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羊祜杜预很无奈
杜模在洛阳找了个酒肆住下。
这类吃住一体的住处,相当于后世的酒店,档次也不一样,杜模身上有钱,当然不会住太差的,不过,他也没住最好的驿馆,因为没那个必要太高调。
在安顿好了之后,杜模即召来门口的小厮,遣他给杜府的长公子杜锡送信,杜锡是杜预的长子,年纪仅比杜模小了三岁。
以此而论,自然不可能是司马氏的儿子。
杜锡的老母是杜预的侍妾,如今正在京兆郡杜陵县,杜模这次将杜锡母亲的几句话带过来,也是存了通过杜锡说服杜预的想法。
司马氏与杜预无子女。
杜预生了好几个儿子,当然不会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没子女的主要原因还是在高陆公主那里。
杜预是聪明人,应当会分得清楚,是一个女人重要,还是家族的传承重要?
夜上柳梢的时候,杜锡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一见到杜模,即开口叫唤起来:“四叔,你怎么来了,我娘她身体可好,还有太爷爷也都好吧。”
杜模见杜锡一副急切的样子,连忙摆了摆手:“急什么,家里都好,你娘就是担心你爹的病,也不知道有没有好转?”
杜锡黯然低首:“阿父这段日子被朝堂催促出兵的紧,脖子上有肿块又大了许多,洛阳城内的名医都找遍了,也都没什么用?”
“元凯兄这病,也许只有长安的皇甫神医可以治了?”杜模摇了摇头,叹息道。
皇甫谧在针灸方面很见功底,这些年来,又一直潜心研究医术,诸葛婉这样半途而废的不算,又收了不少的得意弟子。
在大汉的医坊,有名有姓挂牌的医师足有百余位之多,杜模就曾亲眼见到,一个症状和杜预差不多的患者被成功的治好了病症。
但可惜的是,杜预到不了长安。
而皇甫谧也不可能到洛阳来。
杜锡身为长子,对父亲杜预的身体状况很是关心,听到杜模说有人能治,立时激动起来。
“四叔,你一定有法子,让父亲身体痊愈,是不是,只要四叔能够做到,我杜伯泽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皱下眉头。”
杜模拍了拍杜锡颤抖的肩膀,道:“法子是有,不过,关键还要看你父亲的态度,洛阳的情况,你也清楚,这城是不好守了,我们杜家还是要早做谋算才好。”
杜模一边说着,一边将杜家族老的信件递了过去。
杜锡打开看罢,神情变幻不定,到了最后几行字时,终于变得坚定起来。
“四叔,族老说乍办就乍办?不瞒四叔,这府中我也是不想呆了,那司马氏实在太狂妄了,家中之事非得她作主了才肯罢休,这日子和坐牢又有何区别?”杜锡忿忿然说道。
国有国的纷争,家有家的难处。
高陆公主是司马炎的姑母,嫁给杜预又是一桩政治婚姻,双方感情淡的没什么滋味,这司马氏得不到男人的滋润,心情又哪会开朗起来。
女人的世界,无非就是府中的那些人和事。
杜锡是杜家长子,也是日后继承家业的人。
司马氏的主要精力,就是在寻摸杜锡的事情上,最近,司马氏更是将杜锡的终身大事盯的牢牢的,司马家不仅兄弟多,女人也多,给杜锡找一个司马家的女人,是司马氏主要的愿望和想法。
杜锡听到还要找司马氏的人为妻,心中万分的不愿。
老父杜预娶了高陆公主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杜锡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要找女人不有的是,何必自寻麻烦找司马氏。
杜锡一心想要摆脱司马氏的束缚,而身在晋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一个办法,就是投奔汉国。
杜模与杜锡心意相通,两人又低首商议了好一阵,杜锡答应,将杜预的行踪和晋国洛阳守军的动向及时相告,这也算是向汉国一方递上了投名状。
杜预此时,还在洛阳龙门一带的校场上操练人马,完全不知道长子杜锡已经将他给卖了。
羊祜的身体虚弱,不耐寒暑,其他人来练军,羊祜、张华都放心不下,吃苦受累的也就只有杜预了。
其实,杜预的年纪仅比羊祜小一岁,但就身体状况来说,却要比羊祜好太多,大脖子病虽然让杜预倍受折磨,但却并不致命。
形象难看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杜预是靠才华吃饭,又不是靠脸袋讨好女人吃饭。
这些日子来,经常与杜预一起在校场出现的官员,是前晋国中书令张华,之所以加一个前字,是因为张华的官职调整了,从朝堂的中书令变成了洛阳太守。
张华对此虽有怨言,但在洛阳守任上,还是一样尽心尽职,他与羊祜、杜预都是做事情的人,彼此之间相处也和睦。
从朝中重臣到一方太守,张华被排挤出了晋国朝中的核心官员圈子,这是必然的结果。
相比贾充、荀勖等人的无耻和不择手段,张华太过于正直,也不会变通,不会讨好司马炎,就算在地方上政绩不错,也没有办法长期在朝中立足。
在历史上,张华力主伐吴,与杜预一起为晋国统一立下大功,但很快就被排挤出了朝堂,不得不出镇幽州,在地方官任上政绩也是相当不错。
这里还要多言一句,张华相传是张良之后,其九世孙张九龄也是唐朝的名相,张华还编纂了中国第一部博物学著作《博物志》,范阳张氏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名臣世家。
“茂先,这马上就要征讨河内郡了,军中却是缺粮,不知郡府有何良策补了这缺口,要不然的话,将士上阵士气不振,仗就难打了。”
杜预忧心冲冲,一边察看队列,一边对张华说道。
张华年纪在四旬上下,比杜预要小了十岁,算是其后辈,听杜预相问,无奈的摇头:“既然轻车将军相同,华也不敢隐瞒,河内沦陷之后,洛阳的粮秣只能依靠河南尹一带的出产,而去年王镇东的人马在宛城连番征战,河南地屡遭战乱,百姓逃难,又哪有什么粮秣可收?”
洛阳一带,曾是晋国的腹心之地,几无战事。
但随着襄阳、长安等地易手,洛阳也成为了汉、晋、魏三国争夺的要冲,最近一年里,晋汉之间倒是没发生什么大的战事,但晋魏之间却是两军对峙,战火四起。
所谓对峙,也就是两军扎下营盘,相互瞧对方不顺眼,骂骂阵,讨讨敌,但又不真的开打,这种情况对粮秣后勤补给的考验最大。
当年官渡之战,袁绍大军就是因为乌巢粮秣被焚,才被曹操以少胜多打得大败,而为了支撑王浑、孟观两军在宛城前线的战事,洛阳方面也是竭尽了全力。
杜预长叹一声,道:“军中缺粮,陛下却又连番催促北伐,这朝中又是屑小横行,茂先,要是你还在朝中,又怎会有这等荒唐之事?”
张华眼神一凝,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的话,陛下也不一定听得进去。粮秣之事,我再催促各县尽快上缴,起码给北伐军凑齐出征的粮秣,至于后续的补给,可能要依靠河内就地征剿和温县方向的支援了。”
河内郡近一年在汉国的治理下,渐渐有了复兴的起色,张华虽然不想扰乱民生,激起民愤,但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了。
而在开封的晋国朝堂来看,荀勖、贾充等人早就认为,河内已经是伪汉的疆土,那里的百姓也不再是晋国的民众,朝敌国的百姓征收粮秣,顺里成章根本不用犹豫。
民心向背。
就在一念之间。
河内郡的民心,也随着汉、晋两军对民众的态度不同,开始出现有利于汉国的苗头。
第二百九十七章 晋军三路围攻
新汉建隆七年,十月下。
经过外交、军事、内政一系列的准备之后,晋国开始发动向河内郡的全面进攻。
赵广回师并不能阻挡司马炎复夺河内的信心,从打探到的确切情报来看,北征的汉军一半滞留在北地,要防备匈奴诸胡的反扑,还有一部分回转关中、巴蜀等地。
换句话说,汉军久战已疲,此时要是不打,更待何时?
晋军三路进攻,合计兵力达到了五万余众,对外宣称十万大军,其掀起的声势极为浩大,可以说是晋国积蓄许久的一次大反击。
北线邺城方向,梁王司马肜担当主帅,刚刚被调往冀州防备匈奴的孟观领一万步骑出征,孟观这个人相当有能力,而且在为人处事方面又极有眼色,是司马炎器重的新晋骁将。
温县方向,齐王司马攸、安乐王司马鉴统领温县子弟兵三万余众,由东向西向轨县、孟津一带杀来。
司马攸这个人的能力相当不错,在经过了一年多时间的休整之后,司马家族的底蕴被他全部的发掘了出来。
这支三万人的民兵部队中,接近一半是司马各家的奴仆和私兵,这些本来没有自由和家财的奴隶,在司马攸承诺给予平民身份后,立即化身为司马家族的忠实拥护者。
司马攸这一手,其实偷师于赵广。
汉国复兴的过程,早已被晋国的官员研究了个透,在他们看来,蜀汉在覆亡之际复起,除了赵广这个人的逆天表现外,还依赖于其激进的国内政策。
其中,赵广在关中一力推动的恢复先秦军功授爵、军功授田两项制度影响力很大,前面一项涉及军队,太过于敏感,必需司马炎来推动;而后一项措施,只是民政方面,司马攸在温县就有能力来推动实施。
被司马家族从土地上解放出来的奴隶们,战斗热情空前高涨,消息闭塞的农奴们没有感受过汉国分田到户的新政,因此在司马家抛出来的一点点好处面前,禁不住动心了。
洛阳方向,羊祜和杜预七拼八凑,编练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新军渡河北上,向孟津渡北岸方向进军,率领这一支新军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杜预。
杜锡随军出征,在与杜模会面之后,杜锡时不时的和杜预谈及关中杜家的情况,其中关于其母亲的事情讲的最多,好几次杜锡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娶妻娶贤。
杜预虽然娶了高陆公主,但这位司马氏和贤妻两个字根本搭不上边,相反,司马氏倒和郭槐有点相像,要不是杜预打仗的本事出众,司马炎还要拉拢他为晋国征战,杜锡等人在家中的处境还要艰难的多。
杜预与杜锡的母亲感情甚好,那是自小培养出来的情感,与司马氏的政治婚姻不能相比,不过,杜氏是关中高门大护,杜锡之母不过是家中侍婢,地位不配,所以,只能当个侍妾。
在临渡黄河的时候,杜预面对滔滔河水,终于不再沉默:“锡儿,你四叔这段时间一直在洛阳吧,你找个机会,让他来一次河内,我们兄弟好好谈谈。”
杜预的态度松动,这让杜锡长出了一口气,要说服杜预归汉,确实难度极大。
与胡奋这等与汉国没有渊源的将领不同,杜预可以说是从魏军伐蜀开始,就活跃在了魏晋军中一线,当初钟会中路军攻打剑阁,杜预是军中长史,而拿下成都之后,杜预也是驻扎在巴西阆中一带,是魏国征蜀的重要将领。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为紧要的一点,新汉的第一任皇帝刘谌,就是死在了杜预的面前,或许可以这么说,要不是杜预率军猛追,刘谌也不会自杀殉国。
有这一层顾虑,杜预之前对归汉不积极可以理解,但如今天下大势已经渐渐明晰,汉国在赵广的带领下,东征北讨,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杜预要是继续为司马晋卖命,就算他个人愿意,整个京兆杜家也不愿意。
杜家族长的信件,杜预也已经看过,从字里行间,杜预已经深深的感受到,即将被杜家抛弃的那种失落和无助。
也罢!我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归了汉国被砍了头,至少杜锡他们这些后代,不会受到牵连,而且按杜家族老的判断,赵广虽然人称阎王,但也只是对敌狠厉,则已经归附的人,并没有什么成见。
况且,有杜模出仕在先,杜家也不会出现夷灭三族、连坐这样的悲剧,相反,要是还留在晋国这边,司马炎的性情越发的喜怒无常,杜预也不确定,被牵连、官职被罢免的情况以后还会不会发生。
杜预作何选择,不是赵广关注的重点,对于他来说,有序的组织河内郡向往汉国的民众撤退,是当务之急。
孟津渡过于靠近洛阳和温县,并不是理想的撤退路线。
从孟县、轭县至沁水、野王这一路,相对来说更接近内陆,撤退虽然麻烦点,但安全性要强了许多。
在经历了一场又一次的败仗后,晋军的进攻时已经由冒险急进转为步步推进,三路人马中间,南北二路杜预、孟观都是走二步稳一稳,没有把握绝不前行。
温县兵虽然相对来求战意志高一些,但偏偏领兵作战的司马攸心意不单纯,兵权对于司马攸来说至关重要,这是他逆袭皇位的保证。
汉军向西撤退,跟随的百姓自有汉军保护,至于那些不愿意跟着走的百姓,那是生是死就不关赵广什么事了。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
他们既然选择了留下,选择了相信晋国,那就应当承受随之而来的疾风暴雨,从恶意上说,纵算妻子被晋军将校给睡了,也要微笑着表示没关系,想睡就睡,随时欢迎。
十一月一日。
赵广率河内汉军六千余人退守野王、函谷关两地,好不容易得来的河内三县也在晋军的攻势下得而复失。
从轭县撤退时,猛将程亥朝着城垣卟嗵跪倒,老大一个汉子哭得稀里哗啦。
不战而降。
是军中将领的奇耻大辱,程亥不想撤,但在晋军三路围攻之下,他手底下的千余郡兵根本不是对手。
“程三斧,莫哭了,大将军说了,今日的撤退,是为了明日的进攻,我们还会杀回来了。”魏容扶起程亥,安慰道。
由于脾气性格相仿,魏容对程亥这员猛将相当的欣赏,这一次撤退,为了说服程亥主动撤兵,魏容也是冒着风险留到了最后。
“魏将军,要是真打回河内,我一定请令为先锋,杀入温县腹地,焚毁司马坞堡,报今日羞辱之仇。”程亥擦了一把泪,狠狠发誓道。
