的人欺负,本来属于他们家的小院也被族里霸占了去,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忍气吞声,活的好不凄惨!
终于,李飞的母亲撑不住病倒了,挡在李飞前面的大山没了,李飞只得用年幼的臂膀撑起这个家,可让他小小年纪像他爹一样,在悬崖峭壁间飞来飞去,却是不可能,于是李飞便想出一个既能报复又能吃饭的主意,他开始偷盗。
一开始他趁着夜色,仗着身材矮小,偷偷钻进族中长辈家,偷些米粮,后来胆子大了,会钻进寝室内偷些银两,就这样,他基本上把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家偷了好几遍,因为每次偷的都不多,又是轮着偷,偶尔也要休息几天,竟是没人发觉。
为了掩人耳目,李飞白天还是会上山,装作采草药,要不然解释不清家里的米面哪里来的。
这样小偷小摸的一年多,终是被母亲发现,被狠狠的打了一顿,母亲本想将李飞偷来的银子还回去,把李飞气的直冒烟,只说父亲留下的房子不止值这些银两,母亲想想这些年的苦楚,也就作罢,只是要李飞起誓不可再偷,李飞答应了。
这一日,李飞上山采药,傍晚时回到家中,低矮的茅草屋没有半个人影,他找到族里,族长却说他母亲带着弟妹改嫁了,去享福了,且母亲应承把他过继给族中一位叔叔家,李飞气疯了,他知道是因为这一年多自己家的生活好了,族里人真的以为他像他爹一样能挣大钱,便使出这一招,他的母亲定是被这些人不知偷偷卖去哪里,弟妹更是不知生死或者被卖与何处。
李飞气极反而冷静,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别后悔。”便跑出了村子,进了城。
在城中待了三日,这一夜,月黑风高,李飞出手了。
他在城中三天,打听清楚县丞的小妾娘家就在城中,这位小妾很是得宠,自然会有些好物件在娘家人手里,李飞深夜潜入小妾娘家,偷走了几样首饰,想着总有一样是值钱的。
第二日,李飞出城,却没有回村,等到夜深,他摸回村子,将偷来的东西埋在那位族长家中。
又过一日,李飞再进城,便知道衙门里在追查盗贼,李飞赶紧跑去县衙……
捕快,衙役跟着李飞到了那位族长的家中,翻出了首饰,族长被抓,李飞趁机告诉族人,只要说出母亲弟妹被卖去哪里,就想办法救他,族长只说出京城二字后就被衙役带走了,李飞再未得见。
虽只有京城两个字,李飞也没放弃,他不敢再回族中,便直奔京城,一路上见了太多倚强凌弱的事,李飞气愤难当,再加上京城远在千里之外,他这一路既无盘缠也无干粮,便对着京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权当跟母亲解释一番,便打破对母亲的誓言,做起了偷富济贫的事,每次得手,他只留下自己够吃喝的钱,剩下的全都偷偷分给穷苦人。
一路上有惊无险,不但锻炼了李飞的胆量,更是无限提高了技能,因为李飞个子矮小,不利与人正面对战,他便利用闲暇时间苦练暗器,只求出其不意可以脱身,就这样,李飞找了二十年,走遍夏朝多半个疆域,也偷了二十年,练就了一身本事,救济了无数人,却仍没有找到母亲和弟妹,他的画像反到上了海捕文书,他便装成和尚,来燕地接着找,走到石山,碰见洪武几人,便想着先到山上避一避,等外面太平些,再接着找。
……
第六十二章 道士
“原来是侠盗……小李飞刀。”李君听完感慨的说,李飞说的时候,李君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那种愤恨,纠结,失落,流于面上,做不得假。
胖丫在边上听着泪水涟涟,洪武几人也听得一阵阵感叹‘什么世道!’
李飞说完垂着头,身形落寞,让人看着心酸。
道士拍了拍李飞,难得严肃的说道
“倒是错看了你,偷的好!”
“不是所有富人都是坏的……”李君想了半天,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蹦出这一句来。
“姑娘说得对,我也曾受过好心人的施舍,所以我偷之前都会先打听清楚。”
李君点点头道,劝慰道
“你也别泄气,等外面战乱平息,你出山寻找你的家人时,若我能帮得上什么忙,你只管开口。”
李飞感激的起身深深一辑。
“小丫头心眼不坏,只不知等道士我说完我的事,小丫头还能不能有胆量留我?”
“没胆量!你现在就出谷吧。”
“你不听听?很是有些意思呢……”
“没兴趣!”
“草率了,听一听……”
“你能好好讲?”
“能!”
“再出幺蛾子,我让胖丫把你扔出谷去!”
“几十年了,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丫头,你是第一个。”
“胖丫!”
“别别别!我好好讲……”
对于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道士算是心服口服了。
“一开始,我确实是和尚,记事起就生活在庙里,不知爹娘是谁,从小练功,打扫,诵经,打坐,我有两个师父,一个教我练功,一个教我诵经。”
“为了练功,我着实吃了很多苦,挨了很多打,教我练功的师父很凶……可我宁愿练功也不愿去诵经,实在是坐不住,也背不下来,每每顽劣的不好好诵经,师父总是耐心哄劝……”
“长到十八,功夫学的差不多了,可经书还是背不下来,整天跟着师兄弟们鱼目混珠,找时间就偷溜出去,漫山遍野的疯玩……若是能回到那个时候,那一天,我绝不跑出去……”
道士突然停了下来,满院子的人都静静的等着。
“那一天,我偷溜出去,在山脚下一处山庄旁看见一对人马正与人厮杀,我爬上树,看得仔细,那是一家人,男女老幼被家丁护院护在里面,外面围攻的那些人个个蒙着面……”
“眼看胜负已定,那家孩子妇人的哭声让我没了心智,便扯下一块儿僧袍围在面上,冲了上去……”
“你们说,我蒙面有何用?穿着僧袍,秃着头,任谁不知我是和尚?偏偏蒙上了面!”
“我说过我功夫不错,也有可能他们没想到那家人会有帮手,反正我杀了几个人后,那些蒙面的人就撤了,我也受伤了,那家人什么都没说,甚至不曾看我一眼就仓皇跑了……”
“回到寺里,被师父发现,我只得实话实说,师父听罢,脸色惨白,问我知不知道山下的山庄是谁的?我说不知,师父没说别的,只找来我练功的师父给我伤处上了药,又准备好包袱,里面有僧袍,银两,干粮和药膏,我就稀里糊涂的被推出了寺庙,师父临走还嘱咐千万别回寺庙……”
“我跌跌撞撞走了很久,找了一家农户,便安心养起伤来……你们说,我是不是没心没肺!”
“过了三四天,农户家的大小子跑回来说,说寺庙里的和尚全被杀了……”
整个院子静的出奇。
道士停了很久才接着说道
“农户一家是好人,他们给我准备了些干粮,让我走远一些避一避,我也不想连累他们便走了。”
“那几日我生不如死,每日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脚下却没有停,走到所有干粮都吃完了,又饿了两天,实在走不动了,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围着山走,一圈又一圈,哼,竟没被人发现。”
“后来我饿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在一所道观中……”
“从此你便游戏人间?”李君忍不住问。
“是!我在道观中又活了五年,学了些驱鬼降魔的符咒便下了山,进了城,专给那些达官贵人看风水,驱鬼怪,银子没少挣,自然游戏人家!”
“你是想找到当年的真凶。”
“那些富贵人家哪个不是一身赃事,满院子的腌臜!时间长了便积累不少这些人的短处,也打听到一些有用的事,一个人做事还是慢!我便开始收徒,那时我在城中也算有些微名,加上我能言善道,确实收上来几个有用的徒弟。”
“你查到真凶了?”
“是!可当时我动不了他们!他们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而我,手里只有几个小道士!”
“后来,我便带着徒弟出了城,一路走走停停,见到练武之才便收留,那时流民随处可见,没几年,我便有了自己的道观,和几百个徒弟……”
“你想造反?”
“我只想找机会截杀仇人!”
“你等到机会了。”
“是!这回连天都帮我!狗皇帝一死,民怨四起,等到时机成熟,我便带着几百人杀回那座城,杀进仇人府邸,亲手将那发号施令的贼人头颅割下!”
“他们当年为何事截杀山下那处庄子上的人?”
“哼!为何事?你可知那处庄子是谁的?是七皇子金屋藏娇之所!那些老弱妇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所藏之人是五皇子看中的一名歌姬,哥俩儿为了争抢这个歌姬,竟不惜草菅人命!我竟是为了救这歌姬,葬送了全寺一百余口的性命!”
道士一掌击在木桌上,木桌顷刻倒塌。
道士此刻双眼猩红,目眦欲裂。
“那位七皇子,你也不该放过他!你救了他的人,寺院出事,他却置身事外……”李君愤然的说。
“那是自然,我不仅杀了两位皇子,还找到那名歌姬,以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杀了个干净!”
李君听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道士自始至终没说那座城是哪里,那座寺庙,那座道观都叫什么名字,甚至没说自己的名字,也许是为了保护谁,也许是无脸相认,只是道士眼中的猩红,让李君感觉到那十几年的时间,他生活在怎样的折磨中。
“报了仇,你便想着云游四海,了却残生了?”李君轻声问道。
“那一夜杀得爽!杀到我双臂无力抬起……只想蒙头睡他个昏天黑地,偏有人不识趣,非要我带着徒儿们随他打天下,狗屁天下!我打跑来人,遣散了徒儿,只想着活一天算一天,便不知不觉走到了石山,正看见洪武几个人在打劫,觉得甚是有趣,便也上了石山。”
李君点了点头,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丫头,我手里握着两条皇子的性命,你可敢收留我?”
李君斜眼看了看道士,道士的情绪平复的倒是快,转眼间就又开始嬉皮笑脸了。
第六十三章 恩人
“这世间只有我李君愿不愿,还不存在敢不敢……”
李君话音未落,胖丫转身跑进了屋,李君正纳闷,胖丫一手一个鸡腿跑了回来,羞答答的递给李飞和道士。
“胖丫……”李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那不是你的命嘛?!”
胖丫更显羞涩,李飞和道士则受宠若惊,接过鸡腿就啃。
李君发现胖丫的眼神开始不对了,赶紧提醒道
“你们最好赶紧走,回去再啃,胖丫怕是会忍不住要抢回来了。奇兄,先带他们安置吧,其他事都等明天再说。”
二人听罢,赶紧窜到院门口,胖丫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鸡腿上……
“内啥,姑娘,你要不要也听听我的故事,也老惨了……”
赵虎盯着二人手中的鸡腿,真诚的问,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洪武拽出了院子,其他人也赶紧离开。
胖丫失魂落魄的进了屋,院内就剩李君一人和一狼。
……
太阳已经西下,院内光线渐暗,李君坐在院中,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地的恍惚。
“姑娘又遇到难题了?”
不知何时起,陈雷站到李君身侧,正慈祥的看着李君。
李君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
“老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快,进屋。”
“那边都安置好了,只是,悦儿娘跟今日进谷的宋氏还算谈得来,宋氏带着女儿千里投亲,极是不易,悦儿娘想让她们娘俩儿暂住我那,这样一来,悦儿就要麻烦姑娘收留了。”
陈雷边走边说。
“瞧您说的,我求之不得呢,每次都要央求半天,悦儿姐姐才会留下住一晚,现在可好了,踏实住着吧,哦对了,今日……那个柳翠,您认识吗?”
进了屋,李君盘腿上炕,胖丫搬出炕桌,点上油灯。
“自是知道,正是这个柳翠姑娘把她们娘俩儿从京城送到我身边,只是,我当时不在府里,未曾见过,刚听李奇说,她差点闯下大祸,她可说是我陈雷的恩人,我自是要替她跟姑娘赔个不是。”
说罢,陈雷在炕边躬身就要行礼。
李君蹭一下窜下炕,拦住陈雷。
“老先生,您这就是见外了,是悦儿姐姐的恩人,便也是我的恩人……”
还没说完,李君便发现苏悦儿和柳翠已立在门口,俩人都是眼中带泪。
“都干啥呢这是,先上炕,这一天我一脑子都是线头,你们正好帮我理理,谁也不准偷懒。”
李君张罗着几人上炕,陈雷却是朝柳翠深深一辑,柳翠赶忙扶起,着急的说道
“老先生,您这是,这是要我给您磕一个?这不是折煞我嘛!”
“当日若不是你,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们娘俩儿了,此等大恩,我陈雷哪能不谢,只是那日偏偏有事耽误,没能见到恩人面,今日得见,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陈雷竟是落下泪了,李君转头一看,苏悦儿早已泪流满面,李君尴尬的坐到炕沿边上,心中暗想:这一个一个的全是故事啊!
“老先生,我和悦儿可是姐妹相称,哪有姐姐见了妹妹有难不出手相助的?本来想随着悦儿喊您外祖父的,我如今除了五位师兄,世上再无亲人,哪知您这般客气,可是不想收我这外孙女?”
李君在心里暗暗给柳翠点了一个赞,陈雷自然激动万分,嘴里只知反复说着“好!好!好!”
