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甫清的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
他愤怒地将周遭的尸体砸得粉碎,把陆鸣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整理出来。
然而,这里几乎已经是尸坑底部,不断有碎裂的尸灰与骨片落下,将情况弄得更糟。李甫清没有太多的手段打探,滔天的尸气,完全压制了他的神识,连外放出一米,都极为困难。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探出了神识,哪怕精神都濒临崩溃。
神识外放一米,只维持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完全破裂。
李甫清的神魂剧痛,巨大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人一巴掌拍死的蚊子。
果不其然,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东西,都是陆鸣散落一地的法宝残片和玉简。
李甫清将这些东西挖出来收好,右手抚过陆鸣的面庞,让他的眼睛盍上,哽咽道:“陆师兄,你先在我储物袋中待一会,师弟带你出去,不要怪我不敬!”
李甫清储物袋一收,尸坑陡然出现一个不小的空隙,沙沙沙的声音传来,尸骨垒成的山结构脆弱,此时已经开始了坍塌。
李甫清的身上,登时有千钧之重。饶是他体魄惊人,也是难以撼动。
“没有谁可以阻止我将陆师兄带上去!”
顽强的信念,竟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尸骸池子的表面,竟有了一丝动静。
李甫清双手向上,不断开掘,一直挖得血肉模糊。但双手的疼痛根本无法比拟心中的沉痛,反而从某种程度上,麻醉了他。
小灰看准时机,将一脸麻木的李甫清抓上了岸。
陆鸣的尸体,轻轻地靠在了树干上。李甫清将所有找到的法宝残片,都一一取了出来,摆在陆鸣的面前。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吹下一截树枝,恰好落在陆鸣的身上,打得他的肩头一歪,叠放胸前的右手顺势滑落,指在了他跟前的一枚玉简上。
仿佛是陆鸣的指引,让李甫清看这枚玉简。
小灰已经化为人身,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陆鸣师兄。”
她的语调低沉,语气也没有特别的变化,但她已经掀开斗笠,露出凶戾的面庞,眼中尽是狂躁的杀意。
黑魔教,又是黑魔教!
她一定要亲手,用黑魔教徒的鲜血,祭奠这些在她眼前,逝去生命的魂灵!
玉简里的信息,被李甫清读取,那是一副画面,以陆鸣自身的视角记录。周遭的树林都还完好,正是开战之前,正当他要离开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被血煞包裹的怪物,他的身形扭曲,仿佛被折叠过,却又面露疯狂。
“古石!”
李甫清怒喝一声,一颗灼热的火球术射出,竟将一旁三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树,拦腰炸断!
“李师弟身边有黑魔教众,我得去提醒他!”此时的陆鸣神色一挑,却并不见惶急。然而画面一转,他已然多处受伤,溃逃之下,苦笑不已:“这里被人锁死了天地,我无法使用土遁符逃脱!”
接近着,古石已经扑了上来,四肢并用,面孔阴冷,毫无人性,仿佛一头凶狠的独狼。
画面又是一转,阴暗的尸灰簌簌而落,说明他此时已经钻入了尸坑中。
他灵力耗尽,更是多处鲜血四溢,脸色极为苍白。
他虚弱地靠在了尸堆上,突然大地剧烈地震荡起来,头顶的尸墙压下,他瞬间面色痛苦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急道:“我找到了杀死鸣金雀罪魁祸首留下的气息,不是黑魔教!那气息已经被我记录在银月梭的月华珠中,记住,灭掉鸣金雀部族,杀死鸣金雀首领的,不是黑魔教!”
陆鸣情绪激动,再次吐出大口鲜血,虚弱已极。
“我已经要死了,心脉被震碎,血炼大法,果然厉害……我还大言不惭,教训自己的师弟,哈哈,可笑啊可笑……”
李甫清看到这里,目露悲切之色,浮现出陆鸣离开的那番话。
“是啊,黑魔教的厉害,我根本不懂。但如今,我真的明白了。”李甫清双手插进了泥土,以头磕地,额头都被磕破,蹭出血来。
“陆师兄!”李甫清悲声低鸣。
小灰看在眼中,只有战意不灭,更加炽盛。
“也许,我这枚玉简,永远不会被人捡到;也许捡到的人是你们这些黑魔教的畜生;又或者,等玉简出世,已是沧海桑田。”
陆鸣苦笑着自嘲,又道:“若你是正派同道,请将这枚玉简送还丹枫派,送还给我的道侣,丹鼎阁燕羽环,就说灵植堂的陆鸣,不能陪在她身边了。这么多年骗吃骗喝,骗了这么多的法宝、丹药、灵符,还保不住自己的命,真是太没用了!”
