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抉择(第二更)
贺赞的话正中罗世勋对洪承畴承诺的怀疑。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洪承畴的很辣,他不仅对贼寇狠,对自己麾下兵将也狠。
因为战事失利,可没少砍士卒脑袋用来威慑众多士卒,只不过随着降卒增多,杀的鸡变了。
可直到现在,锤匪的使者也没有露出底牌。
罗世勋有想回官军滚的思想在,知道贺赞的身份后,被打的措手不及,后面的招数全都使不出来了。
“贺兄弟就这么不怕陛下怪罪?”
听到罗世勋的询问,贺赞更是发笑。
因为放眼全天下的势力,最不怕崇祯的就是自家大帅的锤匪队伍!
其实贺赞不过是拿着他爹的名头狐假虎威,他大抵是回不去的!
因为今后贺今朝不能顺利当皇帝,那他以及刘二虎,高一功等人都得身死族灭!
锤匪士卒的待遇也根本无法保住,那些金子做成的军功章只能成为贼寇的证据,被大明官员给抢走,塞入自己的腰包。
活着人都无法保住自己的姓名,战死的士卒也没了香火祭祀。
他们锤匪本来就是要推翻崇祯的,怕他做什么?
甚至将来攻入北京城,可以把崇祯当个吉祥物养着,让他跳跳舞,贺赞就是不知道崇祯能否有这个殉国的气节?
就好比皇太极不能入关成功,他的部下也会全都是被大明砍死的下场,所以他也不会惧怕崇祯。
不像大明的官军,可以投降任何人。
甚至就算崇祯不能当皇帝,只要拥护别的藩王,他们就还是大明的兵将。
因为朱家谁当天子无所谓,他们只想当大明的高官捞银子。
这些被兵将拥护的藩王才是最惧怕崇祯的人,真要成为新皇,他们恨不得崇祯立死。
否则谁都能打着崇祯的旗号来反对他的统治!
而崇祯也做到了,宁愿把江山败掉,也不能便宜了藩王!
哪个藩王敢私自招募兵马,必定会成为崇祯首要除掉打压的目标。
几个大明兵将被贺赞的笑给搞的不知所措。
毕竟他们嘴上说着反了他娘的,但对于崇祯这个皇帝,心里还是畏惧的。
不是谁都有当反贼的勇气!
特别是他们这些在大明官军里厮混过的。
深深的知道洪承畴麾下兵将的厉害,否则也不会将陕西贼寇一扫而空。
这波三千多人的官军不是像以前投降锤匪的那样。
要么吃不起饭快要饿死了,要么就是战败为了保命投降的。
罗世勋等人是因为延绥巡抚张福臻处事不公,才发生的哗变。
平日里不缺吃喝,与以前投降锤匪的官军有着本质上区别。
所以罗世勋才会被陈奇瑜的许诺给钓的五迷三道,认为他的本钱雄厚。
守备郭太等人自是也在吃吃喝喝。
“郭守备,这锤匪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面对麾下的询问,郭太放下手中的快子:“你们不信我说的?”
“不大相信,全天下也找不到这种好差事,所以兄弟们都当是假的听的。”
“其实我开始也不信,但是我在回程的路上随机找人问的,甚至连小孩子都问了,他个屁娃娃还想当锤匪给家里挣田地呢。”
众人嘿嘿一笑,谁不是这样想的,奈何朝廷只把这两年的饷钱给发了,且有张巡府在,他们也没有克扣军饷的机会。
张巡府要是不在了,那以后军饷不知道还有没有着落!
“给大明卖命,不说当先登,就说当后登,咱们有几个人能领到朝廷的饷钱?”
郭太饮了一杯酒,管谁先破城呢,你手里没有人头那就白干!
在他看来,锤匪头子贺今朝当真是大气!
分钱分地分房子分女人,那他麾下士卒的士气指定凶的嗷嗷叫!
一个武夫,谁不想凭借手中的刀子为自己以及子孙后代拼出一个富贵来,封妻荫子,改变人生?
这样的事在大明根本想都不用想。
“郭守备,这么说来,咱们降了锤匪之后也有好日子过了。”
“那是,凭借你我手中的刀剑还比不过一帮以前靠种地过活的人吗?”
“是及是及。”
众人对于未来的向往可谓是喜笑颜开,谁不盼望着能过上好日子啊?
“多亏了郭守备走了这一趟,才让我等知晓了原来咱们这些臭丘八还能有这样的好去处。”
“来来来,咱们都敬郭大哥一杯酒。”
郭守备也笑呵呵的举起酒杯:“对了对了,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没说。”
“嗯,大哥快说。”
“锤匪贺今朝之所以对麾下士卒如此厚赏,那就是军纪严格,谁也别犯军纪,否则到时候被砍了脑袋,别怪哥哥我没提前提醒。”
“只要他给我房子良田媳妇和军饷,我忍了。”
“哈哈哈,美得你,你不立功凭啥给你分配这些个,难不成忘了张巡府是如何对我们的?”
众人哈哈笑着!
他们就怕立功没有赏赐,要么就被上官给拿走了,自己兴许连口汤都喝不上。
“郭哥,有个事你好像不清楚。”
“啥事?”
“河对岸派人来了,说要招抚咱们呢,游击还在思考当中。”
郭太夹菜的手一愣:“游击这是想要用咱们的富贵换取他自己的富贵?”
守备的话说完之后,众人都没有开口。
都在游击手底下呆久了,谁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去都给兄弟们说说吧。”郭太把快子放下,这下子也没了喝酒的兴趣。
好不容易给大家伙找了一个更好的差事,如何能因为几个人就变了。
当初兄弟们跟着罗世勋哗变,还不是想要一个公平的对待?
如今官军那里没找到公平,在锤匪这里找到了,那指定得好好抓住机会。
要是罗世勋不能给兄弟们一个公平的话,兄弟们也可以继续哗变!
反正这年头,兄弟们对朝廷都没有啥忠诚可言。
“可是万一罗游击他又要带咱们兄弟渡河,那可就。”
守备郭太笑了笑:“你们不会觉得只有贺赞带着十个人就来了吧?
锤匪能够在山西站稳脚跟,自是有能力,他们在岚县布置了兵马,我们若是降了锤匪那就是接应的,要是执迷不悟那就是灭了咱们的。”
“但愿罗游击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众人附和了一句,要是他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兄弟们也会帮他选好路的!
第六百六十八章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在高层的控制当中(第三更)
一般明军士卒的战斗力比起义军高出不知几倍,毕竟他们也是经历过操练的。
不是女真鞑子过于厉害,或者明军一剃头,有了鞭子加成,就能从弱鸡变成勐虎,跟着女真鞑子从北扫到南方?
甚至当八旗兵在云南要拥护大明皇帝发动叛乱的时候,结果被吴三桂麾下“剃了头的前明军”打的落花流水。
还不是努尔哈赤与皇太极都舍得赏赐。
只要跟着我们抢掠大明,女人钱财土地都给你。
纵然女真人占据大头,但也会露出一些给底下的人,让他们吃喝不愁。
但是给大明当了多年狗的守备郭太等人都清楚的知道,像这种东西只有上头的人吃的饱饱,甚至撑死了都不会给下面的大头兵漏下一丁点。
这就是差距!
要不然明军作战,总是一触即溃呢。
没打你黑枪,射你暗箭,就已经算克制的了。
现在郭太他们听说加入锤匪待遇优厚,谁能不动心?
以前不知道还则罢了,现在知道了,他们这些旁人嘴里的臭丘八自是要牢牢抓住机会。
游击将军罗世勋他要是敢反对兄弟们投降锤匪贺今朝,咱们兄弟就请他去黄河中央吃板刀面。
守备郭太等人示意千总、把总们各自散了回去做好兄弟们的准备。
县衙正厅里的吃饭叛军。
最终罗世勋也忍不住心中的诱惑,说来说去,锤匪始终都没有给自己开吃一个明确的价码。
“价码?”贺赞瞥了他一眼:“罗世勋,我家大帅能够接纳你而不是立即灭了你,就算是开出最大的价码了。
要不然你以为你攻破临县后,还能端坐在此处与本将军说话?
没脑子当什么叛军!”
罗世勋惊住了,以至于错愕万分不知道要接话茬。
他万万没想到贺赞会说出这方话来。
三方当中,理应我罗世勋才是最有选择权的!
其余几个陪坐的都司、守备也纷纷变得沉默起来。
老子麾下三千多人,你不过带了十个人,怎敢这般猖狂!
谁给你的勇气!
“不要以为你麾下有三千多人就有跟我家大帅讨价还价的资本。”
贺赞气势不减的训斥道:“你不就想着杀了小爷,被洪承畴招抚,你看小爷的老子会不会找个机会弄死你,这种事不用我说,你也晓得在战场上机会多的是。
更不要以为杀了小爷,不投官军在反贼堆里就能好好活着,你觉得谁敢要你?”
“你。”
罗世勋颇为惊恐的站起身来。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没有资格挑挑拣拣的人,还想待价而沽,谁都想利用他。
“来人,把他给我。”罗世勋看着贺赞不屑的眼神,最终张嘴出声:“请去偏房歇息!”
“是。”
自有家丁闯进来,强硬的请贺赞离席。
几个人心腹看着罗世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将军,还是把郭太找来,仔细询问一番吧。”
“嗯。”
喝了些酒的守备郭太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家丁来到县衙正厅。
一桌子的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你一路北上,对于太原城的锤匪怎么看的?”
听着罗世勋的询问,郭太一脸痛心的道:“将军,在山西,民皆附贼而不附兵,贼有食而兵无食。”
整个山西的百姓全都从贼了,特别是他看见百姓心甘情愿的给锤匪种地。
郭太不知道罗世勋的态度,又没瞧见贺赞,故而先站在官军的角度来说。
“所以我们要攻打山西锤匪,实为困难?”
“将军万万不敢这样想。”郭太叹了口气道:“据贺赞说,临县周遭已有锤匪云集,一旦开战,必然会围困临县,我等军中并无几日粮食,纵然抢掠城中百姓,也无法坚持太久。”
这话一出,意味着他们想要往山西南方逃跑,路上也会有阻拦。
除非铁了心重新回到官军的怀抱,渡河!
罗世旭一时间难以抉择。
“将军,我们趁着未曾合围之前,先跑吧。”
“在等等,只要贺赞不死,他就是我们的筹码。”罗世旭攥着拳头道:“我就不信我卖不出个好价格。”
郭太等人全都被慌了心神的罗世旭给赶走了。
可是没过多久。
一帮全身披甲的大明官军就再次发生哗变,杀到了县衙内,乱刀砍死游击将军罗世旭以及他们的家丁,把贺赞迎接出来,叛军投降锤匪。
游击将军罗世旭当真被卖了一个好价格。
守备郭太还跟叛军士卒们宣扬,咱是秦人,大帅也是秦人,只要立下功勋,贺大帅指定会重用咱们的。
每一个政权的地方性勋贵集团,大抵是这样出现的。
同样他们认为,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同乡之间有着天然的亲近关系。
哪像如今要骗你这个老乡进去,不仅要你的钱,还噶你的腰子。
贺赞对此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这次的单刀赴会,好像成功了,又好像没成功。
主要不是他自己来主导的!