李君赶紧插话“老先生这下可高兴了,一下子又多了一个外孙女,我又得往后靠了,唉……”
苏悦儿轻拍了李君一下,娇嗔道“就你猴精!屯子里哪个不捧着你……”
“我的好姐姐,你们先炕上坐,合家团聚的事回头你们再高兴,快替我捋一捋,我这一脑子线头呢。”
……
第六十四章 安排
四人围着炕桌坐好,李君没让上茶,晚上喝多了起夜实在麻烦。
虎妞抱着闹觉的小晨光过来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胖丫坐在炕下的板凳上,拿出她珍藏的零食——各种肉干,满足的吃着。
……
“姑娘是不知如何安排他们?”陈雷问
“咱们这些人都是从俩眼一抹黑开始,相互支撑着走到今天的,今天这些人,除了洪武他们那些人本就是庄稼人,剩下的,那些家丁小厮还未必如农家一个姑娘,不分配妥当,我担心屯子里其他的人有意见,也怕他们因为不会干,吃不饱。”
“姑娘,我们可以学,不怕出力!”柳翠赶紧说
“你们这几个人我另有安排,姐姐莫急。”
“姑娘想的太多,安排的差事,干得了就能吃饱,干不了就吃不饱,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干好!”陈雷不以为意的说“我倒是担心那一僧一道……”
李君点点头道,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赶忙说道
“明天李叔李婶来了,两位姐姐记着提醒我,梁柱的那两位娘,还有那个秀才的娘,都得多安排活儿,累的她们回家没空折腾,没空算计。”
“妹妹倒是个记仇的。”苏悦儿调笑道“你得罪了那位婶子,小心将来可嫁不到富贵人家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嫁人,谁配得上我?”
“不知羞!”
姐俩儿说着就打闹到一起,看得柳翠心生羡慕。
“黑灯瞎火的,小心伤到。”陈雷忙嘱咐,然后想起什么接着问道“今日被逐出谷的那家人,姑娘怎么安排的?”
俩人坐好,李君撇撇嘴道
“能怎么安排,我这容不下,又不能真的把他们丢在山里,只好委屈裘将军安排了。”
“送去抚远城了?”苏悦儿惊讶的问。
李君点点头。
“这样挺好,不能好好待在谷中,就送去抚远城讨生活吧,我看那一僧一道也应送去。”
陈雷认真的说。
“那一僧一道,身世坎坷,却也一身本事,我不担心别的,只担心他们的经历会让他们偏执,他们又独立行事惯了,不好管啊,可若是用好了……”
“他们二人在石山的时候,就不大合群,喜欢独来独往,想要收服他们,恐怕要真心服了你才行。”柳翠说道。
“他们一身本事,我不想浪费,姐姐你身边那几个人,帮我挑出两个功夫最好的,然后让他们在屯子里和兵营里挑出身体适合习武的教一教,练一段时间,再穿插着交换着教,不知姐姐可愿意?”
“为啥不愿意,有用武之处自然是好的,只是除了絮儿,就是我的丫鬟,我那五位师兄,功夫是各有所长,分不出哪个更好……”
“那就都去教。”
“只是……师出同门都会相互防范呢,姑娘让他们教一段时间互换徒弟,恐怕行不通。”
李君听罢连连点头,两世的价值观相差的很大,她又忘了。
“姑娘,那我……干啥?”柳翠不好意思的问。
“你,教我们呀,你看胖丫和虎妞嫂子空有一身力气,不懂招式,真正遇敌自会吃亏,我也不能光靠别人保护呀,是不是?”
“好!但是,我可有条件。”
李君一愣,这是要收学费?
“不能行拜师礼,我只能算是武师,教教你们如何防身。”
李君尴尬的说了一声‘好。’她压根就没想到拜师这件事。
陈雷想了想问道
“那一僧一道你打算让他们收徒还是只是教习?”
“当然只是教习!”李君心想‘我又不傻,让他们收徒最后都成了他们的人,在这个世界里,那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理念!’
“他们二人可会尽力?”
“想办法让他们尽力就是,再说,我也需要时间看看他们二人。”
“这世道,身世惨的比比皆是,可能做成事的却凤毛麟角,这二人,姑娘要是用好了,应该可堪大用!”柳翠认真的说。
“姐姐在屋里也听见了?”
“嗯。”
陈雷好奇的问道
“他二人做成什么事了?”
柳翠便将二人的事又简单说了一遍,引得陈雷一阵唏嘘。
几人正聊着,陈氏提着灯笼推门进来了,她也知道了柳翠的事,安顿好宋氏母女本来就想过来看看恩人,奈何宋氏的女儿突然发起热来,她只好先去请了胡大夫,熬好汤药,看着孩子喝下,这才急忙提着灯笼赶过来。
陈氏见了柳翠,自又是一番眼泪,和说不尽的感激,柳翠故技重施,认了陈氏做干娘,陈氏这才扶着陈雷回了家。
苏悦儿和柳翠便在李君这里住下了,柳翠的丫鬟絮儿被安排去了别处,李君的意思,这种先例还是不开的好。
转日,李叔,李婶,奎叔,奎婶几人来到李君的小木屋,商量如何安排昨日进谷的新屯民,李君让苏悦儿拿着已经填好的表格,几个人认真的研究了一上午,总算商定下来,准备午饭后,就带着那些人开始实习。
下午,李君让人把李飞和道士喊了来。
二人没被安排差事,本在屯子里乱逛,知道李君找他们,倒是很快就到了木屋,道士进院子就开始找胖丫,进了屋还在四处张望。
“还想再骗个鸡腿?”李君没好气的问。
道士哈哈一笑道
“那丫头虽长得雄壮,但心地真好!”
李飞只微微笑了笑,不吭不哈的坐到了炕前的凳子上,道士倒是不客气的坐到了炕上,端起炕桌上的碗,几口就将碗里剩的多半碗绿色茶汤喝干净,问都没问一声。
李君心中暗叹,年少时留下的阴影需要一辈子的时间驱逐,所以李飞内向,道士因为犯错时已是成年,或许能够控制情绪,至少学会了掩盖。
“灶房里有茶壶,你二人自己倒水喝。”
二人都没动。
“丫头”道士擦擦嘴角,眯着眼睛阴恻恻的问“你说现在你就一个人,我若是此刻出手,你可还能保住命?”
李君无所谓的耸耸肩,摊摊手道
“那你就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乐子也不错。”
道士听罢提防的,仔细看了看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哈!小丫头还挺能装,唬人的本事是打娘胎里就学的吧?”
“唬人也叫本事?你要动手就快着点,别一会儿后悔。”李君不耐烦的说。
“你的小命就在我手里,我想要,随时可取,一会儿谁来都没用,丫头没见过猫捉老鼠?”
“何止见过。”李君坏笑着看着道士。
道士被李君笑的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后预感即刻成真,肚子先是一阵翻江倒海,紧跟着要命的绞痛。
“你,你等着……”
道士捂着肚子冲出房门,直奔茅房……
第六十五章 自找
李飞吃惊的看了看李君,又看了看炕桌上的空碗。
“我可没让他喝,他问都不问。”
“老道虽行事不太……稳妥,但绝无害姑娘之心。”
“那是,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只是闹闹肚子……那是胡大夫给我的一个助消化的小偏方,今日呵呵……加了些量,所以我只喝了两口。”
李飞不知是该替和尚高兴,还是替他难受,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咱先不管他,说说正事,咱这山谷在大荒山之中,大荒山外,虽是咱们的地界儿,可眼下鞑靼却是来去自如,咱们想要在这山谷中安稳的生活下去,有些事不得不提前准备,你身上有些本事,不知愿不愿意教教屯子里的人,将来遇敌或者打猎时也多一份保全。”
李飞怔住了,他纳闷这偷盗的技能也能传授?
“我的本事多是拿不上台面的,不过是怕被别人抓住的把戏,跑得快些,翻的墙高些……这些好像对打仗,打猎没什么帮助吧?”
“那可未必!再说你不是小李飞刀嘛,暗器可比真刀真枪好用的多。”
“唉,我当初是为了逃命,自制了些弹丸,没有太大杀伤力,在战场上应是没有太大用处。”
“若是将弹丸变成……飞刀呢?或者像箭头般大小的利器呢?”
李飞认真的想了想道
“近距离对敌若是能使用这类暗器,确实比刀剑管用,可不方便大量携带……”
“所以想让你多教些人……”
“姑娘……信我?”
李君还没回答,便见狼五顶开房门,瞪着绿豆眼来到李君炕前,随着狼五一起来的还有飘在空中,一股股无形的臭气……
李君轻轻拍了拍狼五的头,这段时间,狼五基本上住在李君这里,因为李君会让它吃到味道顶呱呱的熟肉,每日里吃完午饭还能安安静静的睡一觉,这些是在虎妞家享受不到的,虎妞可没功夫伺候它的吃食,更何况小晨光哭喊的嗓门了。
“老道这两天吃的有点多,消化的不太好啊!”
李君捂着口鼻,下了炕,先是关了门,再去关了窗,嘴里嘀咕着“这也不是惩罚谁呢!”
话音没落,房门又被推开,道士捂着肚子,一副要找李君算账的架势,奔着李君就走了过来
“好不容易这两天吃点好的,寻思着能在肚子里多待两天,你个小丫头……”
话没说完,道士一躬身,转身又跑了出去。
李君后悔万分,她真该把自家的茅房拿块石板盖上,逼着道士去别家,这味道,啥时候能散啊!
狼五躲到角落里,乖乖的趴着,这要是因为别的事把它吵醒,它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可今日,它选择隐忍!
李君再次关好门,坐回炕上,又让李飞坐到炕桌对面,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经历的种种,若是换作我,我想不到比你还好的办法解决,未成年时,我们经历什么不受我们自己控制,我同情你的遭遇,也佩服你的勇气,与其说信你,不如说我信这些年江湖上的历练,让你能看得明白,明白何事可为,明白何人可交。”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等在前面的是苦难还是欢喜,那就凭着自己的本心,做些有意义的事。这么多年,你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该歇歇了。”
“趁着外面乱,你在这里先帮帮我,等外面太平了,我帮你寻亲!”
李飞直直的看着李君,小眼睛里竟是噙满了泪水,这种话语他从未听人跟他讲过,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全凭他自己,怕连累别人,他至今未娶,也从不交友,累了,怕了,伤了,绝望了……他也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
正当李飞沉浸在感动之中,还没来得及表忠心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道士躬着身子,扶着门框,有气无力的道
“丫头,你给我喝的啥?”
“我可没让你喝……”
没等李君说完,道士双腿一紧,转身踉踉跄跄的又出了房门。
第六十六章 技同
“你也不用想那么多,若是不愿意教人,也无妨,踏实住着。”李君边说边再次下炕,捂着鼻子关上房门。
等李君再次转身进屋,李飞竟是跪在地上。
“姑娘,他们说你是神仙下凡,救了很多人,我李飞不会说话,只想从今往后跟着姑娘。”说罢李飞就要磕头。
李君赶忙急走两步,拦住李飞道
“快起来,我这可不兴这个,等哪一天我帮你找到亲人,你再磕头,我就受了。”
李飞听罢,那份感动就别提了,好像李君已经帮他找到了亲人,这份恩情已经稳稳的印在了李飞心里。
“我就当你应下了我了,到时跟军营里那些人多聊一聊”李君拉起李飞接着说道“看看哪种暗器最适合战场,军营中用,身材魁梧自有魁梧的好处,现在有了你,那些身材矮小的,也不见得就吃亏。”
李飞重重点头道
“身材矮小,自然力量不够,可胜在灵活。”
俩人又聊了聊暗器的制作,李君想着少不了要麻烦裘将军。
等道士再次推开门时,便看见李君与李飞聊得很是投机,他自是气的不行,蹒跚着走进屋,一屁股坐到地上,有气无力的道
“你们俩竟能聊的如此安心,当真是不管我死活了!”
李君捂着鼻子,皱着眉嫌弃的往炕里挪了挪道
“没听说哪位英雄好汉是拉死的。”
“好汉也扛不住三泡稀!”
“你不是还活着吗?怎么着,今天还要我命不?要不……再试试?”
道士闭上眼,装死。
李君也不再理他,跟李飞接着说道
“我就想着,增加他们的本领,平时多加操练,等对敌时,便也多一份活下来的可能。”
“姑娘放心,我尽快选定人选,虽说我没教过人,但定会尽我所能……”
“什么玩意?假和尚要收徒?”道士突然睁开牛眼“他会啥?收徒也得我来呀,我这一身功夫……”
“你歇了吧,我可不敢用你,你留着你的本事杀我吧。”
“你这丫头咋还记仇,我逗逗你,就被你整成这样了,还不满意?”
“是你自己作死,关我何事?”
“哎呀,要说我老道也算是阅人无数,你这样的小丫头还真是第一次见,说你什么好呢?人精!真是个人精!算我老道倒霉,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收几个人……”
“我谢谢你!你还是好好歇着吧,我可不敢用你,都拉成这样了,还有力气说话。”
“你看,你这丫头不识好歹,假和尚会啥?就是跑的快点,我就不同了……”
“你就算有把天捅个窟窿的本事,我也不敢用!再说,我这可不是收徒,只是教习,就如同军队中的操练,你肯将你的本事教给他们?”
“不拜师,想学我的本事?想的美!”
“所以嘛,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要了我的命吧。”
“不是,假和尚,你乐意不拜师就教?”
