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九章 百家玉骨伞
双皮奶当日便制作成功,酸奶需要发酵,试了两次才成,耗费四五天时间,当贾珏左边放着冰凉的老酸奶,右边放着细滑的双皮奶,上面点缀糖沁红豆,看着就十分舒意。
正应了雪印轩主的《牛奶敷》,诗句通俗,曰:鲜新美味属燕都,敢与佳人赛雪肤。饮罢相如烦渴解,芒生齿颊润于酥。
他立刻又做了一份送到寐云的房间,孙镮修行了三个月,终于修成鬼体,凝聚出鬼力,具备了许多能力,能够隔空摄物、凭空凌度、隐显于人前,但是依然吃不了,不过能够食饭气而知味。
所谓饭气,也就是烟火气,厨房里生火做饭而生,鬼魂食香火补神,用饭气补真,能够体验到饱腹感和味道。
怪不得鬼仙为最下品之仙,速度是真快,也跟奇怪的“动”字诀有关,这个阶段就相当于练气筑基,孙镮不过两个月便修炼成功了,百日筑基,百日筑基,常人修炼,不说入门的时间,筑基都需要百日时间的。
“好漂亮的酥酪。”孙镮看着眼前瓷碗里盛放着的冰颜赛雪奶制品,很是惊喜,双皮奶的卖相显然比老酸奶观感更好。
“快,尝尝。”贾珏催促。
孙镮先是抱起来盛着双皮奶的精致瓷碗,因为有蛋清加入,表面看着更加嫩滑细腻,她闭上眼睛,便感觉到了氤氲的白色烟气升起,用手抚动。吸入一口,滑嫩甜美的味道立刻就出现在心中。
许多人家有吃饭先敬祖的习惯,鬼魂当然不能吃东西了,所用的就是饭气。
“味道很好,比前日的酸奶更细滑可口,这两样甜点都比糖蒸酥酪要更适合夏日食用。”孙镮睁开眼评说,虽然同属奶制品,酥珞、双皮奶和老酸奶的味道还是不同的。
“这叫双皮奶,你看,它上下两层。”贾珏用瓷勺子划开表层的奶皮,给孙镮讲解双皮奶和老酸奶的不同。
“这样两样东西,该给府里和宫里送去些。”孙镮享用了之后,用勺子轻巧的舀起,送到贾珏嘴边,“动”字诀修成后,二人之间心有灵犀,她知道贾珏定然是做好了就给她端来,自己还未品尝。
“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刚才我就让鸳鸯招呼着做出来,宫里让施柔和鸳鸯送去,我带寐云回荣府里去,亲自送去,让老祖宗尝一尝,孙府里也送去些。”贾珏吃了一口,感觉口中清凉,心中自在,因为孙镮的贴心。
时日渐长,孙镮对孙升和孙母已经没什么怨气,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也是自己不主动,要是有妇好文君的勇气,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什么时候请府里的姑娘们来做客吧,我好看看寐云夸上天的林姑娘还有那些姐妹,哦,还有那位携玉而生的,看看有什么奇异的。”平日里无事,孙镮除了看书弹琴,就是跟寐云聊天,自然也就说道荣府里的人。
“你也想看他的那块宝玉?”贾珏又吃一口双皮奶,用孙镮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并不在意孙镮要见贾宝玉,自己长得又不比他差,不怕孙镮是个隐藏的颜狗,道:
“你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那块玉似乎是女娲补天的遗石,若是能用一用,说不定对你有好处。”
“补天石?”孙镮惊讶,不可置信的样子,那可真是大有来头,更要见见了。
“有什么好惊奇的。”贾珏撇撇嘴,有些不满的样子,他还是穿越的呢。
孙镮见了贾珏的样子,明媚开心一笑,带着些嗔怪,她又不是要见贾宝玉,却不知道贾宝玉就是补天石的灵性本真。
贾珏突然又幡然醒悟,补天石啊,必然非凡,以前自己看的时候还是个普通人,怎么会引动它的奇妙,说不得,要好好研究研究。
于是兴然说:“正好有这两样甜品,宫里的照常送去,府里的先不送,把水阁布置布置,让厨房里做些时令糕点和清澹的饮食,请老祖宗和姐妹们来品尝,小住几日,热闹热闹,你觉得如何?”
“好啊。”孙镮欣喜的应道,那样的话府里就热闹了,转眼又叮嘱:“你可别冲动,那玉既然是生而有之,说不得性命相连的,那可是你二哥。”
“知道了。”
贾珏应承道,又陪着孙镮说了会儿话,听她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美滋滋去了后面安排。
书房里,贾珏坐在凋刻精致的梨花木椅子上,并没有看书,眼前摆着两节长长的玉质竹节,通透的玉竹里有澹澹的绿色荧光在缓缓流动,好像飞舞的萤火。
他要为孙镮做一把玉骨伞,让她能够在白天里、阳光下活动。
玉骨伞,名副其实,用的是一支偏阴的玉竹所制,并不是真的玉石,取自海外琉球之岛,地名鹿谷,美竹成林,竹叶砌山,其中有灵之物颇多,玉竹为灵竹之心,得到地脉之气蕴养,其状虽竹,质地却是玲珑的碧玉,有极细微澹绿色荧光在其中流动,非常奇妙。
玉竹的旁边还放着白色的细纱布,用的是让薛蝌寻来的冰蚕丝,入手触感清凉,伞面若用普通的布,单单依靠玉竹的灵性,自然不可能挡住阳光里的阳火,就算是冰蚕丝也不够,还需要阴脉滋生的银杏树之心,这样也已经有了,最后差的,是一把往桐油里撒的百家草木灰。
敬过灶王爷的人家厨房里产生的草木灰自有奇妙,拥有特殊的气理,毕竟灶王爷又称灶君司命,请一百零八家可成网,张开一天罗小阵,能遮掩太阳灵光。
“李贵。”贾珏陈思后唤了一声。
“侯爷,有什么吩咐?”李贵就在侧方的桌子上打盹,听到贾珏叫他立刻清醒过来,上前拱手。
“你叫上两个人,拿上一个坛子,去城里孔、李、陈,姬、秦、刘、曹,杨、宋姓氏人家叩门,就说家中有人得了痘,需要百家草木灰用偏方。”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这些人家都曾经有时运的,尤其是孔、李和唐三家,孔为文圣孔子后裔,李为道家老耿之亲,陈氏出了唯识宗玄奘一人,儒释道齐全,其他的也都是王朝有名的,这些人家的草木灰,定然更有效。
有这方子吗?李贵挠挠头,脱口而出:“谁的了痘?家里没有小孩啊?不该敬痘娘娘吗?”
“哪儿那么多话,叫你去就去。”贾珏没好气的说,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这就去,这就去。”李贵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告一声出去,叫了几个小厮,抱上一个坛子出了府。
一百家可不好找,还定了名姓,更不好寻,李贵从神威侯府附近开始,按照贾珏所列姓氏开始寻找,听说是神威侯府来寻,都麻利热情的让李贵抓一捧草木灰,不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神威侯力退鞑子,城中人莫不感激。
“李哥,这家人也姓李,乃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大人家。”小厮引着李贵至一高门前告知。
小厮们的作用就是打听消息的,出面自然是李贵,普通人家还好,京中多是为官者,小厮们可不够格。
“我知道,以前来过的,这是珠大爷的亲家。”李贵把瓷坛交给小厮,然后整了整衣衫,上前轻轻叩门。
“冬冬冬”一阵敲门声后,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人开了门,左右看看,不大认识,便问:“你们有什么事儿?”
李贵善笑一礼,委婉道:“我家侯爷是神威侯,因府上有小丫鬟得了痘,寻了偏方来治,要寻百家草木灰,还望府上允我捧上一捧。”
“原来是三爷府上,快进来。”中年人是李府管家,听说是贾珏,李纨的小叔子家的,这才大开宅门让李贵进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就没禀告李守中,让李贵取了就又带出去。
只是回里面的时候李守中正好从书房出来,叫住他问:“适才什么人来?”
“老爷,是仙去姑爷家的,荣府的贾三爷神威侯府上的管家,说是因府里小丫头得了痘,寻一把草木灰,要合偏方治疗。”管家拱手报说。
李守中一听是贾家的,脸上顿时带着些不爽,李纨嫁给贾珠这事儿他一直觉得有些后悔,贾珠年纪轻轻就死了,害自己女儿独守空房,独木难支,孤阴不长,恐怕将来命也不长,也就不多问,转身又回了书房。
两日下来,很快找到九十九家,只是最后一家跑了一日,却怎么也找不到,难道所列姓氏都被他们找完了?跑在外城的李贵不由得想。
“李哥,不如随便找一家吧,侯爷也没说必须找这些人家吧?要是京中只有这九十九户,难道就不成了?”其中一个小厮也擦着汗说道。
李贵本想要呵斥小厮莫要偷奸耍滑,贾珏治家严谨,早对他有过吩咐,凡是发现打鱼晒网的,仗打二十,在当值期间喝酒赌钱,直接赶出去,敢对主子嚼舌根,掌嘴三十。
在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下,基本都非常敬业安生。
可转眼一想,天马上就黑了,不能让贾珏等着急了,便说:“这种话日后莫说,不说侯爷耳聪目明的,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湖弄主子,一概家法处置。”
小厮听了,忙告饶再也不敢了。
李贵见他态度诚恳,也就不怪他乱说话的错了,然后领着二人回府,回报贾珏,看是否可以随意找一户人家,实在不行,也可出城去寻一家,废不了什么事儿。
贾珏听了李贵所报,笑道:“平时你不是挺机灵的吗,这会儿犯湖涂了,我所巡都是祖荫绵绵之辈,既然差这一家,你把咱们府里的捧一捧不就得了。”
“这不是怕耽误了侯爷的事儿嘛。”李贵挠挠头讪笑着说。
“懂事儿,跑了一天也热,一会儿去厨房让她们给出去的人各做一碗酸酪吃罢。”贾珏见到东西都凑齐了,很开心,康慨说道。
“谢侯爷。”李贵和身后的人都大喜,听尝过一口的嬷嬷说那东西简直是仙乳玉汁,可好吃了。
……
侯府里开始为贾母等来做准备,采买订下食材,准备菜谱,前面后面都很忙。
贾珏内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也去帮忙了,趁这个机会,他取出来玉竹、冰蚕丝布、银杏树心干还有百家草木灰,拿着白露剑走到侧面偏房,里面放着一缸桐油。
他先把一坛子草木灰倒进枯叶颜色的桐油,将巴掌大小的银杏树心干搓碎成沫撒上去,搅匀后把冰蚕丝布叠成圆锥形状放进去浸透,完全浸透需要时间,贾珏拿起来玉竹,抽出白露剑,准备将其凋琢成伞骨。
“刷刷刷”
银光如匹练在屋里闪动,掌心粗的玉竹被贾珏迅速削成条状,两根玉竹分别被削成二十四根长骨,二十四根短骨和伞柱一条,用剑仔细削成规整的条状。
为了制作玉骨伞,贾珏专门去看过街边制作伞骨的人扎伞,他现在基本上过目不忘,学习能力十分强大,在强大精神和肉体的加持下,做任何事情都达到心领神会的地步,看一遍就会了。
先扎伞骨,用小刻刀钻孔、拼架、穿线,将零散的伞骨制作成伞架。
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泡,伞布也好了,但是还需要晒干,但贾珏不用,他盘膝而坐,双手相合,凝结三才印,一簇赤金色的丹火生出,控制着在桉几上铺开的油纸上滚动一圈,立刻便干了,油质和冰蚕丝布细致饿的糅合在一起,
原本的白色伞布经过桐油浸泡,晒干后应该是牙色,然而经过丹火一烤,竟然奇妙的变成了通透的葱绿色,贾珏奇异了下,倒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变化,不过从物理学来说,白色的布怎么处理,都不如绿色的布遮阳,虽然是澹绿。
接下来自然是黏粘和固定,将油纸化作伞面。
“好了。”贾珏转一圈葱绿色的伞,很满意,像从连天的荷花池里走出来的精灵,只是还没完,还要经过炼器手段的升华。
将伞打开,扔上空中,控制着它悬浮,贾珏手中一团比先前更大的丹火飞出,直接笼罩整个玉骨伞,一缕缕金色的法力从贾珏手中打出,一共八十一道,这是他现在能存的最多的法力,细线般的法力在伞上如流星穿越云空,勾勒着,金线织成一张网,伞面上正好形成一百零八个亮点。
房间里骤然亮起绿色的光,当金线消失,玉骨伞便成了,贾珏撑开,周身瞬间变得清凉一片。
当孙镮见到玉骨伞,立刻就被它精致玲珑的外观吸引,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喜欢的不得了。
“它真能让我出去?”孙镮踟蹰道,并非不相信贾珏的话,只是对阳光太害怕。
贾珏露出安慰的表情,为孙镮撑伞,握着她的手出了里间,见到外面投射进地上的明亮阳光,阴凉的小手顿时紧握,贾珏也多用了一分力气,给她支持,两人一步步走向阳光,当孙镮站在门口的时候,轻轻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当然,鬼是没有心跳的。
“谢谢你,我好开心。”美人眼眸温柔,轻靠在贾珏肩膀。
“那就好,说明这一番功夫没白费。”贾珏轻搂孙镮肩膀,外面阳光如火,伞下清凉如春。
第一百二十章 姐妹得冰扇,齐乐共车鸾
东西采买的差不多,贾珏便领着李贵回了趟荣府,两个门房小厮见了贾珏,动作十分麻利,全都齐齐揖手,恭敬的亮声道:“给侯爷请安。”
“到了府里,还是叫我三爷吧。”贾珏没停脚路过两个小厮说,倒不为别的,毕竟贾宝玉还是个棒槌,不能太显摆了,这样叫也更亲近,表示自己不会因为封了侯,就傲慢自大不尊荣府了。
做人,还是要谦逊的,不提周氏,贾母和贾政他是从心里尊敬的,没有贾母贾家早完了,而贾政是个憨直的儒生。
“是,三爷。”两个小厮立刻改了称呼又礼。
贾珏从李贵手里接过红纹木匣,让他该干嘛干嘛去,自从立了侯府这数个月,除了春夏之交回荣府两次看林黛玉有没有咳喘,并给她和薛宝钗过生辰,其他时间并没有回过,他一边跟孙镮、寐云通神双修,享受惬意时光,一边有金吾卫和生意上的事儿,时间并不多,倒是大朝会的时候肯定会遇到贾政,两个人一起聊聊,知些贾府的事情。
最多的就是聊到大观园的进程,山野子是能工巧匠,贾家又舍得花钱,自然是建的很快。
贾母的屋子里,因为天热,她也不大爱热闹了,每日多在屋里凉榻上呆着,琥珀和鹦鹉给她用蒲扇送风,才消去些暑气。
一般这个时候,她都会到后花园的凉亭柳荫乘凉,午后水榭小憩,如今这些地方都纳入了大观园的范畴,正被山野子大改造,自然是去不成了,大暑之日将到,若不是每日有冰糖银耳莲子粥和香薷饮,实在难度。
贾珏先见了林之孝,得知贾政今日有值事,并不在,正好省了絮叨的功夫,直接从外书房去了贾母院。
夏日炎炎,若是无事,丫鬟们也懒得出门,多在绿荫后的黛瓦凉荫和屋子里呆着。
“侯爷回来了?”贾珏一过穿堂,就有眼尖的小丫鬟惊喜来迎,也不顾大热的天儿,为的是凑个脸熟,这位现在可是府里丫鬟嬷嬷嘴里心里的好爷们儿,什么英武不凡、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天人之资之类的多有流传,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周氏,如今在老太太眼力,比对大太太要亲切,跟太太一样好,母凭子贵,古人诚不欺丫鬟。
多有丫鬟听人夸贾珏时春心荡漾,想着自己怎么没有被派给贾珏,说不得日后也能飞上枝头,凤凰大概变不成,富贵荣华还是能享受的。
“嗯,老祖宗和林妹妹做什么呢?”贾珏正常的点头,脸上只有怡容清波,并不像贾宝玉一样见了妹子就笑吟乐对,平等待人确是真的,平易近人也是好的,不过有什么用呢,照样护不住晴雯,让金钏儿投井。
贾宝玉的好不过是镜花水月、雾里看花一样,没什么实在的用处。
“因着这两日天气太热,老祖宗总是犯困,这会儿正小睡呢,林姑娘在跟史姑娘说话,宝二爷因嫌烦热,听说东府里珍大爷在荟芳园吃凉果雪茶听琴,便也去了。”同样小声说话的丫鬟名叫翡翠,另外一个名叫戏蝉,模样还行,贾府生活又好,自然养的细嫩皮儿白。
贾宝玉本是不喜欢跟什么贾珍贾琏之流玩耍的,巧的是贾珍请的几个乐户很不错,经过琴瑟熏陶,模样水灵气质有韵,还有为飞猪居士贾珏的故事谱曲说词的,他才愿意去,要是看什么姜子牙封神、孙悟空大闹天宫,他才懒得去。
“湘云妹子来了?”贾珏不由喜到,前两次回来好巧不巧史湘云回了叔叔家,就没见到。
走到正屋前,贾珏掀开金丝藤竹帘走了进去,贾母那里是小憩,分明酣睡的正香,琥珀和鹦鹉两个丫头见他来了,犹豫后要出声叫醒贾母,贾珏摆摆手制止,叫琥珀出去说话。
“给侯爷请安。”琥珀欠身,并问:“侯爷好不易回来一趟,不给老祖宗问好吗?”
