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纷至杳来
苏星河走到大树边,提起树旁一块大石,放在玄难身畔,说道:“大师请坐。”
玄难见这块大石无虑二百来斤,苏星河这样干枯矮小的一个老头儿,全身未必有八十斤重。
但他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将这块巨石提了起来,功力确真了得。
自己武功未失之时,要提这块巨石当然并不为难,但未必能如他这般轻描淡写,行若无事,当下合十说道:“多谢!”坐到石上。
苏星河在旁边讲述珍珑棋局的来历,以及丁春秋与他们师徒的恩怨。
旁边众人听来,均想:多年来闻听丁春秋以化功大法祸乱江湖,未曾想从前竟弑师杀兄,果然是大魔头。
他们心中所想,眼神看向丁春秋便带着些恼恨。
而丁春秋对此却视若无睹,面带微笑的摇着羽扇,竟有些洋洋自得。
王含章沉浸在棋局之中,只觉得自己一会儿化做黑子来破白棋,一会儿化做白子破黑棋,彼此间冲杀不断。
而黑白棋之间牵涉极多,往往要灭这一块就得先将旁边的灭了,灭了旁边的,又涉及中心大龙,一时间心神耗费极大,若是如范百龄那般强行破解,定然会遭受重创。
王含章心知单凭棋力自己已无法破解,便来到死路,如虚竹一般自绝生路,登时豁然开朗,棋局可解。
这时,猛听得范百龄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
苏星河左手微抬,嗤嗤嗤三声,三枚棋子弹出,打中了他胸口穴道,这才止了他喷血。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得啪的一声,半空中飞下白白的一粒东西,打上棋盘。
王含章看去,见是一小粒松树的树肉,新从树中挖出来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这“珍珑”的关键所在。
他一抬头,见左首五丈外的一棵松树之后,露出淡黄色长袍一角,显然隐得有人。
苏星河又惊又喜,说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胜之喜。”正要以黑子相应,耳边突然间一声轻响过去,一粒黑色小物从背后飞来,落在“去”位的八八路,正是苏星河所要落子之处。
众人“咦”的一声,转过头去,竟一个人影也无。
右首的松树均不高大,树上如藏得有人,一眼便见,实不知这人躲在何处。
苏星河见这粒黑物是一小块松树皮,所落方位极准,心下暗自骇异。
那黑物刚下,左首松树后又射出一粒白色树肉,落在“去”位五六路上。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粒黑物盘旋上天,跟着笔直落下,不偏不倚的跌在“去”位四五路上。
这黑子成螺旋形上升,发自何处,便难以探寻,而它落下来仍有如此准头,这份暗器功夫,实足惊人。
旁观众人心下钦佩,齐声喝采。
采声未歇,只听得松树枝叶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慕容公子,你来破解珍珑,小僧代应两着,勿怪冒昧。”枝叶微动,清风飒然,棋局旁已多了一名僧人。
段誉大吃一惊,叫道:“鸠摩智这魔头来了!”
王含章抬眼望去,这和尚身穿灰布僧袍,神光莹然,宝相庄严,脸上微微含笑,果然非凡。
只见鸠摩智双手合什,向苏星河、丁春秋和玄难各行一礼,说道:“小僧途中得见聪辩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来会见天下高人。”又道:“慕容公子,这也就现身罢!”
但听得笑声清朗,一株松树后转了个人出来,正是慕容复。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早抢着迎上。公冶乾向慕容复低声禀告苏星河、丁春秋、玄难等三方人众的来历。
慕容复向丁春秋和王含章看去。
王含章道:“表哥也来了。”
慕容复笑着点头,“表弟好。”
段誉仔细端详慕容复,心想:久闻此人大名,今日终于见了。
慕容复和众人一一行李,言语谦和,着意结交。
王含章看在眼里,一笑置之。
方才鸠摩智和慕容复二人隔空对弈,露了一手,鸠摩智走到棋盘边坐下,微笑道:“慕容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下了一枚黑子。
慕容复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白子。
鸠摩智应了一着。
丁春秋在一旁看似观棋,不经意间抖抖衣袖。
王含章隔着甚远,却看的清楚,哪里能容他下毒手,当即遥遥一掌横着劈出。
这一掌巧妙的很,二人之间相隔整个棋盘及附近之人,但他们半分未觉,而掌风悄无声息的过了他们后,忽的扬起飞尘,朝丁春秋飞去。
丁春秋哼了一声,羽扇一挥,击散了飞尘。
除了沉浸棋局的鸠摩智,慕容复和苏星河几人,旁人皆面色骇然,王含章这一手他们自愧弗如。
丁春秋差点失了面子,心知有王含章盯着难以下毒,便不再动手,站在旁边斜睨众人。
鸠摩智二人很快就下不动了,但他以言语扰乱慕容复,使他心神迷乱,动摇了复国的决心,险些自刎。
幸而王含章及时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鸠摩智笑着看向王含章,微微笑了一瞬,寓意不明。
王含章有些警惕,回笑一声。
鸠摩智又朝段誉道:“多日不见段公子,公子风采依旧啊!”
段誉道:“不敢当大师之言,只要你不把我当活剑谱就谢天谢地了。”
鸠摩智笑了笑,看了眼退到一边的慕容复,道:“段公子的六脉神剑有经天纬地之能,小僧一时糊涂,误听谗言,还请段公子见谅!”
段誉闻言面色好了许多,没再说话。
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的飘来:“哪一个大理段家的人在此?是段正淳吗?”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朱丹臣等立时变色,但一看到王含章忽的平静下来,小镜湖之战他们在场,晓得王含章的厉害。
只听得一个金属相擦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
段誉微微一笑,心道:“我徒儿也来啦。”
南海鳄神的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正是云中鹤,叫道:“天下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约。”
苏星河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云中鹤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
过得片刻,段延庆、叶二娘、南海鳄神三人并肩而至。
段延庆目光扫过众人,忽的停在王含章身上,陡然一凝。
叶二娘察言观色,开口道:“段公子和王公子也到了,你们哥俩还真是亲厚啊,段公子,你也不怕他夺了你的世子之位?”
段誉笑道:“阿弟若要,我自当双手相赠,这又何难。”
众人一听这话,脸上露出狐疑之色,来回看着王含章和段誉二人,目光怪异。
慕容复心想:舅母果然是……母亲胡乱说的话竟然中的,这可真是无心插柳了。
王含章心中无奈,虽然知道此事早晚会被公之于众,但真当这么做时,还是有些尴尬。
朱丹臣三人和段誉却是老神自在,这种情况他们早就经历过了。
丁春秋哈哈一笑,“王公子,原来……”
他刚说五个字,王含章突的飞身而至,一式势大力猛的太祖长拳砸出,丁春秋脚尖点地,飞身后退。
王含章打出一十八拳,丁春秋退了一十八步,直至山谷边缘。
丁春秋绕着一棵松树,轻轻踏出三步上了树顶。
而王含章一十八拳打完,一句话未说,转身便走。
丁春秋站在树梢,是站也不是,下也不是,弄了好大个没脸。
第四十六章 破局
王含章走到棋盘旁,斜了段延庆一眼,施施然在一边坐下。苏星河坐到对面。
珍珑棋局真乃旷世之作,王含章凭真本事下到十几路便进路艰难。
鸠摩智笑了一声,“王公子武功卓绝,这棋艺却是粗陋的很呐。”
丁春秋悄然走来,阴测测的说:“王公子是大理段氏一脉的骨肉,怎的沦落到太湖那般地方,当真是受苦了啊。若是回到大理,世子的位置必定逃不了阁下的手掌心,以后登基皇位,万人之上,指日可待啊!”
他心知珍珑棋局玄奥高深,一不小心迷乱入其中,必定难以脱身,即使有幸能够挣脱心神,最次也得重伤,严重者甚至会绝望自杀。
方才慕容复就差点自刎。
是以他才以言语干扰,企图让王含章走火入魔。
王含章自顾自下棋,棋风一转,竟放在一块已给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
这一块黑棋、白棋互相围住,双方无眼,剩有两个公气,黑棋如想收气,填去一气,白棋一子便可将黑棋吃光。
白棋如想收气,填去一气,黑棋一子便将白棋吃光,围棋中称为“共活”,又称“双活”。
所谓“此亦不敢先,彼亦不敢先”,双方都只能住手不下。
王含章在一块共活的大棋中下了一子,自己收气,那是将自己大片活棋奉上给对方吃去,对方若不吃白棋,便会给白棋吃了,因此黑棋非吃不可。
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行径。这块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苏星河怒声斥道:“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共活变成不活,自己杀死一块白棋,那有这等下棋的?”
他本以为王含章最近声名鹊起,当有些本事,谁知竟这般可笑,自绝活路。
鸠摩智、丁春秋哈哈大笑,慕容复和段誉、玄难几人也不禁莞尔。
段延庆拄着铁杖,悄悄走近一些。
范百龄虽在衰疲之余,也忍不住道:“这不是开玩笑吗?”
苏星河道:“先师遗命,此局不论何人,均可入局。公子这一着虽异想天开,总也是入局的一着。”
此时更无别法,下了一枚黑子,将王含章自己挤死了的一大片白棋从棋盘上提取下来。
王含章对耳边的笑声恍若未闻,神情自若的取过一枚白子,放上棋盘。所下之处,却是提去白子后现出的空位。
这一步棋,竟大有道理。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烂熟,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
但王含章进路不通,一便乱下一子,以致自己杀了一大块本来“共活”的白子,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
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自杀。
岂知他把自己一大块白棋送给对方吃去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
这个新局面,苏星河做梦也没想到过,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
王含章心中有计较,下一步棋放到了‘平’位三九路。
苏星河应了一子,王含章又下一子在‘平’位二八路。
他此子一落,只听得鸠摩智、慕容复、段誉等人都“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王含章抬起头来,见许多人脸上均有钦佩讶异之色,显然自己这一着大是精妙,又见苏星河脸上神色既欢喜赞叹,又焦躁忧虑,两条长长的眉毛不住上下掀动。
又几枚棋子落下,周围人皆神色大赞。
众人原本只以为王含章是无路可走时的戏举,谁能想到竟然柳暗花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用。
局面起了极大变化,众人才知这“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自己一大块共活之棋,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
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
这等“不要共活”而“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决不会想到这一条路上去。
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
若不是王含章早知破局法门在此,除了虚竹的误打误撞,只怕再过一千年也没人能解开。
段延庆的棋术本极高明,当日在大理与黄眉僧对弈,逼得黄眉僧几难招架,这时棋局中吃掉一大块白棋后再下,天地一宽,活路自在眼前,眼看王含章便要取胜。
他眼中寒光闪烁,王含章是段正淳的儿子,年纪轻轻,自己自愧弗如,日后抢夺皇位此子必然是大敌,何不趁此良机,将其除去。
段延庆内力深厚,结合腹语术,使出传音入密的法门,和身旁的三大恶人说了几句话。
几人悄悄对视一眼,突然间一起扑上。
段延庆钢杖如一条毒蛇,嗤的一声点向王含章后心。
王含章虽得破局法门,但苏星河沉浸棋局三十几年,早已功参造化,他后面的每步棋都得竭尽全力应对,哪里能分出心神破解此招。
况且段延庆离的近,攻击极快,旁观之人即便发现,又如何能出手相助。
就在这关键时刻,右侧突然“嗤”的一声,一道无形剑气“铛”的一下撞在钢杖侧面,使其偏移王含章身体,噗的一下深入地面,足有五寸。
“卑鄙小人,竟敢偷袭!”
出手的正是段誉,在场中也只有六脉神剑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这时,叶二娘的双刀已至,一刀削王含章脖颈,一刀砍他右肋。
又是铛铛两声脆响,叶二娘的双刀已被打飞。
岳老三和云中鹤见六脉神剑犀利,哪还敢上前,出手一半便双双收手。
段延庆一击不成,肋下钢杖点地,已飘然而出十余丈,三大恶人紧随其后,眨眼间已出了山谷。
慕容复在心中暗叹:段延庆出手狠辣果决,时机再好不过,若不是段誉出手,已然立功。又眼见事不可违,立刻选遁离开,不愧为四大恶人之首。
王含章虽知身边之事,却不敢分心,聚精会神落下一枚枚棋子。
此时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法,都要给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苏星河凝思半晌,笑吟吟的应了一着黑棋。
王含章微微一笑,抬头看着苏星河,手中棋子落在了‘上’位七八路。
段誉欣喜道:“阿弟胜了。”
周围人一阵唏嘘长叹,任谁也想不到,此局竟然已如此玄妙的方式破解,实在让人惊叹。
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王公子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王含章谦虚道:“哪里,先生过誉了。”
丁春秋面色不很好看,他眉眼微微低垂,眼中阴晴不定。
慕容复道:“表弟天马行空,以死路破局,当真了得。”
王含章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苏星河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王公子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
王含章道:“在下误打误撞,无意中破得此局,不敢居功,先生过奖。”
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王公子,请进!”
