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比心
病房里还带着明显的酒味,许春秋素着脸仰靠在病床上,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稀稀落落的插了几根枯萎的花枝。
她看到陆修,先是惊讶,而后是翻涌上来的窃喜。
许春秋被送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先是催吐,然后是做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以后向荣才把剩下的几个人都轰回了家,只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
“我没事,真的没事。”她嘴上说着,肚子却不好意思的叫了一声。
“就是有点饿。”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
偏偏每次遇上他都是饿肚子的时候,许春秋的脸上微微发红。
跨年晚会要唱《武家坡》,她怕吃了东西顶着,声音就出不来了,因此晚上没有吃多少东西,再加上到了医院一通催吐,把肚子里仅剩的一点点油水又都吐了个一干二净,也难怪现在饿成这样。
“想吃什么?”
许春秋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她开心的回答,“开心乐园套餐!”
谁能抵御垃圾食品的诱惑呢?
“……”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麦当劳呢。
“不行,你现在不能吃垃圾食品。”
可是跨年夜,又是大半夜一两点的,除了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和便利店以外,还有什么店开着呢?
“我让家里的阿姨做点养胃的粥送过来。”
从麦当劳到养生粥的差距还是让许春秋的脸悄悄的垮了一点点,不过转念一想是陆少爷送的,心里就又美滋滋起来。
“对了,陆总……”
许春秋抬起胳膊,指尖对准发顶,双臂包笼成一个大大的心。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见陆修的表情当场卡主,竟然带了几分惊慌失措的味道。
陆修:“???”
那一瞬间,陆修觉得自己的大脑瞬间宕机。
这是什么意思?
比心!
小姑娘半靠在床上,笑得甜甜的朝他比心,这谁顶得住啊!
那一霎时间,他的眼中精彩,心中精彩,脑海中更是精彩,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滑过,像是炸开的烟花、游弋的鱼,盘旋着,聚拢着,形成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只听小姑娘接着说道,“我一直想问问,这个动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之前在《国民偶像》我就看到有人比了,跨年的时候我看到粉丝在台下又在给我比这个动作。”
陆修:“……”
好气哦。
哪个粉丝闲的没事比这个动作招人误会哦。
一时之间,天上地下,绮想破灭,不过如此。
许春秋:“???”
她看到陆修四处乱飘的眼神明灭,一瞬间的慌张消失得无影无踪,是错觉吗?
“……就是比心的意思。”
许春秋仍旧是不开窍,2G少女不能理解“比心”这个词的含义,“比心……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
许春秋似懂非懂的轻轻“哦”了一声,又接着说,“那下回我可以给我的粉丝们比心吗?”
陆修:“!!!”
爱豆给粉丝比心是很常见的姿势,可是陆修的语气却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不行!”
许春秋偏一偏头,不明所以。
“……”他心中狂跳着,鬼使神差的说道,“你不许给你的粉丝比心,也不许和一起合作的男艺人比心。”
陆修不知道自己呷得哪门子醋,竟然酸溜溜的,语气中带了一点强硬味道,“总之这个动作,你只许对我做。”
许春秋闻言,懵懵的点一点头,像是认认真真的记下了一样。
他还就是欺负她不懂了。
一股罪恶感在陆修的心底油然而生。
陆修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要原地烧着了,真是引火自焚。于是他赶紧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你先躺下,我下去给你取粥。”
许春秋乖巧的点一点头,拍了拍蓬松的枕头,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家政阿姨明明可以直接把粥送上去的,可是他还是匆匆忙忙的从病房夺门而出下来了。陆修接过保温筒来,一抬眼,看到医院对面尚且还在营业的一家麦当劳,又惦记起小姑娘双手弯在头顶上,软乎乎的给他比的那个心,当即就丢盔卸甲的妥协了。
看在这个心的份上,他又拐进麦当劳,给小姑娘买了一份菠萝派。
再一次回到病房里的时候,许春秋已经睡下了,灯还开着,她拥着被子,睡得正甜。
陆修放下保温筒,又抽走了床头花瓶里那几枝枯萎了的花。
她的鼻子很灵,闻到菠萝派的味道就隐隐约约的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一只手不安分的伸了出来,在空中胡乱的、软绵绵的抓了一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含含糊糊的呓语着,“戒指……唔……”
陆修见状不禁失笑,他把许春秋的手重新塞了回去,又替她掖了掖被子,这下子她才终于安生了。
他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无声的关上房间里的灯,所有的光在他的身上瞬间熄灭。
……
第二天早晨,谢朗过来的时候,许春秋正抱着一个麦当劳的菠萝派吃得开心。
甜丝丝,软绵绵,她咔嚓咔嚓的咬着,酥皮掉了满身。一想到送东西的人,她的眼睛就又眯成一线了,像是一只餍足的猫。
菠萝派吃完了,她擦擦手上的渣,又抱着陆修给她送来的保温筒,一口一口的喝起了鸡丝粥。
谢朗背后跟着进来的,是哭哭啼啼的秦梦,她的眼睛肿得跟桃核儿似的,语无伦次的道,“昨天晚上我……对不起……要不是我酒精过敏你也不至于……”
她全然没有了在《国民偶像》的时候抱团挤兑她的跋扈劲儿,脑海里只剩下许春秋替她挡酒时候的姿态。
“她酒精过敏,这一杯,我代她敬您。”
她单薄的、纤细的肩挡在自己的面前,圆融的、得体的、八面玲珑的说着,然后代她举起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救命,好帅!
