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草民苏远之
秦相爷望着府里的断墙残垣和烧得乌黑的木头桩子,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D7%CF%D3%C4%B8%F3那个守祠堂的驼背老者被人搀扶着过来,“相爷,老夫惭愧啊!”不仅让流民闯入了后院,还被他们烧了祠堂,虽只烧了一点,但对他来说也是奇耻大辱。
“相爷,昨夜那些人太可疑,根本就不像是流民。”驼背老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相府的戒备有多森严他是知道的,流民再是厉害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的泥腿子,杀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闯进相府?他们还没那个能耐。
秦相爷自然心知肚明,他本是打算浑水摸鱼,没想到却被别人把他当鱼摸了,只是能闯入相府的自然不是无能之辈,他想不起京中还有哪一方有这样的实力。昨夜勇国公府府门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平郡王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一直忙着救火抵御流民;至于那个嘉慧郡主则一直困在宫中。他所忌惮的几个人都分身无术,不可能是他们。
难道是太子?可是戚家根本就没有兵权。不是他小瞧戚家,而是这些年戚家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然他也不能容四皇子做了那么多的太子。戚家太蠢,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平郡王府的侍卫昨夜帮了许多府邸抵御流民,这让他警觉的同时也嗤之以鼻,平郡王这是要做什么?收买人心?圣上还在上头看着呢,当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瞧瞧那些没见识的说得话,什么仙风道骨,什么儒雅出尘,不就是房阁老那个被逐出家门的儿子吗?叫啥来着?房瑾是吧?
他想到房阁老府上损伤更加严重,眼底闪过嘲讽,房阁老趋利避害了一辈子,到头来又如何呢?统共就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还被他逐出家门了,他护着的这三个不还是没护住吗?听说光是昨夜就伤了两个呢,也不知房阁老悔不悔?
沈薇接了秦飞传过来的消息,那是相当扼腕啊!没错,昨晚闯进秦相府的伪流民便是杀手楼的杀手。<>沈薇她是没法子亲自带人动手,可她不是还有秦飞这个新缔结的盟友吗?昨夜她一想到会有人浑水摸鱼的时候就想趁乱把秦相府祠堂密室里那个老者给劫出来,于是趁着更衣的机会给谢飞传了消息。
遗憾的是谢飞带人冲进祠堂底下密室的时候,却发现人去室空,那个老者早被转移了出去。
秦相爷这只老狐狸,沈薇暗恨不已。
金銮殿上,苏先生恭谨地跪在地上,朗声道:“草民苏远之叩见圣上。”
“平身!”雍宣帝的神情无比愉悦,虽然昨夜京中遭了流民袭击,但好在应对及时,损伤不大,不过两个时辰就彻底平息了,“你叫苏远之是吧?听平郡王和众位爱卿说昨夜是你领着平郡王府的侍卫帮着抵御流民?”
对于这个苏远之的底细,雍宣帝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知道他便是房阁老那个被逐出家门的长子房瑾,二十年前那个惊采绝艳的状元郎,不仅胸有丘壑,一笔锦绣文章就是他父皇都称赞不已的。直呼这又是一个甘相。
没想到后来就出了那事,房瑾也在京城销声匿迹,他父皇还惋惜许久呢。谁能想到二十年后他成了沈小四的先生,还重新站到了文武百官面前。
雍宣帝是十分欣赏苏远之的,不说他压根就没相信过二十年那桩荒唐事,就凭着昨夜他的表现,雍宣帝就极想把他收归麾下,别看满殿站着都是大臣,可真正能干的却不多呀!
苏远之起身答道:“回圣上,草民正是苏远之,江南石坪县人士,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承蒙嘉慧郡主不弃,收留在身边做个教书先生,现今在平郡王府混口饭吃。”声音清越,态度不卑不亢。
这让雍宣帝更加满意了,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房阁老,温和说道:“你既然是嘉慧郡主的先生,自然学问不俗了,昨夜平叛你又立了大功,朕心甚慰,就到兵部领个给事中的差事吧。<>”雍宣帝很大方,一出手就是个六品的实缺。
殿中的大臣都羡慕极了,能站在这殿中的,自然不会把区区六品瞧在眼里,可他们哪一个不是从低品熬上来的?而这个白身的苏远之轻轻松松就得了个六品,还是有实权的给事中,怎么能不让他们眼红呢?
却听苏远之道:“草民多谢圣上的恩典,拱卫京城安全是每个大雍子民应尽的责任,草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谈不上立了大功。草民闲云野鹤惯了,这辈子惟愿在平郡王府当一教书先生,实在不是当官的料子,只好辜负圣上的一番美意了。”
他居然拒绝了雍宣帝的授官,众大臣看他的目光就跟看怪物似的:这人脑子没毛病吧?六品的给事中呢,多少人争破了脑袋都还得不到,难道还不如一个破教书先生?
“好,好,说得好!”雍宣帝却拍掌大赞,“若是我大雍的朝臣都如先生这般,我大雍何尝不昌盛富强?也罢,你既然不愿为官,朕也不勉强与你,这样吧,朕赏你一个体面,天下任你行走,二品以下的官员无需跪拜。”
这已是无上的荣耀了!若苏远之只是嘉慧郡主的先生,哪怕他的功劳再大些,雍宣帝业不会给他这样的恩典的,可他不仅是苏远之,他还是房瑾,那个令两代帝王都欣赏赞叹的房瑾啊!若是没有二十年前的那桩荒唐事,他今天应该是首府了吧!
“草民谢恩。”苏远之沉声道,敛下的眸子里满是平静,只身侧的拳头微微颤抖。京城,我苏远之又回来了,金銮大殿,我苏远之又站在这里了,光明正大,堂堂皇皇地站在这里了。只是我的心啊为何如古井一般起不了丝毫的涟漪了呢?我不是应该兴奋、雀跃、激动的吗?
大臣们看向苏远之的目光复杂极了,这已经不是羡慕嫉妒恨能表达的了。而那些知道内情的老臣们则意味深长地向房阁老瞟去。
房阁老瞧着傲然挺立的那道身影,心中无比酸涩。<>
这是他的长子,被他亲手逐出家门的长子。而他的长子恨他,恨整个房家。
昨夜,房家左边的张阁老府上毫发无损,右边的李学士府上也是未有损伤。只有房家遭了流民,他的二子三子都伤了,一人断了腿,一人腰上被砍了一刀。二子的庶长子也遭了不测,一把长刀从前胸捅个透心凉。
昨夜长子领人援助了京中大半的大臣府邸,独独略过房家,长子这是恨他呀!
出了金銮殿,诸位大臣三三两两便走散了,苏远之也随着小太监往外走。
“阿瑾。”苏远之的心头一跳,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慢下来。
“阿瑾。”房阁老又唤了一声,可惜前头的那个傲然的背影却似没有听到一样。
房阁老无奈,只好道:“远之,苏远之。”这个苏字让他想起了他的原配夫人苏氏,那个柔顺而安分的女子。
苏远之这才停住脚步,徐徐转身,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轻声提醒道:“这位是内阁的房阁老。”
苏远之缓缓道:“房阁老唤住草民所为何事?”他的眼神清澈,不带一丝感情,就好像似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让房阁老心中的万千话语顿时噎在喉间,原配妻子苏氏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以为早就忘记了她的容颜,可此刻面对着长子的时候,他这才察觉苏氏一直就在那里,带着浅浅的笑,温柔地立在那里。他的这个长子不仅像他,亦是像她的呀!
“房阁老若是无事,草民便先走一步了。”苏远之的态度恭敬而又疏远。
这让房阁老心里十分难受,沉痛道:“阿瑾,你真的就那般恨爹吗?都来了京城却连家门都不愿意进。”
苏远之心头微讽,不愧是天生的政客,明明是他将他除族逐出家门,平静地望向房阁老,“房阁老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姓苏,名远之,乃江南人,父母早已双亡。”他再次重复道。
当然他也不算是说谎,他娘就是江南石坪县人,她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当初他被逐出家门后就去了石坪县,去瞧了他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只是很可惜他外祖家已经没人了。若是有人,哪怕只余一个男丁,房阁老也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地贬妻为妾吧?
“阿瑾!”房阁老的表情更加沉痛,声音似也带着三分不满,“你心中就是有再多的恨,也不该迁怒到你兄弟身上呀,你们到底是亲兄弟哪!阿瑾,回家吧,跟爹回家去吧!”再是逐出家门,他也还是他的儿子,血脉人伦是断不了的。
苏远之嘴角微微勾起,凝视着眼前这个他曾经崇拜无比的权臣,心中却再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看来房阁老是真的认错人了,好叫房阁老知晓,草民的娘亲只生了草民一个,草民并无兄弟,连姐妹都没有。”说完这就话他就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恨,那是多奢侈的感情,他早就过了恨的年纪了。郡主说得对,没有爱何来的恨?最大的报复便是漠视,你的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然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更放心了。
我曾经走过千山万水,看过无数的瑰丽风景,现在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京城,看着你房阁老勉力支撑,看着房铭房均房尧是怎样烂泥扶不上墙的,看着整个房家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式微没落的。
我就如一根刺,狠狠扎在你们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过得不好,我便能安心了。
房阁老望着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喊出声来。此刻他心中百味参杂,才是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若是知道二子三子四子这般无用,说什么他也不能放弃这个长子啊!
苏远之回到平郡王府的时候,他的女弟子沈薇已经摆好宴席等着给他庆祝了。瞧着女弟子眼中的关切,苏远之心头一阵温暖,又想起他那个早逝的小闺女来。
“郡主,老朽以后还得麻烦你了。”苏先生嘴角噙着和煦的笑意对着沈薇拱拱手。
沈薇皱了皱鼻子,很认真地道:“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吗?我会替你养老送终。”
苏先生眼眶不由一热,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好!”
这个女弟子跟他的小闺女可真像呀,一样明亮的大眼睛,一样善良的心肠。
因为流民事件,大过年的徐佑也没清闲,每日早出晚归。他虽没有和沈薇说,但沈薇也能猜到他在查什么。
所谓的流民,不过是一群吃不上饭活不下去的泥腿子罢了,就是手里拿的武器也不过是锄头砍柴刀罢了,他们是如何攻破城门进入京城的?这里头没有猫腻,沈薇是不信的。雍宣帝自然更是不信的,他得弄清楚是谁给流民开了方便之门?是谁背叛了他?
今年是会试年,出了正月京中便越发热闹起来,各地赶考的举子纷纷齐聚京城,冲散了流民带来的阴霾。
此次春闱的主考官已经定了下来,是礼部的尚书大人唐晋,这让太子一派喜上眉梢。无他,这个唐晋曾给太子讲授过学问,算是太子的人吧。这样一来,今科的举子将全部纳入太子的囊中。他如何能不高兴呢?
自打落实了这个消息太子殿下就春风得意,走路那头都不自觉地扬高了三分,就是瞧见死对头他二皇兄也没有以前那般厌恶了,他觉得他父皇行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对他这个太子还是挺看重的。
太子一派高兴了,二皇子这边自然扼腕,撺掇着看能不能捞个副考官,好歹也能抢上一些人才啊!唯独秦相爷不动声色,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沈绍俊的应酬也多了起来,今日诗会,明日唱和,忙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黄昏,他参加诗会归来,却被曾经救过的王兰儿拦住了去路,“沈公子,求求您救救小女子吧。”她跪在地上哀求着。
沈绍俊被吓了一大跳,“王,王姑娘你这是作何?快快起来。”
那王兰儿却死活都不起来,苦苦哀求道:“沈公子,求您救救小女子吧,小女子所住的大杂院中有个恶霸,强逼小女子嫁与他,小女子不愿啊!沈公子,小女子母女在京城举目无亲,只有来求您了,您就瞧在小女子母女可怜的份上,伸把手救救小女子吧,小女子给您磕头了。”
王兰儿昂起的小脸上泪流满面,“沈公子,您是好人,小女子求您了,求您了。”她哭哭啼啼,一脸哀戚。
沈绍俊真是左右为难,他十分同情王兰儿不假,可他不过是个赶考的举子,又不是官,如何能管得了这事呢?
“王姑娘你还是起来说话吧,这般跪着成什么样子?别人还以为是我家少爷欺负你了呢。”跟在后头的富贵一瞧他家少爷的样子,担心他家少爷再犯心软的毛病,忙跑上前说道,“这事你求我家少爷有什么用?我家少爷自个还寄人篱下呢,这事你应该去报官。”
“对对对,王姑娘你先起来说话,富贵说的对,他若逼迫与你,你就去报官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自有官老爷替你做主的。”沈绍俊见富贵过来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事还真不好管,非亲非故的,如何能管?王兰儿又是个妙龄女子,薇妹妹早就告诫他了,少沾染这样的是非。
王兰儿却使劲摇头,猛地扑过来抱住沈绍俊的双腿,“沈公子,小女子母女都是没有见识的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官府的大门朝哪开?求您好事做到底,就帮帮小女子吧!不然小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求您,小女子求您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放开,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王姑娘你这成何体统?”沈绍俊大惊失色,挣扎着要往后退,可王兰儿死死抱住他的腿,哀求着,哭泣着,就是不放开。引得不少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富贵也是大惊,蹲下身使劲掰开王兰儿的手,大声斥责道:“不是说让你去报官了吗?你缠着我家少爷干什么?快放开我家少爷,都说了你的事我家少爷管不了,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富贵对这个王兰儿可鄙夷了,来京的路上就想往少爷跟前凑,现在还想缠上少爷,呸,也不瞧瞧自个的模样,国公府里二等的丫鬟都比她体面。
“少爷,咱们赶紧走。”富贵掰开王兰儿的手,扯着他家少爷就要离开。
沈绍俊瞧着跌坐在地上的王兰儿,心中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道:“富贵,给她二两银子。”
“少爷。”富贵十分不满地喊道。虽说少爷住在勇国公府上,府里宽厚,管吃管住管衣裳和笔墨纸砚,还给发月利,可到底不是在自己家里,少爷还有那么多的应酬,自个都得精打细算,再挤出二两银子给个不相干的人,富贵十分不甘心。
“给吧。”沈绍俊道,“王姑娘你拿着这银子先换个住处吧。”他能帮的也只有如此了。
富贵只好不情愿地掏了二两碎银子,肉疼无比地搁在王兰儿的脚边,“喏,赶紧拿着走人吧,别再来缠着我家少爷了。”
沈绍俊主仆二人匆匆而去,只余王兰儿瘫在地上哀婉哭泣。
路人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
“这姑娘瞧着挺可怜的,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不就是富家公子始乱终弃的戏码吗?”
“这姑娘也是个傻的,也不想想,人家是富家子弟,能瞧得上你个平民女子吗?现在后悔都晚喽!啧啧,可怜,可怜哪!”
“哼,那些个富家子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一堑长一智,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那公子瞧着挺体面的,哪家的呀?”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勇国公府上的,是勇国公老家的侄孙子,我是给勇国公府上送木柴的,在府里瞧见过他两回。”
“难怪了,原来是权贵子弟呀!散了,散了,赶紧散了吧,小心惹祸上身。”
议论的路人做鸟兽般散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轿,轿中坐着的赫然便是承恩公府上的公子,徐昶的好基友戚蔚。只见他一脸的兴奋,像是捡到了金元宝似的。
勇国公府?那不是平郡王的岳家吗?哼,平郡王,姓徐的,让你得罪小爷我!你就等着好吧!
隔日早朝,便有御史弹劾沈太傅纵容侄孙始乱终弃,品性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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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发布会结束,连姑娘被记者堵住了去路。
“连芷薰,请问当初辛总是怎么向您求得婚,您才答应的?”
连姑娘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那是在一架私人飞机上……”
记者兴奋,“辛总是在飞机上铺满了玫瑰求婚么?”
她摇了摇头。
“那是在飞机上请来了明星好友给他助阵?”
继续摇头。
“那……”
连姑娘好心提示,“他就说了一句话,我立马就同意了。”
“说我爱你,我要一辈子照顾你?”
连芷薰翻了个白眼。
“他说我要么嫁,要么他就把飞机门打开,把我扔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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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烂好心害死人
弹劾沈太傅的御史姓石,为人跟他的姓一样,耿直得不知道拐弯。
此弹劾一出,满朝哗然。雍宣帝高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偏那石御史还在下头慷慨激昂地说着,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大臣们看向他的目光可诡异了,这个石御史邀名邀疯了吧?沈太傅是谁?那是圣上的心腹重臣,才因救驾之功被封为勇国公,听说现在伤都没好利索,太医院的两位太医还在勇国公府没挪窝呢,圣上隔三差五不是赏赐就是使人过去探望。
现在你石御史弹劾沈太傅,那罪名一听就牵强,这不是戳圣上的肺管子吗?没瞧见圣上都不想理会吗?这个石御史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看样子这官也做不长了。
勇国公府倒是没有惊慌,首先蒙圈的是太子。虽然沈太傅没教他几天,但名义上哪也是他的先生,有这个师徒名分上,沈太傅就是他天然的同盟。虽然沈太傅没有明确表明站在他这一边,但只要他不偏不倚就已经是站在他这边了,毕竟他是父皇立得太子,代表着正统大义。
现在倒好,他这边的人刚得了主持春闱的差事就有人弹劾沈太傅,这是什么意思?再一细看,那个一脸正气说得唾液横飞的石御史不正是他外家的族婿吗?外祖和舅舅到底在搞什么鬼?太子真想立刻奔到承恩公府大声质问一番。
不仅太子一派发现了这个情况,朝中明眼的大臣都发现了,于是他们看向太子的目光说不出的异样。
许是石御史的弹劾太石破天惊了吧,不消半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且不说太子跟他外家的官司,勇国公府这边沈弘文亲自把沈绍俊叫过去询问了情况,沈绍俊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全说了,包括怎么救得王兰儿母女,怎么见她们可怜一路带着进京的,又是如何托付给沈薇的,还有前些日子王兰儿的哀求,连他给了她二两银子的事也说了。因为这事让御史弹劾叔祖父,沈绍俊心里可内疚了。
沈弘文一听这个族侄所说跟他查得一样,不仅没迁怒他,反倒安慰了他几句,“不是什么大事,是咱们府上恩宠太盛,招了别人的眼,就是没有你这事他们也能找出其他的事来。<>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心复习,好生准备春闱,争取金榜题名。”
勇国公府是没当一回事,这也确实怨不得沈绍俊,他也是做了好事帮了人,要怨就怨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石御史,连情况都没查清楚就冒冒然弹劾,不就是为了邀名吗?
可沈绍俊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烦恼,之前因为他是勇国公的祖孙,出外应酬大家都高看他一眼,沈兄长沈兄短的,态度可亲热了。
自从弹劾的事一出,沈绍俊就发现之前的那些朋友对他的态度变了,怒斥他品性恶劣不屑为伍的有之,不冷不热漠视的有之,打趣他艳福不浅的也有之。无论怎么解释都没人愿意听,还一副理解的模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明白,明白,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啊,哈哈!”
这让沈绍俊无比挫败,几次之后就不再出去参合文会了,可呆在府里看书也看不进去,打心底里他就觉得憋屈,明明他是帮了人,可现在人人都说他贪花好色始乱终弃。他虽然见识不多,却也知道若带着这样的名声他就是在春闱中金榜题名了也没有什么前程的。
就在这个时候,沈虎头来请他了,“绍俊叔,薇姑姑请你去郡王府一趟呢。”
沈绍俊跟着虎头来到平郡王府,沈薇开门见山地问他,“绍俊堂兄,现在滋味如何?”
简单地一句话便让他羞愧地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薇妹妹,为兄惭愧啊!”后悔没听沈薇的话,离那王兰儿远远的,不然哪里会有这后头的糟心事?
沈薇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而是说道:“上次我便提醒过你了,你没放在心上,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但众口铄金,假话说一百遍就变成真的了,许多官员便是由此落马的。<>”
沈绍俊认真地听着,“还请薇妹妹教我!”他对着沈薇郑重一稽。
沈薇心中点头,能听得进人劝,还算有救。
“绍俊堂兄快快请坐,听妹妹我给你分说分说。”沈薇道,“这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怨堂兄,堂兄在乡野长大,自然没见过官场上勾心斗角的手段,乡下人淳朴,堂兄也自然不懂王兰儿之流见不得人的心思。”
“咱们先从这个王兰儿说起吧。这对母女我见过一回,母亲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我一说让她们留在郡王府当差,她就面露喜色,看得出她是极想留下来的。王兰儿却不愿意,虽然找的借口也算合情合理,但仍掩盖不了她心大的事实,她口口声声要报恩,要到你身边做个丫鬟服侍你,其实打得不过是做妾的主意。”
沈绍俊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做妾?不能吧?我是绝不会纳妾的。”妾?那是有钱人家才流行的玩意儿,他一个乡下长大的穷小子怎么能纳妾呢?不说养不起,就是养得起,祖父若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来时祖父就告诫他了,说他媳妇都已经给他生了儿子了,要是他在外头起了什么花花心思不学好,那就别怪他不念祖孙之情。
沈薇见沈绍俊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笑了笑,“怎么不能?那个王兰儿自诩年轻貌美,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她们母女一出平郡王府的大门,我就使人跟着她们了。她们住的那个大杂院里有个叫大虎的年轻后生,人老实又正干,还有打烧饼的手艺,瞧上王兰儿了,成日帮她们母女做些挑水劈柴的重活。王兰儿若是嫁给他不也是一桩很美满的姻缘吗?可王兰儿死活看不上他,不就是觉得那个大虎无权无势不能让她过富贵日子吗?”
端起茶杯抿了两口茶,沈薇接着说道:“绍俊堂兄,你打小就读圣贤书,哪里明白王兰儿这类女子的心思?恐怕自阴湖镇上你救了她们母女,她就起了这个心思了吧?不然,非亲非故的,她为何非得跟着你进京?在平郡王府做奴婢不行,到你身边做丫鬟就乐意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经沈薇这么一分说,沈绍俊觉得刷新他以往二十余年的认知了,瞧着可怜柔弱的王兰儿居然那般面目可憎,可怕,太可怕了。<>
“说完了王兰儿,咱们再来说说这件事。其实自你在西城区遇见王兰儿的那回就已经落在别人眼里了,绍俊堂兄,你也别说你就是个乡下来的穷举子,有什么好让人算计的。可你别忘记了,你姓沈,是沈太傅勇国公的祖孙,你住在勇国公府上,和勇国公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寻不到勇国公府的漏子,自然会想要从你身上打主意。给王兰儿出主意,设计这件事的人就是这么想的。”
沈绍俊不由打了个寒噤,“薇,薇妹妹!”他心中惊骇。
沈薇就如没瞧见他苍白的脸色一样,继续说道:“瞧见没,这就是官场,太正直太心软的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绍俊堂兄,你读书科举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官一展抱负?可你瞧,朝堂官场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稍不注意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绍俊堂兄你做好准备了吗?若是没有,妹妹我建议你春闱得中后要么寻个清水衙门呆着,要么干脆回乡做个教书先生。若是你做好了准备,那妹妹我依然要告诫你,做任何决定前都要三思而后行,想一想这是不是别人的仙人跳美人计,是不是谁的计谋,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沈绍俊若有所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起身对着沈薇又是深深一稽首,诚恳说道:“薇妹妹,为兄受教了,为兄多谢你的指点,你放心,这样的错误为兄以后不会再犯了。”
沈薇很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仅凭此点,绍俊堂兄就胜过许多人了。”受教总比不受教的好。想了想,沈薇又道:“这世上,向来趋炎附势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便是我不说,绍俊堂兄也身有体会的吧?看清了他们的为人,从现在起,一直到春闱,绍俊堂兄也无需再出外应酬了,好生留在府里读书备考吧。”
“为兄惭愧啊!”沈绍俊长叹一声道,脸上是真挚地感激,“为兄都听薇妹妹的。”还是祖父有见识,让他有事就寻薇妹妹拿主意。
沈薇笑了笑,压根就没提弹劾这事的背后已经参合了好几方的势力。是的,那个最先找上王兰儿的人跟秦相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石御史则跟太子外家戚家有扯不断的关系。这些沈绍俊都无需知道,他只要知道朝堂莫测,人心难握就够了。
不说沈绍俊回去后闭门苦读,太子这边也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石御史之所以出头是受了戚蔚的指使,这两个人一个要名,一个要报仇出气,可不就一拍即合了吗?
