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年纪轻轻
听完贺今朝的话，宁夏总兵贺虎臣眉头皱的越深了。
“哎，你都尝过山珍海味的滋味了，让你回去吃糠咽菜，是个人怕是不乐意吧？”
贺今朝往前走了一步，淡淡的道：“说实在的，我倒是挺希望你能杀了他们全家呢，嘿嘿。”
听到这话，贺虎臣猛地瞪大眼睛。
果然造反的人，都他妈的是心狠手辣之辈！
只要自己杀了这些人的家人，那些卫所兵铁定会为贺今朝卖命，并且有复仇的怨念支撑着他们。
贺今朝会带领着他们找自己报仇雪恨！
原来贺今朝是巴不得自己杀了卫所兵的家人。
先前还以为他不滥杀无辜，是有个好心肠，不曾想也是个脏心烂肺之徒！
可惜此子城府太小，不应该先说出来。
“你的心思倒是歹毒！”贺虎臣怒斥一声。
贺今朝哼笑了一声：“咱俩啊是半斤对八两，大哥别说二哥。”
贺虎臣确实不是在意那些卫所兵家人的性命。
只是内心不想让贺今朝的计策得逞，便不再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此子果然是玲珑心思，怨不得自己的那个憨逼儿子，被他给忽悠的要干反贼。
关键还他妈的干的尽心尽力，差点就要弄死延绥巡抚洪承畴。
其实卫所兵没跑的大多都是有家室的，贺虎臣是晓得的。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国家卫所兵的兵额就有三百多万锐减到一百多万，损失超过一半。
这其中固然有军户户绝、阵亡、合并重役等自然损耗，大部分都是逃亡的。
兵部官员整理发现这一规律后，便让有家室的军士安置到要害或者偏远地区。
可惜过去这么多年，许多军户也娶不上媳妇，自己都养不活呢。
有女孩的军户，纵然有旧例在，也不愿意嫁给军户。
因为嫁给你不仅面临饿死，没有良好的营养，还会让媳妇产子更加危险，再然后活不下去被你给卖了。
以至于卫所兵许多都是娶不上媳妇的人，然后逃亡就更多了。
穷人没有后代，自然就绝户了。
同一个卫所的人，有卫官和小部分富兵，大多数都是贫兵，这些人已经从开国之初设立的角色退化。
贫困的卫所兵向着为私人仆从或者杂役这种职业转换。
这些卫所兵最开始是“典衣卖箭”，便有了赵半城等人能收购到各种装备的事情。
然后发展到“鬻子卖妻，”把儿子卖了当奴仆，把妻子卖给别人当媳妇去传宗接代。
卫所兵还能忍受的时候便“沿街乞讨”。
最后被逼的没办法“离伍潜逃”。
再激烈些的“公然鼓噪哗变”，甚至走投无路开始勾结外敌。
这就是如今九边卫所兵的下场。
腹地内的卫所兵的下场比他们强一点点。
就算他们不习武艺，懒惰成风，可终究是朝廷的人，贺虎臣瞪着贺今朝。
他娘的，本以为能威胁他，结果反倒被他给利用上了。
“贺总兵，希望我们今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贺今朝见到党守素终于检查完了货物，这才笑了笑。
“买卖是买卖，反贼是反贼。”贺虎臣冷声说道：“莫要以为跟老子做买卖，今后就不杀你。”
“呵，你放心，就算是你我部下贺赞的儿子，战场上敢跟我作对，照样杀你！”
贺今朝针锋相对，说话也没留什么余地。
现在不过是短暂利益驱使，让大家站在了一起。
将来还得因为各自的利益而相互厮杀，这是没法调和的。
“送你一句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贺虎臣哼笑了一声。
贺今朝同样也哼笑了一声：“我年纪轻轻就一个月内撑起万人的摊子，我为什么不能气盛？”
“有些人把吹牛的话当成了真的，这不好。”
“我年纪轻轻靠着自己，就能一个月撑起三千二百人的摊子，你能吗？”
贺今朝质问完之后，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眼光都变了。
“远的不说，延绥巡抚洪承畴放着大部分起义军不去打，偏偏来打我，足以见得我个人魅力，你们谁能？”
贺虎臣的胸膛明显有了起伏。
贺今朝看着贺虎臣变得有些不对劲，便直接给他说：“不服的话，叫你队友来，继续打我！”
贺虎臣伸出手指头，指着贺今朝：“你可不要太猖狂了！”
“呵呵。”
贺今朝摆摆手，明显看出贺虎臣有嫉妒的情绪在了。
虽然自己撑起一万人的摊子，不是一个月内的事情，但并不妨碍自己吹牛逼。
男人不吹牛逼，那还叫男人吗？
况且自己年纪轻轻，这是事实吧！
贺虎臣他可比不了！
至于一旁的几十个工匠，大多面黄肌瘦，而且衣不蔽体。
一个个跟乞丐似的。
“你确定这些都是工匠？”
贺今朝瞧着缓慢走过去的工匠，这些人不像是能立即投入生产的样子。
“好好养养，他们手艺好的很。”
贺虎臣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让人抬着银子走了。
因为他不仅要养家丁，还要养标兵，这些人在作战当中属于急先锋。
同时贺虎臣暗暗决定，要多招些家丁。
他娘的，年轻了不起啊！
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别看他贺今朝领的人多，不过是一帮土鸡瓦狗，跟我贺虎臣能比？
武人从骨子里就觉得自己不弱于人。
更何况还被一个反贼给嘲讽了，能忍住就说明贺虎臣还是有定力的！
看在银子的面上，暂且咽下这口恶气。
贺虎臣止住脚步回头一指：“贺今朝，别让我在战场上看见你，到时候砍死你没商量。”
“呵呵。”贺今朝皮笑肉不笑的吼道：“我知道强者总是遭人嫉妒的，贺虎臣，我可不会在意你个蝼蚁的眼光。”
贺虎臣攥着拳头走了，你小子也佩配称为强者，且先让你猖狂几日。
贺今朝挑挑眉，看样子激将法对贺虎臣不怎么管用，果然是老将了。
“大队长，咱们也回城吧，天儿越发的热了。”
“嗯。”
贺今朝点点头，领着不少花钱买来的物资进了甘泉县。
“把这些工匠好好招待一番，并且五人相互作保，明白吗？”
党守素处理人员这种事，早就轻车熟路了。
“大队长，尽管放心。”
第九十章 洪承畴感受到了背叛
赵府内。
“共治？”
陈冲一边欣赏宋朝的字画，一边询问这甘泉县的情况。
“没错。”赵半城也没瞒着：
“对于甘泉县的行政运行，贺大王并没有全部启用原来的那些小吏。
而是选举代表，共同议事，甚至连街边小贩、妓院都有代表。
最后把结果上报到贺大王那里去，由他审议定夺。”
“此举能服人？”
陈冲不理解，因为县衙的小吏，大部分可都是世袭罔替的。
外来的县令要是没有他们配合，也搞不定县衙的这些差事。
县是朝廷直接控制的最小行政单元。
说好听点，这些人就相当于朝廷的六部人员。
县衙吏员山头主义及其严重，尤其是排斥圈子外的人进来分一杯羹。
他本以为贺今朝会重用这些人，才能维持甘泉县日常运转，不成想是另辟蹊径。
“不服气，他们也得憋着。”
赵半城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像这种临时制度，只要当官当差的不发疯，胡乱干预百姓的生活，足可以自转起来。
贺今朝会给那些闲散人员以及乞丐提供工作的机会，中间没得克扣，自是人人愿意跟着他干。
那些底层百姓，对于贺今朝提拔他们做事，那分外卖力。
虽然处理的事情仅仅是从自身利益出发，但避免了吏员相互勾结瞒报的风险。
“奇哉，怪哉！”
陈冲想不明白，说贺今朝没培养官吏吧，可他确实是在培养了一些不算官吏的官吏。
他看不透贺今朝的操作了！
待到临别之时，陈冲询问贺今朝此举的意义。
“没什么，给普通百姓一个说话的机会罢了。”贺今朝礼送他出了城门：“勿要忘了咱们之间的下次买卖。”
“好说，好说。”
陈冲咀嚼着贺今朝的话，坐在马车上慢悠悠的往外走。
浩浩荡荡的空车离开了甘泉县。
范家庄园外。
洪承畴针对这伙义军开始劝降，拉拢分化。
同时他也没有放弃对甘泉县的监视，免得贺虎臣因为他儿子贺赞出现徇私之事。
有士卒站在帅帐外拱手道：“巡抚大人。”
洪承畴放下手中的兵书，嗯了一声。
探马进入营帐后，单膝跪地：“启禀巡抚大人，那反贼贺今朝公然与宁阳侯家里做生意，购买了大批盐，以及铁矿石等等。”
“什么？”
洪承畴腾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些个勋贵胆大包天，胆敢私通反贼！
绝对不能轻饶。
洪承畴对于贺今朝成为坐寇之事及其恼怒，他本想着先拉拢王嘉胤等人，让他们去攻打贺今朝自相残杀。
然后再帅大军围困，无论如何，他都得弄死贺今朝！
先前一阵因为谣言以及轻敌，这才导致了败了两遭，待到他收拾了外面这帮起义军，定要重兵围剿。
洪承畴走了两步：“贺总兵没有阻拦？”
“回大人，贺总兵他趁机卖了些奴仆，从贺今朝那里搬回了好多银子，给他的家丁和标兵发饷钱。”
一听这话，洪承畴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
好你个贺虎臣。
宁阳侯明目张胆的私通反贼你不敢，你个宁夏总兵还要掺和其中。
果然是穿一条裤子的！
总兵在大明可是高级将领，全国不过二十人左右。
今天他宁夏总兵贺虎臣竟然与反贼做买卖？
虽说有宁阳侯作掩护，最重要的他贺虎臣竟然敢不与自己汇报，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继续盯着，下去吧。”洪承畴压住心中的火气，挥挥手。
这些个骄兵悍将，越发的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得想个法子敲打敲打他们。
至于那些勋贵以及王室，对于剿灭反贼根本就不上心。
支援了他第一批粮草后，后面的许诺的粮草，根本就不派人送来。
对此，洪承畴也没有别的办法。
能从藩王手里坑出一点，就算他的威胁极为有效，可要想再坑第二次，怕是得真正的起义军过去吓唬吓唬他们才肯往外撒银子。
洪承畴坐在行军马扎上，思来想去。
这贺今朝的手段，倒是与自己如出一辙。
分化、拉拢一部分官军。
可以说，用抢来的银子买他在甘泉县的平安。
贺虎臣这是在将计就计，亦或者真的被银钱给迷了心智？
洪承畴一时间不好确定。
但把对贺今朝的危险程度，排在了起义军大首领王嘉胤的前头。
他还没有高闯王有野心，最近只敢龟缩在庄园内，丝毫不敢应战。
艾万年李卑等部将被派出去追击高闯王等人。
不管如何，洪承畴下定决心，也要借机训练亲兵。
免得将来被这些武将给架空，手里没刀，跟有刀不用是两回事。
这些武将，不可全信，必须要防范一二。
“来人，告诉全军，本官要征召标兵，想吃肉喝酒有本事的人来。”
洪承畴放下手中的兵书：“本官会给他们一个好前途。”
“是。”
嘉靖时期，标兵是指总督、巡抚、总兵等亲统之兵，是明后期各省、镇军队的精锐和主力。
抵御蒙古和后金的进攻，镇压农民起义的作战中，标兵都是主力。
洪承畴是陕西粮道参政出身，被杨鹤临时点将给点出来的，先前手中并没有标兵。
一直都是依靠杨鹤的手令，调动各个部将来剿灭起义军的。
如今他听到贺虎臣竟然用反贼的银子来养他自己的亲兵，不仅仅是生气，还有极大的危机感。
所以才下定决心要养自己的亲兵！