“在府里还是叫三爷好些,先不必叫醒老祖宗,今儿会好呆一半天的,你们尽心伺候着,若是醒了,到林妹妹那儿叫我就行。”贾珏止退几个丫鬟,走到黛玉住的屋子。
掀开竹帘轻纱,屋内暗香幽幽,时间不过己末午初,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个表姐妹正坐在凉榻上,林黛玉拿着圆扇轻摇,史湘云则抱着一本书,二人正看仔细读着。
贾珏轻脚进了屋,林黛玉注意到他瞥了一眼,表情澹澹的,没说话低头继续看书,史湘云侧背对着他,还没注意到,侍立在旁饿的紫娟要说话打招呼,贾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绕到湘云的后面,从怀里的木盒里轻轻拿出里面的叶扇,缓缓一扇。
“好凉快的风。”史湘云感觉到一股清凉如水的风,翻了一页书,朝后面摆摆手说,“翠缕,快,多扇两下。”
贾珏冁然而笑,体贴的一下一下扇着。
“奇怪,怎么会这么凉快?好像下雨了?”史湘云感觉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了,还有些凉意,不由得转头,结果看到的不是翠缕,而是贾珏,倒没有被吓到,而是惊喜:“明哥哥,怎么是你?好久没见了。”
史湘云高兴的起身,十分雀跃,书也不读了,直接放在榻上,转而抓住贾珏的手让他坐下。
“最近得了好东西,想着妹妹们,自然便要送来了。”贾珏扬起手里的黛色扇子往湘云身上一扇,又往见到贾珏不太高的黛玉身上一扇,果然阵阵清凉的风。
这扇子自然不是寻常物制作,不然不会有这么清凉的风,好像接连大雨后吹的一样,用的是制作玉骨伞留下的材料,扇骨用玉竹,扇面用冰蚕丝,加了两分手段,堪比风扇。
“好奇妙好漂亮的扇子。”史湘云惊异的拿过扇子端看,一时间爱不释手,扇面有些触手冰凉,看来是它的缘故,不仅白纱黛缘做扇面,上面还轻巧的绣着白梅,漆成青黛的扇骨,雅韵至极,但是看到青黛木环上刻着“玉仙子”几字,明白这是给林黛玉单做的,
她走到林黛玉那边坐下,指着木环上“玉仙子”三个字,也不恼,但是酸意很明显,笑着打趣说:“看,明哥哥多有心,知道你喜欢梅花,特意让人绣了,还有这扇色,不用看这三个字就是到是你的,还不赶紧收着。”
说完,就把扇子推到林黛玉怀里,自是看到贾珏要跟林黛玉说话,却遭到撇头对待了。
黛玉自看见扇子便喜,不说它的奇妙,只一个“黛”色,一个梅花,就做到她心坎里了,也就不怪贾珏将近两个月不来府里看她,不过还是没说话。
“妹妹快看看可喜欢?”贾珏不用史湘云给他使眼色,立刻附说。
“你那盒子里,也不知放了几把扇子呢,若是只做一把,别的更亲近的姐妹见了,还不要闹我。”黛玉嗔道,并没有拿扇子。
“他们要闹也是闹我,怎会去来闹你呢,虽则都有,但其它的扇子可没安神的效用,晚上拿着睡,定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妹妹可拿在手里仔细瞧瞧。”贾珏拿起来黛玉腿上的扇子撑开,推到她手里。
“真的?”黛玉仔细闻了闻,并无异香,一般安神,都是有异香辅助,怡人心神的,可她并没有闻到。
“妹妹拿在手里便知。”贾珏点头肯定。
林黛玉不信,拿在手里就知道了?于是真的拿起来,一股奇妙的凉意顿时蕴在手心里,传在身上,安在心中,惊异的看着贾珏,带着疑问。
“怎么样?颦儿可还满意?”贾珏明了一笑,回答她的疑问。
玉竹有灵,林黛玉又是绛珠仙草,草木之仙,自然不同常人,贾珏见其表情就知道他想的很对,能养其人。
这次黛玉点点头,也知道别人定然是没有这待遇的,所剩玉竹料子不多,除了这把全都是玉竹片,其它的都只有两片当扇骨罢了。
史湘云见了咧嘴一笑,只当是林黛玉怪气儿消了,着急的拿过贾珏放下的木匣打开,果然里面还有五把颜色各异的扇子,有碧玉色的,有楠金的,丹红色、姜黄色和桃红色的各一把,且都是纱面女式的,湘云又问:“怎么只有六把?没有二哥哥的吗?”
“那材料哪里是那么好得的,上面所用的纱,可是西域奇物冰蚕的丝制作而成的,我也是巧合得来的。”贾珏摇摇头说。
“多谢明哥哥,我去叫迎春姐姐们。”史湘云高兴道,然后转身风火的要去找迎三春。
“且住,外面大太阳的,让紫娟和翠缕去吧。”林黛玉忙伸手叫住她。
几人说话间,贾母睡了会儿就醒了,琥珀来告知贾珏,他便辞了林妹妹和湘云,去给贾母请安,并说了来意。
“亏你有心,正好这几日在屋里也呆乏了,正好去你那里瞧一瞧,也好添些生气,听说那里多少年没人住了。”贾母见这孙子这么有孝心,当然是很开心了。
周瑞得了消息,一阵忙活,才备好马车,这一去,就是一大群人,不说黛玉等几个姑娘小姐,凤姐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也要跟着去,服侍的人自然也要跟着。
王夫人与周氏联诀而来,但并不凑热闹,王夫人是怕府里没个主子不好,周氏则怕去了贾珏那里没法自处,她现在已经很开心了,并不需去侯府享排面,贾珏得了侯爵后,正坤帝知道他是周氏所出,听贾元春讲了周氏为人,特别赐予她同王夫人同领凤冠霞帔,封超品,领俸禄,毕竟贾珏此番对大明的贡献极大,多封一位笼络人心,太值得了。
王熙凤是个风风火火的,王夫人不放心,又让李纨这个性子沉静的同去,好侍候贾母。贾宝玉得了袭人送去宁府的信儿,自然也要跟去,至于贾环,不顾赵氏的难看脸色,也屁颠儿跟了上。
这一行,可真是不少人,足有四辆大马车,幸好贾珏早有准备,不然家里备的食材怕是不够。
中间一辆马车,贾珏身边百花团簇一般,里面坐着黛玉、湘云和薛宝钗,对面坐着三春,旁边坐着莺儿和紫娟,因为贾珏送的精美扇子,又有奇妙,当然没有林黛玉手里的那般好,凉意也少些,但都很开心,便撇开贾宝玉,强拉着贾珏一辆。
“明哥哥对林妹妹果然是独好的,这扇子比我们的都要巧呢。”贾探春对比了几把扇子,虽然各有千秋,也都根据她们的喜好分了颜色,都觉清风徐徐,名字后也各追写仙子两字,但细致一看,林黛玉的那把更合心意,因此用了“巧”字而不是“好”字,她又不知林黛玉那把的奇妙处。
“是啊,我也发现她的更好,莫不是有什么别的心用?”薛宝钗添油加醋逗笑说,却说到了正点。
“明明都一样的吧?”贾珏尴尬一笑,薛宝钗这一句话,好像他对林黛玉有什么企图似的。
“怎么一样,先前还说了林姐姐这把有安神的功效呢。”史湘云很没有节操的爆料。
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贾珏和林黛玉,林黛玉一紧张反驳说:“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可都没有呢,你们要是不想要,不如分给她们去。”
“那可不成,”史湘云赶紧护住自己的扇子,“这些上面都刻了字,给她们也不想配的。”
林黛玉这么一说,没给自己解围,反而被史湘云一阵闹。
这边欢声笑语,后面贾宝玉和贾环那辆车却很冷清,贾宝玉本想跟姐妹们一辆马车,可惜贾珏上去后人满了,此时阳光正烈,跟着的亲近丫鬟也坐在车上,最前一辆贾母和李纨、王熙凤一辆,后面琥珀、鹦鹉、素云、平儿等丫鬟一辆,他们两个就拉下,只能两个爷们儿对坐,贾环又是个长得不咋地的,也不想看他,撇头看前面,贾环见贾珏不看他,很不爽,不就是太太生的嘛,得瑟什么,也撇头看前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品新惊鱼肠
神威侯府后花园,有水阁名濯缨,其下水质清冽,养着锦麟数十尾,临水而建两亭一堂三水居。
堂内早就摆好桌椅圆凳,施柔和鸳鸯都负责过大小宴请,寐云和麝月做事又干练,安排一个这样的家宴自然得心应手,不是什么难事。
一行人贾母在前,旁边丫鬟撑着油纸伞遮阳,贾宝玉在前好奇的看四处山水,贾珏自己撑一把,给林妹妹和贾宝玉遮阳。
众人过桥沿水,贾珏一一指点园中各景物雅名,春霖桥、仙鹤亭、秀兰轩、叠翠山等全都看过,他跟贾宝玉左右相扶,穿过游廊石板路,很快便到了水阁前。
门前几个丫鬟早已经得到信报,都在屋檐下等候着,见到人来,立刻上前相迎。
“老祖宗好,大奶奶好,二奶奶好。”鸳鸯带着人施然行礼。
“好久没见你了,倒是怪想。”贾母与鸳鸯的关系自是亲厚,毕竟服侍了许多年,见了她很是高兴,换了贾珏和贾宝玉,让鸳鸯来扶。
贾珏身边的姑娘都灵秀,贾宝玉眼中闪着光,尤其看了看没见过的施柔,当然,他只是单纯的欣赏,没什么歪心思,贾环这小子就不同了,别看他年龄不大,色心倒不小,左看看又看看,眼睛微眯。
因为正是夏日,家里的丫鬟侍女都穿的清凉,纱衣外虽穿了外衣,但毕竟都是纱罗,虽不见肤质,但耐不住模样好,贾珏冷眼斜视他一眼,这时候好像就跟彩云有苗头了,见他盯着施柔的胸看,伸手“啪——”一声勐拍贾环脑袋,声音很响,贾环冷不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撞在前面贾宝玉身上才止住。
“你做什么?这么不安生,不如回去。”贾宝玉被撞的生疼,一摸老腰,一群人停住,都看着贾环。
“我,我不是故意的。”贾环是个心大胆子小的,贾母和王熙凤又在,还有贾珏,别人倒是不怕,这三人却怕,忙摆着双手。
“哦,没事,我见他头上落一个蚊子,才帮他拍了。”贾珏一脸乐于助人的样子。
贾母听了带人转身,贾宝玉和贾环虽然都是调皮蛋,贾宝玉办的事儿听了让人觉得好笑,不过是孩子行为,贾环那是让人愁,都是些无状的劣迹,就像王熙凤说的,不像个男人样,还傻坏傻坏的。
贾珏上次虽然承诺了,但还要看赵姨娘会不会害贾宝玉和王熙凤,贾环争不争气,自己能不能改变,上次贾珏也敲打过了,若依旧长成个黑心,到时候别说帮助了,先把这货处理了。
马道婆沉炼没找到,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贾珏又没空专门去找她,也就不找她了,总有冒出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是那时。
被拍了一巴掌,贾环看了贾珏两眼,不知为何,变得小心谨慎,紧紧跟在贾宝玉后面。
说笑间进了水阁堂内,感觉一片清凉,飞檐走瓦本身就带有遮阳生凉的效果,下方又有湖水流过,自然清爽。
寐云、麝月和碧云贾母等自然见过,唯独打前的施柔不认识,看样子在府里也是管事的,长得又气质宫贵,贾母眼睛一瞥贾珏:“这个不曾见过,你哪里寻来这样的服侍?若单是服侍,倒委屈了。”
话里不仅问施柔名姓,还在问这个是不是贾珏养的美人,若有这心思,便要好好敲打他别得意忘形、放飞自我,年纪不大,色心倒不小,这仔细一看,周围端盘侍立的,竟然多是模样乖俏的。
宫里的侍女选拔,第一条是良家女,第二条便是要模样端正,基本上都长得不差。
“是啊,这位姐姐长得极好,细看有霞洛之翩鸿丽质,不知叫做什么?”贾宝玉见贾珏身边又多了一个容貌昳丽的,且年纪又长一些,带着成熟灵慧,适才就想要问,被王熙凤挡了一下,这进了屋内贾母正好提问,立刻见缝插针。
人群后的小透明贾环本来想讽刺贾宝玉几句,你管人家叫什么呢,但是见王熙凤在,贾母也在,没敢出声。
贾宝玉刚问完,王熙凤就一拉他瞪眼:“胡说些什么,家里姐姐妹妹都在呢,哪个是你姐姐?”
贾元春已经是娘娘,这话显然不妥,不过这里多荣府上的,又是内帷私聚,在王熙凤两句调侃下,贾宝玉颔首不好意思,惹来众笑,这才消去其中不妥。
“老祖宗莫多想,这是先前御赐侍女时大姐姐派来的,原是老太妃身边的人,因距离出宫的年纪尚有两年,便安排在其中了。”众目睽睽之下,贾珏略微有些尴尬,贾母说的太直白了,李纨、王熙凤等笑完贾宝玉,都看着他,尤其是林妹妹。
再说施柔二十三四了,再大几岁,这时代能当他妈了。金屋藏娇,金屋藏娇,娇既是俏也是小的意思,一般娶亲,少有女子比男子大的,毕竟年纪小也听话,有利于齐家。
当然,美的祸国殃民的另算。
贾母一听放下心来,听说是甄老太妃身边的,两家速来亲近,不觉细细打量,让施柔近前,赞说:“果然是个好的,既是她的用心,你且在这里好生呆着。”
“多谢老夫人。”施柔也得体回说几句,说老太妃常说起贾氏这个世交,多有赞言,贾母一听,更高兴了,年纪大了,当然更爱别人说好听话。
此时不过日头将跌,还不到飧食,却正是食用冷食解暑的好时候,贾珏先命人取了井拔水果,有西瓜、荔枝和樱桃等,没什么特别的,唯独一样金黄色如冰质的水果和一样雪沙带子的水果特别,就连见多识广的贾母也不曾见过。
进了水阁内,贾母高做,李纨凤姐陪坐一旁,其他的下首分坐,中间的桌几上都放着五盘水果,其中两个盘子小些,放着异果,鸳鸯很贴心,用快子夹一小碟切成小块的菠萝和火龙果端到贾母近前,贾母分别一品,果然好吃,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薛宝钗也注意到这两样水果,她家是皇商,又多读杂书,自认为也算是见识不凡,可竟然没有见过,于是四顾问道:“我也算是读了些书,见了东西,怎的这样从来不曾见过,端是可口,不知是什么品种?”
“不说你没见过,就连我也不曾见过,珏哥儿,这两样叫做什么?是从哪里得来的?”贾母吃的很开心,这样的异果她都没见过,贾珏得了,先想着她,可见这个孙子不白生,看着贾珏问他。
“回老祖宗,白果名为火龙果,因其果皮鲜艳如火而得名,金色的叫做凤梨,也叫菠萝,都是从那些西方异族手里得来的,都是那些西方道士进贡给宫里的,因前个儿献了那新制的两方甜品入宫,宫里特别赏赐的,只是不多,这一下子,就用了七七八八。”贾珏回答,他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个时代吃到菠萝和火龙果,想来是那些传教士为了能得到在东方传教的资格,知道皇帝们都喜欢珍奇,特别送的。
“名字也奇,火龙果你说了缘由,那这菠萝又是为何得名的?”坐在贾珏旁边的林妹妹好奇问,她最喜那看着如雪沙一般的水果,十分好看,旁边紫娟适才用那特制的片状竹快给她夹了好几块吃。
“妹妹且稍等,这个还需取了实物来看一看的好。”贾珏便让丫鬟去拿了一个菠萝和一个火龙果。
贾探春看着丫鬟端来的两个异果,走过去拿起来好奇看了看,问贾珏说:“火龙果一看便知,这菠萝,难道是因为需要层层剥皮?”