一瞬间,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女生会喜欢为她挡酒的男生,挡酒的女生也帅得一塌糊涂好吗。
所有的隔阂与偏见如同冰雪消融一般一扫而空,她对着许春秋的病床一个九十度大鞠躬,鼻子一酸嚎道,“对不起。”
第六十二章 时代变了
跨年晚会之后,《如琢如磨》许春秋参与的那一期终于播出了。
许春秋从《国民偶像》的时候就开始在竞演曲目中频频展现出戏曲的元素,那个时候人们只当是人设,是她作为偶像艺人的个人技,可是出道之后一场接一场的综艺这么看下来,那些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现在竟然惊恐的发现,许春秋好像真的会唱戏。
不,仅仅用“会”唱戏来形容她,大概有些过分谦虚了。傅老爷子是什么层次的人物啊,竟然和她同台,甚至还为她破例同意《如琢如磨》进傅家楼拍摄。
而《如琢如磨》的播出则是为许春秋的流量和知名度再添了一把火。
“恕我直言,许春秋真的是流量演员吗,她怎么对戏曲后台的这些细节这么熟悉啊?”
“我以为我粉上了个少女偶像,没想到其实是粉上了个青年戏曲艺术家。”
“哈哈哈哈原本我爸还骂我追星像个脑残粉,结果《如琢如磨》才播到一半,他立马垂直入坑,和我一起粉起了秋秋!”
“一人血书《如琢如磨》节目组再邀请许春秋来录一期节目,九十分钟根本不够看好吗!”
“……”
然而当《如琢如磨》顺应了大众的呼声,第二次将邀约递向“六芒星少女”的时候,向荣却一口气回绝了。
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个环节走漏了风声,粉丝们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咋咋呼呼的骂了起来,许春秋的超话一时间炸了。
“什么意思?”
“我一个圈内的朋友跟我说《如琢如磨》后来确实又找了许春秋一次,毕竟她身上带着那么大的流量,跨年的时候又和傅老爷子同台来着,结果你猜‘六芒星’是什么反应,她那个经纪人二话不说直接就给回绝了。”
“???”
“疯了吧,《如琢如磨》这么好的资源他们为什么拒绝!多少艺人巴不得上赶着往上凑呢,她倒是好,直接给拒了,凭什么替我们秋秋做这个主啊!”
“……”
这件事情向荣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擅自做了决定,待到许春秋得知这个资源吹了的时候,已经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了。
《如琢如磨》是她出道以来接到的最适合她的综艺,没有之一,录制的过程她和节目组的导演接触下来,双方的感觉都不错,对方也向她抛来了橄榄枝,表达了想要继续合作下去的意向。
可是现在却让向荣给搅黄了。
她没有哭闹,没有耍脾气,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平心静气的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向荣头都不抬的敷衍。
明知故问。
许春秋没有用言语回答,只是定定的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说《如琢如磨》啊,”向荣装作一副才想起来什么的样子,漫不经心的拉了拉发尾烫出来的卷,说道,“你签了合同的,公司的决定,你服从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道理她并不是不懂,既然签了合同,作为限定团体出道了,什么资源要接,什么资源不接,便都由乐文传媒做主。可是《如琢如磨》无论是节目的层次还是和她自身的契合度,都是难得的优质资源,公司竟然连过问都没有一句,自作主张的搅黄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格在看,而只是一株漂亮的摇钱树罢了。
“公司的决定,我接受,”许春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归田园居》你唱戏,《如琢如磨》你唱戏,跨年晚会你还是唱戏,而且还是和傅老爷子一起,”向荣的语气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轻蔑,“再这样继续下去,大众就会把你当成一个唱戏的,而不再是一个少女偶像。”
字里行间,她无意之间透露的,是对整个戏曲行业的轻视。
她瞧不起唱戏的。
“唱戏的怎么了?”
