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鸿门宴
劝住他的人是先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白衣清瘦男子。
两人一同前往参加宴席。
席上没有多少人,只摆了几张桌子。
顾长歌和王鑫本来没资格出现在这场宴席上,不过两人使了点小手段,代替了两个负责端茶倒水的侍者。
大当家坐在首位,见三当家过来,起身迎了上去。
“三当家在寨里住得可还算习惯?”
一听见这话,三当家本来就有些阴沉的脸立即又黑了一大半,他冷冷看着大当家,面上却带着笑,道:“大当家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在寨里待得时间可比大当家长多了,哪有什么习惯不习惯这一说?”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大当家面上稍稍有些错愕,一瞬间怔愣后接着便反应过来,忙改口道,“三当家可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清风寨的改动还是挺大的,这才担心三当家你有所不适,没成想竟有了这般的误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当家若是再揪着不放,难免显得气量小,虽然他是真的气量小,但众人面前也总要装出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好争取博会自己的好名声,便笑着摆了摆手,接着伸手去拍大当家的肩膀,着实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道:“什么误会不误会的,都是自家兄弟,哪这么见外。”
大当家笑着应是。
两人相携着走上席,三当家边走边道:“咱们自家兄弟,也别叫什么‘三当家’、‘大当家’的了,我就唤你一声大哥,可好?”
大当家闻言朗声一笑,引着三当家坐下,“自然好,三弟。”
两人相视,笑作一团,表面看来和谐的很。
大当家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三当家身边的那个清瘦男子身上,面露疑惑,问道:“不知这位是?”
“嗷,怪我,都忘了给大家介绍了。”三当家懊悔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姓祁,名允卿。”
说完,又给祁允卿引见大当家,“这便是我清风寨的大当家。”
“大当家的。”祁允卿起身朝大当家的微微躬身一拜。
大当家却一时无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给祁允卿的下马威,意在勃三当家的脸面。
侍立一旁的顾长歌却清楚地看见,大当家在听见祁允卿这个名字的时候,半掩在袖筒里的手倏忽握紧。
祁允卿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个大当家的情绪波动会这么大?
她仔细想了一圈各国以及江湖上说得上来的名号,始终都没能找到有关这个祁允卿的任何信息,本来还想传音入密问王鑫,却在开口前歇了心思。
难保这里会有内功修为高于她和王鑫的人,至少眼前这个大当家她就看不透,她不能冒险暴露自己。
但很快王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面露疑问看向顾长歌,示意她看了眼祁允卿。
顾长歌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
大当家终于缓过劲儿来,面上并无异色,仿佛方才刹那间紧握的手的只是两人的一个错觉,他颔首问道:“救命之恩?”
三当家欣然解释道:“前两日我在归寨途中遭遇暗杀,是允卿兄弟救了我。”
随即他面露悲戚,喃喃开口:“也是这样...我才误了些时日,让二当家遭此一劫,实在是......”
话说到一半开始哽咽。
一句话勾起了在场众人的心伤,顺道也成功地给自己洗白了不少。
顾长歌准确捕捉到三当家眼底的一丝暗笑,再看看一脸平静却更显得高深莫测的祁允卿,总觉得这一招和这人脱不了关系,说不准就是他的主意。
唯独大当家的没什么反应,怔怔又看了一眼祁允卿的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不仅顾长歌和王鑫怀疑,就连三当家也起了疑心。
祁允卿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只站在三当家身边表明自己的立场。
“站着做什么?”最后还是三当家先说话,笑着招呼起大家来,“这也互相认识了,就直接坐下说话吧。”
而后随手一招,喊过来顾长歌给桌上人倒酒。
给大当家、三当家,以及祁允卿先后一一满上酒,顾长歌走了一步退到三当家身后,刚好一瞥眼就能观察到其余两人的动作和表情。
大当家此时已经恢复了素来的深沉和平静,看也不看一眼祁允卿,反倒不停地跟三当家来往举酒杯。
正是宴酣之时,忽然有人自暗处走出,眨眼之间已经到了大当家跟前。
大当家抬眼,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写满了威压一般。
那人面无惧色,凑到大当家脸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顾长歌怎么听也听不见,心道又是一个高手。
看他对大当家的态度,表面看着不管是展位还是动作都暗含恭敬,目中却清明没有半分敬意,应该不是这寨子里的人,也绝非大当家的手下。
这么看来,反倒极有可能是大当家背后那人派来联系他的人了。
等那人在大当家耳边说完,大当家的脸色已经明显没那么云淡风轻。眸子中也酝酿起一场风波,阴沉似暗海汹涌。
三当家眸光微闪,放下酒杯,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嗯。”大当家也放下筷子起身,面露歉意道,“确实出了些事要我去处理,没办法继续给三弟接风洗尘了。”
三当家又问:“是有关清风寨的?若真是如此,我倒也该出力的,总不好什么事都来麻烦大哥。”
“没什么大事。”大当家说得有些含糊,“三弟领着大家吃好喝好,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直接离座随那人往暗处走去,没再给三当家说话的时间。
三当家满含深意地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举杯又喝了一口酒。
转头对祁允卿道:“允卿兄,实在是抱歉了,本来还想着跟大哥好好说说给你在这寨里安排个什么身份,没成想出了点儿差错,磁石还是得容后再议了。”
祁允卿倒是清雅一笑,好似丝毫没察觉到三当家此刻对他生出的防备,“左右不过外物罢了,在下不过是想找一处容身之所而已,其他并无所求。”
三当家了然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来者不善
“究竟是什么情况?”大当家方推开门还没来得及关严实了便径直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短短十几日的时间账上就出了好几笔差错,这就是你们给我承诺的态度?”
那人转身冷面对他,“主子他也没料到会生这种事。?
≠”
“若是第一次生这种事,你这样说我可以理解。”大当家负手冷眼看他,语气却很平静,“可这是第几次了?”
他又道:“你们主子这种态度,很难让我看到诚意。”
那人语气一滞,半晌又反驳他,“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你可不要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大当家语气更冷,还带了淡淡的嘲讽,“你们以为所谓清风寨的大当家,我会有多稀罕?还有,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别把自己定位得那么高大,你们主子还没那么大的脸。”
那人被他这满不在意的话给气得不轻,想了很久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当家冷笑一声,背对着他看向窗外,沉声道:“我希望这次的差错能给你们一个教训,然后把这件事全权交于我手。”
“不可能!”那人立刻出声打断他。
“可以。”大当家嘴边挂着淡笑,“如果你们想让三当家背后的人夺走了全部的利益,我也就不掺和你们这些事了,免得火中取栗,到最后套不着半点好处。”
说完,他作势要去开门。
那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动作,一直到见他真的半条腿踏出门外这才有些慌了神,出声拦住他:“且慢。”
大当家停下了步子,却没回头,负手等着他改变主意。
那人拦住人后,并没有立即再说什么话,反倒是静立着又纠结了好久。
大当家面上没有半点心急和不耐,目光一派平静地等着他做出妥协。
“好吧。”那人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攥了攥拳头,面上一片灰败,迎上大当家回头看过来的幽深瞳眸,“主子的意思是,他确实可以把这清风寨和那座矿山的事情全权交于你手,但是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答应?”
“你不说我怎么答应?”大当家看智障似的看他。
那人语滞,“这清风寨你怎么折腾都可以,但有一点你需记得,三当家的那些人不能占到半分便宜,包括在矿山方面。”
大当家闻言面露嘲讽,冷笑道:“怎么,前些日子不还那人家当成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好友吗?才这么几天就这么撕破脸皮了?”
“不过也是。”大当家面上笑意不减,又是讽刺地开口,“之前你们还说二当家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呢,后来不还是又找了我?”
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一群人......
“我们就事论事,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那人有些气急,“至于最后等矿山的成果出来了,你同我们主子,二八分。”
大当家嗤笑一声,却没有任何异议。
“你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样?”
那人呃了一声,转开了眼不同他对视,“这件事便这么说定了,再有什么别的事情我会来跟你说的,我便先走了。”
走得倒是快。
大当家不以为意地笑笑,眸光轻瞥又想起了三当家,以及他身边的那个祁允卿。
祁…允卿…
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心人刻意的安排…
可内心深处却有声音告诉他,不可能是别人的安排吧…
毕竟,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无其他人。
所以,那很有可能真的是允卿…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霍然抬头,目光一霎凌厉…却又在下一刻平静下来。
如果真的是允卿,根本不会被他安排的那点儿不怎么入流的暗杀给伤到。
不过是用来给那个不知所谓的三当家一点儿教训罢了,不可能会伤到允卿。
想明白这些,他索性在椅子上稳稳当当坐了下来,并认真考虑怎么才能不被任何人察觉到的同允卿联系上。
笑意渐深,染上大当家幽深的眸子,他微笑,将目光投向北面——北齐帝都的方向。
……
晚上的接风宴一直到结束,大当家都没有回来,三当家便做主让兄弟们散了。
祁允卿一直跟着他在他身后,两人往寨里三当家的住处走。
两人走得度并不快。
三当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祁允卿,慢吞吞开口道:“允卿啊…你觉得大当家这人如何?”
祁允卿隐在黑暗中的面色不变,似是想了想才道:“大当家此人隐忍深沉,且善观大势,运筹帷幄,私以为,这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怀疑你和大当家的关系?”三当家脚下步子不停,却更慢了。
“三当家知道,我这是实话实说。”祁允卿回答的不卑不亢,面上也毫无惶恐和惧意,他又道,“而且若是我不这么说,三当家才会真的怀疑我。”
三当家闻言不置可否地一笑,“可我见在席上的时候,他对你的反应可不一般啊…”
“这也正是在下疑惑与不解的地方。”祁允卿抿了抿唇,“我从未见过此人。”
三当家笑意越意味深长,“他可是带了面具的,你就这么确定你没见过他面具后面那张脸?”
祁允卿面色不改,声线清冷道:“三当家的,要记住一个人,很多时候靠的都不是一张脸。你该知道,行走江湖很多时候你看见的那张脸未必是真的。”
三当家没法反驳这句话,点了点头又笑,“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允卿。”
祁允卿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地同样点头。
恰在此时,黑暗中突然闯出几道人影,淡淡月色中刀光辉映,割裂空气而来。
来者不善。
祁允卿眼疾手快前迈一步挡在三当家前面,他背后,三当家眸光一闪。
面上是凝定不惊的表情,祁允卿一只手护住三当家,一只手横剑直至对面几个杀手。
“谁派你们来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似是故人来
祁允卿听了这话简直想翻白眼。
这种问题是你想问人家就会回答的吗?
说这么些废话还不如直接动手,反派死于话多……你知道吗?
对面蒙面杀手已经持刀杀了过来,祁允卿无力吐槽,便径直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不过片刻。
三当家还未来得及出手,祁允卿一个人便已经解决了十几个人。
当然不可能全部杀了,他留了个活口。
三当家递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走到那个横躺于地正呻吟的活口面前蹲下去。
又问了句:“是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不语,固执地扭头,不屑哼了一声。
三当家也冷笑了一声:“不说?”
冷笑未已,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晃了晃,瓶中响起液体流荡的声音。
“腐尸水。”他又晃了晃瓶子,“我还没在活人身上试过,想不想试一试?”