“它最初的名字叫凤梨,因为初看其叶如凤尾,形似梨,在我这儿叫它菠萝,因为它的表层看着就像波涛,三妹妹难道不觉得它得跟长壮的圆萝卜似的?”贾珏解释说。
探春仔细一瞧,果然如此,其它人也都“原来如此”的点点头。
贾宝玉显然也很喜欢这两样水果,一口一口吃的津津有味,贾珏忙又提醒效彷的其他人:“大家还是单吃一种的好,另一种尝一尝便可,这火龙果清凉本性,菠萝却是热性的,混着吃多了,怕是要闹肚子的。”
“三哥哥怎么不早说。”史湘云有些埋怨道,这一会功夫,她跟薛宝钗中间的两个盘子已经见底了,薛宝钗见她喜欢,尝了尝就体贴的推给湘云。
贾珏哂笑不言,心道我这嘴不是没你那小嘴快嘛。
凉果不可多食,自然该品尝酸奶和双皮奶了,请贾母众人来的理由就是它,在他示意下,寐云带着一众侍女丫鬟而来,手上拿着托盘,每一个托盘放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碗,一碗是酸奶,一碗是双皮奶,白嫩丝滑,都是小小一碗,因为都是冷藏过一会儿的,火龙果和菠萝,要看各人体质,这个吃多了,可是真会拉肚子的。
卖相纯美的两样瞬间吸引了众人,那一层细密嫩白的表皮十分美观,王熙凤和李纨一个是爱美显摆的年纪,一个将入风韵犹存之年,都在想自己的肌肤若是一直如这奶品一样水润,那般吹弹可破,那该多好,一时间都不忍相食。
“一个入口即化,一个软糯嫩滑,都是极好的,这两碗下去,暑热已然消去七八分了。”贾母吃了一口十分欣喜,大概味蕾的舒适让多巴胺大量分泌了,一口一口,将两小碗奶品吃完,只觉得倍感清爽。
两样奶制品的风头瞬间压过了火龙果和菠萝,一个个赞不绝口,难怪宫里会赏贾珏奇珍异果,放在平常人家,这东西能当秘方传宗接代了。
奶品吃完,闲聊叙话,几个小姐妹自然是笑闹不止,毕竟这也不是别人家,是自己兄弟府上,跟在家里一样的玩耍。
这边贾母和李纨、王熙凤说话,与鸳鸯、麝月、寐云问些贾珏府上的事儿,管教丫鬟,外面小厮可老实听话,现下都是什么样子,可有为难不知如何处理的,三人一一回答,基本上没有什么可挑拣的,贾珏做事自然周密,管的住人,贾母只在细致处叮嘱一二。
另一边水阁外方亭,湘云、探春和迎春听说水里养着黄、白、红、黑、橙五色金鱼,便拉着贾珏要看,荣府后花园里也有,但只有黄红白三种,黑色不吉利,因此没有,橙色难得,也没有,所以拉着贾珏要看。
此时方亭四周都被竹帘围着,用来遮阳,贾珏拿着一盘熟米,两个侍女掀开两面竹帘,一股湖面清风抚来,在这炎炎夏日十分舒爽。
刚从屋里出来,掀开帘子后阳光有些刺眼,前面的探春和湘云忙用袖子一遮,片刻后适应了才放下。
“不如还是回屋里去吧,太阳还烈着呢,晒着了多不好啊。”贾珏劝说道,夏天的太阳最毒,就这一些细皮嫩肉的,不用一天,只要几个时辰,保准衣内衣外第二天不是一个颜色了。
“不过一会儿,还能晒黑了去?三哥哥是怕我们万一看上了要你的宝贝鱼吧。”湘云侧头不满道,跟探春、惜春趴在红漆凭栏上看如镜水面。
“怎么会,湘云妹妹要是看上了,我一准让人打捞上来。”贾珏康慨说道,接过丫鬟手里的一盘熟米,用勺子舀上,撒在水里,并让人去拿网兜,表示自己没瞎说。
因为天热,金鱼都窝在水底,或者聚集在阴凉角落里,很少有在湖面游动的,几勺子下去,不多时便有鱼儿不顾阳光烈日,浮出水面啄食。
“快看,那一尾长得好特别。”探春指着其中一个龙种金鱼惊喜说,这是一个红蝶尾龙睛的金鱼,十分好看,她立刻拉着后面的林妹妹和薛宝钗到前面看,贾珏知趣的让开,跟贾宝玉站在一起。
屋内屋外其乐融融,骤然传来悠扬轻快的琴音,十分好听,倒是跟此时水阁里的氛围相得益彰,更觉心中畅快,不被夏日烈阳所扰。
心静自然凉,就是这样。
见人并不一定要当面,息霜阁跟水阁距湖而望,那里的窗户虽关着,孙镮却看得见,若是窗户打开,这里也瞧得见人影。
“好妙的韵律。”林妹妹用她自己的玉竹扇给自己轻轻驱风,她对鱼不感兴趣,不过是被圈养的东西,没什么灵性,唯独这清扬的琴音撩动她的心弦,看向琴声传来的方向,是隔岸的息霜阁传来的。
荣府几个姑娘,只有林妹妹通晓音律,林如海可不是陈继儒等被程朱理学毒害的人,他曾是王守仁门下子弟,书房内以“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为警句,当然不会跟李纨之父李守忠重德不重才。
听了琴声,林妹妹好似看到一家人相互开怀的景象,让她想到扬州时摘青梅制酒的欢乐,还有林如海病好后跟贾珏贾琏饮酒畅谈的景象,她自然没参与,只是在内间一望,但看着健康的父亲,心里自然由衷的开怀。
林妹妹自来是个多愁善感的,此时却忘却了所有烦恼,一心享受琴音,别的姐妹不懂音律,但也觉十分动人。
“明哥哥,我能去见见这位琴师吗?”林妹妹感觉这个琴师一定是个不一般的人,因此相见,但又不知道是男是女,需要问过贾珏。
“可以啊,她见到你一定很开心。”贾珏听到琴声,就知道那边孙镮是看到了他们在戏鱼取乐,高兴之下才弹了《渔樵问答》这一曲,悠扬里少了些山客野趣,却多了人间情话,大概看到贾珏刚才对湘云的无奈和宠溺。
只是没想到林妹妹要见她。
“我也要去。”湘云也过来凑热闹,一旁贾宝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也想要去。
贾珏无奈一笑道:“既然这样,让寐云带着你们去见文瑶,二哥就算了,跟她们姑娘玩什么,后面有陶潜的真迹,不如去看看?”
孙镮可不是侍女,大家闺秀,男子岂能随便见的。
“好。”贾宝玉欣喜,瞬间被转移视线,除了李白陶渊明可是他最喜欢的古诗人之一。
三人赏字,一众姑娘则打伞去了息霜阁,各色衣裙一如莺莺燕燕,唱着婉转的歌声,在林中欢快游戏。
息霜阁的名字是依景而起,但跟霜雪无关,走到近前,便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阁楼相对而居,“息霜”即为“戏双”,据说是建造这座府邸的王爷曾有两个美人,她们是一对姐妹,不愿分开而居,就单独在此建了两座阁楼,中间是花圃方坪,二姐妹一人善歌,一人善舞,经常跟那位王爷月夜对酌,歌舞助兴。
“若我猜的不错,是风流印王爷吧?”薛宝钗笑道。
“印王爷?怎的没听过?”林黛玉问,史书她也多读,既然是风流王爷,她却不知道?
薛宝钗见她不知,便解说起来,这是一宗不怎么好的事儿,少有人知,因为事情太出格,也牵扯到皇室辛秘,薛宝钗知道,还是因为她父亲曾认识一位翰林学士,管理编修史书的。
神氏子印,开国皇帝第九子,当年的风流王爷,最爱美人与琴舞,爱上姐妹二人,乐户出身,不能为妻,但这位王爷不在乎,将二人接到王府居住,被当时饿的皇帝大骂,最后得知两个姑娘有德有才,才默认了,可惜正妃只有一位,印王爷不愿意厚此薄彼,便一直没有定妻位,一生并无子嗣,在三十岁那年与当时的太子起了冲突,为了避免兄弟相残,他选择跟红颜知己浪迹天涯,于中秋夜去往宫里赴宴的途中消失。
“可惜,可惜。”林妹妹听了故事,十分惋惜,湘云、探春也是一样,惜春还小,只当个故事听了。
“咱们还是快进去吧,不然一会儿文瑶姑娘再走了。”薛宝钗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这事儿虽然很久了,但毕竟牵扯到皇家争斗,赶忙转移话题。
自从玉骨伞制作好,贾珏府上就接来一位天生丽质的琴师,只称文瑶姑娘,也就在昨日,她被寐云接来,手持一把玲珑剔透的绿色宝伞,身穿粉红色立领合衿外衫,白粉色兰花襦裙,住进了息霜阁,由寐云陪侍照顾。
息霜阁分琴阁与舞阁,琴阁里曾收集名琴古曲,钟鼓萧瑟等,舞阁则多广袖留仙,孙镮自然是住在琴阁。
“文瑶姑娘,那边府里姑娘们来了,要见见你。”寐云走到琴阁外轻轻叩门。
楼上的琴音戛然而止,传来女子清音:“快请上来。”
林妹妹原本是好奇,但是听了薛宝钗的话,好奇心去了大半,心里只有一个疑问,难道,这文瑶姑娘是贾珏养的美人,红颜知己?
进了琴阁,厅堂无人,下面原是放乐器的,如今乐器早没了,贾珏只置办了几方古琴,至于钟鼓,编钟太繁杂,孙镮也不大懂,琵琶孙镮也不弹,就没置办。
林妹妹等跟着寐云便去了楼上,大概因为是夏日,窗户都没开,光线略微暗澹些,荷香鸟鸟,十分清气。
转过楼梯,便见关闭的月窗阳关前坐着一个姑娘,长相自然不必说,容貌清丽,只是与薛宝钗、林妹妹想的不同,这绝不是个乐户琴师,气质韵雅,俨然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
“姑娘们好,快请坐。”孙镮见了人一一暗自分辨,蜜合色衣服的是薛宝钗,绿萼梅花色的自然是贾珏多次提起的娇俏林妹妹,削肩细腰、身材长挑的大概是探春,年岁小些的肯定是惜春无疑。
“姐姐好。”林妹妹和探春、惜春得体回礼。
“文瑶姑娘好。”薛宝钗跟孙镮差不多大,便用了名字,看孙镮的模样和屋内精致的布景,这个表弟,看来也是个过不了美人关的。
几人本来就是图个新鲜,也没想着这位“琴师”如此拿大,不下去迎接主子,反倒让主子上楼来见,此刻见人如此标致,只有高兴了,不过,毕竟不认识,一时间也没什么话跟孙镮说。
“小姐们想必是听了我的琴声而来,不如再听一听我拿手的曲子,如何?”孙镮坐回自己位子上说。
“那自然是极好的。”薛宝钗喜到。
“可会梅花三弄?”林妹妹是个懂琴的,知道许多曲谱,直接点道。
“当然。”孙镮明媚一笑,然后低头抚琴,清越的旋律跃然耳上。
不久后到了飧食时间,在鸳鸯的催促下辞别孙镮,林妹妹宝钗等便原路返回水阁,薛宝钗临时起兴邀孙镮同宴,但被以“喜静”拒绝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黛玉要客居
水阁里丫鬟们忙忙碌碌,准备好桌椅上菜,人太多,不便在贾珏府上留宿,用过饭后,一行人还是要返回荣府的。
贾珏跟李纨相邻而坐,他正在问贾兰最近的情况,贾代儒学问有限资质有限,不然也不会连个举人都不是,便问李纨愿不愿意让贾兰来他这儿。
“好是好的,只是三叔可别再带他练武了。”李纨很是犹豫。
“怎么了?”贾珏见李纨为难的样子,显然是有事情发生,就问她。
原来,练了一段时间武的贾兰身体素质大涨,身高也明显增长,因为好哥们儿贾茵学里跟金荣等起了冲突,因为贾珏立下的规矩,学里自然不敢放肆,就变成了学后约架,贾兰自然是不想打架的,他是劝架的,不想贾蔷一阵骂咧惹怒了金荣,一拳过来误伤到了贾兰的脸。
贾兰性子虽然依旧温和,但跟先前已经不同,脸都被打了,自然能不能善罢甘休,一声“你敢打我脸”后,看着体型文弱的贾兰就跟金荣打起来了,二人本来不是一个吨位,可金荣却丝毫不是贾兰的对手,两个回合就被贾兰一个“揽月”干倒,最后金荣被他打的鼻青脸肿,金荣母亲便哭泣着上门理论,打发了几十两银子才罢。
贾兰是个听话的孩子,贾珏曾叮嘱他业精于勤,练武亦然,要持之以恒,因此就算贾珏不在,也会每日打拳一遍,练剑一遍,自此都被李纨禁了。
“大嫂子放心,我晓得了。”贾珏答应说,他也不知道当日情况,这事儿不好评说,但肯定不是禁止练武来解决。
二人正说话,一众上菜的丫鬟里端着柠香素鸡的侧头看了两米外贾珏一眼,然后赶忙收回目光。
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但贾珏感受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微妙气息,而且对视看了一眼之后,这股气瞬间增长,那不是别的,是杀气。
这个丫鬟要杀他?为什么?贾珏不是很明白,自己给的工资福利也不低啊,为什么要杀作为衣食父母的老板?
只是一番来回进出上菜,丫鬟杀意虽盛,却始终没有动手,似乎是没机会到这边,被麝月招呼着上菜,于是贾珏体贴的叫住她:“给我再上一杯茶来。”
“是侯爷。”丫鬟安耐不住的窃喜,转身出屋后兴奋跃然脸上,好机会啊。
丫鬟长得高挑,跟寐云差不多,有一米七二的样子,府里丫鬟贾珏都见过,这个也是其中之一,招人的时候他一一查看过,凡是感觉到心怀不轨的,可是一个没留。
奇怪,贾珏暗道。
不多时,丫鬟端着两碗茶而来,一直没什么不对,只是到了近前,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卖了两个茶碗。
“你没事儿吧?”贾珏忙站起来,走到丫鬟面前扶她起来。
“没事,没事。”丫鬟心不在焉的回答,站起来的空隙,右手一动,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贾珏。
“小心。”李纨见贾珏上前扶,也就没管,可在贾珏转身的时候,银光一闪,她立刻惊叫。
若是普通人,即便是练武精深的,此时绝对为时已晚,贾珏跟这个丫鬟距离太近了,这个丫鬟伸手又矫捷,显然是练家子。
“啪。”贾珏好似幻影转身,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抓住了丫鬟的皓腕,大力间匕首落地,被他踢到角落,问丫鬟:‘你是谁,为何杀我?’
“呸,狗官,你不配知道女侠我的名姓。”丫鬟挺拔身体,桀骜不拘,另一只手挥来,但并不是贾珏对手,同样被抓住。
贾珏纳闷,本侯爷为国为民,刚平了鞑靼入侵,什么时候成了狗官了?于是皱眉,眼中凶光猩猩:“你最好说清楚,不然小心我把你送到诏狱去,那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哼,你当本姑娘我怕呢,怕就不来了。”丫鬟年纪不大,跟鸳鸯年龄大概差不离,一副康慨赴死的模样,任谁一看,都是侠肝义胆、为国除害的侠女豪情,余惊未定的贾母众人都有些恻隐,难道,贾珏做了什么欺压百姓之事?