李飞点点头道
“为啥不乐意?姑娘说了,教他们不是为了让他们在江湖上扬名,而是为了让他们在战场上保命,这里常年被鞑靼进犯,若是有一日,我教的人能在战场上,用我的本事杀掉几个鞑靼的兵,我晚上做梦也能笑醒。”
这些人虽说不是住在辽东镇,没有直接受到过鞑靼的欺凌,可从小也是听着抗鞑的故事长大的,再加上朝廷屡屡征兵,身边也不乏一去不返或是带着残缺的身体返乡的老兵,见过日日垂泪的老母亲,听过老兵讲鞑靼的凶残,他们敬重抗鞑的英雄,也恨透了鞑靼。
道士挪了挪屁股问道
“会和鞑靼开战?咱们教的人会上战场?啥时开打?我能上不?”
李君挑了挑眉道
“开战是早晚的事,你能不能上战场我不知,但我知道你可以先上山,打打猎,也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好!明日我就上山打猎,让小丫头见识见识老道我的本事,先猎只虎,再猎只熊……”
“你还是先找胡大夫开点药,别山没上成,先埋在山脚下了!李大哥,劳烦你送他回去。”
李君不耐烦听道士吹牛,不耐烦地要求送客。
李飞起身搀扶起道士,跟李君道了别就往门外走,道士走到门口突然扭头问道
“小丫头,你今天叫我来只为了让我上山打猎?”
李君没好气的回答道
“不,为了看你跑肚拉稀!”
……
转日,李君先是通知齐勇,她要在军营里选些人,齐勇问清缘由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李君挑了挑眉,齐勇便妥协了。
随后,李君让李奇带着李飞,柳翠的五个师兄,先从兵营开始挑人,再从屯子里的青少年里挑,等都挑完,每人差不多挑了二十几个人,这第一批的学员算是敲定了,洪武哥五个,也被师兄弟五人瓜分,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这一天看得道士心里跟猫爪一样,几次跑到李君木屋,又什么都没说的走掉了,李君视而不见。
李君要求每日上下午各一个时辰练功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该劳作劳作,该操练操练。
接下来几天,所有新进谷的人基本上都安排好了工作,只是那宋氏母女身体实在娇弱,便与陈氏一起做起了针线上的活儿,自然也是能换些米面的。
梁柱被安排在议事堂里,整理这一年多的账目,李君的记录方式简单易懂,梁柱倒是很快上手。
他的两位母亲与妻子被拆分安置在不同人家,每日田里的劳作,让她们累的不愿多说一个字,倒是挺安生。
那位秀才姓贾,李君倒没难为他,可交给他的差事却也是不太好干。李君让他当起了教书先生,把屯子里适龄的大大小小的人安排在一处,让贾秀才教他们认字,从五六岁到十几岁,二十几多人,比蛤蟆坑还热闹。
新的教室还在建设,贾秀才每日领着二十多人在空地中咿咿呀呀,一会儿这个孩子跑去爬树了,一会儿那个孩子跑去下河了,一会儿又有孩子摔到了……根本就没几个人听他讲课,贾秀才急得浑身被汗水浸透,几次找李君想卸了差事,哪怕去种地也行,李君只是笑呵呵地说‘动动脑子。’
人被逼急了,潜能就挖掘出来了,过了没几日,贾秀才就想到了方法,他找到李君,要到了中午那顿饭的派发权,听话的自然有饭吃,不听话的饿一顿,如此一来,总算能好好上课了。
剩下的人,垦荒的垦荒,下地的下地,总之没有闲着的。
有那么几天,在李飞的强烈要求下,李奇等李飞上午教习完,才一起上山打猎,这样三日后,李奇找到了李君。
“……你说李飞跟你一样,走一遍就能认路?”李君惊讶的问。
李奇使劲点了点头。
第六十七章 重要
现在跟着李奇打猎的有三十多人,也是今年春天才被分成三个组,能认路的被分别分在各个组里,而至今还有不认路的,这些人在没有李奇的情况下,也只能在周围固定路线走一走,李飞能走一遍就记下,算是天才,可同时也是隐患。
李君沉思,李飞有这样的本领也算情理之中,他偷盗半生,遇到深宅大院,要是方向感不强,自己就能把自己葬送,而眼下他这项技能,对李君来讲却是不知是好是坏。
“先不要让他上山了,让他安心教习吧,等过一过……我再好好看看,若是可用的人,倒是极好的一件事。”
李奇点头离开。
李君也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这山谷的安全靠的就是那迷宫般的山路,若不是自己人,一旦知晓路径,恐怕就是屯子的灭顶之灾,为了整个屯子,李君不敢冒险。
好在李飞很快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教习当中,而且得空便于兵士们商讨什么样的暗器最实用于战场,对不能上山打猎倒没做他想。
而上山打猎的道士,日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首先道士不认路,却总是自作聪明的一个人另辟蹊径,然后把自己辟迷路了,以至于李奇几个只能放弃打猎去找他,几次下来李君发话:再走丢不许找!道士总算安分了一些。
然后道士不会射箭,却总是想显示一下自己一双肉掌有多厉害,追野鸡,野兔不止一次掉过暗涧,若不是李奇反应奇快,道士自己又功夫了得,怕是早就成为首位葬身大荒山的宗教人士了。
可道士并不长记性,抓狍子被树藤缠住过,那只狍子本来被道士突袭吓了一跳,刚想玩命狂奔,又被道士的造型吸引,傻傻的跑回来与道士深情对视……
碰到野猪,李奇他们通常是智取,临时设置陷阱机关进行围捕,道士哪里会安心等,誓要与野猪比比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猪皮厚,结果躺在炕上,喝了好几天汤药。
李奇多次劝说无效,每每看见猎物,道士还是会拦住李奇他们用箭,非要亲身试一试。无奈,李奇又来找李君,李君这才意识到,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射箭这个本事有多重要!
既然知道了不足,李君自然马上行动。
李君即刻让齐勇和李奇推选出几名神射手,作为教习师父。兵营每日操练必有射箭这一项,李奇带的那三十几人这一年多练得也不错,从这些人里找些精英倒也不难。
齐勇和李奇二人毛遂自荐,都自认是靠山屯箭术最好的,李君便安排二人在众人面前比个高低,本来二人不相上下,但李君突发奇想,临时研制出可移动的靶子,齐勇便落败了。
李君当即决定军营以移动靶子操练为主,剩下的人先从固定不动的靶子练起。
李君如此着急安排练习射箭,一方面确实是发现了这块短板,另一方面是她急于脱身,她不想日日清晨被柳翠从被窝里揪出来练功!
第六十八章 操场
柳翠被分配到的差事是教女子习武防身,李君让屯子里的小媳妇儿大姑娘自行报名,已经嫁人的小媳妇儿,夫家不让学,有爹娘的大姑娘,爹娘不让学,女人嘛,会下地,能生娃就可以了。
倒是苏悦儿第一个报的名,算是捧了李君的场,后面又来了两个小姑娘,李菊,陈香,二人都是没了爹娘,现在与失了子女的老人住在一起,或许因为曾经的经历,李菊和陈香只与老人简单一说,便都同意了,万一再遇意外,也好保命不是。
胖丫和虎妞肯定是要学的,这二人是内定学员,虎妞有些底子,倒是无所谓,胖丫什么都不懂,也是无所谓,只有李君,满怀雄心壮志,准备练就一身本领,将来就不是云游四海,而是仗剑走天涯!顺便行侠仗义,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成为让黑道诸人闻风丧胆的一代女侠!
连台词,李君都想好了“没人见过我的刀,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这虽是一句病句,但胜在够酷!
习武第一日,天没亮,李君和胖丫便被柳翠叫了起来,另外四人已经等在院中了。
虽说被别人强行终止睡眠很痛苦,但想起女侠梦,李君的起床气也就没了。
本来以为一上来就能学习一些伤人的招式,李君还特意让李奇将去年打虎那日她的大刀找了出来,可柳翠说,练武练的就是筋骨,把筋骨打敖好了才能练招式。
于是,李君便开启了她噩梦般的习武经历——拉筋,蹲马步,站木桩。
……
五日后,李君在浑身酸痛中,产生了放弃女侠梦的想法,而这时,李奇恰巧来告道士的状,让李君想起箭术的重要,于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好想法应运而生了。
李君觉得直接跟柳翠讲不练了,不太好,便愁眉不展的跟柳翠罗列了一堆箭术的重要性及谷中的难处,柳翠哪能看不出李君的小心思,直爽的说道
“姑娘也真是,不想练直接说便是了,将来有我和胖丫在你身边,谁想伤你也没那么容易,不练就不练吧,本来姑娘要应对的事儿就多。”
李君的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赶紧给自己找台阶
“不是不练,是时间对不上,事情一多,想的就多,睡得就少……”
“没事,姑娘反正没给我安排别的差事,你什么时候想练,什么时候招呼我一声就行。”
李君擦了擦鬓角上的汗珠,心中暗忖,是不是留了隐患?
练习射箭这事,确实让李君走了不少心思,山谷就这么大,可练习射箭所需要的场地可不小,李君仔细一想,干脆咬牙跺脚的决定整出一块操场,把所有器械,比如,木头人,木桩子,木质单杠,双杠,箭靶子等等,都安置这一处,方便大家集体训练。
可操场安哪呢?李君找陈雷商量,二人围着山谷走了一圈,预留出来的宅基地,那是不能动的,新开垦出来的准备用作耕地的,那是舍不得用的,新挖的一个池塘是用作蓄水用的……
李君想到了移山,可工程浩大,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二人正愁眉不展时,李奇找了过来,说是西山后山那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山谷,倒是可用作李君说的操场,只是每日操练需要绕过去,麻烦了些。
李君和陈雷让李奇立即带着他们去实地看了看,山谷确实不大,做操场倒是甚好,只是还有几条沟壑,到时填上也就是了,可每日翻山训练,有些麻烦,赶上天气不好,就得放弃训练。
“奇兄,这两天你再探探周围的路,看看能不能寻到一条近些的路,若是阻挡的山不高,我们可以想办法修路或者打通……”
李君趴在李奇背上,边说边思考着可行性。
陈雷和李奇同时点了点头。
没过两日,李奇就找到了一条近路,李君让陈雷带着徒弟跟着去勘探,不是李君偷懒,是陈凡来了。
每三日去山口巡视一遍的任务,如今落在了李大山的身上,这一年多,李大山尽得李奇真传,很多事,李君倒也放心交给他去做。
陈凡这次进谷,是来征求李君意见的。
陈凡滔滔不绝的讲着他们是如何商议在抚远城和宁远城种粮食,又讲了打算派出一千骑兵,分成两队,用什么方法骚扰燕地驻军后方……
李君听得直犯困,只能强打精神,坚持听陈凡说完。
“姑娘觉得如何?”陈凡信心满满的问。
“挺好。”李君敷衍的回答。
“姑娘觉得可行?”
“可行。”
陈凡不太高兴了。
“姑娘,为何如此敷衍?”
“抚远城大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你让我给你什么意见?我早就跟将军说过,我不懂军事,出点馊主意也许行,你还想让我细致的给你分析分析?”
“你不是……”
“我不是!我怎么说你们好,该高看我的时候,你们偏看低我,该看低我的时候吧,偏又高看我!你们本就是个中翘楚,商量出来的策略自是不会差了,再说,凡事都要通过实践来检验,谁不是边干边检讨边改正,那么大个事,一步不差的都算计到,那可真成神仙了!”
陈凡琢磨琢磨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儿。
“我这眼下还要将军帮个忙。”李君换了一张脸,突然间春风满面。
“什么忙?”陈凡顿时紧张的提防起来。
“你怕什么?好像要从你身上割下二两肉似的。我就是想让将军给我些弓箭。”
“干啥用?”陈凡听罢更紧张了。
“训练用呀,箭矢倒不着急,我可以先做些木头的练着,但手感肯定不对,所以早晚也得给我,还要帮我打造一些暗器,形状大小已经画好了,等一下给你……”
“姑娘,你先等等,我有些糊涂,谁训练?训练谁?”
李君只好废些口舌,把如何收留洪武等人到发现可用之才不用白不用,再到发现箭术的重要性一一说给陈凡听。
陈凡这才长出一口气道
“原来如此!那些人你愿意收便收了,何苦弄什么训练,自会有众将士保护你们。”
“任何事都不能只依靠别人,谁有也不如自己有,防患于未然,没坏处!”
陈凡看李君一脸的坚定,估计劝也没用就说道
“弓箭这些都是小事,只是……”陈凡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上次送去抚远城的那位夫人,姑娘可还记得?”
李君点点头“哪个大官的大姨妈。”
“这位夫人说,进山之前你们收没了她一百多两银子……”
‘啪!’李君拍案而起,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拢共就二百多两银子,竟是没注意有一百多两是大姨妈的,这要是退回去,李君感觉亏吃大了,哪能不气的拍桌子。
陈凡却是吓得没敢往下说,这位夫人被送到抚远城,直接带着见了陈凡,这本是那日齐勇派人回城借马车时说好的,若是有不听话的刺头,便演一出杀鸡给猴看,陈凡还以为得拉进城好几家,没想到就这主仆几人。
陈凡本想先严厉批评一番,再问问情况,看看是送走还是留下安置,那位夫人却抢先开始哭诉自己家境曾经如何如何了得,李君对他们如何不懂礼数,如何抢夺钱财,如何殴打谩骂,陈凡听得头大,这妇人刚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竟还不知道怕,便命人带下去先饿两顿去去火,再给些盘缠,让她去投亲,哪知饿了两顿,火是没了,人却也病了,虽不重,可就是起不来,陈凡明知那妇人有意拖延,有心不管,让她自生自灭,可这毕竟是从山谷中运出来的,大小也是条性命,便想了个办法,要收他们房租和伙食费,想以此将他们逼走,那夫人却说去谷中要,谷中收没了她一百多辆银子,最后还是裘将军的夫人王氏出手,派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带了几个粗使婆子,连骂带赶把那主仆几人赶出了城,临走扔了些银两,自此生死由命。
陈凡看着怒气冲冲的李君,还以为当日那位夫人把李君气的不轻,便安慰道
“姑娘莫恼,那主仆几人已被赶出城……”
“哦?那银子不用退给他们了?”