范家庄园内，王嘉胤极为纠结，被大批官军困在这里。
尤其是官军在宣扬攻克甘泉县，已经把贺今朝给千刀万剐了，至于高闯王之类的，也在追击当中。
他们毫无胜算！
被困在范家庄园内，王嘉胤根本就接收不到外面的真正消息。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便是，那贺今朝的脑袋看的并不清晰。
可是庄园内，有许多人都被吓破了胆子，开始商谈投降官军的事情。
这让王嘉胤即为生气，下令再敢言投降者，杀无赦！
可是他知道，这种强压之下，众人的士气并不能维持多久。
得想个法子出去闯荡闯荡，要不然都得死在这！
第九十一章 陕西义军分化了
王嘉胤在范家庄园内心烦意乱，也不想与旁人商议。
粮食足够吃些时日，一旦突围，兴许会找不到粮草，后面还有大批官军追缴。
这让王嘉胤无法下定决心，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兴许高迎祥会领军杀回来呢？
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王嘉胤没有主动做事，而是被动等待，他心理纠结的很，舍不得这里的安逸生活！
李自成早就随着高迎祥闯荡出去了。
要不然没了高闯王的训练士卒，独留他自己整训乡党，那怕是会出现意外。
但是他们的首领不沾泥在城墙上走来走去，想要仔细辨认贺今朝的人头。
奈何血色呼啦，许多蚊蝇环绕，根本就看不清楚。
“贺今朝这小子这么容易就死啦？”
“大哥，这事兴许是假的。”
杨六与不沾泥一起投奔的王嘉胤，此时与不沾泥平起平坐。
“怎么呢？”
杨六指着那人头笃定道：“要真是杀了贺今朝，狗官洪承畴巴不得把他的脑袋用旗杆举的近一点，让咱们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就拿个脑袋糊弄咱们，铁定不是真的贺今朝的脑袋。”
不沾泥这才笑呵呵的道：“我就知道贺今朝那小子脑谷子灵，不是个早死的料。”
“哈哈哈。”杨六笑笑没言语。
“对了，你说大首领他什么意思？”不沾泥见四下无人，小声问了一句。
“什么什么意思？”
杨六站在高墙上，瞧着外面大明的官军。
“狗官军想要把咱们给围死在这。”不沾泥进一步解释了一句。
杨六点点头，他也有这个担忧。
虽然对洪承畴做出的许诺很是放心，只不过出于对官军的不信任，他才不想投降官军。
“是啊，你觉得咱们能跑出去吗？”
听到杨六的问话，不沾泥暗道了一声晦气，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没听明白。
杨六点点头：“庄园内的粮食够吃，咱们没必要跑出去，论粮草，官军不比咱们富裕。”
对于这番话，不沾泥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起义军内，有些人被官军打怕了，现在听到官军要招降他们，并且也能让他们做官。
自是心动了！
可有些人出于对官府的警惕，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起义军内部已经出现了是站是降的分歧。
等到杨六下去歇息了，不远处溜达的左挂子出现在不沾泥面前。
“怎么，没劝动他？”
左挂子扶着垛口，观察外面的情况，他被洪承畴给打怕了，心里有了投降的想法。
现在在串联别人，因为他怕自己成不了事，反倒被起义军先给干掉。
说实在的，他就是想要富贵的生活，不想死。
不沾泥摇摇头：“大首领他威望很高，没有人敢当面反对他。”
“不急，那就再等等。”
左挂子心里也有点害怕，他也在期待着出现什么转机，但乞降信早就发出去了。
“或许等大首领他决定要冲出去的时候，咱们的机会也该来了。”
不沾泥觉得现在投降官军的时机尚未成熟。
“嗯。”左挂子应了一声。
庆阳府，安化县。
三边总督杨鹤心力交瘁，接连上书朝廷请求各将返回驻地，但根本就没有回复。
边军武将多有拥兵自重的习惯，只要你不给银子和粮食，对你爱答不理的。
对此，杨鹤只能上书启用了告病归家的杜文焕，他是总兵杜松的侄儿，当救火队长已经几起几落了。
现在朝廷还没有回复，杨鹤决定再等等，朝廷再不回复，他自己征召杜文焕，也给自己救救火。
不过好在延安知府逼走了高闯王等人，收降了贼首张述圣、姬三儿。
尤其是杨鹤又收到了左挂子王子顺的乞降信，这让他觉得招抚是及其有效果的。
冥顽不灵的只是少数人！
至于贼首王嘉胤洗劫了庆阳等地，被杨鹤隐瞒下来，没有上报朝廷。
毕竟这是自己到任之后，反贼干的，总得遮掩一二。
杨鹤希望陛下看见的都是自己干吏的一面，而不是失误的一面。
远在千里之外，一丁点不利的消息，都能让朝廷里那帮人闻见味，参你没商量！
要不然陛下又得怀疑自己办事不力。
在杨鹤看来，他们治国不行，但误国是个顶个的强！
特别是阉党和东林党一直在对掐，就没个好。
杨鹤接收总督这个位置的时候，局势就已经糜烂了，现在只是变得更加糜烂了。
但剿匪成效不明显，莫不如把这些匪寇招降，限制在一地，免得他们总是到处作乱，为祸一方。
反正就苦一苦当地的百姓就得了！
杨鹤又开始给贼首王虎、小红狼、一丈青、掠地虎、混江龙等多个首领写招降信。
有了成功招降的良好榜样，不是所有人都像贺今朝一样不识好歹。
亏得第一次招降信写给了他，真是肉包子打狗。
况且写几封信就能让敌人来投，那简直是文官自我YY当中最大的功劳！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平复战事，他能吹一辈子！
反正好处是自己的。
至于反贼会不会祸害当地百姓，需要多少银子来安稳人心，那都是朝廷的事情。
我已经把反贼给招安，我滴任务完成了！
再强加要求，皇上是否对臣子太过苛刻？
杨鹤想了想，如果他们投降，就给他们颁发免死文书。
只要我还是三边总督一天，那我的承诺就有效果一天，速来投降，否则过了这村就没机会了。
要不然等待的就是朝廷天军的围剿，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恩威并施，杨鹤觉得目的达到了。
终于把所有招降信写完了，杨鹤长舒一口气。
他相信，反贼定能被自己的诚意给感动。
至于反贼首领们识不识字，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大明三边总督给他们写信，就算不识字，抓来个识字的人念给他们听，这招都会吧？
正当他出来透透气，便接到了线报。
杨鹤抖开信封，仔细一瞧，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甘泉县竟然会如此棘手。
那反贼贺今朝接连打赢了洪承畴，打的贺人龙生死不知，打的洪承畴去捡软柿子捏？
第九十二章 鲁密铳
杨鹤对于洪承畴，总体而言是满意的。
因为当时无将可用，他就瞎猫抓死耗子，点了洪承畴去救援韩城。
结果洪承畴不仅干的没出差错。
反而追着陕西乱民暴锤，给他省了不少心。
唯一让杨鹤对他诟病的就是，此人身为一个士大夫，杀心太重！
这对于自己的招抚行为，起到一定的困难作用。
根据奏报，现在洪承畴不仅对反贼狠，对底下的士卒也极为苛刻。
否则如何能有战场上当众投降反贼的士卒？
而且还不止一两个士卒。
这就是洪承畴的驭下之道出问题了！
杨鹤还在思考，是否要给洪承畴瞒下此事，这件事他竟然没有向自己汇报。
到时候怎么给他遮掩？
万一口径不一，又是麻烦。
“罢了，糟心事又不止一件。”
杨鹤翻开信件，决定先等等。
他继续往下看，自己提拔的人还是要护着些，大家上下同枝。
当上官的若是不护着下属，还让他们怎么给你卖命！
宁阳侯的人与反贼做买卖？
杨鹤看到这段，就有些生气，可有无可奈何。
对于这种武将家族，爵位失而复得。
只是贪钱，并不贪恋权力，没谋反的心思，被历代皇帝所喜欢。
宁阳侯一心捞银子。
算了！
杨鹤也管不着人家。
别看他陈家在宁夏扎了根，可手早就伸到陕西来了，自己非要与他硬刚。
他花点银子，给朝廷那些官贿赂一二，便能让自己下不来台。
那些御史最喜欢干这种事了。
杨鹤越想越气，本想干点事，却处处受人掣肘。
远处的朝廷不说，单单这些皇家宗室就极为不配合，那地主豪族更加懒得出粮剿匪。
他们的庄园墙高，无论是武器还是人手都颇为精壮，且存粮极多。
别说贼寇难以攻克，就连官军兴许都打不下来。
他们凭什么要帮你朝廷出钱出力出粮剿匪啊？
地主老爷们都喜欢挖大明的墙角，补贴自家，谁他妈的喜欢奉献自己给大明添砖加瓦！
杨鹤面对陕西的乱象，只感到心力交瘁，所有人都在与他对着干。
反贼还成不了气候，与他站在一起的队友，确是十分不配合，甚至拖后腿。
待到宁阳侯这事传开之后，不知道多少人会动了心思，与反贼进行买卖。
那些反贼赚的都是无本买卖，从他们手里赚银子，铁定能占大便宜！
在边关，有些人为了赚银子，甚至会卖给蒙古人战略装备。
更不用说一伙子饥民组成的反贼了！
因为谁都没有把这些反贼放在眼里，赚他们的银子，就是在占便宜。
杨鹤知道赚银子没错，谁会嫌弃自己的钱多？
可有些银子能赚，有些银子不能赚。
在杨鹤看来，这些人都是在掘大明的根。
罢了罢了，还是尽自己的一份力。
全力招抚反贼，让他们从贼变民为好，增加政绩。
杨鹤虽有清望，但不知兵。
面对陕西剿匪越剿越多的如此困境，他解决办法也只是从一个文人的角度去看。
靠着教化去让反贼臣服于他，可惜大部分反贼并不认同所谓的教化。
至少贺今朝就不会认同杨鹤的良苦用心。
他坚定的认为：官军亡我之心不死！
除了加紧训练，更是要打造装备，缩减与官军装备上的差距。
免得将来出城在外，被官军给锤爆了！
贺今朝听到陕西各地起义军越来越多，心中很是高兴。
他认为高迎祥他们闹的越欢越好，自己这里就能减轻一定的压力。
他洪承畴当真有那么多的粮草人马支撑，可以平定陕西全境的乱贼吗？
那不可能！
贺今朝拿起一把新造的鲁密铳，仔细看了看，掂量一下大概在七八斤重，枪管长四尺五寸，射程足有一百五十米。
木质手感加铁枪管，钢刃在枪托里面，来不及装药，就把刀刃甩出来，杀敌。
依旧是火绳枪。
每次用火药四钱，铅子三钱（11克重）。
“大队长。”被贺今朝从贺虎臣买过来的工匠弱弱的问了一句：“你可还满意？”
他们先是被贺今朝养了几天，来之前完全是被宁夏总兵贺虎臣给骗过来的。
待到进了贼窝之后，心里忐忑的很。
却没想到这里的反贼，个个说话很和气。
这批工匠待了几天，又切实感受到了反贼头头贺今朝，对工匠的重视程度。
因为他姐夫就是这群工匠的头。
他们看着别的工匠不仅能靠着计件数吃好的，提出可行的改进主意，还有奖赏。
大家都是凭手艺吃饭的，人家在反贼这里有饭吃，自己在官军那里就得饿着肚子。
谁不期望着，能改变自身贫困的处境？
尤其是这些手艺人，因为他们奉行的就是学会一门手艺，就能不饿肚子。
可他们学完了手艺傍身，在官军那里依旧要饿肚子。
他们这批工匠做火铳的手艺都是祖传下来的，对于赵士桢的改造鲁密铳也仿制过。
因为朝廷对赵士桢的火铳很满意，所以让官员教演，传示各边。
现在便宜了贺今朝。
贺今朝攥着鲁密铳对准远方的靶子，嘴里啪的一声，表示感谢大明朝廷对自己武装讨薪的赞助。