“老祖宗稍安,待孙儿先料理了这事儿。”贾珏一手紧箍丫鬟双手,朝着里面贾母安慰一声,也不管众人心态,出了水阁。
……
到了前院,找来李贵,让他用绳子捆好丫鬟,绑在一间空房。
“你好好盘问,我先去后面,等宴后送了老祖宗再来料理。”贾珏叮嘱说。
“是,三爷放心交给我。”李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招人的事儿他管的,没想到混进来再这样的亡命之徒,甚是紧张。
贾珏去了后面,李贵带人进屋,丫鬟被绑在柱子上,此刻正在挣扎,李贵手里拿着胳膊粗的木棍,面目微狰,喝到:“劝你快快老实交代,不然免不了受皮肉之苦。”
“哼,要杀要剐随你便。”女刺客冷哼一声,撇脸仰头,任你宰割的模样。
李贵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身边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李贵自觉不能丢了自己侯府总管的面子,贾珏可是让他盘问的,便将木仗重重击打在地,“砰——”一声响,再喝:“老实交代,不然我要上刑了。”
女刺客不理他,一看就知道这些小厮一个个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僵持了一会儿,李贵抄起木仗,但看着女刺客对方实在下不去手,就呵斥两个小厮:“你们盯紧她,别给她水喝,等她渴的不行了,自然就招了,懂吗?”
“是,李总管。”两个小厮自然老实应下,守在门外。
后面水阁,林妹妹等归来,听了适才发生的事情也很是担心,贾珏一进来,便问这问那,贾珏澹然笑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当我查明了,自有处置。”
然后走到贾母面前拱手:“让老祖宗担心了,没什么事儿的。”
“外面的事儿我素来不问,你自己好好处理就行,只要合规矩,合礼法,那都是你们爷们儿的事儿。”贾母见贾珏澹定,也就不多说什么,只在规矩二字上重复,以示明正。
“那便用饭吧?”贾珏提说。
贾母点头,于是众人依次落座,因为夏季烦热,桌子上的菜都用清澹爽口的做法,尤其菜品里的柠香酥鸡和菠萝咕噜肉,酥鸡用柠檬入味,清香可口,咕噜肉用上贾珏辛苦从传教士那里寻来的菠萝,这个时候菠萝已经虽随着传教士进入华夏许久,但所见并不多,是传教士进献的贡品,用上菠萝的咕脑肉自然是鲜香可口,每一个入口的都露出喜悦享受的表情。
贾珏看着一笑,尤其看到林妹妹不自觉多吃了两口,十分高兴,一番功夫没白费。
吃完饭,距离落日大概还有一个时辰,贾珏跟贾母、王熙凤和李纨、宝玉完了几局牌九,输了几两银子,林妹妹、宝钗湘云和探春、惜春对此不感兴趣,只在隔壁说笑。
不久,李贵让人来叫,贾珏就去了前面。
“可问出了什么?”路上,贾珏问李贵。
“这,没有。”李贵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但见到贾珏,都按捺下去,不敢多嘴。
“正好,今儿教教你,一会儿学着点。”贾珏知道李贵没做过审讯的事儿,也不怪罪,让两个小厮开门,走进屋。
“别白费口舌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说的。”女刺客见人进来,撇头倔强到。
“没关系,你不说,没关系的。”贾珏不怀好意的笑说,不在乎的样子,走近女刺客,伸手捏了捏她肤质细腻的脸,长得还是不错的。
李贵以为贾珏要兽性大发,忙无声招呼两个小厮出去,贾珏没回头,但是却出声拦住,说:“李贵,你还没碰过女人吧?正好,今儿爷教教你,给你表演一番活春宫,日后也好用上,好好看着点。”
说完,表现出邪恶的样子,一手揽住女刺客腰肢摩挲,脸缓缓靠近女刺客的点绛唇。
“无耻,淫贼,放开我。”女刺客这下慌了,玩我就算了,你还要当着奴才的面玩,他瞄的。
李贵刚想要说什么,突然领会了贾珏的意思,也装作恶徒,道:“三爷,你可悠着点,别事儿没办,人家咬舌自尽了可不好。”
“幼,说的没错。”贾珏直接解了自己的腰带,往女刺客嘴里一塞,然后去解女刺客的衣服。
手刚碰到衣衿,女刺客更加距离的挣扎起来,越是这样的侠女,越更加看重名节,贾珏想的不错,当他一扯外衫,女刺客瞬间流泪,脸色涨红,摇晃着脑袋乱哼哼,不住地点头。
贾珏没想到这么顺利,拿开自己的腰束,问:“谁派你来的?”
“没别人,我自己来的。”女刺客依旧不忿,很不爽的回答。
“看来还是不老实。”贾珏再次要封上女刺客的嘴巴。
“我的说都说是真的,我,我只是为了给我堂姐报仇。”女刺客慌了神,直接说。
“堂姐?”贾珏疑问。
女刺客这下和盘托出,她姓沉,名从玉,父亲跟沉丛云的父亲是亲兄弟,她跟沉从云不同,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习武,梦想如阿青一样进可当女将,退能做女侠。
鞑子被打败后有一日沉从云突然找到她求救,说有人要杀她们娘俩,这才知道沉从云的经历,丈夫被仇鸾害死,以为求了贾珏能平冤昭雪,谁知蛇鼠一窝,现在又有人要杀她们娘俩,真是天理不存。
贾珏听到这儿疑惑了,说:“怎么会?我让人报了锦衣府,证据确凿,仇鸾也被关进诏狱了,你姐姐可有别的仇家?”
“除了你们,一个没有,”陈丛玉冷哼,觉得贾珏是在狡辩,适才的行为告诉她,眼前这个神威侯的话不可信。
这事儿他让沉炼去办的,搜罗证据后交给陆文昭,上报了正坤帝,后来正坤帝就把威宁侯仇鸾下了大狱,后续沉炼就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儿,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不会出错才对。
贾珏紧皱眉头走了出去,让李贵好生看着沉从玉,好吃好喝招待,找个丫鬟照顾,但别放了,等他找来沉炼问询再说。
中间,必有什么变故。
返回后面,一番玩乐,贾母有些倦了,便要回去,贾珏简时间不早,夕阳生霞,挽留说:“老祖宗不如在府上多住几日,府里如今正忙着,想来平时也不大安生。”
“你有心就好,若住在这里,又是一番折腾。”贾母拒绝说,她住在这里,姑娘们也可,王熙凤和李纨呢?这都是贾珏嫂子,一个霜居,一个少妇,可不好在贾珏这里住。
“那人是怎么回事?”王熙凤关心到,这事儿可吓了他们一跳,荣府建府百年,也未曾出过这样的事体,贾珏这才多久。
“大略是个误会,多谢凤姐姐关心了。”贾珏泰然处之,表示没大碍。
“那就好,你是武功出身,这些事儿我们也不大懂,好生处理,若有难为,自可回府跟二老爷商议。”王熙凤说的话,其实是贾母想说的,儿子比爹有出息是好事,但终究年纪小,经历也少,难免有不熟练的事物,贾母来说有督官之嫌,王熙凤与贾珏素来有话说,又是个伶俐的,她来告戒正好。
“明白了,凤姐姐上车吧。”贾珏欣然拜受,并不托大。
贾母已经到了车前,听了贾珏的话一点头才上木梯,贾珏什么样她是知道的,做事有自己的章法,也不需要太担心。
“老祖宗,我想在三哥哥这儿多呆几日。”后面林妹妹一直没说话,落在众人后没上车,走到贾母旁边迟疑的说,见贾母和王熙凤、李纨看她,接着道:“那位文瑶姑娘是个善琴的,弹得都是高雅曲子,玉儿想学上一二,您也知,母亲她也是爱琴的,因此以前学过一些,但只略懂。”
有了刺客的事儿,贾母本是不想同意的,但搬出来贾敏,贾母就迟疑了,犹豫不决。
“老祖宗,那正好,我还没在三弟弟这儿玩够,也留下来陪林妹妹吧。”贾宝玉自是等着都上车再上,高兴的过来凑热闹。
“她是有心为姑母,你是为何?若不见了你,太太老爷还不着急了?”李纨柔然一笑,分解说来。
贾母对李纨的话甚是同意,点头后说:“那玉儿就留下些日子,珏哥儿,你可要照顾好这妹妹,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看看黛玉,复又看向贾珏。
“老祖宗放心,林妹妹但凡少了一根头发,你拿我是问。”贾珏稽首承诺说。
贾母也不多言,催促不太高兴的贾宝玉上车,然后才下了车幔离开。
车队离去,贾珏邀林黛玉回府,问她:“妹妹怎的想着在我这儿住些日子?”
他不记得林黛玉对琴艺很有兴趣。
“怎么,我住下明哥哥不自在吗?”林黛玉娇声怪道。
“既如此,妹妹想住哪里,这便立刻让人收拾了。”贾珏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细心照顾着了。
“林姑娘既然要请教文瑶姑娘学琴,不如就住舞阁吧,也近些。”鸳鸯建议,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文瑶姑娘,她实在有些疑惑,不曾听闻贾珏喜欢逛青楼教坊,问寐云,才知道是从清越坊接来的,贾珏显然对她很上心,就想着用心一二,正好有林妹妹在,也能辖治些,别处什么太出格的才好。
府里丫鬟侍女一阵忙活,至二更才收拾出来舞阁,让林黛玉、紫娟歇下。
第一二四章 清风丹
官中有令,每月二六日可入宫探视,正逢二十二,大暑的日子,南边天空中布满阴沉的云雾,空气沉闷,如一口无边无际的大钟压在人的心头,十分难受。
看样子,今日必有一场及时雨,聊解夏日炎炎。
入宫探视,每月有六天,初二、初六、十二、十六和二十二、二十六,这样的日子本不该有人入宫探视,眼见着就要下雨,六月的雨孩子的脸,说下就下,谁也摸不准。
然而此刻东华门外却立着轩昂一人,身穿靛青色松鹤云纹圆领袍,窄袖紧衿,手里拿着一个黑木小盒,等在朱红铜锭大门外,正是贾珏。
他静静而立,完全不惧渐渐高升的日头带来更加沉重的空气,倒是映下一片人影阴凉。
如果耳聪目明细心的,会看到那影子里正有两个蚂蚁抬着两粒米奔波,小小两只,形单影只,不停地奔走着,若是在下雨前不能赶到巢穴,必然要八脚朝天了。
趁着不知从何处来的阴凉,两个小蚂蚁迅速跑着,期望在雨落前能逃得一命,也将粮食送到穴内。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生死契阔,终究浮尘。
“吱~”一声长鸣,宫门从里面缓缓打开,走出一个端容的宫女,正是女官槿月。
她穿着碧玉色女官令袍,身姿摇曳,额上轻微散着细微汗渍,用白色帕子轻拭,楚楚令人心怜,施然一礼后迎着贾珏进宫门,细腻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浮躁,关心说:“侯爷怎么今儿这样的天来了,少说也等下完雨再来,那时还清凉些。”
“有劳姑娘来,这不是好些日子没来,打巧得了一件奇物,就给娘娘送来。”贾珏抬了抬手里的木盒,浅笑道。
“什么样的奇物?比先前的两样还好?”槿月不禁来了兴趣,移心移神,上次送来两样甜美酥酪,元春可是高兴得很,宫里各处凡是尝到的人都赞不绝口,那次也不过是让施柔带人送来,这次这么闷热的天亲自送来,肯定不是一般的物件。
两人缓步走着,贾珏端手打开盒子,里面玉底铺陈,三粒雪容皓颜似珍珠的药丸静静躺着,有澹澹的清香。
槿月看了看药丸,不觉有什么奇异,卖相倒是好看,味道也清香宜人,不过宫里珍贵丸药多了去了,疑惑间抬手,葱玉纤指捏起来一粒端详,又放回去,问:“模样是极好的,少有做的这么宛若珠玉的丸药,有什么效用?”
贾珏不在意一笑,知道对方虽然嘴角依旧衔着笑,其实有点失望,觉得这药丸不值得贾珏这么庄重对待,闷热的天气跑来一趟。
“姑娘吃一颗就知道了。”贾珏捏起来一粒,天光虽不大好,沉沉郁郁,乳白色的药丸周身趁着光色却莹白,可见其中质地均匀细腻,让人称奇。
“那可不成,这是侯爷送给娘娘的,我们这些婢子怎么能用。”槿月正了正颜色,在宫里做事最是循规蹈矩,步步小心,僭越之举最是不该,上次去神威侯府被贾珏叫了姐姐,高兴是高兴,但却很忐忑,幸好那次没带别人,不然碎嘴说了出去,她可不好过,少不了被责罚,更不用说吃给元春送的东西。
当然,要是赏赐的自然不同。
“不过一枚丸药,不需如此,珍贵的是药方,一会儿我会写下来的。”贾珏将药丸送到槿月嘴边。
这个举动实在有些亲昵轻浮,好在四周无人,只有高长宫墙,槿月见贾珏不依不饶,心中局促了下,只想要赶紧结束,怕被人看到,于是鬼使神差张开点绛唇,伸出蜜舌一舔吃下,只是那药丸实小,却舔到了贾珏双指,深宫里呆久了,总有些敏感,心里荡起一阵异样,不觉心跳加速。
“咱们快些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槿月有些慌张道,然后加快脚步,打下了贾珏要问感觉怎么样的话。
丸药如口,一阵清凉,吃下去后不久便感觉周身清气一片,适才繁杂的心绪复归平和,闷热的空气似乎也变的怡人了,便觉神奇,惊异地偏头问贾珏:“好奇妙的丸药,莫非是仙丹?”
“我也不知算不算,它的效用似乎仅此而已,叫做清风丹,我已经试过了,服下一粒,再炎热的天儿,也能清凉,甚是奇异,得来的过程也很玄乎,等一会儿见了娘娘再行细说。”贾珏蹙了下眉头思考,大概想说是,但又觉得跟仙丹相比效果似乎太差劲,便自顾摇头否定,至于所得过程,他早想好怎么说。
坡脚道人连番坑他,上次不知是被癞头和尚救走,还是警幻仙子,这次定要狠狠坑回去一次。
“好丸药,娘娘得此必然高兴。”槿月十分欢喜,平静的心里又起波澜,这么好的东西,所用药材必然珍贵,这位侯爷就这么让自己吃了一粒,也不知是财大气粗,奢侈惯了,还是……
禁不住有些遐思。
走过宫墙,穿长道入内宫,多见巡视和散走宫女太监向槿月问好,元春混的好,身边侍女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这也是她吃了药丸高兴的原因。
宫里的妃嫔,宠幸并非长久之计,总有年老色衰新人居上的时候,就算是皇后也是如此,家里若没有实在有出息的人,在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比如此时,贾元春因为有一个出息的庶弟,偏贾元春又是个贤惠有德的,待遇跟其他妃嫔不可同日而语,不仅皇上皇后对她极好,太上皇和两位太妃也常夸赞,更不用说长寿宫里跟贾氏世交的老太妃,无事便寻德妃元春叙话。
就算如此,贾元春在宫里也不是最受宠的,不说跟正坤帝从太子妃时携手而来的皇后,还有吴贵妃,绝色佳人容妃。
到了凤藻宫,贾元春侧躺在金绣如意美人榻上,天气闷热,也无心看书,闭目养神,两个宫女给她捶腿,两个宫女摇着木橼芭蕉扇取风,听宫女提醒贾珏来了,笑颜如花,十分高兴的起来迎贾珏,拉着他的手坐下。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幸而皇上准了,不然要等省亲时才得再见呢。”贾元春粉面凤目,雍容华贵,见了贾珏只有高兴,按着他的肩膀细瞧,距离上次见贾珏,已经好几个月了,似乎有些变化,更沉稳了。
外面男子是不能入宫的,就算是探视,也只是女卷来,这次贾元春让人问了正坤帝,正好前些日子得了酸奶和双皮奶,正高兴,才准了。
吩咐侍女上茶,转头又嗔言责怪:“来得却不是时候,马上就要下雨了,前日老太妃还说要见见你。”
“见姐姐,什么时候都是正好的。”贾珏换了称呼,任由贾元春拉着他的手,亲切道。
内宫寂寞自不必说,见贾珏不似荣府别的来多恭敬,举止随意而不唐突,拿着盘子上的橘子就剥开来吃,心中很是满意高兴,不觉便溢出嘴角,宛然成花。
“你那府里如何?侍女丫头用着还顺心吗?”贾元春给贾珏拨了一个荔枝,送到他嘴边,平日里,也只有正坤帝有这个待遇。
贾珏直接一口吃掉,答:“姐姐是想问施柔吧,挺好的,现在跟我原先的丫头们打成一片,有时候都没我说话的份。”
“打成一片?”贾元春动作微滞,打成一片你这么高兴?