陈凡点点头,这才明白这丫头竟是因为银子生气,一时哭笑不得。
李君心情一下就好了,拉着陈凡嚷嚷着带他去看好东西。
……
当陈凡看到可移动的箭靶子时,有些呆了,战场上的敌人哪有好好站着不动的,尤其与鞑靼作战,他们的骑射技术远高过中原的将士,很大原因就是他们的骑射源于生活,不是死板的训练。若是这种箭靶子在军营普及,操练成果是什么样?陈凡想想就已经开始激动了。
“姑娘实在是,实在是神人!”陈凡不知怎么夸赞李君才好。
“诶,这我可不敢邀功,我只是说了想法,是陈老先生带着李奇和虎妞嫂子做出来的。”
“都是神人!姑娘,这个我们军营可否……”
“当然可以,要不干嘛带你看呀,陈老先生的两个徒弟都已经学会了,你带他俩回去就行,有个把月,辽东镇的将士就都可以练习移动箭靶子了。”
陈凡听罢哪里还待得住,即刻就要带人回城,李君忙让人找来李飞,将暗器飞镖的图纸交到陈凡手中,还一再嘱咐“我的弓箭和飞镖可别忘了,尽快办好!”
陈凡忙点头,脚不停歇的带着人离开了。
第六十九章 被掳
傍晚,陈雷和李奇来到李君的木屋,虽是累了一天,二人却是精神奕奕,李君一看便知操场这事有门儿。
果然,陈雷迫不及待的介绍了那条近路,又说了自己的打算。
“……暗涧多了些,路也不大好走,但胜在不高也不远,咱们从麦田西边开始修石径,再配上木栏杆,稳稳妥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修完,到时再把那山谷中的沟壑填了,铺平,再好不过的训练场,哦,姑娘叫操场,五百人同时操练都富富裕裕。”
李君听了自然也很高兴,她觉得老天爷真是太眷顾她了,想什么都能成真!
过了月余,新来的人都已经住到自己的木屋里,单身的丫鬟小厮也有单身宿舍可住,操场和通往操场的路也修整完毕,可以踏踏实实的训练了,一切好像都那么事随人愿。
……
日子在忙忙碌碌中一点点滑过,转眼,黄了山谷红了山,又转眼,大地一片白茫茫。
这日子口,正是李君可以肆无忌惮,随处乱跑的时候,虽说天寒地冻,可也阻止不了李君练习射箭的决心,她自己都没想到会疯狂的痴迷上射箭,裘月生知道了,还特意派人送给李君一张檀木做的六尺弓,李君爱不释手,当然为了照顾柳翠的心情,现如今李君也是能耍大刀的人了,只是伤不伤得到对手不好说,伤到自己的几率一直居高不下,只因那把大刀实在太大太沉。
其他人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也是有模有样,进步颇多,尤其是李飞带的那一组,竟真有十几个人练出了李飞的精髓,跑得快,翻得高,暗器投掷稳准狠。
正所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即便是入了冬,几组训练的人依旧风雪无阻。
眼看就到年根地下了,屯子里的事也越来越多,今年过年是屯子里的村民第一次在自己家过,自然是要分配些年货,抚远城按照惯例也得备下节礼等着陈凡来拉,屯子里的五百精兵,也是第一次在屯子里过年,更是要妥帖的照顾好……林林总总的事,李君潇洒的交给梁柱,让他与陈雷和苏悦儿商量着来,自己则做起了甩手掌柜,没事就去练练射箭。
这一日,天空有些阴霾,风不大,干冷,可屯子里却是热火朝天,今日议事堂里发放肉蛋类的年货,猫在屋里过冬的村民,得了机会出来放风,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却都是笑的合不拢嘴,孩子们平时也不让出屋,怕冻病了,今日大人们都高兴,便也由得他们雪地里撒欢。
这个冬天雪有点多,连着下了好几天,谷中清理过的雪,堆在一边竟是快赶上人高。
李君,胖丫围着火盆坐在议事堂不显眼的地方,看着乱哄哄的村民有序的排队领年货。
齐勇带着二十几个兵士分列两旁,陈雷坐镇堂中,李叔带着几个老人分发着年货,梁柱和苏悦儿拿着纸笔进行核销,堂上叽叽喳喳,乱乱哄哄,却透着股喜气,李君满足的看着,脸上挂着笑。
突然,议事堂外一阵吵闹,紧跟着一个小媳妇儿踉踉跄跄的跑进议事堂的院子里,语无伦次的喊道
“姑娘,姑娘救命啊!救二毛啊!求求姑娘啊!……”
议事堂马上安静了下来,李君站起身,快步迎着来人走去。
“嫂子别急,慢慢说,二毛咋了?”
“二毛,二毛让鞑靼,鞑靼的人抓去了……”
李君只觉脑子‘嗡’了一声,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堂中的人也都围了过来,李君抓住小媳妇儿的胳膊,紧张的问
“到底怎么回事?鞑靼的人在哪?”
“是,是陈老四家的陈小六害的,他跑回来了,把二毛,把二毛丢在那了……”
小媳妇儿还没说完就背过气了,李婶忙扶住,又和几个人一块儿又掐又打。
李君瞪眼高声问道
“谁是陈老四?!”
人群中一个个子不高的瘦小老头被人推了出来,陈老四还没站稳就直接跪下了,老泪纵横的说道
“姑娘啊,俺家就这么一个男娃呀,可不能一命抵一命啊!谁能知道……”
“闭嘴!”李君爆喝“陈小六呢?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老四吓的哆哆嗦嗦的说了事情的经过。
陈小六和二毛都是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今日和几个小伙伴儿玩得正开心,陈小六突然看见一只兔子,便和二毛追了上去,剩下的几个孩子也没当回事,接着玩着。
陈小六和二毛只顾盯着兔子玩命奔跑,眼看兔子从一个山缝中钻了出去,二人没犹豫,连挤带爬也穿了过去,这一刻他们早忘了大人的嘱咐和吓唬,只想着抓住兔子当个英雄,不知道钻了几回,直至跑不动了,陈小六才发觉不对,便停下喊二毛别追了,二毛没听还在继续追,陈小六一个人站在不认识的山中,有些害怕,想着追上二毛,俩人赶快回屯子,哪知还没去追二毛,就听见二毛的哭叫声,陈小六吓得趴到雪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就看见几个鞑靼壮汉拎着二毛正四下里张望的走过来,陈小六吓得一动不敢动,那几个壮汉突然停住,滴里嘟噜的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陈小六爬起来就玩命往回跑,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误打误撞的跑回了屯子,很快便被几个大人发现,问了缘由,二毛娘知道了自是哭天抢地,陈老四一家只想着别让李君惩罚陈小六,好像二毛落在鞑靼人的手中必死无疑。
李君听了个大概就已经不想听了,直接问道
“陈小六呢?”
陈老四赶忙磕头“姑娘,你就饶了小六吧……”
“我问你陈小六呢!”李君双目喷火,她揪着陈老四的皮袄低声吼着。
陈老四早就吓傻了,哪里还说得出一个字。
“姑娘,陈小六在这。”李飞喘着粗气,抱着一个吓傻了的孩子。
李飞趁着陈老四哆哆嗦嗦的讲着,便飞奔着去找陈小六了,虽然李君什么都没说,但,李飞感觉李君不是想处罚那个孩子。
李君松开陈老四,跑到李飞跟前,接过陈小六,蹲在地上尽量柔和的问
“好孩子,告诉姑娘,你怎么知道那些坏人是鞑靼人?”
陈小六胆怯的看着李君,浑身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人孩子都见过!”
“好孩子,告诉姑娘,你还能不能记得刚才跑过的路?”
陈小六依旧不出声。
“听姑娘说,这事不怪你,但是现在只有你能救二毛,告诉姑娘怎么到的那里,那里有多少鞑靼人,姑娘才能去救他。”李君尽量控制着情绪,耐心的劝说。
“能救二毛?”陈小六眼中噙着泪水问道。
“能!”李君重重的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抹去陈小六脸上的泪珠。
陈小六刚要开口说,李君忙把李奇叫过来,路线的事,她听了没用。
李君站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她提醒自己现在不能乱,她把事情从自己脑子里过了一下,开始准备。
“李婶,你去把之前我让你准备的白色披风找出来,有多少拿过来多少。”
看见李奇站起来,李君忙问“他们有多少人?”
“孩子只看见几个,可能是出来猎食的。”
“那个地方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
“大不大?”
“不大。”
“那他们的人就不会太多。”
齐勇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姑娘,要慎重啊!”
李君没理他,转身看向柳翠的五个师兄,严肃的说
“在你们手下选出三十名功夫箭术都不错的,年纪要十八岁以上,自愿跟着我们去打鞑靼人的,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丢了性命,让他们想清楚,一炷香后到我屋前集合。”
五人齐声应了一声是,还没走两步,洪武哥五个就报名了。
齐勇急得不行“姑娘,万事应以大局为重,现在去救,也未必能救下活的,却有可能引得鞑靼来犯,得不偿失啊!”
李君依旧没理他。
“李飞,你选出两个人跟着你,一样要他们想清楚,老道,跟我走!”
道士笑呵呵的问“丫头怎么不问问我想没想清楚?”
“你不是早就手痒痒了吗?”
道士仰天大笑三声“还是丫头最知道我!今日就痛快痛快!”
“姑娘我呢?我得跟着你!”胖丫着急的拽着李君,差点把李君拽了一跟头。
“还有我呢?”柳翠也急了。
“小五,这事,你,你不能不叫上我们哥俩儿!我得替叔叔婶子还有两个哥哥报仇!”李大壮委屈的大叫。
李君正觉得头疼,齐勇又冲上来着急的说道“姑娘不可鲁莽啊!为了一个孩子,有可能引来鞑靼铁骑,辽东镇就危险了!”
“你也配当军人!”李君怒不可遏“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就不是人命了?为了你们的辽东镇,抚远城外的人都死差不多了!你们缩起头护着的是谁?又是在替谁护着?!我们不求你们护着,我们自己护着自己总行吧?!那孩子是我靠山屯的,我就要护着,他敢动,我就敢杀!你滚一边去!”
齐勇青筋暴起“姑娘若是执意如此,便不要怪齐某得罪了!我要为整个辽东镇考虑!来人,将姑娘绑了!”
二十多兵士竟无一人应答,而靠山屯的人却都一脸怒容的围了上来。
齐勇脸色刷就白了。
“来人!将齐千户绑了!”
“得令!”老道高喊一声,甩着袖子就扑了上去。
齐勇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十多人围攻他一个,还有好几个功夫比他好的,李君只转个身走了几步,齐勇就已经被绑好了。
……
第七十章 营救
李婶抱着一大摞白色披风来的时候,李君门口的人已经聚集起来,李奇说,那些兵士也想去,李君便点了十人。她不知道那个山谷中有多少敌人,可太多人去救人很容易暴露目标,救人是第一位的,最好能将敌人全部消灭,也算是对辽东镇负责了,李君脑子里快速的运转着,想象着可能遇到的危险。
李婶将披风一件一件发给将要出发的人,好在当时闲着没事,做了不少,一人一件还剩了些。
李君能想起来做披风,还多亏王鹏,他送进谷中的货物中,有几匹白色棉麻,说是可以做中衣,李君摸了摸觉得有点扎,这要是贴身穿着哪能舒服,再说庄稼人,哪个穿过中衣,又是白色,他们更加不喜,这几匹棉麻就一直堆放在库房,直到下了第一场雪,李君来了灵感,想着做成白色披风,李奇他们打猎也许能有帮助。
“这披风与雪色相近,方便隐蔽,我们不出手,就不能让敌人发现我们,你们要尽量用披风盖住全身,猫腰前行……”
李君自己也系上披风,示意给大家看,然后将所有人分成四组,李飞带着两个同样身材矮小却速度奇快的兵士一组,也只有这三人穿着紧身衣,据说是李飞的私藏,他们主要负责用速度解救二毛;柳翠,道士和李君一组,因为这俩人别人管不了,剩下的人分成两组,由洪武和刘汉带领,除了这哥五个,别人都没正经上过战场,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选这二人当组长。
李君又嘱咐了几遍各种手势的意思,李婶在旁暗自垂泪,胖丫更是哭的稀里哗啦,她因为没有合适的披风,所以不能跟着去。
众人准备妥当,李君一脸肃穆的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带着二毛,一个不少的回来!”
……
李奇走在最前面,李君走在中间,一条白色的飘带在山中蜿蜒前行。
众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一会儿,又翻过了一座不高的山,那个山谷便呈现在大家眼前,这个山谷呈葫芦状,一大一小两个空场,小的可能就是陈小六遇到敌人的地方,大的便应该是今日的战场。
李君蹲在半山腰,把山谷内看得清清楚楚,李奇找的没错,李君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二毛,看得心头滴血。
大的空场内,一共有三十二名鞑靼兵士,此时二十八人正围着中央的篝火,另外四人分四个方向站立,站岗放哨,山脚下拴着他们的马,山谷里搭起了几个帐篷,而在一棵树上,头朝下吊挂着一个孩子,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
李君强迫自己冷静,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却没想到这些蛮人如此残忍!