被扯下面巾的杀手的脸瞬间煞白,抿着唇死死盯住三当家。
三当家见着他眼中的恐惧,却见他依旧不说话,有些耐不住性子,粗声道:“还是不想说,很好,我敬你是条汉子。”
他方说完,冷笑一声便要扒开瓶塞。
汉子终于说话了:“等等!”
三当家倾斜着瓶身,道:“说,究竟是谁?”
“不知道。”杀手苦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
“不知道?嗯?”三当家直接控制着瓶身,往杀手身上倒了一滴。
那杀手狰狞地嘶吼了一声,边叫边喊:“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三当家停手。
杀手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满是痛苦,说道:“我们只是江湖上一个很寻常的杀手组织,昨日才刚接了这个活。”
“什么活?”三当家冷着脸问道。
“劫杀清风寨三当家。”
杀手见三当家脸色一厉,心道不好,忙又道:“但道上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劫杀,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就算了…最多不过是恐吓过后,教训一顿罢了…”
“嗯?”三当家有些不明所以,听得云里雾里。
杀手面上露出羞赧的神色,“因为…我们阁里,根本没那个能力暗杀人,也…没有那个胆量惹事…这本来就是秘而不宣的事实,我想背后要杀你那人也是知道的。”
祁允卿在后面听着,摸了摸鼻子,心想难怪方才他能这么容易击杀这么些杀手,还在他们脸上看到临死前的错愕和惊恐。
原来是人家压根没想着下死手…
三当家却还有些不信,“真的?”
杀手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
三当家捏着小瓷瓶,想了想,还是放过了这个杀手……才怪。
他直接将瓶身一反,将腐尸水尽数倒在了杀手身上。
骇人的嘶吼声在耳畔盘旋不去,两人却都面色不改。
三当家声音不高不低,也平静得很,“允卿觉得背后下杀手的人是谁?”
“方才这人不也说了吗,未必是下杀手这么狠。”祁允卿淡淡道,“不过看着倒像是大当家的手笔,目的多出于反击和警告。”
三当家当然知道祁允卿所说的警告是在影射哪件事,无非是说他之前对二当家动得手。
沉默中身后嘶吼声渐消,三当家眸色深深,在浓浓夜色中嘴角缓缓一弯。
……
言萧一直待在暗处观察着宴席上一些人的动作,在大当家的随来人离开后,同顾长歌打了个招呼便跟着他一起离开。
他隐匿的功夫从来都是言家卫中最出彩的,跟在大当家的和那人身后一路也没有被发现,自然而然便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待室内一人离开后,言萧盯着那人背影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跟上去的念头,又继续盯了会儿大当家,确定再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之后便打定主意离开。
他转身往黑暗中一掠,半空中动作突然一顿。
有人!
言萧身上冷汗直冒,竟然有人跟在他身后,怕是跟得时间还不短,他却全然没有发现。
只怕若不是这人故意漏了气息让他发现,他甚至有可能暴露了顾长歌和王鑫的秘密。
“谁?”言萧眼观四方。
目光停至某处突然一定。
然后眼神,慢慢变了。
……
顾长歌和王鑫回了住处,看一眼一同回来的人大都躺下休息了,两人眸光在半空中虚虚接触一眼,随即分开。
两人不约而同地先后出来,又到了先前的那个角落里。
言萧果然已经等在那了。
“可有发现什么?”顾长歌问他。
“嗯。”言萧眸光泛着微光,“这清风寨背后的秘密,和一座金矿有关。”
“金矿?”王鑫目光惊讶,“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帝都却没有得到消息。”
林子里投下的月色斑驳,照上顾长歌沉沉如曜的眸子,“这金矿很有可能是因着最近的那场大雨才发现不久的,然后被有新人压了下来。”
“能压下这么大的事的人显然不会是个小人物,怕是来头不小。”王鑫道,“会是谁?”
顾长歌闻言一声冷笑,“何止是来头不小,这襄城离帝都可不算太远,还不至于到了那种天高皇帝远的程度,连这种关乎国家生计的大事都能拦下来,要说没什么心思,谁会相信?”
“有野心又有权势。”王鑫分析道,“而且还离襄城不远…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顾长歌和他对视一眼,正要说什么,听见言萧先一步出口。
“泸州东平王。”
顾长歌微微一抿唇,唇边笑意骤深,深不可测,“早就在大元帝王墓时,就觉得这东平王手脚伸得太长,没想到后面还有玩得更大的…装得一副老实巴交、为国为民的模样,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大当家话里的意思,这金矿的事并不光东平王一人知情。”言萧冷言道,“三当家背后有人,同东平王是合作关系。不过,各怀心思。”
“看大当家和三当家两人的关系就能看得出来。”顾长歌唇角勾笑,笑意嘲讽,“两边人怕是都想着要独吞下那座金矿,野心倒是不小。”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心难测
“提到三当家背后那人…”顾长歌突然道,“会不会和宫府丞相家那二夫人有关?”
王鑫摇头,“二夫人此人后院掌家倒是一把好手,但没有这般心智和能力能掺和这种大事。反倒是…丞相府的管家杨成毅值得怀疑。”
顾长歌挑眉道:“此人平日表现如何?”
“实在是没什么出彩的。”王鑫捏了捏眉心。
又想了想道:“根据我在丞相府的眼线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杨成毅一直以来都和二夫人交往密切。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二夫人想要掌持后院而特意拉拢的杨成毅,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先前疏忽了。”
“这怪不着你。”顾长歌安抚一笑,“宫家情况太过复杂,你废的心思已经够多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王鑫闻言一笑,也没再多纠缠这个问题。
言萧站在一旁看两人相视而笑,朦胧月色下,风清月白里像极了一对郎情妾意的璧人。
他明明知道两人彼此都没有这种心思,却依旧不能释怀。
这种距离,是他剩余这大半辈子都不敢再奢望的温柔。
心中压不下苦涩的笑,他忽然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那个祁允卿的。”
两人随即正色,顾长歌仰望他眉宇,夜里月色称得他面容有些模糊,只隐隐看见他深邃的眉眼,“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言萧摇了摇头,又道:“我早先听着这名字,便感觉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一会儿听见你们说宫家,突然记起来了。”
“宫家?”顾长歌和王鑫两人面上诧异。
顾长歌看一眼王鑫,王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太清楚。
言萧声音低沉,宛若此时夜色沉沉如歌,“允卿是宫月出早年的字,而祁是她死去母亲的姓。”
他语气稍顿,片刻后又道:“祁允卿这人,如果不是宫月出本人,也绝对和她有关。”
“不会是宫月出本人吧…”顾长歌低语喃喃道,“她一国皇后,出皇宫做什么,更何况百里荣晨他此时还中了……”
声音戛然而止,她霍然抬头,对上言萧意味深长的目光。
皇帝中毒,皇后出宫。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王鑫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皇上他中毒很有可能和皇后有关?”
“这可真是太…”顾长歌不知道此刻心上是什么感觉,莫名替百里荣晨觉得心酸。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不过…”王鑫看着言萧突然问道,“为什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言萧瞬间脸色煞白,似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难以启齿,“皇上他…找人专门查过…”
顾长歌和王鑫这下终于闭嘴了。
言萧脸色也未必好看。
三人相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顾长歌最先开口:“有了大体的方向,虽然尚不算明朗,但也总归比我们抓瞎来得好多了。”
王鑫眼底也是光芒流动,闪烁着喜悦和欣慰,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成果。
“既然如此...”顾长歌唇角微微一弯,笑容清朗,“阿鑫,你通知清容,让他尽快开始查探杨成毅和襄城这条线索,而你,则将精力暂且放在这个祁允卿身上,我就不信他们不会露出丁点儿的破绽。”
王鑫笑着点了点头,顾长歌又看向言萧。
说道:“至于我和言萧两人,则把心思放在那个传说中的金矿上,大当家的那边收到消息说金矿出了问题,近期内一定会有所动作,只要他们领个头,我们找着了方向不愁没有机会下手。”
三人相视而笑。
计划已定,只待天明。
......
只是在某些人看来,这天明得却有些慢。
祁允卿正襟危坐于窗前,神情淡漠看向窗外一线熹微天光,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消息。
他端坐良久姿势都没变一下,连手指叩击桌面声响之间的间隔都严谨得几乎丝毫不差。
半晌他豁然定神,头却没转回来,依旧漫不经心看向窗外,“查得如何?”
屋内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半跪在地上,稍稍抬头目光中满是尊敬和敬畏,脸色却黯淡,“回主子,三当家背后那人藏得太深,目前还没能查出什么来。”
“大当家呢?”
半跪在地的人头垂下去,低沉道:“和三当家那里的情况......差不了许多。”
“这就是你们查了三天给我查出来的答案?”祁允卿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淡灰色烟雾缭绕的眸子却宛若深渊之下藏了惊涛骇浪,令人心惊。
饶是那人不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却依旧被那仿若化了实质般凌厉的目光吓得不轻,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是...我们从二夫人那里下手,查到了几笔数额庞大的进出账,每一笔都以黄金计,那数额看起来惊人得很。”
这话终于让祁允卿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她不觉将这几笔银两和襄城平和县联系在了一起,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可有查到这几笔银两的来源和去处?”
那人脸色又是煞白一片,“并未...”
“废物!”祁允卿脸色也发白——气得,半晌长呼出一口气,还是缓了缓语气道,“先查清楚来源,往清风寨的方向查。”
“还有...”他又继续道,“至于三当家的背景,查一查和杨成毅,有没有联系。”
“主子怀疑...三当家背后那人便是杨成毅?”
“尚不能确定。”祁允卿缓缓阖眸,眯了眯迷蒙水雾一般的眸子,道,“最近这些日子,密切注意大当家的动作,我总觉得最近这清风寨会有大行动。”
“我们顺着这条线,说不定能揪出他们背后那些人,抢占先机。”
地上半跪着的人头垂得更低,眼中敬畏确实越发深切。
祁允卿安排好这些便沉默了好一会儿,眼光从虚空中飘过,随后远远放于窗外晦暗风光,眼色复杂,意味难明。
良久,听见他的声音,如同夹杂了霜露寒凉,“宫里情况...怎么样?”
第二百五十九章 矿山之行
果然不出顾长歌和祁允卿两边人所料,大当家的在隔了一天之后便安排人往金矿的方向去。
尽管他并没有明确指出他所谓布置下来的任务便是有关那座金矿,找的人也都是他手底下绝对信得过的人,但这并不能阻止顾长歌的猜测和行动。
她和言萧两人在那一批人秘密离寨的时候找准时机混了进去。
两人这种事干得不少,早就熟门熟路,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任何人发现有丝毫不对劲儿。
甚至顾长歌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到队伍时,旁边还有人跟他搭话,“蹲的时间挺长啊。”
......话是没什么不对,但就是表情有点儿一言难尽。
顾长歌眨了眨眼,清清嗓子道:“这不是紧张嘛。”
“可不是嘛!”那人脸上表情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还带着点儿惶恐,语气却是颇自来熟,“咱们这些人谁不紧张啊。”
“......”
