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 黯然
曾经熟悉的道路，早已经面目全非，李甫清若非有灵簪的指引，真不知该如何辨识。泥土被鲜血渗透，甚至还有血肉的残余，难闻的腥臭味总是充斥口鼻，无法驱散。
大地都被染成了赤色，仿佛被掀开了表皮，露出血肉。
“玲儿……”李甫清的心陡然紧了起来，临近野狼帮的所在，他就愈发紧张。
东方烈紧随其后，随着两人的深入，他已经完全放弃了独自往回走的念想，留在李甫清的身边，反而还要安全许多。
也许是方才的兽潮太过恐怖，将这里生生犁了一遍，一路上竟颇为平静，连一只妖兽都没有遇见。李甫清脚步匆匆，心情无比忐忑，却终于回到了野狼帮的所在。
以往的建筑，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茫茫焦土。
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东方烈不敢上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害怕李甫清突然暴起，杀了自己泄愤。
“就在这里，为什么找不到？”李甫清拔下墨玉簪，束好的长发登时披散开来。墨玉簪传来阵阵悦动，表明它的另一半就在李甫清站立的地方。
他弯下腰，泥土已经干裂，是很久以前被妖兽践踏所致，除此再无甚特别。
丰玲显然不在这里。
但如果她不在，墨玉簪为何传讯？
难道她的墨玉簪埋在下面，而她已经……
李甫清打了一个冷战，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冒出十几个狼头，是一支狼群。
就在李甫清要施展清风术，将其一分二的时候，狼群首领一跃而起，向着李甫清扑了过来。
三阶初期！
东方烈心中着实捏了一把汗，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这白狼，怎么跟条狗似的……
李甫清欣喜地摸了摸雪影的脑袋，欣慰道：“你却活了下来，看样子还成了首领。”
雪影兴奋地“嗷”了一声，蹭着李甫清的裤脚。
“野狼帮，还有其他人活着吗？”李甫清知道它听得懂，便问道。
雪影一听，便伏在地上，前脚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
不多时，果然有些许响动，里面也以敲击声回应。
“嗷！”雪影便仰天嚎叫。
终于，泥土松动，地面的铁板被掀开，抖落无数腥土，打开地下门户的，正是周大龙之子周继灵。
“帮主？”周继灵忍不住狂喜。
李甫清问道：“还有多少人在里面，野狼帮其他人呢？还有……丰玲在里面吗，就是一直住在我旁边的那位丹枫派弟子。”
“回帮主，夫人无恙！我野狼帮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全仰仗夫人和雪影，才苟且残存！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了。”周继灵不禁红了眼圈，多半是想起了战死的父亲。
李甫清这才松了口气，沉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外面实在危险，雪影驮着李甫清跳下铁门，东方烈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在外面待着，只好跟了进来。
“帮主，这位是？”周继灵疑惑不解，眼前这人看上去修为不弱，只不过年纪实在太大，多半突破无望了。
“这是东方烈，五大家族唯一的筑基老祖。”
周继灵一听，二话不说抽出一把匕首，便要冲上去搏命，却被李甫清用清风术缠住了。
“帮主？”周继灵眼睛睁大，不敢相信。
“抱歉继灵，不能让你杀了他。我已经和他达成合作，五大家族之后会改过自新，救援我野狼帮。”李甫清的语气平淡，却让周继灵更加不解，他忍不住喝道：“帮主，你信他？我野狼帮到今天这副模样，就是他的五大家族一手造成的！我们怎么可能与他合作！”
“五大家族还能抵御，如今兽潮危机四伏，肆虐如狂。如果你想快点结束，继续修行，便只能如此。否则食物饮水尚不能够，何谈修行！谁也说不清兽潮还有持续多久，难道你便一直待在地下？”
周继灵默不吭声，却也不反驳，只在前面引路。
“哼！”东方烈也是一甩长袖，显然心有不快。
“以后你五大家族，便以继灵为主导，配合我野狼帮清理妖兽。”李甫清道。
东方烈愕然，连连摆手：“不妥，不妥！野狼帮最巅峰时，也不及我五大家族势力的一半，如今的份上，怎么可能！”
“是么？”
李甫清目露凶光，“我野狼帮如今的状况，有你一半的功劳。若你不同意，我只好费点时间，将五大家全部剪除。反正我野狼帮深居地下，也还过得去。”
“你！”东方烈惊得说不出话来，拿起拐杖指着李甫清，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了么，修行便在一个‘争’字。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随意拿捏我野狼帮。如今我比你强，你就没得选！好好考虑吧，雪影，替我好好看着他。”
李甫清头也不回，便向里走去。雪影忽地停了下来，阴暗之中，一双森绿的狼眼，便直勾勾地盯着东方烈，盯得后者头皮发麻。
“帮主，这里就是夫人的房间。”周继灵先前的话都听在耳中，他错怪了帮主，却不知道如何告歉，面色难堪。就在这时，李甫清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不必自责，周副帮主兢兢业业，一心为我野狼帮。是我失职，这只能算是一份迟来的补偿，抱歉，我没能救下他们。”李甫清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再也没有向他问好，一遍又一遍说着“帮主回来了”的人了，他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是。”周继灵抱拳，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就在门后……”
李甫清稍一犹豫，便敲开了门。
“进来吧……甫清？”丰玲的声音传来，果然是她。
明亮的蜡烛，让她的面庞映着红光，瘦削的面孔分外憔悴，却因惊喜充盈着红润。
“你去哪了，你让我等你，自己却不见了。这一个月，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丰玲的语气很平静，她慢慢地诉说着，诉说给李甫清听。
“兽潮来了，我以为你……于是不断地出去找，墨玉簪没有回音，香囊也不在，你是刻意躲着我吗？还好，你回来了，要是你再不出现，我也不想活了。”
她始终坐在那里，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并不平静的内心。
李甫清有许多问题，想要个清楚。更有疑窦丛生，不吐不快。
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办法问出口，只能走近后，轻轻拭去丰玲明眸中，尚未滴落的雾帘。
丰玲蓦地退后，一只手将他的手阻拦，满脸都是委屈，泪更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滴落。
“……”
化道的事情，李甫清还是没能说出口。差一点陨落，但已经没事了，何必惹她担心？本该上前的他，此刻却猛地想起了图岗村的游历，竟停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丰玲，不置一词。
丰玲更是委屈，已是泪如雨下。
李甫清心痛不已，想要伸出手安抚，却被她一巴掌打开。
“玲儿，你还记得送我的花锄吗？”李甫清忽然问道。
“什么花锄？”丰玲一愣，便抽泣道。
“就是你送我的花锄，作为我救了你的酬答……算了，没什么。”李甫清见她一脸疑惑，便不再说，顿了片刻，又低落道：“对不起，玲儿。你送给我的镇魂铃，我逃出丹枫镇的那天，不小心弄丢了，一直没敢和你说。”
“镇魂铃？”丰玲更疑惑了，可看着无比失落的李甫清，她便道：“丢了便丢了吧，没事就好。”
李甫清终于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面色也显得有些狰狞。
“可你从未送过我镇魂铃！”
“啊？”丰玲吓得惊叫一声，竟止住了哭泣。
李甫清忽地后退了一步，悲切道：
“所以我爱上的，到底是丰玲，还是你？或者从来都不是？”
0092 真身
“当然是我！”丰玲惊呼一声，哀声道：“甫清，你到底在说什么？”
“图岗村的人，看不见你，对吗？”李甫清低沉道。
“不对！”丰玲惊得往后一缩，却不小心碰到了梳妆的镜台，她的动作很大，桌上的瓶瓶罐罐更是打落一地，一一碎裂。
看到她的反应，李甫清心如刀割，问道：“以前的事情，你都记不起来，难道是记性差吗？你我是修士，与小灰在绝径林中遇到的那次事故，你也能够忘记吗？”
“别说了！”丰玲以手捧心，暗自垂泪。
“到底是什么时候，丰玲呢，丰玲到底怎么了？”
李甫清的问题，丰玲答不上来。她霎时间面色苍白，看着李甫清便内心酸楚。
“玲儿，你是木灵之体，那为何门中灵稻会惧怕你，仙灵稻会厌恶你？入门的时候，资质检测乃是田长老主持，我亲眼所见。”
丰玲忽地明白了他要问什么，愈发悲切。
李甫清心有不忍，但还是问道：“所以最初在绝径林挖掘灵土的时候，丰玲就死了，你变成了她的模样，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
李甫清继续道：“当然不是！图岗村的林三娘，二十年前就疯了。你就是那时候，认她做了娘。你就是丰玲，丰玲也就是你！可是我却不知道你，丰玲……你到底是什么？”
李甫清的眼圈已然赤红，他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给予他新生的丰玲，让他第一次对这片土地产生眷恋的人。他从那一刻，开始相信在此重生是有意义的，所以他竟不畏惧生死，哪怕是红莲海的高人不敢管的存在，他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只是忘了，我真的只是忘了……别问了，别问了！”丰玲忽地哭喊起来，就像逃脱李甫清的逼问。
李甫清哪里会放过她，一把将其揽入怀中，丰玲全力挣脱，差点就给她逃脱。李甫清从未想过，丰玲的力气会如此的大。
“放开我！”
“那你告诉我！”李甫清也大喊大叫起来，声音已经颇为严厉。
丰玲缓缓抬起头，呆滞的眼神，漫红的眼圈，迷蒙的泪水，仿佛是被李甫清的一嗓子吓得傻了。她从未想过，李甫清会这样对她，可怕的宛如是另一个人。
但是下一刻，她就被后者温柔地抱紧了。
“你真的只是忘了，对吗？”
声音颤抖，是那般无助。李甫清深埋心头的怯懦、脆弱和无助，这一刻都对面前的丰玲暴露无遗。最想丰玲话语为真的，其实就是李甫清自己。
丰玲脑中轰然一白，随即头痛欲裂。
她猛地推开了李甫清，力气大得无比惊人。
“别过来！”她凄厉地尖叫一声，后退到退无可退，眼泪也怔怔地淌下。她缓缓地蹲在地上，见李甫清还要上前，几乎是憋住泪水，才让整句话没被打断。
“别过来！”
“求你了！”
李甫清发现，丰玲的身子竟在涌出黑色的烟雾，仿佛缭绕在空中的点墨。
丰玲凄笑道：“甫清，我真的爱着你，你相信我吗？”