他又派出自己的十个亲卫,去军中找普通士卒更加详细的宣传锤匪的政策,给他们一个大概的印象。
想加入锤匪,获得各种分润,得立下战功才行。
且战功并不是以人头计算,各种先登、破城、殿后、杀敌首等等皆算在内。
如此多的立功花样,听得这帮大明士卒是个个眼睛冒光,如此一来,立功便简单多了,也不用担心自己在战场上砍不到人头,或者被旁人抢到人头。
刘二虎带着合成营的人马,监视这批官军,且让他们在临县城外安营扎寨,等待收编,加入陷阵营,先磨合一段时间,再投入战场。
贺今朝得知贺赞成功的消息后,带着一帮人到了临县。
守备郭太以及几个跟他一起干的千总、把总全都到了。
“见过大帅。”
“都站起来,军中无须下跪。”
贺今朝打量着这几个人,看面相像是冲锋在第一线的人。
“是。”
郭太等人被贺赞告知了,但是第一次见面投靠新主,哪有不行跪拜大礼的。
“我今天来这,自是要收编你们的,化整为零,插到陷阵营当中去,不可能单独成立一营的。”
“我等自是要听从大帅的吩咐。”郭太等人齐声应道。
贺今朝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选择弃明投锤,我相信你们会为前几天果断的选择,感到庆幸!”
第六百六十九章跳河自尽(第四更)
刘宗敏等威武将军自是按照贺今朝给的名册,对这些明军降卒进行更加挑选。
精分为火铳兵、操炮兵、骑兵、长枪兵、弓兵、弩兵、跳荡兵,想要避免太危险的厮杀,可以加入辅兵,甚至申请去学医都可。
叛军们对于被化整为零收编都是有心里准备的。
不曾想,先经历了这么一次选拔,皆是感到新奇。
特别是当初被张福臻倚重的火铳兵们,拿到新火铳试射后,脸上大喜。
锤匪的火器竟然比官军还要好!
幸亏投降了,否则将来对射,指定会吃亏。
就官军工匠造的火器,打十几,几十次就有点小毛病。
然后他们又看见一旁锤匪正兵身上的铠甲,着实露出浓浓的羡慕之色。
只要身上的甲好,那就能增大自己在战场上的存活。
但这种铠甲陷阵营里的士卒是没用的,前提得奋勇杀敌才能挣出来更好的装备和前途。
克狐寨的陈奇瑜站在高出,手里拿者单筒望远镜,遥望黄河对岸。
那里的士卒多如牛毛,且自己派出去的使者没有再回来。
就算听到了一些铳响,但是临县城内也没有爆发什么大规模的冲突,甚至连城墙上都没有云梯。
看样子这伙叛军当真是有人想真心从贼啊!
“罗世勋就是个废物。”
一旁的张福臻并不言语,他只是在等待皇帝对他罢官的命令,才好返回家乡。
否则光凭借三边总督的命令,想要单独裁撤巡抚,那也是违规的。
就在这个时候,洪承畴已经派人把回信给陈奇瑜送来了。
他打开仔细看了看,大抵是直接升任罗世勋当陕西副总兵,因为这件事的错误不在他,待到诓骗他过河之后,直接当众处斩罗世勋以及他的心腹,余者无罪。
“哎,计策是好计策,指定能把罗世勋砸晕喽。”
陈奇瑜说完之后就把书信给窜成了一团,直接往黄河里扔去。
“可惜,完喽!”
“他被部下鼓动,结果还被部下背叛。”张福臻看着洪承畴的书信被风吹落黄河,倒是没有立即沉没,反而还漂浮起来:“这件事是不是锤匪早有谋划啊?”
陈奇瑜才收回扔球的手,面带狐疑的道:“张福臻,你未免想的也太多了,替自己开罪,也不是这样开罪的!”
张福臻又闭上了嘴,他是不甘心就此退去的。
但总督等人对待降服的贼寇,如同猪狗一般,若是不厚赏,怕是在战场上很难让他们拼命,反倒会倒打一耙。
君不见牧野之战,周军是如何取胜的吗?
对于理念之争,陕西诸官自是要以洪承畴的意志主导,像先前杨鹤在的时候,洪承畴就团结了一大批喜欢杀流寇的军官。
如今整个三边的军事都是他说了算,自然也不许有人像他先前干延绥巡抚一样,有别的心思。
既然张福臻融入不了这个集体,那就趁着这次机会把他踢走。
在洪承畴看来,大明从来不缺乏有本事的读书人当官。
陈奇瑜是要接替延绥巡抚位置的人,他还要准备在任上大干一场。
在镇压兵变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一旦没法谈拢,就利用这伙叛军试一试锤匪贺今朝的成色,在作出相应的判断。
尤其是准备开煤矿、兴修水利,给百姓一个生存的环境,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军粮供给,用以征战。
光凭借叶廷桂那种取巧生钱粮的法子是不长久的,贪官终有杀尽的那一日,莫不如让百姓多种地,然后从他们手里收取更多的赋税,这样才能长久。
千百年来,朝廷都是这样过来的,也证实了是官府最为稳妥获得财源的方法。
陈奇瑜也想要一展胸中的报复,所以对于张福臻犯错,丢了巡抚的职位,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
“张福臻,你且看着,我等是如何剿灭山西贼寇贺今朝的。”
如今暂且为白身的张福臻瞥了他一眼,又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我想起来当初在甘泉县,你为使者去招降锤匪贺今朝,结果被他当面羞辱一番,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隔着一条黄河这么老远,就敢放这种大话了?”
“你。”
陈奇瑜脸色腾的一下就变色了,当初奉杨鹤的命令去甘泉县招抚谈判,羞辱人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在他脑海里重播,现在旧事重提,着实是让他破大防了。
“哼,此事皆是罪臣杨鹤主谋,要不是他与锤匪勾结,陕西如何能乱到这种情况。”
张福臻瞥了他一眼,大家理念不一样,但是造成陕西乱象,当真是杨鹤一人的缘故吗?
不过此时强行挽尊罢了。
“哼,既然此间事了,你且等着我在陕西做出改变,让百姓生活无忧,供养大军东伐太原。”
陈奇瑜气势汹汹的走了,他才没空跟张福臻在这里置气。
昔日受到的屈辱,明日定会十倍奉还。
张福臻叹了口气,党争这个事,当真是在大明各处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总之你不认同我的执政理念,那便不是我的人,就得想法子踢走你,然后他们一派的人关起门来好办事。
张福臻见事不可挽回,看着黄河,只能衷心的祝愿他们真的能平底贼寇,嘴里默念着滚滚黄河东逝水一阵感慨伤感。
延绥总兵王承胤收到贺今朝的信,这才得知原来发生哗变了,急忙带着些许人马跑来探查消息。
可是等他到了,才发现这件事是真的。
王承胤正想着如何给贺今朝回信呢,他就在黄河对岸瞧见了锤匪的旗帜。
看样子大抵是贺今朝先发制人,不管真降假降,再慢慢调教。
跟着张福臻的主要官军全都哗变走了,剩下的没跑的全都是被招降的贼寇,现在张福臻要被撤职,这些降卒还有几个能安稳待着的?
王承胤瞧着自己的老上司杵在黄河边上,生怕他一时想不开跳进黄河里去。
毕竟像这种读书人都容易小心眼想不开,动不动就要自杀殉国的。
张福臻训练士卒,筹措钱粮给他,王承胤觉得他是一个大好人!
“张巡抚,可莫要想不开啊。”王承胤站在他身后大吼一声。
“哎幼。”
噗通。
张福臻被吓得一个脚滑落入黄河里。
王承胤大吼一声:“不好了,快救人,张巡抚跳河自尽啦!”
第六百七十章你们要信我啊(第五更求双倍月票)
王承胤果然猜对了,前任延绥巡抚张福臻他因为心生愧疚,要自杀。
所以他大喊大叫,赶紧让自己会水的家丁去救张福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真的自杀成功被淹死呐。
张福臻厚赏的这些士卒本来就惴惴不安。
他们以前是贼寇,如今想跟着张福臻这个好官干官军,为他效死。
奈何先前那些官军不干了,就因为他们前身是贼,拿的赏钱比他们那些一直是官的士卒拿得多了一次。
结果这些官军便发生了哗变,降卒还反过来参与了镇压哗变官军的战事。
待到双方火并结束后,降卒没有见到张巡抚,皆是极为恐慌。
有些人直接趁乱逃走,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还是要听一听消息的。
毕竟秦地贼寇全都被官军浇灭了,他们不觉得自己能够打得过官军。
可是这些官军已然强船渡河去了山西投降锤匪,他们也不好再过去。
随着新巡抚陈奇瑜率领一些军队的到来,带来了张福臻,宣布因为发生哗变,他被革职了。
这些降卒又开始老实起来。
但是面对一层官军的严密监视,降卒们心中极为愤慨。
对他们好且从不杀戮俘虏的张福臻被撤职,加上洪承畴杀起义军的凶狠名头,让降卒们惴惴不安。
降卒的军心经历过动荡后本来就不稳,结果又听见有人大喊张福臻跳河自杀。
“张巡抚那么好的人,指定是被狗官给逼的!”
“兄弟们,反了吧,张巡抚一死,咱们兄弟也就全完了。”
然后降卒一下子就爆了。
他们闹将起来,军营里越发的乱了。
刘道江先前是神一魁的边军部下,待到张福臻平定神一魁后,降服数万人,他随着大波投降。
得益于张福臻的厚赏,他对这个上官也很忠心,再加上对洪承畴凶名的恐惧,大叫着为张巡抚报仇。
陈奇瑜就知道这件事没这么容易搞定,他立即派兵弹压鼓噪者。
至于杀张福臻?
那大可不必。
至少让他活着看看,因为他的优柔寡断,处事不公。
这些本就该被杀死的叛贼,又成了官军平定山陕的巨大阻力。
“一个不留!”陈奇瑜拔出佩剑,向手底下的士卒大声命令道。
“杀。”
喊杀声顿时就在这片营地内响起来了。
“快快快,给他催吐。”延绥总兵王承胤急的直跳脚。
他对于这个上司的观感极佳,也不想让他死喽。
家丁开始用拳头勐锤张福臻的胸膛,逼他吐水。
待到他吐出一大口浑浊的黄河水后,终于哎幼哎幼的有了喘息。
“张巡抚,你可万万不能想不开啊!”王承胤一下子就抓住他的手,大声鼓舞道:
“以你的能力,将来必然还能入阁为相呢,不过是一点点的挫折,大丈夫如何能寻死觅活,岂不是被人笑话?”
张福臻面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他指着王承胤半天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他在自己背后突然大叫一声,吓得张福臻情不禁的往前一跳,自己如何能失足掉进黄河,险些淹死。
“总爷,总爷!”王承胤的家丁大吼着:“不好了,降卒又哗变了,咱们快走!”
王承胤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差人扶着张福臻上马逃走。
他一边上马还一边说:“张巡抚,你要是不跳河自杀,如何能引起降卒的二次哗变?
快随我逃跑吧,我今日救你一命,也算是还了你昔日的恩情。”
张福臻被王承胤的话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骑在马上勐烈的咳嗽。
你才跳河自杀!
你全家都跳河自杀!
待到他回头看去,一帮叛军正在追着自己而来。
延绥总兵王承胤此时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一己之力,接连挑动了陕西两次“官军”的叛乱。
上一次是他这个延绥总兵初到任,被贺今朝打的大败,又放他赴任,他为了搞钱,不自觉就挑动了延绥精锐士卒神一元兄弟的叛乱,给杨鹤招抚陕西贼寇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这一次是他的老上司延绥巡抚要离任,他本想给张福臻开导一二,结果话刚出口,就给开导到黄河里去了。
导致依旧是以延绥精锐士卒为骨干的降卒们,复叛官府,与陈奇瑜的人马发生战事冲突。
可以说,崇祯让王承胤出任延绥总兵,着实就是为了不让延绥边军,好好为朝廷效力来的。
他们相克不相容!
王承胤带着自己的家丁逃走在前面跑,后面的刘道江等人就一个劲的追。
誓死要保卫巡抚大人张福臻的生命安全。
当王承胤听清楚了这伙叛军狂追的诉求道:“张巡抚且放心,我绝不会把你丢给叛军的。”
“你给老子给丢下!”