顾长歌再一次面对这种自来熟的“朋友”,莫名想起上次还在亓城的时候她混进易堂门遇见的那个自说自话自圆的兄弟。
她面上带了惊讶,挑眉道:“我这是第一次被大当家挑中做事儿,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可有兄弟们干了好久的那些也会紧张?”
“哎......”那人叹了口气,眉目一暗,带了些讳莫如深的意思,拍了拍顾长歌的肩膀低声道,“有些事儿,干几次也是紧张...你是第一次来,好好跟着前辈干吧,少说话多做事,只要干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的话说的含含糊糊,顾长歌看得出来,他后面也不想再多开口,便没再问什么。
身后向来沉默寡言像堵墙似的言萧目光落在自来熟的那小哥放在顾长歌肩膀上的手一沉,开阔额头上一双冷眉淡淡一挑,眼神却冷厉如极寒冰雪。
那小哥手上动作一僵,忽然觉得四周空气有点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放下手来抱臂摩挲了下自己的胳膊,果然暖和了些。
他吸吸鼻子,小声嘟囔了句:“这快进三伏的大热天了,怎么还吹起冷风来了......”
顾长歌古怪地瞥他一眼。
言萧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顾长歌只当这小哥的含糊其辞和反常纯粹是因为将要做的事,这也让她越发肯定这次要去的便是那座矿山。
队伍里人不算太多,人数尚不过百,又是分散开来,很是谨慎,一般人根本觉察不出这会是什么大行动。
顾长歌仔细观察过,觉得大当家根本不在这些人里面,想必是提前到达了目的地并做些调查和准备。
她有一种预感,觉得此行很有可能会对上三当家背后那人,就是不清楚王鑫和叶清容目前查到了些什么。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言萧过来了她身边。
“大概,马上就到了。”
顾长歌这才凝神定睛往前面看过去,发现队伍里的几十号人果然隐隐有靠拢的趋势,想必是马上便到了目的地。
再看看四周环境,恰处高山峻岭之中,顾长歌心说这应该差不了哪去了。
金矿一般都形成在火山岩地区,一些硅化破碎带也是金矿化的有利地带,也是岩金的主要岩石,围岩大部分为凝灰岩类岩石,由于凝灰岩、熔接凝灰岩、熔岩等岩石致密坚硬,抗风化力强,因此含金矿化带往往产于高山峻岭中。
放眼望去,顾长歌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就是这里了。
几十号人依旧是半散不散的状态,停停走走又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最终停在了山里某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忽见有一人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沉声道:“马上就要过来人了,按规矩办吧。”
按规矩?
顾长歌挑眉看了看四周人的动作,这才知道竟然是要拿根不透光的黑布条蒙起眼来。
这背后人还真是谨慎到不行。
顾长歌同言萧对视一眼,而后认认真真缠起了眼睛——她没想做什么小动作,想来那人既然能让底下这些人自己动手蒙住眼,多半是出了考验的心思,等会儿是一定还要亲自来检查的,她没必要过早暴露了自己。
说话那人果然亲自下来检查了一遍,还逮住了两个布条没系紧的人,也没问是不是故意的,直接喊人把这两个小哥给拖走了。
拖走后会承担什么后果,没人知道,顾长歌却是心中又沉了一分。
谨慎又狠厉,背后那人绝对不好对付。
她无声呼了口气,忽然耳朵一竖,听见有脚步声渐进。
来人了。
那脚步声乍听来雄浑有力却又丝毫不显滞重和拖沓,听来且人数不少。
顾长歌却心上一紧,她常年待在军中,如何听不出来这是军队里队伍行进的步伐声,只是眼下她眼睛被遮住,一时半会弄不清这会是那方军队。
不过她转而垂首想了想什么,唇角诡异一勾。
她觉得,她差不多猜到了什么。
军队来的人也不算多,一个一个领着被蒙住眼的人往山里走。
顾长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正向她走过来的那人,心中一声一声数着他的步子,忽而笑意乍闪——就是这时候。
眼见着那士兵伸出手来,正要揪住顾长歌的衣袖,却看她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歪便要朝那士兵倒下去。
士兵也是个热心的,见面前人一张隐隐能窥测出几分眉清目秀的脸就要朝下倒地,他心中不觉生出怜惜张了张胳膊探手抱住了顾长歌。
顾长歌这一扑,算好了角度和力度,准确倒在他怀里,两手看似惊慌地一拢,按在在士兵的臂弯里。
这一按,不过是片刻的时间,顾长歌立即惊弓之鸟般地骤然跳起。
声音里掩不住的颤抖和歉意,还有几分想藏都藏不住的惧意,“实在是对不住,没站好...”
那士兵见他这幅样子,本来就没多少苛责的心思更是软下来几分,觉得眼前这少年实在是可爱得紧,像极了他家中老幺弟弟,便更是亲近了几分。
他声音低低的,道:“无事,把手给我,我领着你走。”
第二百六十章 难言默契
“嗯。”新一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顾长歌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面上惶恐未消,将手轻轻,又轻轻地放在了士兵生了厚厚茧的手中。
因着眼睛看不见,她一开始还放错了地方,来来回回试了三四次,才放进了士兵手里,等这一切都做好,她的脸上已经是通红一片。
士兵笑了笑,“你真像我的弟弟。”
“弟弟”顾长歌低头又是羞赧又是惶恐地一笑。
垂首的瞬间,脸上笑意颇为诡异地加深,却绝对不是方才的那种羞和惊,而是了然一切的自信通达。
她捻了捻指尖,像是在感触刚才她所碰到的衣袍的料子,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的接触中,她已经确定了心中的某种猜想。
那布料是东平王封地上所特产的谭山交织绫,质地轻薄,入手柔滑,细细感触又能摸到斜纹组织或变化斜纹组织横亘布料之上,手法奇特,是其它地方学不来的手艺。
那便应该是东平王手下的士兵无疑了,所以,大当家背后那人实则为泸州东平王?
顾长歌觉得八成没假了。
士兵已经领着顾长歌开始跟着前面的人走了,顾长歌乖巧将手放在他手心上,实则暗暗覆了一层薄薄的内力在两人所接触的肌肤之间,所以两人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只可惜士兵没察觉到,言萧也没注意到。
那士兵轻轻牵着掌中小手,脸上是半惊讶半喟叹,心想这手可真滑呀,冷不防后背上突然泛起一阵彻骨的凉意,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心神一窒,脚尖到舌尖都泛上凉意而发麻,仿佛置身于一片寒气彻骨的冰雪之中,几乎血液都被冻住。
他忍不住回头一瞧,却见身后也是一个士兵领了个面无表情却姿态从容而坦然的人正跟在他身后,并没有什么异常。
身后那士兵见他回头以为是有什么事,便皱了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又抬手摸了摸头,砸吧两下嘴,“没事儿。”
说完,便也回过头去,没注意到身后蒙住眼的人嘴角一抿,被遮住的眼睛看向身前的方向,静静地,又抿了抿唇。
......
在山里七拐八拐走了不少路,花的时间却并不长,几十个人很快便停了下来。
顾长歌扯下眼上的布条,定睛一看,眼露诧异。
果然是金矿。
先前领着他们过来的那人并没有蒙眼,见其余所有人都已揭下眼上布条,便道:“我们到地方了,别乱跑,别乱看,也别乱问,跟着我走。”
顾长歌叹一口气,心想看来大当家还有背后那人是不打算出现在他们这些人眼前了。
言萧快走两步到他身边,眼神问她怎么办。
顾长歌眨了眨眼,心想眼下还是跟着这些人先去看看金矿里的实际情况再做打算,却不想还没说,言萧点了点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诧异——以前两人虽说也默契,却也没能到这种只一个眼神便能交流的程度。
顾长歌抬眸看他眼睛,见他眼波澹澹,清澈如百里清湖,她却看不透湖底风光几许。
半晌心底轻嘘一声,索性将所有不明所以的心绪竭尽放空,而后迈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三当家和他们几乎是前后脚来的,一开始并没有碰上面,一直到了金矿里面才互相打了个照面。
前面领头那人似乎是想避开三当家,领着人便要快走一步到拐角之后,却见三当家比他们更快地走过来。
祁允卿也来了,就跟在三当家身后。
“诶,你们等等。”
领头人无法,只好停脚,垂首苦笑一下,面上恭敬道:“三当家的也来了啊......”
“怎么,我不能来?”三当家脸上笑意微寒,意味深长地道,“大当家得到的一些消息,我作为清风寨的三当家,饶是有人不想我知道,但我自然也不能漏下啊。”
领头人像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却又避重就轻地越过某些话题,笑吟吟颔首道:“都是一家人,当然不分彼此,三当家想来便来,谁也不能拦住您不是?”
三当家却对他这副好脾气的模样无感,冷笑道:“大当家的呢?”
“啊?大当家?”领头人面上无辜,“属下也不知道啊。”
“呵...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也没指望你能知道些什么。”三当家嗤笑一声,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领头人依旧无辜:“属下只是得到消息要领着人往矿里面走,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三当家斜眼看他,见他面不改色,脸上终于露出烦躁的情绪,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
“那属下便领着人走了,三当家您慢慢逛。”
待人走后,三当家回头问祁允卿:“允卿啊,你觉得大当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这么急匆匆派人来的?”
他自己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自然是他身后那位爷又使了不少手段从这金矿里捞走了不少成果。
大当家那边虽然有所察觉,但由最初两方签订的协议在手,又抓不住自己这边动手的证据,一时间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让大当家亲自上阵来矿山里试图掰回一成。
他这么问祁允卿,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三当家始终没法全心信任这人,但又不甘心这么有计谋有才能的人从手底下白白溜走,便只能不停地试探,但三当家有心于他,试探也掌握着一定的度。
祁允卿如何猜不到三当家的心思。
他面色清朗,听见三当家问他的话微微勾笑,“三当家当真不知?我想大当家所做的这些事倒像是被动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当家再问什么也没意义了,他朗声一笑,道:“没错,如今占据主动地位的人可是我们,那人找来了这个大当家又如何,不还是斗不过我们。”
祁允卿静静看着三当家笑,心里却盘算着时机也差不多了,便等人静下来之后开口问道:“不知三当家所说的‘我们’,是何方神圣?”
三当家挑眉,“我们...便是我们啊,自然是指你和我嘛。”
祁允卿眸光淡淡看他。
第二百六十一章
番外篇美人原来是美男
顾长歌睁开眼,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美人的背影。
那背影于朦胧雾气后,一袭白衣,曳地生姿,在烟雾缭绕中平添一丝神秘。
他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倾泻而下,似是无风自动,恍惚间有云的飘逸,柳的柔然和风的潇洒。那在发梢微微挑起的弧度,使得氤氲雾气后的人儿更添一抹妩媚和风流。
“可是醒了?”