别说太子气得火冒三丈,就是戚蔚他爹他祖父也气得鼻子都歪了,愣是把戚蔚抓过来按在春凳上狠揍了一顿。
最后还是承恩公老辣,“去查查蔚哥儿那天怎么就刚好走了那条路。”他对这个孙子知之甚详,知道他就是个没脑子的棒槌,他疑心这是别人给他孙子设的局,拿他孙子当枪使呢。
一番雷霆手段,还真让他查出点东西来。原来那天戚蔚之所以会走那条路是因为身边一个小厮说帽儿胡同的金家新来了一对双生姐妹花,勾得戚蔚心痒痒,就想去瞧瞧,而那条路是去金家的必经之道。
承恩公使人把小厮打得皮开肉绽,小厮终于吐口,说是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那般说的。一查二查,便查到了一个开杂货铺子的叫刘二的人身上。再一查这个刘二,他有个表姐在秦相府当差。
查到这里承恩公便罢手了,事情真相如何这不是明摆着吗?他把查到的证据往太子跟前一递,连连请罪,“太子殿下,都是老臣没有看好那孽障,以至于让他着了别人的算计,老臣无能啊!”
太子瞧了证据,心中那个怒火啊,都能把屋子烧着了。好你个秦相爷,满朝都说你是仁相,其实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有我那好二哥,成日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呸,别恶心人了。
瞧瞧,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挑拨本殿下与太傅的关系?哼,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于是乎,太子一派跟二皇子一派在朝堂上掐得是不亦乐乎。都不用沈薇出手,就有人把王兰儿跟石御史给收拾了。
不久,那个弹劾中被沈太傅祖孙始乱终弃女子被曝出是个爱慕虚荣恩将仇报的,自个丢下相依为命的老母跟个外地商人私奔了。至于石御史,则被寻了个错处罢了官永不录用。
弹劾闹剧雷声大雨点小地落幕了。
其实沈薇是想借此事给沈绍俊一个深刻地教训的,没想到还促成了太子跟二皇子的互掐,这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转眼就到了会试这日,无数举子纷纷涌向贡院,开始了他们为期九天的科考,九天之后他们的命运将截然不同。有人金榜题名从此踏上仕途开启辉煌灿烂的人生,有人名落孙山黯然归乡一生潦倒。
沈薇借着送沈绍俊的机会,带着茶花趁机偷看了一眼谢铭谱。
谢铭谱早不是三年前那个孱弱的少年,他的个子窜高一大截,穿着青衫,眉目俊朗而温和,很有几分谦谦君子的味道。他朝着沈薇和妹妹所在的方向灿然一笑,便头也不回地奔赴他的战场,妹妹,你等着,咱们报仇的日子不远了。小姐,您放心,小普依然是那个小普,不会辜负您的栽培的。
马车里,茶花激动地脸儿都红了,“哥哥,哥哥。”她在心里唤道。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可要好好考呀,我在小姐身边等着你,等着你金榜题名带我回家。哥哥,哥哥——茶花的眼睛里突然地便贮满泪水。
在会试期间,晋王府又出了一件大事,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这天是休沐日,天儿也挺好,难得徐佑不加班,他便决定带沈薇去城外逛逛。东西都准备好了,沈薇还换上了骑马的衣裳。就见梨花带着个眼生的丫鬟匆匆跑进来,那丫鬟一瞧见徐佑和沈薇就扑了过来,大声喊道:“大公子,大夫人,快救命啊!王爷跟王妃要打死茹婆婆。”
一语让两人齐齐变了脸色,“什么?打死茹婆婆?为什么?”
那丫鬟却满脸焦急,“大公子,大夫人,赶紧去救人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奴婢受过茹婆婆的大恩,奴婢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的。”
徐佑和沈薇对视一下,扬声吼道:“快点备马。”两个人连马车也不坐了,直接翻身上马朝着晋王府飞驰而去。
到了晋王府门口,门房上的奴才脸上谄媚的笑容才绽开一半,就被跟着的桃花月桂给扔一边去了,两个人迅速打开中门,徐佑和沈薇一打马就跃了进去。
两个人赶到晋王妃院子的时候,茹婆婆正被按在春凳上打,那高高扬起的木棍一下一下打在茹婆婆的身上,而晋王爷夫妇则凝着脸冷冷地旁观着。
“住手!”徐佑大喝一声,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染上了愤怒。当他的目光触及茹婆婆身上斑斑血迹时,射向晋王爷夫妇的目光带着骇人的气势。
长子眼底的恨让晋王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随即是十二分的愤怒,“打,给本王继续打,谁让你们停下的。”
“我看谁敢!”徐佑盯着晋王爷,一字一顿地道,他飞起一脚,把那个行刑的小厮猛踹出去,那个小厮被踢得像个球似的滚了出去,喷了两口鲜血便不动了。
小泉管事战战兢兢跑过去,伸手在他的鼻端探了探,脸色刷拉就变得苍白了,“王,王爷,人死了。”他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这个逆子!”晋王爷抖着手怒骂徐佑。
而徐佑就好像没听到一样,冷冷的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谁跟上前一步试试。”声音冰冷得如同从地狱传过来一样。
“柳大夫,快给茹婆婆瞧瞧。”沈薇蹲下身把地上的茹婆婆揽进自己怀里,丝毫不介意她身上的血污弄脏她的衣裳。
这才气喘吁吁赶到的柳大夫忙小跑着上前。
茹婆婆睁开紧闭的眼睛,看着徐佑和沈薇,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满是慈祥,“大公子,大夫人,不用费心了,老奴怕是不行了。”她已经比小姐多活了那么多年,也够本啦!
“婆婆你别说话,让柳大夫给你瞧瞧伤,他医术很好的,你肯定不会有事的。”沈薇轻声安慰道。
徐佑虽然没有说话,但眼底的关切也是这个意思。茹婆婆便叹了一口气,慢慢伸出了手臂,“大公子,你别难过,老奴都一把年纪了,也活够本了,小姐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的,老奴也该下去陪着她了。”大仇得报,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去陪小姐了。
“茹婆婆!”徐佑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咬着牙,强忍着。
片刻后,柳大夫收回了手,对着徐佑和沈薇轻轻摇了摇头,“郡主,这一回属下也无能为力了。”器脏都伤到了,他医术再好也是救不回了。
“不能再想想法了吗?”沈薇不死心的问,虽然她和这个茹婆婆接触的不多,但从她的眼里看到的却全是善意,就好像一位慈祥的长辈。
柳大夫叹气摇头,茹婆婆便抓住沈薇的手,轻拍了一下,“好孩子,你的好意老奴心领了,老奴不怕死,死了就解脱了,老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公子,他打小就是个没人疼的,苦哇!老奴知道你是个好的,以后你跟大公子一定要好好的呀!”
饶是沈薇这样眼皮子硬的人都忍不住眼圈红了,“茹婆婆放心,我会好生照顾大公子的。”
茹婆婆费力地点了下头,她的的脸上露出欣慰,嘴角一抹恬淡的笑,却让沈薇和徐佑心里更加难受。
徐佑嚯的站起身,咄咄逼人,“父王,王妃,你们是不是该给儿子一个交代,茹婆婆犯了什么错?你们连母妃身边最后一个人都不放过吗?”
“交代?是大哥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吧!大哥可知这个该死的老奴做了何事?”先跳起来的却是世子徐烨,他额上青筋暴突,脸色狰狞。再瞧徐炎,也是如此。
此时晋王妃开口了,“大公子你护着这个杀千刀的奴才,你可知她做了何事?她居然给你兄弟下了绝育药,害得你兄弟再不能有子嗣,这般恶毒的奴才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晋王妃的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射向茹婆婆的目光似淬了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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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揭开旧事
紧闭双目的茹婆婆却猛地睁开眼睛,双目如电,带着仇恨,“报应,这都是报应!宋氏你可还记得你对我家小姐曾做过什么事?我老婆子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这你就受不住了吗?你个毒妇,你个恶妇,乖乖受着吧!”
茹婆婆瞧见晋王妃脸上惊骇的表情,露出痛快的神色,她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却露出笑容,一副解恨不已的样子。
沈薇有些不忍,“茹婆婆,你别说了,歇会吧。”
茹婆婆却道:“大夫人,你就让老奴说吧,老奴若是现在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了。”从她谋划报仇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还能活着了。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小姐不在了,亲近熟悉的人全都不在了,剩下她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她不怕死,一点都不怕死,但在死之前她一定要揭开宋氏的美人画皮,让大家都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恶心玩意儿。
“说,让她说,本王就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来!”晋王爷冷声道。
“王爷!”晋王妃凄厉地叫了一声,想要阻止,可压根就没人理会。她瞳孔猛缩,心中骇然,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那件事难不成被这个老奴知道了?不,不会的,她做得隐蔽,除了她和那个给她秘药的师太,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而那个师太也早被她灭口了。
对,这个老奴在诈她,在试探她,她决不能自乱阵脚!稳住,稳住。
对,不会有人知道的!她是安全的。晋王妃这样告诉自己,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宋氏你害怕了吧?哈哈哈,你用那般手段害了我家小姐还想有好下场,你休想。”最后三个字茹婆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仇恨的目光紧盯在晋王妃的脸上,有如那地狱归来的恶鬼。
晋王妃忍着心头的颤抖,色厉内荏,大声指责道:“本王妃又没做亏心事害怕什么,谁不知道前晋王妃死于难产,跟本王妃何干?你这个老奴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了,你这般对本王妃不敬,理应乱棍打死。”
茹婆婆却哼了一声,不再瞧她,而是把目光转向徐烨和徐炎,“世子爷和三公子不是要交代吗?呵呵,你们是没什么错,可你们身为宋氏的儿子,这就是你们最大的错!当初我家小姐和大公子又有什么错?母债子偿,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随后她的视线落在晋王爷身上,“王爷,你把这么个阴毒狠辣的宋氏当宝贝,而对我家小姐的好视而不见,你就是个眼瞎的。你害了我的小姐,你活该被蒙蔽。老奴我真恨不得撕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恨不得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茹婆婆几乎是扯着嗓子吼,眼中的仇恨那是**裸的,毫不掩饰的。
“你,你这个刁奴,拉下去,给本王拉下去打死。”晋王爷气得脸都变了形,之前他还想耐着性子听着这个老奴想说什么,现在他是一点都不想听了,直接就下了杀令,可他身边的奴才却没一个敢动的,这令他又难堪又愤怒。
可是这些奴才宁愿承受晋王爷的怒火,也不愿意得罪大公子呀!前车之鉴还在地上躺着呢,大公子一脚就把行刑的小厮给踢死了,谁还敢上赶着送死呀?
茹婆婆见状又桀桀笑了起来,声音干涩难听,脸上带着痛快,“王爷,三夫人生的那个孩子你瞧见过没有?那症状是不是跟我们大公子生下来时一模一样?大公子是早产,可三夫人的小公子却是足月生的,王爷就没怀疑过吗?哈哈,没错,是老奴我动的手脚,可我这手段也是跟宋氏学的。当初小姐有孕,老奴处处提防,唯独没防王爷你,这个宋氏,这个狠毒的宋氏她居然把‘日日醉’的秘药下在王爷的衣裳上,害了我家小姐,害得大公子生下来就羸弱。”
“你,你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晋王妃猛地攥紧帕子,大声反驳,她脸上愤怒无比,好似受了多大的冤屈,“王爷,妾身没有做,您切不可听着老奴胡言乱语。”
“王妃,有没有做你自个心里明白,你这般慌张,又急着撇开,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沈薇闲闲说道,真是开了眼界了,这个宋氏心思真是缜密,连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到。
“你以为你做得隐秘?你以为你把那个给你秘药的师太灭了口就没人知道了吗?宋氏,老天是长眼睛的!你怕是不知道吧?那个师太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她与人私通生下了个小闺女,她给了你这么阴损的药自然也防着你翻脸无情,就把这事悄悄地告诉了她生得那个小闺女。后来可不就让先帝爷查出来了吗?不然你以为你为何空有王妃名头,不得上皇家玉牒,不得入宫,不得参加任何皇家祭祀宴会活动?先帝爷早防着你呢。”茹婆婆脸上是浓浓的讽刺。
“先帝爷到底心疼儿子,加之你有孕在身,先帝爷便把这事隐了。可苍天有眼,还是叫老奴知道了,从那时起老奴就发誓:一定要替小姐报了这个仇!先帝爷不是看你有孕才饶过你的吗?那老奴就让你断子绝孙,永失香火。于是老奴就弄来‘日日醉’,以同样的方法下在三公子的身上,哈哈,三夫人果然就生下了个病孩子!我们大公子有先帝爷操心,拿宫中圣药养着,有老神医调理着。三夫人生的小公子有吗?有吗?我告诉你们,那个孩子活不过满月,绝对活不过满月。”茹婆婆眼神迷乱,挥着手嘶吼着。
“你这个恶毒的老奴,稚子何辜?”徐炎跳起来指着茹婆婆怒吼,他的眼睛都红了,想起那个生下来就被太医诊断带了胎毒的嫡长子,他是愤怒滔天又无比心痛,狠狠地盯着茹婆婆,似要把她给吃了。
那是他的长子,嫡长子啊!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一个孩子了呀!
茹婆婆却丝毫不以为然,“稚子何辜?三公子现在知道稚子何辜了?那我们大公子呢?我们大公子就不是稚子了?难道他就该死不成?我们小姐不是更无辜?就因为挡了宋氏这个恶毒女人的路,她就用阴损手段害了我家小姐!”茹婆婆的目光陡然一厉,“要怨就怨你们的母妃吧,谁让你们有个好母妃呢!我家小姐死在她的手上,那她也别想好了。老奴在这晋王府呆了二十多年了,还能收买不了几个人?世子爷和三公子日日吃的穿的用的,可都是老奴费了无数心思送上去的呢。宋氏,你绝了后,老奴便能安心下去陪小姐了。”茹婆婆的脸上挂着让人恐惧的笑容。
晋王妃的脸色又是一变,她想起太医的诊断,整个人都在哆嗦,绝嗣!烨哥儿和炎哥儿再也无法有子嗣了,她再也抱不上孙子呢!
不,还有昶哥儿,她还有昶哥儿呢。昶哥儿极少呆在府里,一定还没有遭了这老妖婆的毒手。对,她的昶哥儿还能为她生下小孙孙,她不会断了香火的,不会的。
茹婆婆好似知道她心中所想,嗤笑一声道:“宋氏你是在想还有四公子吧?呵呵,四公子十二三上头就破了童子身,这几年更是在外头花天酒地,都不用老奴动手他就自个把身子骨糟蹋坏了,宋氏你还不知道吧,他早就无法有子嗣了。不然你可听过他让女人有孕的消息?”
晋王妃整个人都绝望了,脸色苍白着扑到晋王爷跟前,“王爷,您,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烨哥儿他们——这个老奴太狠毒了,她居然对您的子嗣动手。”她的牙齿都在打颤。
晋王爷却目光复杂地盯着她,“是你在本王衣裳上下得秘药?”他面色平静,语气亦十分平静。
可离得最近的晋王妃心中却升起恐惧来,下意识地就否认,“没有,妾身没有,王爷您要相信,妾身没有啊!”
她拼命摇着头,想要朝后退。却被晋王爷一把掐住了下巴,“没有吗?没有怎么那孩子的症状跟佑哥儿生下来一模一样?宋氏,你说实话,你跟本王说实话,是不是你?”
晋王爷是那样平静,平静得几乎温柔,可晋王妃却好似瞧见了厉鬼一般,花容失色,“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想要挣脱钳制,却又不敢动一下。
“你他妈的给本王说实话,不是你?那你告诉我炎哥儿院子里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晋王爷陡然怒吼,掐着晋王妃下巴的手也越加用力,“宋氏,你真是好本事,把本王当猴耍你很得意是吧?”他逼视着她,似瞧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晋王妃被他掐得痛苦惨叫,拼命摇晃着头,却怎么也挣扎不开。眼瞅着她脸色憋得发青,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徐烨和徐炎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拦,“父王您快松手,您这样会掐死母妃的。”两人也顾不得其他了,用力去掰晋王爷的手。也不知晋王爷今儿是怎么了,那手劲特别得大,徐烨和徐炎这两个壮小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晋王妃救下来。
得了自由的晋王妃抓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眼神呆滞,一个劲地说:“不是我,不是我,王爷,真的不是我。”一边说,一边朝后退去,眼底是深深的惊恐。
茹婆婆看到此景,脸上露出一个似悲似喜的笑容,高声道:“报应,报应啊!小姐啊,您在天有灵都瞧见了吧,老奴给你报仇了,宋氏就要断子绝孙了。”她微仰着头,目光穿过虚无,定格在半空,好似她的小姐就站在那里。
沈薇觉得心酸无比,低声唤了一句,“茹婆婆。”
徐佑也是面色难看,“茹婆婆,你应该早告诉我的。”身为人子,替母报仇应该是他的事呀,他隐约知道他的胎毒应该和晋王妃脱不了关系,可没想到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难怪皇祖父看他的目光那么复杂。
茹婆婆却笑了,“大公子,报仇的事有老奴就够了,你跟大夫人要好好的,替小姐生个大胖孙子,老奴就是到了地底下也能安心了。”她怎么会告诉他呢?大公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她怎么忍心再让他背负这样沉重的仇恨呢?她不能让大公子背上不孝的名声啊!
徐佑闭了闭眼,掩去里头的沉痛,伸手抱去茹婆婆,“茹婆婆,我带你走,咱们回平郡王府。”这个破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呆了,“江黑江白,去祠堂把母妃的牌位请出来。”他母妃许是也不想再呆着这里的吧。
徐佑抱着茹婆婆步履坚定地朝外走去,沈薇跟在旁边,那锐不可挡的气势硬是逼得满院子的奴才纷纷后退,连晋王爷都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等他醒过神儿来的手,徐佑一行早就走远了。
茹婆婆还是去了,柳大夫用金针拖延了两天,仍是没能把她留住。这两天,徐佑衣不解带地守在茹婆婆床前,沈薇就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
茹婆婆嘴角含笑,走得特别安详。徐佑把头埋在沈薇的腿上,肩膀耸动。沈薇心中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头,却一句话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徐佑和沈薇把茹婆婆安葬在他们母妃段氏的墓旁,他们亲自立碑祭拜。看着满天飞舞的纸钱,沈薇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从墓地回来徐佑就病倒了,起了很高的烧,烧得脸儿通红,人事不醒。不仅柳大夫来了,连宫中的太医都惊动了。
沈薇不错眼地受了他一整夜,天明的时候他的烧才勉强退了下去。
“我又病了吗?”徐佑睁开眼睛,虚弱地道,“你守了我一夜?”他瞧着眸中布满血丝明显一夜未睡的沈薇,脸上闪过心疼。
沈薇却欢喜地娇嗔道:“你都快把我吓死了。”她是真的吓着了,以往总听别人说徐佑身子骨不好,与人对阵时她也常拿此事说嘴,但心里却是没当一回事的。因为自打她认识徐佑,他就是强悍无比的样子,尤其是在床上,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每每都逼得她求饶。昨晚真是快把她吓死了。
徐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没事了,你快去歇会吧。”
沈薇摇头,“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先吃点东西一会还得喝药。”徐佑这副样子她实在放心不下,哪里能睡得着?
徐佑见状便道:“我现在还不饿,你过来再陪我眯一会吧。”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沈薇想了想,便脱掉鞋子爬上床,在徐佑身侧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徐佑伸出手臂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本就疲倦不已的沈薇很快便沉入了梦乡,而徐佑也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徐佑的这场病养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康复,沈薇天天围着他转,都没时间和精力去关心外头的事情。
等徐佑彻底好起来的时候,春闱的榜单都已经出来了。第一名不是享誉京城的才子卫瑾瑜,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举子,叫谢铭谱。
沈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恍惚了一阵子呢,她虽然对谢铭谱寄以厚望,却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想到谢铭谱这小子真的自千军万马中杀出来了。
第二名是北直路的一位举子,年过三十了,叫崔净。
第三名才是永宁侯世子卫瑾瑜。
沈绍俊考得也不算差,二甲第二十三名。三姐夫文韬也在二甲,二甲第七十七,亦算是不错的了。
会试之后就是殿试,雍宣帝钦点了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
状元便是谢铭谱,榜眼是崔净,探花则是卫瑾瑜。
前三甲骑马游街的时候整个京城都轰动了,除了榜眼崔净年纪长些,状元郎和探花郎可都是年轻少年郎,而且还是长得特别好看的少年郎。
大家都知道探花郎已经娶妻,但不是还有状元郎吗?各府都开始打听状元郎的身世来历,都想着把他圈进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游街这一日,沈薇和徐佑也去瞧热闹了,他们早就订好了临街二楼位置最好的厢房,沈薇指着端坐在马上披红挂绿的状元郎,对着徐佑轻声道:“看,那便是茶花的哥哥,江南谢家的嫡子。”
徐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说了一句,“是个人才。”才十七便能夺得状元,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而且这个谢铭谱,他皇伯父才跟他提过,满嘴夸赞,说他的文章不仅花团锦簇,而且还言之有物,是个胸有丘壑的人才,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国之栋梁。这样的评价可谓是很高的了。
另一个窗户边,茶花桃花几人可激动了,摇着帕子直朝下挥手。茶花兴奋地小脸都红了,若不是围观的姑娘小媳妇们都这副样子,她非引起别人的怀疑不可。
各府的行动力非常迅速,很快就把状元郎谢铭普的底细查个底朝天。哦,原来这位年轻的状元郎是平阳县人士呀,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师从大儒齐典,难怪小小年纪便能夺得状元了。最令人满意的是这位谢状元父母双忘,孑然一身,亲族没有一个,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
本来像谢铭普这种情况都是不好说亲的,可这正对权势豪门的胃口。没有亲族好呀,等成了婚还不是得一心亲近岳家?这样招婿跟入赘也没啥差别了,白得大半个儿子谁不高兴?而且还是少年状元这样的好儿子。
所以有一争资格的权臣和勋贵都可上心了,都想着把这位被圣上赞誉的状元郎招为自家女婿。可注定他们要白忙一场了,因为柔妃所出的三公主也瞧中了这位谢状元。
三公主今年十五了,上个月才及笄。自打在御街上瞧了谢状元的风姿就念念不忘。柔妃是个疼闺女的,听了女儿身边大宫女的禀报,便使人去调查这位谢状元去了。
拿到谢状元的资料,柔妃满意极了,便想着成全女儿。她没有先去求雍宣帝,而是去了坤宁宫皇后那里,她本就是依附皇后娘娘的,要给女儿谋这桩婚事自然不好越过皇后娘娘去。而且皇子公主们的婚事本就该皇后娘娘操心的不是吗?
皇后娘娘对此事倒是十分赞同,若谢状元成了三公主的驸马,不就是她这边的人吗?于是两个人一起去求了雍宣帝。
雍宣帝虽有些压抑,倒也爽快地答应了。这么出众的人才可不得是公主才配得上吗?
本朝对驸马的限制不像前朝那般严格,驸马若是不想去鸿胪寺,本身又出众的,也是可以在朝中担任要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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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下场
晋王妃被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亲生儿子的面揭了画皮,那个难堪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晋王爷走时那冷冽阴鹫的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果然,到了下午她就走不出院子了。
许是瞧在三个嫡子的面子上,晋王爷没有让晋王妃搬出正院,而是直接把正院给封了,她身边正余施嬷嬷一个人伺候着,连使得最顺手的华烟也被调离了。
晋王妃又惊又怕又气愤,把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望着发疯了一般的王妃,施嬷嬷哪里敢拦着?缩在角落里直叹气:王妃哎,今时不比往日,您就消停点吧!王爷没让您暴毙就已经是恩外开恩了。
施嬷嬷是晋王妃身边的心腹嬷嬷,可她也只是隐约知道王妃进王府是使了些手段的,茹婆婆那那桩事揭出来的时候她亦是吓了一大跳,猛然想起王妃被送入庵堂的时候曾一度跟个师太走得很近,她那是还担心她心灰意冷想要遁入空门呢。
晋王妃砸累了,坐在椅子上平复着心中的怒气。施嬷嬷这才站出来清理满地狼藉,现在王妃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些活儿自然也落到她的头上。这倒不是她有怨言,相反她想得非常清楚:她是王妃的奶嬷嬷,谁都能离开王妃身边,只有她不能。也罢,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几年好活?就陪着王妃在这院子里熬吧。
“世子呢?世子夫人呢?三公子四公子呢?他们怎么还没来?”晋王妃大声问道。王爷靠不住了,没关系,她还有儿子,她还有三个嫡子呢。她却压根就忘记了因为她,她的儿子们再也不能有子嗣了。不得不说晋王妃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自始至终她最爱的都是她自己。
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施嬷嬷手一顿,她能说公子们不会来了吗?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来的。
施嬷嬷没有作声,晋王妃却不会善罢甘休,扬声冲着外头喊:“去,快去把世子他们叫过来,本王妃有事跟他们说。”
好半天外头才传来粗使婆子瓮声瓮气的声音,“王妃见谅,没有王爷的命令奴婢不敢擅自做主。<>”王爷只是让她们守在这里,可没说让她们做别的事情,若是她们擅自离开了,回头王爷追究下来——想到上午从这院子里抬出的一具具尸体,婆子们现在还心有余悸呢。王爷开恩,特意留了她们一命在此看守王妃,她们怎么敢不经心?