她如鲠在喉。
这个行业从古至今一直被人轻视,从前是下九流,是为人随意揉捏的玩意儿。可是几十年过去了,那些站在舞台上唱歌的偶像,那些拍戏拍电影的明星,这些人取得了超然的知名度与地位,梨园行这个一脉传承下来的行当竟然仍然是沉寂的。
人们不遗余力的投入注意力,这个演员劈腿了,那个歌手离婚了,谁与谁在热恋,谁与谁刚分手,没有人舍得多分一点点目光给这些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戏曲演员。
明星划破了手指都有铺天盖地的报道,而戏曲演员即便是在台上摔断了脖子,恐怕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这就是这个时代。
“你要唱戏就到戏园子里去唱啊,上舞台来掺和什么啊?”向荣大抵是让她烦透了,不耐的甩下这么一句话。
许春秋却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同样都是文艺工作者,凭什么就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凭什么戏曲演员就只能盘踞在戏园子的方寸之地里,固步自封?
一时之间,她好像有些动了傅老爷子的无奈与憋屈,为什么他不愿意让《如琢如磨》进傅家楼,为什么他不肯做一点让步,让传统戏曲和娱乐行业掺和在一起。
人们只看得到戏曲艺术的曲高和寡,却看不到这轻轻巧巧的四个字背后,又有多少无奈与落寞。
“这个时代的娱乐产业其实很包容,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能红,哪怕你是个徒有一张脸的废物,只要用钱去捧,或者是遇上了风口,哪怕是头猪都能飞起来。”
“唱歌的、跳舞的、逗闷子的、甚至只会吃的都能红,但是戏曲——”
她一字一顿的吐出来三个字,“不、可、能。”
“大众不喜欢这种咿咿呀呀半天也听不懂唱的到底是什么的艺术,大众喜欢快节奏的、俗的,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京戏的。”
“0202年了,大清亡了,这是一门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艺术,它已经没落了。”
“时代变了。”
第六十三章 洛杉矶
时代变了,再也没有比这更诛心的话了。
她生在京戏最红火的时代,却重生在它日渐衰颓的尾声。千辛万苦练成了角儿,站在台上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听,还有几个人肯咬着牙沉下心来学戏呢?
“总之,《如琢如磨》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向荣盖棺定论的说道。
“年后会开始录制团综,你自己提前调整一下状态吧。”
……
限定团体“六芒星少女”终于在成立半年之际,拥有了第一档团体综艺。
《遇见六芒星》是由签约公司乐文传媒出品的互动实境经营秀,少女偶像们将会远赴大洋彼岸,空降加州黄金海岸,从零开始经营一家中餐厅。
节目组提前打好了招呼,团综的录制从宿舍别墅开始,少女偶像们提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踏上了前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许春秋对于出国这件事情的直观感受其实是从下飞机开始的。
飞机毕竟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密闭的空间,再加上又是从首都机场起飞的,黑头发黄皮肤的人多多少少也占了不小的分量,可是一落地,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海里,许春秋只觉得自己被异国他乡的这种氛围一下子包围了。
和新奇同时降临的,是惶恐。
指示牌上的字都是英文,周遭的环境音嘈杂的交汇在一起,还是英文。
而最可怕的是,她一点英语都不会说。
同队的其他几个人除了谢朗一个富二代,从小一路在国际学校长大,假期里隔三差五的泡在海外,嘴皮子溜得不行以外,这些练习生出身的少女偶像们也大多停留在初高中的学历,讲不了几句流利的英语。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要比许春秋好太多了,她是从民国来的,对英语的认知还停留在“你好”、“谢谢”、“对不起”的层次,再难一点就半点都听不懂了。
她现在置身异国他乡,就是个文盲。
潮乎乎的热风扑面而来,二三月份交接,在北京还是要穿羽绒服的时节,到了洛杉矶,海关的工作人员却只穿了件制服短袖。
“FirsttimetoLosAngeles?”工作人员随手翻了一下她的护照,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是个看上去吨位不小的黑人女士,身上肥肉层层叠叠的垮着,像是一个巨大的巧克力蛋糕。
许春秋盯着她黑色的脸和黑色的眼睛看,心里有些忐忑,她半句都没听懂,只是微笑着点头。
她行云流水的在许春秋的护照上盖好章,然后叫下一位。
……
落地的时间是傍晚,既然要开店就一定要有店面,节目组为她们置备的店面就在洛杉矶市的西南部,整个城市里最负盛名的几片海滩之一马里布海滩的周边。
这里除了拥有南加州最典型的碧海蓝天之外,还拥有着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岩石,远处的海天交汇成一线,说不出的漂亮。
少女偶像们刚刚落脚,导演组就发布了任务。
“欢迎你们来到《遇见六芒星》。”
“接下来的几天你们将要共同经营这家中餐厅‘六芒星’,目标净营业额为五千美元。”
“祝你们好运。”
做餐饮的,从分工来说大抵要分为前厅和后厨两个部分,谢朗是她们之中英语说得最好的,当仁不让的负责前厅招待,除了她以外只有吴含星一个人是大学念到一半才进公司做的练习生,英语勉勉强强还能看。
除了她们之外的四个人全都归后厨。
厨房同样宽敞明亮,几个人面面相觑,前厅做不了,不代表到了后厨就能有用武之地了。
“谁会做饭啊?”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这个话头。
“如果说方便面也能叫会做饭的话……”秦梦尴尬地说。
她们这些做练习生的,自从进了公司就是吃食堂,厨艺顶了天也就是偶尔煮个方便面给自己吃了。
“不过,”秦梦话锋一转,“你们看《归园田居》了吗?”