现在必须争取时间救下孩子,她将几个主要干将召集到身边,简单说了等一下的进攻方法,压力最大的是李飞,只要他能将二毛成功救下,山下这三十二个人,李君有信心一个不留!
所有人呈扇面小心翼翼的逼近山谷,距离差不多的时候,李君抬手,所有人停下,轻轻解开披风,露出弓箭与兵刃,李君看向身侧的李飞,重重点了点头。
李飞和另外两人如燕子般,轻巧的飞了出去,速度奇快,李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三个人。
负责放哨的鞑靼人还是很快发现了李飞三人,大喝一声,那两名身材矮小的兵士立刻分成两路,一个朝放哨的人一挥手,那位壮汉应声倒地,另一个朝着已经警觉的坐在篝火旁的鞑靼人扬手就是一把,只听叮叮当当,嗤嗤嗤。
李飞目标明确,不受身边任何影响,飞快奔至二毛身下,使出全身力气蹬了一下树干,整个人腾空而起,同时扬手甩出一把短小刀型利刃,朝捆绑二毛的牛皮筋砍去,牛皮筋‘呲’一声裂开,李飞双脚落地,利落转身抱住掉下来的二毛一个前滚翻便朝山边滚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那二人见李飞得手,也不恋战,奋力扔出一把飞镖,也朝山边窜去。
李君看准时机,朝左边一挥手,左边箭矢‘噌噌噌’朝场中射去,而右边的人趁机快速靠近山谷中央,走了十步,他们停下,然后两边互换,右边的射箭掩护,左边的快速靠近,李君和柳翠,道士原地没动。
当所有人成功抵达空场中央附近,李君突然大喝一声“杀!”
所有人扔下弓箭,抽出兵刃冲了上去。
道士带着一股劲风疾步冲到场中,柳翠期待的看着李君,李君笑了笑说“去吧!不许受伤!”
柳翠提着剑也冲了上去。
李君这才拎起自己的大刀赶忙朝李飞三人奔去,看到李飞怀里双目紧闭,双唇青紫的二毛,眼泪不受控的掉了下来,李飞忙说“还有气儿。”
李飞三人正玩命的搓着二毛的胸口,脚心和手心,她赶紧脱下自己的皮袄裹住二毛。
“李大哥,你应该认识路,快带孩子回去找胡大夫!辛苦两位护送!”
李飞也不多说,抱起孩子就窜了出去,三人很快消失在山谷尽头。
李君又朝空场中心望去,一群人正杀得兴起,道士嘴里还时不时喊一句“这货我一个人来!”。本就人数占优,刚才一通暗器箭矢,鞑靼这边又有死伤,虽说有几人哇呀呀的很是凶猛,但碰上混江湖的,混山林的这帮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看到雪地上已经躺了不少鞑靼人的尸体,李君这才放下心来,忽觉得冷风刺骨,李君想起地上那些披风,赶紧跑回去挨个捡起来给自己围上,围了五六个,李君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场中,忽然发现,最初被暗器所伤的那位放哨的鞑靼人,并没有死,他此刻正盯着场内,悄悄拿起弓箭……
李君紧张的拿起自己的大刀,慢慢靠近。
鞑靼的这位兵士应该是受了伤,他每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且缓慢,这倒给李君争取了时间,等李君站到他身后,他才刚刚箭上弦。
前方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眼前是一个要伤害他们的人,李君举起刀,心里默念:谁都不可以伤害他们!
这时,鞑靼人感到身后异常突然回头,李君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惊惧,可刀已狠狠落了下去!血,染红了李君身上的白披风,染红了握刀的双手。
……
山谷中心的仗很快打完了,敌我实力本就悬殊,又是突袭,道士觉得杀得一点不过瘾,嘴里骂骂咧咧,其他人倒是很高兴,李奇清点完人数,心总算回到肚子里了,他回头想看看李君在哪,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当他看见李君拎着沾着血的刀,傻傻的站在不远处时,心中突然一痛。
李奇发现李君的时候,很多人也看到了,柳翠赶忙跑过去,扔下剑把李君抱在怀里,暗自责怪自己不该把姑娘一个人扔在这。
“啧啧,丫头才多大?说是过年才十三吧?这将来可不单单是人精,怕是得成女魔头啊。”
“你这句话我一定转告姑娘!”李奇冷冷的抛下这句话就朝李君跑去。
道士赶紧追上去“别呀!咱哥们儿弟兄的,你可不能害我!”
李奇无动于衷。
“你要是敢告,开春了我还跟你去打猎!”
李奇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二人来到李君面前,李君被柳翠抱的身上暖和了些,也找回来些神识,她轻轻推开柳翠说道
“赶紧清理战场,什么都不留,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的就地掩埋,尸体……扔到山里,让野兽也过过年。”李君想到二毛的样子,恨意又起。
“丫头,杀人这事,多杀些,习惯了就好了。”
道士破天荒十分诚恳的劝解道。
李君不知是冷还是吓,听罢身上一哆嗦。
柳翠狠狠的瞪了道士一眼,道士摸了摸鼻子,跑去帮李奇清理战场去了。
柳翠扶着李君找了块大石头,柳翠麻利的将石头清理干净,又从帐篷里找了一块儿毛垫子垫在石头上,李君坐在上面,脑子里一片混乱,反复出现那双惊惧的双眼,她咬着牙,反复告诉自己,那人必须杀。
突然风气,天空点点白色雪花飞舞,李君仰着头,暗叹:哪个世道都不好混啊!
……
所有东西清理完,天色已暗,只剩二十几匹马不知怎么办好,想要进谷有些麻烦,主要路不好走,带着马,指不定走到后半夜去,正犹豫不觉,李飞又回来。
李飞回来一是告诉李君二毛性命暂时无碍,二是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的地方,没想到真的解决了大问题,李奇忙让李飞带着李君和几个受了伤的赶紧回屯子,剩下的人跟他一起带马进谷。
柳翠脱下自己的皮袄给李君穿好,背着李君跟着李飞快速离开,她能感觉到李君的不对劲,心中忐忑不安。
几人进了屯子,天色已经渐暗,李君执意要去看看二毛,众人只好陪着先到二毛家。
……
第七十一章 病倒
二毛家,陈雷和胡大夫都在,二毛娘坐在炕上抱着二毛,不停的抹泪,陈老四垂着脑袋站在炕下,李君推门进来的时候,陈雷正劝着二毛娘
“……这事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遇上,也不敢上前去救……姑娘回来了!”
李君进屋冲着陈雷点点头,便朝二毛看去
“二毛咋样?”
胡大夫忙回道
“现在有点烧,刚喝下驱寒散热的汤药,孩子吓得够呛,心神不守,不吭不哈的,唉,这心魔非药能除啊!我正琢磨着怎么开个安神的方子,先让孩子好好睡一觉,只是孩子还小,用量上我得斟酌。”
李君点了点头道“有几个人受了些轻伤,你先给看看。”
胡大夫赶紧忙乎那几个人去了。
李君坐到炕上,从二毛娘怀里接过二毛抱在自己臂弯里,二毛睁着眼,直直的看着房梁,李君轻轻拍着,心里不是滋味。
“姑娘,你可得为我家二毛做主呀……”
“要我怎么做?”李君抬眼冷冷的看着二毛娘。
“陈小六就这么扔下二毛,自己跑回来……”
“不然呢?扑上去跟二毛一起被抓?等两个孩子死透了,咱们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在哪!”
“姑……姑娘,不是说得团,团结吗?”
“你懂什么叫团结?团结不是抱团去送死!你想的团结就是你不好了,别人也不能好!”
二毛娘缩了缩脖子,二毛爹从灶房里探出个脑袋说道
“姑娘别理她!吃了二两面就觉得自己金贵了,今日这事,要没有小六,二毛怕是,怕是……”
“大哥是个明白人,自己媳妇儿自己管管,等我管的时候,怕是就没这么简单了。”
二毛娘吓的赶紧往炕里缩了缩。
陈老四感动的稀里哗啦就要下跪,李君示意柳翠拦住,然后有气无力的说
“回家把小六带来,他们都是孩子,这种事不好埋在心里,会影响他们一辈子。”
陈老四听罢赶紧回家接孩子。
其实李君此时感觉很不好,她觉得很冷,浑身无力,可她更知道这种时候要不进行心理干预,这两个孩子将来的人生都会留下阴影,且可大可小。
李君已经抱不住二毛了,柳翠干脆上了炕,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陈雷看出李君不太对劲,忙去把胡大夫叫了过来,胡大夫赶紧上前搭了一下脉,眉头紧皱的说
“姑娘……”
李君摇了摇头道“等会儿再说。”
胡大夫只得叹了口气,接着去忙乎伤兵。
“二毛,看着姑娘好不好?”李君拉着二毛的手,柔柔的说“姑娘是神仙下凡的,你忘了?姑娘不会丢下你不管……姑娘已经让人把坏人都打死了,你没事了,看着姑娘……”
二毛微微转了一下头,眼神依旧呆滞。
二毛娘伸出手,张开嘴,就要拍大腿开嚎,“我的命……”
“再出声就把你扔出去!”李君没好气的呵斥道。
二毛娘赶紧闭嘴。
李君接着柔声跟二毛说着话。
“二毛今日像个勇士一样,坚持到姑娘来救你,二毛是不是知道姑娘会来救你?二毛真厉害!那些鞑靼的兵士被姑娘打的落花流水……”
二毛听见鞑靼两个字,浑身一哆嗦。
说话间,陈老四抱着陈小六来了,小六连惊带吓也发起了热,家里人却不敢来请胡大夫。
跟来的还有不少村民,大家聚在二毛家的院子里,也不怕冷,只是为了亲口听李君说,鞑靼人全部被打死了,这是他们有生第一次听见鞑靼人被打死了!
胖丫听到信儿也赶紧跑来了,她一进屋,屋内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李君让其他人都下了炕,让陈老四抱着小六挨着二毛坐着。
“小六,喊二毛,跟他说抓他的坏人都被打死了,他可以回家了,让他别怕。”
李君摸着陈小六的头,鼓励的看着他。
陈小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他拉起二毛另一只手,像个小大人一样轻声喊道
“二毛,我是小六,跟我回家吧,坏人都被打死了,那些鞑靼坏蛋都被姑娘打死了,咱们回家吧。”
二毛眨了一下眼。
李君示意小六继续喊。
“二毛,咱回家吧,鞑靼坏蛋都被打死了,咱俩回去也去练武,将来也跟着姑娘打仗,杀死所有的鞑靼坏蛋!”
陈小六反复喊着,声音越来越小,二毛的爹端了碗温水递给小六
“孩子,先喝口水。”
陈老四感激的接过碗,小六刚喝两口,只听二毛嘴里发出了动静,李君示意大家别出声
“打!”
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众人激动不已。
二毛的眼睛动了动,他看着小六轻声唤道“小六……”
小六挣扎着坐起身,拉着二毛的手就开始哭
“二毛,咱回家吧!你不能死,你要死了我就得给你抵命,咱俩就都成不了英雄了。”
二毛的眼中也开始潮湿,他扭头看见李君,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姑娘,他们,他们打我……”
李君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紧紧的抓着二毛的手说
“都过去了,二毛真的很勇敢!二毛坚持等到姑娘来救你了对不对?姑娘让人把那些坏人都打死了,带回来好多马,姑娘送你和小六一人一匹好不好?”
两个孩子边哭边点头说好。
李君让两个孩子放声哭了一会儿,才对两个孩子说道
“二毛,你要记住,是小六救了你,你们两兄弟以后要比亲兄弟还要亲!”
陈小六傻傻的看着李君,爹娘告诉她他,二毛要是有个好歹他可能就要抵命,娘在家里一直哭,可姑娘都说了不怨他,现在姑娘又说是他救了二毛的命。
“打仗不但要身强体壮,还要有头脑,等你们俩好了,一定要跟着贾秀才好好读书,长些头脑,明些事理,再好好习武,等你们长大了,上了战场,就能成为真正的英雄!”
两个孩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今日孩子之间的事,谁都不准再提,谁要是不服来找我!敢在背地里嚼舌头,就去山上把胖婶娘俩儿换回来!”
众人齐齐点头。
李君说完终于放下一颗心,顿觉脑袋发沉,眼前发黑。
陈雷看着李君的脸色惨白,很是不安
“胖丫,快把姑娘背回去!”
胖丫赶紧照做,李君趴在胖丫背上又嘱咐陈雷道
“老先生,明日派人将齐勇送回抚远城,就说我不配用他!再把咱们杀鞑靼的事告诉将军,好让他们有防备。记住,告诉将军,一个……没留!”
这句话说完,李君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了,她听见周围人叽叽喳喳的吵闹个不停,却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她又听见有人哭哭啼啼,有人骂骂咧咧,她觉得很吵,只想着沉沉睡去,便坠入无边黑暗中……
李君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她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睁开眼看到的是无数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姑娘终于醒了!”不知道谁激动的喊出了声。
屋里和屋外院子里顿时沸腾了“姑娘醒了!”,声音由近而远……
“姑娘虽醒了,但还需要静养,大家现在也能放下心来,还是回家里等消息吧。”胡大夫又一次劝说,疲惫的脸上掩饰不住喜悦之情。
之前胡大夫轰人,那是一个也轰不走。本来以为李君是伤寒,哪知李君连药都灌不进,且高烧不退,没多久,炕上炕下,灶房里,院子里全是人,所有人把希望放在胡大夫一人身上,谁都不肯离去,接连喂了三次药,李君都紧咬牙关,一天一夜过去,李君颗米未尽,一滴药未喝,看着药汁再次顺着李君的嘴角流了出来,屋里更是哭声一片!