晋王妃顿时勃然大怒,“抬高踩低的玩意儿,本王妃还没失势呢,这就上赶着落井下石了,你们给本王妃等着。”
施嬷嬷无法,只好上前劝说:“王妃,您跟个奴婢置气什么?快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回头世子爷和三公子四公子又该心疼了。您歇一会吧,这都折腾一上午了,世子爷他们都累得不轻,等歇息好了肯定会来看您的。”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晋王妃给劝住了,她扶着王妃进了内室歇息,转身出来就直叹气。看这架势,王爷是彻底恼了王妃,世子爷他们对王妃也是不无怨气,偏王妃还不自知,愁啊!
正如施嬷嬷想的那样,徐烨和徐炎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对他们母妃却是十分怨恨的。打他们记事起,母妃就是端庄贤淑,雍容华贵的,而且跟父王的感情特别好。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虽也知道母妃有些手段,却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哪家的当家主母没有几分手段呢?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母妃居然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一个人,也才知道原来大哥生母的死和大哥的身体都是母妃造成的,这让他们情何以堪啊!尤其还以为母妃的阴毒带累得他们再也不能拥有子嗣,他们就是再孝顺也不能不心生怨言呀!
世子夫人吴氏的眼睛都哭肿了,哽咽着道:“世子爷!”原来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世子爷不能生呀!
徐烨木着一张脸,想着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子嗣,那心里就跟用刀割一般地疼。他瞧着妻子那红肿的眼睛,心头不由涌上一丝愧疚,“罢了,这都是命,好在咱们还有两个闺女,好生把她们养大,实在不行就把二姐儿留在家里招婿吧。<>”他十分庆幸那个茹婆婆下手得晚,不然他就跟他三弟一样连个亲生骨肉都不能有了。
吴氏呜咽着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轻轻地点头,“妾身,妾身就是觉得若大姐儿,或二姐儿有一个是儿子就好了。”
徐烨也想啊,可这是他想就能改变的吗?他长叹一口气,眼底全是酸涩。
其实吴氏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伤心,甚至她心底还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有儿子她虽然遗憾,但她好歹还有两个亲闺女呀!现在世子爷不能生了,那以后也不会有庶子庶女了,整个晋王府都是她两个闺女的了。而且因这事世子爷对她有愧,以后这后院再也没人敢蹦跶着给她添堵了,一想想这些,她便也不那么伤心了。
徐炎那边却是另外一幅情景,胡氏搂着新生的儿子哭得歇斯底里,“我的孩子,我的儿呀!那该死的老杀才,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就找上我无辜的儿呀!儿呀,我可怜的儿呀!”
她好不容易生下王府的嫡长孙,虽然孩子一生下来便有些不好,但有太医看着她也不是多么担心的。可现在她却知道孩子在胎中就中了毒活不过满月,而且夫君还被下了绝嗣药,她整个人都绝望了,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凭什么,凭什么啊!她做得孽凭什么报应在我儿子身上?夫君啊,妾身没法活了,这不是生生挖我的心肝吗?我干脆一块跟着去了吧!”她低头瞧着怀里的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徐炎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都是蒙的。他再也不能有子嗣了,他挣下的家业给谁?给谁?给谁呀?二哥好歹还有两个亲闺女,他有什么?唯一的这个儿子还是保不住的,而且他还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儿子死去,一想到这个,他就好如万箭穿心。
“哭,哭,哭有何用?”徐炎猛地站起来,赤红着眼睛,犹如那受伤的野兽,“把孩子抱下去,你吓着他了。<>”他的目光落在孱弱的孩子脸上,小小的额头,鼻子和嘴巴,尤其那嘴巴和鼻子,简直跟他一个模子刻的。他不由眼眶一热,差点就掉下来泪来,这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呀!
奶娘过来要接孩子,胡氏却下意识地抱紧,眼底全是警惕,“这是我的儿子,我谁也不给。”
奶娘尴尬地站在原地,为难地看向徐炎。
徐炎瞧着咧开嘴大哭的孩子,心底募得一软,“让奶娘抱下去吧,让太医再给瞧瞧,是不是该用药了。”
胡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对,太医。夫君,咱们哥儿中的毒不是跟大哥一样吗?大哥都没事,那咱们哥儿也肯定有救。夫君,您去求圣上,咱也把哥儿送山上去,妾身去给老神医磕头,哪怕要妾身以命换命都成,只求他能就咱们哥儿一命。”胡氏眼里的泪不住往外流。
徐炎却别开视线,不忍看胡氏充满希望的眼睛,“好,我明日就进宫求圣上。”他心里却明白就是求圣上也没有用的,哥儿中的毒太深了,就是天神下凡也是救不了。
秦颖颖那边则是激烈地争吵,事发时她虽没在场,事后却是听说了的。一想到徐昶因为贪花好色废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子嗣,她就恨得全身发抖。
她才嫁过门多久?还不到半年呢。徐昶也就新婚那一个月还算老实,之后就原形毕露了,不仅隔三差五地不回府,就是在府里那眼睛也盯在漂亮丫鬟的身上,她带过来四个陪嫁丫鬟,已经被他摸上手三个。
她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徐昶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又是我行我素。
秦颖颖回娘家哭诉,她娘却劝她,“哪个女人不是这般过来的?就是你爹你大伯,不也有好几个妾室?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生下嫡子立稳脚跟,只要你有了儿子傍身,哪一个妾室都不能越到你头前去。”
嫁都嫁了,不认命又能怎么样呢?只半年,秦颖颖那颗心就如枯槁一样。她决定听她娘的话,赶紧生个嫡子。可没成想晴天炸了个大霹雳,徐昶居然玩坏了身子骨,再也不能有子嗣了!那她怎么办?
她气得跟徐昶大吵了一架,徐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着眼睛歪着嘴,“没子嗣就没子嗣,过继不就行了,多大点子事。”他还一副没当一回事的样子。
过继?过继能和亲生的比吗?她又不是不能生,凭什么要给别人养孩子?秦颖颖都快气疯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哭自己命苦,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货。徐昶被她哭得心烦,干脆直接甩手走人了。
秦颖颖见状更是悲从心来,想到以后将无依无靠,只觉得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突然她猛地站起来,扬声吩咐,“收拾东西,回相府!”和离,她一定要和离!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
晋王府王妃所出的三个嫡子绝嗣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虽然晋王爷第一时间杖毙了一批在场的奴才,又亲自下了封口令,但这事仍是传了出去。
这一劲爆消息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天哪,绝嗣,这是多阴损的事呀!待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纷纷闭嘴了。
虽然过去了二十余年,但当初晋王府闹得那一出一出的戏码大家都还记忆犹新呢。堂堂晋王爷为了个女子不要前程,逼得发妻身亡,当时多少人嗤之以鼻?当时前晋王妃段氏没了的时候,各府的夫人们就在心里暗自嘀咕了,觉得这事肯定跟宋氏脱不了关系,没想到还真是那位的手笔。
哎呦哎,把毒下在晋王爷的衣裳上,这宋氏好毒辣的心思呀!众人这么一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有那通透的大家长都把家中的子弟喊过来告诫:瞧见没?后院不宁就是乱家的祸根,通房能睡,小妾也可以有,但绝不可宠妾灭妻。晋王府上的事情要引以为戒,修身齐家之后才能治天下。子弟们纷纷表示受教。
主母们则趁此机会收拾起后院那些上蹿下跳不老实的姨娘小妾,那些小妾姨娘苦不堪言却又无处诉说,男主子不给撑腰呀!
晋王妃等了好几天依然没等来她的儿子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不是砸东西就是骂人,弄得施嬷嬷都跟着焦头烂额。
“王妃,您息息怒吧,王爷正在气头上,世子爷跟三公子四公子敢过来吗?”施嬷嬷耐心劝道。
可当晚晋王妃就出事了,施嬷嬷睡得迷糊间就听到王妃好似喊了一声,“有鬼啊!”声音异常凄厉。等她下了床找过来的时候,就见王妃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省了,青白的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惊惧。
施嬷嬷大骇,慌忙喊人,喊了半天才有两个粗使婆子慢腾腾地过来,一瞧情形,顿时也慌了,王爷只说守好院子,没说让不让请大夫呀!这大半夜的,二门上早就上了锁,王爷也早就歇下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最后她们还是害怕王妃出事,还是去三公子院子把太医请过来了。太医一瞧晋王妃那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一诊治,晋王妃这是中了风,而且因为耽搁的时间,已经颇为严重了,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想要恢复利索开口说话是不能了。
晋王妃中风口不能言腿不能走的消息传出来后,世子爷徐烨穿衣裳的手一顿,淡淡地道了一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徐炎则是沉默不语,徐昶则在花楼里胡天胡地,还不知道亲娘中风呢。
晋王爷得了消息则是满脸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样子似乎任何晋王妃的事情都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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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太子坠马(二更)
这些日子晋王爷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被他皇兄叫去宫中训斥了一顿,“荒唐,你这辈子就是个荒唐!朕不指望你替朕分忧,可你能不能别把皇家的脸扔地上踩?朕的脸面,皇家的脸面全被你败坏光了。”
雍宣帝瞧着晋王爷的目光可嫌弃了,就跟瞧鞋子上的污泥似的。
晋王爷早就被他皇兄训斥惯了,以前他都是耷拉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唯独这一回他心生愧疚,面带难堪。
打皇宫回来晋王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都没脸出门了。他想了很多很多,段氏和宋氏的脸轮换着在他脑海中出现,然后他想到了他的父皇。
那一回他跪在父皇的御书房外请求让宋氏进门,他父皇最终虽答应了,却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蠢货,你就是个蠢货,朕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儿子?你,你早晚要后悔的。”父皇被他气得临去前都不愿意瞧他一眼。
现在一语成谶,他可不就后悔了吗?长子跟他不亲,现在更是连一声父王都不愿意喊了。二子三子四子都绝了子嗣,哦对了,他还有个庶子,可那个小儿子他从来没有过问过,打去年起这个小儿子就跟着长子进了五城兵马司,连王府都不大回了。
偌大的晋王府只有两个稚龄的孙女,哈哈哈,报应,报应啊!
晋王爷仰天大笑,笑得流出眼泪来,口中喃喃说道:“父皇,父皇,儿子错了,儿子心里难受啊!”
圣上一纸赐婚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圣上要招新科状元谢铭普为三公主驸马!
之前上蹿下跳想把谢状元圈进自家园地的大臣们纷纷扼腕,可除了放弃他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哪个臣子敢跟圣上抢女婿?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太子殿下最近可春风得意了,今科他的麾下又多了一大批人才,连父皇赞誉有加的状元郎都站到了他这一边,成了他的妹夫。谁不知道柔妃娘娘是唯他母后马首是瞻的?
太子殿下一高兴,连带着身子骨都好了许多,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太子殿下的咳嗽愣是一次都没有犯,真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可乐极生悲,太子殿下前一天还踌躇满志呢,今儿就传出他坠马的消息,去城外打猎归途中惊了马,侍卫施救不及,太子殿下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正好后脑勺磕在路边的石头上,当场就昏迷不醒了。
朝臣震惊,雍宣帝震怒,“查,给朕彻查!怎么好生生的就惊了马?还有,是谁怂恿太子出城打猎的?”太子的身子骨虽然弱了一些,但武艺也是打小学着的,虽比不上二皇子的弓马娴熟,但也不至于从马上摔下来。
因为雍宣帝的雷霆手段,事情很快有了眉目,倒是没有人怂恿太子出城打猎,而是太子殿下自个执意要去的,东宫属官还劝了一回,可惜没有劝住。
太子殿下骑得那匹马却查出了不妥,那匹马被喂食了一种导致它性情狂躁的药物,这种药物从喂食到发作大约两个时辰,看来背后谋划的人算计得极准,而且太子身边的人也不大妥当啊!
待雍宣帝的人赶到东宫时,负责喂养太子殿下那匹马的太监已经畏罪自杀了,跟着太子殿中出城的人也都全被拿下分开审问。
雍宣帝进了东宫大殿,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正在垂泪,“臣妾见过圣上!”皇后娘娘强忍着悲痛给雍宣帝行礼。她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这可是她,是戚家唯一的指望啊!瞧着太子苍白着脸躺在那里,她的心都要碎了。
“梓潼快起。”雍宣帝柔声说道,然后又询问太医,“太子情况如何了?何时能醒过来?”
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来了,院判上前回话道:“回圣上,太子殿下身上别处的伤势都无碍,唯独头部。”说到这儿他稍顿了一下,“臣用金针探过,太子殿下头部有个血块,这个血块不除,太子殿下就醒不过来。”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替太子把血块除去。”皇后娘娘急不可耐地道。太子这般躺着,她实在心慌啊!
院判却面带难色,其他的太医也都把头深深地垂下去。
雍宣帝见状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院判迟疑了一下,像是豁出去似的道:“回圣上,臣无能!太子殿下头部的血块只能自行消散,臣等不敢妄动。”说罢他又跪在了地上。那可是头部,稍有差池太子殿下立马没命,太子殿下没了命,整个太医院都得跟着掉脑袋。
其他的太医也纷纷道:“臣等无能,请圣上降罪!”一个个头垂得更低了,心中忐忑不安。
雍宣帝还未说话,皇后娘娘倒先怒了,“无能?若是治不好太子,本宫定摘了你们的脑袋。”随后又扑通跪在雍宣帝脚边,“圣上,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您可要救救他呀!”
太医们只跪地直叩头,“求圣上、娘娘降罪!”个个心中发苦,只求圣上能瞧在法不责众的份上从轻发落。
雍宣帝面无表情,先是把皇后娘娘扶起来,“梓潼放心,太子是朕的儿子,朕是真龙天子,朕的儿子便是龙子,他定会没事的。你也熬了许久了,这里有太子妃,你回去歇会吧。”
皇后却摇头,“臣妾不累,臣妾就是回去了也不能安心,臣妾要在这里守着太子,圣上,臣妾恨不得能以身替了太子呀!。”这话倒是真的,她宁愿伤着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太子呀!
雍宣帝也颇为动容,拍着她的手道:“你既然不放心就留在这吧,累了就歇会,别干熬着,别太子醒了你却倒下来。太子妃,好生照顾着皇后。”
安慰完了皇后,雍宣帝才把视线转向地上跪着的太医们,“太子的伤还得劳烦各位大人多费心,只要能把太子救醒,朕大大有赏,否则,哼!”
这一声哼代表的意思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臣等遵旨。”在院判大人的带头下,几位太医纷纷领旨,心中却暗暗叫苦,这一回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雍宣帝敲打完太医便出了东宫,在殿外遇到匆匆而来的二皇子。二皇子一脸焦急地迎上来,“父皇,太子殿下如何了?”
雍宣帝却瞧着这个儿子没有说话,那审视的目光让二皇子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暗暗叫苦:父皇在怀疑他!父皇怎么能不怀疑他呢?太子出了事得益最多的可不就是他吗?可这事真不是他做的呀!听到太子坠马的消息他也十分惊讶的!
雍宣帝瞧见二皇子脸上委屈的神情,表情和缓了一些,“太子还未醒来,太医正在里头诊治,你关心太子朕很欣慰,回吧,就别进去扰乱太医的诊治了。”
“是,儿臣遵命。”二皇子恭敬应道,跟在雍宣帝身后回去了。
三天了,已经三天过去了,太子殿下还未醒来,朝臣们都蠢蠢欲动起来。太子殿下若是有了不测,那——他们把圣上成年的几个皇子暗自盘算了一番,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诸位皇子中也就二皇子最出众,自身有能力,为人也谦逊有礼,外家还得力。再瞧瞧大皇子和三皇子,三皇子身有残疾,早就被剔除在外的。大皇子身份颇为忌讳,能从幽冥殿出来就不错了,还肖想大位?那是绝不可能的。
如此看来,只要太子殿下有了不测,那上位的肯定就是二皇子殿下了。是以善于钻营的大臣们虽明面上没动,私底下已经暗戳戳向二皇子殿下示好了。
而二皇子殿下此时却在东宫挨骂呢。
“滚,你给本宫滚出去,不用你假惺惺,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本宫告诉你,你不会如愿的,本宫的太子一定会醒,会好起来的。”皇后娘娘愤怒地望着二皇子,她到底是一国的国母,见识还是有的。太子出了事,谁得利最大?可不就是淑妃的好儿子吗?太子坠马说不准就是他的手笔,还作出一副忧心的模样日日到东宫来探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母后,您怎可如此看待儿臣?儿臣也只是关心太子殿下的伤势呀!”二皇子一副委屈不已的样子,“母后的诛心之言,儿臣实不敢受啊!”
“不敢受那就滚出去,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出去,出去!”皇后娘娘冷哼一声,指着殿门大声说道。
二皇子攥了下拳头,朗声道:“太子殿下受伤,母后您心中伤悲,儿臣体谅母后的心情,儿臣便先回去了,明儿儿臣再来探望。”行了一礼便退出大殿了。
皇后娘娘盯着二皇子的背影,眼底闪过阴毒的光芒,晦涩难明。
东宫的这番争执很快传到雍宣帝的耳朵里,他批改奏折的手顿了一下,“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半晌才又说了一句,“皇后悲伤过度,二皇子至孝。”
秦淑妃却没雍宣帝这么好的涵养,她气得摔东西,“那个老叟婆,她居然敢这般作践本妃的儿子。”气死了,真是气死了。
回头又指着儿子骂,“你也是的,人家都不稀罕,你还上赶着过去找骂。不许去,打明儿起,你不许再去东宫。”
二皇子却徐徐一笑,“母妃放心,母后在气头上,骂两句不痛不痒的,儿子受得住。”他还巴不得皇后再骂得狠一些呢,也好让父皇,让朝臣们瞧瞧他的孝顺友悌和气度。
第279章 心太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被赐婚的状元郎谢鸣谱可谓是少年得志。那么,得了探花之位的卫瑾瑜就无比憋屈了。
也许在别人眼中探花已经是极好的名次了,毕竟每三年才取士三百,能考个全国第三名已经很厉害了。可在卫瑾瑜看来,这却是屈辱。他本就是京中出了名的大才子,去年秋闱中又得了头名解元,今科春闱他踌躇满志是奔着状元去的。
没想到不仅状元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夺去了,就是第二名榜眼他也没得到,只屈居于探花之位,这让他心中如何能舒服?
面对着向他恭喜的好友同窗们,他只能强作欢颜,转过身那脸色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探花,探花,怎么就不是状元呢?前头压着一个更年少更有才华的状元郎,而且现在还是当朝的三公主驸马,谁还能看得见他卫瑾瑜,他何时才能出头?出不了头他拿什么去振兴永宁侯府,难道他永宁候府一辈子都要仰勇国公府的鼻息?不,他不甘心呀!
卫瑾瑜烦躁地无以复加,总觉得心中有一股邪火出不来,恰逢丫鬟进来送茶,他眼神一顿,猛地把这丫鬟拉过来压在了书案之上。
领着丫鬟过来给卫瑾瑜送补汤的沈雪面无表情地站在书房外头,听着书房内传来的淫声浪语,眼底全是讥诮,冷笑一声转身离去。原以为的良人,其实不过是个表面光鲜的银枪蜡头,不过一年多,沈雪的热情就磨光了,一颗心也冷了。
太子坠马,朝臣们的心渐渐不稳起来,不说那些观望派了,就是太子一系的官员也是惴惴不安。太子能不能醒还在两可之间,就是醒了,还能不能恢复如初?这也不好说。听说太子伤的可是头部。前武安侯世子不也是伤到了头,救醒之后变得如同稚子一般。
向二皇子示好的朝臣多了起来,而二皇子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谦逊避嫌起来。<>每日除了去东宫探望太子,就是到户部当差,下了差就回皇子府,并未与大臣们有过多接触。他这番表现落在内阁的几位老大人眼里也是可圈可点的,就是雍宣帝也十分满意,时常召他过来商谈政务。
圣上也查了三天,当日跟着太子出城的随从个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终于查出一个可疑的人,也是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人。此人跟在太子身边有七年了,是戚皇后当初自戚家带进宫的,瞧着他忠心才给了太子的,谁能想到此人居然是别人安排的奸细。
趁着众人惊愕之际,此人居然咬舌自尽了。气得主审的官员鞭尸了半个时辰才解气。线索到此便全部断了,辛苦了那么久还得重头再查起,这怎能不让人憋屈?
“相爷,真是天助我也!”方重方大人坐在秦相爷的书房里,满面春风。心中感叹着:还是二皇子殿下有运道,什么都不需要做,太子就坠马了。都已经三天了,太子醒来的机会微乎其微了。
秦相爷捻须微笑,“越是这个时候越得谨慎,告诫下头的人,都安分些,好生当差。”
方重心中一凛,“是,下官明白。”他对秦相爷的决策还是十分信服的,眼睛一闪他又道:“那咱们之前准备的还要继续吗?”
秦相爷微微一笑,摇头道:“罢了,收手吧。”
方重点了点头。之前他们是准备在春闱上做做文章的,若是曝出春闱舞弊或是泄题,那作为主考官的礼部尚书肯定得受重惩,甚至还会牵连上太子。现在太子都坠马昏迷不醒了,他们自然不会再打春闱的主意了,倒是让礼部那老头逃过一劫。
送走方重,秦相爷的心情可好啦,流民冲进府里的郁气一扫而空。他背着手走进书房的密室,“程王爷最近可还住得习惯?”原来秦相爷把并肩王程义转移到了书房的密室里。
“看样子你又做了什么缺德事了吧?”程义冷哼一声,“若是把你恶心爹的牌位移出去本尊会住得更舒服。<>”秦鹤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他怎么就眼瞎跟他做了多年的好友呢?以至于遭了暗算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相府密室里。
秦相爷一点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下,“那还真不好意思,我爹还就喜欢跟程王爷你呆在一起。”稍停一下他又道:“本相今儿是有个好消息要与程王爷分享,知道吗?太子坠马了,都已经三天了还没有醒过来,听说是伤到头了,瞧圣上那脸色,太子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无比愉悦,为了这一天他可是准备了许多年呢,没想到突然之间一切就到他手边了。
“哦对了,这个坠马的太子可不是你的那个外孙子,现任太子是四皇子,是戚家皇后所出。戚劲松那老小子你还记得吧?戚皇后就是他闺女。”秦相爷好心地解释着,“戚劲松这老小子还真有几分运道,要能耐没能耐,要本事没本事,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货,偏他就做了圣上的老丈人,你说上哪说理去?不过现在他的好运也是到头了,也该换我老秦家尝尝那滋味了。”
程义把头扭向一边,不屑搭理他。
秦相爷又是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忤,而是说道:“你那外孙子大皇子殿下已经被圣上放出来啦,你是没瞧见,明明才而是出头,老得跟四十似的,还瘦得只剩把骨头了,可怜呦。不过程王爷你放心,大皇子殿下好歹也是二皇子殿下的兄长,本相会好生照顾他的,你说是吧?啊?哈哈哈”迎上程义愤怒的目光,秦相爷肆意地大笑。
“太子坠马是你的手笔吧?”程义面露了然地说道。
“还是程王爷有见识啊!”秦相爷居然坦然承认了,“这也是太子殿下自个作死,好好的东宫不呆,非要出城打猎,这么好的下手机会本相怎么会放过呢。”虽然为此损失了深埋多年的棋子,但他还是觉得很值得,太子已经完了,接下来该他老秦家粉墨登场啦!
“苍天是长眼睛的,秦苍小儿你谋害皇嗣,是会遭报应的。<>”程义的眼睛亮得惊人。
回答他的是秦相爷又一阵哈哈大笑,“报应!本相等着呢。”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活万年吗?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报应?只有权势才是真实的,至高无上的权势!
最终太子仍是没能醒过来,众太医集思广益用尽了各种手段仍是没能救回他的性命,拖了半个月,太子还是去了。
皇后娘娘癫狂一般抱住太子的身子不许任何人靠近,“滚开,都给本宫滚开,太子只是睡着了,不许你们动太子。”
无论宫人太监怎么劝,皇后娘娘就是不许任何人动太子的尸身。最后还是雍宣帝过来,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劝道:“梓潼,太子已去,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他心里也十分难过,这是他的太子呀,是他手把手教导的太子呀,就这么没了,还未到弱冠就没了,他如何能不心痛?