司马家的根基在温县,程亥这大半年来,与司马攸来来回回的打了数番,互有胜负,麾下的将士也是多有伤亡。
“放心,到时候我亲自去大将军跟前,为你请令。”魏容点头答应道。
凭魏容和赵广的感情,为程亥要一个打头阵的机会,自然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汉军中虽然猛将如云,但能挡下程亥三板斧的,也没有几个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司马炎不是李二
赵广兵退河东。
野王这座连接河内、河东、上党三郡的重要城池,交由魏容驻守,赵广则率领了文鸯、马融等重要将领、参军司参谋渡河到达了弘农郡函谷关。
敌北我南。
避开晋军重点围攻的区域,选择薄弱的地点另觅战机,是赵广一贯以来的作战思路。
函谷关一带,由文虎驻军日久,没有仗打的文虎这段时间,主要忙于剿灭活跃在郩山一带的土寇,间或还与晋魏两军发生一些小磨擦,汉军的士气保持的还算不错。
嵩山主峰山体有太室、少室两山。
太室山上,有天师道教观留存,少室山本来没有什么香火,但在佛教东渡之后,这里渐渐的成为了洛阳附近的寺庙鼎盛之地。
从历史记载来看,虽然少林寺始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但在这之前,少室山上,就有佛寺开始修建,相对有名气的,如普渡寺、广源寺等等。
只不过这些佛寺后来都没有发展起来,其占地面积等也无法与少林寺相提并论,而在其后的佛寺发展中,少林寺的名气越来越大,逐渐的也把普渡寺等给吞并了。
弱肉强食,一向以慈悲为怀的佛祖、罗汉,也不例外。
要实现劫持羊徽瑜的目标,主要的难点有三个,其一是情报的准确性,这一点杜模已经潜入洛阳城中,有他传递信息,基本能够在羊太后出城时,将情报传送出来。
其二是挑选远途奔袭的精兵,由于嵩山的地理位置是在洛阳的东南方向,与弘农函谷关背道而驰,这就意味着汉军接应部队要穿过晋国防区,还要平安的将羊太后带回来。
其三是胡芳、左芬能否让羊太后动身,这其中胡芳这娇蛮小娘又是重中之重,据张星彩了解,胡芳在金墉城时,已经被羊太后认作为女儿。
为了确保劫人计划能够成功,赵广在函谷关附近的郩山之中,反复的演练起了每一个细节,他的坚定执着态度,让散漫惯了的胡芳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洛阳城中。
长期紧张的气氛,随着晋军在河内郡的节节胜利,而渐渐平复下来。
杜预率军渡河后,洛阳一带的晋国军队,就剩下了羊祜手底下的三线部队一万余人。
这些由吏卒组成的郡兵、县兵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淘汰,能力上实在扶不起来,用来进攻打仗肯定是不成的,用来防御城池勉强还能有点用处。
羊祜、张华在杜预离开之后,也是紧闭洛阳各处城门,仅在靠近东面偃师、嵩山方面,留了一个城门用于进出。
本来,洛阳的南面连接着宛城,也算是一条退路,但随着晋魏之间和谈的进行,宛城被放弃的可能性越来越大,驻守宛城的王浑所部也调往了许昌一带。
而更令张华、羊祜忧惧的是,从开封传来的消息,司马炎已经派出了荀勖为使者,游说魏国进攻汉国,为此连许昌都决定放弃掉。
“败家,败家子不能原谅。”羊祜在病榻上气愤难平,双手不停的拍打床沿。
张华坐在他边上,叹了口气道:“叔子,司马家的江山,陛下他看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都是外人,说多了还会引起猜忌。”
张华现在里外不是人。
在朝中他和裴秀、裴楷等人属于实干派,这一类人有个特点,做事确实是一把好手,但气人也同样很擅长。
若是碰上李二那样的明主,张华就是一代贤相,和他的九世孙张九龄一样,会名垂青史,让后人津津乐道。
但很不幸,司马炎不是李二,他虽然不是刘禅、孙皓那样的末代皇帝,但也绝对称不上英明神武。
而且更关键的一点就是,司马炎当皇帝已经有好几年了,琐事缠身哪有寻欢作乐畅快,司马炎理政的心思也渐渐淡了。
羊祜、张华对晋国未来失望之极。
但他们都是以忠义为理念的人,还没有弃晋投归的念头。
不过,羊祜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想。
比如杜模,就一心想着绑架了羊太后,胁迫羊祜投奔汉国,而要是此事成功,杜模的功绩,就相当于汉高祖时的著名舌辩之士郦食其。
封侯不是梦想。
只要敢想敢做,总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羊徽瑜没有想到,她一个临将暮年的老人,还会被别人惦记。
自从晋国国都迁到开封之后,还留在洛阳宫中的就只剩下了金墉城、弘训宫的这些人,司马炎对羊徽瑜的态度还算恭敬,也提及要让她一起搬到开封去住。
羊徽瑜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人一老,一动不如一静。
她已习惯了洛阳的一草一木,再到另一个地方适应气候,身体经受不住。
“可惜了,要是小胡芳在这里相陪着,这日子就要有趣的多。”这一天,羊徽瑜静极思动,在弘训宫中有些不耐,想要出去走走。
身边没有说话的人,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是最痛苦和寂寞的。
胡芳被发配到金墉城的那段时间,这小娘一张嘴巴拉巴拉的就没闲着的时候,羊徽瑜当时还笑骂胡芳太吵不像个小娘,现在回想起来,这伴嘴的时光也是一种幸福。
胡芳被汉军掳走,这事情羊徽瑜知晓,不久前,她还和侄儿羊祜处得知,胡奋、胡芳在长安出现,胡家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跑到了关中。
这说明这父女两个已经脱困,投奔到汉国去了。
“是晋好,还是汉好?不亲身体会,又哪里分辩得清。”羊徽瑜叹息一声,心里又对羊祜的病情担忧起来。
她好歹是一把年纪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要是睡过去了,也是老天有意收留。
而羊祜才刚刚五十出头,看样子却像是七十多的老人,身子消瘦的厉害,叮嘱他要保重身体,却每每被羊祜以事务繁忙为由推脱。
司马家的江山,自有司马家的那些王爷去操心。
羊祜一个外人,又何必搏命去保司马家的晋国。
或许是有感于前任夏侯徽被毒杀的下场,羊徽瑜对司马家的阴险狡诈倍加防范,而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子女的原因。
有了牵挂,就要被绑在司马家战车上,再也无法挣扎。
而不像现在,她只是孤身一人,司马炎想要对付她,也找不到突破口。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小胡芳要大显身手
嵩山。
羊徽瑜和夏侯英的车队正在缓缓前行。
羊太后要到嵩山为羊祜的病情祈福,羊祜自然不放心,但他不能相拦,毕竟老姑母是为了自已身体而奔波。
这些年,晋国的西来佛教已经渐渐起势,并把良莠不齐的道教给打得落花流水,洛阳城中的显贵长者,也纷纷把高僧们视为坐上宾。
既然不能阻拦,那就让妻子夏侯英相陪着,正好作一个伴。
好在从洛阳至嵩山的一路,是从西往东南方面走,这里是晋国的地界,与晋、汉、魏交界的地方还有不小的距离,只要防护妥当,安全上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夏侯英对羊祜的病情同样忧心,听到羊太后要去嵩山,自是一百个愿意。
羊篇是羊祜长兄羊发之子,不久前刚刚来到洛阳投靠,接羊发生前的意思,羊祜没有儿子,又不肯与夏侯英和离,羊祜的家财没有人继承,那怎么可以。
羊祜没有儿子,他羊发有。
过续一个给羊祜又没有什么关系,羊发想法倒是不错,不过,羊祜始终没有表态接受,羊篇就只能在洛阳等着。
这一次羊徽瑜和夏侯英往嵩山,羊篇总算是等到了表现的机会。
不用打仗搏命,就护送一群女眷往佛寺,既露了脸,又没什么风险,这活计羊篇觉得他来做非常的合适。
嵩山,是属于伏牛山脉,古称外方山、崇高山、岳山。
嵩山也是道教五岳圣地之一,道教中的中岳嵩山君神就是指的这里。
不过,道消佛长,在后世提到嵩山,往往就是佛教名山胜刹少林寺等等,基本没有了道教什么事情。
接到杜模紧急传来的消息后,赵广经过仔细的挑选,终于编练出了一支八百余骑的精锐穿插部队,他们将护送着胡芳、左芬到达嵩山。
赵广本想着自己亲率这支精骑,但却被文鸯、马融、文虎等人死死拦住,文鸯跟着赵广回师之后,一直也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
这一次,文鸯也是一力坚持,由他来领令出击。
当年在淮南起事时,文鸯单枪匹马,在魏军营中杀了个七进七出,这等小规模的接战正是他的长项。
所以,当文鸯提议他来领兵出击时,立即得到汉军上下的广泛认可。
赵广无奈之下,只能让贤,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不合适远离汉国疆土,去搞这样一次冒险的劫杀行动。
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孙策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小霸王的武勇不用多说,但就是孙策,在一次出猎中大意中了许贡门客的伏击,结果只能含恨而死。
赵广到嵩山的消息要是被晋国方面知道,司马炎铁定要出动成千上万的军队来围剿赵广。
只要杀了赵广,晋国就没有被灭亡的危险。
这个诱惑,谁又能放过。
十一月九日。
文鸯亲率汉军精骑从函谷关穿越郩山南道,转宜城方向,进入嵩山山脉的腹地,在绕过了老君山一带后,又折向东北方向,终于抢在羊徽瑜下少室山之前,提前到达了少室山脚下。
胡芳遇见羊徽瑜的过程不必细说,就是小娘一次本色演出,骑马对于其他女子来说,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情,对胡芳来说,那是轻轻松松。
胡芳策马扬鞭,迎着羊徵瑜的车队撞了上去。
若是一个不识情趣的军中粗汉领队,胡芳这一下子只怕要被箭射成刺猬,但保护羊徽瑜的羊篇还年轻,又正是年少倾慕之时。
见多了淑女作态的名门贵女,羊篇猛然发现,迎上来的小娘不仅相当美貌,而且样子极是娇憨,顿时心动起来。
美女的好处就在这里。
赵广还真没想到,胡芳这一出手,还有这等奇效,等到胡芳近前,喊起羊徽瑜的名字,羊篇在老姑婆凌厉的眼神里,才始醒悟过来,这胡芳到底是谁?
眼前这美貌娇憨的小娘,竟然是皇帝陛下的妃子,要是早知道胡芳是这身份,打死羊篇也不敢胡思乱想。
羊徽瑜和胡芳故人相见,自然要叙谈一番。
加上天色渐晚,晋军保护车队就在少室山下寻了一驿馆住了下来,羊徽瑜对胡芳被掳之后的处境很是好奇,在一路之上连声追问。
胡芳从赵广处领了特殊任务,她的使命是要拖住羊徽瑜,以待文鸯的骑兵夜袭而来。
在喜欢自己的老太后面前撒撒娇,说一些听起来很傻气,但又能搏老人一笑的话语,这些都是胡芳的强项。
不过,羊太后好糊弄,夏侯英精明能干,眼里揉不得沙子,胡芳的言行可疑,让夏侯英警惕起来。
好在这时候,留在农舍等待的左芬适时站了出来。
左芬是典型的文艺女青年,说别的方面她不擅长,说起诗词歌赋来,那是如数家珍,夏侯英在未嫁羊祜之前,也是建安文学的忠诚读者,与左芬一畅谈,立时就忘了质问胡芳的事情。
两个弱女子,有什么威胁?
羊篇一边哀叹着这等奇女子却被司马炎给收入了宫中,这实在是天理难容,一个男人占了三、五千的女人,这每天都干,也干不完。
而身在晋国的其他男人,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沦为司马炎的玩物,这实在太让气愤了。
就在这一瞬间,羊篇开始对司马炎痛恨起来。
羊篇此时并不知道,他的这种心态,就是年轻中二少年的普遍心理,一见倾心的女子,虽然不太可能属于自己,但听到有哪个男人占有了她,心中就会对那男的厌恶起来。
厌恶司马炎的男人,当然不会是羊篇一个。
事实上,但凡见过入宫女子相貌的适龄男子,在其心里,都会不知不觉把司马炎当作敌人,只不过,由于司马炎皇帝的身份,大家不敢说出罢了。
与广纳妃子的司马炎相比,汉国的实际掌权者赵广就是一个圣人。
虽然晋国朝堂上一直在广为宣传,赵广与张星彩之间的“丑事”,但这一点事情在许多男人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算是羊祜,也不是只有夏侯英一个女人,洛阳的府中,也还有三个侍妾随时奉迎着。
第三百章 文鸯成绑匪
胡芳、左芬使出浑身懈数,把羊徵瑜和夏侯英哄得心花怒放。
羊老太后在开心之余,直言佛祖保佑,让她这一次出行再遇故人,夏侯英则和左芬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夏侯霸那里。
夏侯英之父夏侯霸,曹魏最后时代的悲剧人物。
高平陵之变后,不甘心束手就缚的夏侯霸孤身投奔蜀汉,随后跟着姜维征战陇上,直到再也上不了战阵为止。
因为夏侯霸的叛逃,夏侯家族也遭到了灭顶之灾,夏侯英要不是羊祜死保着,也免不了被杀的下场。
左芬引经据典,把曹魏与司马晋、蜀汉新汉之间的关系,讲了一个通透,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观点是从张星彩处批发而来。
张星彩的知识点从哪里来?