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姑娘是谁!是他们的天啊!天要是塌了,他们可怎么活下去……
胡大夫无计可施,抓着自己的头发想起了药箱里的那包针,已经多少年没动过了?胡大夫犹豫了,他又看了看炕上面如死灰的李君,然后长叹一声,咬牙跺脚的拿出那包针……
现在好了,姑娘终于醒了,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陈雷这时多少放下心来,便第一个站起来说道
“咱们帮不上忙的,都离开吧,姑娘能醒过来就无大碍了,李家婶子安排人轮换着照顾姑娘,也让胡大夫休息一会儿,我先带头走。”
说罢,陈雷起身,利落的出了屋,没人看见老人眼中的温热。
紧跟着,屋里的人李奇,奎叔,道士,李飞,洪武……一个个都走了。
道士临走时还不忘对炕上的李君调侃道
“丫头,快点好起来,没人折腾我,还挺难受。”
众人哈哈大笑。
屋里剩下李婶,胖丫,虎妞,柳翠,苏悦儿,陈氏,李婶安排几人日夜替换着照顾李君。
胡大夫也被强行送到旁边屋睡觉,胡大夫早已疲惫至极,想到昨天还被道士,洪武等人威胁,心里暗暗想着等姑娘好了,告上一状。
院里院外的人也都慢慢安心的回去了,夕阳西下,山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第七十二章 吵架
李君只觉身子像是拖着一个大铅块,从头到脚沉的要命,被柳翠喂了一些粥后,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中间不知被谁抱起来喂了两回药。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君睁开眼,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苏悦儿守在她身旁,看见李君睁眼,摸了摸她额头,嘴里嘀咕着‘没烧,没烧。’然后又关切的问“姑娘感觉如何?要不要喝点水?”
李君点点头,苏悦儿赶紧下炕,旁边的胖丫‘腾’的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问“姑娘咋啦?”
“姑娘我醒了,快扶我坐起来,躺累了。”李君伸脚轻轻踹了胖丫一下。
胖丫赶紧扶起李君,又用炕褥子垫在身后,李君虽仍旧浑身无力,总算有了点精神。
苏悦儿端来水,李君自己喝了几口,胖丫放上炕桌,端来了粥和几样小菜,李君胃口不错,吃的一点没剩。
苏悦儿叫来胡大夫,胡大夫摸了摸脉,点了点头道
“姑娘总算是无大碍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甭想活儿了。”
“哪有胡大夫说的那么严重。”李君斜靠着,吃饱了精神头还不错。
“哼,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份凶险,唉,亏得我命大!”
苏悦儿抿着嘴笑道
“胡大夫劳苦功高,屯子里的人都要给你立长生牌呢。”
“少来!不是吓唬我的时候了?再说,姑娘又不只是你们的姑娘,好像就你们着急一样!”
苏悦儿点点头道
“这倒是,姑娘可听见了?你是我们大家的,可不敢再生这么吓人的病了,这两天整个屯子的人都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下的,连将军都来了,还有那个四王子……”
李君听到这吓一跳“他们啥时来的?来干啥?”
苏悦儿稍稍回忆了一下才道
“你不是让我外祖父派人把齐千户送回抚远城嘛,转天,我外祖父就派了大山哥,带着十几个兵士把齐千户送回去了,奇大哥刚把马拉进谷就派上了用场,嗯,将军和四王子好像就是跟着大山哥他们一块儿过来的,大山哥不会骑马,这一来一回,可没少遭罪,哎呀,你当时病的生死难料,谁也没心情去管将军他们,这不是俩人已经在谷里住了两个晚上了,将军只交代等你醒了,告诉他一声,他再过来看你,倒是一直没来捣乱,只是派人一会儿问一次,姑娘现在能见吗?”
李君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没劲儿跟他们打嘴仗,事情已经做了,还是等他们气消了再见吧。
“你让李奇去跟将军说……就说将军忙,又临近年关,辽东镇也是忙的时候,不宜在谷中停留时间太长,我这已无大碍,等过了年再见不迟。”
苏悦儿点点头,穿戴整齐就出了房门,和李婶在院子里碰了个正着。
“悦儿这是去哪?”
“姑娘让我去给将军回个话。”
炕上的李君听见李婶的声音,吓得忙示意胖丫扶她躺好,开始闭眼装睡。
李君能够想象出李婶这几天流了多少眼泪,担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所以挨顿说是一定的,可想到李婶流着泪唠叨的场景,尤其是内容……李君决定躲一天是一天。
李婶进了屋,先是脱去皮袄,在灶台边上烤了烤,去了寒气,这才来到炕边,看了看李君,轻声问胖丫
“刚才醒了?”
胖丫憨憨的点点头。
“精神可好些?用了多少饭?没再烧吧?胡大夫可有再说什么?……”
李君心里暗笑,问这么多,胖丫可能只会回答最后一个,李君等着胖丫回答,等着等着竟又睡着了。
等李君再次睁开眼,窗子透进来的光已经有些暗了,李君迷迷糊糊中看见炕下坐着两个人,她眨了眨眼,再看了看,顿时精神了!
“丫头醒了,感觉可好些了?”裘月生难得温和了一回。
李君赶忙挣扎着起身,虎妞本就守在炕上,忙一手环抱着李君,一手将炕褥垫在李君身后,柳翠闻声端着水进了屋,李君斜靠着,喝了口水,虚弱无力的答道“好多了。”然后等着裘月生的质问,哪知裘月生突然起身,整理好衣襟竟是对着李君规规矩矩,深深一揖。
李君一惊,伸手想拦。
“将军不可……这是为何?”
“丫头受得!”裘月生严肃的接着说道“我在二毛那个年纪,也曾被鞑靼掳去……无人来救!”
屋内一时安静了。
“其实,我也知道齐千户说的有道理,只是……”
“丫头,你之前说的对,我种不种粮,鞑靼铁骑该来还会来,你这次救不救,他们想来就会来!即是军人,何惧一战!每次看着城外的村民被欺凌,被屠杀,我心如刀绞,却不敢出兵,丫头,窝囊啊!身为辽东镇总兵,却不能护着自己的村民周全,躲在城墙之内,让你们手无寸铁只能自求多福……”
“将军莫自责,是我周家毁了这大好河山,让百姓苦不堪言。”
李君看着二人悲愤的做着自我批评,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没话找话的问了句
“周公子是一直留在抚远城?”
“啊?哦,自上次商量好对策,我便回到我大哥那里,现在战事暂停,前两天刚回来。”
“哦,这是……放寒假了?”
“啊?”
……
裘月生那日知道齐勇被绑了送了回来,便抛开其他公务,赶回总兵府,恰巧周恒温也刚刚进城,二人一块儿听了李大山的汇报,裘月生当时气的脸色铁青,命人把齐勇拉下去打了五十军棍。
齐勇不服,裘月生问道“她李君不但带人救出孩童,将所有鞑靼来犯之人尽灭,而且无一人丢了性命,你可做得到?”
齐勇愣住,裘月生又问“你可知为何你做不到?”
齐勇答不出,裘月生大声吼道“因为我们骨子里有对那些蛮夷的怕!而那丫头不怕!谁敢动她的人,她就敢跟谁拼命!不管他是谁!”裘月生吼完,颓然的看着齐勇问道“多久之前,我们也曾这样?!”
齐勇听罢嚎啕大哭。
李大山着急李君的病情,本想人送到,跟将军汇报完就走,哪知裘月生和周恒温知道李君病重竟要一同进山,便要李大山等上一会儿,裘月生要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处理了,还要仔细安排一番,等能走了,已是半夜,几人连夜催马出城。
进了山谷,周恒温和裘月生才知道李君病的着实严重,已有性命之忧,二人也慌了,没在意谷中的怠慢,找来一起参加战事的兵士,详细问了情况。
周恒温听完想了想说“姑娘恐怕不仅仅是伤寒,她这个年纪第一次杀人,怕是有些吓到了,哈,自己都是被吓到的那个,反倒不忘了安慰那两个孩子。”
裘月生点点头道“这丫头……难得啊!你看她,事事准备在先,一直都在运筹帷幄,之前陈凡跟我说他们要练箭,我还没当回事,后来听说还建了一个操场,让那些江湖人传授防身之术,唉,我不如这丫头良多啊!”
那位兵士看二人聊得多是夸赞李君,便咬了咬牙跪倒在地“将军,那日齐千户命令我们绑了姑娘,我们,我们无一人听令,还请将军责罚!”
裘月生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起来吧,你们没错,你们现在是靠山屯的兵,自然就应该听那丫头的。”
周恒温神色黯然道“但愿她能挺过这一关!”
……
这些事,李君现在自然是不知晓的,她现在只想着怎么不让眼前这二位再悲愤下去。一句放寒假倒是成功的把话题转了开去。
“今年雪多,我就琢磨着那些蛮子该不消停了。”裘月生坐回椅子上接着说道“他们知道咱们过年的习俗,怕是要在过年时有所行动了。”
周恒温怕李君没听懂,解释道
“鞑靼所处之地甚是严寒,一旦发生雪灾,牛羊那些牲畜便会有大量死伤,他们吃不饱就会打起咱们的主意。”
“你们的意思,鞑靼可能会趁着过年来攻城?”李君紧张的坐直了身子。
二人点点头。
李君又问“他们攻城前喜欢用几十人的小股队伍先来抢夺食物实为打探?”
周恒温看向裘月生,裘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仅攻城前,他们平时也会派几十人的小股队伍来抢掠,抢完就走,不会在附近停歇。”
“将军如何判定这次有可能是要攻城?”
“自然是细细分析,用兵最讲虚虚实实,这次雪灾会是个由头,我进山那日一共收到五起小股队伍掠杀城外村子的消息,实际情况只多不少,但也可能是他们虚张声势,最主要你们在大荒山里发现了一股。”
“城外还有村子?”
裘月生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道“还有几个,人不多了,蛮子好像也想明白了,现在只抢东西,不怎么杀人了,我出城的时候已经安排人每日城外巡视。”
“你们的亲卫与马匹都在山口?”
二人点头。
“你们也不怕他们冻死。”李君没好气的说。
“行军打仗露宿野外很正常,姑娘莫担心。”周恒温不以为然。
“柳翠姐,你马上去找李飞,带他速来,嫂子你回家把奇兄叫来,然后就留家里看着小晨光吧,我可能要李奇出趟谷。”李君表情凝重,柳翠和虎妞不敢怠慢,赶紧出了门。
“丫头,你的意思……”
“既然将军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怎能还在谷中耽搁时间?!”
李君一时恼怒,竟感到一阵眩晕,她手撑着头,闭目皱眉重新斜靠在被褥上。
“丫头莫急,我出城时已布置妥当,你的身体比眼下的境况重要。”
“我有什么重要的?!我死了,带不走那些鞑靼铁骑,我活着,也阻止不了他们来!”
“姑娘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将军确是担心姑娘才连夜赶来,姑娘天赋异禀,鞑靼不来则以,来,必是十万以上的大军,我大哥那里暂时调不来援兵,将军手中只有不足五万将士,唯有姑娘能想出良策,以少胜多,将军说姑娘重过眼下局势,又有何过?!”
“早就与你二人说过,我不懂军事,不懂军事!你二人为何就是不信?我何必在你二人面前藏拙?眼下可能是辽东镇上万人生死攸关的时刻,你二人却把宝押在一个小女娃身上,可说得通?!”
“你是说过不懂军事,可你也说过万事皆通!你之前的建议,在我大哥攻打燕地时很是有效,你本有颗智谋心,却总是闪躲,又是为何?!”
“我的心就是藕,全是眼儿,也没本事对付几十万大军!”
李君气极,坐起身子朝着周恒温大吼,然后眼前一黑,倒到被褥上,只觉脑子嗡嗡作响。
第七十三章 等待
周恒温也气极了,面显红潮,但看到李君倒下,眼中满是关切,却执拗的不肯问一句。
裘月生汗都下来了,这俩小娃娃吵架,把他夹在中间甚是煎熬,眼见李君倒下,更是急得不行,冲到炕前又不知该做什么,只知反复问“丫头可还好?”
胖丫在西屋睡得正香,被苏悦儿推醒,正好听见李君大吼,她蹭一下就蹿下炕,披头散发的冲进了东屋,裘月生正在着急,忽一扭头,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冲过来面目狰狞的胖妞,竟吓得退了两步坐到炕上。
胖丫哪管谁是谁,惹得姑娘生气就都应该扔出去。胖妞直奔裘月生,伸手就要拎,李君赶紧喊住胖丫,此时李君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虚弱的伸出手,胖丫赶紧拉住,然后上炕抱起李君,撤了身后的被褥,将李君轻轻放下,又将被子盖好,这才守着李君,怒视着裘月生和周恒温。
周恒温此刻心里哪里还有半点气恼,要有也是对自己,李君已经病成这样,怎么就不能好好说!