人世间最悲伤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雍宣帝是帝王,但他也是一个父亲。
皇后娘娘这才痛哭出声,“圣上,咱们的皇儿,咱们的太子啊!”她如一匹失崽的老狼,悲怆至极,瞬间老了十岁。
“圣上,您可一定要替太子报仇啊!太子憋屈,冤啊!”皇后扬着泪脸哀求着,眼睛里是满满的仇恨。
雍宣帝拍了拍她的后背,“梓潼放心,太子亦是朕的儿子,朕绝对不会放过幕后凶手的。”自打去年沈平渊归京,朝中就接连出事,好似暗中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一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才是大雍的君王,这让他如何能忍下去?
太子去了的消息一经传出,沈薇就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御史台的李致远传过来的,一个是江辰传过来的,江辰现在已经不在翰林院了,被调到了御前行走。两则消息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某些人坐不住了。”沈薇把两张纸条递给徐佑。
徐佑接过纸条看了,淡淡地道:“是呀,某些人的心太急了。”
前天圣上才让大皇子殿下到吏部领了差事,今天就接到消息说有官员上了折子弹劾平郡王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好一个结党营私!不就是因为少年兵帮着抵御流民,各府登门拜谢吗?这就是结党营私了?还不是瞧着大皇子殿下出来领差事了?还不是因为大皇子妃生下个小皇孙,圣上又十分看重?不就是因为徐佑跟大皇子殿下关系好了点吗?大皇子殿下才走马上任,没有任何把柄可抓,可不就逮着徐佑这个软柿子了吗?沈薇心中暗讽。
估摸着雍宣帝心中也是有数的,所以弹劾的折子都留中不发了,但愿这些蚂蚱们能识趣,别再蹦跶了,不然她非得让他们好看不可!
太子的丧葬之礼自有礼部操心,皇后娘娘痛失爱子,沉重的打击下一下子就病倒了。作为皇室成员的沈薇自然得去宫中探望。
沈薇到坤宁宫的时候,正巧雍宣帝也在。沈薇乖巧地上前请了安,她瞧着皇后娘娘那颓败的脸色,心中可唏嘘了,去年的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打趣,那时候皇后娘娘的气色多好,现在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暮气,像个日暮西山的老妪。
“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呀!瞧瞧您瘦的,您也多吃点呀!”沈薇眼含担忧地说道。她虽然对皇后娘娘没有多深的好感,但不管是做戏还是有其他目的,皇后娘娘好歹也赏赐了她好几回,相较于头一次见面就对她冷嘲热讽的秦淑妃,皇后娘娘可爱多了。而且失子的女人总是令人同情的,是以沈薇的担忧一点都不作伪。
皇后娘娘自然感觉到了沈薇的真诚,动容地道:“好孩子,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来坤宁宫看望她的人,除了戚家的女眷,哪个不是面子情?她们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头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尤其是秦淑妃那个贱人,眼底的得意都掩饰不住了。
只有嘉慧郡主,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小姑娘最实在。那些人还巴不得自个不吃不喝,赶紧死了腾位置呢。
一旁的雍宣帝忽然漫不经心地道:“嘉慧,你可知有人弹劾平郡王结党营私呢?”
沈薇暗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副惊讶无比的样子,“什么?结党营私?圣上,哪位大臣眼睛这么瞎?就我家大公子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人脸他能结党营私?他除了跟大皇子殿下因少时情谊走得略近些,就是咱皇室别家王府中的兄弟他都不大熟悉,他跟谁结党营私去?”
顿了顿,嘴巴一扁无比委屈地道:“圣上,我们家大公子有没有结党营私您不是最清楚的吗?他之前都病了小一个月,现在身子骨才略好些,府门都没出就结党营私了?圣上,您告诉嘉慧,到底是哪位大人,还是哪几位大人?”
雍宣帝眼睛一斜,“怎么?你还想上门去找后账吗?”这事这彪悍丫头完全能干出来。
沈薇可理直气壮了,“这明明是无中生有的事,他们这不是给我们大公子添堵吗?再把大公子给气病了怎么办?嘉慧自然得登门去问问他们是何居心。”
雍宣帝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大自然地道:“胡闹!弹劾乃是言官的职责,朕可不许你胡闹啊!”
沈薇撅着嘴巴,据理力争,“那也不能胡言乱语啊!言官是干啥的?针砭时弊,监察百官言行的,可不是让他们拿着手中的权利谋私的。圣上,您是最了解我家大公子的为人的了,好歹他也是您亲侄子,又刚刚大病初愈,您可得多看顾一二,可别让那些跳梁小丑把他气着了。”沈薇殷殷请求着。
转过头就对着皇后娘娘喊起了冤屈,“娘娘,您瞧见了没?我们大公子多实在的一个人呀!偏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些见不得人好的小人,成天鸡蛋里挑骨头,上蹿下跳不老实。我们大公子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就又被盯上了?您说这都什么破事!”
喊完了委屈,接着话锋一转,“所以娘娘您要放宽心,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好喝好睡好心情好,长命百岁,让那些等着看您笑话的人气得跳脚。您若是伤心难过糟蹋自个身体,可不就中了那些小人的下怀了吗?娘娘,咱可不能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啊!”沈薇的眼药上得可得心应手了。
这一番话可说到皇后娘娘的心坎上了,她拍着沈薇的手道:“好孩子,还是你说得对,本宫以往都想差了,本宫得好好活着,本宫要长命百岁,本宫得瞧着那烂了心肝的贱人能得什么好下场。”
沈薇附和着,“对,娘娘您这样想就对了。自古邪不压正,一切的魑魅魍魉终将被消灭掉。”挥着小拳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这让皇后娘娘越瞧她越觉得顺眼,嘉慧郡主虽在乡下长大,却有一颗正直的赤子之心,比京中那些虚伪做作的大家闺秀强多了。而且嘉慧郡主这话话糙理儿不糙,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雍宣帝在一旁瞧得直想撇嘴,这个沈小四,这一张嘴呦!他若是知道皇后娘娘心中的想法,一定会瞪圆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正直的赤子之心?赶紧掏出来看看,沈小四的心还是红的吗?
弹劾徐佑的折子都被雍宣帝留中不发了,帝王的态度这不是挺明显的吗?可某些人吧眼就是瞎的,除了能看见荣华富贵,啥都看不见了。他们就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折子弹劾,还在早朝时当面弹劾,那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样子,好似全天下就他一个清官似的。
徐佑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龙椅上高坐的雍宣帝也是面无表情,弄得下头的大臣心中惴惴不安。其实雍宣帝心里在叹气呢,这可怪不着朕了,是你们自个上赶着找死。嘉慧郡主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于是,继大闹御书房之后,沈薇再一次在京中出名了。
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就带着府里的少年兵拦截弹劾她家大公子的官员,把他们全都揍了一顿。边揍边问:“你弹劾我家大公子有证据吗?来来来,先跟本郡主说说,他都跟谁结党营私了?”
“什么?你说前些日子平郡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为什么车水马龙你还不知道吗?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就你这样的糊涂蛋还能当官?赶紧回家抱孩子去吧。”
“哎呦喂,这不是李御史吗?别人不了解情况你肯定了解的对吧?尊夫人不是也到平郡王府道谢了吗?难道我家大公子跟你结党营私了?你这弹劾是几个意思?”
“都当我们大公子是软柿子捏了吧?本郡主告诉你们,若是把我家大公子气个好歹了,本郡主就砸了你们的家,谁不让本郡主痛快,那大家都别想好过了。”
沈薇森森地威胁着,少年兵在一旁嗨皮地挥着拳头,专向肉多的地方招呼,重伤内伤是不可能,但保管让你疼。
揍完后沈薇就领着人扬长而去,被揍的官员顶着一张猪头脸回府了,惊得满府目瞪口呆。待了解了情况后,各家的主母夫人可气坏了,纷纷痛骂嘉慧郡主。
李御史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一边跳脚,“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嘉慧郡主太过嚣张,明儿我就上折子弹劾她。”哎呦,下手真他妈的狠,疼死了。
给他上药的李夫人气得照他的腰上拧了一下,“你给我闭嘴,嘉慧郡主就是个泼货,你招惹她做什么?”
李御史嚷道:“我哪里招惹她了?”李御史很委屈,那么个泼货,他躲还来不及呢。
李夫人闻言没好气地道:“那你弹劾平郡王做什么?人家府上才帮了咱们,你倒好,还弹劾人家,这不是恩将仇报吗?被揍都是轻的。”李夫人也是个泼辣的,不然李家后院怎么会她一人独大?
李御史气得直哼哼,“朝堂上的事你个妇道人家懂得啥?”
李夫人把药膏往丫鬟手里一摔,指着李御史的鼻子大骂,“妇道人家?我个妇道人家都比你这个朝廷命官明事理!我看嘉慧郡主就该狠狠地揍你一顿,把你揍醒了才好呢。朝堂上那些烂事我管不了,打明儿起你告假在家养伤,那些糟心事少参合。”
但像李夫人这样明理的毕竟不多,大多数人都把嘉慧郡主恨得牙痒痒。于是第二天朝堂之上被弹劾的人变成了嘉慧郡主,罪名是嚣张跋扈,殴打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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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妻难宠>
烟火人间文
爱是什么?爱是遇上那个人,哪怕,只要一眼,便可以万年。
不论你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漂泊多少年,只要转身,他还会站在那里,提供最厚实的臂膀,给你依靠和温暖。
她,人前青春靓丽,性子火爆又骄傲,人后如野草一般坚韧不拔的活着。
他,人前气质高贵,冰冷如万年雪山,人后其实就是宠妻无度,外加毒舌流氓。
当他遇上她,冰山撞上火爆,谁赢谁输,其实早有定论。
他只想给她最至高无上的宠爱,恨不得把她揉碎了装口袋里带着,谁也别想觊觎!
这是一个有着高度骄傲,时有炸毛的小丫头和一个看似冰冷无情,实则经常耍流氓的大男人之间的故事。
第280章 猪一样的队友
金銮殿上,被沈薇痛揍了一顿的官员,除了被夫人压着告假在家的李御史,全都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猪头脸,悲愤地痛斥嘉慧郡主目无法纪殴打朝廷命官。
满殿的大臣们瞧着他们那张精彩绝伦的脸,心里头可同情了。哎呦喂,满京城谁不知道嘉慧郡主是个泼辣又护短的?上回因为平郡王被关宗人府的事,她都敢大闹御书房。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居然弹劾平郡王,她没拎大刀砍你全家都是手下留情了呢。
也有那被这些跳蚤般的御史弹劾过的大臣心中更是暗暗酸爽,哼,成日里上蹿下跳,看这个不顺眼,挑那个的刺,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那张嘴跟个妇人似的,一点子小事都被他们夸得比天大,烦死个人了。现在可踢到铁板上了吧?活该!就得该嘉慧郡主这样的人来治治他们,别成日嗡嗡嗡地烦人。
当然也有部分大臣认为嘉慧郡主太过嚣张,这可不是妇人间的口角之争,殴打朝廷命官这不是没把朝臣放在眼里吗?心中虽不满,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反正被揍的又不是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前车之鉴都在那杵着了,嘉慧郡主是那么好得罪的吗?圣人之言果然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们可不想步猪头脸的后尘。
其中一张猪头脸越说越是气愤,“臣乃御史,弹劾官员乃是臣的职责,嘉慧郡主这般公报私仇是何道理?嘉慧郡主乃皇家郡主,却一点皇家的雍容气度都无,观其言其行就是一泼妇,臣恳求圣上替臣做主!”
“求圣上替臣做主!”另外的猪头脸也都纷纷嚷道。
雍宣帝沉着一张脸,其实心里可不耐烦了。尼玛,被个妇人揍成这副惨样还有脸求朕做主?朕是帝王,管的是朝堂大事,谁耐烦给你们处理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
其实沈小四把这些人揍成猪头,雍宣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相反,他心里还隐隐松了口气,他觉得沈小四能忍这么久才出手已经很难得了。听说在西疆时有个不长眼的马贼瞧她长得好看调戏了她一句,当晚她就能带着人把马贼老巢给掀了。<>
沈小四是什么人?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又混又滑偏还有能耐,还是个女子,夫君还宠着惯着,有时候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拿她没办法。
“你们想让朕怎么做主?”雍宣帝淡淡地问。他们觉得受了大屈辱,雍宣帝可不这么看,他觉得沈小四只揍他们一顿,让他们丢丢丑,已经是手下留情的了,像她以往只要出手非死即残,现在这区区皮外伤简直就是毛毛雨啦!这估计还是瞧在他这个帝王的面子上的呢。
猪头们一窒,是呀,嘉慧郡主是个妇道人家,又不能贬官降职,处罚也无非是禁足申饬之类的,依嘉慧郡主那厚脸皮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几人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了主意,“圣上,臣等恳请圣上让嘉慧郡主向臣等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大殿里就响起一声嗤笑。猪头们齐齐悲愤地瞪过去,“平郡王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要护着嘉慧郡主不成?”
后一句话引得徐佑又是一声嗤笑,他不护着自家媳妇,难道还会护着他们?“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几位大人的脸可真大呀!”徐佑已有所指地道。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那嘉慧郡主好歹也是皇家郡主,还是皇家的媳妇,让她给朝臣赔礼道歉?这不是打皇室的脸吗?换句话说,这是在打圣上的脸呀!
可猪头们却不这么想,或许是被刺激地忘了,也许是根本就把没把沈薇这个异姓郡主瞧在眼里,他们一撩官袍,跪在了地上,“恳请圣上替臣主持公道。”
这是逼迫自己呢?雍宣帝几乎都要笑出来了,语调平淡地道:“平郡王说得没错,你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脸。让嘉慧郡主给你们赔礼道歉,你们是怎么想出来的?是不是还想着让朕给你们赔礼道歉呀?”
跪在地上的猪头顿时惊恐不已,“臣不敢,臣惶恐。<>”此时他们方想起嘉慧郡主是圣上的亲侄媳,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雍宣帝却冷哼一声,“不敢?惶恐?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的?御史台是有察百官过失的权利,可你们都做了什么?平郡王结党营私?证据何在?就那些个登门道谢的夫人和管家?连朕都知道平郡王除了和大皇子有些交情,就是跟岳家勇国公府走得近些,哦对了,还有朕,平郡王跟朕的关系也不远,各位达人是不是要说朕也是平郡王的同党啊?”
雍宣帝的一声声责问似惊雷般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不仅那几张猪头脸心中骇然,其余的大臣都纷纷跪地请罪,“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啊!”
“息怒?朕如何能息怒?朕给了你们权利,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你们,你们真是太让朕失望了。”雍宣帝简直是痛心疾首,“既然都闲得没事干,那就全都给朕出去巡察去!退潮!”冷着脸直接就拂袖走了。
好半天,大殿中的诸臣才回过神来,相互扶着慢慢站起身,然后面面相觑。圣上好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看来圣上这回是气得不轻了。
也是,御史虽有弹劾百官的权利,可你怎么也得有点眼色吧?圣上都留中不发了你还不明白圣上的态度吗?没眼色那你弹劾的罪名总得是真实的吧?这两样都不占你还上蹿下跳,这不是纯粹找死吗?
找死就找死吧,偏还连累到别人。御史台其他的御史看向猪头脸们的目光可愤怒了,巡察御史是那么好做的吗?路上辛苦就不说了,还得跟各地的官员勾心斗角,哪里有呆在京中舒服?
几张猪头脸也是后悔不已,怎么就被富贵迷了眼出了弹劾平郡王的昏招呢?怎么就鬼迷心窍告嘉慧郡主的状呢?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府了。巡察就巡察吧,总好过被罢官吧?
沈薇得知被她揍成猪头的几个告状不成反被撵出京去做巡察御史,那双好看的凤眼立刻完成了月牙,头一回觉得圣上还是很明理的。<>她攀着徐佑的肩膀邀功,“瞧见没?本郡主出马一个抵俩,那些贱皮子就是欠收拾,揍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徐佑嘴角抽搐了一下,何止是抵俩,直接就干翻了一群,他的薇薇一如既往地彪悍啊!于是徐佑道:“为夫多谢薇薇了。”还半真半假地给她行礼。
沈薇傲娇地哼了一声,那小模样可招人了。
“哎,你说这是谁瞧你不顺眼呢?”与其说是弹劾,不如说是试探,试探圣上的态度,试探徐佑的反应。
“还能有谁?”徐佑淡淡地道。太子已经没了,成年的皇子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个了,他跟大皇子的交情颇好,那剩下的便只有二皇子了。
“他有那么蠢吗?”沈薇觉得这不像二皇子的手笔,撇去秦相爷和淑妃娘娘,她对二皇子自身能力还是挺认同的。颇有见识能力的二皇子会使这样的昏招?
虽说当下有资格一争那个位置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但明眼人谁瞧不出大皇子几乎没有一争之力,连沈薇都不看好他。
二皇子在这种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一心当好差就行了,太子之位妥妥地就会落在他头上。以他的聪明,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徐佑道:“他是不蠢,可架不住别人蠢。”那些自以为是卖好的人可不就是蠢吗?
沈薇了然一笑,非常明白徐佑的意思,感叹了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还真的挺同情二皇子呢。
被沈薇同情的二皇子正在府里大发雷霆呢,“不是让他们都安分些的吗?招惹平郡王做什么?”
近来他在父皇身边呆得多了,有些看清平郡王是父皇的人,他做得任何事情都是父皇的意思。跟平郡王过不去,不就是跟他父皇对着干吗?别说他现在还不是太子,就是太子他也没这个胆子呀!
更何况他们不仅招惹了平郡王,还招惹嘉慧那个泼货。都被揍成那副样子了,还有脸到父皇跟前告状,还妄想嘉慧给他们赔礼道歉,别说父皇生气,就是他也不能乐意呀!嘉慧再有不是,那她也是皇家的人,给个朝臣赔礼道歉,这是把皇家的脸面扔地上踩。
长史张继也深知此事行得不妥,忙道:“殿下息怒,他们也是好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皇子冷冷的眼神止住了,“好心办坏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赶紧让他们走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回京城。”
多瞧他们一眼他就上火,今儿他父皇临去时看向他的冷冷目光好悬没把他吓死,没说父皇以为这事是他主使,就是朝中的大臣哪个不是这样以为的?毕竟只有他有做这事的动机。
可他冤枉啊,他明明没做呀!大哥手上一点势力都没有,就算生下父皇的头一个嫡孙又如何?笑到最后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赢家,大哥对他来说一点威胁都没有,他又不蠢,动他干吗?相反,他还要善待大哥呢,不然哪看出他的宽厚和友悌?
“是,殿下,下官明白了。”张继恭敬说道,心里明白那几个恐怕这辈子是别想再进京了。
二皇子哼了一声,怒道:“约束好下头的人,没有本殿下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再出这种纰漏,就别怪本殿下不留情面。”
艳阳天,杏花吹满楼。
负伤的沈太傅一直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这都半年过去了,听说沈太傅的伤好了大半了,却是再也不能下床了,顶多是坐在轮椅上被奴才推着到外面晒晒太阳。
当然这只是听说,没有谁亲眼瞧见。但大家推测这说法十有**是真的,沈太傅要是痊愈了,能不赶紧归朝吗?有他在朝堂上站着,圣上看在他救驾的功劳上,待沈家自然不会差了。可若他长久不露面,再多的情分也有淡薄的一天,时间一长,圣上还能想起他是谁不?
沈太傅那么精明,自然知道怎样对家族最有利,到现在他都没上朝,看来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像是为了证明大家的猜测似的,没过几天沈太傅就上了致仕的折子,请辞太傅一职。
满朝哗然,那是太傅啊!文臣之首,谁舍得辞?就是爬也得老死在这个职位上。
雍宣帝没批,只说让沈太傅安心养伤,大手一挥,又指了两位太医过去。哎呦喂,这下可让朝臣们嫉妒得不要不要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龙宠是人家沈太傅拿命换来的。
这一日,沈薇心血来潮领着丫鬟在府里做胭脂,沾了满手都是红红的花汁,就瞧见暗卫小迪匆匆而来。
沈薇一瞧她脸色便知道有事,梨花和桃枝对视一眼,立刻领着丫鬟下去了。
沈薇净了手才道:“说吧,什么事?”
小迪上前一步,低声禀报。
刚说了几句,沈薇就猛地抬起头,紧盯着小迪的脸,“你确定没有看错?”
小迪摇头,“没有,郡主,属下在那转悠了好几天,那庄子上确实有个年轻人,长得跟那位挺像。”她的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沈薇点点头,兴奋地手都有些颤抖,本来抱着有鱼没鱼撒上一网的想法,没想到还真捞到了一条大鱼,真是天助我也!哈哈,看来我的运气真好,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一边。
“快去,喊大公子回府,就说有要事相商。”沈薇扬声吩咐道,这事若是真的,那就太大了,她得跟徐佑好好商量一下。
徐佑回来的很快,进屋的时候脚步可匆忙了,“怎么了?”瞧见沈薇好好的,他才放下心来。
沈薇瞅了他一眼,打发江黑江白守在外面,才道:“咱们不是在秦相府密室发现个疑似并肩王的老者吗?这事我跟苏先生提过一嘴,他便跟我说瞧着二皇子不大像圣上,反倒像秦相爷死去的爹,怀疑二皇子的身世。我觉得这不大可能,二皇子跟淑妃还是挺像的,就没把这当一回事。事后我又想了想,为了保险起见,就使人盯着秦相府,没想到还真有所发现。小迪,你接着说。”沈薇对着小迪吩咐。
小迪点点头,肃穆道:“属下接了郡主的指令,就在相府外头布了三班人马,监视了大半个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有一天,属下接到消息,说是有个眼生的管事模样的人从相府后门出来,直奔东大街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出城了,尾随过去的人一路远远的跟着,见那辆马车一直朝东走,最后停在山脚下,那管事下了车进山了,咱们的人也跟了上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居然看到了一个村庄,那管事进了村中最大的那个院子,半个时辰后又出来了。咱们的人觉得奇怪,就悄悄的摸过去,发现这院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后生,另外一个是个老头,喊那年轻后生少爷。咱们的人没敢惊动他们,立刻就回来禀报了。”
瞧了面色凛然的主子一眼,小迪又接着说道:“属下接了消息就悄悄的潜进那个山中的小村子,属下瞧见那位少爷就惊呆了,他的长相跟咱们,嗯,像极了。属下没敢耽搁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怎么办?要不咱们把他劫出来?”沈薇瞧向徐佑,眼底满满的跃跃欲试。
徐佑沉吟了一会,却摇了摇头,按住沈薇的手道:“先别妄动,这事太大了,咱俩兜不住,我现在就进宫,这事绝不能瞒着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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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太子
雍宣帝在金銮殿上申斥了滥用职权的御史,责令他们出京巡察,那意思是不做出点成绩就别回京城了。除了被申斥的那几个,御史台还得出去一批人,不然大雍各路怎么巡察得完?一时间弄得御史台人人自危,那些没后台没背景的小御史都耷拉着脑袋,连当差都提不起精神了。
也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想趁着离京前再行使一把手中的权利,反正雍宣帝御案上弹劾官员的折子多了起来。弹劾的对象上至官员勋贵,下至微末小官,至于罪名,也是千奇百怪。
比如房阁老,就有人弹劾他纵子行凶,他的小儿子在外头跟人争个花娘,大打出手,把人打得吐血。
比如恭王府世子,有人弹劾他宠妾灭妻,内帷不修。为了个花魁出身的宠妾,禁足发妻,还伤到了发妻肚子中的子嗣。
比如御前行走江辰,有人弹劾他身为朝廷命官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说南大街上有一家胭脂铺子就是他名下的。
再比如户部的仓部主事,有人弹劾他利用职权之便行受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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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朝堂上可热闹了,今儿这事,明儿那事,掐得可厉害了。文武百官眼睛都看直了,觉得御史台这些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给疯狗似的到处咬人?纷纷等着瞧圣上震怒。
可让众臣意外的是,这一回圣上的容忍度颇高,每日里高坐上头冷冷的瞧着,一言不发。临退朝前扔下一个字,“查!”这就让朝臣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个个心中暗凛:帝心难测。
若说前头还是小打小闹,那后头的这一桩那可就是晴天霹雳了。御史台的御史李致远弹劾秦相爷京郊的庄子上私藏兵器,企图谋反。
这下朝臣们可炸开了锅了,私藏兵器企图谋反,这可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呀!而且秦相爷是谁?那是与圣上相得的臣子,宫中淑妃娘娘的亲父,二皇子殿下的外祖父。<>你李致远一个小小的御史敢以如此罪名弹劾他,这是不要命的节奏吗?秦相爷分分钟就能捏死你好么?