王含章走近,见这三间木屋建构得好生奇怪,竟没门户,他略以思索,随手一掌挥出,喀喇一声,便将门板劈开。
王含章抬脚往里走去,丁春秋叫道:“这是本门的门户,你这小子岂可擅入?”
说着,大袖一挥,卷起一阵狂风,呼的向他吹去。
第四十七章 传功
王含章左手一动,内力涌出,旋转的风团“嘭”的一声撞在一道无形的气墙上,难得寸进。
丁春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遥遥控制风卷,疯狂消磨着气墙,阻挡王含章进入。
王含章冷哼一声,“丁春秋,凭你怕是不够!”
他目光一冷,控制内力的左手往前一推,风团凭空后移,竟然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
丁春秋仿佛受到重创,“蹬蹬蹬”连退三步。
两人羽扇、衣袖同时一摆,嘭的一下,二者消散于无形。
便在此时,鸠摩智和苏星河同时闷哼一声,双双倒退一步。
原来,在王含章和丁春秋交手时,鸠摩智以控鹤功要干扰王含章,苏星河身处在他和鸠摩智之间,以左掌消解了控鹤功。
王含章皱眉看了鸠摩智一眼,心中疑惑他为何出手,脚步移动,进了木屋。
木屋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唯一透着光亮的地方就是方才进来的一人大的门户。
王含章微微眯眼,四周一看,没发现什么。
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过来?”
王含章行礼,“请前辈指点途径。”
那声音道:“途径是你自己打出来的,谁也不能教你。我这棋局布下后,数十年来没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你还不过来!”
王含章心道:我让你告诉我怎么过去啊!
只听那声音又道:“时机稍纵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没多少时候能再等你了,乖孩儿,快进来罢!”
王含章听这声音慈祥和蔼,全无恶意,脸上表情莫名。
他寻着声音来源,伸手往板壁上摸了摸,用力一按,喀喇喇一声响,那板壁已日久腐朽,当即破了一洞。
王含章探头往里看去,即使心中早有准备,仍大吃一惊。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
他心想:无崖子武功虽高,可也不能有这般神仙行为,其中必有蹊跷。
当下他凝神去看,这才看清,原来他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
只因他身后板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
无崖子看清王含章,口中赞道:“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好,好,好!”
王含章走过去,行了一礼,“晚辈王含章,见过前辈。”
此时他已看清无崖子容貌,只见他黑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没半丝皱纹,年纪显已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王含章心中赞叹,无崖子虽身受重伤多年,但一身内力深不可测,容貌一如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当真厉害。
无崖子笑着点头,“不姓慕容或是乔?唔,也还不错。含章?倒也是个好名字。”
又道:“你能解破我的棋局,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又有如此容貌。在我垂死之际,能有如此俊杰得传我衣钵,真是天意啊!”
王含章说道:“当不得前辈如此赞叹,晚辈棋艺寻常,机缘巧合才得破解。”
无崖子点点头,道:“你过来。”
王含章走过去,无崖子伸手搭在他手腕上。
一股热流从手腕进入王含章体内,瞬间激起了他体内内力的防御机制,汹涌的内力前赴后继的将其吞没。
无崖子手瞬间被弹开,他大惊失色,“你如何会逍遥派的小无相功?”
王含章面带惊疑,“你怎知我修炼的是小无相功?”说着话往后退了两步。
无崖子又伸手来抓他,被他躲过,厉声道:“你快说,从哪里学会的小无相功!”
王含章嗫喏几声,只好开口道:“这是我娘家传的武功。”
“你娘?”无崖子面色大震,立刻借着屋外透进来的零星光亮,仔细端详着王含章的面容,“你娘叫什么?”
王含章心想:就等着你问这句话。
他面色迟疑道:“李青萝。”
“啊,青萝!”
无崖子身子竟然不稳,带动绳子随他好一阵晃动。
王含章连忙过去帮他稳住身体,口中道:“前辈小心。”
无崖子呼呼喘着粗气,双眼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口中喃喃道:“果然,果然相似。哈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
他面色潮红,双眼绽放喜悦的光芒,“青萝的儿子也这般大了。”
王含章装作一脸懵懂和疑惑,“你认识我娘?”
“认识,当然认识!”无崖子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开怀大笑。
他放开紧握住王含章的手,渐渐平静下来,说道:“你传我衣钵,有一件事要你做到。”
“前辈请说。”
无崖子说道:“今日来解棋局的,有哪些人?”王含章一一说了。
无崖子冷笑连连,道:“我要你做的事就是替我杀了丁春秋!”他说这话时,双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恨意,语气里恨不得将丁春秋粉身碎骨。
王含章道:“那丁春秋恨我入骨,方才还欲阻挠我进来,我自然不会放过他的。”
无崖子点点头,又道:“如此便好。你修炼的是我逍遥派《小无相功》,与《北冥神功》同宗同源,是师尊从《逍遥御风》中悟出的内功,省了我化去你内力的功夫。”
王含章心中期待,脸上却露出惊慌,“你,你要干什么?”
无崖子哈哈一笑,“自然是给你一桩天大的好处!”
他说话间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跟斗,平平稳稳的坐落在地,同时双手抓住了王含章左右两手的腕上穴道。
王含章惊慌失措,大叫:“你……你干什么?”
只觉两股火热的热气,犹似滚水一般从双手手腕的“会宗穴”中疾冲进来。
他不禁大叫一声:“啊哟!”两道热气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莫可抗御,自臂至胸,都冲入了胸口的“膻中穴”。
虽知道这是在传功,但王含章不由还是有些担心,放松心神,竭力配合无崖子。
时间流转,王含章突觉“膻中穴”中那股积储的热气化成千百条细细的一缕缕热气,散入全身各处穴道,然后顺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最终全部流入丹田之中,和小无相功的内力汇聚在一起。
王含章只觉四肢百骸愈来愈热,霎时间头昏脑胀,胸口、小腹和脑壳都如要炸将开来一般,幸而他有自己内力在身,竭力之下,还可保存神智。
第四十八章 交手
他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
不知过了多久,王含章头脑一点点清醒,察觉自己盘膝坐在地上。
无崖子已放脱自己双手,斜坐在自己身旁,他满身满脸大汗淋漓,不住滴向自己身上,而面颊、头颈、发根各处,仍有汗水源源渗出。
王含章凝神往体内看去,大喜过望。他丹田中的内力,犹如一片汪洋大海,泛着淡淡的金色,波涛滚滚,暗藏惊人的威力。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喜色,看向无崖子,不由得猛吃一惊。
无崖子已然变了一人,本来洁白俊美的脸上,竟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叉的深深皱纹,满头浓密头发脱落了大半,尽成灰白,一丛光亮乌黑的长髯,也都变成了白须。
这是功力散尽后的结果,王含章早就知晓,但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的一酸。
他扶住无崖子,“前辈,你怎么样?”
无崖子有气没力的一笑,说道:“大功告成了!乖孩儿,你福泽深厚,远过我的期望。
我竟不知,你这般年纪何以会有如此功力,如今加上我传给你的,天下武林人士,无人能出你之右。”
王含章有些难过,勉强一笑,“机缘巧合罢了。”
无崖子笑了笑,“好孩子,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前辈是,何人?”
“青萝是我的女儿,你自然是我的外孙了。”无崖子咳嗽着,却笑着说。
王含章心中道:我早就知道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来呢。
此时却不得不装作第一次知晓,震惊万分,“你,你是我外公?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无崖子说话已经很艰难了,“我就是你的外公。”
“好孩子,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传给你的功力便当作你的见面礼了。”
“有机会告诉你娘,我对不起她,唉……”
王含章不知该说着什么,扶着他没开口。
无崖子又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让你去杀丁春秋,实不算难。
丁春秋只道我早已命丧于他手下,是以行事肆无忌惮。这里有一幅图,上面绘的是我昔年大享清福之处,那是在大理国无量山中,你寻到我所藏武学典籍的所在,你虽用不到,但也可拿来收藏,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了。”
说到这里,连连咳嗽,已上气不接下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卷轴,塞在王含章手中。
王含章接过卷轴,低声道:“不用,不用。”
无崖子轻轻拍着王含章的手,道:“我七十余年的修练已尽数传付于你,今日天年已尽,孩子,你终究不肯叫我一声外公么?”说这几句时,已上气不接下气。
王含章看着他,心中又酸又软,道了一声,“外公。”
无崖子大喜,又从手上脱下一枚宝石戒指,塞到他手里,“好,好孩子,你见到苏星河可称他大师伯……不过你接了这枚宝石戒指,便是我逍遥派掌门了,他必不敢应。待出去后,一应事宜有他辅佐,也可轻松。”
“日后,你若是见到使小无相功的女子,就……”他说到这里,已经气若游丝,终于呼吸一窒,双眼缓缓闭合,去世了。
王含章默然半晌,轻轻把无崖子的尸体放到地上,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其事的说:“外公,我定然手刃丁春秋,将逍遥派传承下去。”
说罢,他起身外走,轻轻一跃,出了木屋。
王含章出了木屋,不禁一呆。
苏星河和丁春秋两人身影在山谷中交错闪烁,双方目露凶光,出手狠辣凌厉,心中决然要将对方毙于掌下。
两人功力极深,劲力弥漫肆虐,所过之处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在地面留下一个个深坑,松树横七竖八的断裂倒地。
玄难等少林僧、康广陵、薛慕华等一干人站在木屋旁边,星宿派群弟子站在对面,双方似为对峙。
慕容复、邓百川等家臣、段誉、朱丹臣等大理护卫、鸠摩智等散落四周,两不相帮。
王含章出来时无甚大声响,又有苏星河和丁春秋两人打斗遮掩,是以竟没人发现他。
此时天色渐黑,星宿派的弟子在山谷中间燃起一团篝火。
苏星河与丁春秋二人斗到此刻方歇,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火堆两侧,眼中燃烧的火焰丝毫不比中间的火堆小。
丁春秋哈哈一笑,“苏星河,你在这鬼地方枯坐三十年,功力却没有大长进,真是愧对老贼在你身上的心血啊!”
方才交手,丁春秋隐隐占据上风,再打下去赢者也极可能是他。
苏星河沉声道:“叛徒,今天定要让你葬身此地!”
“哈哈哈,那你得有这能力才行啊!”
苏星河说着欲再出手,王含章从后面走来伸手拦在他面前。
苏星河一愣,喜道:“王公子,你出来了!”
王含章点点头,“你不是丁春秋的对手,我来。”
“那……”,苏星河还想说什么,眼睛却突然瞥到拦在他身前那只手拇指上的戒指。
他先是一愣,然后大喜过望,立刻拜倒在地,行大礼道:“苏星河见过掌门人!”
王含章连忙将他扶起,“师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苏星河一愣,师伯?这是何意?他心中疑惑,却没表现出来,顺着王含章起身。
其他人不由一愣,掌门人?什么门派,之前从未听说过苏星河是门派之人啊?
知晓苏星河与丁春秋恩怨的人却想到,这两人从前是同一门派,那他们的师傅定然武功高强,这样的门派,怎么从前未听说过?
丁春秋手中的羽扇却一停,怒道:“什么掌门人?那老贼早就死了,哪里来的掌门!苏星河,你大难临头,却不自知,真是该死啊!”
他心中怒气攀升,想到从前之事,立刻运足十成十的内力,将羽扇狠狠朝前一扇。
熊熊燃烧的火堆立刻像被泼上了烈酒,轰的一下火焰燃起三丈高。
只见一团直径三尺的硕大火球竟然脱离火堆,凭空漂浮,向着王含章二人飞去。
王含章体内内力从没如此充盈过,正想试一试。
他右手往前平举,火球竟瞬间静止不动,再一用力,火球立刻朝来向飞去。
速度比来时迅捷两倍不止。
苏星河慌忙后退,内力外涌,一连退开七步才稳住火球。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心中震撼不已,暗道:他怎的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上次交手还未有如此内力的。
第四十九章 激斗
王含章手掌微动,再次发力。丁春秋双眼圆睁,大吼一声,双掌迸发全部的内力。
火球在二人内力的交汇下,猛的升空,“轰”的一声炸裂开来,无数小火球犹如天火流星,噼里啪啦的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星星点点的不断燃烧。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其他人一阵惊慌,七手八脚的躲避着小火球。
丁春秋叫道:“怎么可能!”然后纵身一跃,便要往谷外逃去。
王含章声音遥遥传出,“丁春秋,今日定然让你伏诛此地!”