李甫清惊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答我！”丰玲摇了摇头，却问道。
“无论你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呸！美得你！”丰玲惨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红润，但也没能维持多久。她很快取出一把灵剑，灵韵悠然，赫然是上品法器！
这是她的本命灵剑，只有她这般地位的弟子，才会拥有这样奢侈的法宝！
“我每次这样，醒来后，便会看到那地狱一般的场景。以前我以为是我不够强，但后来我才知道，造成那一切的凶手，就是我自己！甫清，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不愿意活下去，想拉着这些害死你的妖兽陪葬。”
“你不该回来的，但你能来看我，我其实是很开心的。”丰玲忽地笑了，说道：“哪怕是会害死你，但我也想看到你，我是不是很自私呢？”
清风术！李甫清二话不说，想要劫下她的灵剑，他已经知道了丰玲想要做什么！
“没用的甫清，你的清风术敌不过我的柳生功。”丰玲凄然一笑，果不其然，不知从何而生的坚韧藤蔓，突然占据了整个石室，李甫清的清风术根本无法施展，很快就被束缚手脚，禁锢在原地。
“我的一生都是假，唯有对你的爱，是真！甫清，对不起，再见了……”
说着，丰玲灵剑倒悬，忽地神色一厉，便对准自己的心房！
灵剑化为一缕流光，就要穿刺而过！
“不要！”李甫清根本无法挣脱丰玲的束缚，明明看似是凝气后期，可她的手段，竟是如此的可怕！李甫清唯有的几个手段，竟是一个都施展不出来。
然而灵剑快，点墨更快她千倍万倍！竟抢先一步包裹住丰玲的身体。与其说是黑甲，不如说是黑色的肌肤，竟比灵剑还要坚硬万倍！
灵剑一下被弹开，擦出数丈的火花，发出阵阵哀鸣。
在丰玲的面庞被包裹的刹那，李甫清看到了她的眼眸中，恐惧胜过了哀伤，同时不断重复着一个口型，只不过因虚弱无力，再发不出声音。
“快跑！”
柳生功登时失效，丰玲在最后的时光中，竟令一支藤蔓奋起，打通了前往地面的通路。
但李甫清没有离开，他愣愣地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丰玲，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看到了一只鹤，一只浑身墨黑的灵鹤，就如同丹枫派鹤长老在停鹤坪留下的数万个分身那般的鹤。
可是，这只灵鹤在流泪，泪水不断涌出，令人感到无比的哀伤。
灵鹤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李甫清，这眼神中，有爱慕、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漠然，这眼神与乔娇最初看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甫清陡然明白过来，喊道：“你是鹤长老！”
灵鹤不答，振动双翅，便是狂风大作。李甫清的清风术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儿学步！
屋内的东西都被狂风卷起，混乱至极。再一振翅，灵鹤已经撞开一个大洞，腾飞而出！
“等等我！”李甫清也乘着清风，飘了出去。
就在这时，远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躁动，初闻像是打雷，却见烟尘漫野，铺天盖日。李甫清脸色大变，这是兽潮！
然而灵鹤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盘旋在高空。李甫清一咬牙，便也守在下面。
很快，兽潮奔涌而来，掀起百丈烟尘！
灵鹤停下了盘旋，忽地张口一吸。
李甫清肉眼可见，无数淡红色的血气，连成了千万根丝线，直接从兽潮的每一只妖兽的身体里撕扯而出！
令人感到恐怖的场景出现了，妖兽的血气被吸收后，竟瞬间化为干尸，被紧随其后的兽群踏得粉碎！数千只野兽，几个呼吸后便化为干尸，成片成片地倒下。但汹涌的受潮还在继续，将它们的碎尸抛上了高空！
李甫清蓦然想到了陆鸣师兄留下的线索。
“鸣金雀，不是黑魔教所杀！”
为什么所有的附庸妖兽族群，死状都是一样？
所有的牺牲，都是鹤长老的手下部族。
他忽地明白了，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那些部族，都是鹤长老豢养的血食！
黑魔教？
李甫清只觉得手脚冰凉，黑魔教？原来丹枫派的长老，更甚于黑魔教……
0093 凝魄
随着血气吸取，灵鹤的羽毛越来越丰满，形态也愈发飘然如仙，只是这抹盖不去的逸墨，显得有三分邪性。
墨玉簪的感应也越来越弱，几乎无法感知。
“玲儿！”李甫清脸色惨然，低头看去，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罗刹地狱。
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李甫清忽地目染凶光，向着兽潮冲了上去！
烂命一条，要是丰玲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天虽高绝，地也沉厚，山川河流，雄威满满，又和自己有什么半毛钱的关系！
混乱的兽潮，每个个体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哪怕是三阶后期的存在，也只能随波逐流，胆敢抗衡群兽前进方向的存在，便会被瞬间踏成残灰！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耳畔尽是震耳欲聋的炸雷声，李甫清才靠近了一些，就被一股冲天而起的旋风正中身体，打回了高处！他几乎无法控制身形，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甩出来！
“再来！”
他怒吼一声，再次一窜而入，仿佛鱼鹰入水。
几次无功而返，却将他打得痛苦不堪，浑身上下都是可惊可怖的淤青。
“再来！”
李甫清不管不顾，就是一心往里扎去！
还好他的身体足够坚韧，加之清风术的领悟透彻，多试几次，很快就掌握了诀窍，破开顶层的狂风屏障，闯了进去。
距离兽群还有数丈之远，却无法看得真切，昏黄的泥灰搅成一团，随时都有被卷进去碾成碎末的危险！
但李甫清早就置生死于度外！
“凝魄！”
可是，没有靠近兽群，如何可以凝魄！他的灵池是有如此神通，但作用距离极短，也不是万能的！
李甫清又尝试几次，皆无功而返，神色变幻几次，忽地墨玉簪传来的感觉又弱了几分，他哪里还坐的住，见众兽又是成片死去，血气还残留在躯干之中，于是直接纵身而下，跳了下去！
这是疯子才敢做出来的举措！
可李甫清穿越而来，早历生死，为了他此刻的全部，如何不敢抛弃一切！
无数尸体淹没了他，虽然身体已经腐朽，崩碎成为残片，但它们依然没有停止奔跑！它们在临死的前夕，奋进所有的力气奔跑，在失去生命的短暂时光，它们残破的身躯，依然继承了它们的意志！
奔跑，奔跑，奔跑！
李甫清被裹挟其中，利刃一般的风刃穿刺而过，刀片也似的残骨乱飞，可他凛然不惧，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只野兽。
“凝魄！”
终于，一枚二阶妖兽的精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根本不看便随手一丢，任其被浪潮淹没！
“吸收血气？我让你吸收血气！”李甫清登时展开全力，在群兽之间挪腾。
“凝魄，凝魄，凝魄！”
一颗又一颗精魄出现，无论二阶，三阶，哪怕是出现了三阶后期，他都没有半分眷恋，直接往地上一丢，弃若敝屣！
他没有时间管它们，慢一分，丰玲都可能会烟消云散！
这完全就是玩火，换做其他筑基初期修士，连一分钟都无法坚持下去！可李甫清就是凭着清风术的老辣，和一身的疯狂，硬是在兽群中腾挪起舞，坚毅不倒！
死亡的味道，在他的身边弥漫，身后很快就有新的妖兽奔来！
如果来不及躲避，必将化为残片！
可是，当李甫清从发狂的凝魄中清醒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甘，不甘心啊！
李甫清嘶吼一声，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野兽！
“凝魄！”
他还没有放弃凝魄！丰玲的消逝，几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性！
妖兽群到了！根本看不清来者是那种妖兽，浪潮涌来的时候，只有澎湃的涛声！
轰！
万千足迹踏在李甫清的身上，踩着他的身体继续前进！无论是谁，只要挡在前面，就只能被踩在脚下，直到化为齑粉，铺平道路！
“不能结束，不能结束，丰玲还有气息！”
一股疯狂之意从李甫清的心中升起，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心声，那两块被他染成金色的大陆，突然绽放万丈金光，将他的气海都完全照亮！
那两缕金光，落在了他不过指头大小的两颗灵珠下，却形成了比之还要娇小的大陆，将两颗灵珠分别托举。而这时，一直处于虚无之间的灵池，竟也显露出行迹，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那是一汪古朴的泉眼，古旧斑驳的石壁上，无数镌刻的灵韵闪烁着幽光，仿佛就是大道本身！
李甫清的身体表面浮现着难以言说的幽光，这一刻，他充满了力量！
轰！
他也不知道自己使出了什么招式，兽群轰地一声，直接炸开了一个缺口！
无数妖兽被炸上了天空，凶猛的兽潮，竟是难得地一滞！
幽光迅速消散，李甫清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虚弱感重新涌了上来，但这个缺口，已经足够他重整旗鼓。
“凝魄！”
这一下，不知收割了多少妖兽的精魄，宛如下雨一般哗啦啦地坠落！
无数性灵涌入灵池，却没有任何拥堵，瞬间就被灵池吸收殆尽，李甫清竟有了突破的契机！
灵鹤将这些意外看在眼里，但它没有半点搭理的意思，这样的波澜，对它而言不过小小插曲，何足挂怀？
任由李甫清在妖兽群里发疯，它只是不断地吸食。
一个时辰过去了，一整个兽潮，竟然都被灵鹤吸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有李甫清从中作梗，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忽地，灵鹤一声清鸣，便卷起九天之风，扇翅而去！
“别跑……”
李甫清陷在宛如泥土一般的乱尸堆中，饶是他不断突破，加之那些金光护主，产生莫大威能，他也不过是恰好苟活而已！
这些尸堆数目庞大，反而救了他的命，将其埋入其中后，仿佛是一层海绵，为他吸收了大量的冲撞。饶是如此，他也是筋骨寸断，明明突破到了筑基中期，气海中凝结出六枚灵珠，也敌不过如此浩荡！
看着满地破碎的精魄，他忽地感觉十分疲倦。
“没能救回她……”
李甫清忽地满目泪水，只恨自己没有力量！