待到将来，必定请崇祯皇帝入土为安！
“行，我试射一二。”
工匠老王头听了贺今朝的吩咐，尽管已经试射过，但对于反贼头头的话，表示非常赞同。
只有老大点头承认了，那对于他们这批新归附贺今朝的工匠而言，才是最好的认可。
贺今朝希望这些人的手艺别退化的太严重，要是有人因为开始就受伤，推广起来极为困难。
对于未知事物，大多数人第一反应都是恐惧。
贺今朝显然也是玩枪的好手，非常干净利索的上药填装屏息瞄准。
啪的一声响。
火星微散，白雾升腾。
百米外，远处木耙上的红心被一枪击中。
“好。”
一旁的工匠当即忍不住大叫起来。
正所谓宝马配良将，工匠们费劲力气造出来的武器，能被旁人使得出神入化，谁都与荣有焉。
“大队长神射。”老王头极为满意。
贺今朝感受着鲁密铳的威力，满意的道：“枪打的多了，用用就熟了。”
第九十三章军事竞备
老王头确不这样认为，鲁密铳虽说威力巨大，可是要想枪打的准。
那也得需要有天赋的，光手熟可不行，还得多盘盘道的。
尤其是使用者不惧怕这种火光，对手里的武器信任。
要不然士卒都是胡乱放铳，根本就打不准，反倒被敌所趁，失败了还要怪武器填装麻烦。
因为贺今朝使用的过程当中，使用了装配匙。
这样一挖都是固定重量，免得因为装药过少发射无力，或者装药过多，火铳爆炸的危险。
不仅如此，还要用“木马子”，就是在药室装填火药后，用以压实火药的小玩意。
如此紧凑和封闭的火药，会增加火药的爆发力，与小型炸药包差不多的原理。
贺今朝的姐夫也观摩了这番试射，他对于小舅子弄火铳有些不理解，这玩意在边军当中极少使用。
他缴获了一个火铳，就想手底下的人也用火铳，不是谁都跟他一样胆子大的，打枪准的。
尤其是打造这玩意特别的废铁。
贺今朝把天字号一的鲁密铳放在拼凑的木桌上，瞧着老王头：
“咱们放开了干，月产量如何？”
“朝廷京城每月放开了制作，轻易能制作几千只火铳，那个时候还是永乐正德时期。
现在我们制作的是鸟铳，更加精良。”
王老头顿了顿又道：“先前咱们九边控制数量，若是人手充足，每月十杆还是可以的达到。
但这是在足够的造铳作坊，足够的原材料和各种配套设备，没有一定数量的工匠。
仅仅依靠十来个人，很难进行批量制造，来提供大队长作战使用。”
“你知道的，我新购进了一批原料。”
王老头听见贺今朝的解释，便松了一口气：“大队长，鸟铳的精铁是十斤粗铁冶炼成一斤的精铁比例练成的。
只有这样的精铁制作的统管才会坚固耐用，不会再射击时发生炸裂。”
贺今朝看向自己的姐夫，姐夫也是点点头。
同样的列装全军，还是以长枪长矛为好，便宜还能批量生产。
“你们造铳的过程当中，遇到什么需要，进度如此慢，我能帮你们解决什么问题？”
贺今朝曾经看过手搓火绳枪的过程，再加上自己有过青工的经验，是可以提供一点思路的。
老王头抱拳道：“回大队长，咱们这造铳，最难的便是钻铳，还有时间把控，三月和九月是造铳的最好时间。”
那两个月是春秋最后一个月，气温适宜，不冷不热。
既有利于操作，也有利于保证火铳的质量。
其余的月份温度便不总是维持在一个度上，锻造统管时，温度会有影响。
老王头见贺今朝想听，便把自己遇到的难处说出来：“大队长，这制作铳管先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两根铁管。
以大包小，使得两者紧密贴合，然后用钢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统管。
钻铳是门手艺活，每人每天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钻成一支。
如果手艺粗糙，钻成的管壁薄厚不均，就会产生膛小阻卡弹丸，膛大弹丸射出去无力等弊病。”
“咱们没有钻孔的机床吗？”
贺今朝回想起手摇机床用来钻铳管，足可以加快进度。
“没有，咱们全靠手钻。”老王头觉得大队长说的有些异想天开，便继续说道：
“统管制成之后，再前端按上准星，尾部设置照门。
前后对准，构成端正无斜的瞄准装置，这一步至关重要，要不然没法瞄准。
统管尾部内壁刻有阴螺旋纹，管（枪）口处是正八边形，后部有药室，开有火门，火门外有盖，可以保证药室干燥洁净。
大队长所提到的兴许是铳床，待到铳管制成后。
便放在铳床（木质枪托）上，添加龙头扳机和拨轨，铳床侧背安插搠仗。
试射三次，不发生故障，才算合格。”
贺今朝听完了，就是纯手工打造的，所以耗费的时间比较长。
而且铳床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而是木质枪托，把统管放在上面，拼接成一把火铳的整体，再添加细节部分。
以前永乐正德都是铜铸造，现在用精铁。
虽说有工匠精神，但现在需要的是量化生产。
还是要整个手摇车床出来，用以钻孔。
进一步再发展为水利车床，手钻跟不上进度。
贺今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造铳的全过程了，他会想法子提高效率的。
对于贺今朝说的话，老工匠王头觉得只是听听得了。
领导说给你解决问题，能真的给你解决问题吗？
没看有旁人在的，场面话总的要说一说。
这点官场上的规矩，他在大明官军那里浸染久了，自是晓得贺今朝的画外音。
况且他贺今朝一个职业干造反的，能动什么火铳制作啊？
贺今朝的姐夫也是笑了笑，小舅子打仗是把好手。
但弄个什么车床，大抵就是随口一说，不满意这帮工匠的进度。
十来个人，一个月手艺个顶个的好，不出现问题，顶天能制作十来只火铳。
反观自己手下这帮工匠，打造枪头，那效率快多了。
“还有棉甲制作如何？”
老王头又是抱了抱拳：“大队长，这棉甲制作容易，价格低廉，方便大规模生产，只要棉花和铁片，再加上人员充足，就能行。”
“嗯，我会在购买些棉花，至于人手且放心，我会招工的。”
对于人手不够，贺今朝从来不在意，只要舍得撒银子，整个甘泉县的百姓都是贺今朝的帮手。
“对了，趁着有木头在，也要多做些车。”贺今朝顿了顿又说道：
“等我想出车床来，给你们腾出时间，便要铸炮师做几门佛郎机出来。”
“大队长且放心，我们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大队长如此慷慨，我等必定会全力以赴。”
从宁夏总兵贺虎臣那里买来的工匠们与贺今朝打了包票。
贺今朝大量制作盔甲和鲁密铳，更是存着军事竞备的心思，将来润走，面对的不仅仅是大明官军，还有关外后金鞑子。
那些鞑子可不是拿着大刀片子猛冲，也十分依赖火器，不得不防！
第九十四章 甘肃镇
自从贺今朝对这帮专门制作火器的工匠做出了肯定之后，给予了一定的待遇，这些人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
军备竞赛就这么被贺今朝单方面给搞起来了。
至于城外的贺虎臣，也在想法子打造攻城器械。
银子该赚赚，可是表面功夫不能停。
至少等洪承畴回来之后，自己也有说辞。
贺今朝除了每日加强队伍训练，也在抽空画车床图。
他本来想找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参考参考，然后世面上没有这款书。
贺今朝便回想起来，宋应星应该是屡试不中，现在在老家江西了。
现在也不知道他着手写没写天工开物呢！
贺今朝姐夫瞧着小舅子给出来的车床图，认真的听着贺今朝的思路。
就是一个架子固定住铳管，然后用手摇带动轮子，催动钻孔，替代手钻。
钻头两侧夹杂水和细沙，增大磨孔能力。
在他看来没什么太新奇的，因为大家以前多用脚踏作为动力，贺今朝不过是手摇。
但问题是自家小舅子他不擅长这方面，竟然也会有奇思妙想，倒是让姐夫高看一眼。
“姐夫，能行吗？”
“嗯，可以试一试。”姐夫指着图纸道：“可以在这加一个轮盘，转大力，能钻的更加顺利。”
“那就麻烦姐夫了。”
“不耽误你的大事。”
贺今朝嘿嘿笑了两声：“姐夫你有什么问题，多跟老王头沟通，总归是给他们用的。”
姐夫笑了笑，点点头：“你当真要在军中大力发展火器？”
“没错，就算这些饥民饥兵将养了几个月，又加强训练，但将来一旦野战，军事素养还是跟不上去。
那些大明武将的家丁还有标兵，一辈子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属于职业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完全不是咱们能打的过的。
所以我想先用火器轰他们，尤其是火铳简单易上手，训练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这样能缩减我们和官军之间的差距！”
流寇之所以没法成为坐寇，就是打不过官军。
别看官军军制败坏，可精锐部队打一帮子农民军，那就是切瓜砍菜。
现在贺今朝只面对洪承畴一个文转武的巡抚，将来还要面对更加职业的武将，以及他手底下的那群精锐士卒。
扬长避短，不讲武德，才是战场上的制胜之道。
听完贺今朝的话，姐夫表示理解了。
现在贺今朝的摊子大了，不必在大规模制作便宜且简易的矛头，而是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作为姐夫，全家性命早就与贺今朝绑在一起了。
“今朝，你且放心，我会让我手底下的学徒，都好好学学造铳，至于分工之类的你不用担心。”
朝廷对工匠很是严苛，一般都是单人责任的。
后期一块砖查也要查到你。
“嗯，那我就放心了。”
贺今朝长松一口气，就等着车床出来，能够加快钻统管的速度。
甘肃镇，张掖。
宁阳侯府。
可里面的主人并不是宁阳侯，谁不知道，正统贵族在北京！
人家可不来西北啃沙子。
当初第一代宁阳侯镇宁夏，后镇甘肃，威名赫赫。
可是为人穷尽极奢，歌姬满堂，即使到老，也没有改变这一初衷。
钱从哪里来？
还是要通过权利变现。
所以在甘肃镇留下了幼子一脉，一直掌控家族生意。
甘肃镇是九边当中最西端，以一线之路，孤悬两千里外，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虏。
虽然不像大同、宣府那样直接影响北京的稳定与安危，但是关乎全陕动静，系三晋之安危。
为了抵御外敌，甘肃镇周边密布大大小小的墩堡、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修城墙便被提上了日常。
甘肃镇的边墙由墙和临边堡、墩、寨、关等防御工事构成的一道防御线。
甘肃镇边墙的修筑，使西起嘉峪关、东至庄浪卫连成一线，在很大程度上使蒙古贵族“扼于墙堑，散漫不得出”。
但蒙古贵族时常溃决边墙南下，明军也无可奈何，大量的墩堡便成了第二道防线。
为何甘肃镇周边全都是胡虏，宁阳侯后代还能把生意做大呢？
那就是“茶马互市”！
在边关，做些“正经买卖”，生意好的很。
甘肃镇的主要职能之一就是设法避免因蒙古贵族与藏族贵族联合，造成对明朝国防安全严重威胁。