那声音醇厚如经年酿造的桃花醉,流转了时光的深沉而带有一丝看透世事纷繁的慵懒,不经意间便能醉了满梦的琦思。
然而顾长歌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因为,“美人”竟然是“美男”。
下一刻,“美人”转身,嘴角含笑。
第一眼,顾长歌有片刻的怔愣。
有一种沧桑,无关岁月,只因心事。而他的心事,遥及万里江山,九重宫阙,让人一眼望不到边。所以寻常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被惊艳,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气质,而非“美貌”。
显然,“美人”被她“你竟然是男人真是够了感觉不会再爱了”的表情愉悦,虚浮衣袖,一派魏晋风度,顺带着说出一句带有明显惊悚色彩的话:“你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顾长歌皱皱眉头,挑眉看向他。
“你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美人边说边动了动身子,一步步向席地而坐的顾长歌走来。
一挥手,雾气散去。
顾长歌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尖削下巴,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沉潭般的眼睛,静朗而幽微,浮云迤逦后俯瞰凡尘烟火、万里江山。
只不过顾长歌无心欣赏。
她整整掖在脚边的衣角,看了那“美人”一眼,“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顿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能让我再活过来。”
听到这话,美人挑眉,勾唇道:“你果真有些意思。不错,我确实能让你活过来,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你能怎么办?”
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让顾长歌又是一阵郁闷。你这么任性,你家里人知道么?
“你想我用什么和你交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长歌知道这个道理,她可不奢望什么上天眷顾。
果然,美人眼底闪过赞赏,说道:“一世换三年。”
“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你的下一世换三年重生,然后你的下一世,归我。而你,就少了一世的轮回。”美人轻笑,“如何,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交换!”顾长歌没有片刻的迟疑。
看她这么爽快,美人倒是不乐意了。“你真不再想想?”
“嗯。”顾长歌起身,点头,“这一生踏马河川,底定江山。于锦绣长卷上挥毫写意,不过道一句我爱他,只是我守住了他的江山,却没能守住他的心。我没能在他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给他温暖,所以他爱上别人也并非不可理解。”顾长歌双眼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接着道:“我只是恨他、怨他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面对我顾家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一百多人,不问一句便是满门抄斩,他如何对得起我顾家,对得起为他苦守江山的我?”
许是她刹那间转过来的眼神太锐利,美人竟一时无言,顾长歌也低眉不语。
许久,便只听美人低叹一声:“你倒是看的透彻...”说完,他又叹息一声,独留两处静默。
面对面,两人长久的沉默着,像是要从寂寞的亘古沉默到寂寞的将来。而烟雾散去的四周寂寥空旷,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十三年韶华倾负,结束于他手中,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如束丝般缠绕在顾长歌的脑海中。
世事如这天地一般如此空旷,容得下那山峰雷雨、落日长远,而世事又如此狭隘,容不下阴谋算计,假意虚情。
“你想回去,到底还是放不下他吧?”
“不是!”看着美人怀疑的目光,顾长歌顿了顿,接着说:“至少不全是。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清楚我不是那种视爱情为全部的女人。就像我爱他,却也爱自由。所以宁愿为他守江山也不愿嫁入宫中,在那空看年华老去而终无所成。我很理智,所以我回去更多是为了顾家。那是我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这是我作为顾家子弟的责任,也是使命。”
“他为你虚掷后宫,你...”
“你想多了。”顾长歌垂眸反驳他,“其实我以前也曾想过他不曾纳妃是为了我。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他那样骄傲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和一群没有感情的女人虚与委蛇,他不纳妃,只是还未曾等到他想要的人,或许那人曾经是我,然而现在不是。”
顾长歌闭上眼,想象着那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男女。那个男人,是让她爱了一生、敬了一生,却也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因为曾经清醒的爱过,所以便能承受他的背叛和离去。
这一生与他一起的日子,是香茗、是欢歌、是清词,是杨柳碧波间的抚琴一曲,是逸兴遄飞后的心头明月,是滟滟随波、挥洒千里的银河霜雪,是木板回廊里、潇潇秋雨下提灯而来的含笑佳人,一步一娉婷。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爱你?”
顾长歌唰的一下转头看向美人,“什么意思?”
“男人嘛,谁还不犯个错...”
顾长歌笑了,“所以,我哪天杀了你全家,也可以说是风流犯的错?”
“呵,你倒是个有本事的...”那语气不像嘲讽,倒是像一种历经风霜的自嘲。
“不过得让你失望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沉默。
他的正经来的突然,顾长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气氛一时沉闷。
弹指流年,千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岁月装饰了他的窗棂,无分古今,却写尽悲欢。恍然还是昨日刻上心版之深深烙印,转瞬今日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无处不在却又遥不可及。
半晌,顾长歌打破了这沉默:“我的两世给你,换我六年重生。”
“可是想好了?”
“自然。”
“不过......”美人扫了顾长歌一眼,继续道,“你这问题稍微有些难办。”
听闻此言,顾长歌眸色渐深。
他挑了挑眉,继续道:“你这身体像是不能再用了,倒也不是因为三年埋土的腐烂......”对上顾长歌的视线,他神色若有所悟,“而是你那魂魄与身体契合度委实不高,就算三年前免于灭门一难,你怕是也难再活三年。”
顾长歌瞳眸微张,这话看似云里雾里,但顾长歌知道其中意思。
她是穿越而来。
在真正的顾长歌十五岁命丧战场的时候,同一时刻死于千年之后的她穿越而来,成了后来的顾长歌。
她抬起手松松握了一把,这才发觉她的身子已经呈半透明的虚影状了。
“你有办法!”她语气确定地对对面人道。
“我自然是有办法的。”美人唇角勾一抹笑,半晌道,“五年。”
两世换五年。
够了。五年就五年。顾长歌将拳头一紧,“成交!”
然而顾长歌还有话没说完,就见美人挥袖,似是不耐的将她驱赶,感觉脚下一片虚空,顾长歌瞬间坠落。尼玛这男的有病!不知道打声招呼吗!
而另一边顾长歌消失后,美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屈起食指轻扣脑袋,当真是万种风情:“呀,忘了告诉她,她男人是中了巫咒才忘了她的!”
山间土路上,一个身着侍卫服饰的帅气男子抬头苦哈哈的看着坐在马上的男子。
“少主,人家北齐和南番要打仗,你来凑什么热闹啊。难道还要抢北齐皇帝那点兵权?”
马上男子一身白衣内衬,外披宝蓝色素衣裹身。脊背挺直,墨发以羊脂玉发簪束起,露出一段珍珠白色的脖颈,微挑下巴,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却又姿态闲雅,有种天生的居上位者的尊贵。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单看气度,已是非凡。
只见他摸摸下巴,眉脚轻挑道:“爷好歹也是大庆世子,怎么也得为国做点贡献才是,整天游手好闲,惹事闯祸也不是个事儿啊...”
众侍卫沉默:“.......”原来世子爷您也知道您没办过几件人事儿啊。
“所以本世子打算深入北齐,打探打探消息...”
“顺道祸水东引,给大庆皇帝找点事儿,也给自己找点乐子?”一旁侍卫偷瞟一眼世子,接话道。
“瞧你说的”白衣男子笑着踢了他一脚,“爷是这种心思深沉,无恶不作的坏人吗?”
一众侍卫又默默擦汗,世子爷您真有自知之明。
“哎,本世子心性善良,奈何有个心思深沉、无恶不作不是后爹堪比后爹的亲爹啊”白衣男皱眉摇头,自哀自怜,“他非让我给大庆皇帝添堵,我不照做能对得起这孝子称号?你们说是不是。”
“是...”所以世子您是又忘了当初您在宫主面前侃侃而谈、毛遂自荐说“与其和大庆皇帝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倒不如假意接受他的忏悔,实则给他添乱、让他堵心,还能白拿钱,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少主乐了,宫主乐了,大庆皇帝、皇子和一众臣子们哭了......
“有声音!”
一众侍卫立刻警戒起来。
便见树林间忽闪过几道黑影,快如奔雷闪电,倏忽飘过,称得苍绿色丛林越发幽暗。
“不对......”还是刚刚那侍卫,皱了皱眉朝头顶上看过去,“像是从天上传过来的......”
白衣男子眸色淡淡微微仰脸,颠倒大庆的眸子盯着那个似乎正向他飞来的身影。
自天际而来的人正是顾长歌。
高空坠落的冲力让她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没时间哀嚎,她不适地动了动两条胳膊,迅速观望四周,发现了一个位于路中央的似乎被吓傻了的一动不动的骑马的傻大个。
顾长歌眼睛一亮,就你了,兄弟!
随后,她双手伸向傻大个,直愣愣的向他扑去,希望借他来缓冲一下下冲的力度。
然后,人仰马翻。
顾长歌抱着白衣男在地上滚了十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被主子强行剥夺看热闹的权利而不情不愿躲起来的一众侍卫们,惊呆了!
有人扑倒了他们家主子。
有个男人扑倒了他们家主子。
有个男人扑倒了他们家貌美如花却有洁癖不愿靠近任何人甚至连自家亲爹都嫌弃的主子。
侍卫们很安静,这个世界玄幻了,还是他们刚刚睁眼的方式不对?
四周一片寂静。
两个当事人还以女上男下、绝对暧昧的姿势滚在地上,双双对视。
天雷勾动地火?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从此你追我躲,感天动地的虐恋情深?
可惜这不是狗血的三流言情小说。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白衣男咬咬牙,用一秒钟哀悼了一下他今天刚换的衣服,下一秒内力凝结,掌上带风劈向顾长歌。
顾长歌迅速闪身,一个翻身从白衣男身上滚下,低低咕哝一声“该死!”一挑腿蹦起身来,长腿划过一道凌厉又优美的弧线。
也是这个空档,丛林间黑影唰唰唰频繁地快速闪过。
一众侍卫们立刻在白衣男身前围起一道屏障成守护姿态。
白衣男也已起身,全然没有在意来势汹汹的黑衣杀手,手在身前虚晃一下,衣上浮尘已落下,还是那个风华无限,白衣飘飘的世子。
顾长歌嫌弃地啐了一口:娘炮!又转眸扫一眼不远处一身杀气的黑衣杀手。
看样子,她这是成了被殃及的无辜池鱼了?
苍翠色丛林愈发幽暗,称得气氛也是一时低沉。
倏忽间,“嘎”得一声高亢尖利的鸟叫声打破了眼前寂静,利剑横空,一众杀手直接飞身扑过来。
无对象差别攻击——顾长歌在心底暗暗骂娘。
现在想独身事外怕是不可能了,况且看眼前这些杀手也不像是会平白留下她这个活口的样子。
怎么办?
顾长歌迅速在心里打量。
能怎么办?打呗!