可是，丹枫派的鹤长老，乃是六阶化灵的存在，得享长生的大自在者，要违逆它，谈何容易？甚至它都不屑于灭杀自己，任由自己在兽潮中翻腾。对它而言，自己连搅局者都算不上，顶多是钓鱼的时候，一只上下翻飞的水鸟！
他好恨啊，如果自己不是这样随波逐流，随遇而安，而是好好研究自己的气海，努力修炼，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其实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李甫清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一个算不上理由的理由，让他找到了鞭笞自己的入口！
可惜，这无法减轻他的自责。新的痛苦刺激了伤口，只会慢慢累积，越来越痛。
燥热的血风刮在他的脸上，带来浓厚的血气，让他有些失神。
他忽地取出一张灵符，缓缓擦亮。
“你不是要精魄吗，来吧……”
0094 真相
乔娇美目无比震惊地看着铺陈数里的尸体，落在李甫清身旁的时候，这股情绪仍是狂涌不止。
“这些都是你做的？”
李甫清的目光呆滞，他其实应该昏过去，他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晕过去，明明眼前都是一阵漆黑，耳朵也无法辨声，鼻子也闻不到任何气息，宛如是一个活死人。
可他就是不晕过去。
乔娇一眼看出他的异常，低声骂道：“疯子！”
她看着李甫清狰狞的脸，又笑了起来：“算你好命，我喜欢你这个疯子。”
于是她取出一枚丹药，乃是凝骨生血丹，四阶丹药，可谓疗伤圣药，放在坊市之中，可谓千金难求！
乔娇看也不看，直接弹入李甫清的口中。
丹丸才入口中，李甫清的身体竟一阵颤动，然后疯狂地大嚼起来。
“有生的欲望，而且强烈，还算没有蠢到家！”乔娇欣慰一笑，趁此空闲，她将此处所有的精魄收集起来，哪怕她已经是天心修士，仍是忍不住惊呼出口。
“二阶精魄千枚，三阶精魄虽没有我定下的三百之数，也有二百三十九枚……”
她看着正飞速恢复的李甫清，心情一阵舒畅：“你可别真的死了……”
……
“我这是……”李甫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服下凝骨生血丹后，睡意便无法阻拦，加之乔娇使用法术配合疗养，他便无法控制地沉沉睡去，直到此刻。
“醒了？你没事，就别躺在地上，装什么病患了。”乔娇的嘴依旧是那样毒辣。
李甫清登时站了起来，浑身上下竟没有一丝伤痛，内视气海时，已经恢复宁静，六枚灵珠也都俱在，只不过法力是涓滴不剩了。
李甫清一愣，便想通了前因后果，行礼道：“多谢前辈搭救！”
“如今知道我是前辈了？曾经不是要和我谈价钱，吆五喝六的吗？”乔娇一声冷笑，容颜冷艳至极。
李甫清却没有回答，一脸痛苦。
乔娇心中登时不快，一个清风术，便让李甫清没有任何抵御之力，吹得他摔倒在地。
“见了我，就做出这样的表情？好大的胆子！”
虽是怒发冲冠，却没有丝毫怒意。
李甫清忽跪地垂首道：“还请前辈教我！”
“教你，我能教你什么？你能凑齐千枚精魄，这样短暂的时间，连我都不一定做得到！”乔娇讥讽道。
“前辈既然知道丰玲的跟脚，提醒过我。我这些精魄，不求分毫，还请前辈教我？”李甫清头也不抬起来，便是磕头。
卑微至极，两世为人，他从未这样苟且地跪地求人！
“起来！”乔娇骄喝一声，语调中充满了怒气。
李甫清却不起身，仍然道：“我只求前辈教教我！”
然而，他却再也跪不下去了，整个身体被乔娇一只玉手抬起，捏住了喉咙，同时乔娇飞了起来，远离地面。
他登时呼吸困难，面色也涨得通红。
“李甫清，你没有任何的本钱和我谈条件。你的精魄，只换回了你的命，但你对我无礼，我便可以收了你的命！”
“无须讳言，我喜欢你这个人，否则不会允许你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无礼！你很像我，隐忍！狠辣！尤其是对自己，更是毫无保留的狠！”
“但是，我不准你下跪！你应该有你的骄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弯下你的膝盖求人，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不允许一个像我的人，夭折他的骄傲！”
乔娇攥住他喉咙的手更紧了，天心修士，李甫清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说，再说一遍！这一遍，你可要想好了！”
紧缚之下，李甫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流，双手麻痹，浑身发冷，连视线都模糊不清，眼前就是美艳到极点的俏佳人，但也是为他敲响丧钟的恶魂！
“我想要救她，请前辈教我！”
李甫清几乎要休克，血管根根爆出，却愈发狰狞，宁死不屈，只要这一个答案。
乔娇怒极而笑，将李甫清丢在地上，陡然失去束缚，李甫清情不自禁地大口喘起气来。
“这就是你的答案，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便送你上路！”
乔娇说这句话时候，她的身后竟是狂风大作，将她的乌发衣袖全部带起，气势逼人。
李甫清深吸一口气，道：“我献上所有精魄，只求前辈教我，教我一个能够救下丰玲的办法！”
“执迷不悟！”乔娇忽地哈哈大笑，所有的气势也都消散一空，笑得李甫清都摸不着头脑。
“你果然，就是另一个我！”她轻轻抚摸着李甫清的面庞，眼里满是青睐，哪里还有方才的愤怒？
“你是执迷不悟之人，我也是执迷不悟之人！既然你如约履行，我也投桃报李，免得你说我小气！”她恋恋不舍地放下抚摸李甫清脸庞的那只手，一挥衣袖，重新恢复了那份冷漠。
“你可知丰玲是谁？”乔娇问道。
李甫清回忆起化为灵鹤的那个画面，脸皮抽动了一下，说道：“我看到了灵鹤，应该是鹤长老。”
乔娇露出了然神色，庆幸道：“合该你命好，鹤长老不屑杀你，却不知道你与我有交易！我早就猜测丰玲不简单，没想到她竟是鹤长老的分身！”
“鹤长老的分身，那她也就是鹤长老？”李甫清满脸痛苦，那岂不是说，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一个化灵妖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爱上他一个凝气修士？
“我也不知！化灵修士手段通天，我也不甚了解！鹤长老可分身数千，但也没有必要生出一个丰玲，专门骗你。你以为你是谁，手眼通天？”乔娇嗤笑一番，李甫清的神色却好了许多，当然如此！丰玲二十年前就在图岗村出现了，而那时候自己还没穿越呢，真是越关心越乱！
“我只知道丰玲的木灵之体是假的，骗得过田仲农那个孬种，却骗不过我的鸢火灵体！要知道，木生火！”乔娇说到这里，看了看李甫清，这个总是给他亲近之感的人，却不是木灵之体，真是怪异。
“假的？”李甫清愕然，他还第一次听说灵体可以造假。
“当然是假的，不过是腾挪之术，借东墙补西墙。丰玲的木系法术，总是在施法时生意盎然，其实是透支生命！我暗中调查，那个先天有隐疾的丹鼎阁外门弟子赵丹雪，年不过二十，丰玲时常帮她梳理经脉，她已于半年前死去，死因是衰老无度！”
李甫清浑身一冷，他知道赵丹雪，就是当年被廖承志设套，想陷害自己非礼的那个由头，想不到她已经死了！
至于为什么田长老被乔娇叫做孬种，他却不想知道了。
乔娇继续道：“我也曾经怀疑她是其他门派送进来的探子，但我用问心镜试过她，照见本心，毫无破绽！”
“那丰玲到底是什么？”李甫清急道。
“她要么是鹤长老的灵体，伪装起来骗过了你，实则是收取气血，就像是如今的满地狼藉！”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李甫清斩钉截铁道，“丰玲的情意是真的，她寻死的心也是真的，那时候，她没有必要演给我看！”
乔娇闻此，忽地很是可怜地看了李甫清，说道：“我应该猜到了，可你想听吗？”
李甫清颓然，沙哑道：“你说吧，还有什么不敢的？”
乔娇点了点头，说道：“她应该是鹤长老灵体附身的对象，本身就是被专门制造出来，掩盖灵体的存在。她是真的，也是假的。丰玲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神智，但完全被灵体支配，记忆也会不断修正，自己却毫不知情，以为只是迷糊罢了。”
“她就像是一件遮羞的衣服，哪一天灵体不再需要掩盖，就会脱下这件衣服。那时候，她就是假的，而且……再也无法寻觅。她不是真的人，没有魂魄，连转世轮回都没有。”
李甫清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血肉，却浑然不觉，他反驳道：“不对！那为何，丰玲会让我逃，会知道自己被灵鹤附身，她一定知道！”
乔娇却摇了摇头，说道：“你既然知道她被灵鹤附身，还有什么期许吗？天地之大，一两个意外，不足为奇！”
李甫清头痛欲裂，就在这时，乔娇忽道：“你不是要我教你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李甫清的目光陡然一亮。
“杀了我的师父，丹枫掌门，叶筠谦！”
0095 帮手
李甫清无比震惊，然而乔娇继续道：“丰玲连我都看得出来有问题，难道叶筠谦看不出来？是他默许，才有如今的局面，你难道不该找他报仇吗？”
“告诉你吧，他与鹤长老有交易，隐藏这具分身，直到鹤长老借尸还魂，金蝉脱壳，一身伤痛尽复，便又能高枕无忧！不过是舍弃一件衣服，耗费丰玲这一个依附于灵鹤分身的意识而已。”
“可他是你的师父，更是万相境修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乔娇忽地神色迷离，自嘲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了你的帮助，我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呵呵，老实说，我的这些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
“但这本就是暴虎冯河之举，我觉得你有资格加入，那就是有，我把自己的一切都赌上了，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直觉。”乔娇的眼神灼灼，笃定道：“你有秘密，绝非寻常！也许有气运加持，谁知道呢？或许我就是赌徒，信了你的邪！”
“叶筠谦是万相后期，鹤长老更是化灵修士，你如果要退出，就趁现在。毕竟你只是一个筑基修士，我不怪你，更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怎么选？”
乔娇说罢，眼神便流转在李甫清的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李甫清行了大礼，“多谢前辈给我这个机会！”
“好！”乔娇咯咯发笑，眼神邪邪一闪，说道：“你选的不错，若是你要退出，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甫清无语道：“前辈不是说，不会伤害我吗？”
乔娇嗤笑道：“这你也信，我是女人，又不是君子，想做就做了，和你讲什么规矩？”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杀叶筠谦？我若不回答，总有隔阂，保不齐你被诱骗，临场变卦。”乔娇慵懒地背靠着自己的白云，像是靠在绵软的靠垫上。