谁不知道许春秋在《归园田居》一顿饭的功夫就搞定了传说中的暴脾气炮仗精谈笑。
想到这里,几个人的视线齐齐转向了许春秋,炙热的视线简直要把她的身上盯出个洞来。
主厨的任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交到了许春秋的手上。
许春秋:……
别看我,这个真的不会。
四台炉子一半是电磁炉一半是煤气灶,都是她的那个年代没有的东西。许春秋盯着那一大串按钮和旋钮,无从下手。
算了,还是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吧。
许春秋拉开那台巨大的三开门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我觉得明天早晨我们可能要先去采购食材。”她合上冰箱门,说道。
冰箱门上用磁铁贴了几张一百美金的纸币,那是节目组预支给她们的采购资金。
“采购用不着全员都去吧,去两个人就可以了我觉得。”
“而且只少有一个得会英语。”
“另外一个最好能知道怎么做饭,要不然到时候也是抓瞎。”
于是采购的任务就这样落在了许春秋和谢朗身上。
“采购啊,没问题啊!”谢朗回答得痛快,然而当她看到节目组预支给她们的采购经费的时候,几乎要心态爆炸。
“???”
“认真的吗?五百块钱能买个什么?”
都不够塞牙缝的,谢朗由衷地想。
话虽然是这样讲,第二天清晨,许春秋和谢朗还是早早的出发,前往了距离店面最近的大型超市。
谢朗大手大脚惯了,于是管钱的职责就暂且交到了许春秋的手里。
接着她们就意识到了,许春秋负责管钱着实是一件再明智不过的事情。
“秋秋,我想买这个。”
“买那个大一点的。”
“辣椒也要,还有小青菜。”
“小番茄也要,可以当配菜用。”
“……”
谢朗一进超市,立刻就像是脱缰的野狗一样,购物狂似的什么都往车子里扔。许春秋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化身带孩子逛超市的年轻妈妈,艰难地精打细算着。
你清醒一点啊,我们只有五百美元。
第六十四章 小偷
许春秋好不容易才悬崖勒马,勉勉强强的把食材的量控制在了规定的金额之内。
到了收银台前,谢朗的目光又黏在货架上的费列罗上了。
“姐姐,我想问你借点钱。”她转向了摄像老师求助,“十美元,现在姐姐你借我十美元,等节目录完了以后我十倍还你!”
条件很诱人,可是不行。
谢朗吃了瘪,丧丧的回到许春秋的身边,两只手在口袋里一揣,眼睛亮了。
节目组录制开始之前没收钱包的时候,这个钱包因为藏在衣服口袋里,竟然恰巧幸免于难。
天助我也。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收款台前问,压低声音悄咪咪的问,“请问可以刷银联的卡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谢朗又推了一辆车来,就像是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一样,装了整整一车零食。
许春秋不愿意用“购物”这个词来形容谢朗现在的行为,简直像是在上货。
“秋秋你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我带卡了,请客!”
谢朗就像是捡着了什么大便宜一样:“快快快,趁导演组还没发现赶紧!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一次性捞够本!”
许春秋当场临阵倒戈,从货架上拿了一袋薯片,放在了购物车里膨化食品摞成的小山的山尖尖上。
摄像老师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你们这是要打劫这家店吗?”
谢朗笑得眯起眼睛,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末了到了收银台前,她豪气万丈的摸出钱包来结账,香奈儿的小牛皮钱包里整整齐齐的躺着开户银行各异的十二张卡,还有厚厚的一小叠现金。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谢朗艰难的接过方才买的一大袋子东西,在购物车里堆在一起好像很壮观的样子,其实都是膨化产品包装里的气撑起来的,提在手里以后实际上并没有多沉。
“秋秋,秋秋?”
许春秋的目光却若有若无的飘向了其他的方向。
“怎么了?”
她这才重新回过神来,“没有,就是感觉刚才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是导演组的人吧?”
是错觉吗?