半空中的丁春秋大骇,“你怎么会我逍遥派的搜魂传音大法?”
在此之前,王含章和他交手用的都是寻常武功,并未涉及逍遥派武学。
当然,以他的内功,即便寻常的武学,一招一式也有莫大的威力。
丁春秋轻功极好,他甫一动身,便飞起数丈,脚尖落在一棵松树树梢,欲再动身飞出山谷。
但当他刚一到树顶,猛然间心头一悸,身子一重,落在层层树叉上。
只听他头顶“嗖”的一声,一道刚猛的内力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将他头顶的头发削去三寸,而后落到对面的山壁之上,“轰隆”一声巨响,山石滚落,打出一个直径三尺的大坑。
丁春秋急忙回望,王含章竟已近在咫尺。
怎么可能这么快!
丁春秋双掌掌心发黑,“咔嚓”一声,将一根树枝握在手中,顿时“嗤嗤”声作响,一股青烟从他手上冒出,手中的树枝已然化作青黑色的粉末。
他“嘿嘿”两声,将手中毒粉呼的一下散出去,同时使出千斤坠的法门,身子一沉,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喀嚓声,丁春秋不知道撞断多少树枝,一声不吭的落在地上。
王含章早知他善使毒,怎会不防备。
在动手时他已将内力布满全身,一丝一毫的毒气也渗透不进来。
反正他内力深厚,一时半刻挥霍不尽。
面对扑面而来的毒粉,他一个跟头后翻,正要落地。
忽的背后风动,一阵吸力传来,鸠摩智的声音传来:“王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切勿赶尽杀绝才好。”
王含章心中警惕,身子坚如磐石一动不动,“呼呼”反身朝后面拍出两掌抵消控鹤功的劲力。
他双脚落地,转身朝鸠摩智面无表情道:“怎么大师想掺和一手?”
鸠摩智双手合十,一脸的庄严宝相,“小僧不忍见丁施主血溅当场,情不自禁出手,还望王公子见谅。
恕小僧多嘴,方才见王公子出手,周身气息凌厉,隐有煞气,还请公子日后少造杀戮才是。”
王含章微笑道:“大师多虑了,在下杀死丁春秋定然不见一滴鲜血,保证不会血溅当场。”
周围噗嗤几声,好几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包不同哈哈大笑,道:“大师傅,王公子下了保证,等会你可要好好监督才是!哈哈哈。”
鸠摩智面色难看些许,又听王含章道:“大师说我煞气缠身,这却不敢当。小生不过初入江湖,哪及诸位叱咤江湖多年,所以论起杀人,可是多多不如。
再者,即便几位少林高僧手上也不无人命吧!”
玄难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
“丁春秋休走!”只听苏星河大喝一声,“砰砰”两声巨响,汹涌的内力在谷口打出两个大坑,阻拦住丁春秋的去路。
丁春秋此时披头散发,面色苍青,他本想趁着王含章与鸠摩智交谈之际偷偷逃走,谁知竟被苏星河发现。
苏星河恨他入骨,今日破了誓约,不聋不哑了,必然要将他拼杀在此,自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绝不放松一丝一毫。
王含章回身朝丁春秋走去,背映着熊熊的火焰,看在他眼里宛如阴间的鬼怪,来取他性命。
他大叫一声,“你,你是鬼,不要过来!哼,死吧,死吧,都给我去死!”
丁春秋猛的将羽扇一挥,竟然从中飞出一蓬细针,在火光的映射下,细针上闪烁着幽幽蓝光,一看便是剧毒之物。
王含章抽出古月剑,伴随着一阵秘密集的“叮当”声,细针全部被防下来。
这时,丁春秋欺身而至,身子一矮,漆黑的掌心悄无声息的探出。但刚一触及王含章衣衫,竟立刻被弹开。
王含章猛的转头,怒道:“鸠摩智你找死!”
方才,他刚一行动,身后汹涌的内力便欲将其定住。
王含章一时不查,身子定了一瞬,险些被丁春秋毒掌击中,幸而他周身劲力遍布,丁春秋的掌力方近他身体三寸,便立刻被弹开。
以他如今的内力,原不该有此情况,但是无崖子传来的内力没有经过炼化,无法如指臂使,加上粗心大意,才险些中招。
鸠摩智一击建功,便迅速收手,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毫无惧意。
王含章怒极反笑,“砰”的一掌击中丁春秋右肩,右手古月剑化指在他胸口连点三下,他当即立住不动。
然后他示意苏星河看住丁春秋,自己提剑转身,一剑刺出十余丈。
鸠摩智面色略微沉凝,扬手化掌为刃,一道火焰刀劈出,而后自己飞身后退。
王含章仗剑一挥,“当”的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而后他右脚重重跺地,地面以脚为圆心寸寸龟裂,身子如离弦之箭向前急射而出。
鸠摩智再退,王含章再进,终于他退无可退,身后已是山壁。
他无奈一笑,仍并没有多少惧意,“王公子何须如此,小僧不过是……”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王含章笑中含锋,“大师目光如炬,出手时机恰到好处,听闻大师曾一人独战天龙寺六位高僧,小子不才,却也要领教一二!”
他不给鸠摩智辩解的机会,说完后直接出手,雷厉风行。
古月剑重劈直下,虎虎生风。
鸠摩智衣袖猛甩,双手合十,牢牢将古月剑夹在手中。
王含章惊讶不已,我的剑你也敢空手夺白刃?
鸠摩智双手平举,中间夹着厚重如尺的古月剑,三息过后,他面色大变,“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会有如此雄厚的内力!
他原以为丁春秋轻而易举的败在王含章手里,是因之前和苏星河大战许久,内力所剩无几,才被王含章捡了个便宜。
哪里会想到王含章刚得了无崖子七十年的功力,内力从未如此充沛饱满过,自身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丁春秋自然手到擒来。
王含章笑语盈盈,内力再添三分,鸠摩智只感觉千斤巨力重重压下,他不由自主的膝盖一动,右腿嘭的一下跪到地上。
鸠摩智面色狰狞,咬紧牙关,一缕鲜血缓缓从嘴边流出,眉宇间却一片坚毅。
第五十章 杀
不知为何,王含章心里猛然生出一抹暴虐,杀戮的念头疯狂涌进他的头脑,让他眼前一片血红。
杀戮的念头一旦涌上,便再也无法控制,更可怕的是,他一点点感觉到,身体竟然也脱离了控制。
鸠摩智此时抬头,正对王含章通红的双眼和渐渐狰狞的面容,心中惊疑不定,以为王含章对他起了杀心。
他心底一沉,生出两败俱伤的想法,内力在体内沿经脉疯狂搬运,一双肉掌竟然渐渐变得通红。
忽然,玄难大师走来,低头合十,“阿弥陀佛,还请王公子手下留情,鸠摩智乃吐蕃国师,若是在我中原境内丧命,宋国和吐蕃两国恐生嫌隙,还请王公子以大局为重。”
不知是否因玄难常年拜佛念经的缘故,他的话语中带着阵阵的佛音。又如黄钟大吕,令人发醒。
王含章听在耳中,亦宛若钟罄仙乐,将涌入脑中扭曲的杀戮意念纷纷荡涤干净。
神智慢慢回归,王含章惊骇的无以复加,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和夺舍几多相像!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力涌出,将鸠摩智通红的双手嘭的震开。
鸠摩智怪叫一声,本来爆发边缘的内力停滞倒转,反涌入体,与本来的内力在经脉中相撞,仰天喷出大口鲜血。
王含章收剑停功,面色肃然,警告道:“鸠摩智,你今天三次与我为难,本来应取你性命,但玄难大师为你求情,今日便留你一命,希望你潜心修佛,莫要自寻死路!”
鸠摩智慢慢起身,低头双手合十,缓缓道:“王公子所言小僧铭记于心,今日之事是小僧无礼,还请王公子见谅。”
然后又向玄难大师一礼,“玄难大师之情小僧记得了,日后若有机会定然亲自去少林寺鸣谢!”
说罢,鸠摩智捂着胸口,迎着周围人或凝重,或嘲笑的目光慢慢向谷口走去。
这鸠摩智当真不凡,即便身受重伤,缓缓走去,但仍似缓实快,很快没了踪影。
本来想趁机占便宜的慕容复等人见状,迟疑片刻没有跟上。
方才玄难大师的话给了他启示,若是鸠摩智在中原丢了性命,吐蕃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旦大宋、吐蕃起了争端,那么他的机会就来了。
慕容复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他心中暗道可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难了。
他哪里知道,鸠摩智强撑着施展轻功,到了半山腰已是强弩之末,呕出大口鲜血后将将离去。
王含章急着处理身体的隐患,再无别的心思想其他事,即便知道放走鸠摩智是纵虎归山,也无暇顾及了。
他对着众人团团抱拳,指着丁春秋道:“丁春秋乃我逍遥派叛徒,今日贼人擒拿在手,便要清理门户。如此,便不留各位了,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他这话有些无礼,大半夜的将来客赶走,简直是有些奇怪。
不过山谷中只木屋两三间,且破了窟窿,客人即便留下也无处可睡。
幸而此刻就在谷中的玄难大师和慕容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王含章从丁春秋身上找出他们所中之毒的解药,给他们服下。
运功片刻后解了毒,两伙人一同告辞下了山。
至于函谷八友,却是对着苏星河连连磕头,让王含章留了下来。
眼见丁春秋被擒,星宿派的那伙弟子立刻极尽阿谀奉承之词,对王含章当场连磕七八个响头,尊他为星宿派新任掌门。
王含章不耐烦这些,打发他们下山等候差遣。
他们一个个身怀毒功,一旦四散进江湖,恐怕会多生事端,所以王含章没有将他们当场解散。
丁春秋在原地动弹不得,眼见自己门人的丑陋行径,多年积累的门派转手他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解决完这些,王含章示意苏星河带着丁春秋往木屋去。
苏星河恨极,砰的一掌把丁春秋拍倒在地,拎起他跟着王含章。
王含章见状想笑,却没笑出来。
咔嚓两掌把一面墙拍碎,三人进入屋内。
无崖子的尸体横置在屋子中间,王含章走过去跪下,苏星河将丁春秋两腿踢断,软绵绵的跪在地上,然后自己也跪倒在地,眼泪已流出眼眶。
王含章深吸一口气,道:“外公,你交给我的任务外孙已经完成,丁春秋这个叛徒已经捉到,这便杀了他告慰您老的在天之灵。”
说完,他将丁春秋哑穴解开。
“丁春秋,你死期已到,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丁春秋半趴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的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老贼怎么可能还活着!”
苏星河仰天哈哈大笑,眼泪划落未觉,凄怆道:“丁春秋,你没想到吧,师傅当年被你打落悬崖,虽再也无法动弹,但仍活了下来。他已残躯存世,生不如死,为的就是要看到你这叛徒死无葬身之地!”
丁春秋沉默了半晌,低沉着声音道:“掌门?他是掌门?哈哈哈哈哈哈,我逍遥派的掌门竟然被这个小贼拿去了,可笑啊!”
只听他声音悠远,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师兄,我天姿远盛过你,入门比你晚,却很快就超过了你。你沉迷旁门左道,武功上不用心,我的武功比你高,掌门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可是,那老贼固守旧制,死活不肯将逍遥派的高深武学和掌门之位传给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害他!”