李甫清却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为了丰玲，我就不会变卦！”
乔娇又是一阵娇笑，说道：“好一个痴情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没有不淡的感情，只有仇恨刺骨，一日更胜一日！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要告诉你叶筠谦的恶，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李甫清郑重点头，事实上，他也感到奇怪。叶筠谦作为丹枫派掌门，虽说恪守古板，但也是一身正气，斩奸除恶，声名远扬，何曾与恶这个字沾边？
乔娇见他不信，嬉笑道：“小子，只有我一个人是扳不倒叶筠谦那个狗贼的，所以我找了一个帮手，那就是黑魔！”
李甫清面色陡变，勃然大怒，乔娇却好整以暇地道：“你就这样沉不住气，还想替丰玲报仇？可笑，我居然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
李甫清阴沉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从未想过，乔娇作为掌门继承人，竟敢和与丹枫为敌的黑魔教串通一气！
“黑魔？”
乔娇忽地放声大笑，起初还是肆意狂放，后来却略显悲凉，才让李甫清憋住了怒意，静待她的解释。
“黑魔？那是我的大师兄，叶筠谦的首徒！”
“什么？”这次李甫清是真的震惊了。
“你可知为何我要杀了叶筠谦，为何大师兄要叛出丹枫？我是火灵之体，他是土灵之体，而丰玲是木灵之体，你还不懂吗，他是要我们五个人的躯体，炼制五行！”
“那水灵之体和金灵之体呢？”李甫清茫然。
乔娇冷笑一声：“那是二师姐和三师姐，死了二十年了，皆是闭关修行走火入魔！我也不怕你知道，我要你的精魄，便是防叶筠谦给我种下的噬魂蛊。他以为我懵懂，还被蒙在鼓里，其实我早就将噬魂蛊困在体内，切断了与我身体的联系，只不过需要大量精魄供养，骗过叶筠谦。”
“至于两位师姐，皆是花容玉貌，他叶筠谦如何舍得！我找了许多年，终于在火枫林，找到了三师姐的身体！”乔娇眼神恐惧，却又极其兴奋，显得无比妖艳，“何曾死了，神智尽丧，被祭炼成鼎炉，是绝好的玩物。若是不错，那就是我的路！可怜当年惊才艳艳的田仲农，全然知晓，却逃到外门，避世无所事事，至今还是天心！偌大丹枫，全是孬种！”
“大师兄倒是见机得快，最早叛出，只可惜我入门最晚，所有师兄师姐都或死或离去。不过我从家乡发现了疑点，暗中调查，总算知道，我当年入门，被叶筠谦从妖兽潮中救出，绝非偶然，亏我年幼无知，还心怀感激！这老货，杀了我我家二十六口满门！”
“如何？你信我吗，要帮我吗？”乔娇眼中怒色一闪而过，转眼尽是嘲弄，仿佛嘲弄李甫清，又仿佛嘲讽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李甫清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如你所说，我只是筑基修士。你说，我该怎么做？”
乔娇面带微笑，“这么说，你答应了？”
李甫清点头。
乔娇取出了两枚竹片，丢在了他的手中。
“天道竹，叶筠谦收我为徒的大典上，恰逢云游天下的梨天子道长游览至此，他赠我两枚天道竹片，受他老人家祭炼，威能无限，可演算天机。第一片，我得知了叶筠谦的真实面目，第二片，则让我等到了你！”
“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不会告诉你真相！其实我也不敢确信，直到此刻，我才终于相信，你就是我的破局之人！”
她是一个骄傲的人，如果李甫清拒绝，她宁死也不愿暴露天道竹的测算，以此企求。
李甫清看向竹片，无数残影仿佛看影片般，在他的眼前飘过，快速地浏览。
乔娇没有说谎！
他看到了更多的细节，包括乔娇孤身一人找到被尧州正派围剿后，重伤濒死的黑魔，与其达成交易的场景。
李甫清皱眉道：“你就不怕被黑魔反噬？他修行邪功多年，早就不是那个光明磊落的丹枫派大师兄。”
乔娇却不屑道，“杀死叶筠谦就是我的夙愿，天地倾覆，山河倒卷，又与我何干！”
李甫清眉头皱的更紧，不再纠结，问道：“要我怎么做？”
“今年八大派的上使会来调查上一任监察使欧阳倩暴毙一事，这就是你的机会，我可以将你安排进灵童的队伍，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到新年大典，你就有机会接近叶筠谦！”
乔娇转而道：“但你不可露出丝毫异常，否则一定会被就地格杀，而且那个出手的人，一定是我！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李甫清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待叶筠谦一死，我就能在八大派使者面前披露他的恶行，博取另外两位化灵太上长老的支持！你记住，只要不动他们二位，我们随便怎么闹腾，都没有关系！甚至打压鹤长老，他们二位还乐见其成！”
“我会将这件事，编织为我丹枫一脉的家丑，如此雾枫也不能说什么，哪怕是萧平云也不能出手阻我，最后再联合众人斩了黑魔便是！”
乔娇已经想好了过河拆桥。
“李甫清，我对你没有任何保留，其实一年之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否则你那样拙劣的激将法，我怎么可能不杀你？”
乔娇似笑非笑，继续道：“我相信你，是因为我相信梨天子他老人家。他是红莲海高人，不偏不倚，我将我的一切，都压在了这两片天道竹上，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觉得会辜负我，更不要觉得会对不起我，你的一切选择，都是天机所在，你明白了吗？”
李甫清其实没有听懂，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乔娇总算开怀一笑，道：“那就不要怪我占你的便宜了，直到过年，你都是我的好徒儿了！”
说着，她拉着李甫清的手，瞬间飞离！
李甫清大急：“我还没有安排野狼帮！”
乔娇却是一笑：“兽潮都被鹤长老吸干了，有什么好安排的，随我回丹枫！”
0096 出发历练
李甫清绝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这样回返丹枫。
乔娇甚至都不必报备，只消收李甫清做药童，再慢慢补上内门弟子身份即可。李甫清这才知道，乔娇这个传承弟子身份的尊贵！
难怪她能知道这么多的隐秘，只要不过分张狂，乔娇可谓是百无禁忌！
乔娇的洞府，乃是一片数十里之大的灵药田，她就住在这片药园的正中，同时也是阵法的阵眼。三间不大的草庐，平淡而雅致，更无其他装饰。
两名弟子已经闻讯赶来，静候门前。
乔娇略微点头，对二人道：“这是我这次下山，偶然找到的小弟子，如今只是灵童。古妍！”
两人，正是古妍和如同跟屁虫似的白漠。
古妍闻声，向前一步道：“师父，徒儿在！”
乔娇指着早就易容的李甫清，说道：“你是我的大徒弟，就由你负责他今年的功课，入门事宜也是你来办。你不是要替我分忧么，我要闭关做准备，交给你了！”
古妍隐隐有些兴奋，忙道：“是，师父！”
“白漠！你辅助你师姐，不要让她胡作非为，知道吗？”乔娇吩咐白漠后，又是一下拍在古妍的额头，教训道：“不许欺负你的师弟，两个人，谁都不行！”
古妍神色飘忽，满脸堆笑：“师父，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师弟啦，您放心好了！白师弟，你说，我欺负过你吗？”
白漠登时满脸苦色，含糊道：“没，没有……”
“你看，师父，我没欺负他！”古妍信誓旦旦，结果又被一下拍在额头上。
乔娇不满道：“少来贫嘴，吩咐好了就快去，为师闭关了，直到年关，都不要来打搅我！按例，你和白漠今年还各有一次宗门任务，必须完成。正好你这位小师弟入门后，也要完成宗门任务，你们就一起搭伙，接取除恶任务，下山历练去吧！”
所谓除恶任务，便是斩杀恶人榜上有名的恶徒，从辟脉到万相的都有，黑魔便位于恶人榜榜首！当然，也有凝气境的恶徒，用来磨砺最适合不过。
乔娇布置下任务，便送客了。想来这任务做完，怎么也都挨到过年，古妍是没机会来烦自己的了。
三人走到一边，古妍自从听闻这次是除恶，兴奋劲一直不退。乔娇只向李甫清介绍了他们二人，却未曾介绍李甫清的名姓，只说他是药童。
古妍瞧李甫清虽不是蓬头垢面，但也穿得十分落魄，脸色更是不佳，未免心生怜悯，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她抢先道：“以后你就是小师弟了，你说，你姓什么，叫什么？你别怕，以后有师姐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就和我说！如今你也是师父的弟子了，别弱了咱们的威风！”
“师姐，师父说了，不让我们仗势欺人……”白漠弱声道。
古妍眉头一挑，登时不乐，“就你多嘴，我又没有仗势欺人！我有仗着我师姐的身份，欺负你吗，你说！说呀！”
白漠吓得不敢说话，满脸苦笑。
李甫清看得心里直摇头，心道：“没想到，古妍这丫头……真是别出心裁。”
他装作受宠若惊，低声道：“禀师姐，我姓伏……”
不料古妍可怜地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
“小师弟，你真傻，你不幸福！”
“我真姓伏！”李甫清愣了，这就暴露了？哪出问题了？
“你不幸福，真的！”古妍深以为然地叹了口气，惊得李甫清额头满是冷汗。
却听古妍道：“你这样拘谨，穿得又差，怎么会幸福呢？改天我送你一套衣服，带你去吃好吃的。等你真的成了内门弟子，我再教你修行，到那时候，你才是真的幸福！”
“……”李甫清，“我是说我叫伏青，姓氏是伏，埋伏的伏……”
“……”
半个月后，李甫清才入门一天，古妍就迫不及待地替他领好了入门物品，草草宣读了各种规矩，便以师父乔娇不在，入门事项无法开展为由，将一切事宜压后。
李甫清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看着她那藏不住事的眼睛，还是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无非四个字，我要下山！
果不其然，从第二天开始，古妍几乎想要搬进李甫清的院子了，守着他修炼入门功法《小五行化雾功》，这功法极其简单，里面金木水火土齐聚，不必全练，只需要找到一个作为踏板，步入凝气后就可以完全舍弃，只用来过度。
李甫清扮演的是一个才辟脉不久的凡人，被乔娇从凡俗中发掘，就和古妍一样。
古妍几乎吃饭也要守着李甫清修炼，这让后者十分无语，哪也去不了。
她老是坐得歪七扭八，喃喃自语：“师弟，师弟，你赶紧开辟气海吧，我求你了！等你凝气了，师姐我送你好东西，求你了！”
李甫清只能当作没听见，愣是磨着性子，将自己的灵珠梳理了一遍。待他恢复巅峰修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来到十一月下旬，可在乔娇的药园中，一点也感受不出来，这里四季如春，灵气更是浓厚纯粹，更带着灵药的清新，是难得的修行宝地。