她接过谢朗手里提着的东西,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提着,艰难的踏上归途。
刚刚走出店门的时候,谢朗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撞了一下,整个人身子都跟着歪了一下。对方非但没有道歉,而是罩上了卫衣的兜帽,出门左转以后就大跨步的跑了起来,只留下一个藏蓝色的背影。
许春秋顿时意识到这个行为模式的不正常,方才的那个男人莽莽撞撞而又行色匆匆的模样,让她一瞬间将他和一种不大光彩的行径挂上了钩。
以前在戏园子里的时候,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最常见的就是那些贼眉鼠眼、手脚不干净的小乞儿。
“快检查一下身上少东西了没?”许春秋飞快的说道。
谢朗低头一看,她原本背在身上的那个爱马仕的挎包没了,准确的说是没了一半。拎带出被用利器齐齐割断,只剩下一根带子轻飘飘的挂在身上。
是刚才那个人,穿藏蓝色帽衫那个,许春秋心下了然。
“你包里有什么?”跟拍导演连忙问道。
谢朗像是反射弧慢了半拍一样,东西都被人摸走了还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懵懵的,她无意识地回答道,“两部手机,十二张卡,护照、身份证,还有我爸塞给我的现金。”
“大概几千块钱人民币外加七八百美金吧。”
跟拍导演和摄像老师显然没有预想到谢朗居然随身带着这样巨额的现金,惊恐得合不拢嘴,就算是抛开了她的那些卡啊现金啊不说,光是在国外丢了证件就有够麻烦的了。
而许春秋则是在她说到“两部手机”的时候,就已经行动了。
她顺手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往导演组手里一塞,抄起一个西红柿就冲出去了。
许春秋冲出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跑出去二十米开外了,正是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她的准头很好,一击中的,刚刚结账买的西红柿猝不及防的砸在那人的后颈上,疼得那人眼前一黑,不由的放缓了速度。
许春秋像是影子一样,也就是几个喘息之间就追上了他,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上。对方显然是经常搞这出的惯犯了,被抓住了以后非但不慌,回头一看到许春秋竟然还是个纤细漂亮的年轻姑娘,顿时放松了警惕,甚至还平白的生出了点歪心思,手脚也跟着不安分了起来。
的确,瘦小、纤细、女性、亚裔,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每一个词在他的脑海里都指向着一个同样的概念,弱小。
就在那人的咸猪手几乎要触到许春秋的肋骨的一瞬间,只见她一个掌刀招呼过去,稳准狠的打在他的下肋处,直打得对方面目扭曲的捂住肚子。他只觉得这一下挨得几乎要让他把胃酸和胆汁都吐出来,膝盖一软,不受控制的半跪了下去。
许春秋顺势擒拿住他的腕子,行云流水一般的反剪在后背上,把他按在了地上。
那是个典型的欧美男人的体格,轮廓很大,既高且壮,身高起码一米八打底,不料竟然被许春秋一个瘦瘦小小的亚洲小姑娘按在地上打,一时间形成的视觉冲击引得周围人渐渐的围拢上来,人挤人的凑成了一圈,周围的声音渐渐的嘈杂了起来。
许春秋不会讲英语,于是也不多跟他废话,腾出来一只手,直接伸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需要语言,这其中的意思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钱呢?
那人的脸还被许春秋按在沥青水泥地上,他疼得龇牙咧嘴的,从小腹处的卫衣里面抖落出一个女士的提包来,拎带处被人为的用利器割断了,不用过多的解释,旁边围观的那一圈人当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缘由。
“KUNGFU!CHINESEKUNGFU!”
围观的人激动地高喊起来,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大快人心的为她叫好。
她什么都没听懂,只是轻轻巧巧的从他手中把那个提包夺过来,紧抿着的唇角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
第六十五章 发传单
当谢朗拎着大包小包,吭哧吭哧的赶到的时候,正赶上许春秋把那个人按在地上胖揍的画面。
只见许春秋瘦瘦小小的,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摄像老师甚至还凑上去给了好几个近景特写。
谢朗在旁边看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禁不住砸一砸嘴感叹说道,“怪不得她当初《偶像运动会》的时候想都没想就选了武术。”
合着台上表演的那些都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功夫。
“谢朗——”
她闻声抬头,只见许春秋把包抛给她,说道,“打开看看,少没少东西。”
谢朗打开一看,两部手机,十二张卡,护照、身份证,一点不差。
“没少。”
许春秋这才起身来,松开了钳制。
那人却哼哼唧唧了半天,没有起身,也没有跑。
许春秋有些尴尬地对跟拍导演说,“我刚刚可能不小心把他的肋骨打断了。”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开始她下手一直是有轻重的,毕竟自己也不可能真的只因为对方小偷小摸就把人家的骨头打断,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动手动脚,对她起了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她这才下意识的一个手刀劈下去,下手没有了分寸。
她曾经被卖到花满楼过,即便是辗转到玉华班也仍然是被人们所物化的戏子,如果她不学着警惕、学着保护自己,就没有别人能保护得了她。
“要不要给他叫个救护车?”