他刚开始语气怀缅,似乎被往事触动了心绪,但随着话语的流露,逐渐面色愤然,最终一片阴毒。
苏星河大怒,指着丁春秋骂道:“当年你差点身死,是师傅救你性命,给你吃喝,传你武艺。他可曾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而你,却恩将仇报,将他老人家打落悬崖,你……”
苏星河越说越气,又是一掌拍在他胸口。
王含章听了半晌,最终长叹一声,对苏星河道:“你了结了他吧。和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苏星河听后,对着无崖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压着丁春秋给无崖子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她拖了出去。
只听外面苏星河一声长啸,将附近的松涛震的一阵摇晃,簌簌落了一地的叶子。
王含章完成这项任务,沉下心去检查自己体内的情况。
第五十一章 隐患
武林中人在修炼内功时,首先将内力储存在丹田中。
随着内力的积聚,丹田逐渐扩大,然后逐渐打通四肢百骸处的经脉。
每个人会因修炼内功心法的不同,打开的经脉和窍穴也有所不同,但是其中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以及周身经脉中的三百六十五处窍穴是每人必须打通的。
等到这些全部打通,周身混元如意,便可以自身成大周天。
但能达到此种境界的当世之人寥寥无几,无一不是顶尖英豪。
再然后,便是感悟天地,沟通自身与外界,自此,便是陆地仙人一流。
别人不敢说,扫地僧绝对在此行列。
王含章此刻周身运转如意,经脉、窍穴无一不通。
只是他内力两次暴涨,如今颇有些无法运转自如,幸好他根基牢固,多多巩固后便可无碍。
王含章意守丹田,心神慢慢沉浸其中。
此刻,王含章丹田内淡金色的内力犹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测。
但不知为何,这些泛着高贵颜色的内力看在他眼里让他有些不寒而栗,总觉得有些怪异。
丹田中的内力虽然多,但是终究有穷尽之时,王含章一寸一寸的把丹田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探查一遍,结果毫无所获。
然后他又由经脉入窍穴,每一个地方都没错过,但是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王含章缓缓睁开双眼,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之前那种残暴杀戮的意念绝对不是属于他的!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很是惊骇,心底里是不愿,也不想相信的。
王含章想了一会,起身走出木屋。
这是天已大亮,苏星河坐在冒着青烟的火堆旁面色无神,旁边放置着丁春秋的尸体,看样子,是被他一掌拍在天灵盖,直接打死。
如了鸠摩智的愿,没有血溅当场。
函谷八友跪在不远处,过了一夜,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见王含章出来,苏星河连忙起身,过来行礼,“掌门!”
看他神情不似开心,王含章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头,微微扬头示意道:“他们你怎么打算?”
函谷八友并没昏迷或睡着,闻听此言立刻挣扎着直立上身,磕头哀求道:“师傅,师傅,让我们重归山门吧!”
苏星河看着他们叹了口气,“从前我将他们逐出山门,一是我没有多余的精力照拂他们,二呢,便是丁春秋这个大敌,他们留在我身边必遭大难。
如今,恩师魂归幽冥,丁春秋这个狗贼毙命我手,他们,唉,重归山门吧!”
王含章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函谷八友立刻惊喜交加,重重的三跪九叩,重新入了山门。
苏星河道:“王公子,如今是我们逍遥派的掌门人,你们拜见他吧!”
函谷八友又一齐跪拜王含章,被逍遥派认作门墙里的弟子。
薛神医偷偷看了王含章一眼,心中甚是感慨。
他们师兄弟中只有他因医术高超而深入江湖,知晓世事,王含章的名头虽也算名扬江湖,但看在他眼里也就那样。
谁知,这一转眼就成了自家掌门,果然是事实异变且无常。
他正感慨着,忽然听到王含章叫他的名字,立刻行礼答应。
王含章道:“薛神医的名头从前我如雷贯耳,今日有事想要麻烦你。”
薛慕华立刻惶恐,拜倒道:“掌门之言弟子惶恐,愧不敢当,有用的着弟子的地方,弟子定全力以赴。”
看着头发花白的人自称弟子,王含章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说道:“你来看我有无什么不妥。”
薛慕华立刻谨慎的过去搭脉,
过了片刻,他迟疑着开口:“弟子无能,并未察觉不妥之处。”
王含章微微颔首,这样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说什么,但转头见他眉宇微微略皱,便道:“你有什么话直说罢。”
只听薛慕华又道:“弟子隐隐觉得掌门的肺腑之中似有煞气笼罩,只是不敢确定,所以不敢妄言。”
“煞气?”
王含章眉头一挑,之前鸠摩智曾说见他周身有煞气,原以为是胡说,谁知竟是真的?
苏星河惊道:“哪里来的煞气,怎么会盘踞在掌门身上?”
“弟子也不知道,方才把脉,观察到掌门五脏六腑的跳动不似寻常,用观气之法一看,发现掌门额头天庭隐隐有赤红煞气。”
苏星河“嘶”了一声,捋着胡子面色凝重道:“不该呀,煞气若是凝聚到观气的程度,那此人必定杀人无数,非穷凶极恶之人不能。
而如此凶人,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掌门才多大,怎么可能身染煞气?”
他说着,双手上下合掌放在小腹处,运转内力向王含章面上看去。
三息之后,他立刻色变,“果然是煞气,咦,似乎还有……怨气?”
王含章心大,此刻竟还在想着:逍遥派果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连这望气之术也通晓,拿来唬人倒是不错。
又听苏星河道:“按常理来说,掌门绝不可能沾染煞气,可这的的确确是煞气啊,真是奇哉怪哉!”
他眉头紧皱,看起来确实不解。
王含章自己却有了猜测,但没说出来,而是问道:“煞气是如何产生?”
苏星河道:“煞气之说,并无定理,产生的方式也不唯一,如杀人千万,身上的杀气便会变成煞气。只是我虽听过,但也是第一次见。”
王含章微微颔首,又问:“那该如何化解?”
苏星河道:“典籍中有言,煞气是污秽邪气缠绕周身,非天地灵药不可化解。”
“天地灵药?那该是什么?”
“天山上的雪莲,长白山的人参和南疆灵芝,这些灵药一旦生长超过千年有了灵性,便是天地灵药了。”
王含章道:“可有具体的方子或丹药?”
“这个……”苏星河迟疑了一下,“典籍中倒是没有记载。如今一时半刻是找不到啊。”
薛慕华这时道:“弟子曾钻研过有关煞气的方子,曾草拟过一个方子,只是不知是否得用。”
苏星河道:“掌门用药,自然不能马虎,你写下来,我们一同参详。”
薛慕华立刻应下,用随身的纸笔这下药方,恭敬的递给苏星河。
苏星河除了武功不是顶尖,其余的琴棋书画、医学占卜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可谓全才。
接过方子,苏星河摸着胡子细细端详,嘴里还念念有词。
过了许久,苏星河才道:“以三种灵药为主,其余的君臣佐使还算得当,看起来似乎可以。只是掌门来用,还得仔细斟酌。”
说罢,他看向王含章,“掌门身上的煞气比方可解,且宜早不宜晚,如今便可准备起来了。”
王含章有些高兴的点头,“太好了,只是需要准备什么?”
“千年的雪莲、人参和灵芝可不好找,逍遥派如今万象更新,势力大不如前,凭他们几人怕无甚助力。”苏星河叹道。
函谷八友立刻道:“我等定然在江湖上尽力找寻,不误掌门大事。”
薛慕华道:“弟子在江湖上结交人士不少,其中或可有助力,这便散发消息出去。”
王含章摆摆手,“不急在一时。我只怕江湖上也无这等灵药,还得去天山、长白山等地找寻。”
苏星河苦笑一声,“这倒也是。”
第五十二章 于无声处
王含章叹了口气,道:“先这样吧,师伯你和薛神医先完善药方,我传信出去,让人尽力找寻灵药。”
苏星河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掌门,你为何叫我师伯?”
王含章顿了一下,让函谷八友退下后,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苏星河听完,惊讶不已,“原来是这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恩师竟然还有个女儿,这么多年真是闻所未闻,从未听说过。”
王含章道:“是啊,真是巧合。”
这样的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多说无益,一句巧合便足够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王含章将逍遥派的事全权托付给他。
如今逍遥派就他们这些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吩咐的,又将王家店铺的联络方式给了他们,自己下了山。
苏星河想要跟随侍奉,王含章看着他白发苍苍的样子,觉得大可不必。
逍遥派在无崖子师傅逍遥子任掌门时,势力不很大,但顶尖高手在武林中却是首屈一指。
可惜逍遥子离去后,师兄妹三人为情之一字结下深仇,分道扬镳。
无崖子接任逍遥派掌门,被李秋水和丁春秋打落悬崖,三十年来枯坐木屋中,受尽折磨。
李秋水和无崖子分开,面首不知多少,最终入了西夏皇宫。
天山童姥巫行云练功被李秋水干扰,导致三十年返老还童一次,身躯如孩童,受莫大煎熬。多年来久居灵鹫山,外人不得而知。
王含章细想想他们之间的恩怨,竟大都因李秋水而起。他不禁叹了口气,自己这位便宜外祖母真是会挑拨是非啊。
无崖子生前的遗言未说完便去世了,不知是想留下怎么的话语给李秋水。
王含章想,大概率是仇恨吧,毕竟害得他这幅样子。
当然可能也有怀缅,大理无量山中的山洞不是摆设。
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可能就在那里了。
琢磨了一路,直到下了山,王含章才回神,他失笑道:“我怎么还多愁善感起别人来了,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山下有个小镇,昨晚星宿派的人宿在这里,闹的镇上的人好一阵不安,幸好没有弄出人命。
王含章责怪自己考虑不周,压着他们给受害人道歉,又赔了银子,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了这里。
星宿派的人一个个真的是会说话,王含章问及他们门派的情况,在星宿海势力如何,他们却总是能够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把话语转到王含章身上,然后是一顿马屁,华丽的词藻像不要钱一样,使劲往他头上扣。
真的都是人才。
他感叹,不怪丁春秋这样培养他们,拍马屁的话听着就是舒服。
离了擂鼓山,傍晚的时候他们在野外露宿。
丁春秋这次来到中原,带的弟子有几十人,其中追杀阿紫死了几个,因青城派和慕容复一伙硬拼死了不少,如今跟着王含章的,总共有四十人。
一眼看去,黑压压的人头,也不少了。
他们从小跟随丁春秋修炼毒功,实在不为中原武林所接受,若是强行接受他们,只怕会遭到抵制,对他的名声也有所损害。
但是化去他们的毒功,只怕没一个人会同意。
而且虽然王含章不大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以往的很多例子证明,好的名声会给他的处事带来助力。
这些弟子大多是二流实力,有些更是不堪,对王含章来说并无大用,所以他们还是从哪来,回哪去的好。
王含章将他们聚集在一起,迎着他们崇拜希冀的目光,硬着头皮说:
“丁春秋死了,你们打算做什么?”
一个机灵的叫道:“王公子神通盖世,名震江湖,我们当然跟随你老人家,唯您马首是瞻!”
“是啊,是啊,唯您马首是瞻!”其余弟子异口同声的喊道。
王含章心中无语,我怎么成老人家了?严肃道:“丁春秋死了,这样的阿谀奉承之类的话以后不许在说了。如有再犯,定不轻饶!”
好听的话听多了,容易滋生骄傲自满之心,对自己的实力有所误解,听两句就算了,可不能上瘾。
有人想再说好话,“您老人家……”
“轰”的一声,王含章一掌打出一个大坑,说话的人像被公鸡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再也没人敢说话。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好言好语最不顶用,严厉冷酷的手段才是正解。
王含章见没人说话,接着说:“我不可能当你们的掌门,这样吧,你们这些人里武功最高的是谁?”
星宿派门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的说:“摘星子、摩云子被人杀了,现在武功最高的该是追风子三师兄了吧?”
立刻有人反驳:“什么追风子,应该是出尘子师兄!他已经把三阴蜈蚣爪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追风子可不是他的对手!”
“哼,什么出神入化,有本事来打一场啊!”
“来啊,怕你不成,一定是出尘子师兄厉害!”
“放屁……”
一时间吵闹喧哗乱成一团,这些人奉承说好话,骂起人来也是尖酸刻薄,嘴皮子溜的很。
王含章饶有兴致的听了一会,但是见越来越不像话,什么脏话都出来了,赶忙制止。
“都给我闭嘴!”
这句话用上了搜魂传音大法的内力,立刻震慑住他们,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我知道星宿派从前的规定是武功高者为大,但是从现在开始,废除这项规定!”
王含章环顾一圈,威严道:“星宿派坏事做尽,中原武林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你们就回星宿海去吧!”
听他这样说,这些门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喜色。
“其他的事到了星宿海再说!”
王含章觉得他们很是麻烦,怎么安排都不尽人意。
自己的麻烦都没解决,还有闲心管别的事,真是心大。
和他们相处一天,他感觉他们简直是武林败类,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担心他们无人约束,祸害武林,便跟随他们去星宿海。
动身之前,王含章往苏州曼陀山庄去了一封信,然后一伙人动身西去。
……
鸠摩智强撑着下了擂鼓山,踉跄着不知走到了哪里,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农家。
两间木屋里只有桌椅板凳,鸠摩智清醒后先是警惕,见屋里没有人才放下心来。
这番动作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让他重重的咳嗽起来。
这时“吱”的一声,门从外面推开,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到鸠摩智一脸警惕,他并不在意的笑道:“你醒了?”