几乎是下定决心的同一时刻,顾长歌跨步而出,身形如飞。
一个闪身飘忽而过,其中一个杀手才发觉自己手中长剑已到了顾长歌手中。
顾长歌勾唇一笑,抿成一抹亮丽樱红,本就清丽的容貌瞬间再添几分滟滟夺目。
杀手看得有些痴了,动作微微一顿,可也就是这么不足一秒的停顿,他眼中的痴迷转瞬变成惊恐和痛苦。
脖颈一现艳红,比他看到的唇色更加让人惊艳,可杀手自己看不到,随即他的身体重重倒地。
第二百六十二章 扑火飞蛾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当家和祁允卿之间的关系不正常。
至少在大家眼里就是这样的情况。
毕竟那天在为三当家办的接风宴上,一向波澜不惊的大当家却在听见祁允卿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了不明的情绪变化。
那反应还不小,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更遑论是向来疑心重的三当家。
只要从这一点下手,不怕三人之间不会出问题。
“可以啊,言萧…”顾长歌挑眉看着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以前言萧性子闷,从来都是一言不发只顾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安全以及处理一些暗杀一类的事,不想这一次露了一手,简直是说惊才绝艳也不为过。
言萧定神看她眉宇间浅浅的笑意,目光一闪。
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是她明亮也清冽柔和的笑颜。
这明亮依旧同以往醇厚光辉中自带三分剑气凛冽,刀光如雪的翩跹目光,此刻化了飘飞的玉蝶,在他的心上流泻出不曾褪色的绝世之美。
她依旧如此美丽,纵然换了副容貌,纵使化妆易容,一双眸子里神采不变,似一双千万年海底宝珠,吸引人世间所有追逐美的目光。
于是他追逐于她,心念于她,像所有扑火的飞蛾,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
或许这不叫沉沦,对他来说,这是解脱。
他淡淡垂眸。
美好之物不可过于贪恋,否则过犹不及。
顾长歌却对将要进行的计划跃跃欲试,没注意到言萧眼底那一抹变幻的神采和最后的黯然。
又或者她知道,只是一向懂得适时的忽略,就像以前很多次对待苏离一样,是对所有不该有的,也注定没有结果感情的保护。
夏风过,莫名生了寒凉。
......
“有关宫桦那盘大棋只需要分别给百里荣平和宫桦传个消息就行,倒是不怎么多费心思。”顾长歌突然道,“所以我们当前的主要注意力还是要放在清风寨里。”
言萧点点头,“三当家和祁允卿之间很容易就能出问题,也用不着我们费多大劲,所以...”他抬眸看看顾长歌,“你去还是我去?”
“这个还不好分。”顾长歌笑笑,“你去引三当家,我去引祁允卿,都往大当家哪里跑就行。”
半晌她又道:“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借这次机会刚清楚大当家和祁允卿的关系,甚至也弄清楚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言萧没说什么,想了想淡淡道:“换一下吧,我去引祁允卿,你去引三当家。”
顾长歌正想说什么,又被言萧的话打断。
“毕竟这次行动成功的关键还是在于配合和时机,尤其是三当家追上来‘看到’大当家和祁允卿‘有染’的最好时机,这种东西我是把握不好的,不如你来。”
顾长歌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但她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可祁允卿和大当家两个人都不好对付,你确定能同时搞定他们两个人?”
“你刚才不也看见了吗?”言萧握剑的手摩挲了两下剑柄,又道,“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顾长歌皱了皱眉——这话是这样没错,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绕了个大弯,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挑眉道:“你都有把握同时对付祁允卿和大当家这两个人,怎么还不能把握好配合的时间?”
这两个任务看起来,明显是前一个更难一点儿。
言萧可能没想到她会问这话,愣了愣,随即面无表情反问了句:“大当家、三当家,还有祁允卿三个人,你最讨厌谁?”
顾长歌想了想,抿唇道:“三当家吧......”
“为什么?”
顾长歌一时间也被问蒙了,她皱着眉又想,想这两天看下来,除了看出三当家在这三人中时常智商不够用之外,别的也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她咬了咬嘴唇,半晌欲言又止地道:“或许是...我对智障过敏?”
言萧不知道“智障”和“过敏”分别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影响他回答顾长歌的问题。
“好巧...我也是。”
顾长歌难得这般目瞪口呆的神色,心说这真的是言萧吗?原来那个清纯不做作的言萧哪里去了?
“清纯不复”的言萧见她这副表情,垂首间眸中微微露出宠溺的意味,半晌抬眸道:“那便这么说定了,我去引祁允卿去大当家那边,你注意把握好时机,配合我将三当家也引至那处。”
说完没等顾长歌再有所表达,便闪身离开。
顾长歌盯着言萧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眸中古怪,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神情若有所思,半晌摇了摇头,心想要不是她对眼前这个言萧的感觉除了更亲近、默契,相处更舒服了一些之外没再有其他任何不对,她几乎要怀疑他并不是自己所熟识的那个言萧了。
她苦笑着晃了晃脑袋——不是言萧还能是谁?
更何况她先前自己也说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就不许人家言萧有所进步、有所超越了?
想必是她最近面对的各种阳谋阴谋太多,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长长吁出一口气,随即她转身,往三当家此时在金矿的方向而去。
她先前得到消息,三当家领着祁允卿在金矿中逛了一圈无所获之后,便直接往金矿附近他临时的休息处去了,至于祁允卿,也被他临时安排在了那些矿工休息的一处尚算清净的地方。
而大当家,也已经回了他的临时住处。
......
言萧很快便来到了祁允卿所待的地方。
冷眸微扫,终于在一处小木屋前停驻。
一个清瘦的身影淡淡映上朦胧窗纱,留下一抹纤细而清冷的剪影,莫名惹人怜惜。
言萧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再仔细些看过去,才发现他冰冷的眸子里,竟然生出了让人不明所以的厌恶和狠厉。
而后只是一刹,却又变成了漠然,直面陌生人一般的那种冷漠,眼波如一抹寒凉烟云,让人心生凛然,默然无声。
若是同这目光接触,一霎只觉得他目光寒凉如同冰湖深漾,冷渊难平,似藏了无限黑暗心事,让人直坠其中不得解脱。
他忽然出手。
“谁!”
第二百六十三章
番外篇美人原来是美男
顾长歌睁开眼,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美人的背影。
那背影于朦胧雾气后,一袭白衣,曳地生姿,在烟雾缭绕中平添一丝神秘。
他的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的披在身后,倾泻而下,似是无风自动,恍惚间有云的飘逸,柳的柔然和风的潇洒。那在发梢微微挑起的弧度,使得氤氲雾气后的人儿更添一抹妩媚和风流。
“可是醒了?”
那声音醇厚如经年酿造的桃花醉,流转了时光的深沉而带有一丝看透世事纷繁的慵懒,不经意间便能醉了满梦的琦思。
然而顾长歌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因为,“美人”竟然是“美男”。
下一刻,“美人”转身,嘴角含笑。
第一眼,顾长歌有片刻的怔愣。
有一种沧桑,无关岁月,只因心事。而他的心事,遥及万里江山,九重宫阙,让人一眼望不到边。所以寻常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被惊艳,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气质,而非“美貌”。
显然,“美人”被她“你竟然是男人真是够了感觉不会再爱了”的表情愉悦,虚浮衣袖,一派魏晋风度,顺带着说出一句带有明显惊悚色彩的话:“你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顾长歌皱皱眉头,挑眉看向他。
“你确实已经死了,而且,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美人边说边动了动身子,一步步向席地而坐的顾长歌走来。
一挥手,雾气散去。
顾长歌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尖削下巴,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沉潭般的眼睛,静朗而幽微,浮云迤逦后俯瞰凡尘烟火、万里江山。
只不过顾长歌无心欣赏。
她整整掖在脚边的衣角,看了那“美人”一眼,“我当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顿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能让我再活过来。”
听到这话,美人挑眉,勾唇道:“你果真有些意思。不错,我确实能让你活过来,可我偏偏不想这么做,你能怎么办?”
“你想我用什么和你交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长歌知道这个道理,她可不奢望什么上天眷顾。
果然,美人眼底闪过赞赏,说道:“一世换三年。”
“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你的下一世换三年重生,然后你的下一世,归我。而你,就少了一世的轮回。”美人轻笑,“如何,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我交换!”顾长歌没有片刻的迟疑。
看她这么爽快,美人倒是不乐意了。“你真不再想想?”
“嗯。”顾长歌起身,点头,“这一生踏马河川,底定江山。于锦绣长卷上挥毫写意,不过道一句我爱他,只是我守住了他的江山,却没能守住他的心。我没能在他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给他温暖,所以他爱上别人也并非不可理解。”
顾长歌双眼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接着道:“我只是恨他、怨他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面对我顾家上上下下,忠心耿耿的一百多人,不问一句便是满门抄斩,他如何对得起我顾家,对得起为他苦守江山的我?”
许是她刹那间转过来的眼神太锐利,美人竟一时无言,顾长歌也低眉不语。
许久,便只听美人低叹一声:“你倒是看的透彻...”说完,他又叹息一声,独留两处静默。
面对面,两人长久的沉默着,像是要从寂寞的亘古沉默到寂寞的将来。而烟雾散去的四周寂寥空旷,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二十三年韶华倾负,结束于他手中,那些爱而不得却不得不爱的恩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如束丝般缠绕在顾长歌的脑海中。
世事如这天地一般如此空旷,容得下那山峰雷雨、落日长远,而世事又如此狭隘,容不下阴谋算计,假意虚情。
“你想回去,到底还是放不下他吧?”
“不是!”看着美人怀疑的目光,顾长歌顿了顿,接着说:“至少不全是。你不用怀疑什么,我清楚我不是那种视爱情为全部的女人。就像我爱他,却也爱自由。所以宁愿为他守江山也不愿嫁入宫中,在那空看年华老去而终无所成。我很理智,所以我回去更多是为了顾家。那是我荣辱与共、牵念一生的顾家,它光明磊落,伫立不衰,容不得任何宵小之辈的诋毁。这是我作为顾家子弟的责任,也是使命。”
“他为你虚掷后宫,你...”
“你想多了。”顾长歌垂眸反驳他,“其实我以前也曾想过他不曾纳妃是为了我。可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像他那样骄傲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和一群没有感情的女人虚与委蛇,他不纳妃,只是还未曾等到他想要的人,或许那人曾经是我,然而现在不是。”
顾长歌闭上眼,想象着那高台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男女。那个男人,是让她爱了一生、敬了一生,却也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因为曾经清醒的爱过,所以便能承受他的背叛和离去。
“你就这么确定他不爱你?”
顾长歌唰的一下转头看向美人,“什么意思?”
“男人嘛,谁还不犯个错...”
顾长歌笑了,“所以,我哪天杀了你全家,也可以说是风流犯的错?”
“呵,你倒是个有本事的...”那语气不像嘲讽,倒是像一种历经风霜的自嘲。
“不过得让你失望了.......”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沉默。
他的正经来的突然,顾长歌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气氛一时沉闷。
弹指流年,千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岁月装饰了他的窗棂,无分古今,却写尽悲欢。恍然还是昨日刻上心版之深深烙印,转瞬今日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无处不在却又遥不可及。
半晌,顾长歌打破了这沉默:“我的两世给你,换我六年重生。”
“可是想好了?”
“自然。”
“不过......”美人扫了顾长歌一眼,继续道,“你这问题稍微有些难办。”
听闻此言,顾长歌眸色渐深。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两两试探
半晌他回想大当家最后一句话,脸色骤然一沉。
出事了!