李甫清终于忍不住了，这丫头太能念叨了，没事就来坐着，连白漠都不欺负了，专门盯着自己，盯着他浑身发毛。
“师姐，我突破了，我已经凝气了！”李甫清心里却道：“本来想挨到过年，我还是低估了这丫头的烦人能力，难怪乔娇要把她支开，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
“真的！”古妍欣喜无限，登时从椅子上跳下来，拉着李甫清的手就蹦了起来。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大师姐身份，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假装平静下来，道：“不错！这是我送给你修行努力的奖励，明天一早，我回来找你，我们一起下山历练。任务我已经让白师弟找好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早点睡！”
李甫清看着古妍慢慢走到门口，刚转过弯，突然在墙后傻笑一阵，才兴致勃勃地回去了。这一切，当然都瞒不过他筑基神识的探查。
“这丫头……”李甫清真是无语了，打开储物袋一看，却是二十枚养元丹，三套华美的冬装，都是凡人服饰，但显然极为用心。
他看着古妍离去的方向，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他哥的事情，怎么和她说呢……”
翌日，古妍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就来找李甫清了。
“伏师弟，出来吧！”
“古师姐，你这是……被谁打了？”李甫清吓了一跳。
“呸呸呸，我昨夜一夜修行不辍，有点后遗症罢了！不说这个，白师弟，任务接好了吗？”古妍当即摆出大师姐的威风，号令道。
白漠上前一步，忙点头道：“好了好了，我已经办好了！是一个凝气中期修士，名为石岩，最后一次出没，是在雾枫林东边的昌林镇外。他是黑魔教徒，同时也是个体修，为人狡猾阴毒，昌林镇家族几次差人捉拿，都是无功而返，只好报到咱们丹枫派本家来了。”
昌林镇，乃是丹枫派突破无望的修士建立的城镇，镇守一方的同时，也允许利用那里的土地开枝散叶，这样的城镇，在丹枫还有不少，它们规模不大，如星分布，辉映丹枫。
以前的丹鼎阁黄利群就是这种出身，比丹枫镇的乞丐高出太多。
“这人这样狡猾，我们怎么抓住他呢？”李甫清问道，他是不情不愿，不想在这种当口离开药园。
白漠一拍胸脯，平日里唯唯喏怒的他，这时候却爆发出自信的神采。
“伏师弟放心，咱们去只要找到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可不要小看我的能力！在我的雾枫灵瘴下，任何痕迹都逃不出我的追踪！”
雾枫灵瘴！只有在雾枫林才能获得的瘴气，妙用无穷，想不到白漠居然拥有。
古妍撇了撇嘴，“有我火枫灵瘴厉害吗？”
“没，没有……”白漠一下就蔫了，缩到了后面。
李甫清心里直摇头。
“走了，出发！”
0097 长辞
“师姐，我们先去完成任务吧！”白漠在后面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连古妍也顶不住了，败下阵来告了饶，古妍道：
“马上就去，我说了不去吗？你就让我再逛一家，好不好？就一家嘛，真的就一家，别那么小气！”
白漠和李甫清对望一眼，各自叹气。
这是第几次听到来着？
李甫清永远也搞不懂，这街有什么好逛的，能如此消磨时间。
还好，古妍总算有些自知之明，真的只逛了一家，出门后，虽意犹未尽，还是让白漠带路，前往镇中的修仙家族，戴家。
三人已经来到昌林镇一天了，途中花了一天，这已经是两天后了。
拜访林家、苗家，一无所获，然后古妍途径一条闹市，就乐不思蜀，直到现在。
昌林镇一共三个家族，林家、苗家和戴家，都是曾经的外门执事离开门派后建立的，只要有筑基修为，就能担任执事，这三家祖上都是筑基，造诣平平。
若是戴家没有线索，那就只能自己去镇子外面找了，运气不好的话，任务就会没有丝毫进展，打上完成情况“极差”的烙印。
一个时辰后，三人苦笑着走出戴家大门，戴家二夫人热情地留三人用饭休息，但被他们拒绝了。
“这岩石果然又臭又硬，一点线索都没有！”古妍闷闷不乐，一脚将门口的一块小石头踢开，仿佛这样可以发泄内心的不忿。
白漠小心翼翼地纠正道：“师姐，是石岩，不是岩石……不，没什么，没什么！”
看着古妍瞪大眼睛，他又把话都吞了回去。
李甫清提议道：“师姐，我们还是去城外找找线索吧，如果完不成任务，可是有处罚的！”
古妍默默点头，然后靠他近了一些，说道：“小师弟，你只有凝气初期，灵池都没有构筑成功，到时候你离我近一些，莫要被歹人伤害到了！”
李甫清摇头道：“师姐莫不是忘了，我有师父给我的一道灵符，可保我无虞。”
“小心总是没错的，你可千万不能有这样的侥幸心理！轻敌是大忌，就连筑基修士，都可能被凡俗武者所杀，更不要说你了！”古妍忽地神情严肃，狠狠地教训起来。
李甫清也只好告歉，任由她护着，心里也是好笑。
这一找就到了第二天，线索停留在门派任务的描述上，三个家族都没有那石岩出没的消息。三人一路好找，几乎搜遍了周围数里，就差把每块土翻出来看了。
不过主要还是以白漠为主，他的雾枫灵瘴一铺开，只见他被白色瘴气遮盖，然后他和那瘴气瞬间都不见了，李甫清的神识悄悄扫过去，都是无从寻觅，不由得他啧啧称奇。
在瘴气下，白漠可谓是纤毫毕查，可惜太过耗费灵力，所以一直挨到现在，才地毯式地搜了一里。就在这时，白漠收了灵瘴，一脸喜色道：“师姐，师弟，我找到了！”
古妍喜出望外，“找到了？什么时候的痕迹？”
白漠道：“就在三天前，说不定他还没有走远，我们得赶快！”
李甫清看向那片被白漠探查的土地，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由得暗自摇头。
“看来这灵瘴，的确有独到之处。萧墨蝶萧师姐的灵瘴乃是桃幻灵瘴，可以让对方陷入幻境，也不知道古妍和白漠的灵瘴，各有什么神通？”他有些羡慕，可惜自己是注定搞不来灵瘴的了。
“就在这边！”有白漠指路，众人很快越过平原，到了一片幽林边缘。
“绝径林！”古妍惊道。
李甫清则想起很多事情，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白漠和古妍毫无察觉，白漠点头道：“就是这里面，这里是绝径林外围，靠近火枫林，那里有门中长老镇守，所以此处虽是绝径林，却几乎没有妖兽出没。”
看来白漠的功课做得很足，古妍满意地点了点头，表扬道：“白师弟，你做的不错！若是诛灭这石岩，你就是大功臣！”
白漠腼腆一笑，十分受用。
李甫清本还想提醒古妍不要轻敌，这是性命相搏，凶险异常。结果古妍一进入绝径林，先前的娇憨任性，竟是无从寻觅，气质大变，简直是换了一个人。无论是行动、探查还是指挥，老辣至极，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李甫清竟找不到任何毛病。
半个时辰后，在乔娇的手势下，众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真的找到了！
虽然绝径林几乎没有光亮，但在三名修士超强的五感下，就如同白日下一般清晰！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手里是一具人尸，而他正挖出那尸首的心脏，以血炼大法，吸食他的血液！
“师姐！”白漠低声一喝，结果还是晚了，古妍见此情形，目欲眦裂，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冲了出去，大叫一声道：“大胆黑魔教徒，竟敢百日行凶，纳命来！”
说着，便是手提灵剑，蹿了出去！
古妍已经是凝气后期，她不愧是内门弟子，李甫清只知她灵剑剑鸣不止，出剑之快，根本无法看清，宛如一道红色的闪电！
然而那石岩也是不凡，他被突然袭击，却临阵不乱，突然丢出两把石锁，稍微阻止攻势，便舍弃了尸身，向后翻滚而去。
李甫清这才看清，古妍手中提着一把赤色短剑，其上有九道美轮美奂的赤色灵纹乍现，竟是一把上品法器！
“她怎么会有上品法器？”李甫清愕然，难道丹枫派内门弟子人手一把？
他哪知道，这法器，乃是古石送给古妍防身的礼物。
“大胆石岩，作恶多端！竟敢以人精血修炼邪功，罪加一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古妍一声厉喝，追了上去。
“等等我！”白漠也跟了上去，李甫清同样毫不犹豫地跟上。
石岩头戴一具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长着獠牙，十分狰狞。他此时全身都是鲜血，也分不清是谁的，狼狈逃窜中，面具下的表情，想必是万分惊讶，他绝对不会想到有人会找到他！
“师姐，我替你拦住他！”白漠自告奋勇，抄近路包围了石岩，登时灵瘴四溢，将逃跑而来的石岩裹得严严实实。
但石岩也不是吃素的，打不过古妍，还打不过同为凝气中期的白漠？
“啊！”只听白漠一声惨叫，灵瘴消散，胳膊已经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小心啊！”古妍埋怨不已，还好及时赶到，将白漠拉到了身后。
就在这时，石岩仿佛疯了一般，也不逃跑，就要杀了古妍身后的白漠。
“放肆，当我不存在吗！”古妍一声骄喝，赤剑的灵纹，登时点亮了三枚，这是古妍目前的极限。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散发而出，石岩身体一僵，却更是要以命换命，杀她身后的白漠，丝毫不管她的攻势。
“咄！”古妍一剑贯穿，却没有伤他要害，而是一剑砍在他的双腿上。
石岩本就没有多少防备，这样恐怖的一击，他又如何躲开？双腿被一下切断，仿佛撕开了一张纸，整个人也倒在了地上。
“呜呜呜！”石岩呜呜作响，仿佛是疼得挣扎出声。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送你上路了！”
李甫清躲在后面，实则一直关注战场，神识扫去，将石岩所有的动作都囊括眼中，暗中保证古妍的安全。
“这难不成是个莽夫？”李甫清愕然，这人和描述中的阴险狡猾，哪里沾边？从出现到落败，躲都不躲一下。
他再细看，登时发现不同，若不是他精神力远超他人，或许根本无法察觉。石岩挣扎之下，血肉都在发红，同时微颤不已，这是被血煞反噬的征兆！
“危险！古妍，快退，他正好被血煞反噬，要变成怪物了！”
李甫清脸色大变，刚说出口，躺在地上的石岩，浑身肌肤宛如滚烫的气泡般鼓动起来，瞬间从中涌出无数血煞，将其完全吞没！石岩的血管更是全部爆出，脖子仿佛被无数蠕虫寄生，可见面具下的面容，是怎样地狰狞！
而他断掉的腿，竟也被血煞强行连接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石岩几乎眨眼之间就站了起来，伤势全复！
他却一阵呆滞，很快又双手抱头，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
其实也就两个呼吸，距离古妍一步之遥，李甫清救护不及，只能焦急大喊：“快退，快退！”
古妍凛然不惧，早已经将所有灵力注入灵剑之中，逃是来不及了，血煞的行动远迅于她，只有一剑击破，才能否极泰来！