鸠摩智慢慢坐起来,双手合十,低头致谢:“多谢施主救命之恩,小僧无以为报。”
年轻人随手一摆,“大师严重了,我不过举手之劳。”
鸠摩智道:“施主的救命之恩,对小僧来说却是恩同再造。出家人六根清净,恩情却不能不报。”
“随你吧。”
年轻人把手中的碗放到桌上,道:“荒山野岭没有什么好东西,大师随便吃点吧。”
鸠摩智道:“多谢施主。”
在他吃饭时,年轻人好奇道:“大师也是江湖人士吧,不知是怎么受的伤?”
鸠摩智没有当即回答,而是慢条斯理的吃完饭,放下碗筷道:“小僧的伤是被一位堕入邪道的施主打伤,本想阻止他犯错,可惜实力低微,反被打伤。”
年轻人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过饭,鸠摩智坐在床上打坐片刻,感觉伤势的严重程度,心中暗暗警惕,这位先锋崛起的王公子实力深不可测,远超他的想象。
鸠摩智一生沉迷佛法武学,突然遇此大敌,顿时生出无限的兴趣,想要击败王含章。
可是他自觉武功已臻自身巅峰,想要再有寸进是千难万难,需得另辟蹊径才好。
但是念及伤势,他将心沉下来,决定先将伤势养好,再图谋其他。
鸠摩智在木屋住了十天,年轻人每日给他三餐,别的便无甚交流,两人说话加起来不过十指之数。
第十天的时候,鸠摩智缓步走到门口,看着年轻人在门前打拳。
拳法不知名,但看招式都是基础,无甚高明之处。
鸠摩智从头看到尾,未发一言,又转身走回去。
坐到床上,鸠摩智手放到枕头旁的位置,摸索着上面的微微凸起,低头沉吟。
年轻人三遍拳打完,微微冒汗的走进来,看到鸠摩智手的位置,他顿了一瞬,笑道:“干扰到大师休息了?抱歉,平时看的拳法随手放到那里,我这就拿走。”
他说着话走过来,鸠摩智低着头没有动静。
年轻人笑着说:“大师?”
鸠摩智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道:“不知什么拳法,可否让小僧一观?”
两人四目相交,年轻人嘴角的笑意缓缓淡去。
“大师这是何意?若是我说不可以呢?”
鸠摩智手掌不动,不置一词。
年轻人冷笑道:“大师身为出家人,恩将仇报,不怕遭报应吗?”
鸠摩智闭了闭眼,突然间胳膊一动,右手由下到上,没有预兆的一掌拍出。
年轻人好似早有准备,随手一拂,不偏不倚的和鸠摩智的手重叠在一起。
第五十三章 山林
武林中风波不断,从未停歇,逝去的是人,不变的是事。
擂鼓山一役后,丁春秋身死,鸠摩智逃走后音讯全无,大出风头的王含章鲜有消息出现在中原。
如今江湖上风头正盛的当属慕容复。
和他齐名的乔峰契丹人的身份揭露,隐居关外不为人知,慕容复一枝独秀,大出风头。
他一直图谋复国,趁此时机,明面上打抱不平,结交英豪,暗地里收罗党羽,扩充他日复国的势力。
这一日,慕容复带着四大家将解决完云州秦家寨的一桩麻烦事,动身离开后往西北而去。
西北地区群山万壑,高低参差的山峰连绵起伏,其中大部分地区险有人涉足。
一行人五人走了几日,风波恶不耐寂寞,烦道:“公子爷,我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几天一架都没打,手痒的很。不如回中原去,那里事多,架也多。”
公冶乾道:“风四弟,咱们这次出来可不是为着打架,而是来找寻高人的。”
“高人?”风波恶怔愣了一下,转头看看四周,指着右侧光秃秃的山坡:“二哥,你说这地方有高人呐?”
包不同高深莫测的摇摇头,“非也,非也,风四弟,你有所不知,高人嘛,都喜欢隐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修行,武功高强。咱们在这山岭中寻一寻,若是找到一位,有机会传授咱们三招两式,那可就发达了。”
风波恶“哦”了一声,想到什么,转了转眼珠子,没有说话。
邓百川看了慕容复一眼,笑道:“王公子的奇遇在江湖上传开,不知多少人钻进名山大川想要找寻高人,得遇机缘,咱们也来凑个热闹。”
慕容复走在前面,摇着折扇没有说话,他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他自觉家传武学修炼到瓶颈,接下来便是水磨功夫,靠时间推进,所以想另辟蹊径,寻得其他的上等武学,触类旁通,更上一层楼。
中原大地的深山老林大概已经人满为患,他借着来西北的机会进这里找一找。
五人在山脉外围走了几日,这晚直行到天黑,虽仍在山道之中,但道路崎岖,越走道旁的乱草越长,不见了道路。
风波恶道:“咱们只怕走错了路,前边这个弯多半转得不对。”
邓百川道:“且找个山洞或是破庙,露宿一宵。”
风波恶当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放眼山路陡峭,乱石嶙峋。他自己什么地方都能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要找个可供慕容复宿息的所在,却着实不易。
一口气奔出数里,转过一个山坡,忽见右首山谷中露出一点灯火,风波恶大喜,回首叫道:“这边有人家。”
慕容复等闻声奔到。
公冶乾喜道:“看来只是家猎户山农,但安睡的地方总是有的。”五人向着灯火快步走去。
那灯火相隔甚遥,走了好一会仍闪闪烁烁,瞧不清楚屋宇。
风波恶喃喃骂道:“他奶奶的,这灯火可有点儿邪门。”
突然邓百川低声喝道:“且住,公子爷,你瞧这是盏绿灯。”
慕容复凝目望去,果见那灯火发出绿油油的光芒,迥不同寻常灯火的色作暗红或是昏黄。
五人加快脚步,向绿灯又趋前里许,便看得更加清楚了。
包不同大声道:“邪魔外道,在此聚会!”
凭这五人的机智武功,对江湖上不论那一个门派帮会,都绝无忌惮,但各人立时想到:“在这荒山野岭,找寻高人说出去怕堕了名头,还是别生事端的为是。”
包不同与风波恶久未与人打斗,一见这情况,霎时间心痒难搔,跃跃欲试,但立即自行克制。
风波恶道:“今日走了整天路,可有点倦了,这个臭地方不太好,退回去罢!”
慕容复微微一笑,心想:“风四哥居然改了性子,当真难得。”
五人转过身来,只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声音隐隐约约的飞了过来:“既知邪魔外道在此聚会,你们这几只不成气候的妖魔鬼怪,怎不过来凑凑热闹?”
这声音忽高忽低,若断若续,钻入耳中令人极不舒服,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慕容复哼了一声,知道包不同所说“邪魔外道,在此聚会”那句话,已给对方听了去,从对方这几句传音中听来,说话之人内力修为倒是不浅,但也不见得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
他左手一拂,说道:“没空跟他纠缠,随他去罢!”不疾不徐地从来路退回。
那声音又道:“小畜生,口出狂言,便想这般夹着尾巴逃走吗?真要逃走,也得向老祖宗磕上三百个响头再走。”
风波恶忍耐不住,止步不行,低声道:“公子爷,我去教训教训这狂徒。”
慕容复摇摇头,道:“他们不知咱们是谁,由他们去罢!”
风波恶道:“是!”
五人再走十余步,那声音又飘了过来:“旁的要走,也就罢了,这小白脸可得留下,陪老祖宗解解闷气。”四大家将听到对方居然出言辱及慕容复,人人脸上变色,一齐站定,转过身来。
只听得那声音又道:“怎么样?乖乖地快把他送上来,免得老祖……”
他刚说到那个“祖”字,邓百川气吐丹田,喝道:“宗!”他这个“宗”字和对方的“宗”字双音相混,声震山谷。
各人耳中嗡嗡大响,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从绿灯处传了过来。
静夜之中,邓百川那“宗”字余音未绝,夹着这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邓百川这声断喝,乃是以更高内力震伤了对方。从那人这声惨呼听来,受伤还真不轻,说不定已然一命呜呼。
那人惨叫之声将歇,但听得嗤的一声响,一枚绿色火箭射向天空,蓬的一下炸了开来,映得半边天空都成深碧之色。
风波恶道:“一不做,二不休,扫荡了这批妖魔鬼怪的巢穴再说!”
慕容复点头道:“咱们让人一步,本来求息事宁人。既然干了,便干到底。”五人向那绿火奔去。
只听得包不同和风波恶两声呼叱,已跟人动上了手。跟着绿火微光中三条黑影飞了起来,啪啪啪三响,撞向山壁,显是给包风二人乾净利落的料理了。
慕容复奔到绿灯之下,只见邓百川和公冶乾站在一只青铜大鼎之旁,脸色凝重。铜鼎旁躺着一个老者,鼎中有一道烟气上升,细如一线,却其直如矢。
第五十四章 乱斗
邓百川道:“这老头是谁?什么门派?看起来竟这般诡异。”
慕容复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我瞧不出来,看着不像中原人士。”
公冶乾指着铜鼎一足,道:“瞧,那是个‘桑’字。”
包不同弯下腰来,晃火摺一看,见鼎足上铸着一个“桑”字,乃以几条小蛇、蜈蚣之形盘成,铜绿斑斓,宛是一件古物。
他嘟囔着:“这是什么鬼东西!”
慕容复拍拍鼎身,沉吟道:“桑?莫不是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言语中却不很肯定。
“川西?此处离川边甚远,他们怎会到这来?”邓百川疑惑道。
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大都是苗人、羌人,行事与中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擅于下毒,江湖人士对之颇为忌惮,好在他们与世无争,只要不闯入川边遥山地界,他们也不会轻易侵犯旁人。
慕容复、邓百川等人自也不来怕他什么桑土公,只是跟这等邪毒怪诞的化外之人结仇,委实无聊,而纠缠上了身,也甚麻烦。
慕容复微一沉吟,说道:“这是非之地,早早离去的为妙。”眼见铜鼎旁躺着的那老者已气息奄奄,却兀自睁大了眼,气愤愤的望着各人,自便是适才发话肇祸之人了。
慕容复向包不同点了点头,嘴角向那老人一歪。
包不同会意,反手抓起那根悬着绿灯的竹杆,倒过杆头,连灯带杆,噗的一声,插入那老者胸口,绿灯登时熄灭。
邓百川飞起右足,踢倒了铜鼎。慕容复四下看了看,斜刺向左首窜了出去。
只奔出十余丈,黑暗中嗤嗤两声,金刃劈风,一刀一剑从长草中劈了出来。
慕容复袍袖一拂,借力打力,左首那人的一刀砍在右首那人头上,右首那人一剑刺入了左首之人心窝,刹那间料理了偷袭的二人,脚下却丝毫不停。
公冶乾赞道:“公子爷,好功夫!”
慕容复微微一笑,继续前行,右掌一挥,迎面一名敌人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左掌击出,左前方一名敌人“啊”的一声大叫,口喷鲜血。
黑暗之中,突然闻到一阵腥臭之气,跟着微有锐风扑面,慕容复急凝掌风,将两件不知名的暗器反击了出去,但听得“啊”的一下惊呼,敌人已中了他自己所发的歹毒暗器。
黑暗之中,蓦地陷入重围,也不知敌人究有多少,只是随手杀了数人,杀到第六人时,慕容复暗暗心惊,寻思:“起初三人多半是川西桑土公一派,后来三人的武功却显是另属不同的三派,冤家愈结愈多,大是不妙。”
便在此时,左首高坡上有个声音飘了过来:“何方高人,到万仙大会来捣乱?当真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不放在眼内吗?”
慕容复等都轻轻“啊”的一声。
什么“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名头,他们倒也听到过的,但所谓“洞主,岛主”,只不过是一批既不属任何门派、又不隶什么帮会的旁门左道之士。
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人品有善有恶,人人独来独往,各行其是,相互不通声气,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江湖上向来不予重视。
只知他们有的散处东海、黄海中的海岛,有的在昆仑、祁连深山中隐居,多年来销声匿迹,并无作为,谁也没加留意,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慕容复朗声道:“在下朋友六人,乘夜赶路,不知众位在此相聚,无意中多有冒犯,谨此谢过。黑暗之中,事出误会,双方一笑置之便了,请各位借道。”
他这几句话不亢不卑,并不吐露身分来历,对误杀对方数人之事,也赔了罪。
突然之间,四下里哈哈、嘿嘿、呵呵、哼哼笑声大作,越笑人数越多。
初时不过十余人发笑,到后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加入大笑,听声音不下五六百人,有的便在近处,有的却似在数里之外。
慕容复听对方声势如此浩大,又想到那人说什么“万仙大会”,心道:今晚倒足了霉,误打误撞的,闯进这些旁门左道之士的大聚会中来啦。我迄今没吐露姓名,还是一走了之的为是,免得闹到不可收拾。何况寡不敌众,咱们六人怎对付得了这数百人?