捋顺气的张福臻终于忍不住骂娘了。
他觉得王承胤就是贺今朝埋在大明的钉子,专门制造混乱来的。
要不是他,神一魁等人如何能造反?
要不是他,刘道江等人如何能复叛?
“张巡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承胤觉得张福臻不可理喻,自己派家丁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黄河里捞出来,遇到降卒叛乱,也没有扔下他,反倒带着他一起逃跑。
上哪说这是,谁不的说他王承胤一句够义气!
这些个读书人,不知道感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承胤也不是个泥捏的,那是有脾气的人,他勒住缰绳道:“张巡抚,你当真要自寻死路,投了叛军?”
“不用你管!”
张福臻气得大叫,然后王承胤一个眼神,就被他背后的家丁给推下战马,跌坐在地上。
“咱们走,去召集人马,剿灭叛卒。”
延绥总兵王承胤一甩马鞭子生着气走了,大好的军功就在眼前,他如何能让陈奇瑜一人给独吞了?
刘道江等人骑马赶到,急忙扶起张福臻:“老父母,你伤着没有?”
如今大明十官九贪,为民是假,为己是真。
只有公道正派,亲民的官员才会被百姓真正称呼为老父母。
“湖涂,你们如何能复叛?”张福臻看着周遭人焦急的面目,咬牙切齿的喝问道。
“我等听说狗官逼老父母要跳河自杀,不忿之下,才复叛。”
“假的,我没跳河,都是误会,误会!”
众人看着落汤鸡的张福臻,特别是蹲在地上扶着张福臻的刘道江,更是能直接感受他衣服全湿透了。
老父母这模样了还没跳河呢?
张福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连忙解释:
“我绝对没想跳河自尽,真的,你们要信我啊!”
第六百七十一章魔幻(第一更)
“我等自是相信老父母不会跳河自尽。”
“对喽,对喽。”张福臻连忙应声。
“就是,老父母,我们都懂!”
张福臻认同的点头,便听着刘道江骂道:“老父母跳河自尽都是被狗官逼的!”
“没有,没有的事。”
张福臻攥着拳头辩解,他又不好意思解。
读书人被吓的主动跳入黄河,这事说出来都没有人相信。
“老父母都被狗官逼成这样了,还在为他们说好话,我真是替老父母感到不值。”
“狗官就不配。”
“这个世道,狗官就不允许好官活着!”
“老父母请放心,我方才已经让我的好兄弟,去河对岸接触锤匪了。
要锤匪在木头鱼镇的方向,派船接应咱们渡河,此举必定让陈奇瑜他不敢追击。”
“你说啥?”
张福臻被刘道江的话给整出惊呆状!
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裹挟自己投降锤匪了呢?
事情如何能会向这个地步发展?
照这样下去,他张福臻编练的人马,一前一后都成了的大明叛军,还都投降了锤匪。
岂不是会被人说,他与原三边总督杨鹤是一伙的!
这如何能行?
“这样不妥,不妥。”
刘道江等人架起张福臻边走边道:
“老父母且安心,当叛军找靠山这活,我特别熟悉,一切有我安排。
老父母你就安心修养,咱们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受狗官的气了!”
刘道江说完之后便直接簇拥着张福臻,往木头鱼镇打马跑去。
张福臻百般阻挠,皆是被刘道江等人说我懂我懂。
读书人是要脸面嘛。
如何能直接从贼?
还不是得像大姑娘初次入洞房一样,先是拒绝,然后说会话减低她的防备半推半就的,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哪有上来就干的!
读书人都是好脸面的,刘道江懂!
他们这些人若是不渡过黄河,指定会被洪承畴全都给宰了,没有活路。
跑到锤匪的地盘,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活的选择。
陕西这块的贼寇被官军绞杀的一干二净,几乎没有生存土壤了,刘道江可不想重蹈覆辙。
要不是三边总督洪承畴如此嗜杀,特别是杀俘虏,导致降卒们对他一点信任都没有。
否则何至于因为一丁点的摩擦,就搞得全军哗变。
黄河对岸的贺今朝拿着单筒望远镜,正在瞧着刘宗敏等人挑人,按照士卒各自擅长的本领,把他们瓜分充入陷阵营。
然后贺今朝就接到了刘道江的好兄弟樊计荣的求援信。
洪承畴的人逼迫他们的老父母张福臻跳河自尽,所以他们为了老父母的性命全都叛乱了,想要投靠贺大帅。
贺大帅若是同意,还请发船前往木头鱼镇接应他们。
贺今朝:???
什么意思。
洪承畴他是如何御下的?
就算士卒发生了哗变,洪承畴也没胆子直接逼迫一个巡抚跳河自尽呐?
纵然崇祯对他极为重视,但是像权柄这种事,崇祯一直都抓的死死的。
故而迟迟不给底下的臣子增大权柄,诸如总督几省联合剿匪的权限。
他让洪承畴总督三省就下了很大的决心,至今圣旨还没有送到洪承畴手里。
待到后面起义军成长起来,单靠一省无法对付,崇祯才下定决心增大总督的权限。
“贺赞,我怎么觉得这种事太蹊跷,以至于我无法相信是真的呢!”
听着大帅的话,贺赞也表示不理解。
他也没见过这样的。
顶多是投降锤匪的明军,觉得锤匪待遇非常好,然后才会联系好友,让他们也一起来投靠。
这才是正常的行为方式。
哪有官军一伙里双方互相看不上眼火并的两波队伍,短短几天时间就先后都来投降贼寇的?
毕竟贺今朝也没有与陕西官军交战,光凭借贺今朝的威名,还不至于让大批官军纳头便拜呢!
顶多是以洪承畴为首的高层,对锤匪贺今朝有所戒心。
可是先前这伙叛军,依照花名册之后,并无一人渡河。
反倒还额外俘虏了一个陈奇瑜的使者,送去山西窑洞挖煤了,全无半点消息走漏。
在贺今朝看来,接受郭太这伙官军就十分怪异。
现在来了一波更怪异的官军投靠,当真是会让人瞎几把想,还不得其解。
“难不成真是魔幻现实主义?”
大明如今这种乱象模式,发生什么奇怪令人费解的事,也算合情合理的,对吧?
贺今朝摸索着下巴,随即吩咐道:“送上门来的肉,不能不吃,差人划船前去木头鱼镇接应。
我倒是要瞧瞧延绥巡抚张福臻是否真的,被洪承畴逼迫的要自杀,才来投降我的。”
“是。”
随着贺今朝的命令,大批人马登上停靠在渡口的船只,逆流而上,前往河对岸的木头鱼镇。
按照周瑜打黄盖的剧本来看,最先开始诈降的人,指定是延绥巡抚张福臻,也不该是罗世勋。
“另外派人迅速联系王承胤,河对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大帅。”
高一功应了一声,自是转身去办差。
木头鱼镇渡口。
张福臻被刘道江架着踏上挂着锤匪旗帜的船只,欲哭无泪。
好好的一个大明延绥巡抚,如何就稀里湖涂上了贼船?
他在黄河边上默默朗诵前人的诗词,想要抒发自己胸中的不快之意。
怎么就要从贼了!
张福臻只瞧着不少士卒都上了贼船,一大批锤匪士卒下了船,甚至在镇里守卫着。
横亘在黄河里的三艘船,上面黑洞洞的炮口冲着木头鱼镇。
大有一副官军敢来,我就敢轰了你的意思。
陈奇瑜领的人不多,但士气、装备以及训练程度要高于这些贼寇,故而杀的血流成河。
叛军们不可避免的向着木头鱼镇逃窜。
“布政使,前面镇子里出现了大批锤匪,来接应这些叛军,我军士卒是否要继续追击?”
陈奇瑜一甩剑上的血迹,狠辣的道:“锤匪既然敢来救援,那说明他们早就与锤匪勾结。
传我军令,一并打杀了,否则让这伙人去了山西,会变得祸患无穷。
只要宰一个敌人,本官就赏他一两银子,不按人头算。”
张福臻麾下两万余人马全都死于内讧,火并,跑路,或者投降锤匪,正好省下一大笔军费。
陈奇瑜这个未来的延绥巡抚,还是有资格调配这笔银钱的。
大明官军听着主将传下来的命令,纷纷大吼着向着败军杀去。
第六百七十二章三炮解决战事(第二更)
刘宗敏用他仅剩下的一只眼睛,能很好区别是要来投靠的人,还是来追杀的官军。
因为想要投靠锤匪的叛军士卒当真是丢盔弃甲,慌不择路,唯恐自己跑慢了。
反倒后面持刀,全身着甲追击的,虽然叫嚷的很大声,但走的并不是很快。
他们要保存力气,倒是着轻甲的弓弩手迅速追击,连翻射击配合一些骑兵,意图击杀跑的最慢的叛军士卒。
沿途路上倒下了很多被一箭射中后背,大腿嗷嗷叫的叛卒。
然后就被后面走来的甲士,一刀毙命,砍下脑袋,再继续前进。
“举旗子,放炮!”
刘宗敏吩咐一声,木头鱼镇高处的锤匪挥舞着旗帜,黄河上的船只收到信号,大声喝令炮手准备。
就算还有一些叛卒没有及时跑进来,刘宗敏也不会放官军驱赶他们进来了。
轰轰轰。
三发石弹从船上打出去。
纵然没有击中行进当中诸多官军,也穿凿而过,打死了一两个,残碎的尸体甚是骇人。
“敌袭。”官军大声叫嚷着。
追击的脚步一下子就变得迟疑起来。
刘宗敏看着周遭的火铳手、弓弩手、长枪手,以及几个操炮手很是满意。
只要官军胆敢冲击,正好宰了他们。
大帅方才交代过,在官军没有大批量渡河的时候,不要过分暴露实力,免得他们不敢过河。
到时候咱们领兵渡过黄河入侵陕西,难免会有官军来断后路,这片土地他们征战许久,往来的道路都十分熟悉,不利于锤匪发挥出地利优势。
陈奇瑜被心腹给护住,急忙让他避让。
火炮的威力,可不像弓箭一样,兄弟们舍命给你挡了能挡住。
“布政使,这伙叛军有贼寇接应,船上还有几门大炮呢。”
陈奇瑜透过层层人墙拿着单筒望远镜瞧着黄河上的船只,又看了看木头鱼镇内锤匪摆出了防守的姿态,单靠自己麾下标兵强行冲击,指定是费力不讨好。
“鸣金收兵,且全部散开,不要故意围着我。”
陈奇瑜是个知兵之人,果断下令停止追击,前面那些标兵腰间已经挂了好几颗贼首。
方才王承胤不是来了吗?
先让他的人上去试试水。
况且他麾下的标兵也没有带着防炮的盾车之类的,强行拿肉体抗炮,对于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纵然是精锐的白杆兵,也抗不过炮击的。
随着陈奇瑜命令的下发,行动缓慢的着甲士卒自是纷纷趴在地上向后缓慢爬行,躲避炮击。
那些追击更勐的弓弩手则是迅速跑回去,远离火炮的射程。
几炮下去,追击战的场面顿时就清净了。
逃跑的继续逃跑,追击的也撤退了。
刘宗敏很满意眼前这种情况,不枉他白研究火炮了。
黄河边自是有士卒在维持渡河秩序的人,谁敢胡乱上船,直接砍死。
几个脑袋挂在旗杆上,下面的黄土被滴成了一小块湿地。
狼狈逃窜的叛军很快就全都被喝令蹲在地上,不许动弹。
除了张福臻带着一波人渡船过去之外,其余叛军皆是不许上船。
等到他们跳下船后,贺今朝等人已经列阵了。
先前过河请求投降的樊计荣从锤匪军阵当中跑出来。
“刘大哥,贺大帅已然同意了咱们投降,现在先把武器都放下,还请张巡抚过去叙话。”
刘道江闻言点点头,当即就与几个人架着走不动路的张巡抚往锤匪军阵走去。
其余叛军皆是顺从的放下手中的武器,或站或坐在一旁休息,眼睛时不时看向锤匪军阵,又看向河对岸不曾过河的袍泽。
张福臻内心非常抗拒,见到了贺今朝第一句话,就是我觉不投降贼寇。
这话一出,搞得刘道江几人心都跳慢了半拍。
咱们是求着人家收留的,如何能摆出这幅脸面来?