自然是赵广在床头说给她听的,其中一些观点融合了后世的见解,颇有说服力,夏侯英听了之后深以为然。
原先她也有些糊涂,被司马炎等人的宣传忽悠了。
真以为司马氏代魏是天意如此,是曹家子孙不宵,惹怒了老天,才会导致曹魏的覆亡。
而左芬是司马炎曾经重用的博闻司官员,也是司马炎的妃子,她这一爆内情,夏侯英才始真正明白,不是曹魏无道,而是司马无情。
文鸯好不容易按耐下燥动的心绪。
等待胡芳、左芬发出的信号,然后一举拿下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洛阳三流护卫郡兵,对于文鸯来说,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情。
他主要防范的是,不要半路杀出一波人马,将赵广的计划给打乱掉。
幸运的是,这一晚天有乌云蔽月,正是杀人掠货的最好时间。
文鸯领兵冲进驿馆,一下就将羊篇等人给制止,还有十余个不长眼的家伙,想要拿着兵器与文鸯撕杀。
结果很悲催,面对文鸯这种无敌的存在,这些装愣子的家伙一个个壮烈牺牲,成为驿馆外臭水沟里的浮尸。
羊徽瑜年纪大,睡眠浅,听到外头喊杀之声,正待披衣起床,却不想被同寝的胡芳紧紧的抱住,胡芳装出一副胆小受了惊吓的模样,让老太后疼惜的不行。
她老了。
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
胡芳正是青春年少,前番已遭了司马炎的冷落,又被汉军掳掠,现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将陷入盗寇之手。
羊徽瑜觉得,她就算是拼了一条命,也要保护这个惹人怜惜的小娘。
胡芳搞定羊太后,左芬那边也不甘示弱。
不过,她倒是比胡芳要轻松许多,晚上的时候,秉烛夜谈时间晚了,左芬与夏侯英睡得时间晚,外头的动静虽然颇大,但夏侯英又是爬山,又要照顾羊徽瑜,心情紧绷了一天,等晚上放松下来,睡意就沉沉到来。
半个时辰不到,羊篇等人俱被文鸯所俘。
由于战斗力实在太渣,晋军郡兵这次竟然一个都没逃脱,羊篇在白天自叹自怜一番之后,早早安歇与周公同寝去了。
明明胡芳就在隔壁,他却不能亲近,羊篇觉得全天下最不幸的人就是自己。
唯有在梦中,才能让他和幻想中的胡芳倾诉衷肠。
羊篇怎么想,胡芳自是不知。
她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完成好赵广交待的任务,回到长安之后,在张星彩、诸葛婉等闺中蜜友面前,好好的显露一把自己的本领。
男人!她已经看透。
司马炎这个晋国皇帝她现在都没放在眼里,又岂能看得上唯唯诺诺的羊篇。
等到羊徽瑜、夏侯英被文鸯等人叫醒出门,带到车驾旁边时,羊老太后还一个劲的用瘦弱的身体护在胡芳的身前,生怕黑暗中这些如狼似虎的盗寇起了歹心,将胡芳给抢了去。
不得不说,老太后这份爱护的心思,让胡芳感动莫名。
要不是赵广再三叮嘱她,要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将羊徽瑜安全的带回函谷关,胡芳这一时说不准就要坦白了。
文鸯连夜启程。
一路之上,由于多了二辆车驾,再走山道已是不能。
文鸯也不犹豫,他亲自拍马走在前头,遇见晋军设下的关卡,文鸯简简单单的一个冲锋,就将守卫的百余杂兵给杀散。
从嵩山至弘农郡的这一路上,文鸯可以说是“过五关斩六将”,颇有当年关云长带着二位嫂嫂到汝南与刘备会回的意思。
行到郩山附近时,羊徽瑜终于明白过来,她这时被胡芳小娘给骗了,亏得她还一心一意的将胡芳护在跟前,生怕文鸯等人糟塌了她。
郩山已经接近函谷南道,其中一半归属汉国,一半归属晋国。
赵广得到文鸯的禀报,得知不仅将羊徽瑜顺利的骗到了手,还顺带着拐带了羊祜的老婆夏侯英,心中不由得大喜。
羊祜慈孝,在其心中,早已将羊老太后视为母亲,羊祜又恩爱,在其心中,夏侯英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
有这两张王牌在手,赵广猛然觉得,和平拿下洛阳的希望大增。
洛阳。
羊祜得悉姐姐和妻子被汉军俘虏的消息,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文鸯在向西突进的时候,其实关卡上被杀散的晋军将校已经开始向上一级汇报,但由于不清楚车驾里面到底是何人,这些低级的晋军将校不敢妄自猜测,只能如实的陈述发生的事实。
等到张华分析出来,西进的这群汉军和嵩山脚下洗掠羊氏车队的盗寇是一群人时,一切都已为时过晚。
羊祜被赵广这一不上台面的招数气着,胸口急剧起伏,差一点就喘不上气来。
环顾左右,晋军中有数的将领不是去了河内,就是被汉军所杀,羊祜就是想派兵攻打函谷关,也没有这个力量。
正在羊祜和张华万般无奈之际,杜模这个潜伏在洛阳城中的暗间主动上门来了。
赵广那边劫持行动进行的顺利,杜模作为提出这一建议的关键人物,也是意气风发,下一步游说羊祜的任务,他也不想交给旁人。
“洛阳归属的大计,就由我杜元瑞来一力完成。”带着这样的雄心壮志,杜模敲开了羊祜的府门。
第三百零一章 逼迫羊祜投汉
羊祜早年博学多才,当过上计吏,杜模跟着杜预会友,倒也见过羊祜好几次,也算是旧识,这一次到羊府游说,杜模也是鼓足了勇气和信心。
羊祜正为姐姐、妻子下落忧心。
杜模进府一句话解其心中所惑,当听到羊徵瑜、夏侯英竟是被汉军给绑架了,羊祜心头猛的一紧。
再看杜模得意洋洋的神情,分别绑架的馊主意就出自眼前此人后,羊祜恼怒了。
“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羊祜一声令下,府中私兵一拥而上。
这些私兵均是军中老卒,跟随着羊祜从襄阳一路而来,他们虽然已经老迈,身体也多有残疾,但打一个杜模还是手到擒来。
杜模一时不察,被打了个鼻青脸肿,他着实没有想到,羊祜一个拖着病体的读书之人,性情会如此暴烈,还竟然做出欧打故友的举动。
好在,羊祜也只是想出一出心中郁气,并没有要真把杜模打死或赶出去的意思,毕竟人在汉国质押着,他这边若是痛快了,那汉国完全可以拿两个被抓的女人出气。
“赵广,亏我还当汝是大汉英雄,却做出此等不堪之事。”羊祜当着张华、杜模的面,破口大骂。
杜模被打着打着,察觉到这些老卒力道也开始轻了,心中忐忑渐渐退去,看来他之前的判断没有错,这羊祜也不过是想出口气罢了。
“羊兄,看在我仲兄的份上,还请高抬贵手,且听我一言。”杜模急声叫道。
“讲!”羊祜冷哼一声。
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大半,接下来且听杜模前来,有何话说?
杜模捂着脸上的痛处,道:“羊兄,张太守,这一次汉国请羊老太后过去,确实做得不地道,这事是我杜元瑞的主意,怪不得赵大将军。”
“其实,洛阳的情形你们两位都心知肚明,孤立无援,又不得重视,守城之将就算累死也得不到开封的肯定,从亲疏远近来看,你们两位包括我仲兄都是弃子,又何苦做那晋国的忠臣?”
“再说了,司马家如何篡的皇位,明眼人都一清二楚,忠诚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一层纸,轻轻一捅就破了,司马炎登基之后,大封司马诸王,其中又有多少是能干之才,又有多少是贪鄙之辈,如此任人唯亲,如此横征暴敛,晋国的江山又能保留多久。”
杜模言词切切,对着洛阳的两位实干重臣讲述汉国北上关中之后的一系列举措,特别是民生、内政方面的事情。
与关注了军事层面更多的羊祜不同,张华的眼界更多的投向了内政,他时不时的发问,对汉国的矿业集团、铁坊、木坊、道坊和医坊如何运作很感兴趣。
不过,杜模在关中时并未参与这些事情,他更多的是作为北参军司马融的部下,跟着赵广东征西讨,汉国民生上的事情只能说一个表面,说不出其所以然来,这让张华很是心中痒痒,恨不得马上飞到长安一探究竟。
羊祜没有张华这般好奇,久驻襄阳、洛阳两城,对汉国方面的情报羊祜也收集了不少,杜模讲的这些虽然更直观,但还在羊祜的意料之中。
“元瑞,你刚才说,以汉国的国力,若是全面动员起来,可以出动大军三十万,但吾观赵广每次出师,人马最多也不过五万,所以,你这数字可有虚假?”羊祜追问道。
杜模淡淡一笑,道:“羊兄,你是不知道赵大将军的为人,其用兵之精妙和节约,实在令吾等佩服,精妙就不多说了,汉军每次的战绩摆在那里,单说节约两字,节就是节制,约就是斤斤计较,我们参军司每次制定方略,在兵力调度上都要算得准之又准,生怕被大将军瞧出浪费来。”
“这是为何?昔日淮阴侯用兵,还言多多益善,怎么赵广这里却反过来了。”张华好奇追问道。
杜模一脸自得,道:“这话吾等在军中也问过,赵大将军这么回复,行军打仗之事,若能用一万兵获取胜利,而出动二万兵,是为不智,其领军将领的品行就要被质疑,要好好查一查,其有没有好大喜功的话语。”
“若是需一万兵,用一万兵,则可以激发将领最大的潜能,逼迫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去获取胜利,这是锻练将领能力的最好方式。”
羊祜听到这里,插言道:“若是需一万兵,只用八千兵,又如何?”
杜模摇头笑了笑,道:“羊兄问的好,此言当时我们也曾相问,大将军回答,取胜需用一万兵,而只派给将领八千兵,这是上位者的问题,就算战败失利,也和统军将领没有关系。”
羊祜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赵广能够认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司马炎会认识到吗?
显然不可能。
按司马炎一直以来的作风,但凡吃了败仗或者诏书错了,他只会责任手下的臣子办事不力,要是实在无法推脱了,也可以将贾充、荀勖这些小人拿出来挡驾。
“这事情是贾公闾等人出的主意,和我这个皇帝无关,你们看,我已经将他们几个罢官罚俸了。”司马炎这一套路已经用过好多次,搞得现在连老实人张华也不信了。
“叔子,不要多想了,我们还是想一想,接下来又当如何吧?”张华长长的叹息一声,对司马炎的失望已经无以复加。
他与司马家族没的多少牵扯,完全凭的业绩和实干上位,所以不像羊祜这样纠结。
同时,张华渐渐心向汉国还有一个原因,他收到过曾经的弟子张轨的书信,张轨是安定郡人,其父亲张温曾当过太官令,与张华关系不错。
张轨年少聪明好学的名声,张华早就知晓,要不是晋、汉两国交战频频,张轨早就来到了洛阳,投奔到张华的门下。
而历史上张轨的发迹,也正是得到了张华的引见和器重,现在虽然他的人生轨迹被改变了,但与张华的关系并没有变化。
“元瑞,你辛苦一趟,到函谷关问一问赵大将军,可有空与吾等会上一面?”羊祜想了想,对杜模说道。
姐姐、妻子都在赵广手里,赵广以亲情要挟,羊祜还能说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 为汉人留一份元气
出馊主意的杜模被打一顿,也算“罪有应得”。
羊祜听杜模讲出了几分道理,气也出了大半,再打下去,不仅赵广不答应,京兆杜家也不答应,杜家现在就指望着杜模这条线攀上汉国高枝呢。
“羊兄,张兄,你们的话,我一定带到。”杜模见羊祜终于松口,也是喜不自禁。只要能为赵广、羊祜、张华见面牵上线,他杜模这一次出使洛阳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
至于后面如何说服兄长杜预的事,反正杜预在孟津渡口已有留言,只要再推一把就行。
羊祜要面谈。
赵广从风尘仆仆回来的杜模处得悉这一消息,心中不由大喜。
后三国时期,与前三国时期厉害人物一个接一个出现不同,真正排得上号的名将少之又少,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人口的急剧减少。
魏蜀吴三国打生打死几十年,谁也灭不了谁,同时,战争期间又是瘟疫横行,仅建安二十二年的大瘟疫,就有记载魏国人口锐减大半。
建安七子之一的曹植有文记录:“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从这一段文字来看,疾没者,十室九空,不仅是黎民百姓病死者众,就连上层官员、贵族也不例外。
“建安七子”之中,除阮瑀、孔融二人早亡,馀者徐干、陈琳、应玚、刘桢皆死,曹魏的重臣王粲、司马朗一样,跟着曹操到居巢军中视察,结果均死在了前线。
这还只是魏国一方,吴国的支柱鲁肃按史书记载,也是病亡于这一段时间,虽然没有直接说与瘟疫有关,但从史料的前后记载来看,病因八九不离十。
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人才自然就少了。
这也是赵广在汉国求贤若渴的原因所在。
汉人的精英一个又一个的消耗于内斗之中,而皮糙肉厚的胡人却在不断的壮大,尤其是在北方的幽冀青三州,胡人做大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从现实的情况来看,胡族的生息能力、抵抗疾病的能力,都要超过农耕的汉人甚多,这种趋势也不是赵广和刘渊之间的一、二次战事就能扭转的。
其实,按赵广的推断,当年曹操将南匈奴分成五部,分而治之,就是看到了这种汉胡矛盾的苗头,曹操这一分化政策的后续,应该就是逐步将胡人转化为汉人。
只可惜,曹丕的眼界比曹操要差了甚多。
魏文帝一上台,就改变了曹操对匈奴的严控政策,朝廷派去监督的监军,在匈奴人的糖衣炮弹面前,一个个成为胡虏的代言人。
招揽不到现成的人才,靠自己一步步培养,这种方法不是不行。
但从效率来看,肯定不如前者来得快。
汉国这边,唯一能够代替赵广坐镇的,仅有一个姜维,赵广还把老将军当宝贝一样,万般爱护,舍不得往死里用。
最近一、二年,新汉的局面已经稳定下来,姜维快接近七旬,年纪上足够老了,留在长安的姜维更多的乐趣,也放在了含饴弄曾孙上,对国事放下了不少。
反正有赵广担着,姜维觉得自己确实不需要操心什么。
羊祜的年纪刚刚五十出头,虽说久病缠身,但从历史文献记载来看,羊祜应该还能活上六、七岁,一直到羊老太后去世后,羊祜伤心过度才始病逝。
有六年的使用期,虽然不算太长,但赵广觉得也足够了。
况且,羊祜之所以早逝,还是因为操劳过度,要是投奔了汉国,让皇甫谧等人好好的检查一番,说不定还能再多活几年。
三国魏晋时代,长寿的人不是没有。
比如司马懿就活到了七十多岁,比司马懿更长寿的人也还有。
让赵广更欣喜的,还是张华这个买一送一的搭头。
就像NBA的交易,往往真正的主角并不是核心交易球员,而是交易中不起眼、薪资不高、被人鄙视的搭头。
张华这人活得时间够长,要到晋国永康元年(公元300年)才始去世,与苏愉、诸葛绪、黄崇等人相比,张华的全面性更加突出,他也是西晋太康之治时期的主要施政官员。
更难得的是,张华不仅能力强,而且为人还很厚道和忠诚,汉国内政有了张华治理,赵广也就不需要在政务上牵扯烦心之事。
赵广与羊祜、张华会面的地点放在渑池。
这里发生过的会盟不少,当年和氏壁的故事也是被传得沸沸扬扬,不过,赵广也没效仿故人的嗜好,他选择渑池,纯粹是因为渑池正好夹在函谷关和洛阳之间。
羊祜到达的时候,赵广已经早早的到了。
作为想要吸引人才的公司老板,没有一点诚意是不行的,远的不说,就看近的曹老板、刘老板,都是礼贤下士的高手。
尤其是刘老板,公司只有三、五个人,连办公地点也都是移动的,居然还能忽悠到诸葛亮这等绝世人才加盟,其做戏和耍嘴皮子的功夫也是无敌了。
赵广自问没有曹、刘那样的手段,好在后三国的君主,都是一个比一个渣的货色,司马炎算是中等水平的君主,就这样都能吊打刘禅和孙皓了。
羊祜对司马炎失望之极,对赵广来说就是招揽的机会。
“叔子,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我想和你叙谈的心思,已有经年,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茂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张士彦可是在我面前,多次提及他老师的功绩。”
赵广笑意吟吟,刚一见到羊祜、张华二人,就立即热情的迎了上去,两只手一人一个,拉着两人的衣袖不松手。
羊祜、张华神情一愣,他们在来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名震天下的汉国赵大将军,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是曹操曹孟德?还是刘备刘玄德?或者是孙权孙仲谋?