单纯地用武力来实现这一目的是很难持久有效的，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些人避实就虚，仗着战马来去自由，不跟你硬碰硬，就玩劫掠放风筝那套。
后面明朝很难像朱棣一样，五次举行大规模北征。
尤其是叫门天子出现后，勋贵武将葬送殆尽，文官决不允许再出现这种情况。
为此，明廷针对“番人吃肉，无茶则死”的特点，极力推行茶马互市，使中国古代的茶马互市活动达到了鼎盛时期。
《明史》：番人嗜乳酪，不得茶，则困以病。
故唐、宋以来，行以茶易马之法，用制羌、戎，而明制尤密。
以茶易马，以供边军征战之用。
如此一来，宁阳侯一家这个中间商，左手倒右手，想不发财都难！
陈冲还没进门，就听见声乐。
他快速走进一瞧，看见了几个高眉耸目的西域女子，身着轻纱配合着乐器，缓慢起舞。
不得不说，那白花花的大长腿，确实是容易让人眼睛挪不开。
这一脉传到现在的，是陈家的陈耀。
他手持夜光杯，里面装着葡萄酒，还加了冰块，惬意的观赏着歌舞，心中盘算着一会要宠幸哪个歌姬。
第一代宁阳侯“奢侈成风，喜爱歌姬”传承下来的家风，被后代们发扬光大继承下来。
“叔父，来来来，快坐。”
陈耀大叫着让人给自己的叔父上个杯子，倒上美酒：“一路辛苦了。”
陈冲则是摆摆手，如此炎热的天气，饮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葡萄酒，浑身从里到外就散发着舒爽，
尤其是进入大堂内，就感到一阵阵凉爽。
无他，就是有人手工当做空调，扇着巨大的冰块给府中的主人扇扇。
陈冲放下手中的夜光杯：“辛苦倒是谈不上，这不过这次交易的对象贺今朝，倒是让我越发的有兴趣了。”
第九十五章 大人物的小游戏
贺今朝？
谁啊？
不曾听闻过。
陈耀别看平常行事颇为荒唐，但并不是一个只知道享受的蠢笨之人。
贵族奢华本就是常态，因为他们没有了生存之忧，能追求更多的事，或者有时间掌握更多的技能。
普通百姓一辈子都达不到人家的生活水平。
他除了不碰谋反等事，各种享受生活的小技巧，都是推陈出新。
底层跪族百姓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人家真正贵族是如何玩的花！
“他是宁夏总兵贺虎臣的家人？”
陈耀思索了一会，便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因为在西北这片，跟陈家说的上话的，便就是贺虎臣，此人用兵不赖，能打的蒙古人狼狈逃窜，是个狠人。
做出养寇自重的举动，也十分正常。
不打仗，怎么跟朝廷要银子啊？
况且就算在边境，没仗打，也得跟朝廷要点银子修修长城，修修堡子之类的。
屁股坐在那个位置上，做出的很多决定，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像是又不像是。”
陈冲虽然在甘泉县怀疑贺今朝是贺虎臣的族子，但派人探查之下，发现贺今朝就是个甘泉县的小小驿卒。
以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贺虎臣，甚至因为双亲染病，借了范家的高利贷等等诸多事情。
在陈冲的刻意打听下，全都给挖出来了。
不可能是贺虎臣提前埋下的钉子，等到陕西民乱，才开始显现。
至于他儿子贺赞被卷入贼窝，说是因为被洪承畴给坑了。
奉三边总督杨鹤的命令去送招降信。
陈冲觉得贺虎臣有养寇自重的心思，大抵就是儿子被扣押在反贼贺今朝那里开始的。
因为贺今朝的名头最近在甘泉县很大，陈冲派人稍加打听，便能打听出许多事来。
“嗯？”陈耀放下手中的华美的夜光杯：“此话何意？”
“他以前就是个驿卒，根本就不是贺虎臣的族子，甚至连什么远方亲戚关系都没有。”
“驿卒？”
陈耀不屑的摇摇头，陕西这帮闹事的刁民，就他妈的没有一个出身好的，注定成不了事。
“你可别小看他。”
陈冲便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全部讲给陈耀听。
陈耀先是示意侍女退下，然后有叫歌姬们退下，最后是往陈冲旁边靠了靠。
因为他发现贺今朝这个故事，听起来的还他妈的挺带感的。
“有点意思。”陈耀饮了冰冰凉凉小饮料。
“对，此子确实有意思。”陈冲摸着胡须忍不住感慨道：“他本来可以抢，但偏偏要花钱买。
真的，在做买卖这方面，他好温柔，而且特别诚信大方，我都被感动的想哭了。”
“哈哈哈。”
听完叔父的话，陈耀摸索着下巴，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遍：
“他要咱们提供棉花和战马以及草料。”
“没错。”
“他当真有那么多钱？”
“范家是甘泉县最有钱的人家，他把范家给抢了，为了不让官府找他茬，甚至把范家庄园让给了大部分农民军，可惜洪承畴没有上当。”
一听这话，陈耀当即忍不住拍巴掌说道：
“此子如此伶俐，卖，必须卖给他武器装备！
然后咱们再卖给朝廷战马，让他们打去吧，咱们只管赚银子。
这个刁民贺今朝，最好他娘的能把造反这事，干他个十年八年的。
我特别期望他能去劫掠一下藩王，到时候咱们再卖给他些好战马。
这藩王的钱不就到咱们家来了吗？”
陈耀说完之后，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藩王可他娘的有钱的很，土地上来就是几万亩几万亩的赏赐。
什么他娘的忠君爱国，都是嘴上说说罢了。
况且自家祖上随着永乐大帝靖康成功，后代子孙本就该享受富贵生活。
陈耀妥妥的“上三旗”，老北京人了。
祖上阔过，现在更阔！
他就属于秦始皇吃花椒，赢麻了！
至于区区反贼贺今朝，属于从小跟着家里混，三天饿九顿。
没事挨点地主家儿子小木棍的牛马生活，陈耀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况且哪年不会出现民乱，可大明依旧好好的延续统治！
再加上甘肃镇，天高皇帝远，崇祯皇帝他管不着我！
这里的人，对于朝廷可真没有多少忠诚度。
茶马互市，多赚钱的买卖。
但跟朝廷没多大关系。
一个小小驿卒纵然有些本领，可陈耀相信他撼动不了大明的根基。
既然人家现在是买主，还呗有钱，那不赚他的银子赚谁的？
得到了家主的同意，陈冲干了桌子上的葡萄酒。
大规模采购棉花需要跟叶尔羌汉国沟通一二，（新疆等地，后被准噶尔灭），至今存在已有百年，与明朝的最终边界位于嘉峪关。
两年前新可汗继位，便发动了内部统一战争。
陈冲晓得阿卜杜拉不希望明军大军压境，免得威胁他统一内部。
况且做买卖买棉花，相信他们也不敢拒绝。
新疆棉种植历史有上千年，但是传入中原大规模使用，还是在元朝的时候。
至于战马嘛，可以先提供一百匹，多了怕他吃不下。
陈冲掌握着茶马互市的利润，生活穷奢根本就不在意，享受了许多富贵，难得的有什么引起他兴趣的人或者事。
他倒是要看看贺今朝这个驿卒能走多远？
权当是大人物的小游戏，恶趣味，给他无聊的贵族生活，注入一点涟漪。
免得每日只是喝不完美酒，吃不完的美食，听不完的音乐歌舞，各种味道的西域美女。
时间长了，是个人也会腻。
甘泉县内。
贺今朝并不知道有贵族想要押注，看他能走多远，当个消遣。
此时瞧着姐夫带着一帮工匠弄出来的车床，满心欢喜。
比他更欢喜的则是制造火铳的工匠老王头，他万万没想到，贺大王他当真来解决问题的。
而不是假模假式的像明廷那些官员一样，净他娘的说些场面话，从来不给兑现。
老王头上手摇了摇，钻孔要比手工的力道大，也更稳。
培养徒弟，也更加简单。
老王头忍不住笑道：“大队长，你还真弄出图纸，并且做出来了，老朽对你，哎呀，不知道怎么说了。”
第九十六章 内部整编
面对老头的奉承，贺今朝哈哈笑了两声，这些匠人不是没有钻研精神。
只不过是朝廷不重视，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太多的心思去发明创造！
就算发明出来，朝廷采纳之后，也不会给多少奖赏。
真以为现在还是“暴秦”呐，发明个玩意兴许就能得个爵位。
老王头紧接着又说道：“我估摸用这车床，三五天就能钻好一把铳管。
就是不知道钻出来的统管，和手工钻出来的铳管，能不能一样精细。”
因为钻铳管，当真是一个技术活。
铳管要是粗制乱造，那整个铳就算是废的。
贺今朝大手一挥：“这有啥难的，那就人工组和机械组对比试试呗。”
五天之后，老王头拿着用车床钻出的铳管仔细查看，发现与手工制作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
贺今朝看到成品之后，愈发的满意。
这排队枪毙的时代，这不就来临了吗？
“现在没什么疑虑了，先给我造他一千杆。”
“是，大队长尽管放心。”
工匠老王头感受到了贺今朝对于火铳的重视程度，越发的满意了，这可是计件工资。
专管后勤的党守素侧着头道：“大队长，你这手笔是不是有点大，这玩意好废铁的。”
“一千杆还都是小数目呢。”贺今朝拿着蒲扇扇了扇：“这火铳兴许打他几百次就该报废了。
只要不连续打他三十发，使用寿命会更长。
至于报废了，到时候融了再做其他玩意，不浪费。”
至于火绳枪的弊端，下雨天导致火药潮湿，引火绳无法引燃，火铳手就算是废了。
萨尔许之战时，雨雪忽止，天将大雾，弥漫山谷，难分敌我。
明军心中恐惧便点燃松枝照明，结果成了活靶子，被后金射杀，火器因天气原因，不用火烤干，无法射击。
萨尔许之战当中，火铳的缺点暴露无遗。
大风天也得注意，风容易把药室里的火药吹跑，造成击发火药不充足。
甚至连夜袭都不一定能用得上，火光太容易暴露目标，且无法瞄准敌军。
再加上火铳操作复杂，且超过一百米，就无法有效击穿铠甲。
要是关外的鞑子身着双甲，一百米外几乎没有什么穿透能力。
贺今朝也不会做穿甲弹。
今后只能往独头弹方向上找找应对，或者做些重型火铳，专门应对关外鞑子的双甲。
但这都不是现在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贺今朝之所以要费尽心思找能做火铳的工匠，就是为了弥补自己麾下与官军之间近身肉搏的差距。
现在才是崇祯二年，大明官军吊锤起义军，绝对没问题。
特别是九边这帮人，骄兵悍将不在少数。
除非他们内部发生了动摇，才能给贺今朝可乘之机。
党守素听完贺今朝的解释，这才不在心疼。
毕竟铳管可是需要10斤粗铁锻造出来一斤精铁打造而成。
“那你准备选哪一个哨训练这个火绳枪，这操作起来可极为麻烦。”
鲁密铳再怎么狠毒，那也是火绳枪的一种。
操作繁琐，但是准头还是可以的，十中八九。
“我准备在全军当中征召，单独组成一个火铳队配合炮队，与千人骑兵队混合作为我们的杀手锏。”
党守素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大明的神机营吗？
全员火器！
贺今朝想了想：“我不习惯再用明军的编制，所以我决定：
十人为一小队，百人为百人队成为中队，千人为千人队成为大队，我们如今全民皆兵。
有近万人，分为十个千人队，我出任大队长，统辖十队，你觉得如何？”
“额，这倒是没问题。”