他怕是已经中了某些人的离间之计,不知道现在去找三当家的还来不来得及补救。
只可惜,已经晚了。
三当家早就被顾长歌引至此处,远远地看见祁允卿和大当家面色平和地两相对话。
只是他知道这两人武功都很厉害,怕是他一旦靠近就能被两人察觉,故未敢再前进几步,去听两人所说的话。
不过他心中本俩就因为前些日子大当家的反常而怀疑祁允卿,又见两人面色平和,自然也没往被人算计上去想。
心中只觉得愤怒。
尤其是他今日才选择选下防备相信这个祁允卿,也是把自己的底儿给他交代的差不多,这一刻才知晓自己是被骗了,心中怒火着实大盛而无处发泄,一心想着定然要祁允卿这小人好看。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怒火微减,才猛地想起来,此次祁允卿和大当家的两人见面所说的内容,多半和他跟祁允卿透露的自己这边的情况差不了许多。
这么一来,怕是大当家会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三当家冷汗直流,赶紧飞鸽传书给杨成毅。
他正要下笔,突然听见门外有人来访的通报声。
心倏忽一紧,他手下一抖,一滴墨水都落在纸上,“啪嗒”一声换回他的心绪,他赶忙手忙脚乱的将信纸收拾起来,压到干净的纸下面。
半晌才又故作平静地说了句:“进来吧。”
有人推门而入,面上潇洒,姿态雍容而带着贵气。
三当家负在背后的手猛地握紧——果然是祁允卿。
他这是来做什么?
难不成方才自己被发现了?
应该不会。
三当家觉得,若是他当时被发现了,这两人绝对不会放过他,八成会将他当场杀了以绝后患,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个,他才不敢轻举妄动靠上去太近,最后只远远地看了两人一眼便赶紧回来传信。
没成想这两人动作也挺快,这么点儿时间便谈完了。
三当家又想了想觉得不一定,或许是两人在他还没发现的时候早就开始谈了——此刻他心事万千,唯独把背后将他引到大当家住处的人给忽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祁允卿这是来试探他的,又或者是两人有了新的对付他们这边的法子?
三当家越想越觉得可怕,背后冷汗淋淋,几乎要将衣袍打湿,正巧后背对着窗外夏风轻抚,竟也觉得凉意直逼心口。
祁允卿凝神盯着三当家的微微有些苍白的面色,心中竟生了些不安,便开口笑问道:“三当家方才是去了何处,我来找都没找到人。”
三当家心头一跳,祁允卿果然是来试探他的。
重压之下,他强逼着心头惊惶,面上半是疑惑半是询问,“方才允卿来找我没找到人?不会吧,我可是一直在屋里,没看见你啊。”
祁允卿呃了一声,随即半阖眸浅浅一笑,“我并未进来,只是着外面小哥通报了声,他告知我三当家并不在。”
三当家微微皱眉,“怎么会这样...”
祁允卿见他脸上神情没什么问题,一时也拿不准心头猜测究竟是真是假。
“先不说那小哥了,等会儿我自会去问他。”三当家摆了摆手,又道,“只是没耽误了允卿什么要事吧?允卿来找我所为何事?”
祁允卿沉吟半晌道:“我去找过大当家一趟。”
三当家瞳孔骤缩,抬眸对上祁允卿坦荡的眸子。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三当家竟也觉得隐隐有铿然声响。
他信了吗?
没有。
他本就是那种随心而为的人,但凡对祁允卿生了怀疑,还是在他选择信任之后被这般打击,压根就不会再放下心防。
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祁允卿一出试探罢了。
这确实是祁允卿的试探,只是他察觉到三当家眸中毫不掩饰的错愕和一丝怀疑时,心上重重疑心又松动了几分。
若是三当家装出一副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多信任他的样子,那才让祁允卿觉得不正常。
毕竟在他眼里,三当家这人并不是那种心思有多隐秘难测的深沉人物,一瞬间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感官。
这么看来,这三当家应该并没有多大问题。
思及此,祁允卿面色愈发坦然,他笑道:“我之所以去找上大当家有两个原因。”
三当家来了兴趣,面色稍霁,眼眸却仍有暗色,“哪两个原因?”
“第一,是去试探大当家对我的态度。”祁允卿竖起一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相信三当家定然对先前接风宴上大当家对我的反应有所疑惑和怀疑...我亦如此。”
他态度越发坦然,倒是弄得三当家面色微变。
这让祁允卿越发觉得三当家是个没多少城府的人,语气上也跟着随意了下来。
“依他所言,是他有一旧友也名曰允卿。”祁允卿笑道,“如此看来,多半是巧合罢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三当家可以差人去查一查,我对此并未尽信。”
他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清冽如水直击三当家内心,笑道:“查查吧,查完了总归是我放心,三当家的您也安心不是?”
三当家果然也跟着笑了笑,这笑意却未达眼底,“不是说过吗,都是自己人,我自然是信任允卿的。”
祁允卿面色不改点了点头。
“那第二个原因呢?”三当家问道。
“第二个原因,其实是我临时起意。”祁允卿道,“在试探完大当家对我的态度之后,我便起了心思想要从大当家嘴里尝试着能不能套出点儿话,有关他以及他背后东平王对于这矿山之事的后继行动。”
三当家听闻此言才是真正起了心思,他觉得,祁允卿已经不是淡淡要试探他这么简单了,多半是想要诱他入局。
心中冷笑,三当家面上却适时露出敏感的神色,声音也压得极低,双眼微瞪,不自觉放低了身子,“那...试探的如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无间之道
“那…试探得如何?”
祁允卿闻言皱了皱眉,“未果。”
三当家心里冷笑,心说果然如此。
其实若是祁允卿真要跟他说大当家接下来要如何如何,他定然是不信的。
“大当家这人心思太过深沉。”祁允卿道,“对我们这边又是极为防备,根本不肯透露什么。”
忽然他笑了笑,道:“其实,大当家要真是有透露什么给我,我可还真不敢信。”
三当家只当祁允卿在说鬼话,无论如何他是不信的。
他只想着祁允卿早些离开,好让他尽快和杨成毅联系上好早点儿商讨好对付大当家和祁允卿的方法。
好在祁允卿隐隐约约能确定这什么并微微放心了些,又想着要去着手查一下方才将他引至大当家住处的人究竟是谁,故很快便表明了自己的告辞之意。
三当家自然是应允的,并在祁允卿离开前特意向他提了句,自己回去派人调查下那个名为允卿的大当家的旧友,还说这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觉得大当家此人尚且有所保留,半晌又改口说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云云的。
祁允卿听着只坦荡一笑,说三当家为人处事谨慎有为,这是好事…他也是理解的。
这才算终于送走了祁允卿。
三当家深深凝目祁允卿的背影,半晌狠狠抹了一把脸,脸上连层薄汗都没有,背后却是湿透了一大块,他赶忙踏步室内,重新拿起已经干了墨的毛笔,微微思索片刻便开始下笔,简直是行云流水,倚马可待。
……
顾长歌抬手放走了手中刚逮下来不久的信鸽,转目对言萧道:“三当家已经开始怀疑祁允卿了,看样子很快就会下手。”
言萧点头,“他本就是个疑神疑鬼,风声鹤唳的性子,这样做倒是正常。”
指尖一旋,顾长歌随手将手上信纸捻为齑粉,眸光一亮,对言萧道:“我还是挺好奇的,你是怎么这么顺利地让祁允卿跟着你到了大当家住处的?”
祁允卿的小心谨慎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更何况他和大当家的关系以及在三当家那边的位置本来就敏感至极,按理说根本不会轻易地跟着可疑之人在这矿山附近乱跑。
饶是顾长歌去调引祁允卿也不会有把握这么顺利,怕是一不小心还会牵连其中,同时被祁允卿和大当家两边盯上。
“祁允卿本来就怀疑大当家和宫家有关,我只是让他心里的这种怀疑再加深几分罢了。”言萧面无表情地道。
“这可不是加深几分能达到的效果。”顾长歌笑笑,“我见祁允卿差不多已经快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了。”
“所以你到底用的什么法子?”顾长歌挑眉看着言萧。
言萧忽然转过头来。
瞬间呼吸骤紧。
两人本来就离得不算远,顾长歌还特意往言萧这边凑了凑,她偏着头眸光晶亮目光灼灼看着他。
而言萧突如其来的转头,直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到了鼻尖相触,呼吸相闻的程度。
她睫毛卷翘,眼波宁静从容。星眸清亮,双颊泛一抹淡淡桃花色还有,糖果色饱满莹润的唇。
他眼神突然狼狈地逃开。
两人原本纠缠的细细的呼吸,渐渐清浅弥散而避让。
顾长歌也受惊似的正了正身子。
言萧强自若无其事地故作镇定,稳控呼吸变得沉静,沉声道:“我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了些宫家独有的入门剑法,在祁允卿面前使了两招。”
顾长歌瞬间了然,抚掌而笑道:“妙哉!”
这法子真是简单而有效。
“真人不露相。”顾长歌微笑,“言萧,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言萧垂眸没说话。
半晌他忽然转了话题:“你对大当家的身份有没有什么想法?”
“嗯?”
“我怀疑他和宫家真的有关系。”
顾长歌顿了好久,又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可能…还是很大的可能。
良久她叹口气,“宫家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呀。”
“总不会是玩得一出无间道吧?”顾长歌突然道。
言萧不解,“无间道?”
“就是说大当家的其实是杨成毅这边的人。”
“不会。”言萧摇了摇头,“我仔细观察过这个大当家对待三当家背后的杨成毅的态度,那种厌恶甚至是仇视,都不会是伪装出来的。”
“尤其是祁允卿在提到宫家的时候,我发现他对整个宫家的敌视程度绝对不小。”言萧道,“唯独除了那个祁允卿。”
顾长歌若有所思地道:“我记得你说过,祁允卿很有可能是宫月出的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有没有可能和宫月出扯上关系。
言萧像是很反感提到宫月出的样子,那种厌弃深深镌刻进眉底深眸中永远难以拔除,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厌于提起。
“说实话,也不像。”言萧冷冷道,“祁允卿明显不认识大当家,这个大当家也不想同祁允卿相认,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了,这个大当家绝对认识宫月出这个人。”
顾长歌点头,眉头微锁,“不是杨成毅的人,不是宫月出的人,宫桦又不知道这件事,宫泽阳和宫毅显然也是被蒙在鼓里…那么还会有谁?”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归会有线索的。”言萧淡淡道,“你也不用过于急躁于此。”
“我知道。”顾长歌渐渐放开深锁的眉头,而后微微一眯眸子,“先不管他了,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矿山之事。”
她打了个响指,莞尔一笑道:“三当家给杨成毅的信已经被我们拦下,我们该怎么给他回一封?”
“拦下这封信的目的主要还是在不想杨成毅有所察觉,至于三当家,他本来就打算动手了,就算没有杨成毅给他回信,他最晚隔那么两三天就会动手。”
“这倒是真的。”顾长歌莞尔,“但信还是要回的,以免三当家起疑心。”
她迈步往住处走,一边回头问言萧,“这信你写还是我写?”