赵广要是知晓羊、张二人心中所想,肯定会大声反驳一句:他不是曹刘?也不是孙十万?
他赵广以一已之力,将蜀汉从覆亡的危局中挽救回来?现在又带领着汉军与匈奴、鲜卑诸胡激战,挽中原千万汉人于水火动荡之中。
赵广觉得,他就是他,独一无二。
第三百零三章 先收张华当丞相
渑池城中,阁署。
赵广携羊、张二人坐定,又叫来羊徵瑜、夏侯英与羊祜见了一面,羊祜见老姐姐精神劲头不错,旁边的胡芳笑意吟吟的扶着她,就像一对婆婆和孙女。
“这胡贵嫔?”羊祜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胡芳是胡奋的女儿,这小娘性子活泼,羊祜也是见过好几次面,只是后来胡芳被纳入宫中,彼此才见得少了。
胡芳听羊祜这话,娇俏的小脸一紧,转向羊徵瑜垂泪欲滴。
羊徵瑜这些天被胡芳缠着,心中渐渐又接受了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娘,听羊祜语气不驯,老太后立即喝斥起来:“叔子,休得胡言,这里是大汉,不是晋国,胡芳现在也已经不是贵嫔了。”
“呃,不知玄威现在何处,细说起来,我们已经有二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被羊徵瑜骂了这一句,羊祜自知刚才失言,连忙向胡芳表示歉意。
对一个小娘道歉,羊祜一时也拉不下脸来,无奈之下,只能从胡奋处找了个由头,想着打个哈哈把话圆过去。
“阿父如今在武威郡,劳羊伯父挂念了。”胡芳脸色变得飞快,在羊祜道歉之后,马上露出笑脸,娇嗔着讨好起羊徵瑜、羊祜来。
从胡奋的辈份上论,胡芳称羊祜一声伯父倒也贴切,从年龄上来看,胡芳其实也能算作羊祜的孙子孙女一辈。
胡芳的口音,明显带着安定郡胡族女子的嚅音,与中原的汉家子女不太一样,这声音清脆又动听,直让定力不坚的男子心头一荡。
当初,司马炎独宠胡芳,除了其美貌外,个性独立独特也是原因之一。
羊祜面露微笑,点了点头,他早已过了男欢女爱的年纪,而且,与夏侯英的感情也相当不错,自然不会对胡芳起什么心思。
有胡芳这一段小插曲。
羊祜心中的傲气也开始消散,他也渐渐明白过来,赵广将羊徵瑜、夏侯英叫出来,并不是示弱,而是示威。
没错,就是另一种变相的示威。
你看,你的亲姐、妻子都在汉国,而且她们还生活的很好,被照顾的很好,不用我赵广夸耀,从她们的脸上,就能够看出,羊太后比在洛阳时幸福多了。
羊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是要众叛亲离的继续跟着司马家干?还是选择弃暗投明,归附汉国?
赵广将选择题摆在了羊祜面前。
“茂先,你是范阳人氏吧,不知可否认识祖家的人?”赵广见羊祜久久沉默不语,也不去逼迫于他,而是将注意力转到张华身上。
与短期股票羊祜相比,张华这支股票值得长期拥有。
张华一怔,范阳祖氏他怎么不知,祖家的代表人物祖武当年为上谷郡太守,张华出镇幽州时还是他的上司。
“祖家,听说上谷、范阳等地遭了胡虏洗掠,祖武战死,祖家也败了,不知大将军可有祖家后代的消息?”张华一脸紧张的问道。
赵广看张华神情,心知祖纳所说与张华有旧,果然不是虚言,只要张华对祖家的遭遇心生同情,那么这一次的游说就能事半功倍。
“祖逊,你快上来,见过张太守?”赵广叫喊了一声,外头已是蹬蹬蹬脚步声响起。
虎头虎脑的祖逊急冲冲的跑了进来,由于跑得甚急,额头上俱是汗水,一进门来,祖逊就嚷嚷起来:“恩师唤我何事?”
张华两年前在祖府上见过祖逊,那时祖逊比现在还要小了一号,不过模样并没有大的变化,特别是一对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张......伯父,逖这厢有礼,好久不见祎哥儿,不知可好?”祖逖打量了下张华,发现是旧时熟人,连忙整了整衣襟,施礼作答。
张袆,张华的长子,比祖逊要大了三岁,同是范阳人氏,又都是郡中名门望族,张、祖两家之间也多有走动。
祖逖的兄长祖纳与张袆是好友,祖逖跟在祖纳后面,与张袆也算熟悉。
张华欣慰的点了点头:“是阿逖呀,你们几个能安全逃出范阳就好,阿袆他在洛阳就学,一切都好,就是不时念着你们祖家几个。”
正说话间,祖纳也走了进来,与张华一一相见叙旧,讲起范阳旧事,皆不胜嘘嘘。
到了这个地步,张华对归汉已经再无阻碍。
与晋国的其他官员不同,张华在幽州当地方郡守多年,对胡虏的威胁更有认识,而祖家这些交好的大族覆灭,也让张华对胡人更加戒惧。
在晋国这边,张华的才能得不到发挥,而在汉国一方,赵广递上了求贤若渴的柳枝,张华要是还不接,那他就是愚忠了。
羊祜没有急着表态,赵广也是不急。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只要汉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赵广相信羊祜最终会选择自己这一方。
羊祜还想要等一等,看一看,司马炎对他很是器重,羊祜心里一时割舍不下。
张华则不然,他已经不愿意再回晋国一方了,为避免意外,张华写了一封亲笔书信,委托羊祜转呈给洛阳的妻儿,他将在长安等候他们前来会合。
渑池之会。
赵广经过努力,在一羊一张中,暂时只赚了张华一人,羊祜依旧选择回洛阳,夏侯英也跟着羊祜以便就近照顾。
不过,羊徵瑜却不想回洛阳了。
已经认了小胡芳为孙女的老太后,对胡芳描绘的长安盛景很是向往,她年轻时曾在外祖父蔡邕的文章中,看到过讲述汉时长安的语言,但等她长大之后,曾经万国来朝的大汉却不在了。
这一种遗憾,对每一个经历了王朝由盛到衰过程的人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而今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一见长安复兴的模样,羊徵瑜觉得她纵算是死了也值了。
羊祜劝不动亲姐,只能无奈的先行回洛阳。
反正,有胡芳作陪,羊老太后也会照顾的挺好,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就算有个什么病痛,长安有名医皇甫谧,还有大汉太医坊的一众专业医丞,怎么也比什么都缺的洛阳要好的多。
第三百零四章 大晋皇帝最宽宏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赵广与羊祜、张华的这一次渑池之会,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
但还是走漏了风声。
在郩山南的宜城一带,司马骏曾在这里长期驻扎,而守卫此城的晋军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忽悠过张雄的董猛。
董猛是宦官出身,但并不是太监。
换句话说,男人的本事,董猛也是有的,历史上他就凭着这一身的好本事,让贾南风对其宠幸有加。
当文鸯的车骑经过时,董猛等人只敢在城头远远观望,而当文鸯消失之后,董猛立时就神气活现起来,急忙跳过羊祜向开封朝堂报告,他率部主动出击,打败了一支汉骑,斩获首级二百余级。
首级等东西,要是开封那边派人来查,董猛也是早有准备,他已经遣了人手往宛城一带洗掠,将那里的几处坞堡给扫荡了遍。
这一次,董猛派出去打探的斥候,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羊祜、张华与赵广私会,双方在渑池谈了整整一天,虽然不清楚具体谈些什么,但有一个情况非常值得关注。
张华在到达渑池之后,并没有跟羊祜一起返回。
换句话说,张华这是借这个见面的机会,直接叛逃到汉国了。
一郡太守叛变。
尤其还是洛阳这样的重要城池。
张华曾是晋国朝中的中枢官员,掌握着晋国朝堂的重要机密,这样一个关键人物的叛逃,对正在三路围剿河内的晋国来说,不亚于是晴天霹雳。
董猛遣了快马,向开封急报突发情况。
司马炎接到这一急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刚刚在新纳的美人身上发泄了一番,现在又受到惊吓,身体不由得抖动起来。
“传,传诸公、大臣到书房,召开重要军机会议。”司马炎披衣起床,急急对随侍的宦官吩咐道。
皇帝有诏。
就算再晚也得赶到,荀勖、贾充、山涛、裴秀、王戎等人一个个从被窝里起来,无奈的乘着牛车,向司马炎的宫中赶去。
司马炎深夜召集晋国重臣,集体商议洛阳之变,要如何来应对。
董猛惊惶失措,把洛阳的情况写的危急无比,仿佛一夜之间,汉军已经兵临城下,而事实上,赵广刚刚率领河东汉军撤退到函谷关,一时间还不可能发起大规模的战事。
董猛想要浑水摸鱼,这个意图晋国有些朝臣看出来了,有些则被糊弄住了。
贾充、荀勖等人一贯看张华、羊祜不顺眼,好不容易抓到机会,立时落井下石起来。
“陛下,张华铁定是投了伪汉了,这人从留守洛阳开始起,就有叛敌之心,我大晋征剿军队粮秣供应不济,就是张华从中作梗,要不然的话,河内的伪汉军队又岂能轻而易举的逃走。”荀勖与张华有怨,立时恶意满满的谏道。
“陛下,张华既然叛了我大晋,那羊祜是否也同样是叛变了?”贾充见荀勖抢了个先,也跟着出声道。
他倒不是和张华、羊祜真有多少怨恨,纯粹就是想在司马炎面前表现一番。
“你们两个,唯恐天下不乱吗?唯恐我大晋不亡吗?”山涛是晋国负责礼仪交涉的官员,听到荀、贾二人还没有定论,就开始说张华、羊祜的坏话,不由得气急起来。
山涛与张春华是亲戚关系,属于司马炎的叔伯辈,又历经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三代,资格非常的老。
加上他又是竹林七贤之一,学问相当的好,收的弟子众多,一般人都不敢得罪。
司马炎这个皇帝别的不说,为人还是很宽宏的,眼见荀勖、贾充、山涛就要战作一团,他也只是使劲拍了拍御案,示意先冷静下来。
“季彦,你和羊叔子,张茂先是好友,你来说说,他们是怎么回事?”司马炎转头,将目光投向一直不吭声的裴秀。
裴秀见司马炎点明,一脸无奈的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与羊祜、张华已有三个月未有书信来往,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臣愚昧,实在猜测不出。”
裴秀说罢,告罪般的连连拱手往后退下,以示自己真没有和羊、张二人有什么勾连。
司马炎见裴秀说不出什么来,又转向了七贤的另一人王戎。
“陛下,羊叔子镇守荆州,劳苦功高,却不想遭谗言所陷,罢官还都。洛阳危难之际,其又挺身而出,为我大晋守住这司隶一方疆土,如此忠义智绝之士,乃国之栋梁,怎可轻一宦官胡言,而妄加猜忌?”