众人哄笑声中,高坡上那人道:“你这人说话轻描淡写,把事情看得忒也易了。你们六人已出手伤了咱们好几位兄弟,万仙大会群仙如就此放你们走路,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的脸皮,却往那里搁去?”
慕容复定下神来,凝目四顾,只见前后左右的山坡、山峰、山坳、山脊各处,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黑暗中自瞧不清各人的身形面貌。
这些人本来不知藏在那里,突然之间,都有如从地底下涌了出来。
这时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都已聚在慕容复身周卫护,但在这数百人的包围之下,只不过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而已。
慕容复和邓百川等生平经历过无数大阵大仗,见了这等情势,却也不禁心中发毛,寻思:“这些人古里古怪,十个八个自不足为患,几百人聚在一起,可着实不易对付。”
慕容复正想显露身份,蓦地里黑暗中接连两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痛呼,有人大叫:“那哑巴给人劫走了!”
一个汉子的声音传来:“什么人,别让他跑了!”
接着又是一阵惨叫,听声音越来越远,一路向北,很快没了音声。
黑暗中分不清敌我,一时间“哎吆”声四起,那汉子又道:“掌灯,快快掌灯!”
他一言出口,突然间东南角上升起了一盏黄灯,跟着西首和西北角上各有红灯升起。
霎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有灯火升起,有的是灯笼,有的是火把,有的是孔明灯,有的是松明柴草。
各家洞主、岛主所携来的灯火颇不相同,有的粗鄙简陋,有的却十分工细,原先都不知藏在何处。
一个汉子跃入场中,手里握着一把钢刀,看着四周怒道:“谁,是谁把那哑巴救走了?”
来人把人救走后,当然不会还在这里,他这话问也白问。
两个黑衣人捂着胳膊走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汉子大怒,突然转身,钢刀指着摸不清状况的慕容复五人,怒道:“你们把人带去哪了,快点交出来,要不然,哼,老子要你们死无全尸!”
包不同站出来叫道:“什么哑巴,我们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问我们要,呸!”
汉子大怒,呼哨一声,一道金光、一道银光从左首电也似的射来,破空声甚是凌厉。
邓百川和公冶乾不敢怠慢,各自双袖鼓风,迎了上去,蓬的一声巨响,金光银光倒卷了回去。
这时方才看清,却是两条长长的带子,一条金色,一条银色。
带子尽头处站着二人,都是老翁,使金带的身穿银袍,使银带的身穿金袍。
金银之色闪耀灿烂,华丽之极,这等金银色的袍子常人决不穿着,倒像是戏台上的人物一般。
穿银袍的老人说道:“佩服,佩服,再接咱兄弟一招!”金光闪动,金带自左方游动而至,银带却一抖向天,再从上空落下,竟朝慕容复袭来。
与此同时,斜刺里钻出四五个个,分别缠住四大家将。
慕容复道:“两位……”他只说了四个字,突然间呼呼声响,三柄长刀着地卷来。三人使动地堂刀功夫,袭向慕容复下盘。
慕容复上方、前方、左侧同时三处受攻,心想:“对方号称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人多势众,混战下去,若不让他们知道厉害,如何方了?”
见三柄长刀着地掠来,当即踢出三脚,每一脚都正中敌人手腕,白光闪动,三柄刀都飞了上天。
慕容复身形略侧,右手横掠,使出“斗转星移”功夫,拨动金带带头,啪的一声响,金带和银带已缠在一起。
使地堂刀的三人单刀脱手,更不退后,嗬嗬发喊,张臂便来抱慕容复的双腿。
慕容复足尖起处,势如飘风般接连踢中了三人胸口穴道。
汉子突的飞身而来,钢刀直取慕容复胸膛。
慕容复心道:这人是这伙人大头目,须得制住他才行。
他跃身而起,越过前面三人,落地时一矮身,躲过钢刀,右手直袭汉子胸口。
汉子一声冷笑,横刀当胸,慕容复这才看清,那钢刀上竟然绿光闪闪,腥臭四溢。
慕容复这掌若是落下,定然手掌一切为二。但他径不收招,掌风直起,在离钢刀利刃三寸远时改拍为抹。
他内力布满手掌,忽的抓住钢刀,微微一震,将汉子握着钢刀的手震开。
慕容复手掌飞掠,握住钢刀刀柄,猛然翻转,横亘在汉子脖颈间,同时大喝一声:“住手!”
他声音远远传开,闻听者耳膜一震,四大家将一齐打退敌手,纷纷退到慕容复身边。
第五十六章 天山童姥
黑布袋打开,露出一个女童。
女童出来后,不见丝毫惊慌,反而饶有兴致的将王含章上下打量一遍。
王含章负手而立,笑道:“我救你出来,一句感谢都没有吗?”
女童老气横秋的说:“你知道我是谁?”
她不过六七岁,声音却甚是苍老,落在常人眼中,定然惊吓不已。
王含章却不以为意,不慌不忙道:“当然知道,缥缈峰灵鹫宫的小丫头嘛,咦,你不应该是哑巴吗?”
女童哼了一声,扬头道:“既然知道灵鹫宫,那就该晓得天山童姥的厉害!快快将我带回灵鹫宫,自有你的好处。”
王含章笑道:“什么好处?先给我看看,若是满意我就放了你。”
女童脸上浮现怒气,生气道:“你竟敢和姥姥谈条件,哼,姥姥何等人物,岂会与你说谎。你看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那些人,就该知晓姥姥的厉害。
赶紧将我放了,要是等灵鹫宫的人找来,你可就什么好处都没了,反而有一场苦头吃。”
王含章逗她说话,心中觉得甚有意思,又道:“我不信,在下武功也好的很,怕是不在那天山童姥之下。”说着,他一脸自负的表情,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厉害。
女童脸上怒气更甚,心中想将这讨价还价的小贼毙于掌下,想她天山童姥掌握多少武林人士的生死大权,岂能让这小贼羞辱。
但她如今武功所剩无几,可不是他对手,只得徐徐图之,待到了灵鹫宫,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女童想了想,忽然冷笑连连,声音愈发苍老:“你不好奇我声音为何如此苍老?”
王含章似是刚想起这个问题,脸上一惊,叫道:“你,你的声音怎么这样,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太奇怪了!”
他表情装的惟妙惟肖,女童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得意的道:“哼哼,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就是天山童姥!识相的话,赶快将我送到灵鹫宫,到时候要什么好处你尽管提,姥姥定然满足你!”
王含章闻听此言,突然收起惊讶的表情,一脸严肃的看着女童:“你就是天山童姥巫行云?”
女童大惊,从地上跳起来,指着王含章叫道:“你是谁,从哪里得知我姓名?你是那个贱人派来的?不,不对,若你是她的人,定然早就杀了我。快说,你是谁?”
王含章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果然神奇。”然后将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伸出,竖起大拇指,将拇指上的指环亮给她看。
女童,不,天山童姥看见那枚宝石指环,脸上瞬间变色,伸出手来,抓住他左腕,察看指环。
王含章没有反抗,任她察看。
她将王含章的手掌侧来侧去,看了良久。
王含章忽觉她抓着自己的小手不住发颤,侧过头来,见她一双清澈的大眼中充满了泪水。又过好一会,她才放开王含章的手掌。
天山童姥问道:“这枚七宝指环,你是从那里偷来的?”语音严峻,如审盗贼。
王含章道:“我既来到这里,又知你姓名,姥姥也猜到了吧。”说着他叹了口气。
天山童姥颤抖着声音,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好半晌才问道:“是……是无崖子传给你的吗?他,他可还好?”
王含章低着声音说:“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
天山童姥全身颤抖,说道:“怎么可能,他,他一身武功,若是不散功,怎么死得了?一个人要死,便这么容易?”
她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向王含章,说道:“是了,他将武功传给了你!方才你拎着我施展轻功赶路,我便隐隐觉得熟悉,现在想来,竟是本门的踏雪无痕。你,是你害死了他!”
她说着话突然抬手,一拳打在王含章腰间。虽用尽了全力,但终究人小力弱,也不觉得如何疼痛。
王含章顺势退了两步,苦笑着将无崖子的事一一说了。
当初无崖子身体残废,逍遥派的手段和薛慕华的医术当属医道顶尖,若是他们都无法康复,王含章自然也无能为力。
所以,从一开始无崖子的目的就是找寻传人,报得大仇,才苟延残喘至今,其心中对自己康复早已没了希望。
若非如此,王含章定然是要救一救的。
那样的话,虽然没了七十年的功力,但北冥神功想要学到手不难,到时多少年的功力也任他吸取了。
这样的道理,天山童姥自然也是明白,听王含章说完,她双眼扑闪几下,两行清泪流下,紧接着便泪如雨瀑,嚎啕大哭。
王含章在一旁手忙脚乱,实在不知怎么安慰,只能站在一边等她平息下来。
约摸一顿饭的工夫,天山童姥渐渐平静下来,红着双眼瞪向王含章,“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王含章。”
“姓王?哪里人?”
“晚辈家在苏州太湖,慕容复是我表哥。”
王含章岂敢将自身身世告知与她。
无崖子和李秋水的血脉,听在天山童姥的耳中,不知是感情占据上风,还是仇恨占据上风。
不管哪个占上风,天山童姥心中有疙瘩是一定的,王含章自然不会如此。
天山童姥点点头,“慕容复的名气很大啊,哼。”
说完,她不再开口,坐到一边默默无语。
王含章不是多话的人,尤其是这种时候,也坐到大石上不说话,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王含章听到一阵咕咕咕的响声,他转头看去,天山童姥瞪过来,叫道:“没听到姥姥饿了吗,快去捉几只竹鸡、梅花鹿来,姥姥我要喝血!”
此时天已大亮,深蓝的天空带着灰蒙蒙的感觉,似乎像要下雪。
王含章道:“好,姥姥自己小心,我去去便回。”
天山童姥没好气道:“我用你管!”