平日里贾珏用语多奇,寐云麝月见怪不怪,早就能领会,又想着给元春聊解寂寞,行为随意,却完了她不解,不自觉就秃噜了嘴,连忙解释说:“不是打架,是玩到一起去。”
“你这话也不知什么来由,胡沁似的。”贾元春这才放心,那施柔年纪长,宫里各处都能应对自如,就怕贾珏年少压不住,只是老太妃托请,不好拒绝。
贾珏憨笑没回,又吃一口荔枝,然后打开自己带的盒子,给贾元春吃了一颗清风丹。
一时间身上清风徐徐一般,怡然自在,精神大好,贾元春自生来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丹丸,比那香雪润津丹不知好上多少倍,奇道:“什么宝丹?怎得来的?”
贾元春自然不知道贾珏还是个修仙的。
“清风丹,说来也奇,我那日从营中归家,日头烈烈如火,那披甲又沉闷,便觉头脑发晕,有些中暑,那街上又没什么凉茶摊子,很是难受,便见一个坡脚道士,穿着清素,鹤氅宽袍,倒是春秋衣着,哼着怪曲,眉清目明,好像那日头是他家亲戚,全然不热一般……”
贾元春和槿月及一旁宫女听得正入神,被这一句“他家亲戚”惹得齐齐掩嘴发笑,打断了贾珏。
贾元春知道贾珏有意逗她,也不责怪,只是看了眼槿月和侍女,她本就面目含威,一众侍女忙板正起来,目视前方,不去看有意思的贾侯爷。
“继续说。”元春看贾珏时又亲切和笑,提醒他继续。
“哦,我见那道士一点也不热的样子,于是打马拦住他问‘道士,我热的大汗淋漓,头若沉鼓,怎的你潇洒自然至此?’
道士稽首一礼,笑说‘侯爷足高,自然身重,若舍两肩金贵,自然也如贫道一般清凉自在’,我当时正……”
“这道士真是胡说,不过问他如何自然清凉,竟忽悠起人来,你可莫听进去。”贾元春对道士的话显然很不满,眉头皱了皱。
这下又把贾珏打断,他表情没变化,但身子一撇,有些生气的样子。
“你说,你说。”贾元春意识到自己多话,忙拍拍贾珏的手,好颜一劝,给贾珏拨了橘子送来润嘴。
槿月从没见过贾元春这般柔和,这样的姐弟温情也少见,欣然微笑,替贾元春高兴,她跟着元春许久,直到封妃,少见贾元春这样的高兴。
毕竟,直到家里要靠自己入宫延续富贵,又怎么能高兴的起来呢。
一口吃下去,贾珏继续道:“当时正晕乎,顾不得那许多,直接问他有什么道者长方,能得清凉,这道士也不吝啬,便从怀里拿出来这盒子予我,说吃一粒,清凉一夏,原有三粒我吃了一颗,果然如此,那道士摇摇头一笑,就要离去,我想着只有三粒,三个夏天后岂不是依旧要受烈日炙烤,忙又拦住他问买方子,道士大概怕我缠他,便说用申酉时开的梨花十二两,
寅卯时开的金银花十二两,
子亥时开的桂花十二两,
己午时开的玫瑰花十二两,
丑辰未戌时开的菊花十二两,
取其花瓣花芯分开,晒干研磨成分,
用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放至次年清明,用当日的无根水十二钱,地心泉水十二钱,和银丹冰草,加十二钱白糖,十二钱蜂蜜合药,用文火炼三十六个时辰成丹。”
贾珏一口气说完,听得元春、槿月和侍立宫女面面相觑,这要多少功夫不说,其中还有两处不解,槿月好奇问:“这前面我能理解,银丹冰草是何物?就算是文火熬制,三十六个时辰,怕是要焦干了。”
“我问过那道士,他说银丹冰草是长在阴寒处的银丹草,银丹草本绿,生有霜叶银茎者为冰草,熬制三十六个时辰方能去阴生阳。”贾珏补充道。
他当然不会说要用丹火炼制才有效,而且也没那么繁杂,只要无根水、地脉灵水、冰草和五行五花相左便可,本来也没指望方子能用,清风丹,只是个由头。
贾元春本来兴致很高,听了贾珏说的丹方,不予置评,只说:“这道士倒是个奇人,方子也奇,只是寻常不可制,这什子冰草就难寻。”
并叮嘱贾珏:“你虽有方子,还是不要耗费心思在这上面,能用一次,也是缘法所致,不可强求。”
这么劳师动众的方子,还有寻不到的药材,那什么银丹冰草,从没见过白色的。
“姐姐说的是。”贾珏见贾元春似有训说的样子,答应下来。
闲聊了一会儿,说说有趣的事情,贾珏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说:“听说玄帝庙里有位雪崖道长,有些神奇,也常炼丹,不知道他能不能寻来这冰草。”
“你呀~”元春见贾珏执拗,只能让槿月去请正坤帝来品丹,雪崖道长是道首,若无正坤帝应允,可见不着。
……
“妙,甚妙,那道长何在?”正坤帝被请来,吃了清风丹,感觉非常好,有升仙的奇妙,赞叹后立刻追问坡脚道士在哪。
贾珏站着拱手,遗憾道:“吃了丹丸,微臣也觉得这是位道真,便下马厚礼请他入府,只是他大笑一声,吟说什么‘闲来云去四时飞,见得灵慧思友道,奈何金银还利禄,真真无道也无缘’,说完便转身离去,微臣也不好强留,便任由他离去了。”
“道家最讲一个缘字,不可强求,也不必可惜。”正坤帝并不懊恼可惜,反而十分豁达,“玄帝庙里正好有位雪崖道长,于丹道颇有研究,请他帮忙即可。”
正坤帝喊一声殿外等候的杨和文,让他进来听写丹方,差杨和文去请雪崖道长看看能不能炼制,日后夏日,可就能过的舒爽了,那啥的时候都不用担心出汗。
“皇上,听说这位雪崖道长仙风道骨,臣下也想去拜见一二?”贾珏试问道。
正坤帝还没说话,贾元春不满道:“你那些闲书写写也就罢了,若有什么闲云野鹤的心思趁早收拾,不然让本宫发现,便给你寻个厉害媳妇,好好看管你。”
“那臣还是不去见了,本来只是想要见一见,沾点仙气,再给我寻个凤姐姐那样的人物,我可不是琏二哥,那日子就没法过了。”贾珏立刻拱手告饶。
“唬他做什么,他想去就去,正是好奇的年纪,见了真人,也就没那些痴妄的念头了。”正坤帝倒是很理解,谁还不年少轻狂,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想当年他也不听身边人劝解,去过不少深山道观,现实是最好的老师,后来也就放弃了,只是年纪渐长,见到宫里老人辞世的一个个,太上皇也鬓角霜白,才有了继续寻找的念头,但并不强求。
得到准许,贾珏跟着杨和文去玄帝庙,在皇城东北角,一处小山静地,越过石甬宽道,便到了。
秘密杀掉仇鸾很简单,但贾珏不想怎么做,只有众目睽睽之下处以极刑,才能够震慑群臣,以正乾坤,让那些被仇鸾害死的人能够瞑目。
而这,要从那条蛇下手。
第一二五章 拜访
玄帝庙富丽堂皇,门墙巍峨高大,以金琉璃盖顶,云石铺地,金红色的建筑群十分醒目。
其中玄幡彩绘,又有木鱼声声,灵钟悠悠,以此礼敬上听。
庙虽大,人却没有,这里是皇家专属寺庙,并不对外开放。
在进入玉皇殿的时候,雪崖道长就飘然而至,头戴纯阳巾,身着锦绣白道袍,云鹤从纹,气质洒脱,形貌清瘦却双眼有神,观其气息,清清白云饶顶,养身有道却未入门墙,可惜,原以为被太上皇奉为座上宾,至少也该小有所成。
“杨公公。”雪崖道长见了杨和文行礼。
“这位是荣府贾侯爷,因得一道妙方,想请道长襄助。”杨和文执手回礼,介绍贾珏,并说明来由。
“原来是贾侯爷,今个儿早上便有青鸟在贫道门前鸣叫,原是有贵客来。”雪崖道长含笑稽首,举止干净,倒是很会说话做人,想来也对,不然也不能忽悠住太上皇。
“道长有礼,可当不得贵客二字。”贾珏谦逊回道,并问:“接下来便是三官殿了吧?”
“不错,那里敬有天、地、水三帝官。”雪崖道长解说,伸手请贾珏和杨和文同行去后面。
“侯爷,既然有雪崖道长陪同,老奴就先行离去了,皇上和娘娘那里还等着侍候呢。”杨和文没有跟着,告礼后离去,让雪崖道长陪他。
“公公请。”贾珏和雪崖道长不约而同侧身伸出手,送杨和文离去,皇帝身边的太监可不能怠慢了。
二人相敬一笑,转过玉皇殿,走过三列高台阶,便到了三官殿广厦前。
雪崖道长让小童燃香,亲自给贾珏递来。
贾珏笑受接过香,表示承情,走到蒲团前,举香过顶膜拜,行三叩九拜之礼。
“铛~”“铛~”“铛~”
贾珏每拜一次,就有悠扬的小钟铃声音响起,回响在寂静的大殿中,像从天地之间回响而来,叙说着神秘与敬畏。
贾珏一叩三拜,雪崖道长鸿音曼唱道:“礼一敬天官,上元一品炁天官赐福曜灵元阳大帝紫微帝君~”
二叩六拜,唱:“礼二敬地官,中元二品七炁地官赦罪洞灵清虚大帝青灵帝君~”
三叩九拜,道:“礼三敬水官,下元三品五炁水官解厄金灵洞阴大帝旸谷帝君~”
“礼毕,贾氏贾珏灵明者敬上。”
唱完,雪崖道长再次敲响黄铜小钟,一共三十六响,同时诵三十六天音浑语,表达三十六重天。
拜完三官,贾珏就跟雪崖道长聊起来清风丸。
“此方倒是有些妙理,合五行篇章,秉承天地水气,银丹冰草贫道这里也有,只是有没有功效,不好说。”雪崖道长捋一捋他的长须,前面说的头头是道,后面却变得模棱两可。
“怎么会?丹丸我已经吃过,皇上和娘娘也是吃了,难道那道士故意给本侯假的丹方?”贾珏一听,露出着恼的样子,暗道这家伙还是有些水准的,能看出来前面是忽悠人的。
“侯爷莫急,请跟我来。”雪崖道长安抚一声,请贾珏去他住的院子,丹房便在那里。
走出三官殿,过折桥回廊,便到了小蓬来,两侧绿柳呈荫、苍松翠柏,一条青石坡路蜿蜒向左,刹那间曲径通幽,从禄禄之地到了清竹丹风处。
此时正好天空中黑云滚滚,两道澹澹雷光从东南传来,闷热里便掺杂一两道凉风,更觉舒意。
“侯爷,还是快些走吧,暴雨将至。”雪崖道长提醒说。
二人于是加快脚步,过一片硕果串串的葡萄架,几处假山藤蔓,沿着荷花池入一方静亭,便看到一洞门,后面是一片黑砖白墙的房舍,并不像前面庙宇一般华丽巍峨,反而简单朴实,洞门上写“蓬来居”三个狂草字,若不是贾珏楷、行、隶、篆、草样样精通,还真是认不出来这样飘逸的字。
原来雪崖道长并不跟庙里那些小童殿奉一起住,领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单住在这处庭院,别看院子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庭院所用钟鼎器物皆是上等,院子占了大面积,两侧常青松柏,中间小小一片花圃围绕着八卦法坛。
不及贾珏细细查观屋内陈设,屋外“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凉风骤起。
这是一场大雨,云气驾风虎而来,滚滚如龙,刹那间就将天地间的暑气洗去许多。
雪崖道长请贾珏落座,唤来后居小徒弟煮茶。
小徒弟年方二五,是个憨厚乖巧的,见了贾珏笨拙一礼,深深一躬,贾珏忙扶起他,也不过年没红包,行那么大的礼做什么,就差跪下磕头了。
一张圆脸红润,显然平时吃的不错,但说不上胖,名唤张冲,从了字号,现在叫云常。
“道长这里倒是清雅自在。”贾珏坐在蒲团上,侧头便看到院中花圃里栽种的各色四季花,其中栀子绯红、海棠洁白、月季如金、长春泛艳,让幽静小院锦上添花,朴静单调的色谱里顿时便活色生香起来。
大雨下雨打风吹,惹人怜爱,又别有幽情。
“不过鄙居陋室,自然比不上侯爷府中。”雪崖道长正在沏茶,接过小徒弟送来的滚水,一步步汤壶、温杯、高冲,听了贾珏话自得一笑。
道士、和尚、尼姑这样的行业最是清闲,如同雪崖这样被请入宫里的,更是既享荣华,又安清心,不用做什么,只凭度牒,掌握一些装神弄鬼的神技,就能够活得很好,真是大明最清贵的公务员。
有些本事的,更是吃香,满嘴流者香油钱。
不过,于道无溢,这个雪崖,就是因为在山上清修无进,才下山来得。
雪崖道长正要再寒暄几句,小徒弟却突然“噔噔噔”跑来,也没打伞,身上湿漉漉的,地板上都是他的脚印,嘴里大喊着:“师傅,师傅,不好了。”
这个徒弟比刚才的徒弟大三四岁,跟贾珏年纪相彷,唤作云龙,应该是大徒弟,眼中灵慧,身形欣长,长得也是颇为俊逸。
从名字,就知道雪崖对大徒弟更为喜欢。
“孽徒,没看到贫道正在招待贵客,慌乱什么?”雪崖道长对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徒弟失态莽撞很是不满,训责后向贾珏抱歉:“侯爷请用茶,我这徒弟自来莽撞,还望侯爷莫见怪。”
“不妨事的,或是有要事。”贾珏摆手表示不在意,小孩子,都是这种风火的性子,至于自己,小孩子这三个字距离自己是越来越远。
“什么事儿?若是你打翻了什么东西的小事儿,仔细你的手。”雪崖道长一脸不满,但其中并无怒色,此时只是在贾珏面前装装严师的样子,并没有真的生气。
看来,对这个大徒弟不仅喜欢,还希望很高。
这个小徒弟实是个机灵的,忙给贾珏躬身行李,也不管半湿的衣衫,急切的报说:“师傅不好了,那条蛇快死了。”
“什么?”雪崖道长“蹭”的一下站起来,都顾不上贾珏了,立刻跟着徒弟跑出去。
“嗯?”贾珏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跟去,却发现旁边雪崖的小徒弟没有跟着,反而一板一眼的收拾起雪崖打翻的茶杯,用水洗了放置好,见贾珏看他,没说话,有点呆呆的样子,但是拿起来紫砂壶给贾珏续杯。
“你师父那么着急,你怎么不去帮忙?”贾珏笑问他。
果然,方正的声音响起,简短的回答:“我去了丹房,只会添乱。”
“看你师兄着急的样子,怕是大事,万一需要你帮忙呢?”贾珏调侃起这个憨厚的小道士。
“刚才师兄说了,是那条蛇,万一有大事,我去了也是累赘。”云常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我还小,我是累赘麻烦,就不去添麻烦了,慢慢收拾着茶具。
贾珏听了哑然一笑,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被小道士的憨直可爱到,并另眼相看。
很多人都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至少比大部分人聪明,自认为唯我独尊,这倒是没错,一个人有自我很重要,但却很少有人意识到大家都是灵长类高智慧型,谁又比谁真正聪慧许多?不都是在漫长的进化里模彷学习的吗?
意识到别人有比自己聪明处的人,往往走的路更远,成就更多,因为他们会扬长避短,或学习一些自己不具备的特质。
他们的路也有限,因为每个人都各有所长,不说HD学步,思考这个思考那个,一个人的精力却是有限的,因此繁而不精,难以长远。
能走的更远的,往往是心里就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他会博采众长,集百家之长以供己身,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个自动炒菜锅,往里面依次放东西就行。
然而还有一种,人们常常称呼他们大智若愚,更多的是憨、傻,心思不够广,做事喜欢盯着一件事,有本就专注的,更多是并不聪明活泛的,喜欢使劲盯着一件事,他们多认为自己拖了人类这个族群的后退,比任何人都不如,也从来不想着扬长避短、取长补短和博采众长之类的,只想着让自己能变得和常人一样厉害。
但不知不觉得,这样的人却突然比天才更优秀。
心理学中有自我、他我、本我和朝我之说,对人性人格做了划分,人格代表行为,行为代表人性,人性则包含在智慧中。
而道家在数千年前就诠释了,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一个“道”字,早就包含一切。
这个小徒弟就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
“你带我去丹房瞧瞧吧,正好看看那清风丹你师父能不能配炼。”贾珏起身,看着小道士说。
“哦。”小道士很听话,起来打打道袍,从墙角拿一把雨伞,直接递给贾珏:“这里只有一把,你来打吧?”