“老父母。”
刘道江急忙在背后扯了他一下衣角。
贺今朝瞧着眼前这个宛如落汤鸡一样的老头子,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胡须修理的极好,胡子长度直到胸前。
饶是头上一直滴着水,头上的官帽也没有摘下来。
“是我求着你投降了?”
张福臻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当初随着杨鹤谈判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那个时候就知道此人胆大妄为,丝毫不把大明高官放在眼里,屡屡亮出拳头做出威胁掀桌子状。
加上洪承畴等人才刚刚练兵,根本就没有攻克坚城的精锐士卒。
对于这种无视大明律法的逆贼,大明官员没法像捏顺民那样捏着他,故而只能听之任之。
随着杨鹤秉承着祸害邻省的执政,快速平定陕西贼寇的思路,有意放纵他跑到山西作乱,如今贺今朝已经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锤匪这伙贼寇不似寻常贼寇那么好对付,至少在百姓当中名头极好。
官府不给百姓发赈济,反倒锤匪赈济百姓!
张福臻想想这件事,就认为贺今朝的收买人心的举动,极为可怕!
这种人不似寻常贼寇,指定是个有大野心之人。
“我是官,你是贼,自古官贼不两立。”
贺今朝忍不住掏掏耳朵,随即弹向张福臻:“你都被撸了,还给我这摆官架子呢?”
“你。”张福臻气得胸膛起伏不定,胡须贴在胸前。
“刘道江是吧?”
“大帅,我是。”刘道江当即单膝跪地大声应和。
“你是官军是贼寇?”
“小人最早是贼寇,跟着神一魁当了反贼,又随着神一魁被平定成了官军,现在又当了反贼。”
刘道江的这份丰富的履历,在陕西这片土地上,能反应出很多的事来。
“这就是你说的自古官贼不两立?”贺今朝颇为不屑的瞥了一眼张福臻:
“果真是迂腐之人,怨不得被人排挤成这个样子,偏偏胸中有着自己的抱负,结果因为不会混官场,就觉得自己失意想要自杀。”
“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跳河自杀!”
张福臻已经变得气急败坏,着实破大防了。
他接连被人说因为公事自杀,结果是因为自己脚滑跳进黄河差点淹死的事。
贺今朝微微挑眉,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死成,没有留下一个好名声,反倒被部下裹挟投了锤匪毁了名声,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
按照大明某些读书人的思想,这种事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刘道江慌忙抱拳道:“贺大帅,老父母他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是个好面子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官府表面输了,但里子赢大发了(第三更)
贺今朝打量着眼前的刘道江:“我不会用你们这个所谓的老父母,没杀了他就算老子看着你们主动投降的份上,因为我懒得成全他自己心中所谓的忠义的名头。”
“多谢贺大帅。”
刘道江放下心来,锤匪的承诺在秦地逐贼当中,口碑极好。
当初起义军被官军围困在庆阳府,粮草不济,狼狈逃窜,幸得锤匪贺今朝接济,从那个时候便开始在历代贼寇变换当中口口相传。
至于贺今朝斩杀李晋王的事,还没有传播到陕西去呢。
张福臻整个人都麻了。
他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楚,这算是被自己部下给坑了。
还是因为他的执政厚赏策略当真是错误的,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贺今朝挥挥手让刘道江上船过河配合众多降卒准备渡河。
然后贺赞令人向天开三枪,作为引号,让刘宗敏晓得大帅同意接纳这伙叛军。
贺今朝看着坐在地上冻得缩成一团的张福臻笑道:“你这个前延绥巡抚可以继续向前三边总督杨鹤,汇报工作了。”
张福臻哆哆嗦嗦的没搭话。
跟着贺今朝一旁站立的郭太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剩下的贼军,竟然裹挟延绥巡抚张福臻也一起降了锤匪。
那今后大家又在一个营中讨生活,当真是晦气!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
闹了这么一出,搞得旁人都以为己方是相约故意闹事来降锤匪的。
都怪张福臻,要不是他厚此薄彼,咱们能造反吗?
但是郭太转念一想,要不是张福臻的骚操作,他能真正了解到锤匪的待遇竟然如此好吗?
便宜这群狗叛军了!
河对岸得到命令后,开始了有序撤军。
延绥总兵王承胤带着大批人马到了,他看见陈奇瑜当即询问:“陈布政使,如何能放任贼军逃窜?”
他麾下士卒可是没有几颗脑袋入账,那辛辛苦苦赶路,如何能行!
陈奇瑜拿着单筒望远镜看着那里,眯着一支眼瞥了王承胤一眼,又继续往前看:“你去。”
“我去就我去。”
打一帮子降贼,有什么可怕的?
全都是手下败将。
王承胤拿过陈奇瑜的单筒望远镜看向阵地,一瞧镇子里竖着锤匪的大旗,他当即就认怂,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陈大人,当真是作战谨慎,末将还得向陈大人学习一二。”
陈奇瑜瞥了王承胤一眼,锤匪有火炮火铳防御,不好打。
他率领士卒轻兵前进,就是为了避免发生二次哗变,结果还是哗变了。
延绥总兵王承胤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就听见陈奇瑜发问:“张福臻他当真跳河自尽了?”
“当然是真的不能在真了。”王承胤一听这个拍着胸甲道:
“我亲眼看见他跳河的,要不是我差人把他捞起来,可就得喂了黄河里的王八了。”
陈奇瑜也没料到张福臻会这么刚烈。
“他人呢?”
“从贼了。”
“啥?”陈奇瑜还以为张福臻被王承胤带来了呢:“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能在真了。”王承胤一听这个又哐哐派了两下自己的胸甲道:
“我以为叛军要杀他,带着他逃跑,谁承想张福臻非得让我把他放下来,他要跟他的麾下在一起,否则他就要跳马自杀。”
“你就听他的话了?”
“怎么说他也是我的顶头上司。”
王承胤的话没说错,至少洪承畴口头撤了他的职位,但并没有走正轨流程呢。
没有皇帝的肯定,谁也不能直接就说张福臻不是延绥巡抚了。
这是对皇权的蔑视!
他们这些个人即使在下面操作的时候,不尊皇权,但是一旦落到纸面上,那必须得尊重陛下的决定。
“张福臻罪大恶极,他早就想要投降锤匪了。”
陈奇瑜突然就爆出了一句话,惹得王承胤连连侧目。
“这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王承胤也了解这个老头,顶多性格执拗。
像他这种人立下如此军功,不想着进入京师当个阁老,如何会从贼,没有人会相信的。
张福臻指定不会从贼,唯一的可能是被他麾下的叛军裹挟投降的。
前后两场叛乱的事情,加上眼前锤匪的接应,让王承胤极大的肯定,贺今朝就是背后主谋。
所以关张福臻什么事?
“我与你发现了张福臻投贼的证据,所以差你前去抓捕,奈何张福臻水性极佳,从黄河西岸游到了黄河东岸。”
王承胤不知所措,就张福臻那个小老头,就算会水,他也没本事游过黄河去。
“锤匪早有预谋,所以才会前来接应,救起了正在逃离的张福臻。”
陈奇瑜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他随即拍了拍王承胤的肩膀:“我会继任延绥巡抚,今后不该说的话,你不要说。”
“末将唯陈大人马首是瞻。”
王承胤果然认怂,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呗。
陈奇瑜摸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他相信张福臻绝对不会投降锤匪的!
陕西诸官往山西腹地撒了那么多谍子,都不见传回来一丝有用的消息。
张福臻若是被锤匪贺今朝重用,指定能够传回来有用的消息。
陈奇瑜相信以张福臻的性格,必然会同意这件事的。
至于什么利用,根本就不存在。
即使大家的执政理念有所不同,但完全是为了大明效忠,只不过方法不同罢了。
谁让他张福臻有那么多忠心的属下,帮着他去投降锤匪呢!
这个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既然士卒哗变无可挽回,就得把想法子把不利于官府的事情,变成利于官府的事情。
上万官军突然就加入锤匪,定然会让贺今朝欢喜的失了头脑,他为了稳定军心,如何能不中用张福臻?
此事陈奇瑜决定向洪总督说上一二,他指定能够同意。
至于以后灭了锤匪之后,再给张福臻洗白,保准他名留青史。
就如同黑云龙一样,官府明面上宣扬已经斩杀他一家老幼,实则是暗中保护起来,等着黑云龙从后金逃回来。
对待张福臻也可以这样照办,他相信效果也会很好。
陈奇瑜当即命人拿来纸笔,他需要把这件事仔仔细细的与洪承畴复述一遍,然后在找机会给张福臻送信,让他在锤匪的队伍当中,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延绥总兵王承胤看着陈奇瑜脸色变换,暗暗摇头,这个人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算计旁人呢!
以后他真成了老子的顶头上司,得要小心一二。
第六百七十四章官与匪的思路(第四更)
洪承畴接到了陈奇瑜送来的快马急报,如此短的时间,足以见陈奇瑜的本事。
他让陈奇瑜带着张福臻就是为了快速稳定军心,免得发生二次哗变。
“陈奇瑜接任延绥巡抚的位置是没问题的。”
洪承畴对于一旁的叶廷桂笑道,他对于自己身边的得力助手都非常满意。
像叶廷桂不贪不腐,且有勇有谋,一心为公。
张福臻也是这般,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执拗,不懂变通,他不适合在陕西这块复杂的地域为官。
洪承畴手中的信还没有看完,他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见了。
张福臻跳河自杀,挑动贼军复叛,现已经与锤匪联系上,且被贺今朝派人接到了黄河对岸去了。
背后兴许与杨鹤有所勾结。
陈奇瑜的猜测,洪承畴是不怎么相信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张福臻会做出跳河自杀的事来。
这个老头子执拗的有些让人害怕!
洪承畴不想背上逼死下属的名头,这不利于将来他入阁当首辅。
陈奇瑜在书信的最后,又阐述了借着张福臻的事,可以从锤匪那里打探到确切消息。
先前的谍子都被贺今朝抓捕,亦或者老老实实自爆身份,根本就不会传回消息。
搞得咱们对锤匪内部的消息,是两眼一抹黑。
不像在陕西群贼一样,可以随意派进去间谍,挑起他们之间的不信任,最终互相残杀,或者卖队友的行为。
总之,咱们官府虽然明面上损失了三万人马,但是在背地里锤匪高层那,特别是贺今朝身边埋个大钉子。
张福臻指定是大明的忠臣,他会干这种事的。
所以可以把这两次哗变的损失降到最低,有了张福臻暗中通报消息,将来在战场上指不定就能抓住锤匪头子贺今朝。
故而咱们不算大赢,那也是小赢一场,总之亏的就是张福臻先前的那三四千人的官军。
反正后面被张福臻厚赏的两万多降卒,全都是炮灰,没什么价值。
现在咱们得造势,就说张福臻全家老小被发配云南,让他取得贺今朝的信任。
洪承畴看完了陈奇瑜写的信,长长的叹了口气。
士卒哗变的事情已然无法挽回,那就只能按照陈奇瑜的想法,尽量减少损失。
洪承畴仔细想了想,陈奇瑜说的也有道理,黑云龙同样被俘,可还不是找机会逃回来了。
若是能顺利剿灭锤匪,想必张福臻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洪陈二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反正背负骂名的又不会是他们。
咱们哥俩坐在这里羽扇纶巾岁月静好,自然是有人替你当牛做马,负重前行!