一时间,众臣瞧李致远的目光跟瞧个疯子似的。偏这位李御史还不自知,还正义凛然地道:“为了大雍江山社稷,臣恳请圣上彻查此事。”
离李致远近的几位朝臣都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企图里他远一点。
雍宣帝紧抿着唇,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依然如往日一般,扔下一个“查!”字就退朝了。
同样面无表情的还有被弹劾的秦相爷,一副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样子。在转身往殿外退的时候他却喊住了李致远,“李大人,本相可曾得罪过你?”语气中满是无奈,好似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
还没走出大殿的朝臣闻言纷纷放慢脚步,支起了耳朵。
李致远端着一张方正的脸,不解地道:“秦相何出此言?难道秦相以为下官弹劾你是因为私仇吗?秦相怎能这般污蔑下官的人格?下官身为御史,深受皇恩浩荡,纠察百官乃是下官义不容辞的职责,下官不会信口雌黄,至于有没有冤枉秦相,等着圣上御裁就是!”他冲着秦相爷一拱手,昂首阔步朝殿外走去。
留下怔楞的秦相爷在原地苦笑。有那眼头活的便上前谄媚道:“相爷甭放在心上,御史台那就是一群疯狗。”
秦相爷继续摇头苦笑,“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相信圣上定会还本相一个清白的。”心里是真的觉得好笑,京郊的庄子他是有,但私藏兵器,这可真是没影的事。圣上要查就查呗,反正他没有做过。
不过这个李致远胆子倒挺大,难道他背后有什么人?嗯,回头查查此人的底细,秦相爷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着。<>
被秦相爷惦记的李致远也是一身冷汗,他没有想到嘉慧郡主找上他要他帮着做的第一件事就这般吓人,但他仍是毫不迟疑地去做了,且不说嘉慧郡主言词间的诸多暗示,就冲着她救了自个的妻子女儿,也值得他赴汤蹈火来回报了。
秦相爷回到府里,就招幕僚心腹过来商议了。听到有人弹劾相爷私藏兵器,幕僚们也是目瞪口呆。
许久,任宏书才回过神来,“相爷,属下记得李致远此人是上一科的进士,很受周御史赏识。”作为一个合格的幕僚,任宏书对官场上的盘根错节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难道说这是周大人的意思?”另一位姓杨的幕僚道。
“周泽余!”秦相爷的眼睛一闪,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得帝心,还非常有眼色,统领御史台足有十年了,倒在他手底下的大臣不知凡几,可他却没招惹朝臣厌烦,相反大家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觉得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干这个得罪人的差事,也挺不容易的。可见此人手段圆滑不一般了。
“若这事背后之人是他的话,那便是——”秦相爷心头一跳,“圣上!”他的声音短而急促。
幕僚们齐齐变色,惊呼,“圣上?这不可能!”圣上怎么会猜疑相爷呢?而且还是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
秦相爷也不大相信自己的猜测,昨天圣上在御书房还和颜悦色跟他商谈朝政呢,一点征兆都没有呀!难道真是那个姓李的御史沽名钓誉?
“是不是明天试探一下就知道了。”秦相爷谨慎地道。若不是,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一个小小的御史都敢在他头上蹦跶,他的威严何在?
一连两天,好几个官员来御史台串门,可却什么也没试探出来,周御史笑眯眯地拉着他们聊天,就连那个弹劾秦相爷的李致远也是该干嘛就干嘛,好似没有过那回事似的。<>
就在秦相爷松了一口气时,家奴秦川面色慌张地冲了进来,“相爷,少爷不见了,平安少爷不见了。”他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什么?”秦相爷的脸色陡然就变了,“怎么会不见的?苍伯呢?”
秦川按捺着心中的惊恐,“不见了,全都不见了,大门锁着,人不见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秦相爷的眼底满是寒霜,“是不是你不小心被人盯梢了?”
那森然的语气让秦川心惊胆战,他极力控制住心中的恐惧,“没有,奴才发誓绝对没有,奴才每一回出府都很小心,途中还会换两次马车,绝对不会招了人的眼。”
秦川诅咒发誓着,小心的觊觎秦相爷的脸,又道:“今儿本不是进山的日子,上一回奴才去,苍伯说平安少爷咳嗽特别厉害,让奴才给送些药材过去,正好奴才今天有空,就抓了些治咳嗽的药送了过去,可谁知道那院子已经人去屋空了,奴才也没敢停留就赶紧回来了。”说完他哆嗦着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祈求,只希望相爷能瞧在他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他一条性命。
打从十年前开始,他就每两个月进一次山,去那个大院子里瞧那个叫平安的少爷,送些米粮。他虽不知道那位平安少爷是个什么身份,但瞧着他那张渐渐长开的脸,他隐约猜到平安少爷的身份肯定不寻常,心底也越来越害怕。现在平安少爷跟苍伯都不见了,相爷能留着他吗?
“原来如此呀!”秦相爷眸中闪过恍然,弹劾他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原来是平安被人发现了呀!秦相爷此时终于把事情串了起来,是圣上吗?是圣上要对付秦家了吗?设局之人的心思可真是缜密,先是弄个莫须有的罪名弹劾他,让他放松警惕,现在又劫走了平安和苍伯,下一步就该——呵呵,本打算再等一等的,没想到圣上的心这么急,那就别怪他提前动手了。
一想到这,秦相爷心中隐隐兴奋起来,血液都要沸腾了。他的手中可是有十万精兵呢,这么多年的谋划,不仅宫中,就是禁军中也有他的人。哈哈,也是时候提醒圣上册封太子了!
秦相爷恣意地哈哈大笑,眼睛的余光瞧见地上跪着的秦川,“你先下去吧,最近就不要出府了,嘴巴闭紧点,一个字都不许提。”
秦川虽不明白相爷笑什么,但能捡一条小命他就万分庆幸了,赶紧磕了个头麻溜地滚出去了。
第二日早朝,好几位大臣联名奏请圣上册立太子,以固国本。
当雍宣帝轻描淡写地问:“那爱卿们觉得哪位皇子堪当太子啊?”
下头的朝臣对视一眼,礼部尚书首先站了出来,“回圣上,臣推举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品性高洁,能力卓著,至纯至孝,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臣附议!”
“臣赞同尚书大人的提议。”
“臣亦觉得二皇子殿下为太子是大雍的福祉。”
一时间竟有大半的朝臣站出来表态,没开口的除了内阁的几位老大人,还有几家勋贵,哦,还有秦相爷。
雍宣帝漫不经心地瞧向秦相,“秦相爷怎么看啊?”这是要秦相表态了。
秦相爷恭敬道:“臣听圣上定夺。”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良久,雍宣帝才嗯了一声,道:“册立太子一事关系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道:“臣遵旨。”心中却盘算着回头再上折子,太子的人选不是明摆着吗?除了二皇子殿下还能是谁?这个时候不出力,还等什么时候呢?
宫中,昭德殿。
秦淑妃正对着雍宣帝抹眼泪呢,“圣上,怎么会有这般歹毒的人呢,臣妾才知道居然有人弹劾父亲意图谋反,真是天大的笑话!臣妾的父亲为大雍兢兢业业操劳了几十年,这些圣上您都是瞧在眼里的,父亲怎么会谋反呢?圣上,您可要替臣妾的父亲做主,可不能让小人奸计得逞。”
雍宣帝道:“淑妃就放心吧,朕不是派人去调查了吗?绝不会冤枉了秦相的。是不是皇儿?”他扭头问立在一旁的二皇子。
二皇子立刻恭敬道:“父皇圣明!儿臣虽相信秦相不会做出这等不臣之事,但到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需要调查一番的好。”
又转头安慰起他的母妃,“母妃不用担心,清者自清,父皇是不会眼睁睁瞧着大臣被冤枉的。”
雍宣帝点头,“是呀,秦相乃国之重臣,朕是不会看着他含冤的。”
“臣妾谢圣上对家父的信任。”秦淑妃擦去眼角的泪,仍是不大放心,在儿子册立太子的当口出现这事,终是不大好啊。“圣上,三人成虎,流言杀人,臣妾不担心圣上会被小人蒙蔽,可臣妾担心家父的名声啊!”
“那淑妃想要如何?不如请秦相入宫自辩吧。”雍宣帝眉梢一挑道,不等淑妃回答就做了决定,“对,就这么办吧!把几位老大人和平郡王一起召来。”
旨意已经传下去了,秦淑妃除了点头也没第二个选择了。
秦相爷等人接了雍宣帝的旨意很快就来到昭德殿,雍宣帝道:“秦相,御史弹劾你私藏兵器,朕瞧在淑妃和二皇子的面子上允你自辩。”
秦相爷面容坦然道:“圣上,臣那京郊的庄子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院子,绝对没有私藏兵器,臣对大雍,对圣上您都忠心耿耿,臣对天发誓,绝不会做如此不臣之事,还望圣上您莫要被小人谗言所左右啊!”
几位被请过来做见证的老大人对视一下,房阁老站了出来,“圣上,臣与秦相共事了几十年,臣相信秦相所说属实。”另外几位大臣也纷纷点头。
徐佑却冷哼一声,道:“几位大人可别忘了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无风不起浪,秦相若是没做过怎么就传出风声了呢?”
秦相爷沉着以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徐佑眉梢一扬,“本郡王爷看秦相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带进来吧。”他的声音猛地扬高。
就见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禁军拎了进来,狠狠掼在地上。
秦相爷脸色一变,“秦实!”随即怒目瞪向徐佑,“平郡王这是何意?抓个相府的奴才做什么?”
“哦,原来此人是相府的奴才呀!”徐佑漫不经心地道,“本郡王是在你那京郊的庄子上瞧见他的,当时他行迹鬼祟,本郡王瞧他可疑就把他捉了,随后一搜查,还真在你那庄子的地下室搜到了兵器,三千把长刀,三千张硬弓,还有箭羽无数,这秦相如何解释啊?”
“什么?”秦相爷还未开口,几位老大人就震惊了,“平郡王所言可属实?”
徐佑瞟了他们一眼,掷地有声,“千真万确!”
“不可能,秦相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二皇子反驳,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外祖父那么睿智,是不会自毁长城的。“父皇,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儿臣求您彻查。”他跪在了地上。
雍宣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一句话。
“栽赃陷害?五城兵马司一百多双眼睛瞪着呢,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栽赃陷害?哦对了,二皇子殿下说的那个人是本郡王吧?本郡王跟秦相无冤无仇的,吃饱撑的才会栽赃陷害?”徐佑的脸上全是讥诮。
“平郡王,你,你大胆!”秦淑妃怒不可遏,此时她早忘记了儿子的话,只觉得平郡王处处针对她爹,那就是死对头。
徐佑冷哼一声,瞧都没瞧她一眼。
“秦相,你怎么解释?”雍宣帝这才慢慢开口,眸中带着威压。
就见秦相爷脸色怅然,长叹了一口气,“圣上,您还是猜疑臣啊!圣上,当初您是多么睿智英明,可现在你却被小人蒙蔽猜疑国之重臣,圣上,您老了啊!”他脸上的怅然转为薄怒,那股羞愤几欲喷涌而出。
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又道:“圣上,虽然您怀疑臣,但臣仍是要尽到臣子的职责,您该立太子了。”
雍宣帝的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立太子?秦相属意的人是谁?二皇子吗?”眼底浮上一抹嘲弄。
秦相爷从容地对上雍宣帝的目光,“是,臣觉得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太子的人选当属二皇子无异,几位大人觉得呢?”
内阁的几位大人以目相视,虽觉得秦相所言是事实,但未免有咄咄逼人之意,次辅姚大人站出来和稀泥,“秦相莫要心急,一切听圣上圣裁。”
雍宣帝却把目光转向二皇子,“皇儿呢?秦相说太子之位非你莫属,你也这样觉得吗?”
二皇子顿时起了几分为难,这样他怎么应答呢?他能说他早把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吗?可若说不是,又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会,毕竟外祖父也都是为了他呀!
“父皇,儿臣,儿臣绝无此念!”一咬牙,二皇子这般说道,脸上却飞快地闪过一丝遗憾。
这抹遗憾落在雍宣帝眼中特别刺眼,他道:“你心里恐怕不是这样想的吧?”猛地提高声音,“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朕还没死呢,拿下!”
满殿的人,包括二皇子自己都大惊失色。
“圣上,不可!”这是内阁大臣们的惊呼。
“圣上不要啊!那是您的亲子啊!”这是秦淑妃的哀求,“平郡王,你以下犯上,是要谋反吗?”
唯有两人不动声色,一个是把长剑架在二皇子脖子上的徐佑,另一个便是秦相爷。
“圣上,您真的老了,昏聩了,您居然做出诛杀忠臣和亲子的决定!”秦相爷痛心疾首,“匡扶正道乃臣等义不容辞的责任,圣上,您还是下旨册立太子吧。”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
二皇子也在一旁委屈地问:“父皇,儿臣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错!”雍宣帝盯着二皇子的脸,面色十分复杂,“带过来吧!”
有太监领着个年轻后生从偏殿走了出来,他约莫十**岁,衣着朴素,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可殿内的人瞧着他那张脸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像,太像了,太像圣上了,莫不是这也是圣上的龙子?
“秦相,你还有何话可说?”雍宣帝冷冷地看向秦相,身侧的手青筋暴突,秦家好大的本事,好一招偷龙转凤,若不是被阿佑无意中发现了,老徐家的江山岂不是要拱手送人,他有何颜面下去面对父皇?
“圣上说什么?臣听不懂。”秦相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好奇地瞧着这个局促的年轻后生,“圣上,这位是?”
第282章 逼宫
雍宣帝笑了,“秦相问朕这是谁?你不是心里明白着吗?他是朕的皇子,可惜却被你秦家偷了出去,这便是你的不臣之心。”
秦相爷脸色都没变一下,“欲加之罪,圣上,臣瞧着这位公子也眼生的很呢,这是哪位娘娘的皇子呀?”
“秦相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你不明白那本郡王就给你说明白。”徐佑斜睨着秦相爷道,“此人名叫平安,本郡王发现他是在城外东郊一座山里的村子,哦,他身边跟着一个叫苍伯的老奴,还有,相府的一个叫秦川的管事每隔两个月便进山送一回米粮,更巧的是他的生辰居然跟二皇子的一模一样,淑妃娘娘,您说这巧不巧?你瞧着他是不是很面善?”
秦淑妃打这个年轻后生进来眼睛就盯在他身上,不,确切地说是盯在他耳垂那个黄豆粒般的红痣上,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不用平郡王说,她也知道这才是她的亲子,这个手脚局促,长得像圣上又像她的年轻后生才是她的亲子啊!
当初她生产时累得脱力,迷糊中似乎听身边的嬷嬷提了一句,“小殿下耳垂生红痣,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哦。”
可当她再次醒来时却并没有看到儿子耳垂上有什么红痣,她问起时,嬷嬷说她听差了,她根本就没说过什么红痣,丫鬟也说没看到有红痣。她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不是她听错了,而是嬷嬷欺瞒了她。
那个陪着她嫁到王府的嬷嬷呢?她记得没过多久她便得了急症去了,当时她还伤心了一场呢。没想到这不过是一场阴谋,一场天大的阴谋。
“母妃!”二皇子瞧见淑妃的神情顿时慌了,心中不安起来,好似什么东西要离他而去了。
秦淑妃扭头看向一脸委屈的二皇子,脸上的表情可复杂了,若那一个才是她的亲子,那这个她一手养大疼着护着的孩子又是谁?她不由把目光转向秦相爷,“父亲,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是谁?”最后两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二皇子自然是娘娘的皇子,娘娘可不要听信小人的胡言乱语,这不过是平郡王的诡计罢了,娘娘切勿上当。”秦相爷道。
秦淑妃不敢置信地瞧着她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骗她?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不停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换走她的儿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为什么?
“秦相才是胡言乱语吧?二皇子真的是皇嗣吗?他应该是秦相你的亲子才对吧!那个叫洪翩的女子替你生的儿子吧?”徐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一会都没闲着,把秦相爷祖宗八代几乎都查了个遍。
“父亲,为什么?”秦淑妃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这个叫洪翩的女子她也是有印象的,那时她还待字闺中,洪翩是来府上投奔的远亲,性子特别柔顺,跟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她记得她只在府上住了几个月就走了,说是出府嫁人了。后来她就进了秦王府,再没见过洪翩,没想到她居然替父亲生了个儿子,而且这个孩子还被换到了自己身边,所以说她捧在手心上的儿子只是她的,弟弟!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秦淑妃整个人都要癫狂了,她哭着,笑着,一个劲儿的问:“为什么?为什么?”可惜没有人来回答她。
二皇子也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父皇,母妃,这不是真的,儿臣怎么不是您的儿子呢?这绝对不是真的。”他是二皇子,是大雍朝的二皇子,是风光无比高高在上的二皇子,他怎么会是臣下的儿子呢?尤其那个人还是他的外祖父!这肯定是弄错了。
可惜雍宣帝和秦淑妃都没有看他一眼。几位内阁大臣也被这反转的剧情吓蒙了,天啊!二皇子居然不是皇嗣,居然是秦相爷的儿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相爷依旧岿然不动,声音特别沉稳,“圣上,这都是污蔑,您为了诛杀臣下居然连亲子都不认了,二皇子何其无辜,是臣连累了他呀!圣上您说二皇子是臣的儿子,证据呢?证人呢?臣不服啊!”
“你要证据,那本王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一道洪亮的声音自殿门口响了起来。<>
众人望去,就见嘉慧郡主推着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进了大殿,那老者面容苍老,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正恨毒地盯着秦相爷。
“臣,并肩王程义见过圣上。”老者坐在龙椅上对着雍宣帝拜道。
雍宣帝心中虽然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王叔快快免礼。”
其他人却没有雍宣帝这份养气功夫,跟见了鬼似的,“什么?你是并肩王?”二十年前跟先帝闹翻带兵出走的并肩王程义?这怎么可能?上前仔细辨认,没错的,就是那位以俊逸著称的并肩王,可谁能把眼前这个糟老头子跟以前神武英俊的并肩王联系在一起?
“不错,就是本王。”程义目光冷凝,“圣上,您可知臣这些年都在哪吗?臣根本就没有出了京城,臣这十多年一直被囚禁在秦相府的密室里。臣与那秦鹤本是好友,压根就没想着防备他们,可秦鹤和秦苍这对奸邪小人,居然在臣的酒中下毒,杀了臣的护卫,夺了臣的印章,把臣囚禁了起来。”程义怒目圆睁,恨不得能撕了这个让他受尽折磨和屈辱的秦苍。
“王叔此言可真?”雍宣帝目光一凛,若并肩王所言属实,那这一切的事情就有了解释,沈平渊归京途中的遇袭,珈蓝寺后山上的藏兵,还有流民攻入京城,这些应该都是秦苍的手笔。
“千真万确。”程义咬牙切齿道。
沈薇也点头,“圣上,嘉慧就是从相府书房密室里把并肩王救出来的。”为了救出并肩王,暗卫、影卫、少年兵,还有杀手楼的杀手全都出动了,她还把精通机关的安家和也请了过去,这才找到了人。<>
“圣上,相府的机关密室大小共有七个,相府里除了奴才和侍卫,主子们全都不见了。哦对了,相府地下还有一条暗道,相府家眷估摸着就是从这条暗道逃走的,已经派人去追了。”沈薇向雍宣帝禀报着情况。
打沈薇进来,秦相爷的目光就盯在她的身上,至于并肩王他倒是没看一眼,那十万精兵早已落入他手,并肩王已经没有了价值,他是死是活,或是暴露,都无关紧要了。
而这个嘉慧郡主屡屡坏他好事,尤其是她不仅救出了程义,这么短的时间内还弄清了相府的暗道密室,怎能不让他忌惮生恨?
“嘉慧郡主好本事,本相只恨那次没要了你的命。”秦相爷阴仄仄地说。
沈薇眉心一跳,顿时想起了庄子上的那次刺杀,“原来是你呀!”她不是没怀疑过秦相爷的,却又觉得她不过是就婚嫁问题跟他沟通了一下,堂堂一朝宰相应该不会跟她个小女子计较的。没想到秦相爷还真是阴毒睚眦必报的主儿,就小小地得罪了他一下,他就能下那么大的本钱要她的命。
“既然是你,那咱们今天就一起算算总账吧。”沈薇也回了他一个阴仄仄的冷笑,她还从没吃过那么大的亏呢,今儿若是不找回场子,那她就不是沈薇了。
雍宣帝冷冷地望着秦相爷,“秦苍,你图谋不轨,混淆皇家血脉,其罪当诛,来人,把秦苍给朕拿下。”
四个侍卫冲进大殿,却没有如雍宣帝所愿拿下秦相爷,而是站立在秦相爷身侧,呈护卫之势,“相爷,外头已经清理干净。”
雍宣帝脸色顿时一变,“秦苍你!朕没想到朕的禁卫副统领居然是你的人。”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怎么那么巧徐威的父亲就摔断了腿?原来是为了把他支出去呀!
秦相爷徐徐一笑,面上不无得意,“圣上没想到的事多着呢,臣的十万精兵此刻已经进城了吧,瞧在咱们君臣几十年的份上,圣上您还是拟旨吧。只要你写下退位诏书,臣不会为难您的。”
雍宣帝却面露讥诮,“恐怕你拿到退位诏书之时就是朕丧命之时吧!秦苍,朕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你这个乱臣贼子得逞的。”
几位老大人也纷纷挡在雍宣帝身前,怒斥,“秦苍你这个乱臣贼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秦相爷眉梢一挑,“几位大人还是劝劝圣上写下诏书吧,本相保证,待二皇子登基,少不了几位的荣华富贵。”
“你,你这个乱臣贼子,当人人诛之,本大人是不屑与你为伍的。”内阁中最为正值的李大人痛斥道。
“既然你们不识时务,那就别管本相没给你们机会了。”秦相爷说着,拍了三下掌,“都进来吧。”
从外面又呼啦啦冲进一队拿着兵器的禁军,闪着寒光的刀剑直指着雍宣帝等人。
徐佑把二皇子往前一推,“秦苍,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二皇子殿下还在本郡王手里呢?”手中的长剑用力一压,鲜血就顺着二皇子的脖子流了下来,“你还是不要妄动的好,本郡王的手一个不稳,二皇子可就没命了。”
秦相爷脸色一变,立刻抬手止住了向前冲的禁军,“放了二皇子,本相留你全尸。”二皇子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王牌,决不能有失。
沈薇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话音落,人已动。等那队禁军侍卫反应过来的时候,沈薇已经杀了四个人拎着滴血的软剑站回了原地。“谁敢上前?这就是他的下场。”沈薇一指地上的尸体森然威胁道。
“好,嘉慧郡主真乃巾帼英雄。”雍宣帝大声赞了一句,低迷的气势立刻扭转,雍宣帝对着禁军侍卫道:“你们真的要助纣为虐吗?只要尔等放下武器迷途知返,朕既往不咎。”
可这些禁军侍卫却一动也不动,秦相爷得意一笑,“圣上就别白费功夫了,他们都乃本相的亲信。”
说话间就听到兵器破空的声音,三道箭矢飞速袭来,一道对着雍宣帝,一道对着并肩王程义,还有一道居然奔着平安而去。
三道箭矢来势汹汹,瞬间就到眼前,雍宣帝骇然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银亮箭头,心道吾命休矣。就在这电闪雷石之间,沈薇和徐佑齐齐扑了过去,推了雍宣帝一把,这才堪堪避过了这一箭。
并肩王程义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虽曾经勇武,但十多年的囚禁他的身体早就衰败,自然躲不过这一箭,被射了个对穿。
“王叔。”雍宣帝不忍地喊。
程义却朗声大笑,“秦苍小儿,本王在地下等着你。”
“母妃!”又是一声凄厉地大喊,来自得了自由的二皇子口中,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却再也抬不起脚步。
那是他的母妃,可她为何那么温柔慈爱地看着另外一个人?母妃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她为什么要为那个人挡箭?
“你,你!”平安地望着这个扑到他身前替他挡箭的女人,她漂亮,雍容华贵,却又满脸泪水。
“你,你叫平安,是吗?”秦淑妃费力扬起唇角,脸上绽开一个柔和的笑容,她颤微微地伸出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脸,“你,你叫我一声,母妃,好吗?”疼,可真疼啊!可她一点都不后悔。箭矢射向平安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扑到了他的身前,这是她的儿子,她生下来一天都没有养的儿子呀!