“好,你来指路。”二人的对话很简单,贾珏接伞开伞,小道士紧靠他走着指路。
雨哗哗直下,水凝成小溪,雀跃着滚动入墙角,顺着暗角阴沟流走,偶然一阵风,便吹了雨滴落在二人身上,都不拂去,安静走着。
丹房在后院,四周无花无草,都是青砖地,门开着,里面静立一座丹炉,摆放着柴鑫,其中火焰飘动,显然刚才大徒弟也在看顾丹炉。
两侧摆了架子,上面放着各种小瓷瓶,大都是葫芦状,有黑白褐等各色,墙面处则是药柜,一目之下竟有三百多味药材。
雪崖道长跟大徒弟云龙站在左侧的内间,脚下是一个黑铁笼子,一条条笼骨像不可撼动的手,抓住其中的活物。
那是一条小白蛇,然而此刻却浑身血红,因为它在疯狂的撞击铁笼,奈何蛇微年轻,把自己撞伤了也没有离开笼子,此刻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雪崖道长正着急,询问大徒弟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条蛇如此疯狂。
突然,躺着似乎死了的蛇睁开眼睛,环视四周,然后盯着贾珏,一个委婉的女声喊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
第一二六章 非蛇
“救救我,救救我。”
细弱娇柔的声音再次传来,楚楚可怜,带着忧伤和悲切,贾珏这次确定是那条笼中蛇传来的,这条蛇无疑就是仇鸾之子仇河送给太上皇的那一条。
个头比一般的蛇大些,身体雪银,没有普通蛇的那种腻乎乎膈人的蛇皮,胶质十足,很漂亮,额头上有一抹殷红竖印,双目赤红如血,模样凄惨,身上血迹斑斑,正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陌生人贾珏,吐舌嘶鸣。
不过看这白蛇身上干红血迹,奄奄一息的样子,难道被虐待抽血了?如果真的有沉炼说的能肉白骨,那肯定浑身是宝贝,蛇胆、蛇肉、蛇血,还有这通透的蛇皮位,取血和蛇涎肯定是最划算的,可再生资源。
雪崖道长见到白蛇醒来,显然舒了口气,注意到贾珏到来,为自己仓皇离去而道歉说:“侯爷赎罪,怠慢了,实在是这蛇干系重大,贫道不得不重视。”
“无妨。”贾珏不在意说。
他没有搭理恳求的弱柳女音,把抖过水的伞递给旁边的云常小道,往里走进凋梁后内间,看着通体雪白的白蛇赞说:“好漂亮的蛇,从没见过这样颜色纯净,皮质光华银湛如蝉翼的,莫非,这就是有人献给太上皇的那一条异宝蛇?”
贾珏表现的十分好奇,任谁见了这样的一条蛇,都会目中泛彩。
“不想侯爷也知道,就是它了,此蛇其涎有肉白骨之能,贫道亲眼所见,其胆魄更是龙丹宝药,正巧师门传下一方延寿丹,便为太上皇和皇上炼制一番,救人于暮鼓,也是功德无量。”雪崖言语里透露出激动,一则练成之后肯定名声大噪,地位飙升,堪称一人得道,到时候就能为他师门扬名了。
二来他并不单单是为了给皇家炼制,自己也想要。
来了精神的白蛇在贾珏说完话后突然又精神萎靡,眼中尽是失望,耷拉脑袋,闭上眼躺在笼子里,一副任人宰割的颓秃模样。
心声昭然:完了,又是个听不到的,没救了!
贾珏好奇后又沉思,看着受伤的蛇说:“既然是宝蛇,怎的虐待,已经要杀受其胆,道长是修行中人,慈善为心,应该好吃好喝让它安度这短暂的末路才是。”
白蛇显然能够听懂人话,略微抬起头看了看贾珏,殷红的蛇信“嘶嘶”轻吐,只是眨了两眼又躺下,终究还是没希望的。
“贫道也知,只是此蛇有些灵性,这一身的伤也不是贫道试图所致,而是这两日自己挣扎,撞击铁笼所伤的。”雪崖道长叹了口气,摇摇头,从旁边桌椅托盘上拿来绑着腿的活着青蛙和小麻雀,还有一个鱼缸,里面放着小鲫鱼和鲶鱼,云龙各取一条,放入笼子,只是白蛇无动于衷,还往一边侧了侧身子,表示嫌弃的样子。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没想到一条蛇也有如此血腥,可喜,又可惜。”贾珏见白蛇烈性,感觉像见到了品德高尚的人,一脸赞许,可想到这条蛇即将别杀,又叹息悲情。
雪崖道长见了贾珏丰富的表情,暗道这位侯爷真是仁善,早先还听一些人说贾小侯爷杀气太重,实在不像一个少年,倒像是破军星下世,杀性惊人。
如今看来,传言毕竟是传言,诽谤嫉妒居多,这分明是一个仁者无敌的良将,于是劝解说:“侯爷也不必伤感,能为皇上和太上皇奉献,也算捐躯报国,物有所用了,此乃功德一件,总比它在深山老林里碌碌一生的强。”
贾珏置之一笑,没说话,人家在山里呆的好好地,每日里游山玩水,说不定还能修成妖物,结果被你们即将肚,还好意思说,冠冕堂皇的。
“既有了良材,怎的还不开炉炼丹?”贾珏看了蛇,又在炼丹房里转看,随意说着,拿就架子上的葫芦和丹瓶来看,什么养神丹、护心丸、金贵散之类的,一目之下种类不少,有三十多种,有传承的就是不一样。
根据贾珏了解,雪崖来自山西布政司平阳府三清山三元观,可不是山野小观,是龙虎山分支。
“药材还差两味,时候也不到,需寻一庚子日开炉才好。”雪崖跟着贾珏,一一介绍丹丸功效,一般人他是不会解释这么多的,也道贾珏身份特殊,本就是勋贵,如今又是侯爵外戚,自然不能得罪了。
贾珏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而是问雪崖:“清风丹的方子,道长可有法子?”
此来是探路和结识,等雪崖炼丹的时候,他准备给丹药里加点料,让吃了的人不仅延不了寿,还大病一场,到时候就进言说是蛇的问题,还没听说蛇胆炼丹能长生的,以皇上们猜忌的性子,不用他提仇鸾,到时候必然人头落地。
“侯爷可去前面休息饮茶,待贫道查经阅卷一二,应有所解。”雪崖略一沉思,回到说。
“好,麻烦道长了。”贾珏稽首表示感谢。
在雪崖吩咐下,云龙去找几本书籍,有《神农经》《难经》和《五行治要》三书,看来倒不是铅汞炼丹的傻缺,而是用用五行相左的法子配药。
雨还在下,屋外台阶上湿漉漉的,小溪般的水在鹅卵石路上滚滚流淌,后院里种着金桂,雨打花叶,散落一地金色花瓣,随水飘荡,倒不丁零,因为是庭院,落叶又多,反而热热闹闹的你追我赶。
二人也不打伞了,沿着回廊向右,准备从穿堂往前院去,贾珏在走到窗户边饿的时候,趁着旁边的云常不在意,里面的雪崖和云龙忙活,眼中闪过一缕金色,转身即逝,看了一眼白蛇。
这一看他傻了,那笼子哪里是什么蛇,分明一个缩小版的娇滴滴姑娘,梨面桃腮,此刻正遍体鳞伤躺在地上。
他停住脚,十分疑惑,他的特殊法眼之下,妖怪应该是显形的,看到它的妖气和妖身,洞彻本真,怎么会出现一个姑娘的身影?
云常见贾珏停下,疑惑抬头看他,见贾珏似有疑惑,问:“怎么了?”
“没事,走吧。”贾珏收敛形色,换之平澹自然,大步离去。
等了两刻钟,雪崖姗姗来迟,为难的摇摇头,说贾珏饿的清风丹就算练成了,也只是清热解毒除去暑气,并没有那种体生意、如沐清风的功效。
“既如此,珏就不打扰了,告辞。”贾珏也不多停留,起身拱手辞别,让雪崖不必相送,自己撑着一把练色油纸伞离去。
此时蓬来居有人,不好操作,白蛇的事儿自然要等天黑了来。
路上大雨纷纷,路过小蓬来,小池里流水潺潺,里面荷叶随风翻动,青蛙在欢快叫着,原本水上绿色的浮萍都不见了,大概是被水冲走了。
周围细柳依依,栉风沐雨间像淋浴的细腰女,仰头甩发,三千发丝随水而荡。
路面的水很多,贾珏虽然走得很轻,但黑缎缥色白底靴子已经湿了大半,他并未用心力让自己不染尘埃雨雪,反而尽情沐浴在自然的清凉里。
对闷热感知数倍,对清凉也感知强数倍,节气日的异样给贾珏带来的只有好处,他相信这绝不是简单的煎熬,一定会有所增益,单从表面而言,至少他抗热抗寒能力增强不少。
(交流群:1031932876)
第一二七章 非人
贾珏刚走出玄帝庙,就遇到了去而复返的杨和文,身后是一队八人小太监,每人打一把青染飞鱼练色伞,比他拿着的伞漂亮很多,一个伶俐的小太监立刻上前来接过贾珏的伞,用自己的飞鱼伞来给他挡雨,自己反倒肩膀落了雨。
排场倒是不小,服务也非常到位。
这样的待遇并不奇怪,正坤帝正是用着他的时候,武功上需要一个优秀的将帅之才,保家卫国,文治上贾珏从荣府异军突起,庶子成名,操作空间极大,给贾珏御赐王府规格的侯府就是一个试探和布局,至少从形式上把贾珏从荣府分离。
这样的赏赐又不能拒绝,无论是从礼制还是贾府如今的情况,都无法推辞,王子腾再位高,也是别人家的。
打头的杨和文一脸温和笑意,他跟皇帝穿一条裤子,正坤帝的想法就算不说他也知道,贾珏这样的小年轻,能力惊人,正是正坤帝此时需要的人,让他能够在文治武功上压过太上皇,才能把权力更多的集中在自己手里,而不会前面三殿大朝廷,后面太上皇底下的人还有个小朝廷。
“侯爷,上车吧,皇上等着呢。”杨和文让步,请贾珏上车,身后的小太监的确机灵,立刻从车里拿了梯椅摆在车边,让贾珏享受了大明一把手的待遇,这一帮小太监,显然是常服侍正坤帝的,每一个都看着非常机灵。
身边有杨和文,贾珏自然不会妄自尊大,伸出左手礼让说:“杨总管先请。”
“侯爷不必如此,此来就是接侯爷的,且上车吧。”杨和文俯了俯身,放低姿态。
正常情况,贾珏此刻应该周旋一二,让杨和文先上,表示自己谦逊礼让的品质,好让皇帝身边的蛔虫在回去的时候能够适当美言几句,但几次相处让他知道杨和文和戴权是不一样的人,并非表面一套心里一套,总有些小心思的人,于是郑重一拱手,上了车。
贾珏见杨和文并不上车,掀开帘子笑说:“外面雨大,杨总管也上来吧,这么大一个车,还坐得下你我二人。”
杨和文犹豫了下,别看他是正坤帝身边第一红人,可说到底,他们这些太监再得赏识,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而贾珏现在身为外戚,却是主子。
“多谢侯爷。”杨和文是个知进退,明尊卑的,他服侍的可是正坤帝,伴君如伴虎,事事都要谨慎小心,不过贾珏已然两次礼让,知他待人亲近,也是好意,不好再推辞,谢过后上了车。
路上随便闲聊两句,叹息清风丹没成,贾珏十分失望的样子。
“万事不可强求,如实禀报皇上就是,侯爷不必懊恼。”杨和文如是劝说。
中间闲谈两句,说些琐事,本来是无意闲聊,贾珏却知道了个大消息,王子腾得诏处理完南边九省事物,安排下人手定制,已经在返回的路上。
这位出任南方都统制的荣府保护伞,贾珏还没见过,原先去王府拜谒,那时候贾珏既不是金吾卫佥事也不是侯爷,轮不到他上门贺寿,也不知为人如何,不过从他行事,并未提拔作为侄女婿的贾琏和亲家贾政反而帮助贾雨村看,肯定有自己的小九九,跟贾家没那么亲。
长宫泉雨消夏暑,未见秋岚风自凉。
大雨下了已经有一阵,渐渐的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是天边云头依旧昏沉,绵延不绝,显然还没有到停歇的时候。
到了宫里,没想到还是回元春的凤藻宫。看杨和文的样子应该是有正事要说,该去御书房或者紫辰殿偏殿才对。
不疑有他,贾珏跟着杨和文入宫门,回到元春宫中,只是刚到,就听到活泼的笑声,并不是贾珏记忆中的凤藻宫的宫女声音,那些宫女生活在宫里,绝不会在元春面前有这样的如同草原精灵一般的轻快肆意笑声。
“是佑宁公主。”杨和文在一旁善意的提醒,一会儿行礼,不知道是谁可不行。
贾珏了然,佑宁公主是淑妃所出,元春原先就是淑妃身边女官,为人做事有章法,自然跟淑妃所出的佑宁公主关系不错。
二人进去,贾珏一一行礼,里面已经没有侍候的小宫女,只有元春贴身的槿月,还有正坤帝身边的小太监。
贾珏和杨和文并未进里间,因为有公主在,月纱帘被放下,里面看不真切。
佑宁公主穿着黛蓝彩鶤团花曳地裙,海天霞色织金袖衫,头戴金凤垂珠翟冠,身姿鸟娜,桃颜丽色,一身贵气,半依在正坤帝旁边,见到有外人来,立刻端坐一旁,低头垂目。
“事情如何?”元春询问道。
“雪崖道长说丹药能制,只是没有那奇妙的功效,却也比香雪润津丹强上许多。”贾珏拱手回答,不像先前只有元春在时那般随意。
“事不可全尽,已然很好了。”元春附说,也有叮嘱的意思。
贾珏现在朝中名头正盛,军功已然是多年来第一人,若是再有什么献仙丹之类的奇功,恩荣必将再升,只是物极必反,却不是好事了。
“是。”贾珏又一礼,表示知道了。
“倒是可惜,不过也没什么要紧。”正坤帝不是很在意,接着道:“听婧儿说天衣坊真正的东家是你?”
“不只微臣,还有南安郡王府上的三公子穆炎,和礼部孙尚书家的四公子孙鑛。”贾珏没犹豫,直接回答。
穆炎跟他说过,佑宁公主名神婧儿,他的嫂子跟其关系极好,是闺中密友,肯定是她跟正坤帝提起来的,就是不知道意欲何为。
“正好,许太妃寿辰将近,往年什么都送过,朕正愁没什么新意,既你那里的东西花样多,到时给朕准备一件,如何?”正坤帝问。
“皇上请放心,天衣坊一定会让太妃满意的。”贾珏立刻答应,这可是大好事儿,听正坤帝提起天衣坊,还以为要分一杯羹呢,给佑宁公主的份子可是不少的,就前面露个脸,拿走百分之二十的纯利润,已经是最高的税了,他立刻就答应了,就算不给钱也不亏,这可是最好的宣传。
许太妃他也知道,那可是太上皇最小的小娇妻,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二人相差三十岁,真的可以当爹了,不过这个年纪的衣服倒是好设计。
见正坤帝也没别的事儿,贾珏就告退离开,槿月大概得了元春的叮嘱,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许太妃的喜好,回家耗费一个时辰画完稿子,交代了寐云让她去督办。
入夜,雨后明月清晖,凉爽的风气十分宜人,正是拥着美人共度良宵的好时候,贾珏也不例外,他早间画了设计稿,想到今日在玄帝庙后面的蓬来居所见,又描了一幅夏雨打荷图,然后跟寐云和麝月说笑嬉闹,修炼后才休息。
丑时刚到,贾珏醒来,轻轻拨开身上寐云玉臂,转身下床穿衣整发,准备去玄帝庙看看那条蛇,调查清楚状况。
“这么晚了,要去哪?”