裘月生感到从未有过的尴尬,打了几十年的仗,什么样的伤兵没见过,什么样的尸首没见过,今天怎么就让一个……给吓着了呢?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结了冰,谁也没说话,全都一动不动,直到柳翠领着李奇和李飞进了屋。
三人进了屋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再看到胖丫的样子,柳翠是哭笑不得,赶紧上炕换下胖丫,让胖丫去西屋歇着,连她都不忍直视,更别说别人了。
胖丫不情不愿的下了炕,才鼓足了勇气问柳翠“虎妞嫂子呢?”
“祖宗,刚才是姐姐不对,出门的时候应该把你叫起来,你先歇着,姑娘有重要的事找他们商议,我若再出门一定叫你。”
胖丫这才离开。
李君一直闭着眼皱着眉,看起来很是不舒服,李奇和李飞站在炕前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我先去把胡大夫叫来吧。”李奇哽咽着说。
李君轻轻摇了摇头,她此刻头痛欲裂,浑身无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你们俩听我说。”李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周围一下安静了“李飞,你选上五个身手灵活的,跟李奇去趟山口,记着穿上披风,先到山口外看看将军他们的人还在不在,若是还在,李奇,山口附近哪里有可以避风又安全的小山谷,小山坳,你应该清楚,把他们安置在那,若是已经不在了,”李君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们几个就要小心的在那附近找找,有可能被鞑靼掳去了。”
听到这,屋里的人俱是一惊。
李君没做解释,接着说道“你们记住,这次出谷要千万小心,就当做鞑靼的人已经在那了,若是找到他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悄悄数好人数,看好地形,速速回谷报与我知。”
李奇和李飞重重点头,齐声说了句“姑娘放心!”
李君勉强睁开眼,看着二人轻声道“千万小心,定要安全回来!”
二人冲李君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内渐渐黑了,胖丫和苏悦儿从西屋出来,点灯,做饭,却是无一人说话。
不一会儿,胡大夫来了,他进屋也立即感觉到不对,默默的给李君号了脉,然后扭头看了看周恒温与裘月生,斟酌再三还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的去配药熬药。
众人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饭,李君只喝了几口粥就喝不下了,周恒温看着更是愧疚难当。
李君脑袋一阵阵发沉,她知道这时不能睡,便在脑中设想出几个可能性,再逐一思考应对之法,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顺畅时居安思危,祸临时冷静自救,她唯一比这里人强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脑回路,想要好好用它,必须先冷静。
屋内,油灯昏暗,气氛压抑,裘月生等的实在心焦,便开始在屋内踱步,来来回回越走越快,李君忍不住睁眼看了看,怕裘月生就这么直接起飞了。
终于,院内有了点动静,柳翠急忙开门……狼五本已悄悄的走到窝前,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转头看着柳翠,柳翠一看是狼五,失望的要关门,狼五可能也感觉到异样,嗖一下在柳翠关上门那一瞬窜进了屋。
裘月生和周恒温本正期盼的看着,见柳翠又将门关上,内心陡然失落,还没等这口失望的浊气吐出去,昏暗中,只见一庞然大物忽至眼前,裘月生惊慌之下倒退两步,又坐到炕上,与之前见到披头散发的胖丫如出一辙。
周恒温却是眼冒精光,这便是他一直想见的狼五吧!
狼五提防的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炕上躺着的李君,又看了看二人,绿豆眼散发的光芒有些变了味道。
“你刚进山几天就回来了?”李君挣扎的起来,摸了摸狼五的头。
可能是看到李君还活着,狼五摇了摇尾巴,趴到一边,眼睛却不离开周恒温和裘月生。
裘月生心里这个怒啊,这一天,吓着两次!还能不能行!
那一边,周恒温却是不断地跟狼五传递着友谊的信号,可惜狼五这边网速不佳,接收不到。
这时,屋外再次传来声响,还没等柳翠跑去开门,房门就被李奇高声喊着‘姑娘’推开。
“正如姑娘所料,我们在山口附近找到两股鞑靼队伍,分别藏在两个山坳里,他们没敢进山,但是戒备的很,我们很小心才没被他们发现。”
李奇很是兴奋,比发现陷阱里困住野猪还兴奋。
李飞几人随后也跟了来,李飞没客气,直接进了屋,那五人只待在灶房。
柳翠麻溜的给每人倒了热水喝。
李君坐起身,认真的听完李奇的话,紧跟着问道
“可找到将军的亲卫?”
“找到了,他们说看到蛮子往山口来,就进山躲了起来,我们找到他们,奇兄弟又把他们换了一个地方安置妥当了。”
李君先舒了一口气,裘月生和周恒温也放松了下来。
“姑娘,打不打?”李奇目光灼灼。
“打!当然打!路线看好了?”李君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李奇和李飞重重点点头。
“他们有多少人?”
李奇回答道“找到他们时天色已经暗了,看不太清,粗略算了一下,每股都有四五十人。”
李君看向裘月生和周恒温。
裘月生哈哈一笑道“丫头不用试探,我现在在你靠山屯中,自然听命与你。”
李君撇了撇嘴道“我可不敢,我是想说,下面的事该将军与周公子安排了,我大病未愈,得好好将养。”
“谷中将士随我调遣?”
“那是自然!奇兄,带将军和周公子到议事堂调兵遣将,今日破晓之前,务必拿下那些蛮子,嘱咐将士们注意安全,一个不少的回来!”
裘月生听罢忍不住腹诽,‘到底谁是将军?!’
屋里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连狼五都好奇的跟了去,周恒温走在最后,他特意等人都出了门,才在门口语重心长的说了句
“乱世之时,人命如草芥,你若不忍心,你便是下一个草芥。”说罢便抬脚离开。
柳翠不明所以,李君却是豁然开朗,有些事只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气儿也就顺了。
李君深知自己与这里人的差别,可要想在这里活下去,便要接受这里的一切,太过较真那就是矫情!先活着吧,李君想‘我不要成为草芥!’
很快,议事堂中的动静,惊动了整个屯子,陈雷摸黑来到李君的木屋,李君刚刚喝完药,正在听胡大夫唠叨。
“……这次病来的多凶猛,姑娘可不能掉以轻心,别管他官有多大,那也是自己的命最大……呦,陈先生来了。”
李君长出一口气,总算来了个救命的,这两天只要她醒了,听到的就是唠叨。
“姑娘,山中又发现鞑靼人了?”陈雷进屋就问。
李君斜靠在被褥上,点点头劝慰道
“老先生莫急,有将军在,又是咱们地盘,又是突袭,人数还占优,哪有不胜的道理。”
陈雷坐到炕上,叹了口气道“姑娘说的是,可……我怕这个年不好过啊!”
“以我的脾气,倒是想痛快解决了,省得日日担心,夜夜提防。”
“姑娘莫要孩子气,鞑靼若是好打,裘将军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正因如此,才更应该谋划出个好办法,就如同脑袋上面悬把刀,你不想办法把刀去了,早晚被刀砍了,这种事不能等!”
“姑娘有办法?”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等将军他们打完这场小仗,一块儿合计合计,这些鞑靼人没事老往咱们大荒山里跑,也不是事。”
柳翠崇拜的看着李君问道“姑娘为何事事都能先知呢?”
李君扑哧笑出声来“哪来的先知,真当我是神仙!那,就像是你眼前摆着针,线,布,你根据线的颜色,布的大小,大概能想出要秀什么,道理是一样的,前提是,你得认识针和线,知道它们的功能。”
柳翠听得云里雾里,陈雷反倒是哈哈一笑道
“姑娘的这份见识,怕是没几人能及,倒是难为了翠儿。”
“各有所长,你们的本事,我不是也不会嘛,这就叫天生我才必有用。”
几人正说着,李叔李婶一脸紧张的推门而入。
俩人问了情况,李君自是又一通劝慰,李婶怕李君再上前线,抹着眼泪,死活今晚要睡在李君旁边看着,李君无奈只得同意。
李婶的眼泪还没擦干,虎妞抱着小晨光也来了,整个木屋热闹非凡,大家叽叽喳喳的反倒把那种恐慌给冲淡了,李君笑眯眯的听着,渐渐地双眼开始打架,然后头一歪,着了!
第七十四章 准备(一)
这一觉,李君睡得很是香甜,要不是胖丫把她推醒,她都不知道自己会睡到什么时候去。
“姑娘,打赢了!打赢了,姑娘!”胖丫看见李君睁眼,兴奋的边推边喊。
“你再推,我死给你看!”李君恼怒的吓唬胖丫。
胖丫怯生生的收了手。
柳翠笑呵呵的拿着一块温热的湿棉帕,服侍着李君擦了擦脸道
“姑娘真是稳如泰山,就不着急问问战况?”
“有啥好问的,这种仗要是打不赢,他们趁早抹了脖子!咱们的人是不是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只伤了十几个,不重,那也够胡大夫忙一阵的了。”
李君彻底放心了,忽然想起李婶,昨晚不是说睡在这的吗?
“李婶和虎妞听说将军他们回来就赶紧走了,听说大山哥这次也跟着去了,李婶能不着急嘛。”
柳翠边说边和胖丫摆上炕桌,端上小米粥,馒头和几样爽口小菜。
“胡大夫不让你喝鸡汤,说是越清淡越好,你看你病这几天,小脸都瘦没了。”
“留着口气,失去的肉早晚长回来,别担心!”
“将军他们带回来好几个活的鞑靼人,我和胖丫趁着你没醒跑去看了,臭死了!离得还挺远呢,就能闻见。”
胖丫赶紧点头补充道“还一脸的胡子,脏兮兮的。”
“合着你们把我自己人事不省的留在家里,都跑出去了。”
“姑娘可别冤枉人,”苏悦儿笑嘻嘻的走进来接着说道“我可是一直在的,要不她俩哪敢跑。”
“你不赶紧睡一会儿,跑过来干啥?”
“心里高兴,睡不着呀。”
“你没看见那蛮子长得,啧啧……”
李君听着,手里拿着筷子,盯着小米粥怔怔出神。
“姑娘可起来了?”胡大夫一路小跑进了屋。
“没醒也让你喊醒了。”胖丫难得的怼了一次人。
胡大夫呵呵呵的笑,也不计较。
胡大夫利落的号了脉道“姑娘真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可倒好……”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胖丫急急的问。
“好!大好了!你这丫头,等一下我把药配好,让柳翠熬吧,那边还有几个伤兵没处理完。”
“胡大夫辛苦了!”李君真诚的说。
“这种辛苦,我倒想天天有,唉,我在抚远城生活了二十多年,连着打胜仗,可没见过!”
胡大夫笑的能看见那颗已经发黑的后槽牙。
胡大夫喊了声柳翠跟他去取药,便要往外走。
胖丫忽然使上了小性儿“为啥不叫我熬药?”
胡大夫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说“胖丫,你跟我一块儿熬过药,没一炷香你就睡着了,药材下锅前,你差不多挨个尝了一遍,唉,是怕我下毒?……”
胡大夫不知怎么说下去,干脆甩甩袖子走了,柳翠捂着嘴笑着追了上去。
胖丫噘着嘴,气鼓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胖丫,药不能瞎吃。”李君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是药三分毒,有些药单独吃就是毒药,你又不懂药理,吃坏了咋办?”
“有几种很好吃……”胖丫小声嘀咕。
李君刚想发威,只听院子里有人高声问道
“姑娘起了吗?”
这么有礼貌,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屯子里的人,问着的同时人就跟着进屋了,这位至少等在院子里。
李君应了一声,赶紧把粥喝了,让胖丫把碗筷撤下去,周恒温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
李君拱手冲着周恒温说了句“恭喜。”
周恒温温和的笑了笑,李君竟觉得十分养眼,心中暗道:一夜没睡,风采依旧啊!
“不知姑娘说的喜……从何来?”
“不论如何,也算打赢了。”
“留了几个活口,将军亲自审问,鞑靼十五万大军正在集结,准备年三十攻城。”
周恒温说的很平淡,李君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让周围几个人捂着嘴,没好意思叫出声来。
“这些人应该算是前哨吧?还有多少人在周围活动?”
“将军还在审,这些人应该知道不了太多详情,只是……应该是在打大荒山的主意,十五万大军总要找个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
“这倒是个好消息,大荒山最是好客!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先把这些前哨都留下。”
周恒温点点头,这与他跟裘月生的想法一致,没了前面派出来的人,后面的大军就是瞎子。
“然后呢?”周恒温喝了一口苏悦儿递过来的茶,不经意的问道。
“然后打乱他们的部署,他想啥时来就啥时来?那不行。”
“如何打乱?”
“不知道。”
“再然后呢?”
“把他们何时到,经过哪,掌握在咱们手上,然后,埋伏,突袭,杀他个果不其然,不是,杀他个猝不及防,让他们连城墙都看不到。”
周恒温嘴里这口茶,好不容易才留住。他盯着李君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把李君看得莫名其妙。
“将军刚刚派人回城,今日,将军手下几名大将会进山谷,将军说,唯有姑娘能带着大家躲过这场灾难,恒温深以为然,姑娘先好好休息,辽东镇上万军民,与这大荒山内的百姓,就靠姑娘了。”
说罢,周恒温也不等李君反应,拱了拱手就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回头说了一句“狼五不错!”说罢大步离开。
李君反应过来,高声喊道“这么高的帽子我可不戴!”
喊完,李君冷静了不少,做了一番自我检讨后,她提出了一个设问句:是不是你自己没发现自己是个军事天才?也许你就是军事天才!