如果张福臻能够主动差人写信,晓得这番道理就好了,免得他派人去接触,反倒引起贼首的疑心。
但愿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黄河岸边。
张福臻身上裹着毛毯,喝着热水,总算是暖和一些了。
他看着一群群臣服他的贼寇,又走上了不归路,着实是让他心痛不已。
当初他以百名火铳手击溃数千贼寇,在榆林以降兵六百击溃上万贼寇。
可是眼前种种,让他心生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愤满之情。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
贺今朝正在发愁如何处置这些人,今年才刚刚春种,又有近两万人来投靠,着实是给他按部就班发展增大困难。
粮食问题,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要是真解决了,天底下就不会有如此多吃不饱饭,走上造反道路的百姓。
现在他听到张福臻还敢阴阳怪气,他最喜欢干的就是打这些大明狗官的脸。
贺今朝坐在行军马扎上:“刘道江,我且问你,你以前是延绥镇边军,吃的可是官家饭,为何要造反?”
“回大帅,朝廷不发军饷,我等还要向上官孝敬,根本就没吃的了。”
“造反之后呢?”
“自是有了粮吃,还能吃肉。”
“难道你们被招抚之后,就没有吃饱过吗?”张福臻也是喝问眼前的刘道江。
面对张福臻的询问,同样站在不远处的郭太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回老父母,吃的半饱,军中半月也不见有一次肉味。”
“至少你们嘴里嚼的不是老百姓的血肉。”张福臻裹着毛毯冷笑道:“哪像贺大王这里,吸百姓的血。”
张福臻看见有百姓推车来送给锤匪粮食,极为愤怒,这一定是贺今朝拿刀子逼迫他们的。
因为事发突然,张福臻再次哗变渡河来投的近两万人的吃食,并没有在贺今朝的预算当中。
所以他差人去临县周遭的农会组织,百姓家里除了留着日常吃饭,是否有愿意发卖粮食的,凑一凑匀两天。
新增小两万人,一张嘴那就是大肚汉。
“你是煞笔吧。”贺今朝指着张福臻道:“刘道江,你说你以前效忠的这个明官,他脑子是不是有坑?”
刘道江不敢应声,反倒郭太努力的伸长耳朵。
“百姓都成穷鬼了他们哪有粮食?要劫掠也是劫掠富户啊!”
贺今朝盯着张福臻道:“老头,难不成你的军粮,就不是在吃老百姓的血肉吗?
大明狗官可以合理的剥削百姓,坐视他们饥饿而死。
到了老子这里,从百姓手中购买些许富裕的粮食,就成了大逆不道的事?
张福臻,你可得好好活着,瞧瞧这日月所照之地的明祚,还能延续多久!
兴许等你死之前,就能看见大明没了。老子灭的!”
“哈哈哈,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张福臻同样站起身来指着贺今朝道:“就你,也配灭了大明。”
“呵。”
贺今朝指了指一旁送粮的百姓,当他们领到高于市场价一倍的卖粮钱后,个个喜笑颜开的看着后面的人称重。
“咱可不敢卖给锤匪破粮食哎,咱们也不敢糟蹋粮食,不信锤爷你瞧瞧。”
一个百姓手里捧着陈粮对着军需官笑道。
对于这种战场上临时起意的官军而言,贺今朝并没有给他们多好的待遇,先饿不死他们就行。
张福臻的气势突然就弱起来了,百姓宁愿依附贼寇而不愿意依附官军,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不对吧?”
“你故意派人假扮百姓来欺骗我的。”
“呵呸。”
贺今朝冲着黄土地啐了一口:“死老头子,撒泡尿照照啊,你也配!”
第六百七十五章借钱买坦克(第五更)
贺今朝周遭新投降的几个基层将领,对贺今朝不屑谄媚原大明高官,反倒讥讽张福臻感到震惊。
毕竟人家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还是读书人。
他们不是没在贼寇窝里待过。
以至于他们觉得贺今朝说他要灭了大明,根本就不过分。
只要治理国家,指定会用得上读书人,这是他们的共识。
这也就早就了读书人的自傲,以及许多人对读书人的仰视。
说灭了大明的多了去,但是也没听说过哪家首领面对一个大明高官,还是个读书人的时候,会如此羞辱他。
张福臻被贺今朝啐了一口,脸色变成猪肝色,但他冷静下来。
照着贺今朝如此狡诈且高傲的性子,大抵不会单独为自己搞这么一出的。
他连杨鹤都给“俘虏”了,也未曾听闻杨鹤在锤匪当中出谋划策之类的消息。
“不要以为大明高官有什么了不起的,如今的大明也不过是冢中枯骨。”
贺今朝哼笑了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可是张角没能成功,他死了。”张福臻摇摇头:“哪有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让人心向神往呢?”
“是吗?”贺今朝坐在行军马扎上:“汉末乱世来自平民百姓的呐喊:请大汉赴死。
我等不是辛苦劳作,却只能啃树皮食观音土饿死的牛马,更不是被加辽饷还要服劳役累死的耗材。
如果老天爷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锤死它,换一个能让我们活的新世界。
我承认还于旧都是更浪漫一些,但苍天已死更现实,且就在眼前!
你有资本能选浪漫,可我一个牛马耗材只能选现实。”
张福臻不可避免的被贺今朝的话给吓住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因为他内心是承认贺今朝说的是正确,只不过很少被应用的理念。
远有孟子的吊民伐罪,唐太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近有明太祖朱元章也是以布衣,重开大明天的。
否认贺今朝的举动,就是否认朱元章立国的正确性。
官逼民反这条规则,是谁都要认的,甚至会成为朝堂内的言官,攻击他人的依仗。
但是朱元章立国后,为了避免后来人学他,自是要从百姓身上多榨出一点油水,来保证他朱家子孙,不会再走上要饭的旧路。
从思想上禁锢这种思维,从肉体上消灭敢于反抗的人,最终还要“教化百姓”,让他们只当顺民,不允许当逆贼。
崇祯
张福臻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坐在马扎上,他不敢反驳贺今朝。
因为一旦他反驳,对方立马抛出太祖,他如何能应对?
“我想去那边走走。”
张福臻指着那些卖粮食的百姓。
贺今朝随意摆摆手,这种人内心行的是忠君爱国思想,自诩是正人君子。
有办事能力,可终究不会被容于官场。
张福臻颇有些意兴阑珊,随便和周遭的百姓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他就发现,山西百姓的生活,是他没有在陕西遇到过的。
陕西老百姓的日子,不说也罢。
张福臻听着他们说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试过吃饱饭的滋味。
锤匪没来之前,他们每年还会啃树皮充饥,可是随着贺大帅的到来。
他们就晓得八分饱是什么个滋味,肉是什么滋味,孩子都能免费进学堂识字。
对于这些事,张福臻听完之后感觉自己浑身发抖。
现在贺今朝的政权,还变得不是很正规,甚至公然打着锤匪的旗号,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山大王的做派。
哪个饱学之士不经了解,就能轻易得出判断,贺今朝一个山大王能成什么事?
可他背地里已经做了许多正规政权,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待到将来他大王旗一换,这天下怕是真的会落入他的手中。
张福臻总算是知道了,为何陕西派来的谍子不是被抓了,就是被策反了。
这种平民百姓都想过的好日子,在大明官军的地盘上,可是从来都没有的。
甚至张福臻也理解了为何官军遇到贺今朝的锤匪会连连战败。
那就是明军严重欠饷,皇帝与底下将领总是差遣饿兵去打仗,而锤匪军饷足足的,立下功勋还能分配媳妇房子田地,连荣誉都给你。
要是你不幸战死,没有后代,还会给你找幼童继承门楣,以至香火不断。
在张福臻看来,纵然贺今朝就是个小驿卒,但是他可太清楚那些臭丘八的需求是什么了。
他贺今朝能给的,其实大明也能给。
因为大明一点也不穷。
除了朝廷没钱,底下百姓没钱之外,中间层的钱财无数。
但这些人是不会出钱的,朝廷的大头兵,凭什么要老子来养,没去喝他的兵血,老子就够意思了。
锤匪士卒以及治下百姓可以吃饱饭,并不能证明贺今朝走的路是对的。
但总要吃饱了,才能尝试多走路啊!
直到了解了贺今朝治下的冰山一角,张福臻才发现贺今朝,他当初与杨鹤谈判后,假装被杨鹤说服同意远走山西的真正意图。
那就是通过“借钱”把自己的牙齿都给武装起来,然后通过战争劫掠来还债。
许多债务都会随着他贺今朝在战场上,取得胜利而消失。
甚至随着他的胜利,还会出现许多人主动给他出资,提供各种便利,愿意与他合作,愿意为他赴死。
贺今朝当初拉赞助最直接的核心思想,就是我实力弱小,连起家的资本都没有。
那我就找“银行借钱买坦克”。
不管是耍横扯虎皮也好,亦或者还是直接威胁也罢。
总之就是要造就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的良好局面,以至于像滚雪球一样,实力越来越强横。
直到现在许多大明官军,都不敢轻易屡他胡须。
而目前只是山西多一半省份的现象,他也很自觉的没有贸然扩大规模。
否则治理地方的班底不够用,很容易给他带来反噬。
张福臻与山西卖粮的百姓聊了之后,他越发感到自己手脚冰凉,不受控制。
当他看到那些百姓提着三五斤粮食来卖,锤匪也一并笑呵呵的收下,忍不住摔倒在地。
不管他们是不是因为可以卖个高价占便宜的缘故,但他们就是敢来卖粮这件事,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张福臻“跳河自尽”未遂,两个时辰后,便病倒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未来的煤山狱友(第一更)
延绥巡抚张福臻病的很突然。
不知道是因为跳进黄河里,被冻得。
亦或者了解锤匪一点消息后,心中对大明王朝的前途感到忧心,以至于被病侵染身体。
又或者终究是年岁大了,身体和心里都染了病,才会变成这样。
他喝着草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像他这种性子执拗的人,且为大明而努力奋斗,得知贺今朝成功的真相后,自是急的睡不着觉。
张福臻觉得这套招式在大明内部不可能复制成功。
贺今朝抄掠大明有钱人,然后把白花花的银子散给穷人。
大明谁最有钱?
崇祯、宗室、勋贵、太监、厂卫、士绅、武将。
还有这些人背后的豪商。
但是皇帝为了维持他紫禁城内的统治,不成为唐末皇帝那样的下场,就必须要笼络身边人,得花钱。
至于宗室,大明对他们的要求就是只有懂得享乐的王爷,才是好王爷,才是贤王。
王爷给朝廷出大钱,你是不是想要收买人心,必须圈禁凤阳守坟。
勋贵,太监,厂卫,那是皇帝的自己人,绝不可能自砍右臂。
至于士绅、武将,还要靠他们统治大明,平定叛乱,更不可能砍自己的左臂。
崇祯想要抄家搞钱,几乎不可能。
他不是没抄过家。
待到他登基后,打击阉党,早就听闻九千岁魏忠贤近些年来收受的贿赂不知几许,派人去抄家。
可是那些人比韦小宝抄家鳌拜还要过分,直接说魏忠贤家产被挥霍一空,所剩无几。
张居正、严嵩、冯保被抄家所得金银皆是不少。
据说冯宝抄家的时候,财产统计了一个多月才清点完毕。
偏偏魏忠贤没钱,谁能相信?
崇祯不相信派人去要了好几次,毕竟传闻魏忠贤非常有钱,但查抄魏忠贤的府邸,真就没咋看见金子银子。
还有人传谣魏忠贤把他的金子银子都藏起来了,谁也不知道在哪,毕竟魏忠贤已经被分尸,死无对证。
阉党倒台后,众正盈朝的结果,是一两银子都不分给崇祯。
此事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魏忠贤收受贿赂那么多金银珠宝,都去了哪里,都被魏忠贤花了。
张福臻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
就在这个时候,郭太与刘道江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两人谁都不想搭理谁。
“老父母。”刘道江轻轻的喊了一声。
正在胡思乱想的张福臻翻了身,吓得刘道江一个激灵,他万万没想到老父母会病的如此之重,脸白的不像话。
“你们这几天可是吃饱了?”