党守素想了想：“大队长，只不过我的第二哨多是家属，老弱妇孺足有两千七百二十八人，也要拆分为两个队吗？”
“不，拆成三个大队，多出来的七百二十人与我外甥李定国三百人的少年队合成一队。”
贺今朝只是觉得以现在的通讯手段，管辖的人太多了，不利于军令的传达，战场上沟通极为困难。
不是谁在临战的时候，都能想起旗语代表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人，不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也会有出现bug的时候。
尤其是当你处于战场当中，你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或者是中箭惨叫，敌人冲锋的骑兵，挥舞着刀向你冲来。
谁能保证自己面临这种情况，能一定不崩溃？
况且恐惧这玩意是可以传染的。
否则也不会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战例。
贺今朝适当的缩减人数，精简编制，增加“队数”，可以继续队外号称自己有一万人。
至于别人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贺今朝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贯彻，其实主要是把第二哨的家属给分了。
无论什么时候，女人聚在一起变多了，就容易生事。
可他娘的一旦分开，又开始哭诉矫情起来了。
但这对于贺今朝而言，都不叫事，他只关心士卒的训练进度以及城外官军的消息。
通过这次分队，除了骑兵队没变化之外，便是抽调了许多人，组成火铳队以及预备炮队。
工匠队由贺今朝姐夫统领，才百人来的规模，但也被正式编队，预计将来会增添人员。
除此之外，贺今朝开始撒银子征召甘泉县百姓建造独轮车，以便几个后勤队，家属们能够适应跑路推车运粮的节奏。
为此贺今朝还宣布一个月后要举办集体独轮车运输技能大比拼，获胜的队伍能够分到肉。
如此一来，作为后勤的这四个队的队员们，开始争先练就推车技能。
经过这么些时日的消耗，肉食已经所剩不多，那些鸡鸭还得留着下蛋。
此外还需购买一些肉食，不事生产，养兵就是这么费银子。
贺今朝突然理解了大明的那些武将为了供养家丁，就得不断的捞银子，
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便是宁阳侯的人陈冲，给他送来了回信，说是棉花与战马不日便能准备好。
希望到时候他把东西运输过去的时候，甘泉县不要失手，以免他白跑一趟。
贺今朝微微挑眉，开始给陈冲回信。
第九十七章 写信（求票求追读）
贺今朝不仅给陈冲写回信，同样也给高迎祥写信，联络一下问问情况。
至少王嘉胤等人困守范家庄园，根本就不用联系。
相比于贺今朝这种耗费钱粮养兵，才养这么点。
城外的官军那可就一个惨，有时候做梦都能闻到城里炖肉飘出来的香味。
羡慕！
瞧瞧人家干反贼的，再瞧瞧咱们这些当兵的。
理论上应该是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可现在这世道，反过来了！
他们就是想要鱼肉乡里，也没多少机会，因为附近的村落都慌了。
真他娘的晦气。
宁夏总兵贺虎臣才不会理会这些卫所兵的想法，他只需要管好他的家丁和标兵即可。
对于城内的大吃大喝，以及贺今朝撒银子和宁阳侯的人搭上了关系，贺虎臣对此不屑一顾。
照这样下去，一旦贺今朝日后达不到这种供养生活，有的是该他烦恼的地方。
高迎祥带领部下从范家庄园出来闯荡，运气很好。
老回回马守应钦佩闯王高迎祥的为人，当即拜他为大哥，愿意尊他为主将，今后听从他的命令。
高迎祥是一个奇特的人。
他的奇特地方在于，他一点也不奇特。
但就是有一股子让人觉得他是当大哥材料的独特气质。
要不是王嘉胤率先起义并站稳脚跟，让高迎祥率部与他回合。
陕西所有起义大军的大哥，大多都会选高迎祥成为起义军的带头大哥，新一代话事人。
由于老回回马守应的投效，高迎祥的实力一下子就扩充到了三万多人马。
西北地区本就是汉、蒙古、回族错居的地方，大明朝廷不拿百姓当人的政策，可不管你是哪族的。
自从陕西爆发起义以来，不少蒙古、回族百姓加入了造反队伍。
崇祯皇帝手里接到的奏报称，陕西这伙乱民主要身份就是饥民、边兵、回夷。
绰号老回回的马守应，便是陕西起义最早的一批人。
老回回马守应出身边军，岁数也不小了。
这些边军起义主要是因为朝廷没钱欠饷，加上上官长期克扣军饷，长达几年。
延绥、宁夏、固原等地的边军士卒无衣无食，纷纷逃窜进入起义军。
这才有了固原边军攻占府库，私分上官们的财产，然后加入义军的举动。
马守应作为回民当中的首领，手底下的人自发团结的很。
他们其中有些人从万历年间就开始与朝廷作对，现在越多来愈多的人反抗明朝，他们心里欢喜的很。
高迎祥仔细观察着地图，因为李卑、艾万年等明军将领对他穷追不舍。
纵然己方实力大增，可依旧不是官军的对手。
“高闯王。”革里眼贺一龙便大踏步的走进厅内：“探马回报。”
高迎祥当即命人进来，仔细聆听探马送回来的消息。
“呵，我这贺兄弟倒是有些本事。”
高迎祥听到贺今朝与宁阳侯的人搭上了关系，还买了许多东西，有些意外。
李自成跟随高迎祥一起出来闯荡，高闯王对他很是满意，至少是个有胆魄，不是那种混日子的人。
贺一龙此时也在队伍当中，号称革里眼，如今可比日后杀了他的李自成的地位要高出一大截。
李自成待在厅内，没有人问他话，他也不会主动出声。
如果不是被高闯王看重，他一个小八队的队长，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首领们的议事厅内。
方才听到贺今朝胆子大的还与官府的人做买卖，李自成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还能有这种操作？
毕竟官军与咱们可是站在对立面。
“高闯王对这个贺今朝很是推崇？”贺一龙皱着眉头说道：“这个人与官军接触太多，我怀疑他会投降官军。”
“不可能。”
高迎祥笃定的道，他第一次见贺今朝的时候，便晓得他是一个造反的好苗子。
旁人投降朝廷，他贺今朝都不会投降朝廷的。
“高闯王为何如此笃定？”老回回马守应抽着旱烟询问了一句。
“我的直觉。”高迎祥并没有给出什么理由：“如果咱们都能活着，你们就看吧。”
老回回马守应选择相信高迎祥的判断，也不在纠结贺今朝是否和官军做买卖有什么不对。
他抬起脚，在鞋底磕了磕烟灰：“高闯王，咱们还是想法子应对这些狗官军。”
“嗯。”高迎祥指着地图道：“这里地势险要，明天咱们佯装败退。
把伏兵埋伏在山两侧，打他狗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免得他们咬的咱们太进。”
官军是越打士气越深，铁定会轻敌，那就顺势再败一阵，摆他狗日的一道。
对于高迎祥的思路，老回回马守应把烟枪掖在腰带里，仔细看了一下地图。
“高闯王，你派人探查这段路了吗？”
“嗯，自是看过，所以才决定在这打他们一个埋伏。”
“那我就放心了。”
老回回马守应便不再言语了，他本就是边军出身，没少经历战事。
正面打不过官军，那就背后敲他一闷棍。
在这一点上，他与贺今朝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扬长避短，不与官军硬碰硬，他才能聚起更多的人。
高迎祥顿了顿说道：“这次打疼官军后，咱们在好好劫掠一个县，要不然军中粮草不够了。”
在陕西，乱兵四起，天又大旱，好几年不种地了，许多小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
如此多的人吃马嚼的，陕西怕是供养不起了。
所以出陕西的事情，一直都在高迎祥的脑海里存在，至少先润到山西，谁让山西有粮，却被当官的禁止卖到陕西来呢。
只不过这个心思，他还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
“闯王。”厅外有人大叫道：“有人自称是贺今朝的信使，特地给闯王来送信的。”
“哦？”
高迎祥没想到贺今朝会给自己送信，难不成是希望自己去给他解围？
不过不应该啊，听到探马回报的消息，贺今朝在甘泉县过的蛮好的，洪承畴打不下甘泉县，转头去捏王嘉胤了。
高迎祥心思微微一转，便开口道：“快请进来。”
第九十八章 指点高迎祥
“高闯王，不可不防。”
老回回马守应把烟锅子抽出来，脸色凝重。
狗官军什么脏手段都会用，因为他在边军里待过挺长一段时间，自是晓得他们的手有多黑。
“嗯。”
高迎祥应了一声，他也怀疑此人是不是贺今朝派出来的。
贺今朝嘴里的大王哥，也就是王发仅仅是拿着雁翎刀便进来了。
一路上风尘仆仆，四处打听高迎祥的队伍，终于赶上了。
待到他进入大厅之前，便有人叫他把刀交出来。
王发微微皱眉，想了想，便把雁翎刀交给他，此番自己只是来送信的。
高迎祥一瞧王发的面孔，当即道：“无需交刀，我认得他，是跟在贺小兄弟身边人，信得过。”
王发听到高迎祥这话，脸上带着笑意，但并没有把刀接过来，大踏步的走进厅内，抱拳道：
“高闯王，我叫王发，奉我家大队长的命令，特地来给高闯王送信。”
“好好好。”高迎祥走上前去接过信件，开口问道：“兄弟你吃了没？”
“不曾。”
“自成，先带着这位兄弟去后院吃口饭，招呼一二。”
“是。”
李自成从末位走出来，领着王发前往后院。
“贺兄弟他还好吧？”
李自成可没有忘记贺今朝对他的好以及激励。
要不是因为贺今朝派下来教官帮他训练，他一直坚持，也不会被高迎祥邀请，随他一起出来。
“大队长他好的很，每日都训练士卒，城外的官军奈何不得我们。”
王发脸上带着骄傲，因为一路上他也听说了其余起义军，都是被官军给暴打。
很难长久在一个地方待下去。
高迎祥先是检查了一下封口，整个信封皱皱巴巴的，还有些许盐渍，感觉像是贴身带信一样，倒是谨慎。
他撕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高大哥，许久不见，听闻你的队伍在外愈发的壮大了。
小弟钦佩的很，你闹的越欢，小弟在这甘泉县待的就越稳。
小弟特别感谢高大哥没有一直待在范家庄园。
狗官军兵力不足，粮草也没有多少。
如果我们长期久居一处，战场上的主动权便会交到狗官军的手上，大军围困，再加之诱惑招降。
我们人心不齐，容易出事，这一点我要向你学习。”
面对这番吹捧，高迎祥波澜不惊的面上终究是露出笑容。
贺今朝是谁啊？
那可是第一个让狗官洪承畴受挫的起义军首领。
其余义军首领可都是洪承畴的手下败将。
贺今朝人家专门写信夸你，难不成你还要一副司马脸？
厅内众多首领看见高迎祥竟然会笑，顿时露出了惊疑之色。
大家都知道，高迎祥平日里不苟言笑。
打仗无论输赢，都是一个样。
这妥妥的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所以大家下意识的想选他当大哥。