王含章知道她脾气古怪,也不放在心上,选了处林深的方向,施展轻功很快没了踪影。
两刻钟的功夫,王含章飘然而返,左手拎着一只昏过去的梅花鹿,右手拎着两只竹鸡。
他将猎物放到地上,自己又反身入林,拾了一堆柴火回来。
回来时,恰好看到天山童姥张嘴凑到梅花鹿脖上,喉咙上下蠕动,脸上蹭了不少鲜血。
王含章见状眉头一皱,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见到这种现象,还是会惊到。毕竟人喝生血这种事,在哪都是奇闻。
王含章把火堆燃起,天山童姥停下嘴,将死去的鹿尸扔到一边,随手用衣袖擦嘴,斜眼看着他道:“怎么,没见过喝血?我练功出了岔子,每日正午前都得喝上这么一次,记住了,别哪天忘了将姥姥害死。”
第五十七章 隐患
王含章问及原因,她满脸恨意,将与李秋水的恩怨大致说了。
话语中夹杂着诸多如贱人、小娼妇等词语,末了还诅咒李秋水全家不得好死,生孩子烂屁眼等话。
王含章默默听在耳中,没有说话,脚尖在地上勾勒出两个字。
反弹。
火堆升腾,他将梅花鹿和竹鸡收拾干净,放在火上烤着。
此地已是西北大山,山上已有层层积雪,山越高积雪越厚。二人衣衫甚是单薄,王含章内力深厚,自然不怕,倒是天山童姥得坐到火堆旁。
吃过饭,天山童姥没发话,王含章也不安排什么。两人靠近火堆,她不时问询一两句,王含章都一一答了。
等到太阳升到头顶,她向王含章道:“小子,我要练功,你在旁护法,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打扰姥姥。”
说完不等他答应,径自盘膝坐倒,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口中嘿的一声,鼻孔中喷出了两条淡淡白气。
王含章吃了一惊,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竟有如此异象,实在厉害。
他心中好奇,一动不动的看着天山童姥。
但见她鼻中吐出来的白气缠住她脑袋周围,缭绕不散,渐渐愈来愈浓,成为一团白雾,将她面目都遮没了,跟着只听得她全身骨节格格作响,犹如爆豆。
王含章眉头紧皱,眼中惊色愈甚。
过了良久,爆豆声渐轻渐稀,跟着那团白雾也渐渐淡了,见她鼻孔中不断吸入白雾,待得白雾吸尽,天山童姥睁开双眼,缓缓站起。
王含章仔细看去,顿觉她脸上似有异样,猛然一晃神,想到:是了,她练此功,一日相当于一年,这是长了一岁。
天山童姥感受自身状况,然后道:“咱们既相遇,那便是有缘了,有你在,我也不怕那贱人找到我。”
她说着仔细看了看王含章,又道:“你敛气的法子精通,不知道武功如何,以防你不是那贱人对手,咱们还是勿回灵鹫宫了,在这雪山中寻一处密地,让她找去吧。”
“这三月中,我每日都得喝生血练功,少一天姥姥我便要倒大霉,所以,你找个野物多的地方,咱们就在那过一阵子吧。”
王含章自然没异议,他也想通过这次机会见一见李秋水。
化解她们两人的仇怨怕是不可能了,这么多年下来,二人彼此之间早已不是当初简单的感情纠葛,就算无崖子在世,大概也无能为力,他又何必不自量力,两边都不讨好。
王含章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救天山童姥。
虚竹没了机缘,此时大概还在少林寺憨厚着过日子,若无意外,天山童姥会死在乌老大那些人手下。本来能活,现在要死,王含章自然不能做这样的事。
二是找寻千年雪莲。
随着他功力渐深,距离一流之上只差临门一脚,游历时多次有所感悟他都没有突破,怕的就是煞气未消,紧要关头遭到重创。
罪魁祸首是谁,王含章早有推测,他身上煞气的来源非菩斯曲的蛇胆莫属,那么凶手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到时突破失败是小,性命不保是大,更有甚者夺舍,或借尸还魂也不是不可能。
那巨蛇已然通灵,在雷劫之下真灵未散很有可能。趁着尚有一息,将真灵藏在其中再正常不过。
王含章吃了蛇胆,蛇灵乃无形之物,根本不可能察觉。让它潜伏体内,等待着雷霆一击。
随着功力渐深,王含章丹田开发完全,下一步便是登临造化,神而明之,开辟上丹田眉宇中窍,诞生自身真灵。
突破时,自身脆弱无比,蛇灵定然会现身夺舍,冲击上丹田,鸠占鹊巢,实现另一种方式的重生。
所以,王含章必须找到灵药,尽快将此隐患消灭。
薛慕华的药方是调理煞气,而煞气来自蛇灵,二者本为一体。
煞气本源是蛇灵,蛇灵潜伏,依靠煞气吸收外界负能量壮大,二者相辅相成。
俗话说: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同样,只有真灵才能消灭真灵。
雪莲、人参、灵芝这三味药材,一旦有了千年的灵性,定不在蛇灵之下,加之其它药材的辅助,当可以消灭蛇灵。
是以,千年雪莲必须拿到。
这两年他运道极好,去了一趟长白山,在经验丰富的采参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株千年人参。
南疆甚远,人口稀少,王家商铺一边行商一边找寻千年灵芝,上个月传来消息,在一个苗寨中找到了灵药,当即花大价钱买下,一路小心往苏州运去。
所以,只差千年雪莲一味药材了。
而要在茫茫大雪山中找寻千年雪莲,非得借助灵鹫宫之力不可,否则让他一个人找寻,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以灵鹫宫在此地界的势力,有她们帮助,定然事半功倍。
此事要紧,但不着急,只要他不突破,一时不虞有什么危险。
王含章打定主意要将天山童姥护住,助她恢复功力,然后再提要求,想来无有不允的。
二人熄了火堆,王含章带着她一路疾行。
问及方向,天山童姥道:“你且走走看,有合心的地方姥姥自会叫你停住。”
王含章对此地不熟,闻言也就漫无目的的走着。
天山童姥心中自有计较:自己知晓的几处密地,灵鹫宫中人自也有知晓的,若是藏身其中,到时候有人吃里扒外,将那几个地方和贱人说了,倒惹来大祸。
这小子看着武功不错,但那贱人手段高超,若是他一时不敌,姥姥我岂不是倒了大霉。
如此,倒不如让这小子随便找个地方,雪山山峰深谷何其之多,看那贱人如何找寻。只要挨过这三个月,姥姥我便谁也不怕了。
这样想着,她便这样做。
王含章见一处山谷不错,便问道:“师伯,这地方如何?”
她也不回答,只含糊着说:“你自己瞧着办。”
刚开始还以为她不满意,等换了几个地方,问了几次都是这样的回答,他心中就有了数,脚下稳稳落在一处密林中,道:“师伯,就这儿吧。”
天山童姥游目四顾,望出去密密麻麻的都是树木,微微点头,冷笑道:“还算不错,且让那贱人找一会。”
此地白雪皑皑,一脚踩实了积雪足没到膝盖,王含章没注意,将她放下来,就听咯吱一声,他转头一看,见积雪已经将天山童姥一半身子埋了进去。
她虎着脸骂道:“黑心肝的东西,是想将姥姥淹死,去讨好那起子贱人吗。还不快将姥姥弄出来,该死的。”
王含章努力憋着笑,连忙把她抱出来,四下看了看,将她放到一块大石头上。
冷不防腰间挨了一拳,比之前力气大了些,仍是不疼不痒。王含章哎吆一声,装作受伤退了两步。
天山童姥哼道:“快些收拾出来块地方,再让姥姥陷进去,有你好果子吃。”
王含章点头应下,脚下踩实走了一圈,找了处平坦的地方,浑身内劲迸发,以天山六阳掌的炙热掌力来消融积雪。
一时间雪化的嗤嗤声不绝于耳。
以如此内功配合上等武学来做这事的,大概只有他了。
天山童姥看在眼里,对他会天山六阳掌不以为奇,在她看来,无崖子自然将一身武学都传授给他,逍遥派的武功自然无有不会的。
时间流逝,王含章身周的内力不见丝毫削弱,她却对他的内力深厚程度渐渐吃惊。
此等年纪竟有如此功力,即使有无崖子七十年的功力,这样的功力也足够骇人。
等王含章将积雪融化干净,总感觉天山童姥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于是借口转一转看看周围有无危险,赶忙离开了。
树林中麋鹿、羚羊、竹鸡、山兔之类倒着实不少,王含章转了一圈,拎着几只猎物回去了。
三日后,林中空地上并列立起两间小木屋。
王含章拎着一只梅花鹿回来,天山童姥也适时从屋里出来,熟练的接过猎物张嘴便咬。
第五十八章 李秋水
王含章习以为常,径自走到一边添柴。
淡淡的白雾升腾,笼罩天山童姥全身,这样的景象看在眼里,每一次都令人震惊。
很快,她收功而起,身体一阵爆豆声响,看她面容,又有了变化。
天山童姥擦去嘴边的血迹,慢条斯理道:“还不收拾了做饭,姥姥我都饿了。”
王含章对《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描述已经模糊,一边收拾梅花鹿一边问道:“你练的什么功,怎的每天都会变化,只是身子不见长高。”
她闻言甚喜,道:“嘿嘿,你眼力不错,居然瞧得出我大了两三岁。小子,天山童姥身材永如女童,自然是并不长大的。”
王含章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她瞅了瞅王含章,说道:“至于所练功夫,你是逍遥派掌门,自无不可对你说的话。”
“当年师傅逍遥子收下我们师姐弟三人,我练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无崖子练的是《北冥神功》,那贱人练了《小无相功》。”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直勾勾的盯着王含章,“你学的是《小无相功》吧。”
王含章心中一紧,道:“是。”生怕她又因此发怒。
谁知天山童姥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悠悠道:“我自不会因这点小事臭骂你,心法是人练的,本身可没有罪责,贱人就算练最粗浅的功夫也会心肠歹毒。”
又道:“这门功夫威力奇大,练成了能长生不老,却有一个大大的不利之处,每三十年,我便要返老还童一次。”
王含章哦了一声,“所以你才被乌老大捉了来。”
童姥轻轻点头,道:“我自六岁起练这功夫,三十六岁返老还童,花了三十天时光。六十六岁返老还童,那一次用了六十天。今年九十六岁,再次返老还童,便得有九十天时光,方能回复功力。”
“所以那贱人定会趁此机会来要我性命。”
她看着王含章说:“姥姥的性命可就在你手里了,我是无崖子的师姐,你若让我遭了劫难,那可是大大的对不起他了。”
王含章点头应下,表示会全力护法。
两人又在这里住了十余日,王含章虽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毕竟年纪在这里,见识略浅,趁此机会,有天山童姥这样的大高手在身边,自然要好好请教一番。
童姥不知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他保护的缘故,还是其他,总之对王含章有问必答,且言辞详细,精略易懂。
若不是她每日雷打不动的要骂一刻钟李秋水,王含章险些认为她是慈眉善目的老前辈了。
天山童姥每日长一岁,如今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身材依旧矮小,但她容色娇艳,眼波盈盈,直是个美貌的大姑娘。
这一日,童姥刚收功,一个飘飘渺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师姐,师妹找你找的好苦啊,这么多年不见,师姐你出来,我们叙叙旧情~”
这声音尾声带颤,勾魂夺魄,自有一股魅惑之感,听在耳中不觉心神荡漾。
王含章自不会受影响,转头看向童姥,只见她忽的起身,指着天上冷笑道:“那贱人找来了,哼,还是被她找来了。”言语中满是惊惧愤恨。
王含章四下张望,李秋水用了搜魂传音大法,以她的功力,声音虽在耳边,人却在几里之外,不过想必很快就能找来。
他们在这生活了十多天,生活痕迹明显,决计是躲不过的。
于是,他同样用上此功,声音遥遥传开:“前辈武功高绝,既已找来,不如现身一见。”
天山童姥沉着脸,任他行动。
静默了几息,那声音又传来:
“师姐,你从哪里找来个相好,竟然将本门武功都传授了,师妹可要见一见,该是怎样的人,让你这般上心。”
她问,王含章答,一问一答间相当于暴露了彼此的位置,听她的声音,似有施展轻功的风声,正全力赶来。而且她话中暗带一股狠辣之意,让人心寒。
王含章走到童姥身旁,轻声道:“有我在,定不会让前辈受伤。”
童姥面色淡然,瞳孔却微微缩起,淡淡的说:“但愿吧。”
王含章笑了一声,不说别的,便是为了找寻千年雪莲,都得救下童姥。
便在这时,突然间他眼前一花,一个白色人影遮在童姥之前。这人似有似无,若往若还,全身白色衣衫衬着遍地白雪,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
童姥尖叫一声,向王含章身后闪去。
白衫人低声道:“师姐,你在这里好自在哪!”
王含章心道,这便是李秋水了。
她声音轻柔婉转,身形苗条婀娜,只是身上罩着白衫,瞧不真切。
童姥躲在王含章身后,略微心安,脸上惊惧的神色中添了几分鄙夷,冷声道:“贱人,还是让你找到了。”
李秋水气定神闲的站在前面,轻风动裾,飘飘若仙,轻声道:“师姐,咱们老姐妹多年不见,如今见面,怎的不欢迎师妹呢?”
“小妹算到这几天是你返老还童的大喜日子,听说你近年来手下收了不少妖魔鬼怪,小妹生怕他们乘机作反,亲到缥缈峰灵鹫宫找你,想要助你一臂之力,抗御外魔,却又找你不到。”
童姥呸了一声,“你算准了我散气还功的时日,摸上缥缈峰来,还能安着什么好心?你却算不到鬼使神差,竟会有人将我背下峰来。你扑了个空,好生失望,是不是?
李秋水,今日虽仍给你找上了,你却已迟了,我当然不是你敌手,但你却也不能奈我如何了。”
李秋水轻轻转身,第一次将目光落在王含章身上,随机转开,轻笑道:“师姐说那里话来?小妹自和师姐别后,每日里好生挂念,常常想到灵鹫宫来瞧瞧师姐。
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姐姐对妹子心生误会之后,每次相见,姐姐总不问情由的怪责。
妹子一来怕惹姐姐生气,二来又怕姐姐责打,一直没敢前来探望。姐姐如说妹子有什么不良念头,那真太过多心了。”
“姐姐这位相好长相虽好,只是却像个银枪蜡样头,中看不中用。姐姐将寄希望于他,只怕会失望呢。”
童姥哈哈一笑:“妥不妥当稍后再说,你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罢,他拉着王含章左手一扬,露出拇指的指环,“你瞧瞧这个!”
李秋水身子颤抖,失声道:“掌门七宝指环!他……他从那里得来的?”
童姥得意道:“自然是他传下来的。”
“传下来的?”李秋水微微一怔,道:“他……他如何了?”
“哼,这你就不必管了。”
李秋水不理她,看着王含章复问一遍:“他如何了?”
王含章张口欲言,腰间便挨了一拳,当即闭口不说。
李秋水眉目流转,将童姥动作看在眼里,突然笑道:“多半是你暗害了他,偷得这只七宝指环!”