“回老父母的话,头几天都没吃饱,因为贺大帅说粮食不多,需要调拨粮草,谁知道我们突然降了。”
刘道江又笑了笑:“但是今天兄弟们分了营后,还能吃到肉嘞。”
郭太连忙说道:“额们也一样,贺大帅说到做到,额们兄弟都信他。”
张福臻闻言,又是长叹一口气。
大明的士卒缺钱少食,纵然是他亲自领取三千个藤牌,到手也只有两千个,其余各种武器粮饷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自己筹措钱粮,就是为了让麾下士卒有战斗力。
否则面有菜色,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作战呢?
几经努力,才让麾下士卒保持了战斗力,才有更大的把握平定了秦地诸贼。
偏偏贺今朝赏罚信且粮饷足,当真是难办啊。
张福臻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贺今朝,脑子乱的很。
这种人简直就是为了造反而生的,一步一个脚印。
对于不了解他的人,尤其是皇帝和京师里朝廷而言,锤匪的许多操作都极具迷惑性。
张福臻心神俱疲,他甚至想着,前几天自己怎么就跳河没有被淹死呢?
如此一来,就不用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就不用遭受这种折磨了。
“老父母,且好好歇歇。”
两人见张福臻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情况,便行礼出去。
今后我等要效忠的是贺大帅,那可不能耽误了训练。
他们可是日夜盼望着能够与官军交战,从而在贺大帅那里获得赏赐。
至于贺今朝才没空理会这个病人,他差人打探曹文诏与闯贼之间的战事。
那洪承畴什么时候能渡河啊!
他妈的,自己部下突然就变多了,后勤预算一下子就超支。
不想法子从官军那里抢掠粮食,后面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原三边总督杨鹤亲自来慰问,原延绥巡抚张福臻。
他这个冬天也在偶尔在太原小煤山铲煤干活,锻炼身体,或者教人识字以换取基本的生存所需。
如今被锤匪所俘虏的同僚突然有了新增,这让他喜出望外,急忙向贺今朝申请前来探望。
杨鹤估摸着不出意外的话,张福臻今后也会跟着自己在小煤山铲煤过活,所以来给他做做思想准备工作。
总比去黑煤窑里挖煤做活,要强出几百倍。
至少闲暇的时候,他还有个可以对弈的人,以至于晚年不会太寂寞。
“惕生。”杨鹤唤了一声他的字。
张福臻很是疑惑,又转过头去,有些错愕的道:“杨总督,你如何来了?”
杨鹤比之前当三边总督的气色好多了,那个时候他忧心交加,险些病死于任上。
好在皇帝及时派人治了他的罪,把他押入诏狱,强行让他修养,才有机会被贺今朝俘虏。
“你可投降贺今朝了?”杨鹤自己拿了个凳子坐在床边。
“没有。”张福臻的语气一下子就硬了起来:
“你若是想来劝降,自可回去,莫要做着无用功,就算我病死了,也不会投降贼寇的。”
“好志气。”杨鹤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句:“其实我也没投降。”
“啊?”
张福臻惊讶万分,他本以为贺今朝与杨鹤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随着贺今朝当日的话语,他的疑虑消失了大半,并不是没了怀疑。
“所以我也不是来劝降的,只是在锤匪这边没有什么好友,前几日听闻你来了,我欣喜的多喝三杯浊酒呢。”
张福臻这才坐起来,靠在枕头上:“那贺今朝竟然如此苛待于你?”
“不不不,他说这个叫自食其力,莫要做那寄生虫。
且比寻常百姓要容易许多,以前在陕西,想找这种活计都没有。”
杨鹤摸着自己的胡须道:“老夫深以为然。”
张福臻觉得自己没找到击败贺今朝的法子,但并不认同他的理念。
“杨总督,数月不见,你竟然也变节了,为他一个反贼说话?”
第六百七十七章狱友之间的亲切交流(第二更)
“我辈读书人,自是以耕读传家,如今我不过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和知识赚取生活所需,如何算是变节?”
杨鹤在锤匪周遭待久了,终究学到一点讲道理的皮毛。
“难不成你觉得被俘之后,非得身死才算是报效国家,没有变节,你为何没死呢?”
张福臻不曾想一向以和为贵的杨鹤,大概往日小心谨慎的脾气,怼的他哑口无言。
“我辈读书人自是要好好瞧瞧,锤匪贺今朝他一口一个大明完了,他就能行?”杨鹤摸着胡须道:“老夫自是要好好活着,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听到这个理由,张福臻总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杨总督,你可是外出巡视过锤匪的地盘?”
“不曾,我只在太原以及河曲两地待过。”
“那你感觉有何不同?”
“河曲是锤匪贺今朝的发家之地,他在旁建造东厢城,我听闻当初连明军士卒都假冒百姓给他搬砖赚银子,还能吃上饱饭。
待到城池建城之后,便选择抓阄给他麾下士卒分房子,发媳妇,赏赐田地,甚至还为战死的士卒建造英灵殿,让他们死后享受香火,每一个战死的士卒皆有石碑,记载着在哪作战时战死。
我在那里看见许多百姓脸上带着笑去田间做活。
我在那里听见许多孩童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
我在那里看见不少伤残士卒被委以重任,享受村民们的追捧。
我在那没有看见一个乞丐以及饿殍。”
杨鹤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他特别想要与人分享探讨自己的所见所得,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贺今朝他没有对陕西发动战事,反倒去平定草原了,这就导致杨鹤想要与人说这种话都没有人。
好在,张福臻来了!
“没有人贪污吗?我不信。”张福臻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当然有啊。”杨鹤摸着胡须摇头道:“贪污的后果很严重。”
“如何严重法?”
“贪官自杀都不行,必须要当着众人的面处斩,还要抄家!
不仅抄家,连带贪官的老婆孩子都要治罪,儿子女婿全都充入陷阵营。
家产的钱不足以抵扣贪污的银子,至亲一律抄家,什么时候抵得上贪污的银子,就不抄了。”
“如此严重?”张福臻眼里露出浓浓的震惊之色:“没人反抗?”
“反抗?每次巡查人员去巡查地方,后面都会跟着几个候补人选。
只要巡查人员受贿,候补人员有一个人举报属实,巡查人员就会下狱被治罪,检举揭发的候补人选上位顶替他。”
杨鹤也为贺今朝治理贪污的手段感到震惊:“这群人为了当上官,自是会虎视眈眈的监视‘钦差’,而钦差更是要尽心做事,严厉查办,谁敢贪腐,绝不留情。”
像这种囚徒手段,人性这件事,谁都不敢赌。
反倒是办好了差,有所奖赏,今后还能继续升迁,谁都愿意往高处走。
张福臻不言语了,大明的地方官员按照惯例,皆是会给朝廷的高官们送钱。
他本以为贺今朝就是个造反头子,他懂得什么治理内政?
但是光是这一手治理贪腐的手段,就让他感到极为难搞。
光是官员不敢贪腐这一个举动,就能给百姓的日常生活上带来极大的便利。
如今贺今朝草创政权,你不想往上爬,自是有人想要往上爬,取代你这些个贪官污吏的位置。
“不过贺今朝手下至今都没有官,全都是吏。”杨鹤捏着胡须笑道:“想必他手中能当官的人才储备极少,故而一直不敢或者没机会扩大占据地盘。”
杨鹤话里的意思是,日后贺今朝不可能完全摒弃投降过来的大明官员的,你有机会。
“你觉得他能赢?”
“老夫被贺今朝劫掠而来,晾了数个月,他一直都在外征战,而锤匪治下都没有人作乱,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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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今朝对于小吏制定了规矩,他们守规矩,老百姓更加死心眼的守规矩,因为只要有一口饭吃,他们都不会去造反的。
杨鹤坐的久了,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老夫至今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你我都是经历过陕西之事的,从秦贼遍地,到你们尽灭诸贼,我且问你,天灾面前,大明可曾赈灾?
甚至还要加辽饷,不给百姓一丝活路。
如今平定秦贼后,朝廷可曾轻摇赋税?”
张福臻不答,也无需回答。
“运气不错的百姓,吃树皮后,卖儿卖女,卖身为奴,兴许有机会活下来。
运气不好的百姓便是啃树皮吃草根,易子而食,食死人肉,吃观音土,最后饿倒于路边,成为旁人的口粮。”
杨鹤越说越想笑:“可是当贺今朝这种人站出来后,他们告诉这些人,藩王、官员、富户、士绅家里的粮食还没有堆积的全都发霉,肉脯还密密麻麻悬挂在房梁上,我等也可以去吃。
你觉得他们有的选择吗?”
张福臻张了张嘴,又死死的闭上了。
“再说我大明的官军,算了,没什么可说的。”杨鹤突然变得意兴阑珊了:“再说我大明京师内的衮衮诸公,如今已经处处都是问题,他们,他们还在党争!”
大明党争无处不在。
张福臻也不是经历过一场“无形”的党争,顺势把他踢出洪承畴的麾下吗?
待到杨鹤重新坐下来之后,发现张福臻竟然在默默流泪。
“惕生,何故突然痛哭?”
“我哭你为何当三边总督的时候,脑瓜子不曾这般清醒!”
张福臻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如今的时局,事后诸葛亮有个屁用啊?
咱们全都成了锤匪的俘虏,再想报效朝廷,能有机会吗?
作为读书人,身上早就有了从贼的污点,谁还会信你!
杨鹤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两手一摊:
“惕生,我发现我现在既不是大明高官,又不没有为锤匪效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脑瓜子特别清醒,所以能看清楚想明白很多事情。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想明白很多事,不会像现在这样寻死觅活的。”
“我可没有寻死。”
“可是老夫听说你都跳黄河自尽了啊。”
张福臻恼怒的以被掩面,不想解释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勇猛战将曹文诏(第三更)
曹文诏已经领兵接连击溃了高迎祥的部队,从河津出发,攻克稷山,武平关,绛州,兵峰直指汾水对岸的曲沃县。
占据曲沃的贼寇便是闯塌天刘国能。
此时官军正在收集船只,让士卒修养一二,然后在渡河作战。
潞安府的副总兵虎大威等人也同样击溃攻打长治县的乱贼,正在实行双方夹击的策略。
曹文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派杨老三偷偷从浍水渡河,潜伏在紫金山,准备三路夹击曲沃的贼寇闯塌天。
就在他看着汾水的时候,接到了洪承畴的书信。
洪承畴简单叙述了一下张福臻麾下士卒两次哗变的事情,锤匪的力量又壮大了,但是他编练士卒,收拢人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所以希望曹文诏能够抓紧时间,尽快的击溃山西南部的贼寇,他们跑向北直隶或者河南,都不用追击,尽快的北上。
有什么困难尽管与本总督说,这便会派遣张嘉谟、白广恩等两万余官军渡过黄河,驻扎在河津,作为你的后军。
在他没有亲率大军前往山西之前,晋地诸将全都归你调遣,谁若不服,可斩之。
总之,咱们能否在山西打开局面,全都靠着你这个先锋了。
对于洪承畴的信任,曹文诏极为感动。
以前在辽东受到过太多的掣肘,尤其是本地辽兵,根本就不跟你是一条心。
延绥巡抚张福臻麾下士卒叛乱,在曹文诏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毕竟他也是个知兵之人,就是性子有些执拗,搞得大家私交不是很好,但是在公事上,人家从来没有克扣过谁。
时局紊乱至此,已经让他没时间思考太多。
唯有奋力剿灭贼寇,为国护平安。
总之,锤匪实力又变得庞大起来,张福臻练出来的兵,可非常擅长以少胜多,将来与之作战,不可不防。
曹文诏可没太多时间感慨人生无常,心中不断的谋划着如何把闯塌天给从曲沃县逼出来野战。
他们官军连战连胜,一旦陷入围城耗时间的战事中,就会被打断了进攻节奏。
这对官军不利。
洪承畴对于盘踞在山西南部的贼寇是能杀就杀,能俘虏就俘虏,驱赶他们加入或者与锤匪厮杀!