平安更加了,这个漂亮的女人就是他的亲娘吗?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别哭,平安,你叫我呀!”秦淑妃终于摸到了平安的脸,“好孩子,不哭。”她贪婪地看着平安的脸,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平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流了眼泪,他伸手去抹,却怎么也抹不净,“母,母妃!你别死啊,求你别死啊!”他才刚找到娘就失去了娘,他不要这样。平安抱着秦淑妃,失声痛哭。
秦淑妃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平安,平安,我的儿呀!”她的声音急促,戛然而止,摸着平安脸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母妃,母妃,娘啊!”平安悲恸地大喊,可他怀里的秦淑妃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面容却那么安详。
“是你,是你杀了我娘!”平安猛地抬头,仇恨的目光射向秦相爷。
“母妃,母妃。”二皇子失魂落魄着朝这边爬,秦相爷一示意,便有人把他拦住了。
“放开,你放开我,我要母妃。”二皇子拼命挣扎着,他的母妃死了,死了。不,那也许不是他的母妃,只是他的,姐姐!
那个三箭齐发凭空出现的黑衣人见状,眉头一皱,上前一个手刀就把二皇子给打晕了。“主子,属下来迟了。”
秦相爷道:“不晚,刚刚好。”死了个女儿,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悲色,沈薇都替秦淑妃不值呢。
“外头都安排好了吗?”秦相爷问道。
“主子放心,宫里都是咱们的人。”黑衣人顿了一下又道:“大军已到西城门外,就等着主子的指令了。”只要看到主子发出的信号,他们的人就会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
秦相爷满意地点点头,“圣上,您还是快快拟旨吧,臣的耐心是有限的,您也别指望着嘉慧郡主能救得了您,她武艺再高也只是一个人,您更别想着拖延时间,现在整个皇宫都在臣的掌控之下,您是等不来援军的,您现在是插翅难飞了。”
“谁这么大言不惭啊?”告假回乡看老父的禁军统领徐威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圣上,臣救驾来迟,还望圣上恕罪。”
“徐统领快快请起。”看到徐威出现,雍宣帝的心才放了下来,“外头情况如何?”
“圣上放心,宫中逆贼已经诛杀干净。”徐威朗声说道。
秦相爷一看到徐威就知不好,待听到他说的话,脸色顿时大变,“不好,快撤!”转身就往殿外奔去。只要出了皇宫就好,他还有大军,他还能东山再起。
“快,拦住他们,格杀勿论。”雍宣帝大声命令道。
徐佑和沈薇一左一右护在雍宣帝身边,冷眼瞧着徐威带人和秦相爷的人厮杀在一起,最后出现的那个黑衣人可真厉害,护着一个不懂武功的秦相还游刃有余。
沈薇一瞧这样可不行,眉头一动,计上心来,扬声喊道:“秦苍,你还对你那十万大军报以幻想吧,本郡主告诉你,他们自个都自顾不暇了。插翅难飞的是你才对呀!”
“沈平渊。”就听秦相爷怒吼一声。
“没错,就是本郡主的祖父,有祖父守城,你那十万大军是凶多吉少啦!不信,你仔细听听呗!”沈薇道。
“老匹夫!”秦相爷恨得大骂,他就说不对劲呢,那个老王八蛋怎么就废了呢?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你才是老匹夫,老王八蛋,老臭鸡蛋,老不要脸。”沈薇回敬道,直把秦相爷气得火冒三丈,趁着他分神之际,徐威一刀砍在他的腿上,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随即五六把兵器齐齐加在他的身上。
黑衣人再想回救已经来不及了,他一瞧形势,也不恋战,转身朝宫外逃去。
“追!”徐威大声命令道。
“不用了。他逃不掉的。”沈薇忙阻止,有影卫在,他能逃得了才怪呢。
秦相爷被五花大绑压了下去,哦,一同压下去的还有昏迷的二皇子殿下。
“圣上,宫中就有赖徐统领了,嘉慧和大公子该去助祖父一臂之力了。”沈薇沉声说道。
“去吧,注意安全。”雍宣帝颔首道。
“走吧,大公子,咱们该建功立业去了。”沈薇俏皮地对着徐佑一笑,两个人携手奔向他们的战场。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这是一场少年兵一战成名的战斗,这是一场奠定嘉慧郡主彪悍形象的战斗。
在西山大营和京城守卫兵的里应外合之下,灭了叛军两万余人,俘虏八万。西城门内血流成河,血腥味足足弥散了一个多月。
这场谋逆史称“五月谋逆”,最终以秦相的失败而告终。乱臣贼子秦苍判凌迟之罪,灭九族!哦对了,从暗道逃走的秦家诸人也全部抓回,一个不落地被砍了脑袋。
二皇子,啊不,是曾经的二皇子,在过了秦淑妃的七七后他就自杀了,消息传到雍宣帝那里,他沉默许久,吩咐人好生安葬了。
雍宣十七年,圣上册立大皇子徐彻为太子,大皇子妃江氏为太子妃。
同时册封那个遗落在外的平安皇子为安王,三皇子徐诚在英王。平郡王徐佑因功加封为平王,至于嘉慧郡主,则加食邑一千。
雍宣二十三年,圣上因病退居后宫,太子徐彻登基为皇,开始了大雍王朝的新纪元。
------题外话------
番外 徐佑(上)
徐佑是在认识了忠武侯府的四小姐那个叫沈薇的姑娘后才觉得活着有点意思的。
自他记事起,他就一个人住在晋王府的一处院子里,没有父皇,没有母妃,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有的只是丫鬟和嬷嬷,还有苦苦的药汁和疼痛。
是的,疼痛,那种如影相随的疼痛,一发作起来是死一般的难受。这个时候茹婆婆便会把他抱在怀里,含着泪一遍遍地对他说:“大公子乖啊!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望着茹婆婆那般难过,他想对她说:“别担心,我会好好忍着的。”可他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他打小就特别能忍疼,在他知道那个在父王面前对他关怀备至,父王不在就冷冷地审视他的漂亮女人不是他的亲母妃后,他就更能忍了。
再大的疼痛他咬紧牙关终是能捱过去的,哪怕是后来到了山上也是一样。
那是他五岁,还是六岁,抑或是七岁的时候呢?他都不大能记清楚了,实在是现在的日子太幸福了,他都极少再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了。
只记得那一回他病得快要死了,可满院子却连一个下人也不在,就连对他最好最好的茹婆婆也不在。他难受极了,觉得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燃烧,他渴极了,就拼了命地从床上翻下来了,他摔到了地上,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疼,那凉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舒服多了,舒服得他真想一睡不醒。
后来他还是醒了,是来晋王府玩的太子哥哥无意中救了他,哦,那个时候太子哥哥还不是太子呢,他是秦王府的大公子。
他醒来的时候不是在他熟悉的屋子里,而是躺在一间很大的屋子里,一个穿着明黄衣裳的老伯和蔼地看着他,还有好几个长胡子的老伯跪在地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的皇祖父,那些长胡子的老伯是为他治病的太医。
皇祖父长什么样他都想不起来了,但他还记得皇祖父亲切地和他说话,对他可好了,跟冷冰冰的父王一点都不一样,他心里又紧张又高兴。
后来他便被送到了山上,山上住着一位老神医,能治他的病,确切地说是他身上的胎毒。老神医的脾气一点都不好,他刚到山上的时候,老神医瞧他的眼色是满满的嫌弃,还喊他小兔崽子,还使唤他干活。
“小兔崽子,去后院把药田里的草拔了。”
“小兔崽子,今天的柴还没劈呢。”
“小兔崽子,水缸都干了瞧不见?真是没眼力劲的公子哥儿。”
每每这个时候他真想掉头下山,可又想起来时茹婆婆抱着自己的叮嘱,“大公子,到了山上要乖要听话,那山上住着的可是个神仙一般的人,只有他才能治好你的病,这是圣上费了老大劲才替你谋划来的。”
他若这么回去,茹婆婆一定又该抹眼泪了,皇祖父也会失望的。想到对他好会亲切摸他头的皇祖父,他咬牙忍了下来。
后来,老神医成了他的师傅。
这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也许是他咬牙坚持下所有的刁难吧,也许是他任由那么多银针插在他身上而他一声不吭的时候吧!他听到老神医小声的嘀咕:“真是个倔强的小崽子。”
有事他还能在老神医瞧他的目光中看到怜悯,待他细看时,老神医已经冲着他吹胡子瞪眼了,“瞎磨蹭什么?今儿的书读了吗?字儿练了吗?梅花桩站购时辰了吗?拳打了几趟了?”
是的,老神医除了给他治病,还教他念书和武功,一边教一边嫌弃,“看清楚了,老头子我只教一边,学不会中午饭不要吃了。”
嘴里还时常嘀咕着,“亏大了,就为了几株破草药还得辛苦养个奶娃子。”
老神医依旧对他恶声恶气,使唤他干活,还嫌弃他学得太慢,太笨,丢他的脸了。可徐佑却觉得亲切,自幼养成的敏感性子,是不是真心对他好,他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
就像老神医,他虽然嫌养着他浪费米柴,却也隔三差五逮只野兔野鸡什么的给他加餐;虽然他说话不中听,却会在他喝完药往他嘴里塞一颗糖。
于是他开始叫他师傅,而老神医张张嘴居然没说什么反驳的话,而是长叹一口气默认了。也是那个时候江黑江白来到他身边,他们是师傅在山下捡到的孤儿。
皇祖父在他上山的第二年就大行了,临去前单独召了他进去,他看着衰老孱弱的皇祖父,心里可难过了。皇祖父依旧那般慈祥地望着他,可他觉得皇祖父似乎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那种感觉可奇怪了。
皇祖父给了他一枚令牌,一枚刻着麒麟的令牌,让他收好,跟谁都不能说,说那是给他安身立命的东西。
当时他不解,后来却知道皇祖父把龙卫留给了他。龙卫,是皇祖父手中最厉害最隐蔽的一支暗卫。皇祖父却给了他,而他也正是靠着这支龙卫保住了性命,才有机会遇到他命中的女子。
他每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山上,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京城,回晋王府。
说来可笑,晋王府明明是他的家,明明他才是晋王府的嫡长子,可他却宁愿呆在山上,一点都不想回来。
他回来干什么呢?他的父王看他的眼神是冷的,那个女人倒是对他嘘寒问暖,其实却不过是面子情,背地里的小手段一直都没有停过,比如往他院子里塞人,尤其是塞漂亮的丫鬟。
兄弟跟他也不亲近,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罢了。而原来伺候他的那些下人,除了一个茹婆婆,全都不知被打发到哪里去了。就是茹婆婆也不在他院子里了,而是在小祠堂替母妃守牌位。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他的母妃在生他时难产过世了,知道了他的父王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娶他母妃的,那个女人,现在的这个晋王妃才是父王的心中所爱。他就更讨厌回晋王府了。
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病已经好了,身上的胎毒也解得差不多了。用师傅的话说,只要他不作死,还是能活到七老八十的。至于子嗣上头倒是会有些妨碍,不过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师傅他老人家再辛苦辛苦替他想想法子。
对此,徐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么些年他早就养成了冷清不惧生死的性子。活着那么艰难,有什么好的?死了就解脱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他接了皇伯父,当今圣上雍宣帝给他的身份和差事,表面上他是那个晋王府病弱的大公子,暗地里他是影卫首领,一切见不得光,朝堂上无法解决的事都由他来接手处理。
就因为他的悍不畏死不惜性命,是的,他从来就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只要能杀死敌人,他不惧让自己受伤。所以再难的差事他都能完美的完成,渐渐的,更多地赢得了圣上的信任和倚重。在众人眼中他这个无权无职的晋王府大公子是圣上最宠爱的侄子。
这份宠爱碍着了那个女人的眼,确切地说打他活过十五岁,那个女人就慌了。在他父王跟前各种挑拨上眼药,使父王更加厌弃他了,其实那个女人不过是为了世子之位罢了。
呵呵,区区一个世子之位他还真没看在眼里,而且晋王府与他而言就是个陌生厌恶的地方,他才不要呢。
在那个女人的挑拨下,父王动不动就对他怒骂喝斥,为了清静,他亲自上折子把世子之位让给了二弟徐烨,那个女人生的长子。其实二弟跟他的年纪相差不过几个月而已。
那个女人为了彰显她的贤惠大度,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来,前后给他订了三门亲事,无一例外都是那种表面瞧着挺好,实则性子柔弱好拿捏的。
就是这样她都不放心,生怕他成亲有了子嗣。于是他的三个未婚妻全都出了事。第一个上香途中惊了马摔下了山崖,第二个跟庶妹争执被推下池塘淹死了,第三个被暴出与外男私会,羞愤之下自个上吊死了。
于是他又背上了克妻,天煞孤星的恶名,人人对他避如蛇蝎。
徐佑对这一点都不在乎,相反还十分满意。他没想过要成亲,也没想过要子嗣,指不定哪天他就死了,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他一个人惯了,也不喜欢身边多上一个人。
可他的这些想法在遇到那个叫沈薇的小姑娘时就全变了。
那一年他二十二岁,依然是晋王府的病弱大公子,一年有大半的时间在山上调养身体,其实他是隐在暗处替圣上办差。
那是七月,长公主皇姑姑府上宴客,他刚好在京城,加之有事要找青宇表弟,就破天荒地去了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上,他第一次见到了沈薇。当时沈薇正跟一群京中贵女对歭,而他就站在上头的阁楼上。
那小姑娘的嘴巴可真厉害呀!一个人舌战一群贵女还不落下风,连消带打,又是讽刺又是无力震慑,京中这群贵女硬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在上头瞧着有趣,可姑娘可真敢说呀,姑娘家不都是矜持的吗?唯独她什么娶呀嫁呀的,姨娘小妾的,张嘴就来。直接就点出那些贵女为难她不过是嫉妒她是永宁侯世子的未婚妻,还叫她们有本事有手段朝永宁侯世子身上使去,她提前祝福她们姐妹同心同德一家亲。
呵呵,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于是他就记住了她,哦对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闺名叫沈薇,那群挑衅她的贵女喊她沈四。江白说她是忠武侯府的四小姐,才从乡下养病回京。可他瞧着她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压根就不像有病之人,但后宅的那些手段隐私他也是明白的,无非是沈四的亲娘不在了,有人趁机磋磨她罢了。
第二次遇见沈薇是在一家酒楼里,她领着丫鬟在厢房里用饭,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她不但没有喝斥,还心情非常愉悦的打趣,还对她们说:“你们都可劲地买,放心,小姐我给你们付银子,你们小姐有钱,不用替我省,咱们吃完饭下午继续买,看谁买得最多。”
当时他就在隔壁,这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他一下子就记住了,也不知为何,听到那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脑海中浮现一双慧黠的眸子。
第三次遇见沈薇是在城外,说实话这一次遇见他也有些尴尬,因为沈薇这姑娘是跟个男子在这里相会,他一时又走不了,只好被迫站在那里。
非礼勿听,可不知为何,那姑娘清脆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只听了几句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她被退婚了?确切地说她的婚事被嫡妹抢去了。这个约她的男子是永宁侯世子,就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他虽然不大关心琐事,却也知道退婚对女子的伤害有多大的,尤其是这位永宁侯世子颇有才名,是京中人人趋之若鹜的佳公子。她一定很难过,很不甘心吧?不然也不能即便被退婚也忍不住想见。
可下一刻徐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姑娘一点伤心难过都没有,反而喝斥永宁侯世子不要再给她送信,不要再毁她清誉。
那个永宁侯世子也是个糊涂的,居然说娶了她的嫡妹后再娶她做平妻,呵呵,真是笑话啊!那一刻他对这个所谓的京中佳公子的印象差到极点。
平妻?那是对她的羞辱啊!
果然,那姑娘也没令他失望,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和讥诮:“卫瑾瑜,你的脸怎么这么大呢?娶了忠武侯府一位小姐还不够还想娶两位?你当我们忠武侯府的小姐是街上的大白菜任你挑选?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夸你两句就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回去问问你爹永宁侯,懂不懂谦虚怎么写?至于你娘就不用问了,那就是个无知蠢妇!于我而言,你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怎么,我说错了吗?还想娶我做平妻,你咋不上天呢?你咋不和太阳肩并肩呢?我沈薇就是嫁个种田的也比你强一万倍。卫瑾瑜,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要再招惹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滚,给本小姐滚得远远的,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啊!”
说完这番话她就带着丫鬟扬长而去,那气势就像扔掉了什么肮脏东西。徐佑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全是赞赏。
徐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的闺名叫薇,沈薇。美丽的花草,可真适合他呀!
江白震惊于这姑娘的厉害,还感叹了一句,“这么厉害的姑娘还能嫁出去吗?”
徐佑却觉得挺好,鲜活,大胆,爽利,还拎得清!这样的姑娘才活得真实恣意,不会把因为点子情情爱爱把自己憋屈死。彪悍是彪悍了些,可却不会吃亏,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是的,因为母妃,徐佑对性子软弱的女子一点好感都无,不就是父王另有所爱吗?多大的事?母妃安安稳稳的做她的正室,那个女人即便进了王府还不是随她拿捏?母妃若是还活着,自己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他甚至想,若是他母妃是沈薇这样的性子该多好呀!
其实,自那个时候起这个美丽而特别的姑娘就落入了他的心底,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而已。若是他知道他会心悦上这个姑娘,他那个时候就把她纳入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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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下)
倘若没有后来的相救,这个有意思的姑娘便成了他生命中的过客。徐佑每每回忆,都无比庆幸,甚至是感谢那次刺杀。
那是一个阴天,快下雨了,他在城外被一群黑衣人缠上了,当时江黑江白都不在他什么,他身上有中了毒,情况十分不妙。
缠斗间,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速未减,看样子是不想参合进来了。
这群黑衣人估摸着是想灭口,就朝着马车里刺了两剑。马车停了,下来的是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沈薇,那个极特别的姑娘沈薇。
她脸上带着怒气,领着个小丫头对着黑衣人便砍。
徐佑惊讶极了,原来这个姑娘不仅有趣,而且还有一身好武艺,那身手甚至比他手底下的龙卫都不差,忠武侯府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姑娘?还有那个才十岁多点的小丫鬟,舞着一根铁棒,可神勇啦!
三下五除二的,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黑衣人,瞬间就被这主仆俩干掉了大半,剩下的两三个转身就逃。
徐佑靠在树上,听到那姑娘哼了一声,从地上黑衣人的衣裳上割了块布擦干净软剑,又重新扣在腰间。然后喊上那个小丫鬟就朝马车走。
鬼使神差的,徐佑就叫住了她。
那姑娘显然很诧异,“你是谁?认识我?”
他瞧见她的眸中闪过惊艳,不知为何,向来厌恶别人痴迷他的相貌,此刻心中却有一丝窃喜。“徐佑,我的名字。”这句话吐口而出。
那姑娘面露迷茫,显然不知道徐佑是何人。待他提醒说自己是晋王府的大公子时,她才露出恍然的神情,“哦,小郡主她表哥。”
那个时候她真是羞赧的,没想到还有沾表妹的光的一天啊!
当他提出要报答救命之恩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那姑娘眼睛一亮,随后却纠结地挥挥手说,“算了,小女子我施恩不求回报。”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的薇薇当时是想跟他要银子的,呵呵,没想到吧?他家薇薇就是个小钱串子,最乐此不疲的事就是挣银子,最喜欢把他的私房挖到自己手里。
哦对了,薇薇还说了,她第一喜欢他的银子,第二喜欢他的脸,就因为他长得好看,薇薇当时才没跟他要银子。
说起他的长相,他以前是十分讨厌的,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他尤其厌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瞧着他的龌龊目光。
可认识她之后,他无比庆幸自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因为他的薇薇常痴迷地摸着他的脸说:“大公子,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我最喜欢你这张脸了。”
“就是冲着你这张脸,我嫁给你也不亏了。”
是的,他能够娶到她,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长得好看,他的薇薇不仅爱银子,还爱美色。
有了相救之恩,又知道这姑娘在府里不大如意,他就吩咐属下多留意几分,想着有机会能帮上一二,也算是还人家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后来在书铺里他又遇到沈薇一次,这姑娘一边挑话本子一边跟丫鬟吐糟。当时他就站在二楼上,刚好把她的话听个正着,她说的话可有意思了。
“就说这本吧,一个官家小姐就因为在庙里偶遇了一个穷书生就哭着喊着要嫁给人家,全然不顾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父母,倒贴银子也得跟穷书生一起,脑子有病啊!合着她爹娘金呀玉呀的养大她就是去给才见过一面的穷书生奉献的?这谁还敢养闺女?”
“还有这后面,穷书生拿着她当首饰的银子考取功名,被繁华迷了眼拥美别抱,那小姐居然还无怨无悔,一点都不介意别的女人睡了她相公,她咋就不嫌脏呢?居然还和情敌相处得跟姐妹似的。这像话吗?啊?那小姐的脑子里装得估计全是稻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底下就穷书生一个男人了她非得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就该一脚踹了渣男烧了他的房子卷了他的家产幸福地寻找第二春”
“看看,还有这本,富家小姐偶遇书生,身边的丫鬟却上蹿下跳,充当起了信使,撩拨得她家小姐芳心大动。好么,谁家敢用这样没规矩的丫鬟?哪个人牙子手里出去的?还不得被人刨了祖坟?还有啊,但凡相遇必在寺庙,十本里八本是这样,人家寺庙挨着你了,明明那么圣洁干净的地方怎么就成了奸情滋生的温床?那些个书生秀才也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不想着奋斗,总想走捷径,借助女人往上爬,你说你借助女人上位就该好生待人家,他倒好,功成名就了翻脸不认人,整一个白眼狼。”
哎呦,这想法可真独特,真彪悍啊!徐佑都不知道他的眼里早就盈满了笑意。
她还这样教育她的丫鬟,“荷花你可得记着,以后出嫁了别活得跟个老妈子似的,你若敢跟那个官家小姐一样憋屈,小姐我一棒子就先把你打死了,省得给我丢人。”
他不由地笑出声来,一下子惊了下头挑书的姑娘。她看到是他的时候似乎有些窘迫,眼睛都睁得大大,像一只可爱的松鼠。拒绝了他的邀请匆匆跑掉了,望着她的背影,他笑得可开心了。
多有意思的小姑娘呀!
是的,在他的眼里沈薇一直都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才十五岁,足足比他小了七岁呢。
当他办差归来的时候,江白跟他回禀说秦相府想要替小公子强聘她,这事还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他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秦相爷的小儿子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怎么配得上她呢。于是他去了长公主府,拜托皇姑姑帮她说一门好亲事,也算是还她的救命之恩了。只是从长公主府出来,他的心里怎么那么不舒服呢?
徐佑想着帮她一把,还没行动呢,人家小姑娘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听了属下的回禀,徐佑都惊愕了。
这姑娘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呢?居然夜探秦相府去威胁秦相!真是一只爪子锋利的小猫!
徐佑真正看清自己的心还是因为那次刺杀,当他得知有人要对她不利匆匆赶到庄子上时,已经晚了。她浑身是血,苍白着脸倒在他的怀里,那一刻他的心都疼了,他觉得把这姑娘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唯独搁在他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这个想法就如那破土的嫩芽,呼啦啦就长成了参天大树。于是他进宫求了赐婚圣旨,即便那小姑娘不大乐意,他仍是想要娶了她。
以前他真没想要成家,可现在一想到她要成为他的夫人,他就忍不住地高兴。
以前他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自打赐婚后,他每一次出任务都小心谨慎,他告诉自己:要活着回来,活着回来娶她。
在西疆的那些日子他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沈薇,谁能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沈四公子是个女儿身呢?那样的沈薇狡黠,聪慧,智计百出,还非常地彪悍。这样的沈薇更加让他心悦,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他的薇薇是那么的善良,嘴上嫌弃着他,嫌弃晋王府乌烟瘴气,却见不得别人对他的一点不好。无论是来自他父王的,还是来自晋王妃的恶意,都是她抢着挡在他的前头,哪怕是对上圣上,她都毫不惧怕。
她最喜欢对他说:“谁让我喜欢你这张脸呢?”
她还说:“大公子,谁让你不痛快了,走走走,我弄死他去。”
她还威胁他,“纳妾?你是不是等着我打断你的腿?”
这样的薇薇,他如何能不爱?如何能不喜欢呢?都说他惧内,夫纲不振,可谁知道他是甘之若饴呢?