童姥大声道:“怎么来的你管不着。李秋水,逍遥派掌门人有令,命你跪下,听由吩咐。”
李秋水哼道:“哪里来的掌门人?他?呵,掌门是你们封着玩的吗?”
她话音刚落,突然白光一闪,竟是瞬间来到王含章身前。
王含章早有准备,“砰砰砰”三声轻响,白光已退回原地。
她面色惊疑不定,紧紧盯着前面,道:“怎么可能,你怎会有如此功力?”
方才她以右手削王含章左手拇指,王含章握拳回收,她转削为掌,打他胸口,王含章变拳为掌相撞。
两人眨眼间对上三掌,打退李秋水。
第五十九章 退走
童姥见王含章击退李秋水,心中大定,哈哈大笑:“李秋水,你没想到吧,看你今日能耐我何。哈哈哈!”
李秋水沉默了一瞬,忽然发出一阵玲珑悦耳的笑声,“这位公子天纵英才,不知师姐是如何蛊惑他,为你做事呢?
莫不是你给我师姐迷上了么?你莫看她花容月貌,她可是个九十六岁的老太婆,却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呢。”
童姥嗤了一声,“这话说的可晚了些。”
李秋水一愣,王含章面色如常道:“前辈安好。”
李秋水道:“公子,那枚指环你是如何得到的,可否说给我听听?”
王含章往旁边错开一步,对她说道:“这是无崖子前辈传下来的。”
他未表明身份,不好称外祖父,也不能喊师傅,只得叫一声前辈。
李秋水身体一震,惊道:“他可安好?”
王含章叹了口气,将擂鼓山传功之事又说了一遍。
李秋水听完,久久无语,身躯微微颤抖,可见心神极不平静。
天山童姥已听过一遍,再听时依然不能释怀,她咬牙道:“贱人,都是你害了他!”
李秋水没有说话,只道:“那你如今是逍遥派掌门了?”
王含章惭愧道:“无崖子前辈传下掌门之位,在下推辞不过只得接受了。如今忝居掌门人,心中恐慌,却不敢辞。”
李秋水一噎,心道你心中恐慌,不敢胜任,还不辞掌门之位?
她白衫无风自动,声音飘忽道:“逍遥派掌门人……不是那么好做的,小子,你做不来吧!”
王含章知她心性果毅,一向觊觎逍遥派掌门之位,如今这样说,只怕是要动手了。
果然,李秋水身子一晃,身影闪动,七八个身影或掌、或拳一股脑的朝他攻来。
“天山折梅手!”
王含章毫不畏惧,以同样的招数相迎。
童姥退后几步,免得被二人掌风波及,然后微眯着眼看过去。
只见一团白影和一团黑影正在急剧旋转,两团影子倏分倏合,发出密如联珠般的啪啪之声,显是王含章和李秋水酣斗正剧。
二人身手之快,当真匪夷所思,童姥眼力老辣,将二人看的清清楚楚。
二人相斗至三十余招,李秋水已知对方得无崖子传功,功力不在自己之下,非得出奇才能制胜,
她身随心动,蹬蹬蹬退了几步避开王含章连招,啪啪啪连拍三掌。
这三掌掌风轻柔,直线般向王含章胸口击去。
王含章刚要挥掌相迎,忽的背后童姥叫道:“小心,白虹掌力。”
王含章掌风刚出,想避开已然不及。便见那三掌咻的变向,他只来得及避开一掌,击溃一掌,最后左肩还是挨了一下。
李秋水掌力阴柔深厚,打的他肩膀好一阵疼痛,幸而他内力高深,在左肩处略一运转,便好了大半。
童姥大声道:“白虹掌力,曲直如意,竟然真让你这个贱人练成了。”
李秋水道:“为了报师姐大仇,师妹可是一日都不敢懈怠。可惜,第一掌没有打在师姐身上。”
王含章不多说话,变换招式,雄浑的内力顺着掌心打出。
李秋水转招相迎,却在心中难以置信的想法中,倒退十多步。
她语意莫名道:“好一招阳钧天歌,果然厉害。”
这话说完,她没再动手。
王含章也顺势收手,想到:她既知事不可违,有自己保护,已无法对天山童姥如何,该退走了吧。
谁知,李秋水缓缓转头,伸左手揭开蒙在脸上的白绸,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
王含章虽早知她伤了脸,但今日一见仍惊呼一声,只见她脸上纵横交错,共有四条极长的剑伤,划成了一个“井”字,由于这四道剑伤,右眼突出,左边嘴角斜歪,说不出的丑恶难看。
她面色凄苦道:“你为何要插手此事?我问你,许多年前,有人用剑将我的脸划得这般模样,你说我该不该报仇?”
王含章还没说话,童姥走上前来,冷笑道:“有果定然有因,我为何要如此做?呵呵,我练功有成,在二十六岁那年,本可发身长大,与常人无异,但你出手加害,令我走火入魔,从此成为侏儒。这等深仇大怨,我自然要报复。”
二人仇怨早已深入骨髓,难以化解,此时两人四目对视,眼中涌动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李秋水道:“师姐,今日你有他相护,我奈何不了你,只是你恢复功力还早的很,希望你能一直好运!”
说罢,身子一闪,漫步在皑皑白雪上,转瞬没了踪影。
第六十章 关键的一天
往事犹如时间在人身的烙印,即使过了几十年,也一样清晰。
尤其当往事带来痛苦的时候。
所以童姥和李秋水绝没有和解的可能,除非其中一人毙命于另一人掌下,这段恩怨才能了解。
现在,童姥正处于返老还童阶段,完全不是李秋水对手,等她返老结束,两人实力旗鼓相当,如从前几十年那样,王含章便可功成身退了。
当然,是在得到千年雪莲之后。
虽然他是李秋水的外孙,但两人除了血缘上的联系,再没有丁点关系,所以他不会偏帮李秋水。
人类社会,从来不是以血缘来判别彼此的关系。
所以,对他来说,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二人在他心中无任何分别。
现在他需要童姥帮忙,自然要护着她不被伤害。
至于以逍遥派掌门人的身份,身躯一震,两人纳头便拜,一举收服两个大高手的事情,只可能发生在梦里。
两人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怎么可能屈居在他手下。
王含章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未出现这种想法。他这段日子老老实实保护童姥,当一个保镖,就够了。
有王含章的保护,即使李秋水在侧,童姥的日子仍过的自在且规律。
早上迎着朝阳,童姥会想起从前师姐弟一起的欢乐事,面露回忆之色,神情和缓。
临近中午,她会喝生血练功,玄幻般每日递增的白雾笼罩全身,伴随着一阵噼啪声,面容又增长一岁。
傍晚时分,逝去的残阳总会让人心情低落,这时她便会极尽脏乱差的语言辱骂李秋水。令人惊奇的是,她能做到每天说的话没有一句重复。
看来这种天赋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即便她武功高强,性格孤冷。
王含章每日听着,觉得受益匪浅。
自李秋水在附近安家落户,童姥便让王含章每日打猎也带着她。
他询问为何不换一处地方,或者回灵鹫宫。
童姥说不管在哪,贱人总能找到,而灵鹫宫的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一个手指,所以,只要有他在,不管在哪都好。
然后让王含章随便去,只要好好保护她。
王含章在这茫茫雪山中半分熟悉之地也无,还不如住了这么多天的树林,对他来说不管去哪,同样没有区别。
于是两人便在这里继续住着。
李秋水过来,三不五时便可看到她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四周。什么也不干,就静悄悄的盯着他们。
童姥一片坦然,王含章却坐立不安,白色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白茫茫的雪地中,不时移动一会,实在吓人。
看着她那一袭白衣,裹着鹿皮大袄的王含章心想,这么多天她都不换衣服?
童姥逐渐习以为常,每每看到她,便会恶语相向,跳跃的嘴皮子比天山折梅手的招式还要快速,飞溅的唾沫有时会在阳光下呈现出一道彩虹。
李秋水不甘示弱,会用轻柔的声音将粗鄙的话语送到对方的耳中。同样,她身前的彩虹不比童姥的小。
王含章心想,如果语言能杀人,这两人早已死的不能再死,往后数八十一世都得死翘翘了。
有时李秋水也会出手,时机把握的巧妙绝伦,几次让她险些得手,幸而王含章反射神经发达,每每能化险为夷。
这个时候,童姥优美的语言便会落到他身上。
王含章一边听一边想,我二姨奶家的孙女怎么和三叔家的小儿子扯上了关系?
然后他微笑以对,虚心学习,反正这些他都没有,随便骂。
三个人就这样,诡异而平和的在这高山密林中生活下来。
期间王含章带着童姥下山两次,到山下的镇子中购买一些日用品,顺便通过王家的店铺稍走两封信。
没错,王家的生意已经做到了西北雪山下。
对有能力的人来说,想要把生意经营好很容易,尤其当他拥有超前营销手段和雄厚实力的时候。
王含章心中有些自豪,同时也明白,这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雪山和葱郁的寒带针叶林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时间的伟力没有作用在它们身上。
但王含章和李秋水都知道,时间没有停留。
李秋水出现的次数愈发频繁,有时王含章能从她脸上的疤痕中看到几条新出现的皱纹,深刻而尖锐。
王含章每天会多抓一只猎物,梅花鹿或羚羊,他把它们拴在附近的树上,每天早晚两顿的喂着。
刚开始李秋水会把它们杀光,不用亲自现身,远处飞来的一根松针,一团雪球,便能要了它们的命。
于是王含章便把它们塞到自己的木屋中,亲自看守。李秋水便没了下手的机会。
两人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三月之期已道,威名赫赫的灵鹫宫天山童姥即将归位。
这天早上,童姥早早起床,端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东方的日出一点点升起。
淡淡的金光照耀在她身上,恍若神仙中人,上天似乎知晓今天对她意义重大,所以赐予她自然的洗礼。
李秋水同样来的很早,隔着木屋百多米的距离,整个人像一尊雪白的雕塑,一动不动。
不知是否因今日是最后的机会,她从不离身的面纱,今天没有戴在脸上,残破丑陋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这片雪原,在洁白圣洁的天地中凭添一抹阴冷。
王含章远远看过去,不知是否因内力太过深厚的缘故,连带着视力大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清晰的看到李秋水眼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从她出现之后,王含章便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站在童姥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火堆因不再添柴而渐渐熄灭,旁边炙烤的鹿肉表皮刚微微变焦,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
王含章觉得有些饿了。
太阳逐渐升高,旁边高大树木的影子由长变短,眼看就要缩成一点。
“嘎吱、嘎吱”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杂乱无章。
十多个人影出现在李秋水身后,王含章双眼微眯,领头的四人他认得,正是四大恶人,其他的想必都是一品堂的高手。
李秋水身为西夏太妃,想要用一品堂的人不要太简单,更何况有传闻,一品堂就是她建立的。
她自知王含章是劲敌,护着天山童姥无法下手,那自然要召集人手来帮忙了。尤其是对头不躲闪的情况下。
四大恶人自然也看到王含章,南海鳄神“咔嚓”挥了一下鳄剪,刚要开口,面前咻的横过一根钢杖,他将要说出的话便咽了回去。
岳老三转头去看段延庆,正对着一双警告的眼神,他连忙低头,耸了下肩,不再说话。
李秋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看向王含章的嘴角勾起,她说道:“师姐,今天是你神功练成的最后一天,以你近九十年的功力,这些人自然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你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哈哈哈,师妹等这天可是等了好久呢!”
她声音远远传开,撞在树上时震的树叶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童姥眼皮睁了睁,复又合上,仿佛没听到。
童姥返功至今日,功力恢复九成,对付四大恶人轻而易举,但是最后一天没有完成,她便功亏一篑,再无法寸进一步。
李秋水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在关键时刻干扰童姥练功,阻止她完成最后一步。
如果童姥舍得近百年的努力,今日到此的一品堂中人,必死无疑。
但很显然,她不舍得。
那么敌人就得由王含章来对付了,可是一个李秋水已是大敌,王含章虽可敌过,但短时间内显然不能分出胜负,在这段时间里,四大恶人他们又由谁对付呢?
李秋水正得意着,一道破风声忽的响起,她目光一凝,便看到一个灰色身影从密林上空飞跃,几个起落来到王含章身后。
他行礼道:“见过掌门。”
王含章没有回头。
“师伯来了。”
来人须发皆白,面庞如沟壑纵横,却精神矍铄,气息沉稳,正是苏星河。
当日王含章带着童姥下山采买生活用品,送出去两封信。
一封去了擂鼓山,苏星河在那里守墓。
李秋水独自一人不可成事,自然要寻找帮手。
王含章早有猜测,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秋水看着对面的老人,从他的身法中窥得一丝逍遥派的影子,顿时心生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