最不济就把他们赶到河南,北直隶去,自有别的官军前去剿灭他们。
只有锤匪贺今朝在山西成为坐寇,且搞得有模有样,让他连谍子都安插不进去,必须把他给灭了,才能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堂堂大明,如何能让一个贼寇裂土封王,大明还有没有威严了?
故而本次围剿山西诸贼的真正目标便是锤匪贺今朝,余者贼寇皆是流贼,不足为虑!
“总爷,杨老三等人已经率军渡过河去。”曹变蛟前来汇报此事。
“嗯,让他们尽快与山西副总兵虎大威等人取得联系,这些人坐视锤匪做大,此番大军联合前来,需要好好表现一二才行。”
“是。”
曹变蛟当即打马而走,进入山西后连战连捷,再加上洪总督军饷给的足,全军士气大振!
再加上这些降了官军的贼寇分外卖力,故而闯贼不能抵挡。
曲沃县内,闯塌天刘国能面色凝重,虽说高大哥有言,说可以羊装败退,但与秦地官军正面碰一碰,当真不用羊装败退!
八大王张献忠本来想要先胜后败,进而引诱官军,结果被曹文诏打的狼狈逃窜。
曹文诏的兵锋已经指到了曲沃县,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他有心想要据城而守,但对于官军的战斗力感到害怕,对自己麾下士卒的战力感到怀疑。
或者说他有心保存自己实力的思维,反正最后山西被锤匪贺今朝所得,自己只想等他击溃官军后,跑到陕西去发财。
故而对官军没有什么死战到底的决心。
特别是八大王张献忠的惨样,给了他极大的提醒。
起义军发展到现在,初衷已经发生了改变。
再加上各路首领吸收了不少落魄文人,晓得了夺取天下这条路。
谁吃饱喝足以后,还没个做美梦的想法呢?
现在刘国能在想着如何在官军面前保存自己,甚至是避开官军,如何壮大自身。
当初是他运气不好,抓阄抓到了留在山西。
“大王,你还在迟疑什么?难不成真的要为锤匪贺今朝挡刀?”
投靠他的读书人在旁出谋划策道:“若是没了手里这点底牌,谁还会认你这个大王啊?”
刘国能当即点头道:“传我的命令,全都撤出曲沃县,咱们奔河南去投靠盟主紫金梁。
李自成那个小驿卒得了贺今朝的指点,就在河南混的风生水起,我闯塌天如何不能了?”
“大王英明!”
随着闯塌天的命令,曲沃县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贼寇平时驻扎此地,倒是会注意一些纪律,至少不会太过分。
要是不在此地停住后,先抢一把再走。
他们在陕西就是这样干的,走到哪里,抢到哪里,裹挟青壮一起走。
全都当反贼去,别想当顺民。
曲沃县不攻自破,当曹文诏得知闯塌天跑路的消息后,直接差遣埋伏在紫金山的杨老三前去截击。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贼寇闻我名就立即逃走,可见我在陕西的威名也传到山西来了。
曹文诏在剿灭陕西贼寇时,军功当为第一,故而贼寇多惧怕老曹。
这些贼寇抢掠了曲沃县的财富,如何能跑的快?
是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给曲沃县的百姓一个交代。
当曹文诏带领官军入驻曲沃县时,百姓们纷纷关门躲避起来。
这个年月,官军办的恶事可是要比贼寇还要很。
城门口只有一些富商,士绅等人大声哭诉,希望军爷们能替他们报仇雪恨,追回家中财务。
曹文诏对于这些人的哭诉请求应了下来。
“诸位山西父老请放心,我等官军到此就是来剿匪的!
陕西的贼寇被我大军杀的魂飞魄散,如今秦地百姓都过上了安稳日子。
所以,没有锤匪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流寇是一定要剿灭的。
本总兵相信,山西百姓也会过上没有流寇的好日子!”
士绅们大力欢迎官军的到来,希望他们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产。
但曲沃县的百姓们暗暗叹息:锤匪什么时候能来啊?
第六百七十九章相互推诿(第一更国庆快乐)
闯塌天刘国能放弃曲沃县,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直接跑路了。
现在搞得高迎祥控制的襄汾、翼城二县就直面官军的前后夹击。
不仅对于高迎祥而言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办得不地道,直接把其余起义军给撂这里。
跑路好歹派人告知一声!
“大哥。”
高迎祥挥手制止弟弟说的话:“我本以为刘国能也是个勇将,平日里作战甚是勇勐,不曾想还没有与曹文诏对战,就直接溃逃。
大丈夫如此行事,此人将来必不会成就大业!”
“大哥,可是我们接下来要直面曹文诏了。”高迎恩心里也有些发憷。
此人乃是灭尽陕西诸多起义军的官军,他在秦地响亮的名头,皆是用人血给染出来的。
“其余人根本就不按照大哥与贺兄弟制定的计策行事,刘国能一跑,张献忠无力再战,其他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高迎恩潜意识的认为,现在不应该留在山西和官军硬碰硬。
“纵然整个山西南方跑的只剩下我高迎祥,我也有贺兄弟为我兜底,怕什么!”
高迎恩不清楚大哥跟着贺今朝前去大明京师闯了一圈之后,如何与他关系这般近了。
动不动就贺兄弟所言,好像他才是亲弟弟一般。
“黄龙。”高迎祥喊了一声。
“末将在。”
“你且领兵五千守住浮山,拦截从潞安府来的狗官军。”
“末将领命。”
“刘哲,你领兵五千守住襄汾,据城而守,先耗上一段时间,让曹文诏受挫,方能引诱官军大规模入晋。”
“是。”
两人得了高闯王的命令,自是赶快领兵分别前往。
“大哥,我们为何要给贺今朝他做嫁衣?”
面对弟弟的如此不过脑子的发言:“蠢货,你也与刘国能一样蠢吗?
今日若是不敢与狗官军作战,以后我麾下士卒遇到官军就会先行溃逃。
况且我麾下重甲骑兵得贺老弟资助,已经是一人双马,纵然不敌逃走,也不成问题。”
高迎恩始终觉得贺今朝斩杀李晋王的事情,是小题大做,就是为了警告诸多首领莫要在惦记山西了。
绝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路边有人向他求救,他就应了这件事。
对于大哥的决断,高迎恩没有反对的余地。
“况且我麾下降丁极多,甲仗精整,队伍不乱,如何不能与曹文诏一战?”
高迎祥捏着乱糟糟的胡须道:“我连大明皇宫都敢闯进去,纵马厮杀,今日遇到狗官军如何能未战先怯?”
曹文诏派出夜不收,不断的打探襄樊、翼城的情况。
翼城有横天王在守卫,襄汾有闯贼的人守卫。
汾水对岸的襄陵则是改世王在守卫。
想要打临汾的话,得先拔了这三座城。
曹文诏决定放弃攻打闯王的嫡系人马,先攻别的贼寇,看高闯贼能否坐得住。
他派兵救援,那就打他出城的援军。
若是不救,坐视其余叛贼被官军剿灭,他还有什么威信?
临县。
贺今朝依旧在练兵,山西南方已经打起来了。
不得不说曹文诏以关宁铁骑为骨干组建的人马,当真是战力不错。
贺今朝看着高迎祥送来的信,那几个抓阄的头头全都跑了。
现在他要直面曹文诏的攻势,如今他占据三座县城,互为犄角之势,曹文诏一时间没有打不下来。
高迎祥本想以逸待劳,先让官军攻城疲惫之后,方才率领重甲骑兵出城与他野战。
奈何曹文诏根本就不派人攻城,派出他手底下的游击将军孙守法去打西路军了。
当初随着贺今朝入晋的贼寇,分为了三波。
东路沿洪洞、汾州,临汾一线;西路军沿石楼、永和、吉州、隰县一线活动。
贺今朝则是北上攻克河曲、太原等地,进而掌控整个北方。
官军的兵锋已经直扑汾西县、甚至要是有渡河工具,就能渡过青龙渡,前往吴堡,然后就能直接杀向临县。
在曹文诏的攻击下,山西南部临着黄河的地方,已经全部失陷,被官军收复。
看到这里,贺今朝依旧是挑挑眉:
“瞧瞧,曹文诏就是敢勐打勐冲,如今占据了如此多的地盘,洪承畴还没有心思来山西吗?”
“主公,洪承畴他倒是谨慎的很,只是派遣了两万官军前来,南方的起义军大多都被杀或者逃走,以及投降。”
“临县驻扎了快三万人马了。”
贺今朝收起高迎祥写的信,他相信高迎祥还能挺住。
至于南方各部起义军,不用他来安排,就完成了诱敌深入的计划。
贺今朝接过牛有才递过来的地图,仔细瞧了瞧:
“吴堡有勇将白惠喜守着,问题不大,他晓得有我在他背后做支撑,不会无缘逃走。
至于汾西县县城,目前没什么价值,不耽误大批乡镇百姓在城外耕种即可。”
“主公,我们就任由官军肆虐南方?”
“着什么急。”贺今朝看着地图道:“现在整个山西正在由官府清场,把不适合上桌吃肉的势力全都赶下去。
我们要做是把桌子上所有人想吃肉的人,全都赶走。
有些事,大明官府出手,比我出手效果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呢。”
吉珪连连点头,如今山西的战事,官军虽然连连取胜,可山西境内南闯北锤,这两家势力,一个都没有与明军进行过交战呢。
“主公,洪承畴谨慎的有些过头了。”
“大规模作战洪承畴的经验也不算多,纵然我换了那么多的粮食,能跟他耗太久我心里也没有底气的。”
贺今朝收起地图,随口问道:“山西巡抚许鼎臣那里最近又什么动静没有?”
“还是一直按兵不动,但是武大定等人一直都在严密的监视雁门关,就等着他出来呢。”
“大明从上到下的拖延,指望着对方先出手,又怕自己为他做家人的官场氛围,着实让我也没脾气了。”
贺今朝本以为洪承畴总督三省围剿他,那指定是浩浩荡荡的杀来,自己疲于应付。
可结果是河南、山西的巡抚,皆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不会轻易踏入山西境内。
只要反贼没有踏进我的辖区,管他有没有糜烂山西呢?
关我屁事!
就连洪承畴也是先派出曹文诏进行试探攻击,而不是大军压上,显然他也是有所顾虑的。
贺今朝看着黄河对岸:“军师,我对大明官场了解太少了,总是按照我的思维来揣摩他们,是有漏洞的,得想个法子。”
第六百八十章官军为何不来打我(第二更)
“主公,那杨鹤与张福臻全都在临县内,想必这些日子张福臻应该想通了不少。
也该从他们嘴里得知更加确切的消息,这治病的药钱他得付喽。”
吉珪相信,有了原三边总督杨鹤在前头顶着,一个巡抚那也算不了什么。
杨鹤可是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升迁太子太保,从一品的官职,尽管锤匪俘虏他的时候全被撸了。
但这并不妨碍,是锤匪目前俘虏最大的明朝官员。
三边总督在明朝没有品级,看的是他兼任什么官职。
再加上一个同样被撸了的延绥巡抚,都是被迫下课的,锤匪俘虏大明的最高官职,依旧是正四品的李树初。
“嗯。”
两人回到临县的一处民房,看着杨鹤与张福臻在对弈下棋。
在杨鹤的“有效开导”下,张福臻总算是接受了眼前的处境。
待到房门被打开,两人瞧见贺今朝带着他的谋士进来了,倒是杨鹤率先行礼。
老头子对于自己不用去蹲大狱,且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思想,再加上陛下反正已经认为他投敌了,再寻死也没啥用。
张福臻装作没看到贺今朝,对于他不尊重读书人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贺大帅,今日如何有空到这里来了?”