而后若无其事的又问:“我记得你描摹字体是一把好手来的。”
言萧闻言一愣,片刻后眸中笑意浅浅,带有欣慰之色。
第二百六十六章 开始布局
言萧闻言先是一愣,片刻上眸中泛起清浅笑意看着顾长歌的背影,目露欣慰之色。
她已经开始怀疑并试探自己了。
一路血腥,王者血曼陀罗,终于长成。
半晌他一本正经地答道:“同长歌想比,我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我本身也并不精通这种事,言家卫中精通描摹字体的是言易。”
顾长歌笑了笑,道:“是吗?想来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言萧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顾长歌重生之前同百里荣晨一起的时候,和宫家有过少许交集,但真正见过杨成毅字迹还是在创立凰盟际商会之后,自然是见过他的自己如何。
只是四五年已过,她并不能确定自己如今的描摹是否已经失了水准,又或者杨成毅的字迹已有所改变,不过旁边言萧看过之后淡淡点了点头,说不错。
顾长歌想言萧这几年都在帝都皇宫里,想来跟在百里荣晨身边定然是有很多渠道收集天下情报,宫家更是重中之重,盯得最紧,他说不错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便也放心地给三当家将信递了去。
好在杨成毅向来谨慎,觉得信件往来这种事太容易出了差池,本身就没给三当家用信件传过几次消息。
故而三当家本来也没见过几次杨成毅的字迹,就算其中有几分差异,也压根是注意不到的。
他的心思全部花在怎么对付祁允卿和大当家身上了。
见来信,他很高兴,因为来信上说他可以直接动手,不必再请示杨成毅。
三当家一眼扫完信上内容,之后便连同信纸一起烧了个干净,便着手开始准备对付祁允卿的事。
巧的是,祁允卿也开始想对付三当家背后的杨成毅和乔书言的法子。
至于大当家那边的东平王,不是他出手的对象。
东平王此行此举的目的往远往大了说都在于帝都那个位置,和他根本没多少利益牵扯,他何必去给自己再招惹一方敌人。
何况...如今看来,东平王所要对付的那人...以后必然也是要同他为敌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又何必将有可能成为自己助力的人推开。
祁允卿神色复杂,定定看着虚空中的某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屋外面响起敲门声。
祁允卿立刻收敛心思,随手整了整衣襟,“谁?”
门外有人回答道:“祁先生,三当家派人来找您,说是有事要同您商量。”
“好了,我知道了。”祁允卿起身随意应了声,“你先去答话,说我马上就过去。”
待人走远之后,祁允卿朝室内某个方式打了个隐晦的手势,暗暗垂眸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所住的地方和三当家离得并不远,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便能走到。
到了的时候,三当家正在和手下的人一齐商讨矿山的事。
见他进来,忙招手唤他过来:“允卿来啦,快点过来就差你了。”
祁允卿面上微笑,心里却是在暗暗揣度三当家对待他的态度未免太过热切。
毕竟就在前天两人相处间还是相互试探。
烟灰色眸子渐深,祁允卿抬脚走进室内,颔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做吧。”三当家指了指自己身旁空出来的那个位子,又看看在座的其他人,道,“行了,继续。”
他面色不改,其他人看向祁允卿的目光却是有了些窥探的意味,毕竟看三当家对待祁允卿的态度,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前几天还怀疑颇多,如今却全然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祁允卿心里也有些没底,却是面色坦然勾唇坐了下来。
“大当家要加大矿山开采力度,还说要和我们分开来干。”三当家看着祁允卿,“允卿你怎么看?”
祁允卿皱了皱眉,“大当家说要同我们分开?他的意思是直接把矿山分开两半各干各的?”
“就是这个意思。”三当家点头,而后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翻过一个倒扣的杯子给祁允卿倒了一杯水,再推到他面前。
其他人的眼神不住地瞟向祁允卿。
祁允卿倒是坦荡得多,没多说直接拿起来轻啜半口。
三当家眸光一闪。
“那依大当家的意思,这矿山几几分?”祁允卿两指拈住两侧杯沿,漫不经心转了转。
三当家颇感郁闷,“这矿山规模未知,如今开采了些金矿出来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剩下这些大当家的意思是三七分。”
他抿了抿唇,又道:“他们七我们三。”
祁允卿想了想,他倒是觉得这挺正常的,毕竟不管是现矿山还是之前开采矿山,出力的都是人家大当家背后的人,说到底杨成毅只是钻了个空子,后面多半是又借此拿捏住的东平王这才在金矿一事上抢了一杯羹,人家要拿七也实属正常。
不过看样子,三当家似乎并不满意这种分配方法。
祁允卿心里冷笑,要不是最开始那个二当家太蠢,东平王那边怎么可能会让三当家占到那么多便宜,如今换了个精明如此的大当家,竟还想着虎口抢食,又是一出贪心不足蛇吞象的戏码。
三当家又问:“允卿作何感想?”
祁允卿对上三当家的目光,心想他大抵是猜到这人如此对他的理由了,多半是想他出手让三当家那边稍稍松口。
他没有回答三当家的问题,反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不知三当家心中的底线是多少?”
三当家面上一愣,显然是没能想到祁允卿会这么直接,他转一一对上在座其他人的目光,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开口道:“最起码也要五五分吧。”
祁允卿暗眸微垂,冷光乍闪,面色也有难意。
三当家心中冷笑,再度开口语气中却带了询问意:“允卿觉得是不可能?”
“这倒没有。”祁允卿摇头,将手里的杯子轻轻放下,抬眸看三当家,“只是难度有点儿大。”
三当家却是面色初霁,眸子里也有了光彩,“听允卿这意思,是你有方法让大当家那边松口?”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是他活该
三当家却是面色初霁,眸子里也有了光彩,“听允卿这意思,是你有方法让大当家那边松口?”
果然——来了。
祁允卿心中冷笑一声,默然半晌,室内光线偏暗,映上他面色微白。
见他不说话,三当家脸色也白了白,“见允卿这副模样,怎么,可是难办?”心中却是越怀疑起祁允卿起来。
祁允卿终是叹了口气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淡淡点头答道:“允卿愿意一试。”
三当家听他口气松动,果然面露喜色,“如此甚好。”
他甚至拍了下桌子,朗声笑道:“如此来,我们便能尽量争取到更多好处。这样吧,允卿。”
他喜上眉梢看着祁允卿,祁允卿挑眉看他,目光中露出询问之意。
三当家道:“若是你能让大当家再让出这两成,我便承诺你最后这两成所炼总共金矿的一成。”
这倒是下了血本了。
其他人皆是面露讶异和艳羡看着祁允卿,反观他却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模样,看在其他人眼里却觉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当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也大概是怕这般允诺说不准会凉了手下其他人的心,便又笑着道:“当然了,其他人倒是也可以试一试,不管谁,只要能为我们这边争取到这两成的矿山开采权,我便也允他同允卿一般无二的承诺。”
祁允卿又重新拿起杯子两指轻轻捏住杯沿放在唇边挡住一个冷笑的弧度,三当家这一招还真是一箭双雕,既能安抚手下人心,又能给他的行动增设几分障碍。
他这么一番承诺说出口,怕是想拦他、抢他功劳的人怎么也得增加两三轮。
还真是小看了这个三当家。
想到这,他忽然凝目——这个三当家显然没有他原本以为的那么好忽悠,那他们前两日的过招,这个三当家或许根本就是有所隐瞒。
他很有可能是看到了自己和大当家的那次会面,所以这次让自己去应付大当家根本就是一次阴谋。
祁允卿越想越觉得眼前这个三当家怕是早就有所察觉,八成已经给杨成毅报过信了。
杨成毅这人来到宫家虽说不过三年半左右的时间,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笼络了宫家上下几百口下人的人,显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他若真的是想查,在宫家查出祁允卿这个名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祁允卿捏住杯沿的手不禁加大了力气,心中暗道不妙,他这是轻敌大意了!
怎么补救?
他应下了三当家,便以尚需时间谋划为由早早离开了三当家会议的地方,一路上边走边想现如今能补救的法子。
杨成毅若是知道了消息怕是早就已经派人去查了,说不准这几天就能查到些什么。
而这个人又城府极深,祁允卿想若是他现在派人去暗杀他不一定能有效果,所以他不能在这一条路上堵死。
既然暗杀不能杀死杨成毅,那便明着来斗倒他。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所以,他打算去找大当家。
四周还有来来往往的人,其中有认识他的便颔打了个招呼,祁允卿眉间带着清雅秀丽的笑意淡淡点头,脚下步子看似随意轻慢实则移步于无形之中,转眼间便已到了一处无人之地。
他极其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这附近没有什么别的人了,这才挥了挥手。
扬起的袖口间露出一小截白璧无瑕的纤细笔直的手臂,腕骨也小巧精致,似江南烟雨小镇上精致秀丽的婉婉女子一般,微微交叠的两指也是纤长精美,扬手间修剪整齐的指甲照上日光光芒流转。
不知从哪里飞出道人影,眨眼间已恭敬半跪在祁允卿面前。
祁允卿似乎在思索什么,静静站在那默然片刻,而后道:“派出人手,竭力暗杀丞相府管家杨成毅。”
半跪着的那人不置一词,在祁允卿吩咐完之后便径直闪身离开。
光影斑驳的林子里,独留祁允卿一人静默。
他在等人。
林中投下的一抹阳光照上他纤瘦的身形,只觉天地清凉间,他所立处,清净却寂寞,一如他心底飘着的长久不化的雪,永远彻骨寒凉,就像那人遥及远山的目光,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个未知的人。
所以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他心如止水,所以他冷漠岿然,所以他心狠手辣。
所以他对那人下手,也不过是早有预谋而终于实施的计划,永不后悔。
果然不消片刻,前一个人前脚刚走,后一个人便出现在这林中。
祁允卿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不远处一个角落,眼底有复杂的神情。
良久他道:“宫里情况如何?”
那人恭敬地答:“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也就是说,那人还没有醒。
祁允卿眸底此时一片死寂,半晌他收回视线,不再询问什么,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吧,继续盯着宫里的动静,出现任何情况都务必向我汇报。”
......
“也不知道宫里如今情况如何...”顾长歌也问了这话。
言萧站在他身边,眼眸中淡淡痛楚和恨意,几度启唇,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
顾长歌揉了揉眉心,道:“阿鑫给我传来了消息,我差不多也能确定了。”
言萧眸底暗光在一片朦胧中流荡,朦胧后却半是无尽的苍白,半是幽深的黑暗,他似乎是知道顾长歌确定了什么,却还是轻声问道:“确定了什么?”
“就算再觉得不可能......”顾长歌喃喃道,“我也觉得...祁允卿的确是宫月出了。”
言萧的气息有片刻的凝滞,却没让顾长歌察觉到,半晌又听见顾长歌近乎失神的声音,“你说她为什么会对他下手?他们不是很恩爱吗?”
言萧自然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他沉默半晌,而后淡淡道:“你怎么知道那些恩爱不是假的呢?”