因为有这幅面孔在，大家就觉得心安。
士气便能稳住了，更不用说高迎祥善骑射，本身武艺就不弱于人。
贺今朝的信到底写了什么？
能让高闯王他如此高兴！
高迎祥没有理会众人看他，而是继续沉浸在信中。
“小弟在甘泉县日夜练兵，待到合适的时机便会找个藩王，请他“赞助”我一二。
听闻他们财富颇多，全都藏在地窖里，不见天日。
藏在地窖里的银子，不叫银子，根本没什么用处，莫不如给咱们兄弟造反用，也算是物尽其用。”
“哈哈哈。”
高迎祥忍不住笑出声来，乐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贺今朝说话可太有意思啦。
不说去抢掠朱明宗室，反倒是要去请藩王来资助他造反。
此等不要脸的言论，怕只能朝廷那些更加不要脸的文官，能够与之媲美。
老回回马守应直接懵逼了，高闯王他接到这封信之后，便很是不对劲。
咋滴。
那贺今朝当真如此讨他欢心？
马守应晓得贺今朝是个有本事的人，莫不是又击溃了狗官军，如此好消息，才让高闯王越发开心？
高迎祥转念一想，是啊，劫掠县城能有几个钱，多少粮？
要劫掠就去劫掠藩王，他们可都是大肥羊！
陕西西安府秦王一脉，如今是秦世子，还没有袭爵，但二百年的积蓄多的很。
可现在自己还得原路返回甘泉，才能继续南下前往西安府。
如此会与洪承畴的大部队遭遇，高迎祥暗暗摇头，先放过秦王，以后再寻机会。
汉中府也有端王朱常浩好佛爱财，不近女色，就一个劲的加税，倒是个好去处。
可汉中姓梁的在那里被官军绞杀，现在过去不方便，同样要南下。
秦王暂时搞不了，高迎祥一想，至于郡王一类的，也大多在西安府。
郡王之下的王室爵位，很少人有巨有钱的。
到了第六代封为奉国中尉，每年领200石禄米，这些人剧高迎祥所知，有些也都是穷人。
藩王也会克扣下面旁支的禄米，但这些人不农、不工、不士、不商，只允许当寄生虫。
一旦连供奉都没了，这些人的日子也特别苦。
高迎祥再次叹了口气，看样子藩王这块肥肉暂且吃不着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马守应吐着烟雾，高闯王他一会高兴一会叹气的，贺今朝那小子到底写了什么玩意？
他真的很想知道！
“大哥，我觉得陕西咱们是呆不久的，而且也没有多少粮食供养咱们起义大军。
等我练好军队后，我准备跑去隔壁山西就食，那里比陕西要好太多了。”
去山西？
高迎祥知道山西当局因为“防盗”借口，不许一粒粮食进入陕西。
贺今朝他准备去山西走一遭？
高迎祥想了想，等到击溃这伙追击的狗官军后，自己可以佯装往山西进军，等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再折返回陕西。
如此一来，也可以更好的看看陕西与山西当局，对于自己领兵进入山西的态度。
李卑他们等人绝不会轻易领军进入山西，这不合规矩。
哎嘿。
高迎祥理清楚了自己的作战思路，对于贺今朝这封及时送来的信，越发的满意了。
等等，高迎祥又想起一件事，山西有几个藩王？
第九十九章 后金大衙门
陕西是待不下去了，没有起义军发展的空间。
贺今朝准备润山西去，试试创建晋西北根据地，至于兰州等丰裕之地，被明廷的豪族牢牢把控，不易切入进去。
这样处于边境，还能佯装来回跳陕西，三不管地带，兴许能发展一二。
所以他才会鼓动高迎祥先行前往山西探探路。
高迎祥被贺今朝的来信给打动了，而且非常心动。
陕西连年灾荒，纵然劫掠，除了重大城池之外，很难劫掠出多少钱粮来。
像陕西重镇，起义军当真没有多少本事能够攻克。
也就是小县城，没有多少守军，许多人为了活命，会打开城门迎他们进去，还会带路去富户家中，趁机分一杯羹。
谁赢他们跟谁！
起义军或者是欺负县城兵少，扛着梯子多冲几轮，守城的衙役就被吓跑了。
在如今大明的环境下，强者向弱者头上砍去，弱者向更弱者头上砍去。
哎，你弱就活该你死！
想当个普通老百姓都没戏，平日里地主与小吏剥削你，反贼会来劫掠你。
当你期盼着官军来保护你，还你公道！
结果官军来了还是会劫掠你，顺便把你脑袋砍了当军功。
官军追杀不到真正的反贼，我还追杀不了你个“意图造反”的小老百姓？
这世间上的事，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高迎祥打定主意，索性听从贺今朝的建议，润到还未曾被起义军踏足过的山西，去试探一二，兴许能吃个盆满钵满的。
“高闯王，何故发笑啊？”革里眼贺一龙开口询问道。
“哦，我那贺今朝贺贤弟与我来信，告诉我准备干一票大的。”
高迎祥把信收起来，他不准备给众人看。
“什么大的？”
老回回马守应嘬了一口烟，面露奇怪之色，心里想着贺今朝给高迎祥灌了什么迷魂汤。
“抢藩王！”
“抢藩王？”马守应咳嗽了两声：“高闯王，这番王可不好抢，一定要慎重！”
谁不知道藩王是块大肥肉啊，可大家吃不掉，只能眼馋。
“嗯，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高迎祥决心先打退这一波追兵，然后在润山西。
他记得山西有三个藩王，分别是太原晋王、大同代王，长治沈定王。
兴许可以出其不意，吃掉一个，那就发了！
沈阳。
四年前，努尔哈赤把后金的都城由辽阳迁到了沈阳中卫，并开始修建皇宫。
八角殿，是皇宫内最庄严最神圣的地方，此殿被称“大衙门”！
此时皇太极坐在大衙门内（大政殿）高位上，身边坐着三人，看着底下的一帮八旗贵族。
底下坐的是几个贝勒：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硕托、豪格。
皇太极继位为汗之后，与十四位贝勒议定君臣之间的礼仪，并且盟誓昭告天地。
誓词赋予代善与阿敏、莽古尔泰三位大贝勒教训子弟的特权。
他们对阿巴泰、阿济格等十一位“子弟贝勒”，有管教之权、辖束之权，如果这些贝勒藐视代善三人，则将短命而亡。
当然，对于当权者而言，誓言是最没有信用的手段，只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
天启七年（天聪元年）正月初一，后金举行新年朝贺仪式。
皇太极居中，代善与阿敏、莽古尔泰分坐其左右，四人并肩端坐殿上，接受群臣叩拜。
皇太极乃是四大贝勒出身，刚继位时与其余三大贝勒平起平坐。
他心里相当不痛快，我皇太极都是大汗了，凭什么还有人敢与我平起平坐？
经过这几年的打击、他削弱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的势力。
如今皇太极的威望颇高。
他们三个还是继续与皇太极平起平坐。
伴随着努尔哈赤废除代善继位的名义，立八大贝勒议政，被皇太极很好的继承下来。
去年二月皇太极带领两个幼弟多尔衮、多铎亲征蒙古察哈尔，取得多次大捷，获取人畜无数，进一步巩固了对已归服的蒙古诸部的统治。
在此期间，后金也没闲着，岳岳讬同阿巴泰侵犯明边境，毁锦州、杏山、高桥三城。
烧毁自十三站以东堠二十一座，杀守兵三十余人。
今天，皇太极召集众人议事。
目的在于伐明。
此时大衙门内地位最低的便是十七岁的多尔衮，他甚至还不如他的弟弟多铎地位高。
这也是皇太极为啥要带着多尔衮立功，一方面来提升他的地位打击老贝勒们，一方面获取多尔衮的忠心。
下面的人争斗，上面的人，才能更好的掌控他们，或者当个不公平的裁判。
天启七年，两年前，皇太极发动宁锦之战，结果被袁崇焕给打的损伤不小。
游击觉罗拜山、备御巴希等被射死，贝勒济尔哈朗、萨哈廉、瓦克达俱伤。
然后天热士卒多有中暑，他决定退兵。
皇太极便晓得辽西不握在他手里，便不能从山海关进入北京。
所以他这两年开始征蒙古，目的就是想要绕过袁崇焕的防线，从蒙古进入明朝的内部。
“都说说该怎么打。”
代善坐在椅子上不言语，他虽然拥立皇太极，但作为大贝勒，在重点被打击的范围内。
尤其是他儿子岳托是皇太极的铁杆，帮着皇太极来打击代善的势力，挖他的墙角。
现在代善开会便不怎么言语，生气了就回家虐待下人。
可就算这样，皇太极心中对代善也极为不满。
因为一开会代善就装死，他是不是轻视我？
只要代善活着，处于那个位置，就极为尴尬。
面对皇太极的提问，铁杆岳讬率先表忠心请命，要去攻打宁远锦州一线。
皇太极颔首便应下了此事，先让岳讬去迷惑一二袁崇焕，他好出其不意。
“那便让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等随你再次攻打明朝的锦州和宁远。”
“是。”岳讬低头应下。
至于被点到的贝勒，也开口应声，谁也不想被皇太极公然敲打。
对于这种议政之事，皇太极早就心生不满了。
大权在握，岂能允许他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第一百章 火铳兵的训练
那自己这个大汗当的可真没意思，所以皇太极要抓紧时间伐明。
只有这样，既能削弱其余贝勒的势力，掳掠来的人口牲畜还能壮大自身。
早点让自己身边的其余三人也都去下面坐着去，而不是都坐在自己身边，一起面南而坐。
皇太极听闻袁崇焕砍了毛文龙，给他扫清了后顾之忧，可以让他放心带领大兵长驱南下，不用担心被偷家，大喜。
因为毛文龙这个人，在皇太极看来，真他娘的鸡贼！
当时皇太极一听到毛文龙被砍死了这个消息，先是不相信，然后又立即信了。
因为他了解明廷，真的会因为内斗或者什么面子弄死自己人。
那王保肆意击杀戚继光所募南兵的例子，让皇太极不觉得这件事是假的。
他心中畅快的很，开始积极谋划帮毛文龙“报仇”，打他袁崇焕去。
皇太极不同于努尔哈赤的政策，对于文人一味的杀掉了事，提出“以武功戡乱，以文教佐太平”，并且进行考试，选取了满、汉、蒙古生员二百人。
不仅如此，他还想着拉拢汉人，对付汉人。
毛文龙手底下号称“十万人”，给他打个对折再对折，也得有两万多精锐士卒。
皇太极想要招降这批人。
但基于努尔哈赤的女婿刘爱塔（刘兴祚）被袁可立策反，最终导致汉将被努尔哈赤大规模绞杀。
就算事发，刘爱塔被降职，他还两次出卖后金攻明的消息。
崇祯元年抛弃老母妻子，举火自焚，假死逃往大明。
可惜袁可立已经被调走，袁崇焕与毛文龙都不信任他，他此时就在皮岛，郁郁不得志。
皇太极想要招降这群人，便遭到了代善的反对。
因为刘爱塔以前就是他正红旗的人，被他视为叛徒。
现在还想招降这批人，难不成又想我大金蒙耻？
众多贝勒还是第一次看见代善当着皇太极的面发火，足以见得他恨不得砍死刘兴祚。
皇太极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散了，先准备伐明的事情去，招降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想要招降毛文龙的儿子，但这话被憋的没说出来。
皇太极不知道憋话和憋尿是一样难受的，一个出内伤，一个费膀胱。
皇太极暗暗想着，得找个机会，把他们三个都踢下去这事得加快谋划。
平起平坐，是绝对不允许继续存在下去的！
后金皇太极谋划着进攻明廷，吃一波大的。