……
吃过午饭,看着外面的阳光灿烂,李君便裹严实了,让柳翠扶着,在院子里溜达溜达,这副肉身毕竟年轻,虽病的厉害,可恢复的也快,溜达了一会儿,李君就开始活动胳膊腿,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虚汗,柳翠赶忙把李君扶进屋。
“姑娘……是不是要打仗了?”柳翠用温热的棉帕帮李君擦拭着脸上的虚汗,轻声的问。
李君‘嗯’了一声。
“姑娘也想着上战场,想着给爹娘报仇吧?”
李君看向柳翠,她确实想去看看十五万大军是个什么场面,想听听战场上的嘶吼,想见识见识什么叫金戈铁马,可唯独没想过为这副肉身的爹娘报仇,李君垂下头心中有些内疚,没有吱声。
“姑娘这么着急强健身体,我就猜到了,只是,如果姑娘去,一定带着我!”
李君不知道说什么,从嘴里挤出一个‘好!’
“我爹的功夫很好,那次押的镖其实就是普通货物,没想过会遇险,劫镖的打着土匪的名义,可我们都知道不是,是谁?我至今不知,爹走了,娘……也跟着走了,我也想为爹报仇,却不知找谁报!……就让我为姑娘的爹娘报仇吧!”
“我也要报仇!”胖丫也冲过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李君。
“好!”李君哽咽“我们一起报仇!杀两个够本,杀三个就赚了!”
……
傍晚,裘月生才带着五位一身甲胄的武将,还有周恒温来到李君的木屋。
屋内被这几个人塞得满满的,裘月生和周恒温便上了炕,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不知是谁的脚,那味道直冲天灵盖,熏得李君一阵阵眩晕。
炕下五位武将在没有任何提示的前提下,突然同时抱拳,齐声喊了一声“姑娘!”
李君被震得得差点背过气去。
“末将李威!”
“末将戴功!”
“末将徐凯!”
“末将张柱!”
“末将陈响!”
“见过姑娘!”
李君此刻是多么想关上耳朵,闭上鼻子,她灵光一闪道
“诸位将军辛苦了,我这里太小,将军,咱们还是去议事堂吧,我没那么娇气!”
裘月生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丫头不是纸糊的!走,议事堂,我让他们把沙盘带来了,更方便你想主意。”
李君尴尬的笑了笑道“诸位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裘月生迅速下炕,带着几位武将,利落的出了屋子。
周恒温走到门口回头促狭的对李君说“可不是我。”
其他人听得莫名其妙,李君却是呵呵一笑。
……
议事堂里早早烧起了好几个火盆,李君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站在沙盘前,先是惊诧了一下这么大个物件怎么带过来的,然后皱着眉猜测沙盘上的一个个小土堆都是啥。
“把李奇和大山哥叫来。”李君扭头跟胖丫说了一声,胖丫转身跑出议事堂。
“丫头可是看不明白?”裘月生笑呵呵的问。这个沙盘可是他的宝贝,让他们费劲带来,不无炫耀的意思。
“你这个……比例不对。”
“啥?”
李君没空跟他们解释,而是严肃的跟裘月生说道
“将军,我想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没有好主意,好办法。只是我想问题的方式跟你们稍有不同,等一下我问,你们答,你们要在这个过程中,用你们征战多年的经验,自己想出办法。”
五位武将失望的看向裘月生,裘月生倒是没在意,反倒是哈哈一笑连连说好。
李君又转头对柳翠说“你去找些纸笔,纸要多点。”柳翠应了一声去议事堂后堂找纸笔去了。
周恒温颇有深意的看了看李君,满心期待的等着李君接下来会问什么,做什么。
李君此刻有种前世收购对手公司前的那种感觉,那段时间,她带着公司的骨干就是一遍又一遍的推演。
第七十五章 准备(二)
李君搓着手,围着沙盘走了一圈,也瞧不出什么,便坐到火盆旁问道
“将军,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先跟我说说鞑靼吧,他们内部就没有啥纷争?就一片团结?”
“哪能!达延可汗年轻时可算是贤智勇猛,他用十年时间削平割据统一鞑靼各部,从那时起,辽东镇就没消停过……这些年,达延可汗老了,说话没那么好使了,几个儿子相互使劲不说,太师阿鲁台好像也有想法,等到达延可汗一蹬腿,肯定打成一锅粥,无暇顾及辽东镇,可在他还没蹬腿前,辽东镇就是他们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谁若能吃下,哼!凭此功劳,可汗之位不远已。”
“这次来攻辽东镇,将军觉得会是谁领兵?”
“二儿子立坤帖木儿!”裘月生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名字。
“将军为何如此笃定?”
“我与鞑靼作战多年,他们确实有几员猛将,而这几员猛将中大多都被立坤帖木儿收服成他的人,他自己自然想领兵立下战功,他的兄弟们虽不愿,怕也别无他法,只希望他领兵,通过这一战能消耗掉他的战力,老可汗嘛,只要还有一丝清明,都会派他二儿子出战。”
李君点点头问道
“这个什么锅贴很厉害吗?”
裘月生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锅贴’是谁
“鞑靼铁骑贵在勇猛,他手下又有诸多良将,他厉不厉害不重要,只要善用就已经很厉害了。”
说话间,胖丫领着李奇和李大山来了,后面还跟着道士和李飞,柳翠也找好纸笔,放在桌子上。
裘月生看见道士与李飞,皱了皱眉,道士看见一屋子武将,一脸嫌弃。
“丫头,你可得想仔细喽,别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道士混不吝的样子,让李君一阵阵头疼,忍不住问道
“他们招你了?”
“没,老道我看见当官的就烦!当官的就没好人!”道士又瞥了一眼周恒温“尤其是姓周的。”
裘月生‘啪’的一拍桌子,双眉一立,呵斥道“你若不是丫头的人,现下早已身首异处!”
“吹吧你!你异一个让爷爷看看!”
裘月生伸手就要拔剑。
李君抬脚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你们先打,打完告诉我一声,不论谁死,不管烧纸!”
道士哪里肯放李君走,李君可是他的保命符,道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拽住李君的袖子不撒手。
“去跟将军和周公子道歉!”李君绷着脸说。
老道牛眼一瞪“我疯啦!”
李君问“鞑靼十五万大军眼看就要来了,怎么着?你一个人能灭了他们?”
老道想了想,极不情愿的冲裘月生和周恒温拱了拱手道“为了……百姓,老道不与你们计较,咱们战场上见真章!”
李君听罢一脚揣在道士的腿上“你哪个师父教你这么道歉的?”
裘月生摇了摇头道“丫头莫急,我们不与他计较,咱们先赶紧商议正事要紧。”
“丫头也是你能喊的?!”道士眼一瞪,像是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一样。
裘月生听罢哭笑不得。
“胖丫!把他给我拎出去!”李君急了。
道士这才发现他的天敌也在,瞬间老实了
“别别,我不吭声了,我就老实听着,我就是想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胖姑娘,胖姑娘手下留情……胖姑娘……”
老道的声音越来越远。
议事堂里安静了片刻。
“奇兄,大山哥,你们看看这个沙盘,咱们大荒山的外围与这上面可相近?”
李奇与李大山偷偷绘制大荒山的地图也有一年多了,外围早就摸熟了,二人只看了一眼便摇头。
“丫头,我这沙盘就是一个大概,大概知道哪是哪。”
李君指了指沙盘问“这个大豁口是哪?”
“这边是大荒山,那边是苍山,这豁口就是两山之间……”裘月生解释道
“鞑靼每次进犯都走固定路线吗?”李君问。
周恒温眼睛一亮,李君开始问了。
“不,宁远城守着苍山,抚远城守着大荒山,中间隔了差不多四十里。鞑靼来犯,有时攻宁远城,有时攻抚远城,没有固定路线。”
“鞑靼大军为何不直接从这个豁口直冲辽东镇?”
“他们怕我关门打狗,辽东镇共二十五卫,不止宁远城和抚远城有驻军。”
“就是说,鞑靼不知将军手中只有不足五万将士。”
裘月生点点头道“应该是不知道,要不然怕是早就大军来犯了,这也是我不敢放人进城的原因,哪怕出城也要细细盘问,就怕传出去……”
“燕军知道吗?”李君看向周恒温。
“不清楚,不过从他们的防御上看,应该也不知。”
“现在燕军还剩的地盘不大了吧?”
“这半年大哥攻下几座重要城池,眼下,大哥在沧县驻军,离燕地府城保安不足百里,燕军基本是守着府城,若不是粮草补给出了问题,大哥是想年前攻下保安的。”
“燕军有没有可能跟鞑靼串通?”
周恒温一愣。
裘月生一拍大腿激动的说道“你们俩娃娃真是想一块去了。”
李君看向周恒温。
周恒温笑了笑说“我确实担心过,若是燕军跟鞑靼串通,同一时间,趁着过年,鞑靼攻打辽东镇,燕军反攻沧县,后果堪忧。”
“你已经想办法提醒你大哥了?”
周恒温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绝“只要辽东镇不失,燕军翻腾不出什么浪花,若是……我必亲手杀了那位燕王!”
“这次他们目标明确的直奔大荒山,会不会是收到消息你们经常出入大荒山。”
裘月生和周恒温同时点了点头。
“这么看他们两方面是真的不知道将军手里有多少兵,若是这样,将军,咱们把他们第一批出来探路的人灭掉,接下来那个什么锅贴,会怎么办?”
……
月亮圆圆的,高高的挂在天上,山谷中万籁俱寂,村民们早已进入梦乡。
议事堂中灯火通明,李君差不多将柳翠准备的纸张用光了,她用自己与众不同的脑回路一遍遍在纸上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方法和可能的结果,利用裘月生对鞑靼的了解,名副其实的玩了一夜的纸上谈兵。
直到天亮了,众人才总算商讨出一份完整的作战计划,接下来就是各自实施,最后统一作战。
天亮后,裘月生带着五位武将,押着几个俘虏,吃过早饭就急匆匆的出谷回城了。
周恒温留了下来,留下来帮李君将大荒山内所有鞑靼人铲除。
众人回去休息到下午,李奇便带队出发了,除了周恒温选的人,还有他钦点的一匹狼。
李君心不在焉的坐在炕上发呆,道士风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丫头!你凭啥不让我去!”
李君瞥了一眼道士,淡淡的说“因为你不懂事。”
“你……”
“你不懂事,就会坏事,我不仅这次不让你去,真正对战的时候,也不会让你去!”
“凭啥?!我杀敌不够猛?我这一身功夫不够用?我脑袋瓜不够使?”
“够使吗?够使不懂什么叫将?什么叫兵?上战场是军人的事,不是光有一身功夫就可以的,而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你能听谁的?”
“你,你就是记恨我昨日跟那什么将军作对……”
“是!你连好坏都分不清,我怎敢让你去杀敌?战场上瞬息万变,你不服从指挥,要么害死别人,要么害死你自己!”
道士愣住了。
李君叹了一口气,语气舒缓的问
“这几年,裘将军守在边关图什么?”
道士低头不语。
“你恨当官的,你恨皇亲国戚,你恨手里有权的任何人,今天领路的是李奇,可带兵的是周恒温,他是谁?你心知肚明,你能听他的?”
“不错,你蛰伏几年,确实报了血海深仇,你便以为你自己没什么干不了,我明知道你这个想法是致命的,还派你去,那就是在害你,你一天在我靠山屯,命便是我李君的,你想糟蹋,没门!”
道士长叹了一口气,无限悲怆的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放下!把那些陈年旧恨放下,你已经报了仇,不要再念念不忘,连累无辜,也让自己轻松些。”
道士垂着头,坐了良久,突然一声不吭的走了。
柳翠担心的看着李君,李君摇了摇头说“没事,他那么大的人了,应该能想明白。”
随后,李君又陷入焦急的等待中。
按照推演,这些鞑靼人不会深入大荒山,大荒山的威名想来他们也知道一二,他们只会在山边摸索,一来为大军寻找驻扎地,二来自然是探探裘月生他们进山的缘由,所以,李奇带着众人会沿着山边逐一排查。
……
三日后,李奇终于带着众人回来了。
李君得到消息鞋都没穿好,就往屋外跑,被胖丫一把拎了回来。
等李君跑到议事堂,周恒温也不过刚刚喝了一口茶,看见李君跑进来,周恒温笑了笑,起身相迎。
“幸不辱命!”周恒温冲君抱拳,一派温润。
李君焦急的问“我的人可都好好的?”
周恒温怔了怔,一般不都是先问战况吗?随即也释然,这就是李君。
“两名兵士战死。”
李君心中一阵酸楚,无论她如何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战争总归是要有牺牲的,可真的听见,还是不受控的难受,她讨厌这种感觉。
“这就是战争。”周恒温轻声说。
“是呀,真的该打仗了……”
周恒温他们这次所获颇丰,光战马就几百匹,连同十几个活口被送到抚远城了,而缴获的铠甲,弓箭,长刀,匕首则全部带回谷中。
“……大大小小一共剿灭他们八股队伍,但数马匹应该还差几十人,想来是葬身大荒山了。”
“不知将军那边如何了。”
“咱们用三日时间清查大荒山,应该不会有遗漏,将军那边想来也都稳妥了。”
李君重重的点点头,说道“明日先到北面看看地形,再结合地形看看怎么设伏,怎么布置机关,尽早带着兵士去操练。”
“今日是腊月二十……将军派出的两千人应该已经出发了。”
周恒温推开门,看向远处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