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翎回去之后上网搜了“银芷”二字，第一个弹出来的是《殊途》的漫画，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我就是无敌》的漫画。
他的目光凝在“我就是无敌”五个字上，想起沐芷银也看过这本小说。
但他面上不变，继续向下看，随后看到的就是“银芷”的各种画作。
最出名的就是水果零食拟人态，其次是各种动漫漫画小说的同人图，最后他翻到了那张色调暗淡的画。
因为表意不清，这张画的热度并不高。
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银芷”画得最差的一张。
但沐月翎动了动手指，将之保存下来了。
随后下载了微博注册账号，搜索“银芷”，盯着那个页面看了一会儿，将之关注。
之后他就退出了微博，垂下了手，微微倚靠在床头。
拉上了窗帘的昏暗房间莫名令人觉得逼仄，沐月翎像是怠倦般轻阖上眼。
意识渐渐陷入深谙，一片黑暗之中，前几天冷如眉质问他的脸缓缓与印象中的女孩重合。
那是，月家受宠的小公主，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
——月如眉。
怎么会不记得呢，他血缘上的姐姐。
只是他选择了埋葬幼时记忆中那张永远天真无忧的脸。
她总是赖在雍容典雅的女人身边撒娇，在温和稳重的男人回来时跑出去迎他。
清脆欢乐的笑语、含笑宠溺的轻呢、饱含喜爱的大笑……混杂着在他脑中炸响。
以及她对他这个弟弟的关心疼爱。
本该是和睦幸福的。
——终究也只是本该。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那个男人每每看见他都吝于给予笑颜，他疑惑，也委屈，去问女人，女人的表情和回复他忘了，可他当时应该是……失落的？
幼时最崇拜的离不开“父亲”二字。
他去找男人，向男人张开手，想像从前一样让男人抱起他。
但是没有，男人只是近乎冷漠地看着他，那双眼里浮上强烈的、他根本看不懂的情绪。
额头的剧痛至今都觉得清晰，鼠标落地的声音时时回响在耳畔，伴随着男人摔门离开的声音，以及后来月如眉看到他额头伤口时的哭声。
那一次，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
男人开始经常性地打骂他，不过再也不会在脸上手上弄出伤痕。
他无措又惧怕，下意识去找女人寻求安慰，女人虽然轻柔地抱住了他，为他上了药，但她从未在他被打时出现过。
谁能想到，外人面前稳重温和成熟的男人，爱护妻子，回到家却仿佛变了张脸似的拿到东西就往他身上砸。
衣服下的身体处处是淤青，可他不能哭，那只会引来男人更大的怒火。
男人说：“记住了，要听你姐姐的话，给我把你那碍眼的表情收起来！”
他眨了眨眼，身体处处疼得麻木，可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茶色的眼看着男人，笑容浅淡而乖巧。
男人踹了他一脚，满意道：“对了，就是这样。”
后来……后来的家里，除了他那天真快乐的姐姐，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每天过着什么日子。
他是真的很奇怪啊，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呢？
就连对月如眉，对她的无知无觉，他也觉得讨厌。
又有一天，家里来了客人，是经常来拜访的沐家。
男人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发火的，可在那一天男人突然气势汹汹地把他拉到书房，一巴掌打向了他的脸。
不过五岁的孩子能有多脆弱呢？
脸上顿时红肿了一大块，嘴角淌下了鲜血。
也许是有事，男人打完之后就走了。
书房的门被打开，男人的身影消失，他却突然睁大眼睛，看着门外站着的女孩。
那是沐紫莹，才六岁的沐紫莹。
被父母宠得娇蛮任性。
他依稀记得她，便扯着僵痛的脸，向她微微一笑。
六岁的沐紫莹愣了一下，随后脸皱了起来，眼底浮现出恐惧和嫌恶。
那样的恐惧与嫌恶，与面对丑陋的虫子，路边散发着恶臭的残疾乞讨者无异。
他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只看过月如眉不谙世事的快乐，佣人们的躲避和同情，男人的愤怒与发泄、女人的冷漠……
但是，从来没有嫌恶、恐惧。
那之后，家里被烧了，他被沐行驰带走了。
岌岌可危的身体治疗了大半年，才堪堪恢复健康，后来，他姓了沐。
没有了随打随骂的男人，却多了一个厌他如猛禽怪物的沐紫莹，她很能闹，常常是在各种事情上竭其所能的闹。
不允许他上餐桌，不允许他住在她的隔壁，不允许他出现在她面前。
可能是看他走不了了，她去了美国之后，就住了下来。
真的，他的确是松了口气。
……
沐月翎微微睁开眼，脸上没有表情，茶色的眼情绪淡淡。
所以，“她”变成了她，他也是真的，很欢迎的。
可她看到他时反应尤为异常，也像是在躲着什么。
所以说他猜测她也知道“她”知道的事啊。
沐父沐母因为此事对他的态度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就连说话也不似对沐紫枫沐紫芯甚至“她”那样的随意，嗔笑怒骂都是随心而来。
而对他，虽然温柔，关心，体贴也爱护，但却仿佛总蒙着层纱。
不过她就不一样了，躲好像就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虽然并不知晓原因，但她对他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并无两样。
沐月翎敛了眉，茶色的眼中浮起波澜。
无论她是知道什么，所付出的行动也只是避着他，而态度却是一样的，对他与对莫祁轩冷如眉甚至沐紫芯沐紫枫和沐父沐母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出了冷千蕊和寒假那个不知名的人，这样的……意外。
或者冷千蕊也不算，冷千蕊不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那么就只有那个……不知名的人了吧？
那段记忆里，莫祁轩是第一黑客拉苏尔，她是有多厉害才能让莫祁轩束手无策？
所以一定是有人在帮她。
能有谁呢，她平日里可能最熟悉的就是他和冷千蕊了吧？
所以问题果然出在寒假那天她出去见的那人身上吧？
沐月翎垂下了睫羽，发丝也滑落些许至耳畔。
他拿过手机，点进相册，看着那张暗调的画，手指落在那缕微弱黯淡的阳光上。
这个光，真的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