节目组:……
跟拍的节目负责人是个身材魁梧的东北大老爷们儿,虎背熊腰的,他看了看地上捂着下肋疼得龇牙咧嘴的男人,有些牙酸的对许春秋和谢朗说,“没事,我来善后就行,你们先回去吧。”
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她们还是按照原定的安排回到了店面,而与此同时,许春秋方才的一举一动被围观的人录了下来,发到了短视频网站上。
视频进行了简单的剪辑,背景音乐正是许春秋在《国民偶像》时候唱的那首《霍元甲》,还是卡点向的。
背景音乐里一边“嚯嚯嚯嚯嚯嚯嚯嚯”,许春秋一边左一腿右一掌的把那个偷东西的高大男人揍得七荤八素。
最开始火起来是在海外的视频网站上,接着又被有心人搬运到了国内的短视频网站,播放量和转发量一路飙升,才几个小时的功夫过去就突破了十万大关。
弹幕里面是清一水的“6666”,随着传播范围的进一步扩大,人们终于把视频里这个略显暴力的姑娘和《国民偶像》里那个顾盼生辉的少女偶像对在了一起。
“这是许春秋吧?她不是在国外录团综吗?”
“你看后续,好像是谢朗的包被抢了。”
“中国人在国外确实容易被抢,之前我去留学的时候就在地铁里被抢过。”
“哈哈哈哈痛快!谁看了不说一句许春秋牛批呢!”
“中国人都会功夫这件事情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
团综《遇见六芒星》因为许春秋的这么一小段视频未播先火,赚足了路人的热度,节目组乐得合不拢嘴,店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然而采购回来的许春秋和谢朗却并没有来得及高兴太久。
谢朗刚刚美滋滋的瓜分了她刷自己的卡买下的战利品,左一包薯片右一包泡芙的塞到几个队友的手里,跟拍导演就假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她讪讪地把购物袋里最贵的那盒费列罗忍痛割爱的塞到那手里。
“你别装傻啊,违规物品交上来。”
“没收!”
谢朗心滴着血的上交钱包,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她们的全部开销只能从店里的营业额里面出,大手大脚惯了的地主家傻儿子谢朗久违的开始因为钱而惴惴不安起来。
而许春秋的那一边……
“???”
“你说你不会用煤气灶?”
秦梦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空前的挑战,“我记得《归园田居》的时候……”
她想起来了,《归园田居》用的是农村的那种土灶台。
原本以为抱了个大腿,没想到大家都是一样的小白。
“那、那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不会就学啊。
十分钟以后,许春秋:“我觉得我可以了。”
“!!!”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技术的发展都是为了给人提供便利的,总不可能是越演越麻烦的,许春秋用土灶台都能做出满桌子的菜来,没道理被这件事情卡住。
中午十一点,中餐厅“六芒星”正式开始营业。
然而……
门庭空荡荡,没有人。
不知道是经费有限还是刻意为之,店面的选址相当偏僻,既不靠近市区也不靠近海岸,再加上美国相对较低的人口密度,从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愣是一个顾客都没有。
午餐时间过去了,餐厅暂时歇业,整个团队的氛围渐渐陷入低迷。
如果晚餐时间还是没有客人,怎么办?
节目组早就有所预料,按照台本上的安排,总导演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道,“没有顾客就需要你们出去招揽食客上门了。”
工作人员推出来两箱子衣服,吴含星率先上去抖落开一件,宽大的袖子、长长的下摆,是汉服。
半个小时之后,少女偶像们换好了衣服,被节目组一车拉到马里布海滩,衣袂飘飘的发传单。
整个团体只有谢朗能够顺利和人交谈,剩余几人分散行动,四舍五入也就和哑巴无异了,可是哑巴也有哑巴的差别。
同样都是张不了口,许春秋的周身层层围绕了一串好奇的游客,吴含星和秦梦等人则是显出几分尴尬和忸怩,有点放不下包袱,过客的数量相比之下自然是寥寥。
“你得放的开点啊!”跟拍导演低声提醒她们,“发传单用不着说话啊,你们看许春秋!”
只见她飘飘然的站在那里,纱制的衬裙长长的垂到脚面,微微挽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衔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摄像老师正从各个角度疯狂捕捉着她的一举一动。
游客们争着抢着从她手中接过传单,就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广告,而是什么流传至今的古董字画一样。
第六十六章 人手
《遇见六芒星》是网络综艺,上线的流程没有那么复杂,基本上是以随拍随播的模式剪辑出来的。
许春秋抓小偷的那段小视频爆火以后,节目组立刻迫不及待的将第一集的正片放了出来。
少女偶像开店,在海外又没办法吃“名人效应”的红利,再加上节目组的选址偏僻,她们毫不意外的刚刚开始营业就遇到了困难。
“我就说嘛,一群小姑娘,还都是练习生出身的,长期被封闭在经纪公司里训练,能有多少生活经验啊?”