“整训士卒累了,故而想要换换脑子。”贺今朝也不管张福臻,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不曾想贺驿卒也懂得围棋?”张福臻伸手放下手中的白棋。
“不懂。”贺今朝很痛快的承认:“平日里饭都吃不饱,天天土里刨食,谁有资本学围棋啊?”
“贺驿卒倒是对朝廷怨恨的很。”张福臻语气软了些。
贺今朝笑了一声:“不仅是我这个小驿卒对朝廷怨恨的很,那些跟着我造反的人,哪个人不怨恨朝廷?”
杨鹤继续下黑子,他可不觉得贺今朝是来专门看人下棋的。
“我在山西的时候讲过一个笑话。”贺今朝不等他们反驳便道:
“山西百姓问我,陕西百姓平日里吃什么?朝廷真不赈灾吗?
我便告诉他们朝廷赈灾的粮食,根本就到不了百姓手中。
所以陕西百姓传统主食是观音土,传统素菜是树皮,传统荤菜: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说,这个地狱级别的笑话好不好笑啊?”
张福臻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看着贺今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洪承畴他云集大军,粮草也不缺,为何还不来渡河攻打山西?”
“你一个朝廷反贼,还盼着官府来打你?”
张福臻十分不解,他在陕西平定那么多波贼寇,就没见过这种人。
“当然了,今年山西也有陕西那种闹旱灾的苗头,早打完早救灾,免得耽误夏收秋收。”
贺今朝靠在椅子上:“不能让跟着老子造反的山西百姓明年饿肚子。”
杨鹤闻言也长长叹了一口气,贺今朝所言的与他保存百姓的理念是相同的。
张福臻见贺今朝拿百姓说事,他一下子就垮了。
“惕生,为了百姓着想,你且说一说吧。”
对杨鹤以大局为重道德绑架,张福臻却是哼了一声:
“杨总督,官员什么样,还用得着我说,你当初在陕西为任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触吗?”
“难以指挥,上下不一心,且相互掣肘。”杨鹤摸着胡须道;
“但自从洪承畴他担任三边总督以来,手底下的哪个文官兵将不与他穿同一条裤子?”
杨鹤顿了顿道:“哦,忘了,就你一个人不是。”
张福臻气抖冷,鼻子喷出一股子热气。
他想不明白以前杨鹤这个老好人,自从被锤匪俘虏后,嘴巴怎么变得这般歹毒?
吉珪忍不住噗嗤一声,连忙摆手道:“我想起高兴的事,张福臻,我绝不是再笑你。”
“军师,你先出去笑。”贺今朝用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尽量不笑出俩:
“我最讨厌别人吃不上饭,咱们吃肉还要吧唧嘴,没有公德心。”
“哎,哎。”
吉珪应声之后,出了门抱着自己的肚子大笑不止。
瞧瞧张福臻那倒霉模样,就他还要跳黄河自尽,真是蠢货。
张福臻攥着拳头,深呼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问完赶紧走,别耽误我下棋。”
“洪承畴他麾下那么多精兵良将,又有朝廷支撑,为何不敢过来,是觉得我不够弱,所以才显得谨慎一些?”
“虽说我大明授意洪承畴总督三省,但是山西巡抚许鼎臣手下兵将不足,粮草不多。
洪承畴为了让他先出兵袭击锤匪,表示会派兵助战,还是他们熟悉的李卑、艾万年,但是粮草要许鼎臣准备。
许鼎臣手里有些许黄金,可买不到粮食,至少我知道的一直没有给洪承畴回信。”
贺今朝总算知道了真相,他通过一些渠道知道许鼎臣手里突然多了精兵强将,为何一直没有兵出雁门关。
原来根子在这呢!
他再一想,许鼎臣想要跟大同买粮不现实,自顾不暇。
宣府储存的粮食,可是晋商给皇太极准备的,更不可能卖给他。
至于蓟镇早就被吴国俊搜刮一空,送给贺今朝用以购买两次“蓟镇大捷”。
贺今朝一直嚷嚷着自己粮食不够用,但官军的粮食更少。
“再说洪承畴虽然有名义上统率三省的权力,但当真能实行下去吗?”
张福臻指着远方道:“河南巡抚樊尚燝他只想靠着左良玉与豫兵堵住山西的贼寇,别跑向河南,甚至还想把紫金梁等人悉数赶回山西。
至于领着京营前去救援的王朴等人,他们只想着抢夺左良玉等人的功劳摘桃子,根本就不敢与起义军交手。”
贺今朝微微挑眉,没成想左良玉这个一直拖人后腿的大将,竟然也被比他更狠的人拖过后腿。
“我与京营的人打过仗,他们表现的还算可以,至少不是那种一溃及逃,如何还不敢与河南的起义军动手了?”
张福臻却是眼皮一争:“你说你与京营打过仗?”
贺今朝嘿嘿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张福臻却是心思百转,他可不觉得贺今朝在吹牛。
那就说明当初与高闯贼一同天街踏进公卿骨,炮轰大明太庙,闯进皇城杀皇帝的有贺今朝一份!
愿不得他当初在黄河边上放大话说要灭了大明,果然是有底气的。
此子心思倒是深的很,让朝廷皆是把目光放在高闯贼头上。
所有的事情,关他锤匪贺今朝屁事?
第六百八十一章信仰无了(第三更)
贺今朝办的这件事,杨鹤早就知道了,他参观英灵殿的时候,去看了新坟,墓碑上便记载了。
这话他给张福臻透露过,但说了他也不信。
现在贺今朝说漏嘴了,反倒引起张福臻的怀疑有些相信,他可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毛驴。
张福臻见贺今朝不理他这茬,便更加确认心中所想。
这个驿卒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绝非是个简单的货色。
“京营的士卒虽然经过整顿,但并不是很厉害。”
张福臻自从被俘虏之后,非常想要与人探讨大明的情况,尤其是与眼前这个反贼。
“东林党人李邦华因天启元年整顿津门军务,极为得力。
在崇祯元年,陛下要祭天,身边勋臣没有能担此大任,恰巧李邦华监管此事,他办得很得力,第二年升为兵部尚书。
他整顿京营,十多万人有一半老弱,剩下的大半便是勋贵用家中仆人顶替名额领赏钱,剩下的士卒便多成为他们的杂役。
剔除之后只剩下一万先锋,七千壮丁,就这些人还都是虚弱不堪的士卒。
至于战马,那更都被达官显贵借走不带还的,经过李邦华的一番整治,京营总算是见好,但他也得罪大批勋贵。
待到后金鞑子入侵,李邦华尽心竭力,可是手底下的人放炮打伤了满桂。
先前襄城伯李守锜总督京营,恨他断了自己的财路,还被坐营卒为盗落职,便差人弹劾他,被罢官。
后面接任李邦华的人都以他为教训,因循守旧,姑息养奸,才让你们这些贼寇进出北京城如入无人之地。”
贺今朝继续笑了笑,倒是没拦着张福臻发牢骚,他目前也只能过过嘴瘾了。
“陛下他见京营如此,信不过文官,也信不过勋贵,最终只能信任太监。”
张福臻遥指东方:“可曹化淳、杜勋之流的内官懂得什么兵政之法,他们就会做表面功夫,湖弄陛下。
让他们一帮太监领着京营去河南,他们只会看戏顺便摘桃子!”
“啧啧啧。”贺今朝双手插着自己的咯吱窝:
“我看你也不是个湖涂人呐,明明知道大明如此多的问题所在,为何就没有人干,你说这是不是最大的问题?”
张福臻更是给干沉默了。
“像你这样的人在大明内部不知道几许,偏偏没有一个站出来力挽狂澜。
你说是不是东林党还是阉党亦或者是皇帝不给你机会了,人家现在根本就不给你成为于少保、张居正的土壤。”
贺今朝看着张福臻笑道:“你们其实什么都知道,懂得道理也比我这个驿卒多。
可偏偏不去处理,任由天灾过后百姓饿死。
任由官场贪鄙成风,任由军队腐化成风,任由官商勾结。
北边有晋商勾结女真鞑子,南边的盐商都敢杀了朝廷的使者。
边军无粮无饷,南军惫懒几成私军,中层军官贪图享受喝兵血吃军饷,高级军官只有家丁可用。
不是努尔哈赤皇太极之流过于厉害,那努尔哈赤还不是当了李成梁家丁,从他那里学来的本事?”
杨鹤听闻长长叹了口气,谁都知道大明病的很重,但可不是谁都有成为于少保的勇气。
朝廷办事,可不是讲究谁能把这件事给处理好了就能让谁上的。
出来混,总得要讲究什么同乡、师生、同榜的关系,以及各自党派背后利益的考虑。
“不错,不光是这样。”张福臻依旧咧嘴笑道:
“你信不信,洪承畴他要指挥山西、河南巡抚,这俩巡抚都会各自上书,不畏惧千里之遥去请示皇帝。”
“这些文官之间的相互推诿我早有耳闻。”贺今朝敲了敲棋盘:
“我想知道洪承畴他定下收复山西的策略,能什么时候可以来执行?”
“我不知道。”张福臻看着贺今朝道:“他觉得你实力有点强,所以很谨慎。”
“什么?”贺今朝颇为疑惑的道:
“他凭什么觉得我很强!
难不成就因为趁着大家都没有发育起来的时候,我让他在甘泉城下受挫了吗?”
“莽古尔泰是不是你杀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贺今朝哼笑了几声:
“满天下谁不知道蓟镇总兵吴国俊因为杀了莽古尔泰,被大明皇帝封为靖辽伯的事?”
“真是你杀的!”
张福臻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流出眼泪。
完喽。
大明当真完喽!
先前他怀疑延绥总兵王承胤被贺今朝有意放回来的,但王承胤在他治下表现良好,一直狠打狠杀农民起义军,慢慢减少了怀疑。
可是堂堂蓟镇总兵吴国俊,崇祯年间第一个因军功封爵之人。
北京城的第一道城防核心地带掌握在他手中,竟然与朝廷贼寇有着巨大的利益纠葛。
连吴国俊能封爵都是得益于贺今朝这个反贼的贡献,此事在张福臻想来,可真是太讽刺了。
贺今朝他说灭了大明可当真是没吹牛,到时候真让他养成了巨寇,自是有明军内应给他开门,放他进去。
皇帝他还能跑的了?
杨鹤知道张福臻为什么会哭,作为一个有着报国思想的人,知道真相后,崩溃了。
有些时候,被谎言蒙蔽的人,生活的反倒更快乐,因为这个世界并不会按照你预想的进行旋转。
同僚排挤你,部下也背叛你,甚至连皇帝都怀疑你。
自己那么辛辛苦苦的安抚百姓,筹措粮食,供养士卒,费尽心思的挑拨群贼,平定叛乱。
他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改变大明这种现象。
可是大家都得过且过,你偏偏要逆天而行,你不累,谁累?
何必呢?
“啊。”
张福臻趴在棋盘上放声痛哭,快五十岁的人了,哭的比月子里的娃还要惨。
贺今朝与杨鹤二人走出房门,且贴心的给他关上门。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
“我听说他因为被罢官,就要跳黄河自尽,这下子心如死灰。”
贺今朝没把话说绝对。
杨鹤捏着胡须感慨道:“他是一个执拗的人,但愿哭过之后能够想明白许多事。
像老夫这样,无事一身轻,天塌了关我屁事,岂不是能活着痛快一些?”
哗啦。
房门被推开。
张福臻红肿着眼睛,有些披头散发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