王戎语声切切,相比贾充、荀勖等人,王戎的品行要高尚不少。
虽然他与羊祜、杜预相处的并不和睦,但从晋国的全局考虑,王戎知道,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羊祜。
司马炎被王戎一提醒,也终于想起来,当初姜维兵抵洛阳时,是羊祜从病榻上起来,授命于危难之际,为他司马家守住了国都。
“羊叔子,确实是忠臣良将!”司马炎点了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贾充见司马炎语气有变,立即跟进道:“陛下,臣刚才就说,羊镇西不可能叛变,这董猛妖言惑众,陷我忠良,着实该杀。”
裴秀缩在后面,听到贾充这句话,气得险些冲出来找贾充拼命。
什么叫你刚才说,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荀勖慢了一步,被贾充占了个先,脸色一下刹白起来,一步慢步步慢,身为幸臣,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屈能伸。
“陛下,是臣错了,臣万万不该听信董猛那贼子的一面之词,臣自请陛下责罚。”荀勖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哀哀哭诉起来。
司马炎这次召集的官员,凡品级在四品以上、人在开封的都被叫了来,为了鼓励群臣畅所欲言,司马炎难得的没有把司马家那几位草包王爷叫过来一起议事。
荀勖、贾充的小丑作态,让不少吃瓜的官员看得津津有味,原来官是可以这么当的。
抢功劳,争头功。
抢不到,装可怜。
这样的人,顺利时风云直上,逆境时也不气馁。
不混迹于人群,不默默无闻虚度光阴,能够时刻用各种方法引起上位者的注意,荀勖贾充确实是当官的一块好材料。
第三百零五章 我的父亲夏侯霸
司马炎能够广纳谏言。
山涛、裴秀等晋国重臣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们最怕的就是皇帝不听规劝,一意孤行。比如隔壁吴国的那一位“名声在外”的君王。
谁敢直谏,就杀谁。
看哪个不顺眼,就诛全家,妻女充入宫中,纳为美人。
孙皓不知道,因为胡作非为的缘故,他已经有了“灭门君王”的响亮名号。
“陛下,那赵广对伪汉投我大晋之人,如谯周、阎宇等贤臣良将,个个赶尽杀绝,甚是凶残之至,与那吴主孙皓一般无二。”
“而今,张华眼拙被伪汉蒙蔽,竟然叛我大晋,实在罪不可怨。不过,为扬我大晋之名,彰我大晋之德,臣恳请陛下开恩,念张华旧日之功劳,对其家人示之以恩,以此向天下显示陛下宽宏之心。”
山涛心情甚好,跟着也再提了一个建议。
荀勖眼睛一亮,这一回终于抢了个先,急上前道:“敌厉而吾宽,敌暴而我仁,天地之运转自有公道正理。陛下,司徒公这主意甚好,我们反其道而行之,那天下人看晋汉,看到的是陛下宽宏大量,有仁主之风,而看那伪汉,则是赵广却残暴不仁,如地狱阎王,恶鬼上身。”
“臣附议光禄大夫之言,以仁治国,以仁招士,长此以往,天下人心归我大晋矣。”
晋国重臣中,聪明人不只是贾、荀二人,在山涛之言后,其余官员也纷纷出言,支持司马炎宽仁大度的主张。
“众卿,深知朕心。”一番讨论之后,司马炎最后拍板。
晋国朝堂派出山涛、王戎两个使者、御史,去洛阳调查真实情况。
司马炎在两人临行时特别交待,张华的事情若是真实的,人各有志,不用多追究了,他司马炎做人一向宽宏,不是赵广那种斩尽杀绝之人。
再说了,张华的年纪只有四十来岁,他的能力还没有完全的显现出来,司马炎虽然觉得张华投了赵广有些可惜,但若是因此能树一面宽仁的牌坊,倒也是一件好事。
张华不掌兵权,放过也就放过了。
羊祜却是不然,若是羊祜心向伪汉,投奔赵广,那洛阳城头的大王旗就要换了。
司马炎虽然已经迁到了开封,洛阳这个旧都事实上已经弃了,但这并不等于他甘心放弃洛阳,把这座名城重镇留给赵广。
来去又匆匆。
洛阳城头。
大晋的旗帜依旧飘扬,显得是那样的孤立无助,当然,这只是羊祜的心境使然,其实旗帜还是一样,有风则动,无风垂落,这是自然的规律。
羊祜、羊篇、夏侯英从渑池返回,三个人的心思各不相同。
羊祜神情黯淡,眼眸中的疲惫一看即知,去渑池时他和张华两个人,回来却只有一个人了,张华这个“叛徒”,估计早就有心投汉了,只不过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与赵广的一番叙谈,让羊祜近距离的接触了被称为“赵阎王”的汉国实权大将军,赵广平易近人的态度,博学多闻的知识,还有求贤若渴的心意,都让羊祜感到与众不同。
司马炎的宽宏,就是刻意做出来给大臣、将领们看的,一个笑容,一次赏赐,都带着塑造“仁君”形象的目的。
而赵广则不然。
从攀谈中,羊祜能感受到,对赵阎王这个绰号,赵广并不在意,甚至在叙谈时,他还主动的开玩笑说,阎王也是王,而且还是阴间的王,比阳世的影响力更大。
一个刻意,一个自然。
谁更厉害,一目了然。
夏侯英和羊篇一路扶着羊祜。
夏侯英脸上忽忧忽喜,忧的是羊祜执意要回来,也不知道晋国方面会如何对待他,喜的是父亲夏侯霸去世的墓地已经知晓,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她想亲自去坟上一趟。
身为人子,这是基本的孝道。
“父亲,没有想到,你在汉国那边还有另一番的际遇。”夏侯侯喃喃自语。
夏侯霸投汉之后的事迹,魏国因为政治宣传的考虑,一时不给予报道,所以,夏侯英也只是知晓夏侯霸投了汉,却不知原来其父还被蜀汉重用,成为协助姜维征战北伐的大将。
真正的史实与罗某人的演义不同。
夏侯霸最后的归宿还算是好的,安然老去病故,这倒不是说他不想再随姜维出征,而是蜀汉后期黄皓等人当权,夏侯霸已经没有了效力的可能。
羊篇脸上俱是失落,与胡芳匆匆一瞥,让他心中留下了不灭的印象,而在得知胡芳已经身在汉国,不再是司马炎妃子时,羊篇一颗死了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但是,胡芳对羊篇热切的眼神却全无反应,或者说,胡芳根本没把羊篇放在眼里过。
在经历了受宠、冷落、逃亡、重生一系列的变故后,胡芳虽然还是胡芳,但已经和刚被纳入司马炎宫中的那个她不一样了。
张星彩曾是蜀汉的皇后,胡芳曾是晋国的贵嫔。
相似的经历,相似的人生,让胡芳很快就将好奇的目光投射到张星彩身上。
独立、自主、坚定、执着。
这些在张星彩身上拥有的优点,在胡芳身上也渐渐的有了影子。
“我们不是男人的玩物,我们要创造让人惊讶的奇迹!开拓西域的商路上,我们大汉商队将一往无前........。”
张星彩的话,让胡芳心驰神往,这一时,她更加的思念家乡安定郡的茫茫草原,万里荒漠。
瞧着侄儿失魂落魄的样子,羊祜叹了口气,羊篇这侄子废了,也不知道兄长羊发是怎么教育他的,心境不行,学问不行,定力更是不行。
“阿英,你早早安歇了吧,我到书房再批阅一下信札。”羊祜转头,对还在患得患失中的夏侯英说道。
这次决定回洛阳,羊祜心里其实也很矛盾。
按常理说,羊徵瑜已经不在晋国,他也没了更多的牵挂,趁着赵广中意自己的机会,投了汉国就是,反正从晋投汉的官员已经不少,也不多他羊祜一个。
但临到决断时,羊祜又觉得他还有心愿未了。
具体什么心愿,羊祜一时也说不清楚,或许就是当初对司马炎的一份承诺吧。
第三百零六章 找赵广出口恶气
时间就是一面滤镜。
有时照出的是真实,有时照出的是虚假。
决定真与假的,最后还是人心。
晋国朝堂上,司马炎召集众臣议事之时,决定要宽宏相待,让天下人看到司马氏仁君的形象,这一决策真要施行起来,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最起码,从士族大户对晋、汉两边的印象来看,司马炎的风评也要比赵广好的多。
山涛的使团出了开封之后,即分成二队,一队跟着山涛,向偃师、洛阳方向而去,另一队则跟着王戎,转向了许昌方向。
竹林七贤的名望,让山涛出使多了一层保护膜,没有特殊的情况,哪一方的君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将山涛怎么样?
但这一次前往同是晋国的洛阳,山涛却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
从脾气性格角度来论,司马炎确实是一个好人。
他施政宽仁,不是特别触怒于他,不会胡乱杀人,这一点,比其伯父司马师,父亲司马昭都要好太多。
但从皇帝的履职能力来论,司马炎又不算出众,顶多算是中上,再客观一点的话,就是平庸中有几朵小浪花。
历史上的伐吴统一天下,也是由于羊祜、杜预等人一力推动,司马炎犹豫再三,最后才始无可无不可的同意。
皇帝个性过于宽宏,最大的问题就是控制不住局面。
也就是说底下的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事,反正做错了也没什么,顶多被司马炎说上几句,严重一点也是罢官而已,只要等司马炎过了气头上,就可以再官复原职。
现成的例子就在面前,比如贾充和荀勖。
竹林七贤之中,有品行高洁之士,有盗世虚名之徒。
山涛无疑是前者,而王戎虽然也在七贤之中,但却只能算后者。
相比不识军务的山涛,王戎是知兵之人,在伐蜀、伐吴的战事中,这位仁兄也是一个方面军的大将,特别是在平定吴国时,王戎的表现比王浑还要优秀一些。
王戎此次前往洛阳,还有一项秘密的使命,如果羊祜真的有投降汉国的意思,司马炎给王戎的诏书写的很明确,他可以就近征调晋军,先斩后奏,立斩羊祜,夺回洛阳的兵权。
洛阳的周围,晋军主力从大的方面来讲,共有二支。
一是杜预带到河内郡的兵马。
这支晋军正沿着黄河北岸布防,并在野王一带与汉将魏容交锋,在将领能力方面,杜预自不必说,但要对付羊祜,杜预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二是许昌方面的王浑兵马。
王浑手底下将卒约有四万余众,其中可以称得上精兵的约有一半,由于魏吴、晋吴之间战事不断,这些淮扬将卒祖祖辈辈都是当兵的,不比就地征召的郡兵,他们可以说是世代为兵,打仗经验极是丰富。
淮扬兵也是晋国目前最为精锐的力量,羊祜之前在襄阳一带征募的兵卒虽然不差,但究其渊源和实力来说,还是比不上王浑、石苞所部。
可以说,晋国军队中,稍有职业兵的样子的,就是淮扬兵。
高调在司马炎跟前显露了一把口才的王戎,一出开封就显示出了本性。
老老实实跟着山涛到洛阳,再苦口婆心的劝说羊祜,这不是王戎的风格。
虽然在司马炎面前,王戎大义凛然的说了一番不偏不倚的话,但并不代表王戎对羊祜没有意见,洛阳这座城池地位太过重要,也是晋、汉两军争夺的关键点,王戎觉得他一显身手的机会来了。
“借着出使的机会,取代羊祜、张华成为洛阳的郡守,然后,纵横裨阖,多年的宿愿就可以在战场上实现了。”
意气风发的王戎跃跃欲试,昔日中巴蜀时,王戎曾经和赵广简接的打过一、二次交道,当时也没觉得这个蜀汉将二代有多大的本领。
但仅仅五、六年不到,赵广就冲天而起,成为了世之雄豪,这等际遇直让人眼红心妒。
王戎的父亲名字也叫王浑,和在许昌领兵作战的太原王浑同名。
两个王浑,只不过一个是太原王氏,一个是琅琊王氏,往前数估计是一家,但事实上却已经分支。
王戎找上驻守许昌的王浑,没有其他目的,只有两个字:借兵。
洛阳附近,晋国强军以淮扬兵为最。
王戎想要借兵,自然要先经过王浑的同意。
淮扬兵,即从淮南、扬州一带招募来的将卒,这一地区多年战乱,是魏吴、晋吴交战前线,能够存活下来的百姓家家习武,人人悍战。
在东晋南北朝时代,淮扬百姓因北方战乱不断南渡,成为著名的北府兵的重要兵源,其中更是涌现出了刘裕这样英雄人物。
刘裕北伐虽然最后未能竟全功,但纵观当时的实力对比,刘裕绝对算得上是汉人中的英雄豪杰,其历史贡献比祖逖还要大得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此不多提。
与晋军中的其他重将相比,王浑虽然出身太原王氏,但却为人器狭,自视又甚高,不是肯寄人篱下的人。
王浑驻守淮南多年,其军事才能出众,在前二年与东吴名将丁奉的交锋中,王浑更是击退了丁奉对合肥的进攻,赢得了淮扬军中将士的一致认可。
凭着对吴的战功,王浑在淮扬兵中的影响力,已经不比当年诸葛诞、文钦、王凌等人差多少。
长期驻守在淮南的王浑,还没有直接与赵广对上,他对汉军的印象,还停留在姜维时代。
太原王氏,天下姓氏之首。
如今却在赵广的一顿狂暴的硬操作下,太原王、祁门王两家已经四分五裂,郡望之名也成为了笑话。
王浑心里很憋屈,他原本是太原王氏中最为出色的俊才,也正是因为才能出众,他才会出仕晋国,并成为统御兵马的大将。
但如今在王家人的眼里,王浑已经不是最优秀的了,王浑的弟弟王湛、王深,自投了赵广之后,名声直追王浑,现在都成了汉国的重要官员。
就连族中更为年轻的子侄辈,每次一提及天下大势变化,都会隐隐的倾向于汉国一方。
王浑觉得,他必须找赵广好好的出一口恶气。
第三百零七章 王与马,共天下
有什么比灭国更值得一个将军夸耀。
没有。
这一次率军征讨魏国,王浑本想着一举扫平魏国,取得灭一国之大功,却不想碰上徐晃、张辽、许褚这几位名将的后人。
一番争斗之后,王浑虽然稍占了上风,但却拿魏军这几员猛将没有什么办法。打仗除了排兵布阵之外,还有临阵的士气提成,王浑书生一个,这方面肯定是不行的。
与之相比,徐霸、许综、张统等人曹魏将门世家出身,自小就习练家传的的武艺,上阵打仗都是一把好手。
王浑久战无功,心中甚是憋屈。
要细究起来,淮扬兵在许昌、宛城两处打的都不差,魏军几员猛将虽然厉害,但也没在王浑手底下讨什么好去。