反贼高迎祥谋划着润去山西，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
大明延绥巡抚洪承畴准备灭掉陕西的起义军，不辜负陛下对自己的期许。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和想法。
但此时此刻洪承畴脸色难看。
他收到了李卑艾万年发回来的奏报。
因不熟悉地形，被反贼高闯王给打了埋伏，损失不小。
洪承畴直接一个愤怒，踢翻了眼前的行军马扎。
这些反贼败着败着，都学会给你下套了。
尤其是看到以号称高闯王为首的起义军，人数越来越多。
还有润去山西的动作。
没有旨意，三边总督杨鹤都没法往山西派兵追缴。
关于陕西义军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这期间当然少不了大明官军的全力“剿匪”的作用。
他们逼得你小老百姓只能跟着起义军跑路，兴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遇到官军，连性命都留不住的！
至于分化、拉拢范家庄园内起义军的事情，洪承畴进展的也不是很顺利。
因为里面那帮人根本就不给你进行对话的机会，贺今朝脑袋都烂的没法要了。
洪承畴拿个假脑袋，只是不敢用石灰腌制，免得被瞧出破绽。
洪承畴挥挥手让报信的士卒出去，无论如何，他都要抓紧练自己的亲兵了。
因为他发现，这帮武将各有各的缺点，没有一支嫡系部队，是万万不行的。
至于甘泉县的贺今朝，洪承畴越发的无可奈何。
军制败坏。
在他看来，这帮虫豸，如何能保卫国家？
练兵之事，迫在眉睫，但首先是要弄一点钱粮来。
为了这事，洪承畴不得不继续伸手向三边总督杨鹤要钱粮，与其把银子赏给那些降贼，莫不如给他来练兵。
只要兵练成了，管他什么贼首，也得老实待着。
“放。”
砰砰砰。
甘泉县一角，一个小队，十杆鲁密铳一起放。
“换。”
第一排便迅速退到第三排后面开始装填，第二排变成第一排射击前方骑马冲锋而来的假想敌。
贺今朝的工匠们虽然，没法及时供应许多人，但竭尽全力做出三十把当做教具还是可以的。
此时就是正在训练火铳队队员，熟悉火绳枪。
贺今朝给他们定的标准就是一分钟一发，那就算是快枪手了。
比不上燧发枪的一分钟三发。
贺今朝为此还专门用每个人配备三十发定量药罐（相当于一发一个弹夹），以此来减少填装时间。
通过排队实验，火绳枪果然是不比燧发枪。
因为没法密集站队，不能依靠数量来增大命中率。
没法形成有效的密集火力网。
贺今朝在想沐英他的火枪三段射，也是火绳枪啊！
是不是一直窝在云南吃蘑菇的叛军，以及大象等野兽兵种害怕爆炸声？
贺今朝知道蒙古人的驼城驮着火炮，一般会把骆驼的耳膜刺破，以免被炮声给惊扰。
鲁密铳的命中率本来就很高，数十步远、五六步远都给出了应敌方法。
三段射不行，那就来九段射吧。
横向密度不行，就靠着纵向密度来凑。
尽量给火铳手们造点车，用来当做盾牌，在前方堆着，以免被敌人骑兵给冲垮。
满洲鞑子攻城的时候，就会推着笨重的盾车，用来抵御明军的轻型火炮和阵地射击。
然后再盾车的掩护下，鞑子身披双甲冲出去拿着冷兵器肉搏，以此来击溃明军。
因为有人拿刀冲向你的时候，你手里的火铳操作复杂，再加上神情紧张，不是谁心理素质都极强。
手一点都不哆嗦，再鞑子冲向你之前把你自己手里的火铳填装上弹，然后射死他。
大多数明军都会转身就逃。
如此一来，满洲鞑子过万不可敌的谣言就传的越来越邪乎。
贺今朝在思考怎么能够进行这种应激训练。
第一百零一章 鞑子要来了
算了算了。
贺今朝摇摇头，如今己方火铳兵武器装备还没有完全落实，火器填装训练更是没有普及到每一个人。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为时过早，且先沉淀一阵子。
陈冲这次送来了大批的棉花，一百匹战马以及一百匹骆驼当做运力。
对于这些玩意，贺今朝照单全收。
到时候骆驼背个小铜炮行军也不是不行，就是训练骆驼这个还得由专业人员。
当贺今朝对此表示疑虑后，陈冲当即表示包教包会，先让这几个训骆驼的人待在甘泉县一阵子。
西域方向，许多人都不是骑马，而是骑骆驼横穿沙漠，贺今朝处于九边，也用得着。
陈冲这才带着骆驼前来售卖。
陕西起义军越来也多，陈冲也希望通过贺今朝这么一个售货渠道，能够去接触其余起义军。
如此一来，才能趁机把买卖继续做大，就算是帮他们销赃了。
可惜贺今朝也不上道，根本就没有给他介绍新客户的意思。
他听着城内一个方向传来砰砰火铳声，看样子贺今朝他一点也没闲着，这么快就让工匠投入生产，且把火铳给做出来了。
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贺兄弟是打算在这甘泉县长守？”
“有这个打算。”贺今朝没有透露自己想要先润山西的话。
陈冲笑了笑，瞧着这帮饥民训练流出许多汗，还在坚持。
“杀，杀，杀！”
校场传来一阵子喊杀声。
“都是好汉子啊。”陈冲瞧着一旁有几个大木桶：“那是什么？”
“淡盐水。”贺今朝不等陈冲发问：“训练就相当于干农活，体力活，多吃点盐总归是好的。”
“哦。”
陈冲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由，只是这淡盐水越喝越渴，那些士卒不会跟驴一样灌满肚子水，还如何训练？
“对了，实话实话。”陈冲又转过头对贺今朝道：“贺兄弟，你在甘泉县长久驻扎不是个好事。”
“哦？”
这下子轮到贺今朝表示疑问：“为何。”
“陕西连年灾害，你虽然吞并了甘泉县最大的地主范家。
夺得他们的粮食，可终究会坐吃山空。
别看你训练士卒如此热火朝天，但我敢肯定，你只要出城野战，必定会被官军给击溃。
依我看，莫不如找个好地方，兴许能够发展壮大。”
听到这话，贺今朝也在思索陈冲什么意思，随即脱口而出：“还望陈大哥能够指点我一二。”
“去兰州！”
“兰州？”
贺今朝没想到他会邀请自己一个反贼去兰州发展。
“对，甘肃巡抚梅之焕以及甘肃总兵杨嘉谟，与我宁阳侯皆是有旧，不会为难你的。
三边总督杨鹤也在大力招抚，相信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贺今朝微微挑眉，便听明白了陈冲话里的意思，他想要收我当小弟？
今后当他的职业黑手套？
别逗了，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贺今朝虽然认起义军的头头当大哥，并不是认主，主要想当个明末小刘备。
那是因为他知道，前期的带头大哥，顶在前头都会死，“大哥”是消耗品！
自己才不会在实力不济前匆匆冒头。
像什么闯王这王那王的，都是重点打击对象。
那像自己这个大队长的绰号，听起来就像是个小喽啰，谁会注意。
可是要与一个勋贵合作，给他去当“狗”，那是万万不行的。
招安是没有好下场的，大家短线利益一致，倒是有合作的基础。
尤其是兰州是肃王的地盘，自己要灭了肃王，还不得被周遭官军来了个瓮中捉鳖。
他宁阳侯的一支在甘肃镇，这里原来是肃王的封地，可他担心兵乱，请求内迁，才到了兰州就藩。
“此去兰州山高路远，周遭遍地官军和墩堡，我怕是与他们不好相处。”贺今朝顿了顿笑道：
“但是我与陈大哥你接触，感觉不错，以后合作机会多的是。
若是困于兰州一地，今后怕是难有作为。”
陈冲看了贺今朝一眼，没想到他会拒绝。
难不成是宁阳侯在西北这片展现的实力，没有让他心安？
他嘿嘿笑了两声，指着贺今朝道：“贺兄弟，你是信不过我！”
“我自是信得过陈大哥。”贺今朝话头一转：“只是我信不过官军。”
杀官造反。
在陈冲看来算不得什么。
只要朝廷有人，拿银子砸，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
崇祯皇帝，他能确保他所知道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的，这还是一个大问题呢！
陈冲早就看明白了，京城那帮高官，治国不行，但误国那是个顶个的强！
“既然信得过我，为何不试一试呢？”
“我若只身一人，陈大哥肯收留我，那我屁颠屁颠就跟你混了。”
贺今朝指了指身后：“可我现在身上背着万余人的性命，做出决定之前，不可不慎重。”
“嗯。”陈冲便不在理会了：“待到日后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好。”
贺今朝笑呵呵的应了下。
“对了，贺兄弟，你与其他义军有联系吗？”
“嗯，与高闯王有些联系。”贺今朝也没否认：“至于范家庄园内的起义军，被洪承畴隔绝信息，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有机会帮我问问他们，是否也需要一点点的物资，只要他们肯花银子，公平买卖。”
“好。”贺今朝一口答应下来了。
“我还用一个消息告诉你。”陈冲顿了顿又说道：“今后你的日子会好很多。”
“为何？”
“辽东的鞑子又开始攻打宁远等地。”
贺今朝微微挑眉，皇太极第一次领兵逼近京师的日子就要来了吗？
然后袁崇焕就被崇祯下令千刀万剐了。
“哦？”贺今朝顿了顿哼了一声：“这下官军怕是要有的忙了，兴许剿匪的事情也该停滞一段时间。”
在朝廷看来，如今的陕西起义军根本就不如关外的鞑子危害严重，排序还排在后面。
陈冲惊诧了一下，抓住了贺今朝话里的意思：“贺兄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贺今朝看着陈冲道：“皇太极定会绕过宁锦防线，进逼京师。”
“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都是缺了大德的人
陈冲心中极为诧异！
贺今朝他娘的一个反贼，被困在甘泉县。
他是怎么能知道皇太极，会越过袁崇焕的防御线，直奔京城而来。
尤其是这种事还没有发生。
陈冲也只是通过各种消息推测，但不是十分的确定。
因为有的时候，他也会走私，走一些独特的道路。
遇到当官的便亮明宁阳侯的身份，遇到黑道的，那就直接换旗子抢了他们，黑吃黑颇为擅长。
贺今朝瞥了陈冲一眼，被动防线没啥大用。
被法国寄予厚望，耗资巨大的马奇诺防线，在德国的闪击战面前不堪一击。
贺今朝合理猜测，法国人应该没有读过明史。
在崇祯皇帝面前保证五年平辽的袁崇焕被皇太极摆了一道运动战，他不跟你硬碰硬的先打破你的防线，从山海关进入北京。
就是晾着袁崇焕不去攻关宁锦州防线，而由蒙古绕道，直接叩关大安口，突破蓟镇大明守军，直逼大明京师。
要不然皇太极这两年白费平定蒙古诸部，征朝鲜，获取粮布，孤立东江的功夫。
再加上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等，给他创造了极好的战机。
这是自从叩门天子被瓦刺首领也先俘后，大明王朝第二次遇到这种外族兵围北京的状况。
年轻的皇帝和大臣都知道关外八旗作战挺厉害的，可一直都是听说，不曾亲眼见过。
然后他们便如愿的亲眼见过了，文官们大多瑟瑟发抖，咒骂着袁崇焕。