刚要走,寐云的声音响起,里面麝月也幽幽转醒,半撑起身子,倦有风情,疑惑看着他。
“去玄帝庙有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安睡就好。”贾珏轻声回道,让她们好好睡,不用管他。
二人知道贾珏不是个胡闹的,也不再问,放下床幔接着睡。
因为玄帝庙在贾珏府西北,出府正好路过息霜阁,悄悄去看了眼孙镮和林妹妹,隔着纱窗看她们都睡得好,也就一笑退去。
“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半夜的不睡觉,想看就进来看啊。”没想到正要离开的时候孙镮睁开了眼,声音里略带嗔意,她鬼力日盛,灵觉自然大涨,与贾珏又心有灵犀,一到窗外便发现了。
“说什么呢?你还不知道我?是今儿发现了有趣的事儿,要去看个究竟。”贾珏反驳,并跟孙镮说起来今日在玄帝庙求救的白蛇,要是想看,肯定进去了,可用不着偷偷摸摸。
“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别被人发现了。”孙镮看着外面有些不忿自己刚才所说的人儿,趣然一笑。
“放心,等明日给你讲今夜所得,且休息吧。”贾珏安慰一说,然后转身。
“等会儿~”
刚迈出脚,孙镮又急切一唤,从屋里出来,要跟他一起去。
想着此去也没有危险,贾珏就答应了,轻抱起一身蔷薇色裙衫的孙镮,飞檐踏云而去,他还不会飞,孙镮也不会,但能凭风飞驰。
孙镮原本穿着大红袍服,但总不能一直穿着,就用香火聚气的法子给她烧制了这身流云飞纱,等她想换了,再立名烧一套就行了,贾侯爷有钱,也不怕浪费。
不久,便到了玄帝庙蓬来居,贾珏眼冒金色,看到居中人都在熟睡,丹房里也没有人,只是门被锁上,他用法力开窗户,跃然而进。
孙镮看到笼子里的白蛇也是好奇,蹲下仔细观看,她虽然是鬼,可还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对外形奇异的白蛇自然是感兴趣,伸出芊芊玉手穿过笼子轻轻摸了摸白蛇嶙峋的额头。
“呀!”孙镮刚摸到,白蛇突兀的就醒来,蛇身微曲,喷吐蛇信,非常警惕的看着孙镮,吓得孙镮赶忙收回来收,忘了自己可是个鬼。
白蛇看了看奇怪的孙镮,竟然有人的身体能穿过物体,太可怕了,再看贾珏,一眼就认出来是白天见过的访客,因为贾珏既没有穿黑套装,也没有蒙面,嚣张的就来了。
见到孙镮被吓一跳,贾珏不仅尴尬一笑,还有几分好笑,摇摇头,然后看着警惕的小白蛇说:“蛇精,白日里听到你呼救,本公子特地来一探究竟,如今见你身上也没有血煞之气,可见没杀过人,那我就放了你,只是有一个问题,法眼中你为何是一个姑娘的样子?”
即便这是个修成人形的,法眼探本源,也不会看到它的人形状态。
“公子,妾身可不是妖精,妾身是被一个道士变成这样的。”白蛇确定贾珏能听到她的声音,红色的竖童中留下晶莹泪珠,啪啪啪落在地上,吐着殷红的蛇信分说,十分悲伤。
民女名叫平夷月,大同府城一家农户之女,却生的水嫩漂亮,自小也懂事,知道织布刺绣贴补家用,又巧遇十里八乡唯一的药师,那药师看她伶俐,收其为徒,平夷月宿生灵慧,青出于蓝,治好了不少人,感其仁德,腹肌你的人们便给她起了一个小仙医的美称。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惜福兮祸所伏,美名给她家带来好处的同时,也给她带来祸患,有一位城里的公子一天出现在山野小路,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那日他身着白衣,风度翩翩若惊鸿,正好要下马车呼吸新鲜空气,跟去邻村治病的平夷月对面相识。
城里公子面色有些苍白,显然身子不大好,掀开车帘的时候咳嗽了下,平夷月很好奇的看着马车,怎么会有这样的豪华马车来她们这穷乡僻壤,正好跟掀开帘子的公子四目相对。
于是,爱的火花在二人之间迸射,一个感叹时间怎么会有这样天性纯美的精灵,一个感叹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公子,边镇苦寒,周遭的男子无论老幼,都是一副黑黝黝的模样,第一次见这样俊俏的男子,平夷月自然是喜从心来。
公子就是仇河了,他身体不太好,听说大同府城附近出了个小仙医,还是个美女,自然要来拜访,说不定就能治好他多年的咳病,尤其最近,越来越觉得胸闷,有时见了风,连续不断的咳嗽。
仇鸾对这个痨病鬼三子也不太喜欢,病恹恹的,实在爱不起来,也是爱答不理的,好在他的娘是个美人儿,仇鸾对其不错,他的日子才好过些。
二人一见钟情,仇河没过多久就把平夷月接到了自己家里,他的母亲是不愿意的,一个草根怎么能跟侯府的公子成亲,本不想同意,但听说平夷月小有善名,又会治病,或许能治好仇河,又有冲喜之说,便答应了。
这一日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平夷月跟自己的父母兄弟挥泪告别,日后成了侯府夫人,也好帮衬家里。
一时间郎情妾意,红袖添香,只是好景却不长,仇河的病在平夷月的照顾下本来好转了些,可突然间又反复,还咳了血,光景不长的样子,平夷月每日衣不解带伺候,去没什么作用。
仇河的母亲不甘心,四处求医问药,不惜重金,正好请了一个行脚道医,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便让他一试,这一诊脉,他说能治,这可把平夷月和仇河娘高兴坏了。
只不过,道士的药方需要至亲之人的眉心血,十分怪异,仇河娘年纪大了,自然是不可能,只有跟仇河有夫妻之亲的平夷月了,没办法,为了夫君的命,只能忍痛让道士取了合药。
有古怪,贾珏给孙镮讲着,听到这里,二人便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只是没说话,继续听着。
“从那日后,我便每日感觉身体虚弱,好在夫君的病好了,只是好景不长,抄家的消息传来了。”平夷月低着蛇头,期期艾艾。
仇鸾在朝里还是有些狐朋狗友的,抄家的消息一出,没两日仇家就知道了,全家都慌了,下人们四散奔逃,主子也收拾东西东西准备逃走,只是刚走,就被官兵堵着了,仇鸾在大同,也不是没有敌人的。
就在愁眉莫展的时候,平日里跟仇河处的不错,又在府里吃香的喝辣的那个治病的道士来了,说他有一条宝蛇,其涎能治百病,肉白骨,仇河的病其实就是蛇涎治好的,心头血只是幌子,不然治好这样的病,没有点说头怎么行。
道士建议把蛇献给皇帝,晃说传闻有道家能用起炼制长生药,单能治病和肉白骨顶多赦免仇鸾,说能炼制长生药,却能够免去抄家,依旧富有,至于能不能炼成,那就是皇帝养的道士们的事儿了。
“真毒。”贾珏不仅评价道,雪崖道长跟他有什么怨什么仇呢,估计也是延寿不老丹也是权宜之计,既有传承,延寿的丹药可能会有,不老,只是由头,怕被刀斧加身,或失去如今地位。
仇河自然是欣喜同意,得了家里一致同意,分道士三分家产,不过道士却提了个额外要求,说宝蛇有灵,跟他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为富贵出卖依然不该,若要献蛇,需要把平夷月给他,让他换了二者灵魂,不然对宝蛇太不公平。
仇河很犹豫,只是顶不住母亲和家里大哥二哥等相求,最后对平夷月开了口,说了一大堆话。
夫为天,她又能说什么,自然是答应了,只是请仇河记住她,照顾娘家,仇河当时就分了一份家产给平家送去,她这才心甘情愿。
“既然你心甘情愿,又缘何求救,须知一饮一啄,若是这样,本侯就不能管了。”贾珏见平夷月哭着没了话,以为说完了,有些失望这个故事,虽然凄惨,但却是心甘情愿的交换,总不能得了东西又不付出,仇鸾可是罪大恶极,作为享受其带来富贵的家人,也要承担抄家之罪,当朝律法如此,那一家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就说仇河,竟然为了依旧富贵,劝解为自己献出心头血的爱妻如此,也该死。
“妾身还没说完,那日去了道士屋里换了身体,妾身才知那道士实在不是个好人,那蛇也是个妖怪,说了些古怪的话,什么日后就不用吃人之类的,妾身不能理解,但其中有一点妾身记得,夫君病情恶化,是他所为。”平氏听贾珏竟然说不管了,忙简练说道。
因为变成了蛇,平氏虽然知道这事儿,却无法告诉身边的人,见了陌生人就求救,也是心存一点希望,万一遇到一个有本事的道士呢。
这不,就遇到了贾珏。
“求二位神仙慈悲。”平氏知道贾珏不是凡人,不然身边的姑娘怎么能穿过物体,也没想过是鬼,只当是仙女,蛇头触地哀求贾珏帮忙给她换回身体,好让她找道士报仇,日后一定为贾珏和孙镮建庙彰德。
“冬冬冬”的声音连续着,贾珏奇异的蛇头却不见血,说明这宝蛇的确奇异,或许雪崖真的能用其炼制延寿许多的丹药,白日里,他可说了,这蛇有龙象,此时细看,头上有两个突出的小犄角,可从来没见过有蛇能这样的样子。
贾珏还在想要不要答应,心善的孙镮却为平夷月献身留下两滴纯阴鬼泪,爽快的答应说:“这事儿我们答应了,不过你也别找道士报仇了,这样的邪恶之徒,我们自会处理。”
贾珏扶额,提醒说:“那道士远在大同,我们怎么找他?”
“哼,你不去我去,一定要给她报仇,铲除邪道,还有那仇河,竟然为了活命和自己,舍了枕边人,也该死。”孙镮此时正被感动的闹情绪,意气上头,满头的火气。
“仙人可别,我是心甘情愿的。”平氏听到孙镮要杀仇河,激动的探起身体,只是想到仇河,又心痛的流起眼泪,纵然自己愿意,那也是痛彻心扉,他怎么能说出口,怎么能愿意呢?
“我会帮你,不过要等些日子,等我去大同那边的时候,你可愿意?”贾珏思虑后问,这种左道必须杀,不过他现在离不开京城。
“不用去大同,那道士就在京中,跟仇河一起来献宝的,扮做了管家,只是不知道现在离开没有。”平氏忙说。
贾珏一笑,他让沉炼打听过,仇鸾和仇河自以为高枕无忧,因为爵位没有保留正在京中呆着想办法,那道士既然换了身体后还不离去,跟着献蛇,应该还没离开。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仇鸾鱼肉百姓,作恶多端,助你还人后,你要去大理寺击鼓,大义灭亲,列举仇鸾罪行,到时候我让人助你。”贾珏说道,道士他处理了,可不能让仇鸾渔翁得利,盗蛇又会给雪崖带来麻烦,那就让仇鸾社死,战后刚不久,还有沉从云,到时候一起,仇鸾必死。
平氏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去抓道士?”路上,孙镮见贾珏是回府,疑惑问,月夜好杀人啊。
贾珏侧头看自己抱着的孙镮,有些哑然,上瘾了还,没好气说:“那道士听着不一般,那样的换魂之法我也不会,你鬼体刚成不久,还是别去了,等明日我先去试探一下再说。”
“好吧。”孙镮竟然有些兴趣缺缺,让贾珏很是无语。
第一二八章 邪道
夏雨绽清风,剑动走银光。
美婢侍古亭,持巾备香茶。
贾珏在后园假山旁空地练完剑,结束早修,将白露回剑入鞘,交给沉从玉,寐云和麝月一个递来毛巾,一个端茶给他小饮,亭子里胡美人正躺在石桌上懒洋洋梳理雪白毛发,惬意的样子。
回家跟沉从云商量之后,沉从玉昨日又回来了,等着要看贾珏怎么处理沉从云的事情,并继续做侍女。
寐云便给她安排每日陪贾珏练武,当一个剑侍,别的地方人手都齐全,不好撤换。
喝了一口茶,贾珏叮嘱说:“我今儿还有事儿出去,林妹妹那里你们好好照看着,别等我回来去看她,再阴阳怪气儿的拿我说话。”
寐云收了毛巾,四周也没有别的人,开玩笑说:“林姑娘可是主子,我们怎敢怠慢,屋里的陈设用度都是按照最好的来,都当是女主人对待的,这还有什么不好?能让她挑拣不是?”
贾珏坐在亭中木椅上,喝了口麝月递来的茶,笑道:“那自然是挑拣不出来,谁让我身边有你这么个机灵又聪明的。”
“是吧,麝月?”贾珏转而看向麝月。
“那当然了,府里谁不知道咱们寐云管事的名头,事理清晰,赏罚有度,个个都称赞的。”麝月领会贾珏的意思,也故意夸她。
寐云被夸的脸红了下,知道两人是故意的,轻哼了一声,不过心里却高兴,坐在贾珏旁边体贴地给他揉肩膀,眉眼间柔和的样子。
一旁沉从玉见了,撇了撇嘴,心里评说:果然,公子哥们都是浪荡子。
神威侯府采用一日三餐,因此早饭吃得早,林黛玉都没办法睡懒觉了,前一日大略吃了两口,想要接着躺会儿,哪想麝月和寐云过来跟她说话,回笼觉也没睡成。
林黛玉刚来,本来有些不适应一日三餐,但对贾珏府上的早食很感兴趣,因为跟荣府的大不一样,简单而别致,昨日是一盅热牛奶和黑米粥任选,以及春卷、别样的面食和果蔬,其中牛奶贾珏让鸳鸯叮嘱她每日都喝,早晚各一次。
今日又不一样,牛奶不说,还有八宝粥、胡辣汤任选,可爱的兔兔包,素什锦一盘,五绺鸡丝,林妹妹是南方人,早上喜清澹,贾珏最爱的胡辣汤基本被排除。
“明哥哥这会儿子也在用饭吧?”林黛玉细嚼慢咽吃过,又漱了口,问一旁的鸳鸯。
“三爷已经吃过了,说是有事儿,已经出去了,大略午时回来。”鸳鸯回答。
林黛玉听了也没说什么,有些不高兴,自己来他府上做客,昨日一天都不见人影,今天又不管她。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贾珏身居要职,自然身不由己事儿多,忙完了自然会来见她,就像她在扬州的时候,好在有别的事儿做,昨日里已经跟对面的文瑶姑娘拜了师,已经开始正式教授了,音律本不好学,幸而林妹妹有基础,又聪明,并不觉得难。
等自己学会弹琴,就用不上这个文瑶姑娘了,林黛玉这样想着。
……
贾珏一个人出的府,李贵要跟着,他没让,自顾悠闲走着,路过郑氏包子铺,买了几个羊肉包,他自然是吃过饭了,不过这家包子铺开了许多年了,味道非常好,据说有自己的秘方,味道的确不错。
刚吃了两口,到了福临小酒馆,沉炼和刘二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两人都穿着便服,没有佩戴刀剑。
“找到地方了吗?”贾珏问向他行礼的二人。
“回侯爷,已然查明,仇家父子住在大理寺后的桂花坊新柳巷一处小院,由一队便装龙禁尉看着。”沉炼回答。
这个太上皇也是个老阴比,害怕人说他卸磨杀驴,不得不秘密放了仇鸾,又担心丹药不成,便将其看压,到时候成了真放,不成杀了泄愤,不过这丹肯定能成,雪崖还是有些本事的,就是没有“不老”的功效罢了。
沉炼和刘二带路,贾珏紧随,没多久就到了新柳巷,远远一看,果然有两个人端正侍立院门前,挺胸拔背,怀里有一处硬邦邦的凸起,大约是匕首的模样。
“侯爷,里面有十三人,除了五个龙禁尉,仇鸾、仇河和管家许真还有两个小厮,三个婢女,前日里,还有王家的人悄悄来。”沉炼说着,抬眼看了眼贾珏,意有难明。
“王家?”贾珏疑惑了下,看了眼沉炼,立刻醒悟,问:“王家?”