要不是存了保存实力的心思,王浑觉得自己完全加把劲,打到襄阳城下。
但随着司马炎的一个诏令,王浑灭魏的设想已经不可能实现,晋魏两军正在脱离接触,王浑的部队按照晋魏之间的和议,逐渐开始向许昌北面的尉氏一带撤退。
王戎的到来,让不甘心无功而返的王浑对洛阳归属感兴趣起来。
“濬冲,你的意思是要取代羊叔子?”王浑在尉氏晋军营中,听到王戎说起开封朝中之事,心中不由一动。
王戎一听王浑的语气,心中一惊,他一心想着借兵拿下洛阳,却没有去从王浑的处境去多想,而从王浑不甘心的言语中,洛阳的归属只怕还会有变化。
“京陵公撤出许都之后,不知何去何从?是回开封,寿春,合肥,还是去其他地方?”王戎小心翼翼的问道。
“开封,哪里有我们王氏说话的地方?我王浑才不去给那些不学无术的司马王爷捧脚?寿春合肥,有石乐陵在,不用我多去费心。”
“濬冲,你将陛下的诏令拿来给我,陛下有先斩后奏的命令,我王浑要是不接诏令,那岂不是大逆不道。而若是有诏在身,我们出兵洛阳也有了依据,也不怕羊叔子、杜元凯说什么。”
王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到王戎跟前。
王戎后悔不迭,早知王浑如此难缠,他才不到许昌来借兵,现在兵到是有了,但诏书却要被王浑夺去了。
“来人,点齐兵马,我们去洛阳。”王浑有诏在手,脸上神情凌然,大晋上将军的气度显露无疑。
占领洛阳的野心让王浑膨胀起来。
这一次,王浑有意往洛阳,主要是想找一找赵广的晦气。
王与马,共天下。
王浑出身太原王氏、王戎出琅琊王氏,二王并出,跟者云从。
在他们两个的号召下,晋军将校中加入西进洛阳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勇猛善战和才能杰出之士,比如琅邪郡人王基、王裁等等。
王基不出名,但他的儿子王敦在历史上是东晋的大将军、江州牧,守镇荆州一方,可以说相当的厉害,后来王敦更是发动叛乱,自领丞相,成为东晋的权臣。
王裁的子孙则更厉害,王羲之就是他的孙子,千古书圣的祖父,这名头已经足够响亮,不需要再多加修饰。
只有董猛的一封密报,并无确切的羊祜、张华与赵广私下会面的消息。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董猛不留余地的打探下,张华已经投汉,羊祜犹豫不决回洛阳的情况终于传到了开封。
这一回,晋国朝堂因为已有定计,行动颇为迅速,山涛正在前往洛阳,只要羊祜没有投汉,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同时,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比如汉军突然出兵洛阳,羊祜又不作抵抗,司马炎连续的给许昌的王浑下令,命许昌兵马迅速西进,抢占洛阳。
相比还在河内征战的杜预,司马炎无疑更相信没有牵扯的王浑。
得到晋廷的正式命令,早已经跃跃欲试西征的王浑大喜过望,连忙一声令下,倾全力派出从许昌战场上撤出来的二万人马。
其中担任先锋的将领,也是赵广的老熟人老将马隆。
马隆在晋国朝中没有什么背景,靠的就是能打仗,在宛城与魏军交锋时,王浑最为器重的就是马隆、马咸率领的晋军。
这一支晋军虽然不是淮扬兵,但却是马隆从上党、河内招募来的北方悍勇之士,其战斗力相当不错,并曾经在沁水将汉军大将魏容的兵马逼退。
魏容是什么人,那是赵广手底下的头号猛将。
马隆能够打败魏容,这让王浑很是刮目相看。
窥伺洛阳的,又何止是王浑一人。
洛阳处于中国最中心位置的重要性,但凡有统一天下野心的势力,哪一个不想拿下洛阳,昭示正统地位。
所以,在争夺天下的大棋盘上,王浑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襄阳。
魏国临时国都。
曹昙在与司马炎达成共抗强汉的协定后,即开始动员辖下的全部兵力,以作孤注一掷。
曹昙想的进攻方向,当然不是司马炎心中所想的房陵、西陵或者函谷关,而恰恰是处于风暴中心的洛阳。
打房陵,去占领人烟稀少、连整块田地都找不到多少的新城三郡,曹昙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做这等赔本的买卖。
打西陵,那是到南方沼泽江河地带去水战,曹昙及魏军众将对此天生畏惧。
打函谷关,那更不用想了,这座雄关名声赫赫,现在又是赵阎王亲自坐镇,曹昙又不傻,又怎么会自讨没趣。
魏国复起不容易。
这一份基业也是他白手起家,一点点打出来的。
开始时,只有邓县一个小县城,然后靠着拉拢徐胤、离间羊祜,拿下襄阳一座大城,再后来又举兵向南阳一带推进。
经过将近二年时间的苦战,魏国终于拿下了宛城,又在和谈中抓住晋、汉之间的矛盾,骗到魏国五都之一的许昌。
人手方面,曹昙的身边,也是从夏侯令女一个弱女子,到拥有夏侯骏、夏侯威、桓楷、徐氏兄弟、张统、许综等等干将能臣。
曹昙不是穿越人氏,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会大喊一声:赵广,你有系统又怎么样,看哥们我,什么也没有,凭着一身本领,硬生生的打出了属于自己的江山。
第三百零八章 洛阳火药桶(4100字)
曹昙很自豪。
他也确实有理由为自己鼓掌,被赵广残兵复起搅动后,本就不强的司马氏晋国已经再难压制曹魏旧势力。
曹氏三代立魏,虽然几经血洗,但总有感恩之人。
而这就是曹昙复魏的可靠力量。
这一年来,赵广在矢志北征,与匈奴胡虏大战不休,司马炎忙着迁都、纳妃,曹昙则在暗暗的招拢曹魏旧部,积蓄力量,为进一步扩大地盘而努力着。
魏国立国一年,虽然不长,但却经受住了考验。
事实面前,那些心存顾虑的曹魏旧臣子弟终于动心了。
典韦的曾孙典玄、文聘的孙子文武、荀彧的曾孙荀頵等等,都慕名主动来投,林林总总曹昙手底下的将领、谋士也达到了三十余人。
兵强马壮,人才济济。
曹昙觉得,是时候再出击了。
荀勖在襄阳期间,曹昙、桓楷对联晋的提议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
曹昙甚至主动提出,魏军准备从武关道的南、东二个方向进逼上洛,然后效仿高祖刘邦攻下峣关、蓝田,直趋汉国的都城长安。
雄伟的战略构想,直捣敌都的气魄,再加上魏军在襄阳以西确实集结了重兵,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让荀勖感到浓浓的诚意。
其实,除了谷城、武关方向外,曹昙还在宛城方向,集中了可战之兵近万余人,并交由大将徐胤指挥,随时准备扑向纷乱中的洛阳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洛阳这只蝉,就在王浑、曹昙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已经按耐不住,想要立即猛扑上去,将其占为已有。
至于说谁是雀,谁是螳螂?
不到最后一刻,郭能分得清楚。
函谷关。
赵广在顺利的拿下名臣张华之后,心情大好。
羊祜心里还有疙瘩,赵广也不想过度逼迫,在收降名臣良将方面,耐心是必须要有的。
当年,刘备为了请诸葛亮出山,三顾茅庐才始成功,而今,羊祜对司马炎的知遇之恩还存了那么一点点幻想,那就让他再冷静冷静。
事实是最好的证明。
在渑池之会时,赵广就隐隐觉得,与张华的好奇和热情相比,羊祜虽然也颇有诚意,但态度却有些淡淡。
从羊祜态度来看,归汉只差了一层窗户纸,但要想捅破,还要等待一个契机。
绑架羊徵瑜、夏侯英这等事情,终究还是伤人品。
就比如水浒传中,梁山好汉108将,那些被诓骗了上山的将领,在没有被诓上山时,一个个都是神勇无比,可以说是高手中的高手,而在上山之后,往往就成为了背景版和战五渣。
原因并不是这些人能力不行了,而恰恰是他们心有怨气,出工不出力。
赵广不希望羊祜也这样。
所以,他宁愿再等等,等羊祜真心实意的投奔汉国。
函谷关,城楼阁内。
赵广正在查阅来自晋、魏两国的情报,张华已经乘船逆上,汉国诸事也有姜维、黄崇等人处理,他现在主要的精力,就放在战事上面。
汉、晋、魏以洛阳这个中心城市为圆心,不断的调兵遣将,局势之复杂让人眼花缭乱。
文鸯、文虎、马融、薛季等汉军将领、参军也围在赵广的左右,他们或眉头紧锁,或若有所思,考虑着如何破局当前复杂的局面。
“大将军,襄阳方向,魏军动作频频,似乎是向我上洛一带进逼的态势,我们是否要调整部署,将兵力调往武关一带。”
马融一边说着,一边向赵广递上刚刚收到的情报,即便是战场经验已经相当丰富的马融,也对未来的发展难以作出准确的预估。
相比老对手晋国,魏国这个新生势力,马融研究得还不深不透,要是南参军司李球在这里,估计会有更不一样的见解。
赵广剑眉微扬,稍一沉吟,道:“曹昙怎么想,我们暂时不去考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洛阳,参军司再察探下,魏军是否有向洛阳进军的迹象?”
文鸯一惊,疑惑出声问道:“洛阳,曹昙好大的胃口,就他那点兵力,能打败羊祜,吃得下洛阳?”
“可别小看曹昙,当初谁又能料到,他仅凭一个小小的邓县,就偷袭拿下了襄阳,有襄阳在手,不论是汉、晋、吴哪一方,要想在短时间内吃掉魏国,都已不可能,而这就是曹昙实力最弱,但却屹立不倒的原因。”
赵广耐心的解释起来,汉军中诸将对魏国情况不甚清楚,不只是文鸯,其他将领也是一样,这是很不正常的情况。
接下来的洛阳争夺战中,魏军极有可能加入战团,而要是文鸯、文虎等汉将轻敌,不把魏军放在眼里,那后果就严重了。
“马融,你速速起草命令,寇林的新城方面军,要严密监控魏军的动向,重要关隘必须层层把守,防备魏军偷袭。”
“弘农郡方面,文鸯文虎,你二人速速编练人马,折损将士补充,从关中、河东、巴蜀、凉州等地的长征健儿中录用,告诉儿郎们,洛阳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去占领,去光复。”
“还有西陵、宜都方向,给李球下令,不要光想着赚钱搞贸易,罗宪、张翼、周处都要动起来,特别是往北的襄阳方向,可以趁机北上,抢占当阳、竟陵,从魏军的背后给予其重创。”
“吴国那里,遣蒋显再往建业,司马炎嫁女求和,我赵广做不出这等羞耻之事,让蒋显告诉孙皓,西陵通往交趾的商路,吴国可以参与进来,共同开发,合作共赢。”
财帛动人心。
到了孙皓这个位置,女人不过是点缀,孙皓喜欢美人是不假,但他更爱的是财帛,是为所欲为的奢侈生活。
赵广连续下令,开始在弘农郡进行战前总动员。
假如曹昙不甘心当襄阳的土皇帝,执意要参与到这一场争霸天下的战局中来,那就先试他一试,看看这个曹家的后起俊秀,是不是真如其先祖曹操那样,有乱世枭雄的才能。
天下英雄,谁是敌手?
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英雄枭雄人物出现。
赵广并不惧怕竞争,他有信心击败所有敢于挑战的对手。
洛阳。
羊祜枯守孤城。
守住洛阳。
也就守住了忠义的底线,只要洛阳城头飘扬的还是晋国的旗帜,羊祜觉得他就尽到了臣子的本份。
不得不说,读书之人有时候愚起来,确实让人看不懂。
晋国方面,山涛已经入城,老司徒劝说羊祜放弃兵权,回到开封向司马炎负荆请罪。
至于罪名?
还用说吗?未经同意,就擅自私会敌国重将,就这一条,就足以让羊祜百口莫辩。
羊祜不想回去。
回去说什么?去说我老姐、老婆都被绑架了,我要是不去见一面,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确实是羊祜真实所想。
但却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司马炎的妃子胡芳、左芬都被汉军掳了去,司马炎也只是象征性的掉了几滴眼泪,转头就又开始在全国范围内纳妃起来。
而羊祜却对妻子夏侯英专情之极,就算丢了官职也要保下这个女人。
博爱的司马炎,专情的羊祜。
两个人本身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在司马炎和开封的众多官员看来,女人算什么,女人只是衣服,想穿就穿,想脱就脱,羊祜一个成熟又理智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女人而陷自己于不忠不义境地。
十二月上。
王浑、王戎率军进抵洛阳东门外不远的偃师,在扎下营垒之后,王戎率一队精骑飞奔至洛阳城下,向守卫洛阳的羊祜下达出城接受整编的诏令。
司马炎给王戎的密诏,措词并不严厉,只是让羊祜说清楚,他和张华到渑池与赵广私会的具体情况,而到了王戎的口中,一切都变了。
羊祜出城受编,相当于让羊祜承认通敌罪名,并束手就缚,然后就是被囚车押回开封受审。
历史上,邓艾就是被卫瓘忽悠,结果和儿子邓忠在归途中被杀,待其冤情被平反时,一切已经为之已晚。
这一段历史,虽然因赵广穿越,邓艾父子在江油关战死而未能发生,但如邓艾一样的先例,晋国不是没有过。
羊祜虽然忠义,但却不是愚忠之人。
王戎以司马炎的诏令威胁,也让羊祜彻底的对晋国死了心。
自古君臣相得,说的是两个人不用多言,就能知晓彼此的心意,既然司马炎已经不懂羊祜心里想些什么,那君臣的情义也就到此为止了。
羊祜紧闭城门,不让二王兵马入城。
有兵权和城池在手,羊祜自不惧开封朝堂上说什么?
若是没有了这些,那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两边都打着“晋”国的旗号,将校彼此之间还多有往来,这仗就算王浑要打,一时半会也打不起来。
山涛作为和事佬,在羊祜和王浑之间来回说项,忙得不亦乐乎?