人人都是嘉慧郡主是个有福气的,只有他知道他才是那个最有福气的。自小他就是一个人,只有薇薇是属于他的,薇薇是他的温暖,是他生命中的一缕阳光,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亦是他的救赎,是他活下去的勇气。
望着躺在桂花树下湘妃椅上的沈薇,徐佑目光柔和,他觉得他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能有薇薇为妻。
不远处他们的一双儿女正蹲在地上嘀咕着什么。
是的,徐佑和沈薇育有一女一子,现在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
他们的女儿今年七岁了,长得玉雪可爱,跟她娘亲一样是个鬼精灵。儿子五岁了,倒是随了他的性子,小小年纪就端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
“王爷,老王爷又来了。”梨花过来禀报,她已是妇人打扮,四年前嫁给了江黑,而江白则娶了桃枝。但她们都没有出去,依然留在沈薇身边当差。
徐佑闻言顿时冷了脸,“谁放他进来的?”言语间一点都不待见。自打知道他母妃的真正死因,他就没打算再认那个爹,哪怕圣上劝都没用。呵,你一句后悔了就能抹杀所有的伤害吗?不好意思,他现在已经过了要爹的年纪了。
“来了就领外院去,奉杯茶得了。”徐佑极不耐烦地道。
梨花却面带为难,“王爷,老王爷想要见小主子。”
“休想。”徐佑冷然说道。想见他的儿女,多大的脸?让他进府喝杯茶已经给面子了,还想要见他的儿女?哼,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沈薇见徐佑不悦,忙握住他的手安抚,“行了,这还不是你说了算?生什么闲气?”一边对梨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下去。
蹲在地上玩耍的悦宝和诺宝则相互瞪视着。
“你不会是想做叛徒吧?你别觉得那老头可怜,又是咱们祖父,我可告诉你啊,他以前对咱爹可不好了,你若是敢偷偷去见他,看咱爹不把你屁股揍开花。”姐姐悦宝瞪着弟弟道。
弟弟诺宝小眉头一皱,可替他姐的粗鲁感到忧心了,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说屁股呢?他姐这样还能嫁出去吗?
“银子!”诺宝斜睨了他姐一眼,“娘教过: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上一回在府外那老头给了他一块玉佩,值好几千两呢。
悦宝立刻拍了她弟一下,“你个眼皮子浅的,还是男孩子呢。闭嘴吧你,让爹听见了,哼哼!”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朝她爹的方向瞧瞧。
“爹听娘的。”诺宝一点都不把他姐的威胁放在心上,娘说过要学会过日子,蚊子再小也是肉,积少才能成多,像他姐这样大手大脚的就是万贯家业也被她败光了。
败光就败光了呗,可他爹说了,他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姐姐,还有以后的弟弟妹妹都归他负责。
这可不要了命了吗?就他姐这样的,月例银子到手顶多三天就被她全花光了,他姐这么能败家,他不想点法子多挣些银子能成吗?
再瞅瞅他娘隆起的肚子,诺宝可犯愁了。管他姐一个他都犯愁,娘要是再多生几个可怎么办呢?他还不得累死?又不能不让娘生,就因为他跟他爹提了一句,他爹就把他关屋子里抄了半个月的书,抄得他的小手都要废了,最后他娘求情才被放出来。
诺宝皱着一张跟他爹一模一样的冷脸,可有意思啦!
不行,送上门来的银子绝不能不要,这个大好机会不能错过,那老头似乎挺喜欢他的,要不,拿到银子就回来?
诺宝小眼睛一闪就有了主意,怂恿他姐道:“听说东大街的水晶桂花糕又出新品种了。”
为啥要怂恿他姐呢?还不是因为爹爹最疼姐姐?别人家都是疼儿子,他们家刚好相反,他爹最疼的是娘亲,然后是他姐,他姐就是闯再大的祸,他爹都不带掸一指甲盖的。
他呢?生来就是做苦力的,弄得他都怀疑他是不是爹娘亲生的,不然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咳,不能想了,都是血泪啊!
悦宝果然动心,“要不咱们拿了银子就回来?悄悄的,别让爹娘知道。”瞅着她弟弟,眼中闪过了然。
哼,小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姐姐我聪明着呢。娘说了,女孩子要学会藏拙,那么聪明做什么?大树底下才好乘凉,让男人撑着去。
“这两个小东西!”徐佑哼骂了一句,他是何人?还能没听到那两个小兔崽子的嘀咕?
沈薇抚摸着肚子乐不可支,心里可得意啦!瞧瞧她闺女她儿子多棒,这么丁点就知道往家里扒拉银子,教育得多成功啊!
“你也悠着点,这都八个月了。”徐佑眼底略带担忧地道,“起风了,进屋了。”他轻轻扶起沈薇,又对着江白吩咐了一句,“去瞧着他们。”
沈薇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还怕他们被拐骗了?”不说她儿子小小年纪就充满责任心,就是她那闺女,那才是个真精明的,不过是扮猪吃老虎罢了。偏她儿子还成天觉得他姐多笨多笨,愁得不得了呢。殊不知他才是那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呢。
嘻嘻,想想就很乐啊!
在屋子里枯坐的晋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想发火却又忍住了,他好不容易才进了平王府大门,要是再惹恼了他那个长子,他都能把自个赶出去。
没错的,那个不孝的肯定能做出来的。一想到那个不孝的,晋王爷就一肚子的不满。可再想到那一双古灵精怪的孙子孙女,他的耐心又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
那个不孝子,明明是他的孙儿孙女,却拦着不让他见!真是气死人了。
晋王爷长叹了一口气,眼底是晦涩的悔恨!
是的,他早就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回头看看,他自己都诧异怎么就鬼迷心窍为了个满是心计的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和家呢?尤其是看到被禁在院子里宋氏如老妪般可憎的脸,这就是他曾喜欢的女人吗?为了她,他气死发妻,舍弃嫡长子。想想,真像做了一场噩梦啊!
现在他是真的后悔了,偌大的晋王府里冷冷清清。长子怨恨他,二子三子也不原谅他,四子整日在外头鬼混,唯一的庶子早就谋了外放。
偌大的晋王府死气沉沉,连个孩子的欢笑声都没有。他觉得自己每天都似住在大坟墓里,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二子三子和四子绝了子嗣,他再也抱不到孙子了,府里倒是有两个孙女,可她们都大了,也不知她们被怎么教的,跟他一点都不亲近。
当他知道长媳生了男孙的时候,他激动地一整夜都没睡好,珍贵的礼物准备了一大车,可那个不孝子居然不让他进府看孙子。
他整夜整夜地想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没事就到平王府外转悠,终于在年前见到了他那一双孙子孙女。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啊,又聪明,又机灵,他激动地手都颤抖起来。
可他的孙子孙女却睁着纯真的眼睛问他:“老伯伯,你是谁呀?”
那一刻,他的心如针扎般的疼啊!悔恨如一条毒蛇又重新盘踞在他的心头。这是他嫡亲的孙子孙女啊,却那么陌生地问他是谁!
自那以后他日日到平王府来,即便来十回能有一回见到孙子孙女,即便那个不孝子不待见他,他仍是日日都来!
也许他的余生便该这样度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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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先生
打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少年得意,说的就是房瑾。满京城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出众的少年郎了,十七岁的状元郎,而且是大雍朝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长相又出众,简直就是一浊世翩翩玉公子。
二十年后,苏远之每每想起他当年意气风发打马夸街时的盛况都无限唏嘘。
是的,他就是房瑾,那个少年得意的房瑾,房户部尚书家的庶长子,是的,那个时候他父亲还没有入内阁成为阁老,还是户部尚书。
房瑾虽然是庶长子,但他在房家的日子并不艰难,嫡母宽厚,待他虽不如嫡出的三位弟弟,但也没有刻意为难。
他的姨娘是个温婉柔顺的女人,不会争,不会抢,每日里除了在嫡母跟前恭敬伺候,就是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做针线,他身上的穿戴从里到外都是姨娘做的。
也许是因为他姨娘安分,也许是因为他在读书上有天分,他在家里的日子并不比弟弟们差,这曾让他暗自庆幸,庆幸自家嫡母并不像别家那般刻薄阴毒。
哪怕他后来知道自己的姨娘其实才是父亲的发妻,他才该是父亲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只因为姨娘出身低,父亲考中进士后贬妻为妾另娶了高门贵女,连带着他也从嫡长子变成了庶长子。
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心生怨恨,他觉得即便没有嫡子的身份他也能出人头地,也能奉养姨娘过上好日子。是以他没有怨恨父亲,对嫡母依旧敬重有加,对弟弟们也是真心友爱。
然而,姨娘到底没有享上他的福,在他十四岁那年,姨娘得了很重的病,眼瞅着就要不行了。嫡母提议冲喜,他同意了。
新娘过门的第二天晚上,姨娘去了。临去时抓着他的手艰难地道:“瑾儿,你要,你要自己好好的!”
带着对他的不舍姨娘走了,留给他的是一座冰冷的坟包。他暗自告诉自己:姨娘走得还算安稳,至少看到了他娶妻。
她的新婚妻子文娘是嫡母娘家的远亲,父母俱不在了,跟着叔父生活,性子很温婉,做得一手好绣活,很像他的姨娘。
房瑾没有嫌弃妻子身份低,冲喜的新娘有几个是身份高的?而且他也不过是个庶子罢了,也从没想过娶什么高门贵女。文娘性子好,又知书达理,他很满意。
从礼法上来说,他不需要为姨娘守上三年,但那到底是他的生母,生养他一场,他硬是守足了三年才下场。
三年的潜心苦读终于换来了荣耀,十七岁的状元,当官差上门报喜的时候,父亲拍着他的肩膀爽朗大笑,嫡母也欢喜地里外张罗着,弟弟们望着他的目光无比崇拜。
他亦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而他的妻子文娘也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功名在手,娇妻在怀,他觉得人生所有的追求也不过如此了。
次年六月,文娘生下了他的长女,文娘内疚不是个儿子,他却很喜欢。他给闺女取名叫媛媛,一下差就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
媛媛两岁的时候,文娘又有了身孕,她时常一边做着孩子的小衣裳,一边憧憬了这一胎能为他生个儿子。他却不特别盼望,他觉得就算再生个闺女他也是欢喜的。
媛媛多可爱呀,白嫩嫩的小脸,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爱娇地搂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他“爹爹”。他在外头当差再累再辛苦也值得了。
然而,谁能想到这一胎成了文娘的催命符,文娘难产了,苦熬了一天一夜仍是去了,和她一同去的还有腹中的那个男婴。
房瑾抱着闺女呆呆地望着妻子,他根本无法相信,上一刻妻子还对着他巧笑倩兮,下一刻她就冰冷地躺在那里了。结缡七年,他们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他无法接受妻子就这样丢下他们父女俩撒手人寰了。
耳边是闺女撕心裂肺要娘的哭喊声,而他只能抱紧闺女,再抱紧。
失去妻子的那段时间他如行尸走肉,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差事上。可他却疏忽了闺女,失去亲娘庇护和照顾的媛媛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流了一大摊血,看着闺女苍白的小脸,房瑾才从悲痛中醒来,妻子已去,他若是连他们的闺女都照顾不好,如何能对得起地下的妻子?
然而他是个男人,身上又有差事,不能时时留在家中照顾闺女呀!最后还是嫡母看不过去,把媛媛接到身边照看。那个时候他是无比感激的。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房瑾在差事上更加用心,很快便崭露头角,多次被圣上夸赞。那个时候他以为他在家族赢得了荣耀,实际上这却是他的催命符。
那一日是父亲的三十六岁大寿,家中来了无数宾客,作为长子的他自然要帮着招待。那一天他喝了很多的酒,然后就人事不醒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对上的是父亲那双愤怒的眼睛,“逆子啊!”还有嫡母地哭喊:“瑾儿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呢?”
什么样的事?他做什么了?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和他躺在一起的是一个女人,他父亲的妾室花姨娘。
他当时就蒙了,他不是在外院吗?怎么会到了花姨娘的院子里?他的小厮呢?
然而下一刻他就愣住了,花姨娘居然跟父亲说:“老爷,是大少爷强迫妾身,妾身没有办法啊!妾身对不住老爷了。”手中的簪子狠狠地插进自己的胸膛。
“畜生,你这个畜生,给我绑起来。”他还没来及说话,就被父亲使人绑了起来拉到院子里行刑。
板子打在身上的痛感才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父亲,儿子冤枉,儿子喝醉了酒,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到了花姨娘的院子的。父亲,您要相信儿子,儿子绝不会做出这等不伦之事的。”**父妾,他自小就读着圣贤书长大,怎么会做出这等不伦龌龊的事呢?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可是父亲却不相信他,“畜生,花姨娘难道能冤枉了你?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没有人伦的畜生!众目睽睽之下你做出这等丑事,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是呀,在外人看来花姨娘怎么会冤枉他呢?有赔上自己的命去冤枉一个没有丝毫利益冲突的人吗?
房瑾放弃了解释,晕晕沉沉中他听到父亲的怒骂,嫡母的哭喊。当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关在厢房里,他艰难地动了一下,后背是火烧般的疼。
他努力去想,想把整件事想清楚,到了此刻他再不明白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局那他就是一个傻瓜。他和花姨娘无冤无仇,甚至都没有接触,花姨娘为何冤枉他?他的小厮又去了哪里?父亲厌弃了他,他的名声扫地,谁得到的利益最大?
他清楚地知道,可他却不敢去触摸那个答案。
半夜的时候,他的小厮偷偷来给他送药,却目光闪烁,不敢看他的眼睛,“少爷,奴才对不起您,可奴才也是没办法呀!”
能让他的小厮没办法只能叛主的人能是谁呢?嫡母,他向来敬重的嫡母啊!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弟弟们争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能不明白他的冤枉?可他依然选择了把**父妾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依然选择了把他除族逐出家门,父亲选择了嫡母和弟弟们。
他们已经毁了他了,为什么连他的小闺女都不放过呢?在他被关起来的第七天他的闺女落水而亡了,她小小的身子浑身湿淋淋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奶声奶气地喊他爹爹了。
就因为他的出色挡了弟弟们的路,他们就要对他赶尽杀绝,这么个脏脏的房家他一刻也不想呆了。除族好呀,从今以后他不姓房,他姓苏,他的生母便是姓苏的。
房家,京城,等着吧,等着我房瑾,啊不,我苏远之还会回来的。
苏远之满身戾气而去,他有才华,到哪里混不下去?富贵的时候,他广邀朋友,挥斥方遒;荒唐的时候,他在青楼一掷千金,醉生梦死;落魄的时候,他甚至跟乞丐一起住在破庙里。
一年,两年,八年,十年,他去过东海,他登过名山,他甚至上过战场,他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大雍江山,看了无数风景,还有生死。
渐渐地他的心平静了。不是说他忘记了她们,而是她们就在他的心里。
那一年他从鸡头山下路过的时候,被打劫上了山。哎呦哎,这山上可真惨啊!这哪是山贼土匪,分明就是一群要饭花子。于是他留了下来,做了他们的军师,指导他们怎么打劫,怎么活下去。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他吧,在鸡头山上他等来了他的救赎。那个小姑娘,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那个带着一个小丫鬟就来打劫土匪窝还成功了的小姑娘,那个有着忽闪忽闪大眼睛的小姑娘。
苏远之当机立断,他得跟她走!他得跟这个像他的媛媛的小姑娘走。于是他成了这个小姑娘的先生、管家、幕僚。
这个小姑娘就是忠武侯府的四小姐沈薇,那个时候她正被继母发配祖宅沈家庄养病。这是一个聪慧却又狡黠的小姑娘,上一刻把他气得跳脚,下一刻却又会软软地对他娇笑,“先生,先生,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养老的。”
就因为她的这句话,他一路跟着她从沈家庄到京城,殚精极虑着替她出谋划策,处理庶务。看着她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为人妻,为人母。每每看着她弯着眼睛笑的样子,他就无比高兴,他想:他的媛媛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熟悉又陌生。虽然二十年过去了,但有些人还是认识他的。他的小姑娘不知是从哪里知道了他以前的事情,于是房家就倒霉了,他的弟弟们隔三差五就爆出点丑闻,什么养外室呀,什么收受贿赂呀,什么在青楼争风吃醋呀。
还跑过来安慰他,“先生,你若实在不想成家,那就跟着我吧,我以后肯定会管你的。”多好的小姑娘呀!除了没叫他一声爹,其实也不差什么了。至少他可以很自豪地说,小姑娘对他比对她亲爹好多了。
哪怕不去刻意打听,苏远之也知道现在的房家如日中天,他的父亲已经入了内阁成为举足轻重的阁老大臣。最讽刺的是他父亲舍弃他而保下的三个嫡子全都资质平庸,最高的官职才做到六品,这还是阁老大人照看的结果。哈哈,真是让人解气啊!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流民入京的那一晚,他带着平郡王府的少年兵援助各府,独独落下了房家,他是故意的!
这些年,跟在他的小姑娘身边,他已经不再刻意去想以前的那些仇怨,他是真的放下了。他时常想: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就是他的媛媛转世投胎?
对于房家,他能做的就是不去刻意报复,他怕他的手上沾染太多鲜血,上天就会收走他现在的幸福。
不刻意报复,但也别指望他的相助,房家与他不过是一场旧日噩梦,过去了,便永远过去了。
金銮殿上,他朗声说道:“草民正是苏远之,江南石坪县人士,父母双亡,孑然一身。”
是的,自打二十年前离开京城的那刻起他就是个父母双亡的人了,他的母亲姓苏,是个穷秀才之女,在他十四岁那年因病亡故。他的父亲是个读书人,高大俊朗,早就死在他的记忆里。
因缉拿流民有功,圣上赏了他一个兵部给事中的差事。他觉得无比讽刺,父亲护着看顾着的弟弟们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六品闲职,而他,轻轻松松便得到了,他很想知道房阁老房大人是不是悔了呢?
出了金銮殿房阁老就叫住了他。
阿瑾,这个名字好陌生啊!苏远之嘴角露出讥诮,他早就被除族逐出家门了,父亲还唤他做什么?莫不是瞧着他现在得了圣上的看重又想把他弄回房家做牛做马?
转过身,苏远之心中一片平静,他做到了,他终于做到坦然以对了。然而他却听到他父亲说:“阿瑾,你真的就那般恨爹吗?都来了京城却连家门都不愿意进。”
他心中更觉得讽刺了,瞧瞧他的父亲,不愧是内阁大臣,天生的政客,明明是他先不要自己这个儿子,到了他嘴里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忽然的,苏远之不想再呆下去了,也不想再听眼前这个曾是他父亲的老者说任何一句话。他是苏远之,有他要守护的东西和人。他早不是房家的庶长子房瑾了,房家好也罢,不好也罢,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的小姑娘说得对,没有爱何来的恨?最大的报复便是漠视,你的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然知道你过得不好,那我就更放心了。
最终苏远之仍是拒绝了圣上的美意,他的雄心和功名心早就消磨殆尽,余下的人生他只想安静守在他的小姑娘身边,看着他幸福快乐就够了,那样他会觉得他的媛媛也是幸福的。
门口露出两个小脑袋,苏远之会心一笑,扬声喊道:“悦宝,诺宝,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一对精灵古怪的男童女童笑嘻嘻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扯着苏远之的袖子撒娇,“师爷爷!”
苏远之心中了然,道:“说吧,你俩又闯了什么祸?”
女童悦宝便撅起了嘴巴,“我们哪有闯祸,都是爹爹啦!人家都从那老头手里弄回了银子,爹爹还要罚人家,真是的。”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爹。
小一些的男童诺宝在边上点头附和,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爹爹是要罚我啦!”他姐姐那么受宠,他爹才舍不得罚她呢,只有他才是最命苦的那一个。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瞧着苏远之,苏远之的心早就软得跟棉花一样,承诺道:“好好好,师爷爷一会就去给你们说情去。”
“师爷爷最好了!”两个孩子高兴的笑起来。
看着他们童稚的笑颜,苏远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窗外有清风拂过,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鸣叫着,所谓的幸福,大抵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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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铭普(上)
雍宣二十一年春,三驸马谢铭普奉旨携公主出任江南总督。
站在甲板上迎着徐徐春风,望着滔滔的江水,谢铭普觉得惬意极了,他这回也应该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吧。
“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江南?”茶花轻声问道,哦不,现在茶花改回原来的名字谢曼儿。
现在的谢曼儿早不是以前的小丫头,她今年十四岁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谢铭普看着妹妹姣好的面容,宠溺一笑,道:“江南啊,还远着呢,至少还得再走七八天。”
谢蔓儿的眼睛闪了闪,忽然说道:“哥哥,江南是什么样子呢?”
没来由的,谢铭普的心就疼了一下,他们兄妹被截杀离开江南的时候,妹妹才将将五岁,还是个几乎没出过府门的孩童,一晃九年过去了,妹妹估计是对江南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江南啊,江南跟京城很不一样,江南气候温润,春风和暖,有小桥人家,有桃花流水,还有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谢铭普目望远方,似在回忆。
谢曼儿低低地“哦”了一声,其实她也只是随口一问,江南再好,她还是想念京城的,她想念一手教导她长大的小姐,想念总是陪在她身边的桃花,想念梨花姐姐、荷花姐姐她们,还想念小小的悦宝,总之她想念京城的一切。
可是她也知道哪怕她再不舍,她还是得跟着哥哥回江南,她打小就知道她跟桃花她们是不一样的,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小姐身边的,她的哥哥会回来把她带走的。于是那个时候她是一边盼望着见到哥哥,一边又希望哥哥来得晚一些。
“哥哥,我要进去瞧瞧嫂子和玉哥儿了。”谢曼儿说着便回了船舱,只余谢铭普一人长身玉立站在那里。
谢铭普心中对圣上是极为感激的,雍宣十七年,圣上钦点他为状元,然后把爱女下嫁与他。圣上爱惜他的才干,不忍他碌碌无为,便没有让他领个闲差,也没让他去鸿胪寺,而是放他到吏部磨练。
这四年他几乎把六部转了个遍,现在圣上又让他去江南任总督,二十一岁的江南总督啊!哪怕他不妄自菲薄,亦觉得惶恐啊!这是多么大的恩典呀!谢铭普知道圣上是在给他一个衣锦还乡报仇雪恨的机会。
早在圣上下旨赐婚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没想到圣上一直记着。想到这里,谢铭普的心头一片火热。
士为知己者死,圣上啊,臣这一生一切不负您的期望,一定不负这大雍的万里江山。
再想到即将抵达的江南,想到谢家,想到谢家诸人,他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舱房内谢曼儿正和公主嫂子说话呢,一岁多点的小侄子在床上咿咿呀呀吐着泡泡玩。
“曼儿怎么了?”三公主本就对驸马一见钟情,成婚以来两人感情甚笃,对驸马的这个妹妹自然也是爱屋及乌,一瞧她不大高兴,忙出言询问。
自打哥哥尚了公主后,谢曼儿就搬到了公主府跟着哥嫂一起住,她跟三公主都不是要强的性子,这些年相处下来姑嫂感情也是很好的。
谢曼儿一边把小侄子捞起来抱在怀里,一边道:“嫂子,我就是想到谢家有些不大舒服。”
三公主心中了然,驸马的身世她也是清楚的,堂堂江南世家嫡子因为后院阴私差点被害死,若不是遇到了嘉慧郡主,估摸着驸马兄妹早就不在人世了。每每想起这些,三公主就越加体贴驸马,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子也是无比怜爱。对于嘉慧嫂嫂,她心中则充满了无限感激。这几年来,两府一直来往殷勤。
“这有什么,你哥哥是江南总督,你嫂子我贵为一朝公主,别说还有以前那茬事在,就是没有,谢家敢把你怎么样?放心吧,一切有你哥哥在呢。”三公主不以为然地说。
虽说父为子纲,但还有君为臣纲呢。她为君,谢家为臣,谢家人,哪怕是驸马的亲父、祖父母见了她还得跪拜呢。而且驸马要不要认亲还两说着呢。
“可是父亲——”谢曼儿还是一脸的纠结,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家,虽然她二娘不好,但谢家还有其他的亲人呀,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你呀?”三公主戳了小姑子一指头,“你还是跟在嘉慧嫂嫂身边长大的呢,她的爽利劲你怎么一点也没学到?你管谢家人怎么想,到时自有他们来巴结你。”
不过对小姑子的心情她还是挺理解的,那到底是她的亲人,血脉是割舍不断的。咳,还是年纪小,等她再大几岁,嫁了人,有了夫婿孩子,经历了事儿多了,就不会这般不安了。
想了想,三公主转换了话题,“咱们出京,江大人也出京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她口中的江大人便是江辰,今年他也放了外任,去北边任一知府。
因为驸马和江大人同为平阳县人,所以两家关系也是不错的。
“他们走的是陆路,可没有咱们坐船快,而且江大嫂怀了身孕,他们就更走不快了。”谢曼儿一边逗着小侄子一边道。
三公主感慨了一句:“江大人倒是个情深意重的。”秦家被抄了,江大人不仅没有迁怒到身为秦家女的妻子身上,还一如既往地敬重,满京城也找不出这般有情有义的了。而且对于流放边陲的岳家,江大人也是尽力照顾。京中谁不说秦氏命好,嫁了个好夫婿?