陡然，石岩动了，他虚空一掏，似乎是要取出什么大杀器。
古妍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登时出招！
然而，这血煞，她刺不破！
古妍登时面色大变，眼看着石岩拳头要砸过来，她忽地心头一悲，想到了师父，想到了同门的师兄师姐，最后她的眼中，出现了一张稚嫩却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庞。
古石！为了她几乎舍弃一切的哥哥！
陡然间，她忽然摸到了什么契机，剑意大炽！
同时，石岩的拳头也到了，古妍再无犹豫，此刻的她心无杂念，只有这一剑而已！
轰！
李甫清怔怔地看着石岩倒下，忽地面色大变，叫道：“别杀他！”
古妍同样面色惊恐，几乎脱力的她，吓得丢下了手中的上品法器。
就在她刺穿石岩防御的前夕，石岩的拳头突然回转，打在了自己的血煞上，让一身牢不可破的防御，轰然碎裂！
这是寻死！
古妍心跳如沸，却看到了石岩垂下的右手，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素簪滚落在地上。
……
“娘！凭什么这是给妹妹的，我也要！”
“傻孩子，这是女人才能戴的，再说了，这以后，是你妹妹的嫁妆！”
……
“哥……哥？”古妍一下跪倒，拨开了石岩的面具。
古妍，古石，石岩之名，不就是他们兄妹？
忽然间，她全都懂了！
李甫清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露出半点破绽。想了无数次，他怎么也想不到，古石的结局，竟然是被她的亲妹妹，用他送她的法器，亲手终结！
古妍的眼睛一下被水雾朦胧，她看着地上余光不灭的赤色小剑，悲恸到了极点，便一下拾起，想要自刎！
然而，却被垂死的古石死死拽住了手臂！
将死之人，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古妍，眨都不眨一下！
古妍心头一惊，登时不敢继续了。她见古石嘴唇在动，忙匍匐着凑近。
“活着，活着……”
两声虚弱的嘱托后，古石就此离世！
0098 诱心
李甫清想安慰古妍，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古妍的眼泪模糊了眼眶，此刻的她，已经有了一些癫狂。
“哥，哥！”她撕心裂肺，痛苦地呼喊，仿佛想叫醒这个躺在她怀中，怒目圆瞪的少年。
“我为什么会想来历练，我为什么想来除恶，我为什么下得去手！”她惊叫一声，就在这时，白漠赶了过来，劝道：“师姐，这不是你的错，他刚才想要杀你！”
“你胡说！哥永远不会想害我！是我，都是我的这双手！”
古妍拿起短剑，就要斩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古妍，你疯了！你哥让你好好活着，你就是这样活的吗！”李甫清死死压住她的手。
“你放手！你放手！”古妍厉声呵斥，却突然哀声祈求，“师弟，我求你了，放手，放手呀！”
李甫清哪能放手，此刻也顾不得暴露，筑基的力量压下，古妍死死无法撼动。
白漠点了点头，道：“伏师弟说的对，师姐你要冷静！”
“我也想冷静……”古妍咬牙，不让自己哭泣，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积郁于内，竟是有了内伤。
白漠继续道：“师姐，这不过是巧合！师父从来不让我们接取除恶历练，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这只是一个意外！”
古妍神情一滞，忽地两缕心火自双目点燃，自言自语道：“师父，是师父让我们来下山历练。师父她精通卜算，却让我们来这里？”
她慢慢起身，无尽的苦楚，都变成了癫狂的笑意。她轻轻拾起赤色短剑，突然一剑划过，无数青丝纷飞，这是她的执念。
“哥，我还是会陪着你……”她以青丝结成同心结，取出一根丝带，挂在了古石的脖子上。随后便抱着古石的尸身，跌跌撞撞地离开。
她丝毫没有察觉，身旁的异样。
李甫清脸色涨红，血管贲张，流速极快，随时都要冲破血管，爆体而死。还好他的体魄异于常人，才能坚持到现在。同时，他全身都被镇魂·悦音守护，抵御遍布身周的靡靡之音！
就是方才，他想去阻止古妍，却见白漠诡异一笑，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幻象。
如今古妍离开，白漠笑看着李甫清，说道：“乔娇的破局者，就是你了？”
李甫清心里一惊，完全看不透此刻白漠的修为，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不，我知道你，你就是黑魔！古石的死，也和你有关！”
白漠失笑摇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乔娇可以找她的破局者，我就动不得半点棋局？不错，是我让古石来这里等我，他的血炼大法，被我的母功压制，正好被他妹妹斩杀。这不是他的心愿吗？亲眼见证他妹妹，得到长生。这就是长生的第一步，是我送给他们兄妹的怜悯。”
“你放屁！”李甫清怒骂，四周的压制却又强盛几分，让他不得不维持悦音，无法开口。
“哼，天下岂有免费的餐食！借了我的力量，就得为我所用！古石我是真心喜欢，可惜只能为我献祭！过年以前，我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妹妹亲手杀了他，他逃不过，这就是命，我给他的命！”
白漠忽地皱起了眉头，说道：“倒是你，小小筑基修士，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神魂，真是麻烦！你要是像古妍那样，被我混乱思绪，为我所用，倒也罢了。可有东西护你周全，你又是乔娇的棋子，她要是找不到了，非得玉石俱焚不可！”
说罢，他摸出一枚白色的药丸，浑圆如一，表面光滑，像是陶瓷。但能够隐隐看到，其中有一个虫子的虚影，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希望你是聪明人，吃下它，我放你回去。”白漠撤去神魂攻击，手掌摊平，笑道。
李甫清拿起药丸，里面的虫子竟还在蠕动，令人感到无比恶心。
但他想也不想，便吞咽下肚。黑魔虽然身受重伤，但他是万相修士，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存在！
“九幽冥蛊，无人可解。它会侵蚀你的灵池，洞察你的行为。你的一切，自此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不要想着耍花招，更不用想着知会乔娇……”
白漠说着此处，忽地拍了拍李甫清的肩膀，一脸腼腆地道：“会死的，小师弟！”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甫清应声而倒，身体不受控制地乱颤起来！
九幽冥蛊果然霸道，不愧是万相修士炼制的蛊虫，李甫清毫无抵御之力，丹药一经入腹，便化作一道流光，在他的气海叮出一个孔，便是天地驰骋，再无阻拦！
然后九幽冥蛊就傻了，你灵池呢？
但再一晃眼，李甫清正端坐气海正中，位于灵池之上。九幽冥蛊屁颠屁颠地钻了过去，而它看不见的是，它的身下，是同宇宙般浩瀚的漆黑巨眼！
李甫清感知到了一切，九幽冥蛊竟然被赤阳演化的水镜幻想骗了！
但这份感知也只维持了刹那，被迫瞬间切断，而李甫清的行动，也恢复了正常。
“赤阳还在我的灵池，只不过它单独割走了部分空间，寻常无法看见。难道只有他人入侵我的气海的时候，它才会出现？”
月一下惊醒，跳到了李甫清的肩膀上，迷糊之中，似乎是在询问，我熟悉的那股气味呢，怎么又消失了？
李甫清也是满心疑惑，但他知道，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这蛊虫暂时被我忽悠住了，得快点回去拦住古妍！”
……
一天后，乔娇的房屋被古妍一下撞开，没有触发任何禁制，而最后的那道防线，也被古妍身上附着的一道黑气包裹，消弭无形。
大门登时洞开！
古妍不顾满屋炫光，冲了进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乔娇怒喝道。
古妍怡然不惧，同样怒火中烧，“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问！”
“师父精通卜道，为何还要我下山历练！”
乔娇方要出口，忽地心神警兆，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料古妍看在眼里，登时大悲。
“师父果然知道！师父让我亲手杀了大兄，他是黑魔教徒，我是丹枫弟子，大义灭亲，是让我借此悟道吗！这样的道，谁爱要谁要吧！”
她情绪激动，便上前了一步。
乔娇惊愕之下，便是怒极攻心。
“哆！”她一下施法，便与古妍身上的黑气争斗起来，古妍登时脱力，被两股法力纠缠，维持身形不倒。
“混账！”她若不出力，古妍便会癫狂致死，可她一旦出手，就会修为反噬！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救下了古妍。
一个时辰后，古妍终于醒来，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师父，我……”
她打断了乔娇的闭关，可谓百死莫赎。
“师父？”乔娇面容憔悴，苦笑道：“你我还有什么师徒情分？你走吧，我教不了你！我会推荐你去三长老门下，这是推荐信。”
信封飘至古妍的手中，忽地一阵狂风刮来，将她带出了屋子，大门也“砰”地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师父！”古妍泪如雨下，跪在门口，整整一天，乔娇也不见她！
李甫清终于赶了回来，却见古妍对着大门磕了九个头，起身低头便走。
“让她走，这样对她也好！”耳畔飘来乔娇憔悴的声音，哪还有曾经的闲阑？
李甫清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保护古妍。乔娇不必自己提醒，已经知道黑魔就在身边。至此乔娇门下，就只剩下了他和黑魔两人！
0099 变化
李甫清推门而入，乔娇端坐于蒲团上，忽地云裳轰塌，倒地不起。
“扶我起来！”
乔娇虚弱的声音传来，李甫清照做，娇躯如云，绵软无痕。但雪白的素衫，已经沾染不少血迹。
乔娇在李甫清的搀扶下，犹自喘了几口恶气。
一颗异香四溢的丹药入腹，正是当日将李甫清从悬崖边拉回来的四阶灵丹，凝骨生血丹。
但乔娇服下，脸色依旧苍白，只不过稍稍恢复了行动能力。
“你受伤了。”李甫清道。
“本想更进一步，凝结法相雏形，至半步法相之境。可惜，功败垂成！没了精魄，我已不能再布下血罔幻图，迷惑噬魂蛊。”
乔娇苦笑摇头，“就算是你，也不能拦下古妍，更无法避免黑魔作梗，这就是我的命！”
李甫清退后一步，与之迎面对坐，不料还是乔娇先开口。
“你也被黑魔所摄？如此不信任我，如何对付叶筠谦？还没到时候，便你我相持。你身受重伤，我不过天心后期，两败俱伤，你是想他坐收渔利吗？”
这段话却是对黑魔所说。
李甫清摇头，“前辈，黑魔就是白漠，给我种下了九幽冥蛊，但我没有被他控制，我有开解之法。”
“白漠？”乔娇哑然失笑，“想不到我只收了三个徒弟，个个不安好心。”