“选址那么偏僻,人口密度又小,能有客源才怪了,如果她们开店真的门庭若市,我倒是还要怀疑是节目组找来的托呢。”
画面一转,镜头紧接着就切到了节目组安排她们上街招揽客户的场景。
“不得不说,许春秋真的漂亮,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幅画。”
“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么漂亮的小仙女笑眯眯的拿着传单给你,这谁抵得住啊!”
“我可以了,我又可以了!”
“……”
果不其然,晚餐时间开业了以后,渐渐的便开始有客人上门了。
“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黄焖鸡、一份叉烧肉,再加两份西湖牛肉羹。”
谢朗和吴含星那边的点单便签递到后厨以后,许春秋撩一撩袖子,准备开始动手了。
其余的几个人都不大会做菜,许春秋挨个把厨房里的工作拆散了分给她们,从始至终显得条理清楚,有条不紊。
秦梦是真的厨艺小白,几乎没有怎么进过厨房,她照着许春秋的安排拿了西红柿剥皮,结果左一下右一下,好半天才抠下来一点点。
许春秋那边油都已经烧热了,秦梦手里的西红柿才剥了小半个。
看来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做饭。
“我教你怎么剥。”
许春秋信手抄起来把勺子,顺着果蒂处刮了一圈,又用刀在尾尖处划了个十字,轻轻松松的就沿着四个角把皮剥下来了,不过几十秒的功夫就能搞定一个。
秦梦看看自己刚才剥得坑坑洼洼的那个,脸上有点烧得慌。
“没事没事,熟练了就好了。”
从食材下锅到起锅装盘,她们居然做的有模有样,前台谢朗操着一口熟练的英语点单,后厨许春秋指导着几个厨房小白从一无所知到慢慢学着接手一些简单的菜色,全然没有看客们预想中的手忙脚乱。
端上桌的菜品色香味俱全,就连屏幕另一端看节目的观众看了都不尽垂涎。
“我为什么要半夜十二点看这个啊,给我看饿了都!”
“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许春秋一个王者带三个青铜居然也能CARRY全场!”
“从《归园田居》的时候我就开始好奇许春秋做菜到底什么样了,看上去真的太好吃了!”
“秋秋好细心诶,一直在照顾其他人。”
“……”
空旷的大堂渐渐的被填满,单子开始越积越多。
没有客流是麻烦,客流量大了还是麻烦。
一开始一两桌还好,然而到后面越来越多的时候,负责点单的谢朗和吴含星便渐渐的有些招架不起来了。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用餐呢?”
“稍等一下,马上帮您点单。”
“实在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
“……”
谢朗忙得像是一个兜兜转转的小陀螺一样,脑子里面一团乱麻,到处都有人在叫她,吴含星又说不利落英语,前台两个人本身人手就不足,已经出现了顾客因为等得不耐烦悻悻离开的情况了。
一桌,两桌,还在增加。
弹幕里渐渐的出现了一些唱衰的声音,路人和粉丝几乎要扭打成一团,各自据理力争着——
“果然,人一多就不行了吧?”
“节目组也是,让一群小姑娘经营餐厅,怎么可能搞得定啊!”
“我倒是觉得许春秋做事挺利落挺有条理的啊,谢朗英语口语也很流畅。”
“问题是人手分配不合理,后厨挺闲,前厅根本就忙不过来。”
“她们又讲不来英语,就算是放在前厅也招呼不了客人啊!”
“说到底还是国内偶像的文化水平太差!”
“……”
许春秋出餐的时候同样意识到了这样的局面,已经有新的一桌客人来了,谢朗正在给另外一桌点单,吴含星端着盘子正在上菜,没有人招呼新客人,后厨四个人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样子。
“秦梦,秦梦?”许春秋叫住工作暂告一段落的秦梦,“谢朗那边有点忙不过来了,你能过去搭把手吗?”
她指了指新坐下的那一桌客人,是一对白人夫妇领着他们的孩子,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金子一样的头发,漂亮得像小天使一样。
没有人给他们领位,没有人给他们递菜单,一家三口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
“你能给那桌点一下餐吗?”
秦梦犹犹豫豫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怯怯的缩了回去,面露难色地说道,“我?我不行啊,我不会说英语啊!”
秦梦初中没毕业就做练习生了,多少年没碰英语了,就连基本的交流都困难,更别提负责点单了。
许春秋沉吟片刻,解下了身上的围裙,撩开后厨的帘子,顺手拿起两本菜单说,“我去吧。”
可是,她不是也讲不了英语吗?
她半个字都听不懂吧?
许春秋人都已经出去了,秦梦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一点。
弹幕上同样也是一片“???”。
“许春秋不是也讲不了英语吗?”
“之前发传单的时候连话都听不懂,全靠着一张脸在撑着。”
“都0202年了,居然还会有人一点英语都听不懂,她是在什么犄角旮旯里成长的啊,四舍五入就是个文盲吧?”