“环妹,我最后再这样称呼你一次,如果你看到了这枚玉简,请不要怪李师弟。我并非因他而死,只是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若还来得及,请告诉他一声,我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的……”
就在这时,一缕血煞宛如毒蛇般,自高处钻了进来,一口咬在了陆鸣的胸口,画面戛然而止。
李甫清喃喃自语道:“怎么会不亏欠?陆师兄,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古石!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轰隆隆!一声炸雷惊起万重音浪。
李甫清悲自心生,可他身上的伤口,从未止住流淌的鲜血!
尸毒如跗骨之蛆,在他心神激荡之时,便已经渗入经脉之中。他的伤口已经溃烂得不成人样,他不过是靠着强大意志强撑着,神识关闭,神魂受损,身躯更是濒临崩溃。
他抬起头,看着陆鸣的不甘心的面庞,忽地心神一空,便向后仰倒。
“主人,主人!”
耳畔回响着小灰的声音,如同身处水中听岸上人低语一般,嗡嗡作响,但很快,他就不断下沉,直到跌入无边黑暗!
……
“陆师兄!”李甫清惊得大喊大叫,从床上一下弹了起来,满脸都是冰冷的汗水。
“你终于醒了……”丰玲只说了一句话,便捂住了嘴,生怕哽咽地哭出来。她的另一只手拿着毛巾,轻轻为李甫清擦去汗水。
李甫清一把攥住丰玲的手,吓得后者往后走了一步,李甫清跳下了床,又向前跟了一步,问道:“玲儿,这是梦,这是梦对吗?”
李甫清不自觉地使出了浑身力道,丰玲疼得眼角湿润。她想将李甫清的手甩开,却忽地看到了他无助的眼神。她心头一软,忍住了疼痛道:“这不是梦!你已经醒了,已经醒了。”
“不是梦?”李甫清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把丰玲抓出了淤青。他满脸歉意,心却如一片乱麻。他仓惶地躲开丰玲逼迫的眼神,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丰玲登时柳眉一竖,小脸也被怒火染得绯红。
“李甫清!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看看我!”她弯下腰,正对着李甫清低下的头。
李甫清吓了一跳,再度仓惶地逃开,却又被丰玲追上。
“我……”他刚想说些什么,嘴唇已经被丰玲甜美的香唇堵上。
他无法言语,眼里却是丰玲委屈到了极致的眼神。
她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一直守在李甫清身边,却得来了他如此粗暴的对待。她只是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李甫清心中愧疚,抱紧了丰玲,爱抚着她的柔发,同时以更热烈的方式回应她的吻。丰玲柔软的身体,也拥紧了他,仿佛要把彼此揉进对方的身体中。动情之处,丰玲终于闭上了双眼,陷入了迷幻的享受中。
不断地索取与纠缠,过了很久,彼此才不舍地分开。
“你怎么来了,据说黑魔教入侵,内门全部戒严,你出来太危险了。”李甫清关切道。
“现在知道疼我了?”丰玲脸上羞意犹存,同时还有一丝气恼,于是素手一伸,便揪着李甫清的肩膀肉掐了起来。
“要是我不来,你就死了!若是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已经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了!”丰玲才说一句,再也止不住泪水的阀门,一拳一拳打在李甫清的身上,哭闹起来。
李甫清心头一甜,却也是一阵后怕。
“我的命硬,死不了的!”
丰玲一听,便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显然是说错了话。
好容易劝好了丰玲,李甫清这才知道,他浑身上下都被尸毒侵染,所以晕了过去。要不是丰玲恰好来寻,而他身上又有丰玲留下的秀囊传递位置,可真就危险了!
“要不是我灵体特殊,为你疏通经脉,分离尸毒,你就真的……”
丰玲伏在他的怀里,一阵悲切。
“玲儿,这次是我错了。你救我,是哪一天的事情?”
“已是三日前了!小灰一直想要出去报仇,被我骗住了,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也不敢去想了!”丰玲哭得双眼略微红肿,却更显得楚楚动人。
“陆师兄呢?”李甫清深吸一口气,还是问了出来。
“他在隔壁,我带你去看。”丰玲伸出滑腻的玉手,握住了李甫清。
启了屋门,陆鸣的尸体就躺在一张干干净净的大床上。他的尸身也没有一点腐烂和腥臭,伤痕都被细致地洗净,神色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玲儿,谢谢……”李甫清才说出口,却觉得丰玲握住自己的手紧了一些。
李甫清的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
“玲儿,有办法让我去一趟枫灵城吗?”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丰玲轻咬着嘴唇,却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李甫清奇道。
“就算我阻止你,你也会去的。我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就像是三天前那样。”丰玲却轻轻摇了摇头,她轻轻笑道:“你知道吗,你已经洗脱罪名,不再被悬赏了。是乔师姐被师父派去整理门中遗卷,翻到了你的案卷,特意撤下的。我还得好好谢谢她,乔师姐就是这样,面冷心热。只不过如今,她一时半会都抽不开身了。”
“你不是上次还说她极度危险,让我远离她吗?”李甫清疑惑道。
“有吗?”丰玲一拍脑袋,眼中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