“江大人自然是好的。”谢曼儿应了一句,心中却道:江大嫂对江大人有着恩情呢,她又贤惠又漂亮,江大人能不喜欢吗?而且江大嫂根本就不是秦家亲女,不过是因为秦夫人过门五年不育而从善堂抱回来养着的,等江大嫂真的引来了底下的弟弟妹妹,秦家反倒待她不好了,还想着把她送进高门做妾,幸好后来嫁给了江大人。
江大人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江大嫂在秦家过得不好,还对秦家那么照顾。换了是她,管他们去死啊!
不得不说谢曼儿还是太天真,她哪里知道江辰心中的盘算?就江辰那个睚眦必报都能把亲爹娘软禁起来的性子,他能轻易放过苛待他妻子的秦家?活着好呀,活着才能受更多的罪,死了一了百了,那才是解脱了呢。
江南的一众官员也接到了当朝三驸马谢铭普要来任总督的消息,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打听这位总督的来历。
年仅二十一岁,除了是驸马,还是雍宣十七年的状元郎,哎呦喂,可真是不得了了。
有人羡慕眼红,有人不屑。
羡慕的则觉得这位即将上任的谢总督太好命了,别人熬到五六十岁都不一定能做到封疆大吏,而他年仅二十一岁就轻轻松松做到了,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谁让人家命好是圣上的爱婿呢?
不屑的则觉得谢铭普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不过仗着裙带关系谋得高官,能不能把这个位子做稳当了还两说呢。
但不管是羡慕的还是不屑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比如接风洗尘之类的啦!
作为江南世家之首的谢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谢家之所以能居江南世家之首,自然有它的底蕴和传承,家中亦有出众子弟为官。
谢家的现任家主是谢严华,他有四个儿子,谢晋安、谢晋松、谢晋年、谢晋荣。两嫡两庶,长子和二子为嫡,三子和四子为庶。
其中,长子谢晋安便是谢铭普的父亲,娶妻柳氏,便是谢铭普和谢曼儿的母亲。柳家亦是江南的一大世家,虽比不上谢家,但也排得进前五,当年因为谢铭普兄妹被土匪截杀,两家很是闹了一场,至今都没有来往,跟仇敌似的。
谢晋安除了谢铭普和谢曼儿这对嫡出子女,还有贵妾赵氏所出的一对儿女,谢铭勤和谢嫣儿。谢铭勤比谢铭普小三岁,谢嫣儿比谢曼儿大一岁。
此外,谢晋安还有三个姨娘,巧得很,三个姨娘生的都是闺女,大的两个已经出嫁,还有一个跟谢曼儿同岁的留在府里。
哦,现在的赵氏已经不是贵妾了,谢家跟柳家闹翻之后,就把赵氏扶正了,所以现在谢铭勤和谢嫣儿也是嫡出了。
谢晋松娶妻张氏,张氏只生了三个闺女,生小闺女时难产坏了身子,便把身边的丫鬟给了谢晋松,这丫鬟也是个有福的,一举得男,张氏便把这个孩子抱到自己身边充当嫡子养着。此外谢晋松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
谢晋年和谢晋荣打理着家中的商铺庶务,这两个运道倒好,谢晋安有三个嫡子,谢晋荣有两个嫡子。
此刻父子五人正聚在书房里说话。
“父亲,这位新来的总督大人名为谢铭普,年方二十一,您说会不会是咱家,小普?”谢晋年迟疑着道,尤其是最后两个字,他说得颇为艰难。
“不能吧,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着呢,哪里就那么巧了?而且九年前咱们不都确认过了吗?山崖底下那衣裳和玉佩都对得上的。”谢晋荣说道。
谢晋年下意识地便反驳道:“那尸骨都摔得面目全非了,说不准小普还真的逃过一劫了。父亲,不是儿子多想,您瞧瞧这年龄这名字都对得上,咱家小普当年就十分聪慧,整个江南谁不赞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那如果是咱家小普,那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回来?”谢晋荣很无心的一句话,不仅让谢晋年说不出话来,是呀,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家呢?而且让对面的谢晋安眼睛微闪。
此时,谢严华说话了,“都不要再争了,老二,你明天不是要随衙门的人去迎接总督大人的吗?是不是一瞧便知。要我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小普是个孝顺孩子,若他还活着,肯定会回家的。行了,都忙去吧,老大留下。”
老爷子一挥手,把儿子都赶出去了,连原本要商议的事都没提。
“父亲,您有什么吩咐?”谢晋安恭敬问道。
谢严华瞧着长子,久久没有说话。直把长子瞧得局促不安,“父亲,是不是儿子哪里做错了?”
“你,去吧!”最终谢严华一句话没说,意兴阑珊地把长子打发出去了。
知子莫若父,长子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怎能不了解他呢?他能力是有,眼光也有,唯独内宅之事不大能拎清。
九年前小普和曼儿出事,他何尝没有怀疑过其中的蹊跷,只是想着人已经不在了,长子又向来宠着赵氏,他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事情过去了。
现在他都不知道是该希望这位总督是他的孙子呢?还是该希望不是呢?
不提谢家众人的心思,第二日,谢晋松便面带喜色冲进了府里,直冲他爹的书房,“父亲,父亲,小普,小普。”他急促地喘着气,好半天才喘匀气,“新任的总督大人真的是咱家小普。”
他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哈哈哈,他们谢家出了个年轻总督,那谢家就会更进一步了,想想就高兴啊!
“什么?真的是小普?”得了消息的谢晋安、谢晋年和谢晋荣也都纷纷赶过来了。尤其是谢晋安,脸上简直是惊喜。
“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总督府。”谢晋年喜气洋洋地说道。
“对对对,虽说小普是晚辈,但他现在可是堂堂总督大人,还是当朝的驸马爷,自然该咱们去拜见他。”谢晋荣也一脸的激动。哎呦喂,家里出了个封疆大吏,稍微拉拔拉拔,他的儿子们就有前程了。
“回来,都不许去!”谢严华却本着脸道。
“父亲,为何?”谢晋安几兄弟诧异极了。
谢严华看了几个儿子一眼,尤其是长子,沉声道:“小普既然还活着,你们就没想过他为何不回家吗?就没想过小普和曼儿出门一趟就那么巧遇了土匪劫杀吗?”他的目光盯在长子的脸上。
“爹,您的意思是?”谢晋松心中一跳,不敢置信地喊道。谢晋年和谢晋荣也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直直瞪向他们大哥,不是吧?不是他们想得那样吧?
谢严华不置可否,只道:“不许去总督府。”顿了一下又道:“等着吧!”
转身回到内室谢严华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心疼得哆嗦!年仅二十一岁的封疆大吏啊!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哪个家族能出这样的人才?
这是他的孙子,他嫡亲的孙子呀!本该高兴的他此刻心中却无比酸涩,有一个事实摆在他眼前:他的孙子恨谢家!
谢严华无比后悔,当初他怎么就不追查呢?若是,若是——他整个人都瞬间老了十岁。
相对于谢严华的清醒,谢晋安却没把老父的话听进心里,谁管小普为什么多年不回家,说破大天去我也是他老子,孝道当前,他还能不认老子了?
谢晋安满面春风进了后院,“老爷,何时这样高兴?”赵氏迎了上来。
“还真有一桩天大的喜事呢。”谢晋安笑道:“新任的总督大人知道是谁吗?谢铭普,当朝的驸马爷,咱们家的小普!”
赵氏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便笑得春暖花开,“真的?老爷没骗妾身?哎呦喂,这可真是大喜事,妾身就说大少爷福大命大,肯定是能逃过一劫的。老爷,妾身赶紧张罗布置,迎接总督大人回府事宜吧?”她试探着道。
谢晋安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一些,“不忙,他才到总督府,总得等他安顿好的吧。”
赵氏立刻欢喜道:“行,妾身都听老爷的。”
谢晋安倨傲地点点头,背着手又欢喜地走了。他一离开,赵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不见了,指甲掐进掌心,眼底是深深的骇然,却又拼命告诉自己:没事的,即便他还活着又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没有证据,他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相反,自己现在可是他的嫡母了!呵呵,不得不说赵氏此人的精明,从开始的慌乱,这才多一会子她就开始算计上了?也不想想,现在的谢铭普是你一个内宅妇人能算计的吗?真是不自量力,上赶着找死!
赵氏正暗自思量着,她的亲女谢嫣儿拎着裙角跑了进来,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娘,真的吗?新任的总督大人是大哥?女儿听父亲身边的长随是这样嘀咕的。”
赵氏点了点头,“没错,你爹是这样说的。”
“太好了!”谢嫣儿已经在屋子里转开了,“大哥是总督,我便是他唯一的亲妹,我还有一个公主嫂嫂,太好了!娘,您快给人家做衣裳,打首饰,女儿若是穿得寒酸了怎好去拜见嫂嫂呀!”她扯着赵氏撒娇。她压根就忘记了人家谢铭普还有个同胞亲妹的,或者她潜意识里就认为她那个嫡妹早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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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铭普(下)
谢铭普的外家柳家那边却是欢天喜地,哎呦喂,自家的外孙子不仅还活着,还是新任江南总督,这是多大的喜事呀!柳家老太爷领着两个儿子第二天就登门拜访了,谢铭普倒是很亲热地接待了他们,外祖一家待他们兄妹向来很好,谢铭普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柳老太爷瞧着跟他闺女有两分相像的外孙子,眼睛都湿润了,拍着他的肩可激动了,“好,好,你还活着就好,有出息,有出息,你娘在地下也会瞑目的。”
谢铭普搀着外祖的胳膊,温润地笑:“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快快请坐,我这是命大,遇到贵人了,不仅我活得好好的,曼儿那丫头也好着呢,她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这会外祖父和舅母肯定是见到她了。”
“好,好,你们兄妹俩都好好的,我老头子就放心了。”柳老太爷欣慰极了,却也识趣一句不提谢家,不提以往旧事。
柳家的两位舅舅也是满眼热切地瞧着外甥,神态间还有些局促。也是,柳家虽是世家,他们也算见多识广,但外甥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那上位者的威压也不是他们所能坦然承受的。
谢铭普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柳家父子三人都唏嘘不已。尤其是柳家二舅,无比懊恼地道:“雍宣十七年我就在京城呢,也听人提到那科的状元郎叫谢铭普,我当时还很诧异怎么这么巧呢,我怎么就没想着多打听打听呢?”若是早打听清楚了,他们四年前就相认了。
谢铭普温言道:“现在也不晚呀!”
“对对对,不晚,不晚。”柳家二舅笑得可傻了,一想到他有个总督外甥,到现在他还觉得头重脚轻不大真实呢。
中午谢铭普设宴款待了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席间殷勤劝酒,态度可恭敬了,丝毫没有身为高官而瞧不起人的样子。柳家老太爷还好,柳家的两位舅舅就很是受宠若惊了,喝得那是一个酩酊大醉。
临走时,柳老太爷迟疑再三,仍是问了一句,“小普啊,谢家那边——”
谢铭普微微一笑,“外祖父放心,我心中有数。”如今他占尽一切优势,还怕什么?谢家,呵呵,他们知道好歹便罢,若是不知道,那就便怪他亲自教他们明白事理。
去内宅拜见公主的柳家老夫人两位儿媳本就诚惶诚恐,虽说这是外孙媳妇,但更是一位公主,天家贵女,她们见了是要跪地磕头的。
她们跟着女官朝里走,越来越不安,别说公主了,就是公主身边这位女官的通身气派就比她们见过的最高诰命夫人还强上一些,那公主岂不是?她们都不敢往下想了。
“民妇拜见公主。”柳家老夫人只瞧着上头似端坐着一位年轻的丽装妇人,便没敢再瞧第二眼,低头跪地便拜。后头跟着的两位儿媳更是连头都没敢抬就随着婆婆跪下了。
“老夫人快快请起。”柳家老夫人只觉得膝盖还没刚触地就被人搀扶起来了。搀她的那位姑娘笑盈盈地望着她,“外祖母,嫂子让您起来呢。”
柳老夫人一怔,随即不敢置信地抵呼一声,“曼儿,你是曼儿啊!”也顾不得是在公主面前,眼泪哗的就掉下来了,颤微微的手就摸上了谢曼儿这张仿佛闺女年轻时一样的脸。
谢曼儿笑得眉眼弯弯,安慰她外祖母道:“对呀,外祖母您别伤心呀,曼儿好好着呢,这些年也是金尊玉贵般长大,没受半点委屈。”这倒是实话,她跟在小姐身边,名义上说是奴婢,实则上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所受的教育,都是一等一的好,比她在谢家只好不差。“外祖母,曼儿见到您可高兴了,您别伤心呀!”
“对,对,不伤心,咱不伤心,外祖母这是高兴呀!”柳老夫人忙用帕子擦着眼泪,又对着上头的公主告罪,“民妇失态,让公主见笑了。”
三公主淡然一笑,道:“一家骨肉团聚是高兴的事,本公主能够理解。曼儿,你好生招待柳家老夫人和二位夫人,本公主就不作陪了。”她善解人意地领着人走了,倒是把儿子留了下来。
公主一走,屋里的气氛明显就变了,至少柳家两位舅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柳二夫人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她的腿还是软着的呢。柳大夫人虽没说什么,但也只是比二夫人略强上一些罢了。
“天家威严,那可是天家的公主。”柳老夫人瞧了两位儿媳,说了这么一句。
谢曼儿却俏皮地吐吐舌头,“外祖母,舅母,不用担心啦!嫂子的性子好着呢,看,这是我的小侄子,可爱吧?”她从奶娘手中把小侄子抱过来,炫耀地显摆。
“你哥哥连儿子都有啦!瞧这小哥儿,长得可真好,真体面,瞧这额头多饱满,一瞧就是个有出息的。”柳老夫人更觉得惊喜了,接过玉哥儿抱在怀里,爱得跟什么似得。
两位舅母也跟在奉承,柳家大舅母还十分懊恼地道:“若是早知道有小哥儿,咱们也能提早准备,现在连个长命锁都没有,可委屈了咱们的小哥儿了。”
柳老夫人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吗?”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戴了几十年的老玉镯子套在谢曼儿的腕上,“曼儿,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这一晃,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小哥儿的见面礼,外祖母下次再补上。”她略有些伤感地道,但身上确实没有东西适合给小哥儿的,也只能作罢。
柳家两位舅母见状,相互对视一眼,纷纷也把身上最贵重的首饰给了谢曼儿当见面礼。不说这位外甥女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就是瞧在她是婆婆嫡亲外孙女的份上也值得她们慎重对待。她们两家都是有闺女的,到时跟着曼儿出门做客,谁不高看一眼?就是说亲事也有好处。
谢曼儿倒是收得很爽快,“曼儿谢谢外祖母和两位舅母。”
等柳家人从总督府出来,消息也传开了,江南诸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总督大人就是谢家九年前被土匪劫杀的嫡长孙,那位有着天才神童之称的谢大少爷!当初这位出事的时候,大家都是无比惋惜,替谢家可惜呢。
当初他们有多惋惜,现在他们对谢家就有多羡慕。瞧瞧人谢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是呼呼的大股青烟,尚了公主且不说了,年仅二十一岁就做到封疆大吏,别说江南了,就是全大雍也就这么一个。
但众人见连外家柳家都登门拜访了,而谢家却无动于衷,没有去总督府拜访,总督大人也没有回谢家。于是大家心中便泛起了嘀咕,有那机灵的便想起了九年前的那场劫杀,心里可幸灾乐祸了。
举凡世家中人和官场上混的,有几个是傻的?结合着总督大人的做派,再前后一联想,便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于是传言悄悄而起。虽没有明说,但私底下谁不说谢家的大老爷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就任由着个妇人谋害了嫡长子呢?还是大有出息的嫡长子!
虽证实了新任总督是谢家的嫡长孙谢铭普,但该有的添堵对抗却一点都没有少。年少居高位,谁能服气?尤其是这一群官油子,当着你的面笑呵呵的,一转身却不买账,很是给谢铭普添了不少麻烦。
然而谢铭普是好糊弄的吗?若是没有足够的手段,圣上会点他出任江南总督?哪怕他再是爱婿也不成呀!而且他除了是总督,还是驸马,公主身边是有侍卫的,所以他要做什么还是很方便的。
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谢铭普的态度一强硬起来,任你再多的推延塞责都没用。你做不好那就换个能做好的人来,你不听话那就换个听话的人来,反正他就是这江南最高的官,一切还不是他说得算。
什么?你有门路朝京中告状?你脑子没病吧?你找谁告状?你的后台硬否?人家谢铭普可是圣上的爱婿,听说还和圣上身边大大红人平王爷交好,你告他的瞎状不是找不自在吗?
不过短短两个月,谢铭普就把江南诸事理顺当了,那些原本不服的官员在见识了他的手段之后,也都老实了,一个个可恭敬了。
谢晋安等呀等呀,也没等到谢铭普过来请安,反倒是听说柳家得了不少好处,而且他在外头行走,别人都拿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瞧他,有关系好的老友酒酣之时还拍着他的肩劝:“晋安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哥我要是有这么出息的儿子——咳,晋安兄你还是多想想吧。”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说破大天去自己是老子他是儿子,难不成还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低三下四去求他?真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怨恨的,九年前那不过是场意外,难不成是他这个做老子的要害他?好歹谢家也养了他十四年吧,他摆出这般六亲不认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谢晋安越想越气愤,尤其是赵氏还跟着上眼药,什么“大少爷是不是做了高官不认生父了”之类的,直把谢晋安的怒火挑得高高的,气冲冲地去总督府了。
谢嫣儿却有些担心:“娘,爹和大哥要是吵起来怎么办?”她新裁了华美的衣裳,打了精致的首饰,却迟迟等不来公主嫂子的宣召,反倒听说她那本该丧生土匪手里的嫡妹带着柳家表姐妹在官家小姐中如鱼得水,柳家那个她向来瞧不上眼的柳叶还因此得了一门好亲事,直把她恨得大哭了一场。
赵氏却冷哼一声,“再怎么闹,那是他们亲父子的事。”赵氏把谢晋安怂恿出去,打得就是这个主意,闹呗,闹起来才好呢,到底是亲父子,谢铭普还能把他爹抓进大牢里?
赵氏想得挺好,她压根就没想到谢晋安连总督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大门上的侍卫早就得了吩咐,无论你怎么说就是不让进。什么?你说你是我们总督大人的亲爹?别开玩笑了,我们大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哪里来的亲爹?冒认官亲可是大罪,还不走等着进大牢吗?
谢晋安铩羽而归,他前脚刚回到府里,后脚总督府的管家就登门告状了,“还请谢家主多多约束一下谢大老爷,同姓一个谢字,闹起来不好瞧。”
谢严华的脸当下就黑了,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总督府的管家,他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长子的脸上。
失望,他是真的失望。长子以前瞧着还好,怎么越来越不成调?
随着谢铭普手段的施展,谢严华每一天都在悔恨中煎熬。他们谢家虽是世家,在江南瞧着还成,但放眼大雍,那就啥都算不上了。他们谢家明明有机会成为大雍数一数二的门阀,他的孙子,他的总督孙子啊!现在全被这个糊涂的儿子给毁了,偏他还不自知,再这般任由着他蹦跶,恐怕等来的就是他那个孙子的报复了。
谢严华真是痛心疾首啊!
谢晋松、谢晋年和谢晋荣几兄弟也对大哥颇有微词,尤其是侄子对柳家照顾有加各种提携,而对谢家却不闻不问,他们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原来九年前那桩祸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肯定是和现在的大嫂赵氏有关,因为小普兄妹出了事得益最大的就是赵氏母子呀!
大哥不说处置赵氏还小普一个公道,反还听赵氏怂恿去总督府闹,真是,真是太不知所谓了。
就是谢家的二三四夫人也都可不满了,小普可是谢家的嫡长孙,她们都有儿有女,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堂兄能得多少好处呀!可现在?都怪那个狠毒的赵氏。她们不敢埋怨谢晋安,倒是把赵氏迁怒上了。
谢严华气过之后还得替长子收拾烂摊子,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瞧出一些了,他那孙子就是个狠的,还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家在他手上没落了吧?趁着他还活着,能弹压住长子,赶紧把这事平了。不然等他一闭眼,长子肯定能把谢家作没了,那样他死也不瞑目啊!
谢严华朝总督府递了帖子,谢铭普把帖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笑了。怎么着也是他祖父,待他也不错,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谢严华带着四个儿子一起去了总督府,来时还对长子下了闭口令,让他不许说话,否则就家法伺候。在父亲的疾言厉色下,谢晋安只好不情愿的点头了。
谢严华瞧着面容威严的长孙,心里的感情可复杂了,这明明是他的孙子,他却得跪拜,可要跪拜,他却又弯不下腰去。最后一咬牙他还是撩起了袍子,“小普!”
“祖父这是做什么?没有让您老人家跪孙子的理。”谢严华的腿刚弯就被谢铭普扶住了。
只此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谢严华红了眼睛,“小普,是祖父对不住你呀!”是他没把他护好啊!
谢铭普却淡淡道:“这跟祖父有什么关系?”别说祖父了,他自己不也被赵氏伪善的面孔蒙蔽了吗?
谢严华瞧着长孙,心中感慨万千,他也不兜圈子,直接道:“小普,祖父知道,是谢家亏欠了你们兄妹,你想要,怎么办?”这一句说出口真是尴尬啊!
谢铭普很自然地跟他爹和三位叔父打了招呼,然后才道:“九年前的事即便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当初我求小姐助我回江南报仇,小姐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祖父您听一听是不是很有道理。”
“小姐先是怒斥了我一番,骂我没出息,她说自己的仇自己报才解恨。她说我什么都不需要做,连证据都不要寻,只要我有一天高官在身,权势在手,只要我站在比谢家人都高的位置上,不用我亲自动手,自有人会替我惩处罪魁祸首。祖父,您说是不是很有道理。”
谢铭普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惜我等了两个月,赵氏和她的儿女还好好地呆在谢家,祖父,我,很失望啊!”
对上长孙锐利的目光,谢严华心头一凛,脸上更多的是尴尬。而谢晋安切却眉头一皱,“这关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什么事?”
谢铭普连个眼风都没分给他,只望着谢严华,“祖父,您说呢?哦,对了,小姐还说了,报仇最解恨的从来都不是弄死敌人,而是让她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活着看她所在意的东西一点一点被拿走,看着她所在意的人一个个沦落尘埃,而她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痛快呢。”
谢铭普的声音温润,态度也谦逊,可谢严华却如坠冰窖,半天才艰难地道:“赵氏以谋害嫡子之罪送往城外家庙,铭勤去除嫡子身份,不得继承家主之位。”
谢晋安脸色一变,刚要跳起来,就被谢晋松兄弟三个联手压住了。
谢铭普瞟了他爹一眼,无比讽刺,转头对他祖父道:“还是祖父深明大义啊!”下一刻话锋却是一转,“我记得嫣儿妹妹今年十五了吧?听说婚事还没订下来?”
谢严华心头一颤,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嫣儿丫头下个月及笄。”
就听谢铭普道:“祖父,我记得姚家的嫡长子还没说亲事,谢家跟姚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祖父觉得这桩婚事如何?”言下之意就是想把谢嫣儿嫁与姚家的嫡长子。
谢严华的脸色很难看,谢铭普就像没看到一样,面带微笑,静静地等待着。
“畜生,嫣儿是你的妹妹!”谢晋安挣脱钳制,怒视着谢铭普。谁不知道姚家的嫡长子是个药罐子,打生下来就没出过院子,病病歪歪长到十六,也不知能活到哪一天。嫣儿嫁过去,纯粹是守活寡,这不是要毁了她的一声吗?这个孽障的心怎么这么毒辣呢?
“九年前,曼儿才五岁,她还是你唯一的嫡女呢。”谢铭普凛冽地望向他爹,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现在却来跟他打亲情牌,是不是很可笑呢?
“好!这门婚事倒也相配!”谢严华咬牙说道,不答应又如何呢?估计嫣儿的下场会落得更惨。
谢铭普笑了,“多谢祖父成全,等事儿了了,孙儿就带着公主和妹妹回谢家拜祭母亲。”
小姐说的可真对呀,权势在握,都不用他自己动手,谢家就把一切都捧到他面前了。九年前小姐甚至还比他小上一些,却已经看得那般通透,真是令人叹服啊!
不过,谢铭勤似乎还不够惨,没了嫡子身份,没了家主之位就够了吗?不,远远不够,这还不足以让赵氏痛彻心扉。
第二天,谢家就以谋害嫡子之罪把赵氏送去了家庙。三天之后,她所出的女儿谢嫣儿也跟姚家的嫡长子订下了婚约。在第七天上头,赵氏所出的谢铭勤在青楼与人争执摔下楼梯,伤了头,成了痴呆。
在城外家庙的赵氏听着儿女的消息,疯了。
而此时,谢铭普却带着妻子和妹妹跪在谢家的祠堂里他亲母的牌位前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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