而此事让崇祯先是惊恐后变的极为恼怒，这就是你跟朕说的五年平辽。
结果鞑子都打到北京城外了！
你敢骗朕！
这让崇祯皇帝对袁崇焕产生怀疑，只不过大敌当前，还是稳住为先。
至于所谓的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几乎少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家都是嘴上说说，谁当真谁是傻了。
文官爱钱又喜欢清名，所以当鞑子兵围北京城时，他们除了躲在城中，依旧干着他们最擅长的事，将党争进行到底。
被崇祯寄予厚望的袁崇焕在文官的口诛笔伐下，加上皇太极的离间计，最后得益于崇祯的下饭操作，被迫打出gg。
“我说鞑子皇太极会逼近京城，是重现也先旧事一种可能。”贺今朝再次强调了一句。
陈冲屏住呼吸：“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贺今朝咧嘴笑了笑。
陈冲同样笑了笑，他可不相信贺今朝能有这份分析能力，莫不是他背后也有人？
所以才会拒绝自己的招揽！
否则一个小小的驿卒，又不关注辽东的事情。
凭什么就听自己随口提一句，他就会说关外的鞑子会重新也先的战例！
这事从里到外都透露出古怪。
陈冲暗暗思索，不应该是鞑子内部有人啊！
袁可立诱降刘爱塔的事情，对于鞑子内部造成了极大的震荡。
到底是谁在养贺今朝这个贼寇？
阉党的人，还是东林党的，亦或者是其他势力。
一时间，陈冲想的很多。
自古以来便是要听话听音。
因为自古官场商场，大家习惯表达的含蓄一些，希望你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这样才叫闻弦而知雅意，被人所赞美。
“贺兄弟，此事非同小可，你能确定是真的吗？”
“你这话问的。”贺今朝听着耳畔的火铳声：
“我都是猜测的，最终会不会这样，就算是这样，朝廷有人会信我的话吗？”
“额。”
陈冲同样笑了笑，皇太极不亲自领兵包围京城，朝廷里的那帮人怕是根本就不会相信。
关宁锦防线是为抵御后金构筑的，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
关宁锦防线分南北两段，南段为关宁防线，长约100公里，自山海关到宁远。
北段为宁锦防线，长约100公里，自宁远经连山、塔山、松山、锦州，抵大凌河。
这是袁崇焕总结鞑子善于野战，己方善于守城，然后据城用大炮轰鞑子。
“这当真是你自己根据情况猜测的？”
“虽然我看不上总是被动防御。”贺今朝没否认：“但如今关宁锦防线对后金的进攻发挥着作用。
后金若是想要入关，就得先把关外的坚城如松山、杏山、锦州、宁远全都拿在手中。”
陈冲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皇太极的野心越发的明显了。
关宁锦防线一旦被破坏，关外所有土地都不会属于朝廷，尤其是朝廷花倾尽国力打造的关宁铁骑怕是荡然无存。
这下子也让崇祯感受一下朱祁钰守国门的经验了。
“咱们两人，一个反贼，一个商人，竟然商讨国家大事，可真是闲的蛋疼。”
陈冲摸着胡须道：“不知道的旁人还以为我是曹操，你是刘备呢。”
“哈哈哈。”贺今朝大笑着附和道：“可惜你不是曹孟德，我也不是刘玄德，咱们都是缺德的人。”
“哈哈哈。”
一个杀官造反当了反贼，一个敢黑吃黑的商人，大抵都是缺了大德的人。
陈冲嘴上笑着，心里却明白贺今朝是在打着哈哈，见他不愿意继续探讨此事。
他心想着要不要把皇太极可能进攻的计划，透露过北京的正宗宁阳侯，让他也漏回脸。
当然前面会挨喷，这是逃不过的，只是陈冲不确定，宁阳侯会不会赌一把。
纵然陈冲觉得贺今朝说的有道理。
可相信一个反贼的判断，就去给朝廷说谏言，着实是有些逆天了。
你以为朝廷的滚滚诸公判断一件事的真假，是用脑子判断的？
不。
他们多是用屁股判断的！
“贺兄弟，我方才观察你的火铳队，九排人数是否太多，略显冗余？”
“嗯，我是想当然了，在实操当中确实会显得笨重臃肿。”
贺今朝以前也没整过这种训练，好在他还有试错的机会，可以不断的调整。
“其实五排，我就发现大多数人都能完成一次装填。”贺今朝看着远处操练的士卒：“我决定把其余四队，变成别的武器。”
“比如呢？”
“第一排变成推独轮车的，车上横放一个特质盾牌。”贺今朝指着一旁的独轮车道：
“我准备让工匠研究研究，在这加一个可以折起来的盾牌，平时挡板平着放，遇到战事便支棱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我希望去你抢藩王，但我不说
看着贺今朝的演示，陈冲眼睛亮了一下，这倒是个好主意。
随即他又摇摇头，现在甘肃镇很少发生战事。
今年春天，蒙古人那里又闹了天花。
许多人想要趁此机会出击，甘肃巡抚梅之焕拒绝趁机攻打他们，并说了一番大道理。
结果让陈冲感到震惊的是，那些贼兵在离开边墙之前都拍着额头痛哭感谢梅之焕的手下留情。
陈冲估摸着有梅之焕在，甘肃镇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战事。
而且甘肃镇的士卒火铳利用率极低。
得益于钱被挪用，导致火铳质量极差，士卒都不愿意用。
而且耗费不小，也就贺今朝这个靠着抢劫发家的反贼，如此大撒币，根本就不心疼。
反正银子又不是他的，可以享受肆无忌惮花钱的快感。
钱没了，他可以再去抢！
贺今朝的这番举措，并不能在甘肃镇推行。
像是九边当中，很少有成规模的火铳兵。
陈冲不理解贺今朝为何偏爱火铳。
设计独轮车，贺今朝就是为了给火铳兵一个“较为安全”的输出环境。
两军交战，至少前面有挡的，相当于肉坦，可以让他们输出安心一些。
同时他们可以把长长的火铳枪管，搭在竖起的盾牌上射击，更加方便瞄准。
“贺兄弟，你以前可读过兵书？”
“不曾。”
贺今朝确信自己只接受过基础的军事教育，理论知识都不够丰富。
只能在战争当中学习战争！
“你可真是个造反的好苗子。”陈冲摸着胡须忍不住感慨道：“以前你只当个驿卒，怕是没有太多发挥的余地。”
“哈哈哈，陈大哥。”贺今朝笑了笑，挤眉弄眼的道：“有机会一起造反呐。”
陈冲笑呵呵的没言语，开玩笑，他家有世袭罔替的爵位。
虽然他只是个旁支，爵位传不到他头上。
但依靠着这个爵位，陈家的买卖可是做大做强。
在甘肃镇这片，就算是总兵跟巡抚也得给上三分薄面。
说的难听点，陈家就是披着大明官身的合法反贼。
总之，大家都是在变相挖大明的墙角，薅大明的羊毛，充实自家地窖。
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昏了头才会跟你这个穷的吃不上饭的驿卒去干造反。
贺今朝如今势力相比于大明而言及其弱鸡。
你要是真的威胁到了他么这些勋贵的利益，反抗最强烈的便会是这批人。
“哎，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里花出去，是真的心疼。”贺今朝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电子支付就是个数字，没啥可心疼的，但是要现金花同样的钱，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陈冲却是被贺今朝这浮夸的表演给笑道了。
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反贼，一点小家子气都没有，现在还说心疼钱。
鬼都不信哎。
“没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支个招。”
贺今朝瞧着众人抬箱子：“陈大哥有啥发财的路子，提点小弟一二。”
“抢一个藩王，一次就能让你吃个够。”
“哦呵！”贺今朝瞥了陈冲一眼：“陈大哥看上哪个藩王的家产了，尽管与小弟说说。”
陈冲笑笑没言语，他希望贺今朝去抢藩王，但他不能说。
贺今朝同样早就想着去抢藩王，但自己也不说。
最终陈冲只是拍了拍贺今朝的肩膀，便告辞了。
贺今朝同样笑了笑，看样子有人对于藩王的财富，也是眼红的很。
朱明宗室大多都被当成猪养，当不成皇帝，你捞钱就行。
西安的秦王一脉传承至今二百多年，积累了不少财富。
这陈家也不是啥好东西。
此时城外，洪承畴率领着自己训练的标兵赶回来了。
范家庄园拉拢分化还不见效，只能强攻几波，可惜收效甚微。
现在他得到线报，说宁阳侯的人又带着不少物资前来甘泉县贩卖。
洪承畴直接忍不了，他倒是要问问，宁阳侯他几个意思？
敢如此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竟然与反贼勾结，贺今朝背后支持的势力，是不是陈家？
猜疑链在不断的产生。
特别是朝廷派了陈奇瑜为陕西按察使，洪承畴相信以陈奇瑜的背景，加上曾经上书猛烈抨击魏忠贤。
然后啥事没有，还没天启帝继续升职。
今年正月，陛下开始谕定魏忠贤逆案，追查一干人等，曾经被魏忠贤罢黜的人纷纷被复用。
陈奇瑜敢正面刚魏忠贤的人，更是被陛下所倚重。
洪承畴相信陈奇瑜必定不只是在陕西担任按察使。
再加上朝廷有消息称，参议张福臻也会领兵前来陕西平定叛乱。
洪承畴也有自己的心思，陕西乱贼是自己升迁最好的舞台，他不愿意被旁人横插一杠子分润功劳去。
除非是陕西情况大定之下，别人来喝口汤。
陈冲再一次正大光明的从甘泉县拖着变空了许多的车辆出来，里面只装着成箱的银子。
上次古董字画收了不少，抵了许多银子。
这一次的交易，倒是让他十分满意。
“老爷，那延绥巡抚洪承畴派人想要见你。”
有仆人在陈冲耳畔小声说了一句。
陈冲捏着胡须，洪承畴最近在陕西声名鹊起，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而且文官剿匪成功，不单单依靠武将，也是朝廷那帮人希望见到的。
许多文转武的文官，都会受到不少读书人的吹捧，文武双全之类的。
“倒是可以一见。”
陈冲便带着几个亲信往前走了几步。
洪承畴面色凝重，打量着眼前宁阳侯的人。
陈冲看着洪承畴这幅威严的样子，心中不屑，可面上却是笑道：
“不知洪大人招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你还是官？”洪承畴着实的意外。
“下官祁连安抚使陈冲。”
洪承畴眯着眼睛道：“好你个陈冲，胆敢公然私通反贼？”
“下官只是。”
不等陈冲回话，洪承畴便大喝：“来人，给我拿下。”
刷刷。
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
双方剑拔弩张，陈冲走南闯北，既然敢跟贺今朝这个朝廷反贼做买卖，早就做了许多准备。
这个时候他的那些运夫全都抽出刀来，组成军阵，护卫着陈冲。
洪承畴眼神微咪，这些人果然胆大包天，胆敢公然对抗。
“你敢反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