本来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出现大的问题,只要司马炎再派得力大臣,两边加以排解,比如说命令王浑先撤回驻地,这一场风波就算过去了。
但问题恰恰出在这里。
十二月十日。
魏军一支突然出现了龙门一带,带领这支兵马的魏将不是别人,正是羊祜曾经的参军徐胤。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作为荆州晋军中的第三号人物,徐胤对羊祜的平时习惯、军中号令等等了如直掌,这一次曹昙有意突袭洛阳,重任就落到了徐胤头上。
要是别人领军,洛阳的守城将卒不会大意的将一支虚打着“晋”国旗帜的军队放进来,但如今洛阳的情况万分危急,羊祜有限的兵力大都用来防御了东面,徐胤就趁着这个时间空隙钻了进来。
龙门。
魏军驻地。
徐氏兄弟正在誓师,徐胤是魏军主将,在他的身边,还有徐霸、荀頵二人作为副将和参谋陪在左右。
赵广在汉军中设立参军司,通过众参谋的聚思广益,拟定作战方案,这一方法也渐渐被晋、魏、吴三个对手知晓,曹昙的手底下没有那么多的谋士,所以,只能派出荀頵一个跟在徐胤身边。
“都督,洛阳南门靠近洛水,有水埠可通城中,我军若是遣一支船队扮作商船,伺机骗开城门,则大事成矣。”
荀頵兴奋的朝着徐胤、徐霸兄弟说道。
颖川荀氏子孙,在汝南、陈留、洛阳、颖川等地开枝散叶,旁支不计其数,荀頵的父亲荀甝,曾经担任过散骑常侍,在司马炎篡位之后去职。
荀頵年少成名,与晋国的少壮官员王济、何劭是拜亲之友,其妻子袁氏,也是陈郡名望袁侃之女。
有这等家世,按理说荀頵出仕晋国理所应当。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魏晋的士大夫对名节、政见相当的看重,即便是好友,要是政治立场不一致,也一样会走向对立面。
荀彧当年对曹丕篡汉心有不满,荀頵的脾气也是一样,认为司马炎篡魏,是大逆无道之举。
历史上,或是就是心结所致,荀頵郁郁早卒,未能显山露水。反倒是他的儿子荀崧,当到晋国的平南将军,而他的孙女荀灌更是在五胡十六国时期,演绎了一出花木兰勇救宛城的精彩战例。
这一次出仕魏国,荀頵想要凭自己的能力搏一个前程。
徐胤点了点头,从洛水进攻洛阳,是既定的方略,守卫南门水寨的晋军校尉,也是徐胤当年相熟的部下,只要不被羊祜察觉,这一次奇袭洛阳就有七、八成的把握。
“霸弟,弘农方向,汉军有何异常调动?那赵阎王在函谷关已有多日,不会天天狩猎玩乐吧?”徐胤转头问徐霸道。
相比知已知彼的羊祜,徐胤对赵广更加的重视。
上一次武关道奔袭战,他被文鸯、寇林二将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差一点就死在商洛大山之中,有刻骨铭心的大痛,徐胤觉得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徐霸脸上横肉一颤,拱手道:“兄长,怕他赵贼作甚,只要洛阳在手,我们天高地阔,有城有粮,又有主公在襄阳支援,就算他汉军五、六万而来,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徐霸中气十足,没有和汉军交手过,就不会明白厉害,徐霸的见识,还停留在其祖父徐晃在荆襄一带风光无限,屡屡打败蜀汉大军的时间段。
第三百零九章 羊祜终投汉(4000字)
不经历,无阅历。
徐霸出仕的时间比徐胤要晚得多,年轻又鲁莽的他,没有经历过被赵广连续击败,无助失落的绝望和痛楚。
徐霸的心中,充满了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
徐胤一听徐霸满不在乎的话语,脸色阴沉下来,心知要坏事了。
这堂弟是徐晃的嫡孙,从小就性情暴烈,瞧不起他人,这一次,估计根本没有好好打探汉军的动向。
“再去打探,一定要弄清楚赵阎王在什么地方?否则的话,军法从事。”徐胤冷下脸来,对徐霸狠厉说道。
羊祜和赵广之间关系缓昧,万一魏军攻城时,被汉军抄了后路,那他就只能跳洛水而逃生了。
徐霸从小就对徐胤心有惧意,又见堂兄态度认真,只好低头道:“诺!”
“下令全军暂先歇息,等弄清楚汉军方位之后,再行出征,这一战,我们要稳扎稳打,切切不可轻敌冒进。”
徐胤言语切切,向其余魏军将校解释道。
徐胤这时还不知道,他这一谨慎避过的不仅仅是赵广,还有城中羊祜给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就在徐氏兄弟心存疑虑之时,洛阳城内,羊祜正在审问守卫南门的晋军小校,徐胤与此人私通的证据已经被一一搜罗了出来。
铁证如山,这小校也就彻底没了抵抗的想法,将自己利欲熏心,受了徐胤贿赂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彼此都知根知底。
徐胤是什么人?羊祜也一样清楚。
相比张雄这等猛打猛冲的将领,监军出身的徐胤打仗更多靠的是计谋,似乎徐晃当年传给他的本领,只有柔的一面,刚的一面则留给了徐霸。
十二月二十一日。
王浑终于不再等待,淮扬兵向邙山一带开进,与羊祜的守军发生小规模的接战,两军撕杀下,洛阳守卒野战失利,折损将卒六百余众,不得已只得退回城中困守。
拿下首战之后,王浑更是不再掩饰攻下洛阳的野心,他的中军从偃师直接搬到了邙山脚下,距离洛阳东门只有二里之地。
“三日之内,拿下洛阳,生擒羊祜!”
“拿下洛阳,生擒羊祜。”
淮扬兵呐喊之声响彻洛水两岸,也让城中士气不高的守军越发的没了守御的精气神,要不是羊祜平素为人不错,这些守卒只怕早就一哄而散,跑到王浑军中了。
洛阳城被围。
羊祜不仅面临淮扬兵的进攻,还有魏军在旁虎视耽耽。
东城门,城楼上。
冬日寒风凛冽,羊祜难得的全身披挂,脸上满是冰霜,就如同这十二月的天气一样。
羊篇和杜模小心翼翼的陪在左右,洛阳城中有数的将领,都被杜预带到了河内,留下的人没什么本事,还不如羊篇、杜模来得有潜力。
洛阳城现在压力很大,城门外王浑的淮扬兵正在虎视耽耽,一心想着要占领洛阳,成为一方重将的王浑,不想轻易放弃。
而在南面的龙门一带,又出现了魏军的影子,而且还是老部下徐胤带的兵马,这使得羊祜心中郁闷之极。
要不是徐胤投魏,襄阳如今还在晋国手里,他羊祜依旧是镇南大将军、荆州牧,手握一方兵权,辖下民众二十余万,可以说一脚震动四方。
而现在,虽然洛阳是晋国前都,中原大城,但要想守住这座平原大城,难度比襄阳要大的多。
羊祜手中仅有杂兵不满一万。
这点兵力根本不够应付王浑、徐胤二路人马。
“叔父,这城是守不住了,我们还是早谋出路才是?”羊篇嘴角起泡,嚅嚅的跟在后面,出声建言道。
城中无大将,侄儿拉上阵。
羊篇这些天过得苦不堪言,他万万没有想到,回转洛阳之后,会遭遇到晋国朝廷的质问,会被魏国遣兵来攻。
“羊兄,城中将士这些日多有逃亡,要是再持续下去,怕凑不齐守城之兵。”杜模也跟着道。
城中无人可用,杜模这个暗间也被羊祜拿来挡枪,这又做爹又做妈的日子,让杜模一天天过的苦不堪言,要不是还想着说动羊祜投汉,杜模早就逃出城了。
两名仅有的属下唉声叹气,让羊祜心情更加不快。
怎么办?
难道他羊祜就只能投了赵广?
“陛下的仁,是真仁,还是假仁?”
“陛下曾经说过,君不负朕,朕不负君,这话犹在耳,那王浑、王戎的诏令又是怎么回事?”
这念头在心中一滋生,羊祜的心就像被八爪鱼紧紧缠住一样。
司马炎已经疑心大起,从王浑、山涛等人的反应来看,羊祜对自己当初执意回洛的决定开始怀疑起来。
在忧患重压面前,羊祜终于渡过忠义心魔,不再患得患失:“洛阳,王浑想要,徐胤想要,我还偏偏不给他们。”
“元瑞,你再辛苦一趟,从孟津关北渡,去和元凯说,洛阳告急了,让他速速回来守城,河内不要管了?”
羊祜重重的一跺脚,对杜模说道。
“嗯,我仲兄就在北岸的孟县,只要南渡过河进城,就能让洛阳高枕无忧。”杜模听到羊祜松口求援,兴奋的回答道。
“高枕无忧可未必,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而已,等元凯军到之后,我们就好好的先守住城,就算要投奔汉国,也要有见面礼才行。”
羊祜的魄力和眼光确实独一无二。
他早就看出赵广有意洛阳,当初渑池之会,羊祜若是和张华一起投汉,那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就算赵广再器重,在汉国众将、官员眼里,羊祜也不过是见风使舵之人罢了。
与孤身一人投汉相比,带着洛阳这座城一起归汉,影响力无疑要大的多。
“元瑞,你见过元凯之后,即往函谷关一趟,就和赵大将军说,我羊叔子决定了,洛阳不给晋魏,就交给汉国。”
羊祜说这话时,神情淡淡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一句话早在他心里沉积了许久一样。
“羊兄,不,末将一定将话带给大将军。”杜模大声应和一声,和羊篇打了一个招呼,即飞快的跑了出去。
经过耐心又细致的游说,羊祜终于答应归附汉国,而且还决定把洛阳交到赵广手里,这已是杜模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杜模喜笑颜开。
羊祜投归汉国,示范作用明显。
作为好友的杜预也不可能独存,按杜模对杜预的了解,心思动荡下,杜预估计大概率也会跟着羊祜一起投奔赵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汉国在收服两员晋国大将的情况下,还将获得洛阳名城,汉国的国境线将进一步东移到河南地一带。
不用劳师出征,不费粮秣辎重,就有大功在身。
真要细算起来,不消说在参军司,就是在汉国的将领文臣中拿出来,也是响当当的。
羊篇也很高兴。
不仅仅是因为汉国的前景比日落西山的晋国更广阔,还因为在汉国,他能够有机会再见到胡芳,虽然人家未必看得上自己,但人还是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曹昙、徐胤这时还不清楚,他们这一次逼近洛阳,直接将犹豫中的羊祜推到了赵广那边。
而司马炎要是知晓其中缘由,一定会破口大骂曹昙、王浑等人目光短浅,一个个都是猪脑子,至于说他这个聪明人为什么没有早提醒、早发现,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说杜预得到杜模急报,立即在黄河北岸集结亲信,率本部人马三千将士渡河,然后直驱洛阳东门。
三千将卒虽然有些少,但已是杜预能够直接掌握的兵力极限,再等待散落在各县的兵卒,只会让洛阳城陷入到更大的危险中。
杜预的加入,让洛阳局势更加的纷乱。
王浑急切之下,率淮扬兵在邙山猛攻杜预军,两军一阵拼杀,将领之间的高下就比出来了。
杜预扎营于邙山,就是考虑到已方兵少,要想守住必须依赖山形有利地势,而淮扬兵虽然勇猛,但却是远道而来,不熟悉地形,双方一接战,王浑就吃了大亏。
杜预武库之名,绝不是浪得而来。
王浑甫一接战,先头部队一千人就冲进了杜预设伏的山坳,杜预军在山腰处早早的准备了擂石滚木,冲进坳口的淮扬兵一抬头,才始发现石块接二连三的砸落。
等领兵将校好不容易撤退出来,再瞧麾下兵马,只剩下三十余骑跑得快的跟在身后,其余步卒则全陷在山中。
这些淮扬兵小半被杀,大半成了俘虏。
杜预初战小胜,也不恋战,押送着王浑军俘虏就回了洛阳,这一战对守军的士气是很大的振奋,让他们看到了坚守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杜模在孟县与杜预分开后,急从茅津渡往函谷关。
人逢喜事精神爽。
腊月天的在外奔波,苦处可想而知,而奇怪的是,杜模却一点都不感到寒冷,他的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按赵广的说法,这是复兴大汉的信念之火。
在见到赵广的一刻,杜模感到很自豪,因为他看到留守函谷关的汉军诸将、参军司全体官员,都迎出了关门。
“让我们欢迎大汉的英雄,杜模杜元瑞归来!”