顾长歌也沉默。
便又听见言萧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地传来,夹杂了莫名而无法言说的情绪,似是带了刻骨难消的恨意和厌弃,他冷冷道:“更何况,那是他活该。”
那是他活该——他在心底又默念一声,心上是撕裂般的痛,刻骨难消,此生长存。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不怪他
“言萧...”顾长歌淡淡喊了他一声,面色也如常,目光中却带了浅浅的缅怀,她笑了笑,苦涩却意外绵长,“我不怪他。”
言萧却觉得心口的痛也绵长,连呼吸间都觉得喉间漫上来丝丝鲜血,染红那些灼热而深刻的悔恨记忆和往事。
“这事本就非他所愿,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心里未必会好受。”顾长歌叹了口气,目光凉凉看向地上半陷于泥土中不得解脱的几枚枯叶走向生命最终的妥协,“我也只是怨自己没法解救他罢了。”
“我既盼着他清醒,又望他永不清醒,才好逃过这命运无常的安排...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他却永远都在受苦。”
言萧心头微动,他想受苦未必不是值得的。
因为这世上有一种人,值得他用生命永恒的苦难来换取相遇刹那的幸运。
他已经不再奢望相守,却也希望能够守护和陪伴。
他想,他以往没遇到她之前以及失去她之后所向上天埋怨过的受过的所有苦难、不幸、不公和屈辱,在同她相遇以及再次重逢后都得到了解释。
只因为上天把最好的留给了他。
一切便都成了值得。
曾经即为拥有,刹那也成永恒。
耳边风声暂歇,两人呼吸也渐渐清浅而显得越发寂寂无声。顾长歌却觉得眼前似乎是已经入秋而起了淡淡的秋雾,将眼前光景洇晕得濛濛一片,伸出手,也觉触手潮湿而生凉。
心,便也凉了下来。
良久,她又道:“我想,这是我于他最后的执念......”
或许吧,无爱,便只成了执念。
他浑身颤了颤,如同被心上无声划过的滚烫热流灼伤。
心底的泪,是无言发泄的痛。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而这世上最让人悲伤的事,莫过于你爱的人对你再无爱意而已言放弃,偏偏连你自己都觉得这是你活该。
他将手指慢慢交叠而起,掌心冰凉而指尖灼热,指尖勾缠了他先前在替她挽发时特意留下的一丝细发,终究成了禁锢他后半生无法挣扎和解脱的温柔触碰。
两声沉凉的呼吸此时同起同落,却都默契地没有去看另一人面上是否有同自己一般无二的心酸或苦涩。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两人默不作声静立许久,直到顾长歌长眸微扬,一瞥间注意到天上俯冲而下的一只信鸽时眸光一亮。
“来消息了!”
而且还是宫里的消息。
这只信鸽便是她前两天用来跟安凉夏互通消息的那只,顾长歌不会认错,吹了声口哨便唤了过来。
“情况如何?”
顾长歌正好读完手上刚拆下来的信,这么些天紧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些,听见言萧的问话,便眸中带笑答道:“百里荣晨身上的毒已经压制住了,且无大碍。”
言萧哦了一声,便垂眸没再说话。
“只是......”
“只是如何?”言萧抬眸又问。
顾长歌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此刻心里也时隔三年再次体会到自家这个安凉夏的不靠谱,苦笑道:“只是安凉夏在北齐皇宫里听说了百里荣晨他娶了皇后,以为...他负了我便又给他下了一味药,到现在,百里荣晨他还没能醒过来。”
言萧闻言也是一愣,片刻后目光颇有些复杂古怪,冷言道:“无事,本来就该他受些苦头才对。”
顾长歌抬眸诧异看了言萧一眼,“怎么说他也是你曾经的主子,怎么才这几天功夫,便感觉你对他怨念这般深切?”
“有吗?长歌也说了不过是‘曾经’。”言萧撇开视线,四两拨千斤地道,“皇上他不醒也有好处,至少能稳住宫里真正下手的那人的心,以防她下别的什么狠手让人猝不及防。”
顾长歌勾唇轻笑,“也对,好歹现在主动权是到了我们手里。”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隔岸观虎斗,掌控全局,并适时添一把火好让这矿山烧得更旺。”
......
祁允卿很快先找上了大当家。
大当家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来找自己,见到人也不觉得惊讶,也不防备便直接让人进了屋。
他这般坦荡的姿态甚至都让祁允卿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进了室内。
祁允卿寻了个座位坐下来,挑了挑眉道:“大当家似是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你?”
“三当家为人心忌多疑又刚愎自用,我早知道他迟早容不下你。”大当家平静无波地回答他,坐在祁允卿的对面,随手将自己手边上的茶壶推到他跟前。
祁允卿见大当家这动作面露不解,又应和了句他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该称赞大当家一句料事如神。”
话中微微有些自嘲的口气。
大当家不置可否,只淡淡回了句:“倒茶。”
祁允卿难得目露呆滞——倒茶?是给他倒还是给自己?
难不成这茶水有毒,是大当家用来试探自己的第一关?
他半晌没有动作,大当家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反手骨节扣了扣桌面,又道:“倒茶。”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的杯子,言下之意就是给他倒茶。
祁允卿到底还是猜不透这大当家的意思,抿了抿唇提起茶壶便给两人都满了一杯茶水。
大当家毫无忌讳端起来便喝下去半杯。
祁允卿发现自己更看不懂这人了,却也端起茶杯抿了半口,低头啜茶的刹那没能看到大当家眼底的片刻光亮。
放下茶杯,他抬眸看着对面的大当家道:“我看大当家也是个爽快人,既然大当家知道了我的来意,那便不如直接给我个明白的意思,如何?”
“会做饭么?”大当家突然问。
祁允卿又是一愣。
先是倒茶又是做饭,这个大当家到底在想些什么?
“会么?”大当家又问了一句。
祁允卿想了想,还是应了句“会”。
他早逝的母亲是个温柔小意的江南女子,寻常最是喜欢给她那心爱的丈夫洗手作羹汤,他年幼的时候跟着母亲也学过几手,就是不知道几年未进庖厨之所,如今可曾生疏。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宫家之难
“出门左拐,第三个房间便是灶屋。??
”大当家面具下澹定无波的眸子盯着祁允卿,又道,“去吧。”
祁允卿拿他没法子,只好挽起袖子来,进了灶房。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祁允卿端出来一碗面,放在大当家面前,“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可吃的,就只给你下了一碗面,大当家的尝尝可还满意?”
大当家却是盯着那碗面看了好久,面具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垂着的眸子也让祁允卿没法猜度他此刻心里的想法,只能隐隐感觉他绝对没有表面看来这么平静罢了。
“大当家的不尝尝吗?”祁允卿又问了声。
却在此时,祁允卿听见了不知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亦或者是哽咽声。
便见大当家端起面碗吃了一口。
只尝了一口,便没再动筷子,他冷声道:“可以了,你走吧,有事情可以来找我,我有事也会派人去喊你的。”
这话说出口便算是承认了同祁允卿的合作关系。
只用了一杯茶水和一碗面,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要是放在平时,祁允卿是肯定不会放心的,偏偏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个沉默却又深沉的大当家,所有的怀疑尽数消弭。
面对他的时候,祁允卿总是能放下所有防备,就像是面对最亲近的人。
祁允卿甚至怀疑自己是被他下了蛊也不一定,偏偏这种想法一出来,便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他不会伤害他的。
祁允卿莫名这样肯定,就像他确定自己也不会伤害大当家一样。
所以,这个大当家究竟是谁?
祁允卿攥了攥拳头,心想自己该亲自去查一查了。
在他走后,屋内只剩下大当家一人,他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目光从祁允卿的背影上又转回桌上的面,定定看了好久,终于又重新端起来,一口一口将面吃了个精光。
又是一声。
不是吞咽,而是哽咽。
......
祁允卿从大当家那里回来的当天下午,便收到消息说大当家已经做出让步,矿山剩余未开采部分两边五五分。
三当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打碎了一个青窑瓷玉杯,越肯定祁允卿和大当家是一伙的,且有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
他素来气量小爱记仇,在他看来最是由不得手下人的欺骗和背叛,尤其还是祁允卿这种被他亲口承认并寄以厚望的后辈。
他已经想了很多种方法要除去祁允卿了,眼下最快能动手的便是有关这金矿接下来的开采了。
三当家想的是,只要祁允卿进了矿,遇上个事故还不是轻易的事?死在里面也记不到他头上。可另一边他又害怕一旦让他进入自己这边的势力范围,若是没能一招处理了他怕是会让他抓到机会抗了自己一把。
投鼠忌器说的便是三当家如今的状态了,这让一眼看出他心思的顾长歌忍不住也骂了一句,一看便不是个能成事的人,当初那个二当家是得有多蠢才会被这个三当家压了一头。
这边他还没下最后的决定,那边祁允卿已经来自动请命去请求下矿,三当家想了想还是应下了,并给祁允卿身边安排了两个自己的衷心属下以达到监视和控制的目的。
顾长歌心想好戏终于要开演了。
襄城这边好戏即将上演,帝都最近也很是热闹。
先是之前一直被泓伊酒楼打压的好不容易没再走下坡路的宫家底下的酒楼和铺子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接连被好几拨客人投诉说饭菜不干净,还有那些卖出去的衣料胭脂也出了问题。
本来还有人以为是泓伊酒楼搞的鬼,不成想后来泓伊酒楼更是倒霉,有几家新开不久的店竟是被人砸了门面。
这一家两家的接连遭殃,也便没人猜测是泓伊酒楼下的手了。
只是两家店里都遭了秧,结局却是截然不同。
宫家底下的铺子因为接连不断被投诉质量问题而鲜有客人再光顾,反观泓伊酒楼,却是被人无端砸了场子而博得好些人的同情,再加上同宫家作对比而显得更有良心和真心的经营以及待客方式,而更上一层楼,名气也传得更远接连又开了三家分店。
襄陵和黄芪在背后数银子数得手软,也因为面对宫家遭难而及时做出应对方式“自砸门店”的手段而让手下人越敬佩。
连王鑫都笑这两人“贼”,拿本就倒霉的宫家做了跳板。
凰盟这边的泓伊酒楼是自己对自己“下了狠手”,宫家那边却是的的确确被东平王派来的人给坑了。
杨成毅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闹得心烦意乱,而更让他焦头烂额的还是宫桦好像对他所做的事有所察觉。
他处理完一些事情刚回到丞相府,便半路被乔书言的人拦了去。
“杨管家,怎么样了?”乔书言一见他进门便面色焦灼快步走过来。
“东恒街那家铺子的事我已经压了下来,但总这样也没用。”杨成毅面色冷峻,皱眉道,“关键还是得找到背后真正出手的人。”
乔书言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背后还能有谁,保准是泓伊酒楼那些人。除了他们看不得我们好处处和我们作对,还有谁敢招惹宫家丞相府?”
“说到这儿,杨成毅你有没有查出来那泓伊酒楼真正主事的人究竟是谁?”
杨成毅冷冷瞥她一眼,“不是跟你说过了,泓伊酒楼是凰盟的产业。”
“我不信。”乔书言有一刹被杨成毅冷厉的目光吓了一跳,不过转瞬她便回过神来,“那凰盟不过一江湖小帮派,哪能有这个底气和胆子会敢和丞相府作对?他们背后一定有某个朝堂势力。”
“这就不是你我能管的事情了,二夫人。”杨成毅目光平静,反衬的乔书言越气急败坏,他声音也淡淡,道,“夫人,您这表现可不符合丞相府人的气度,实在是有失体统。”
闻言,乔书言身子一颤,强压下心头怒火和慌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她莲步轻移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几口喝了下去,这才平静了些。
“继续查。”她道,“我就不信查不出来那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