“就算如此，我如何信你？黑魔控制了你，大可对我这样说道，骗取我的信任。”乔娇一声咳嗽，又咳出不少鲜血。
李甫清确认九幽冥蛊处于自己气海中的不存在空间中，受到赤阳的欺骗，郑重道：“前辈应该信我，我是你的破局之人。我若破不了此局，前辈又何必找我？”
乔娇闻言却是一愕，忽而笑了起来，朱唇玉面，血染白衣，别样妖艳。
“你说的不错，我是该信你，否则就是不信我自己。”
“不足一月，便是年关。我虽然受了伤，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乔娇蓦地挥起衣袖，一身血染，尽被卷起，凝结为一颗血色的宝石。
“送你了，这是我的心头血，算是偿还你的报酬！”
血迹一干，她的虚弱之象尽去，又成了那个顶天立地的魅人。
……
二十日一晃而过，乔娇再度闭关，以养伤病，而黑魔果然没有发现异样，蛊虫蛰伏，毫无动作。
李甫清继续修行，兽潮的好处未尽，他的灵池虚影无数，至今没能以灵珠填平。
他已然拥有了十枚灵珠。自从那次无数灵气涌动气海，那无面目的黑色怪物被月杀死，那些消散的黑气洒落在李甫清的气海，温养不尽，让他洗练灵力的效率，提升了不少，一日已能炼出六缕上下。
至于依附灵珠的法力，只需包裹一层金膜，就更快了。
如今的他法力充沛，却无处施展，只有镇魂神通，五行初阶法术的木火两门略有小成，以及清风术大成。至于那门神刺术，李甫清有更高级的镇魂，一通百通，很快就入了门，掌握了一些神魂攻击的技巧，也不是一无所获。
藤蔓术虽然小成，但没有合适的灵植，根本无法施展。所以他可用的攻击手段，依然只有三个。
镇魂，火球，清风术。
对了，还可以靠武德充沛……
清晨，久无人到访的草庐，传来了敲门声。
“上使到了，随我来！”
是乔娇的声音，李甫清这才恍然，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一日了。
李甫清走出草庐，乔娇身旁，还站着白漠，他微笑地向李甫清点头示意。
“真是会装！”李甫清压下憎恶，迅速跟随其后。
乔娇点了点头，似是而非地道：“你这三个月来，修行不辍。修为又有进步，不错。过完年关，我也空闲下来，便正式收你为徒，行宗门仪式，你可愿意？”
李甫清茫然不解，但只是略一呆滞，仿佛只是被欢喜冲散了神思，又是千恩万谢。
“多谢师父！”
乔娇似笑非笑，“既然叫我师父，为何不跪？”
同时又以神识相连，传音道：“陪我演戏，有你好处。”
李甫清暗叹终究是躲不过，于是跪地给乔娇磕了三个头。
“好徒儿，起来吧。这枚还真丹，乃是四阶灵丹，去伪存真，你筑基以后服用，可以让你的神魂更为清澈。另有明心玉一枚，乃是中品法器，祛魅辟邪，心神自清，有助于你修行。”
“希望你善用，随我来吧。”
乔娇递给李甫清一张储物符，转身便走。
李甫清心里奇怪，却听乔娇道：“一个人的时候，再拆开看。”
李甫清暗自点头，默默收好，跟了上去。
李甫清其实是借住乔娇的宝地，离了阵法，乔娇便腾云而起，带着三人飞行。
李甫清拢共也没见着几次内门风光，却见地面上稀稀疏疏分为好几块，各有阵法笼罩，都是如同乔娇一般的各方长老的地盘。
其间有灵溪缠绕，有仙鹤起舞，有隐约楼台，可谓是神仙之境了。
飞出这片地域，便是连绵的宫殿，直到见着一气势宏伟的大殿，乔娇极速下落，李甫清便知道，迎接来使的四方殿到了。
“弟子乔娇，见过师父，见过各位上使。”乔娇入殿行礼道，今日她妆貌朴素，穿着大方，给人一种持重可靠的感觉。
李甫清跟在身后，同白漠也见礼道：“弟子伏青，见过师祖！”
殿内已站了不少人，但比起阔远的空间，依然显得逊色。
“嗯，来了就好。你又收了个小徒弟？”叶筠谦乃是一名中年书生打扮，神色和蔼道。
“伏青，师祖还没见过你呢，快去行礼，师祖他老人家，最喜欢你们这些后进生了，每次都会落下不少奖励的！”
乔娇笑道。
一旁的上使，乃是一名中年男修，形貌潇洒，着一身雪白的长衫，底部缀有云纹，气质如仙。更奇特的是，他须发皆白，却非衰老，反而似丝绸般柔顺。他挪愉道：“叶掌门，你这徒弟，也是一个妙人！既然如此说了，我也同为长辈，岂能坐视不理？小子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李甫清表情怪异，这是什么情况？
叶筠谦捻须道：“这位是沧溟剑派的上使，为沧溟六十四尊者之一的云尊者，云摩天。你叫伏青是吧，不用害怕，云尊者既然许诺给你好处，还能亏待你不成？”
四周站着的，还有几位丹枫内门长老，只是李甫清唯一认识的萧平云，并不在此处。
云摩天乃是万相巅峰之境，是在场所有人里面，修为最高的。
“伏青？我送你一朵白云，如何？”
李甫清还未回答，叶筠谦却脸色一变，劝道：“云尊者，这如何使得？这太过贵重了！”
李甫清不明就里，云尊者却摇了摇头，说道：“无妨，这朵白云乃是我儿云小朵这些年的功课，我见伏贤侄一表人才，也就送给他玩玩好了。”
叶筠谦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尊者亲自祭炼的，但云蜃一属的神云，也是极为宝贵了，于是解释道：“伏青，云尊者一族的云彩，乃是不可多得的法宝，能让修士获得腾云之能，而不必等到晋升天心。这对低阶修士的价值，不必多言，你还不谢过云尊者？”
李甫清赶紧叩谢，却听云尊者传声道：“李甫清，我儿得你照顾，他送了你腾云，我这个当爹的，也得表示表示。你这伪装虽然精妙，却瞒不过叶筠谦，此人虽只有万相中期，却连我也看不透。我便送你由我云蜃一族蜃气炼制而成的云笼烟纱，如此化灵修士也无法看透你！”
李甫清心头一惊，却很快淡然，恍若不闻，只是谢过云尊者所赠腾云法宝。
云摩天暗赞一声。
无人知晓他与云尊者的这一番交流，也许这就是破局之人的命定，谁又能知道，他与前来调查上一任监察使诸葛倩暴毙的上使，有如此缘分？
0100 棉花云
腾云一去，宛若棉絮，一下缠在李甫清的身上。
“我传你这朵棉花云的祭炼之法！”云摩天道。
自然是棉花云和云笼烟纱两物的祭炼法门，并不复杂，李甫清很快就祭炼完成，退了回来。
叶筠谦点了点头，再次向云摩天告谢：“云尊者，礼太大了！这十枚化形丹，是我的回礼，你后辈众多，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拿出一个玉瓷瓶，递了过去。
云摩天轻启瓶塞，果然是十枚化形丹。
他目露喜色，笑道：“别的我都不要，这是不得不收了，那我就代我的后辈，谢过叶掌门了！”
化形丹是四阶丹药，可以让妖兽完美变化人形，是本源的脱胎换骨，并非眼睛所见的那种幻术。云摩天乃是云蜃一族，却在沧溟剑派之下，自然是学剑的。比起妖族自身传承，更加看重剑道。
而化形，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化形丹说贵重，对他们万相修士而言也不见得多么贵重，而且丹枫派是什么地方，以丹立道！但就是合用，看得出来叶筠谦确实颇有心意。
“你过来，我还没见过你呢，别怕！”叶筠谦向李甫清招手，慈眉善目，俨然就是一个可亲的长者。
“什么都不要想！”李甫清排空思绪，缓步向前后拜倒，道：“见过师祖！”
叶筠谦亲手扶起李甫清，宽厚的手掌纹理细腻，十分年轻，传来令人舒心的温度。叶筠谦道：“你师父乔娇也是我丹枫派有名的丹师了，丹药自然是不缺的，我好好看看你，再想送你什么！”
不待李甫清回答，乔娇笑道：“师父，这孩子保准你喜欢，丹药自然有我，可除了丹药，你可得多帮帮徒儿我，我还要准备凝练法相，穷得叮当响了，要是没有把您的徒孙培养好，不也是坠了您老的威风吗？”
“你这惫懒家伙，我听说前段日子，你把古妍那丫头，交给三长老了？”叶筠谦似乎是不经意地询问，闭目凝神，全力查看李甫清的身体。
李甫清只觉得自己被一层看不见的膜罩住了，若非他神魂强大，可能都无法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他看清以后，却是感到呼吸都滞涩了。他不敢露怯，赶紧控制自身，一切如常。
还好，云摩天给自己种下的云笼烟纱，早已张开，任由叶筠谦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回师父的话，是的。古妍那丫头，我已经交给三长老教导。她是玄阴之体，而我即将全力寻求破关，晋升法相，我怕耽误她的前程。”乔娇道。
这大殿上，除了云摩天上使，掌门叶筠谦外，还有几个内门长老，而三长老正好在场，此时云步轻挪，上前一步开了绣口道：“叶师兄，娇儿不是告穷吗，古妍那么好的苗子，也不能叫她祸祸了！所以她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怎么样都得让古妍跟着我，否则我可不放心！”
乔娇一摆手，似是急了脸，慌道：“三长老，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这说的，好像我是个饿死穷鬼一般，我徒弟还在这儿看着我呢，您老还是给我留点面子吧！”
引得众人捧腹，三长老抿唇一笑，指着乔娇直摇头：“叶师兄说你惫懒，真是没有说错！不过待会你徒弟的见面礼，我可不给！你徒弟还是我供着呢，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美得你！”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李甫清向后面看去，几个内门长老的样子模糊不清，应该是神通屏蔽。三长老的声音慈和温柔，看虚影，应是一名温柔的女子。
叶筠谦此时也打量完李甫清，自觉摸清底细，捻须道：“乔娇，你这次该满意了，这是一个好苗子，火行旺盛，与你是同一个路子。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一个丹炉好了，也省得以后你们师徒去四长老那里折腾！”
四长老张霄仁掌管府库，可没被乔娇急得扯胡子，叶筠谦话落，果然身后又是一片哄笑，而乔娇故作乖巧，趁热打铁道：“徒儿，还不快谢过师祖。少让咱们折腾一次，省了不少功夫呢！”
叶筠谦面色一僵，随即拂袖道：“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说起话来，也会越来越没有规矩，都敢拿我说笑了？”
乔娇这才跪下，神色慌张道：“师父，师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叶师兄，算了吧！”
身后有人劝道。
云摩天大笑起来，声震殿堂，他道：“叶掌门，你这徒弟真有意思，不像我那几个逆徒，天天不好好练剑，就想着出去给我惹事，真是气死我了！”
他这一说，身后的那群兔崽子如遭雷击，本在指指点点，瞬间站好，一个个的都成了乖宝宝。
叶筠谦这气果然生不下去，蓦地变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丹炉，像是一个袖珍却精致的模型。
“这是紫铜珊瑚鼎，虽是下品法器，却有不凡之处，留待你自己发掘，也是机缘所在了！”
李甫清接过丹炉，入手极沉，有奇异的丹香。鼎炉之上，是紫铜雕成的珊瑚，壮美而精致，李甫清能感觉到，这并非单纯的装饰，当即谢过。
李甫清与白漠，以及其余几个长老的弟子聚在一起，终于揭晓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他早就注意到，云摩天并非独自前来，他的身后，还有一群小辈。其中一部分是他的徒弟，还有一些，是沧溟剑派特地到此历练的后辈，最高不过筑基中期，和李甫清等人同辈。