“游说张华、羊祜、杜预三个晋国名臣良将来归,元瑞,你一人之功,可敌我大军上万,你一人之力,可胜过军中数员大将。”
赵广紧紧握住杜模的手,赞不绝口的称赞道。
杜模这一次提议游说羊祜、杜预,赵广开始时并没有多加在意,一步闲棋而已,若是杜模能有所收获,比如进一步离间司马炎、羊祜的关系,赵广觉得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没想到,杜模这家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凭着绑架羊徵瑜、夏侯英这样的骚操作,硬是在晋国朝堂上打下了一颗猜疑的钉子,而随后,晋国那边荀勖、贾充、王浑、王戎等人接二连三的助攻,让羊祜、杜预倍感失望,终于对司马炎失去了耐心。
“次骞,速速点齐兵马,随我兵发洛阳,我们去收复大汉东都!”赵广哈哈大笑,朝着文鸯用力的挥了挥手。
“诺!”文鸯点头应答道。
文鸯、文虎、薛季等军中骁将一听说要进军洛阳,一个个急的快跑起来。
这一次的头功已经被杜模这个参军司耍嘴皮子的给夺了去,要是先进洛阳的功劳再让他人抢去,那他们这一群所谓的猛将又有何面目在魏容、傅佥、郭统等人面前吹嘘。
汉军调动频频。
东进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这让洛阳周围各县守御的晋国将校惶惶不安。
晋将刘弘在胡奋投汉之时,驻守渑池县城,结果被汉军猛打猛冲杀得大败,刘弘部下的盐兵也折损大半,无奈之下,刘弘只率不到五百的残兵退守新安。
新安县城以西,有汉武帝时期督建的关城,这座关城曾经也被称为函谷关,但只两年之后就废弃。
刘弘连续战败,按正常来讲,应该押入囚车回开封受审,好在司马炎还念着旧情,又加上晋国重要将领或降或死,刘弘除了对汉军战绩不行外,其他方向都表现得不错。
戴罪立功。
这是司马炎给刘弘的最后机会。
但从刘弘移驻新安的表现来看,已经没有了斗志,整天沉迷于酒色之中的他又要让司马炎失望了。
刘弘看清了汉国崛起的趋势,不想再做无谓的抗争,当个俘虏也没什么,战败而降不丢人,过个几年或许还有出仕汉国的机会。
宜城的晋国守将董猛则是想抵抗,却找不到效力的将卒。
因为赵广的穿越,董宦官已经没有机会,再如历史上那样傍上贾南风这条粗腿,这倒不是他看不上奇丑无比的贾皇后。
而是贾南风虽然嫁给了皇太子司马衷,但现在司马炎还没有死,司马衷一个傻子也还没登上皇位,连贾南风都只能潜伏,更不用说董猛了。
文鸯率军猛攻宜城,守城之卒未等汉军杀到,就已弃城而逃,可笑的是,董猛这个统兵的将领竟然被手底下的士兵给抛弃了。
董猛没了兵卒,哪里还敢嚣张。
在无奈之下,这位仁兄勇气可嘉,自缚荆条跪在城门口,希望用这种方式保全自己的一条狗命。
第三百一十章 大汉的无名英雄(4000字)
宜城的晋军守卒有近千人。
其中大半是当初跟着张雄守在上洛的兵卒,张雄被董猛给坑死后,这些兵卒没有了依靠,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投奔董猛。
张雄有其父张颌之风,练兵也是不错,麾下的老卒有一些人还随同杜预征战过蜀中,作战经验相当的丰富。
当然,这个经验要打引号来区分。
若是打顺风仗,这些老卒一个个如狼似虎,没有说的,绝对是赶尽杀绝的好手,当年刘谌逃到南中,就是被张雄带着人给追上的。
若是打逆风仗,这些将卒就靠不上了。
张雄战死,直接打掉了麾下兵卒的脊梁骨,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之所以愿意守在宜城,而不是到洛阳去。
完全是因为宜城不起眼,又靠近郩山一带,逃跑起来方便,商洛的群山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是夺命的险恶之地,对熟悉的山民猎户来说,则是最佳的隐匿之地。
宜城要是遭到汉军的重点进攻,张雄旧部的这些残兵败将只要一钻山沟,就能逃之夭夭,至于董猛这人是死是活,老卒们才不会去关心。
他们心中愿意效命的将军已然战死,他们心中的信念也随之崩塌。
在未来的日子里,除了保卫自己的妻儿,他们已经再没有拿起武器主动出击的勇气。
历史上,这些散落的晋军老卒在豫西一带与诸胡连番激战,涌现出了李炬、郭默等坞堡地方武装领袖,他们与祖逖一起奋战在抗胡的前线,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
所以,正是汉人自相残杀,让胡虏有了可乘之机。
而赵广没有急着挥兵东进,就是想给汉人保留一点复兴的种子,正如张雄部下的这些将卒,他们并不是十恶不赦,他们一样是大汉男儿。
宜城落入汉军之手。
洛阳的西大门也随之洞开。
文鸯的作战风格很独特,那就是骤风暴雨般的疾攻,后面有没有保障,于他来说,并不重要,反正在同等条件下,也很难有对手能挡得住他。
十二月二十六日,文鸯汉军前锋五百骑冲破封锁,到达洛阳西门外,羊祜得悉文鸯军中,赶紧打开城门将文鸯接了进来。
这几日间,东门、南门一带已是战火连连,徐胤军在得悉汉军攻下宜城之后,一面派兵抢占洛水沿岸的水埠,以确保后路安全,一面与王浑两军协同作战,对洛阳东、南两面发动进攻。
若不是杜预及时回援,洛阳这时早已陷落。
羊祜的战略眼光和决策能力很强,但具体到单场战役的微操作上,还是杜预更加的可靠。
文鸯军进洛阳。
其意义非同小可,这代表着洛阳城头还在执着飘扬的“晋国”大旗要被撤下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让人熟悉又怀念的明黄色条陈、黑体书写的“汉”旗。
煌煌大汉,在失落失望了五十余年后,终于又再一次回归。
虽然如今的新汉,不是记忆中期盼的那个远征漠北、横扫匈奴的大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汉王朝之所以被人所铭记。
不就是因为他的子孙一次次的重建,一次次的复起,西汉之后有东汉,东汉之后有季汉(蜀汉)。
二十七日。
文鸯率百骑出东门,于王浑军前挑敌骂阵。
文鸯骂阵主要的目的,就是打击晋军的士气,让他们提不起攻城的斗志。
跟他进入洛阳的汉军只有五百余人,自不可能出战与数万的晋魏两军混战,文鸯有本事杀透重围,他手底下的汉骑则没有这个能耐。
淮扬兵古之称为东夷,士卒披发刺身,作战勇猛,战斗力出众,但也要看对手是谁?
文鸯在合肥城外,七进七出,将魏军杀得大败,将司马师杀得眼珠暴裂而亡的事迹,在扬州一带已经被传的接近神话。
“文鸯,对面那敌将竟是文鸯?这等凶悍之徒,又怎么可能打得过?”淮扬军中,不乏多年老军伍,他们中许多人经历过当年淮南三叛,对文鸯的神勇记忆犹新。
王浑中军帐。
锦袍之外,披了一件黑色大氅的王浑很有儒雅之风,从面容上看,白皙又俊朗,古之名将之相貌也不过如此。
军中诸将在文鸯讨敌之下,个个鸦雀无声,无人应战,让王浑很没有面子,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见依旧无人上前,眼眸中狠厉之色渐显。
“啪!”王浑重重的一拍案几,大声斥道:“你们这群懦夫,不就是一个文鸯吗?他又没长得三头六臂,一个人打不过,就二个,二个打不到,就三个,就算是用人堆,也能堆死他。”
王浑骂得痛快,晋军将校却依旧无人敢出声,人多就能打赢文鸯,也不知道王浑从哪里得来的经验,当年司马师的兵马也有数万人,最后还不是惨败在了文鸯的一枪一鞭之下。
“玄冲兄,这群人都被文鸯给吓怕了,估计上了战场,也是不敌,以吾之见,我们不必打这头阵,可让徐氏兄弟的兵马先试一试文鸯有几分本领?”王戎见王浑怒骂之后,淮扬兵依旧战意不坚,遂上前出主意道。
“徐胤、徐霸,他们能打得过文鸯?”王浑不信道。
王戎微微一笑,道:“徐胤当然没这个胆气,不过,徐霸一向自诩有典韦之勇,说不准他就不服气文鸯,我们何不试他一试?”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文鸯是头成年猛虎,正当壮年,凶猛异常。
徐霸是头刚成年的幼虎,正有雄心闯荡天下,不会惧怕任何对手。
王戎不愧是竹林七贤中最入世的聪明人,只稍稍一点拔,就把徐氏兄弟给顶到了风口浪尖。
龙门。
徐霸接到东门王浑、王戎的求援告急文书,心中气不到一处来。
淮扬兵好歹也是天下劲兵,怎么在文鸯面前就成了软脚蟹,七进七出又怎么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谁没有一个露脸的机会。
司马师被吓得爆了眼珠,那只是巧合?而并不是文鸯真的能杀遍魏营诸将无对手?
被王戎文书中一大堆华丽词藻所吹捧的徐霸,沉浸在击败文鸯扬名立万的幻梦中,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有和堂兄徐胤打,就带着魏军先锋部队转向东门。
求援友军,挑杀文鸯!
这注定是我徐霸载入史册的一战。
王浑、王戎见徐霸中计,心中暗暗欣喜,这一仗不论胜败,他们都已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文鸯继续获胜,那证明这等绝世猛将根本不能力敌,他们这样的智将单挑不过,再是正常不过,而且文鸯本来还是晋将,却因被朝中小人构谄,才始不得已投了伪汉,真要怪罪的话,还是要算到构谄的人头上。
谁是构谄的人?开封朝堂上的人个个心知肚明。
司马炎也一清二楚。
他只不过是被贾充、荀勖、王沈、何曾、何邵等一群献媚之人,拍马屁拍的太舒服,实在不愿意将这些人拿下罢了。
没有了这些人,谁来为他选妃奔波忙前忙后,谁来为他享受出谋划策,谁又能知冷知热用宽慰的话语暖他之心。
若文鸯不敌徐霸,那结果就更好了。
斩杀赵广手底下头号猛将的功劳,至少有一半要分到二王头上,没有王戎的文书信件,徐霸怎么可能到东门来。
“擂鼓,助威!”
“擂鼓,祝徐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战鼓声声催促,淮扬兵颓然的士气因徐霸的到来,而渐趋高涨起来。
名将徐晃的孙子。
怎么可能是弱者,肯定有家传的几把刷子。
抱着这个期待,王浑等晋军将校目送徐霸催马而出,朝着文鸯驻马的方向杀将过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王戎在鼓声的间隙,打眼瞧见徐霸的背影,突然心中转过这一句名言。
“啊呸!这一去不复还?”
不祥,太不祥了。
就在王戎摇头叹息之时,文鸯、徐霸已经从各自队列中前出。
洛阳东门,晋军营中,号角齐鸣,战鼓声震耳欲聋。
在憋屈了多日之后,王浑终于下令出营搦战,徐霸骑在一匹高大的花色杂马上,亮银色头盔、精制的锁鳞铠甲、披红的大氅,显得威风凛凛,隐有当年徐晃的几分模样。
前三国时期,关东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虎牢城前猛将吕布神勇无敌,连续挑杀数员关东勇将,刘关张三英战吕布,一时传为佳话。
吕布并州起家,与王允合谋杀了董卓后,一度把持朝政,权倾朝野,随后流亡冀州、兖州、徐州等地,最后为曹操所败,命丧白门楼。
从其经历来看,勇猛善战是当然的,但能够把关东群豪、还有刘、关、张统统打败,这事纯粹罗贯中胡扯。
其实,真正挡住关东诸侯的是名将徐荣,这个在史籍和演义中的盒饭人物,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不说其他,就说徐荣率军连败曹操和孙坚二路人马,就已经让人热血沸腾了。
曹老板是什么人?
孙坚又是什么人?
能够让这两位俯首的徐荣,在西凉军中却不得重用,最后死于李催、郭汜内斗之中。
羊祜、杜预站在城楼上,为文鸯观敌掠阵,见晋军阵中一员高大持斧战将杀出,二人不由得对此人胆气佩服起来。
“此何人,竟敢与文鸯单挑?”羊祜追问道。
杜预眼力稍好,凝神仔细观望,稍臾道:“咦,这不是魏将徐霸吗?他怎么到了晋军营中?”
“徐霸,怪不得有这份胆气,徐公明的斧法也不知道他学得了几成?”羊祜脸色一沉,喃喃自语道。
徐胤、徐霸兄弟,也算得上是名将之后,徐胤有什么能耐羊祜倒是清楚,至于徐霸,那就不得而知了。
“文鸯,休得猖狂,吾河东徐霸前来战汝?”
徐霸策马而出,开山大斧被高高举起,锋利的斧锋渗着丝丝的血痕,让人一见不寒而栗。
“徐霸,名气倒是霸气,只不知这开山斧是不是花架子?”文鸯正百无聊赖间,忽听得有人暴喝,徐霸举斧杀将过来,文鸯不由得心中大喜。
两骑对冲,只在一瞬间,文鸯镔铁梨花枪毫无征兆的后发先至,疾如闪电般往徐霸咽喉刺来。
劈与刺。
哪个快?不消说的,当然是刺快的多,这也是枪、矛武器在骑战中被将领广泛使用的原因。
与之相反,刀、斧这等重兵器,看似气势汹汹,但若是没有好的招法,那只能是一招慢,步步慢,等被人捅了数个窟窿后才始醒悟过来。
当然,更多的人知晓时已晚,因为他们正被挑到了半空中。
徐霸还算好的,徐晃的斧法精髓,他也学了个六、七分,要不然的话,徐霸也不会这么自信。
“当!”
枪斧相击,徐霸及时收斧格挡,化解掉文鸯疾刺。
旋即,两骑交错而过,文鸯梨花枪交到左手,右手从背后将三棱牛角鞭拔出,一团鞭影已是横扫而出。
“哇呀!”徐霸一声怪叫,身躯一个打横,平躺在马背上,险险躲过牛角鞭。
等再次起身时,徐霸脸上已是惊惧万分,甲袍内冷汗兴涔涔,躲过文鸯这一鞭,已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擂鼓,徐将军威武!”
晋军阵中,王浑急切的下令擂鼓给徐霸助威。
这刚刚上阵就露了败相,实在有损军中士气,怎么说也要让徐霸再走上十余合才行。
“徐将军霸气,能在文鸯手底下能走上一合,末将佩服!”
“这算什么,要是我上去,这铁板桥一定比徐霸还要标准。”
旁观的晋军诸将也是个个化身专业级评论员,对徐霸、文鸯刚才一合交锋点评起来。
个别嘴炮无敌的将校一句话说出来,更是气死人不偿命。
“呔!”
徐霸大叫一声,给自己加了一把劲,开山斧都还没使将出来,就打道回府不是他徐霸的作风,而且,在他看来,文鸯刚才那一下,只是占了出奇不意的便宜。
“徐霸!”
文鸯缓缓出声,举梨花枪遥遥锁定徐霸咽喉。
“三合之内,必取汝性命。”这一句嚣张豪言,从文鸯口出说出,伴着他俊朗从容的面容,显得自然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