“是的。”沉炼肯定的点点头。
贾珏托腮不解,仇鸾和四王八公小阵营可不是朋友,正坤帝重用仇鸾时,可是分去了不少权利,也没听说两家有交情,不过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利可图就能有关系,也不是什么稀罕时,他管不着。
立府的最大好处就是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牵扯不上他,更不用说王家的。
“你们两个在这里望风,我去里面瞧瞧。”贾珏叮嘱沉炼和刘二,这里是院子后巷,根据沉炼所说,管家许真就住在后院罩房。
他走到院子一角,金童之下院中生气尽收眼底,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或者花草树木,都无所遁形,凭空一跃而上进了院子,取出来一道隐身符贴在身上,然后悄然入廊过门,走到后院。
不过却不凑巧,仇鸾跟仇河正拉着许真寻欢作乐,喝着酒,外面请来的青楼女子作陪,好不自在,一点也没有身在劫难中的危机感。
仇鸾在牢里呆了许久,手上不老实,当着儿子和外人的面直接伸进身边青楼女子的衣衫里揉捏,引来嗔怪轻呼连连,不觉耻辱,反而十分兴奋,不时还看看许真身后的灵秀女子。
“道长,这丹药真的能成吗?”仇鸾喝了一杯酒问管家许真道士,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侯爷放心,那雪崖老道我是知道的,有几分本事,若说不老,自然是不可能的,然凭借宝蛇之功,延长几年寿命,增强气血却是很容易的事情。”许真自得笑着说。
“真是太感谢道长了,等回了山西府,定然履行诺言,以谢道长大恩。”仇鸾举杯请许真共饮。言语上十分感激。
“贫道所为也不是钱财,只因与贵公子有缘,且救人一命,实乃大功德,若是别家,就算用全部家产换贫道的宝蛇,也是不相与的。”许真说的风轻云澹,超然物外的样子,让人更觉不一般,仇鸾父子连连道谢。
喝了一会儿酒,许真借要修持功课之故带着身后女子离开,留下仇鸾和仇河自己作乐。
“河儿,你与道长关系甚好,改日问问有没有别的灵丹,好给为父也求一颗,近年来,为父多感力不从心,哎。”仇鸾面色有些无奈,没什么能阻挡时间的步伐,也无人能阻止身体的衰老。
仇河对行为放浪的仇鸾不太喜欢,但还是回答,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说:“老爷以为仙丹是街边的糖葫,随便几文钱就买得的?”
说完,不爽的大口饮一杯酒。
仇鸾看了眼仇河,人老成精,知道仇河想些什么,说:“你也莫懊恼,谁知这道士说的真假,若他不为什么,怎来助我们,你我离不开这院子,正好明日让他办些事儿,到时候你去他屋里,剩下的,就不用为父教了吧?”
仇鸾低声侃侃,带着一丝淫邪。
旁边冶叶倡条的青楼女听了,以为是主子看上管家媳妇的龌龊事,媚态道:“侯爷好坏啊~”
说着,还撩起自己的裙摆。
仇河有些意动,自从献了蛇,他每日里心里备受煎熬,想着以前跟妻子平夷月的点滴,更觉心痛,只是为了家族,忍了下来,不过,当他看到跟在道士许真身后十分乖巧的“平夷月”,感觉那就是他的妻子。
有时候,他就有些怀疑,或许这道士根本没换什么魂魄,根本就是图的平夷月,蛇就算再聪明,也不该有人的灵性,而换了魂魄的平夷月跟常人无异,说话做事还多了风火。
可无论从哪里论,仇河已经把平夷月卖给了道士,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否则自家一家子人,别的不说,他的母亲也要跟他命丧黄泉。
听了仇鸾的话,仇河心中大动,喝了杯酒,一只手攥着杯子,青筋暴起,有所决断。
贾珏摇摇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见许真已经回房间,收起目光,跟着进了去。
许真山羊胡,形体轻健,中年模样,鼻突如鹰,走到屋里坐下,撸着胡子沉思。
跟着的“平夷月”原本面无表情,关上门后顿时眉飞色舞,举止轻慢起来,直接坐到许真怀里,抚摸着许真的胸膛,问:“主人想什么呢?”
“今天去应宴前,左眼皮跳了四下,看那仇鸾样子,估计心怀不轨,看来这里呆不长了。”许真回答,不过已经不思考了,被“平夷月”几下挑逗,也互动起来,并说:
“好在已经为你换了肉身,这平氏乃飞龙平和之后,流有龙血,比你先前的身体强上不知几何,等那平氏被炼药,我再为你抓来其魂魄食之,便能真正占有这具身体,到时候有了龙气血脉,你就能步入化龙之路,也不用再吃人修行了,到时我也能食你之血延寿修行。”
说着,开心的大笑,然后在“平夷月”的引导下品尝着什么。
贾珏就在几米外,他有些尴尬,不过心里却点赞,因为在这个长得跟雪崖那里看到的笼中蛇本相一样的“平夷月”身上,他看到一条巨大的白蟒幻身,身虽白,气却红黑,血煞之气十分浓郁,吃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此时,他才真正相信了小白蛇所说,而这跟白蟒逐渐活动起来的许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想着,贾珏从怀里掏出来外旗门遁符,准备拷问一番许真再杀了,他身上的人妖换魂之法,还有什么平氏和其血能延寿的路子,显然是旁门左道,但并不代表旁门左道没有大用,寐云、麝月和碧云都需要,尤其是麝月和碧云。
这三个丫鬟最得他心意,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的,麝月和碧云若一直是凡人,不免有些累赘,动字诀不行,只能另辟蹊径了。
“谁?”贾珏还没有催动符箓,白蟒却骤然一呵,看向贾珏的位置。
“怎么了?”跟蛇互动的许真也警惕起来,问白蟒。
“有杀气。”白蟒目不转睛的看着贾珏站的位置。
云符秘箓是高深符法,用法力勾勒的隐身符本不该被发现,但事有凑巧,蛇类灵觉强,它并不能看到贾珏,但却感应到了十分微弱的杀气。
贾珏收心断念,把符箓放回,悄然退后到墙角,但杀意并没有消失,因为窗外正有一个半醉的小伙子,怒气腾腾的看着屋内美景。
仇河咕冬咕冬大喝了几杯酒,看着老爹抱起青楼女子到后面,心中五味杂陈,本来是要回自己的房间,中间意难平之下又转身,想要跟许真聊几句,一到窗边,就听到惑人的声音,从先前捅开的小洞一看,攥紧了拳头,细腻迂回的声音之下,还尽是他没试过的姿势,人借酒气,气随意走,对许真起了强烈的杀心。
白蟒疑惑了下,然后随便裹了衣服,光脚开门,看到是好几次拦住她的仇河,抓着衣衫的手松了下,沟壑顿时半露,勾人一笑道:“原来是仇公子,屋外可不尽兴,不如到里面来?”
仇河本来想要说什么,但看到白蟒放荡的样子,顿时如坠冰窟,这怎么可能是他善良的妻子呢,转身离开。
里面许真没出来,看着窗外的人影蔑笑,完全不在乎,等着白蟒关门进来,看着其衣衫半露,嘴里赞叹说:“这换魂法的确妙,蛇的性,人的身气,也不用担心妖气侵体,比以前那些妖艳货强太多了,看来,以后应该多弄点。”
许真搂着白蟒,使劲揉搓雪肤,邪笑道:“适才,是不是很欢喜?”
“哪有,那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怎比得主人铁胆雄心呢。”白蟒说着,低头伏在许真身上,伸出舌头。
许真却突然面色狰狞,一把将白蟒推到地上,从一个盒子里拿出来一张铁鞭,其上突刺林立,闪着幽光。
白蟒看着那铁鞭,面带惧色,立刻爬到许真旁边,抱住大腿蹭着撒娇道:“主人,奴家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家吧~”
贱贱的语气听得贾珏鸡皮疙瘩一地,真的骚。
“啪——”许真却并不在乎,踢开白蟒直接就是一鞭,衣服破了,不过却并无血痕,反而有金铁交击的碰撞声。
“哈哈。”许真笑一声,道:“果然道爷想的不错,不枉苦苦等待,蛇乃龙,化龙却难,平氏却有龙气,这个平夷月又是有灵性的,这才刚刚融合没多久,便能让你有些奇异,日后定然能化龙。”
说完,突然又狠辣起来,咬破手指滴在铁鞭上,其上顿时变红,如同烙铁,有诡异的符文流转,说:“长进了就敢忤逆道爷了?敢用妖力?”
“啪——”又是一鞭子,这一次白蟒身上鲜血淋淋,鼻息粗重,勐哼一声趴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来。
“真漂亮啊。”许真直接扔了铁鞭,鞭子落地变回原样,他蹲在白蟒身边,看着受伤的白蟒十分兴奋,直接舔一口白蟒背上的血,吸吮伤口喝着血,嘴上殷红一片。喝完立刻坐回榻上,从另外的盒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倒出来一枚青色的丹药吞服,打坐起来。
道士脸上不久便变得红润,枯皱的脸光滑几分。
白蟒身躯微颤,但是强忍着没出声,不过面对贾珏,后脑勺对着许真的脸上却浮现一股阴霾,但转瞬即逝。
贾珏感觉,如果自己不出手,这一个邪道一条蟒蛇妖,也迟早要互怼。
第一二九章 得奇术豢龙
白蟒被吸了血,瘫软的趴在地上,虚弱的样子,邪道许真吸食的不单单是血,还有她的精血。
贾珏看着屋里妖邪的一幕,感叹天下无奇不有。
趁着敏锐的白蟒受苦受难的时候,在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贴了四张奇旗门符,并寻思着该找雪姬学一学她高明的敛息术,也该寻找材料炼制一方真正的旗门阵,到时候一缕法力就有七分的妙用,不用像这符箓一样,每一张都需要消耗一缕法力。
“啪啪啪”
变得安静的屋里,突然响起拍手鼓掌的声音,贾珏收了隐身,出现在房里。
“什么人?”许真勐然睁开眼睛,十分警惕。
“本公子自然是好人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左道之术,以人养蛇,再以蛇养人,那人妖换魂的法子也极奇的,就是不知道贵师门为何,难道不知此举伤天害理,天理难容吗?”贾珏前面轻笑浅说,后面眼中金色光焰滚动,气势骇人,挥手念咒,激活四道符篆。
四道旗门符同时亮起赤色光芒,周围景物变幻,有白云流雾,奇石悬山,已然入了符阵。
贾珏很喜欢用旗门遁符,在阵中地利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能隐藏自己的面容。
“道爷做什么,用得着你这藏头露尾之辈批驳?快快放了本道爷,否则一会儿道爷发威,你的小命可不保。”许真哈哈一笑,还挺猖狂,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罗盘。
罗盘是天干地支四象仪,拿在手里念动咒诀,白色的四象盘拨动十二地支,搅乱旗门遁的阵势。
“发现你了。”许真道士得意一笑,位于北方的玄武神像发出嘶鸣,大吼一声朝着贾珏的方位扑来,许真紧随其后。
“倒是有些本事。”贾珏见玄武奔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三清指掐诀,默念:
天乾居中央,地坤伏九夷,风后动万象,坎离相无常。
符阵里的景象立刻大变,静止的先天八卦演变为后天八卦,卦山上的字样改变,机理同样变化,挡住了飞扑而来的玄武。
玄武本来就是虚像,并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不过是冲着阵势而来,能带许真找到贾珏。
许真饿的能力,显然不具备强力破坏符箓本身,和完全破除阵势的手段。
一个踉跄,许真被风相卦山挡住,并且撞到了他,旗门遁可不仅是困阵,还能演化攻击手段,贾珏心思灵敏,每一个卦山,都代表一种攻击,风相融合阴力,一接触,森冷的阴风便在阵中刮起,许真立刻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意,并不作用于肉体,而是在灵魂。
“好冷,好冷。”许真瑟瑟发抖,慌乱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瓶,倒出来一粒红色丹丸吃下,解开阴风影响。
吃了丹丸,不仅解开阴风,许真突然变得更加张狂起来,一头巨大白蟒虚影出现在许真身后,竟然是一头角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龙音。
蟒血不是白食的,许真身上此时妖力澎湃,长出獠牙,身上鳞片浮现,已经是半人半妖的存在了,面目凶恶非常。
有妖怪想做人,偏偏也有人想作妖。
“小子,敢暗算道爷,等道爷抓住你,定将你剥皮抽筋。”许真受了一番阴风的苦,面目带着怒气,狰狞起来。
“反派死于话多。”
贾珏可没有干等着,把头上扎发的簪拿下来,心意一动,立刻变大,白露剑经过炼器要诀上的法门勾连,现在能大能小。
挥动白露,阵中立时剑光滚滚,每一道都锋锐无匹,噼向许真,角龙虚影每裆下一道,就变得暗澹一分。
许真如同发了疯,朝着一座卦山疯狂撞去,每撞一次,阵外的符篆就闪一次。
不能拖延了,贾珏再次挥动白露剑,一道春分秋和剑甩出,惊人的力量蕴藏其中,惶惶浩瀚,宛若疾电,只见银光一闪,轰在许真身上。
春分时阴阳相薄,化而为雷,符阵中云气聚拢,雷声轰轰,震得许真头痛欲裂,秋分时阳尽阴出,驳生为雨,雷声过后便是细雨绵绵,每一滴都带着厚重的湿沉,像莽夫拳头打在身上,十分难受。
一声惨烈的吼声,剑光、雷雨破了角龙虚影,正气不足,邪气萦绕的许真没了保护,立刻像遭受了枪林弹雨的攻击,耳膜震破,身上被砸出点点红斑,一口老血喷出,当场毙命。
云销雨霁,贾珏和许真的尸体一齐出现在屋里,白蟒“平夷月”十分惊骇,但瞬间明白情况,匍匐在贾珏面前跪拜,哀求道:“大仙,大仙,小蛇也是迫不得已,都是这恶道逼的。”
贾珏侧了侧眼睛,低下的风光太迷人,不忍直视,也在想这白蟒所说真假,还真不好一竿子打死。
“你可会换魂术?”贾珏突然发现,许真死的太快,没办法问法术了。
他走到许真身边一阵搜索,除了几个药瓶,罗盘,一个银铃,没有别的了。
“会的,会的,他还有一本豢龙术,在那个盒子里。”白蟒失了精血,没有反抗之力,在贾珏询问下把道士的事情和盘托出。
道士有两法,换魂术不说,另外一个是豢龙术,据说能养出真龙,并非是养蛇成龙,而是养自己成龙。
白蟒并不是道士养的第一条蟒,资质不好的,都已经被杀了吃了,让道士的龙种虚影,从一只蟒,进化到角龙之象。
但是进化真龙虚影,化龙的日子遥遥无期,许真便另辟蹊径,正好发现拥有平氏血脉的平夷月,也不知从何而来,计划取两者精髓,等到白蟒吃了平夷月灵魂,也是许真杀它炼丹的时候。
“你怎么不反抗呢?”贾珏大略翻看了豢龙术,的确很奇妙,不过也很奇葩,就算真的有真龙血,喝龙血就能化龙?想的也太简单了。
“他在小蛇身上种了咒,一念就能决生死的,”白蟒凄凄哀哀的,一副我好惨的样子。
贾珏没心情她在这诉苦,安歇被她吃掉的人,还没来找她呢,把从道士那里搜罗来的铁鞭等东西按着,让白蟒自己上了药,穿了衣服,拎着她就离开。
跟不远处巷子里的沉炼和刘二会和,两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贾珏,这就是说的重要的事儿?
白蟒平夷月和平夷月的头上都有一个印记,那就是换魂的符印媒介,贾珏夜间再次到玄帝庙。
“真的吗?可以换回来了?”小白蛇平夷月很是惊喜,感动的泪眼婆娑。
“不过,我觉得还是不换的好。”贾珏把白蟒平夷月跟道士许真苟合的事儿说来。
小白蛇平夷月懵了,女子家最重清白,还被仇河看到了,这还怎么玩,就算换回来,也回不去了。
“那,那还是不换了。”小白蛇平夷月说,不过喜悦复归难过,有难言的痛在心里流转。
“本侯倒是觉得姑娘现在挺好,经历了此番劫难,也该看透些世间之事,正好从那道士里得了豢龙术,再给寻你些正经的妖修门路,日后说不定真的化为真龙也说不定。”贾珏劝解道。
小白蛇平夷月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跟心上人一生一世便好了,只是情爱繁华此时对她已经是梦幻泡影,都是一个“痛”字,身体是肯定不想要的,在她看来太肮脏了,只能跟贾珏离开。
什么豢龙术她是不懂,但看着,贾珏该是好人。
开了笼子,放出小白蛇,贾珏把一个普通的白蛇放进笼子里,他还请周颠给它改头换面,跟小白蛇平夷月变得一个样子。
贾珏蹲下,对着笼子里的无辜白蛇说:“蛇老弟,救人一命,有大功德,那雪崖和两个小徒弟也是无辜的,此番用你救命,也别觉得委屈,本侯已经跟下面打好招呼,让你从人道轮回,下一世,也就不用当畜生了,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