原来，他们作为东道主，任务就是接待这些沧溟剑派的贵客。
李甫清和白漠同属乔娇弟子，于是两人一同，接待五名凝气中期的修士。
大厅还要议事，就不是他们这些小辈可以过问的了。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大殿，李甫清这还是第一次直面八大派的弟子。
世传，天地之大，却大不过八大门派。
八大门派，乃是修行界第一的庞然大物，凌驾于所有其他门派之上。尧州乃是凡俗州，不过只是个小地方，而这些八大派弟子，虽然只是普通弟子，但可以说，也是天生高人一等了。
果不其然，李甫清等人才出大门，这沧溟剑派弟子为首一人，名为马云海的，就按捺不住，问道：“喂，有试炼场吗，带我们去试炼场耍耍呗！”
鼻子都要到天上去了，李甫清还没说话，看似绵羊一般白漠冷笑道：“真是无礼，你是没有师父教么，连人都不会叫？”
李甫清登时缩到了后面，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早就坐着吃爆米花了。
不料又有一名高大的男子，同样身着云白色衣衫，拦住了马云海，告歉道：“这位丹枫派师兄，是我们不对，我卢柒玄替他告一声歉。能带我们去试炼场吗？”
马云海还想再说，卢柒玄一个颜色，瞬间就安静了。
“这还差不多！”白漠冷漠点头，便在前面带路。
李甫清不去出头，干脆和沧溟剑派的五个人一道，躲在最后面。
马云海疑惑道：“你不是那个掌门的徒孙吗，不在前面带路，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李甫清理直气壮道：“我才来，我也不认路！”
“那你还来接待我们？”
这下不止马云海，其余人也是一头雾水。
李甫清耸了耸肩，无辜道：“我师父说来了有好处，我就来了。”
“……”众人。
……
李甫清不得不感叹，这几名沧溟剑派的同道，真是好养活。只要往试炼场一丢，有架可以打，哪都不想去了，简直玩得不亦乐乎。李甫清试图叫几人用饭，结果反而被他们甩了一瓶辟谷丹。
他们原话是这样的，“我辈修士，一往无前！吃什么饭，有架打为什么要吃饭？你要吃饭？哇，你居然要吃饭？这是辟谷丹，赶紧把饭戒了吧，来打架……啊呸，来练剑啊！”
李甫清一阵无语，退了出去。
接待期间，房舍倒是可以任意支取。李甫清选了一间房舍，先将大殿里的东西收好，分别是云摩天给的两个法器，棉花云，名字不怎么样，却是上品法器！更是罕见至极的腾云之能，难怪叶筠谦会直呼舍不得。
但是李甫清几乎不用怎么祭炼，这棉花云几乎是拼了命地往他身上蹭，腻歪得不行。李甫清稍微一想，忽地明白了，问道：“你不会就是那时候，云小朵身下的那朵云吧……”
这下好了，棉花云欣喜若狂地点头。李甫清忽地感到灵池一阵异样，似乎可以吸收棉花云。他心头一动，难道吸取棉花云，可以给自己增加神通？但这再怎么说，也是熟人啊，这不是扼杀吗？
哪知他还在思索，棉花云经过他的祭炼后，仿佛是发现了他灵池的奥秘，嗖的一下就从他嘴巴钻了进去……
李甫清喉咙难受无比，含糊道：“你换条道不行吗！”
棉花云一颤，似乎有出来的冲动。
李甫清悚然一惊，赶紧劝道：“您继续，继续！”
0101 一剑
李甫清一阵反胃，终于棉花云入了自己的气海，直愣愣地朝着灵池开足了马力。
李甫清忽地有一种神奇的感觉，感觉自己可以将棉花云纳为己用，与自己融为一体，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灵池一下喷出万丈金光，包裹着棉花云，金光所及，棉花云如同棉絮一般的身体，迅速蜕变，整个变成了一朵金云！
随即金色被抽离，化作三缕金光，投射在了三片大陆之上。
这下，李甫清的身体里，又有三块大陆，变成了金色大陆。但到底有什么用，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已经有十三块金色大陆，他只知道关键时候能够化为虚影，支撑灵池，让他的体魄神魂全面加强。但平时间，有什么用，好像有待开发，总不能一直当做月的床吧？
李甫清退出气海，心念一动，果然一下就召出了棉花云。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棉花云不仅没有被吞吃，仿佛性灵就是法宝本身，反而壮大了不少，已经有了不轻的灵智。
“以后，你就叫小绵吧。”李甫清道。
棉花云欢呼雀跃，又把李甫清紧紧地裹了起来，还好它是一片云，不是真的棉花，不然非得把人捂死不可。
李甫清又试着踩着棉花云，出去飞了一会儿，不愧是上品法器，果然厉害无比！
他已经可以离地三十丈之高，足足飞行一天！虽然战斗的时候用起来够呛，完全比不上清风术灵活，但是赶起路来，那可是领先同阶修士一个层次，比他见过的宝伐还快得多。而且小绵性子活泼，待在外面的时候无比兴奋，他能够感同身受这份喜悦。
“我怎么感觉云尊者送我小绵，是顺路没收了云小朵的玩具……”
李甫清忽地冒出了奇怪的想法，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召回小绵，将目光投入了附着于身体表面的云笼烟纱，这同样是上品法器！
不得不说云尊者不愧是万相后期，拔一根毛，简直比自己腰还粗！
同样可以被灵池炼化！
原来以往灵池没有响应，都是穷导致的……
至此，李甫清就有了三个神通，除了原先的镇魂，还多出了飞行和伪装。
丹炉虽好，自己又不会炼丹，只好先放着。
接着就是乔娇早上给的那枚储物符。
李甫清郑重地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三个物事，果然不是她口头说的那么简单。
首先是四阶还真丹，乔娇选中这枚丹药给自己，肯定有深意。明心玉是中品法器，只需要带在身上，就可以温养神魂。这两者都是壮大自身神魂的。
第三件物事，才是最重要的。
却是一枚玉简。
李甫清将玉简抵上额头，里面刻录的信息如水流出，印入脑海。
“神刺术你已然小成，服下还真丹，配合明心玉，神魂壮大可远胜一般筑基修士。该玉简里面，刻录了三次斩魂剑。这是四阶法术，乃是神刺术的后续功法。你应该可以用出，第一道攻击叶筠谦，第二道攻击黑魔！我会告知你出手时机，最后一道，算是我的报酬。”
乔娇的声音从脑海流过，李甫清观看完毕，便将玉简郑重地放在了储物袋中，转而看向了那枚四阶还真丹。
“我有神通镇魂，神魂早就远超常人，不知道这枚还真丹，可以给我带来哪些转变。”
他将这枚雪色丹药一口吞下，登时如临天堂，香气芬芳。细品之下，这香气并非是口鼻闻到的香气，而是自神魂升起的舒适感觉。
紧接着，便是神魂一紧，仿佛有一个金箍在头上，勒得人喘不过气。李甫清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正在变小，但也再变得更加凝实。
不过也就如此了，这对承受了两年毫无功用的红莲原本的李甫清来说，那种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之后，这些疼痛都和挠痒痒似的，雁过无痕。
“神魂没有增加，但凝实了不少，更加纯粹，不再如以往那般虚浮。”李甫清看着气海中，自己的身躯，已经更贴近现实，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宛如鬼魂，半虚的状态。
他退出气海，又是一阵惊喜。
“神识变大了，有了近乎三十米的大小。而且十米之内，纤毫毕现！”
……
和沧溟剑派众人混迹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匆匆七日划过，最后的日子，终于到了！
李甫清的心已经冷透了，这三个月来，没有一点丰玲的消息，直到新年灵米宴前夕，他还在想，会不会遇到丰玲。
可惜，不可能了！
前往的云彩之上，乔娇似乎看出了李甫清的心不在焉，隔着数十丈之远，她的声音从李甫清的心底直接响起：“我还以为你沉湎了，做出这样的姿态，没想到，还是时刻保持警惕，激活着我送你的明心玉。通过它，我能直接和你交流，你将心神沉入明心玉，便能与我说话了。”
李甫清抬头，见乔娇在于几名长老交谈，丝毫没有破绽。
“师弟，怎么了？”白漠笑问，他虽然借由九幽冥蛊看得清清楚楚，李甫清一直都在修炼，没有什么特别，说明他胆子很小，听了自己的吩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些心绪不宁，但作为万相修士，他知道哪怕只是直觉，也有可能是老天的忠告。毕竟，万相修士拥有法相，可是把自己的道种了进去，非同小可。
李甫清脸色一僵，瑟缩道：“我没和她说话！”
此地无银三百两，却让白漠心头一松，他心道：“我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罢了，还要用到乔娇，箭在弦上，不能再多生事端。”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还好沧溟剑派的五人很识大体，一直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说着这几日打架的趣闻。李甫清发现了，沧溟剑派的人，虽然从不明说，但还是不大看得起丹枫派。
云彩很快就落在内门连绵的群山之中，一方山岭，却有一座山头不见，宛如平齐，这就是每年内门灵米宴的所在！
点兵台！
李甫清本有无限的心事，突然看见点兵台，却被深深地震撼！
延绵数百里，皆是平滑如水！仿佛入眼的不是一座平齐的丘岭，而是冲天的剑气！
就连五名沧溟剑派的弟子也不说话了，他们都是剑派弟子，心中的震撼，比李甫清更甚百倍千倍。卢柒玄默然不语，然后激动万分，沉静如他，也无法克制兴奋，道：“凡天下剑客，何人不到点兵台！”
“正是！”
众人皆是附和，连周遭其他沧溟剑派弟子也被眼前的震撼景象感染，喊道：“天下剑客，何人不到点兵台！”
前方各长老闻身后嘈杂，云摩天听闻后，哈哈大笑起来，遂郑重其事，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点兵台，想不到贵派的年宴，竟是在这里举行，真是羡煞我也！传闻百万年前，尧祖感天地之灵被世家奴役，遂起兵于此。他手下有大将七十二人，小将三千六百人，起兵的时候，有一名大将名为剑神，对尧祖说：‘尧，在此兴兵，岂能没有号令之高台？’于是一剑斩去，夷平千里，就成了点兵台。”
“想不到百万年过去，剑气依然不灭，尽管磨灭大半，还是能够维持百里之阔。传言有惊天剑气隐藏在其中，静候有缘人，也不知道我等，有没有那个幸运，可以被剑神看中！”
剑神！能以此为名，可见一斑！
云摩天这一番解释，才让李甫清从这番震撼中抽身，他默念道：“尧祖，难道尧州，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不错，尧祖伐灭世家，以后，有妄称世家者，天下群起而灭之！尧祖以新法替旧法，与天辩而莲花落，红莲经遂成。传说如今所有的道法都由红莲经演化而出，尧祖是天下万灵无可争议的共祖。”乔娇听到了李甫清在心头的发问，回答道。
李甫清也想起了那日陈凡的讲经，虽然已经知道了，但点兵台在前，还是无比的震撼！
就在这时，众人落地。李甫清抬头，面前，大概有百来号人，修为不一，最低有才筑基的，最高的已经是天心修士，皆是丹枫派内门弟子！
特别的新年典礼，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