“我倒是还挺欣赏许春秋这个行为的,这种情况下总是要有人顶上的啊!”
“你们家正主能说会道倒是顶上去啊,一点担当都没有!”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许春秋得体的走上前来,脸上全然没有流露出一丝窘迫。
她从容不迫地从右侧将菜单地上,然后微笑着垂手等待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赌城
许春秋当场诠释了,如何在语言完全不通的情况下与顾客沟通。
她在戏园子里待了多少年,因为幼年的经历和成长的环境,极其敏感、早慧,对她来说,语言不仅仅只是红口白牙中脱出的话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细微的表情变化与下意识的动作,这些都传达着信息。
她微笑着垂手等待着,可是客人在哪一道菜上多看了一眼,哪一页菜单翻得快一些,她都尽收眼底,末了她还无声的为小孩子推荐了一道南瓜饼作为甜食。
即便是半句英语都说不出来,她仍然能把点单这件事情完成得很好,甚至要比磕磕绊绊的讲着一口塑料英语的吴含星完成得还要漂亮。
她收起菜单重新转战后厨,与此同时弹幕的风向急转直下——
“不会语言怎么了,反正也只是用来沟通的工具而已,许春秋和客人交流不就行了!”
“这个情商我真的RESPECT了,这也太会察言观色了吧!”
“许春秋真的有担当,后厨四个人英语讲得都不利索,可是这件事情总是要有人出来做的,她能顶上去,而且还能做得这么漂亮已经远远超出我对她的预期了!”
“……”
有了许春秋带头的表率作用,后厨的四个人渐渐的也就敢出来了,整体的人员分工灵活起来,餐厅的经营也终于一步步的走上正轨。
第四天的清晨,正当她们准备再次前往市区采购食材的时候,总导演终于上门,宣布说道,“恭喜你们已经达到了五千美金的目标营业额。”
“下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开启。”
许春秋接过总导演递来的任务卡,下一阶段的目标营业额仍然是五千美金,不同的是,营业地点变了。
“等等,秋秋你看这一条!”
谢朗“噫”了一声,惊恐的指向了任务卡的最后一条。
“我们将从第一阶段经营赚取的营业额中扣除五千美金作为你们前往下一营业地点的旅费,第二阶段将不设置采买经费,祝各位好运。”
???
吴含星拉开收银台的抽屉一看,扣除了五千美金以后,零零散散的零钱加在一起,还剩五十多美金。
这够买点什么的啊。
不设置采买经费,那用什么采购食材?
卖艺吗?
“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了。”总导演故作神秘的一笑。
……
顺着15号公路,沿着戈壁沙漠一路高速,从洛杉矶到她们下一阶段的营业地点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
这一次节目组终于长了点心,在选址上没有选择远离市区、廖无人烟的店面。第二阶段经营的店面坐落在拉斯维加斯的中国城里。
远远的在车上就能看得见一群金黄色屋顶的中式建筑,走近了以后,一个大大的中式牌楼昭示着“中国城”的标识,牌楼的对面是一个环形的建筑群,中国超市、小商品城还有簇拥在一起的中餐馆之间的就是她们的店面。
这回终于没有语言障碍了,华人超市里的物价、通知、告示都用中英双语标识出来,完全可以用中文进行沟通。
许春秋一行人被节目组放在了中国城内的这一家“六芒星”中餐厅的大堂内,接着便消失了踪迹,只留了几个跟拍摄像和她们大眼瞪小眼。
冰箱里空空如也,灶台上什么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们还是要先想办法赚取经费进行采购。
“哇你们快来看这个,有LIVEHOUSE诶,我们可以背着吉他出去!”
她们是过来开中餐厅的,柴米油盐通通没有,反倒是吉他键盘架子鼓一应俱全,节目组的剧本可想而知。
然而中国城却并不是一个适合卖艺的地方。
当秦梦背着吉他,站在街头的时候,却总让人觉得她还有她手上的乐器和这片街区有些格格不入。
人们摩肩接踵的在她的身边短暂的停留,又匆匆的离开,在中国城卖艺,琵琶、二胡之类的传统乐器或许行得通,吉他却不行。
秦梦和吴含星唱了好一阵子,吉他盒里收到的却只是零零星星的几张零钱,加起来也就十几美元的样子,完全不够。
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她们干脆收了吉他,沿街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机遇。
逛着逛着,谢朗挽着许春秋的手臂,扁了扁嘴道,“都说赌城是个淘金碗,怎么偏偏我们到了这里却碰了壁。”
有人说,如果你穷困潦倒还剩下几美元,去拉斯维加斯也许会咸鱼翻个身,如果你钱多花不完,去拉斯维加斯也许会体会到流浪汉的潇洒。拉斯维加斯就是这样,一面是地狱,一面是天堂。
“算了算了,别想了,”吴含星说,“我们又进不了赌场,赌城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座中国城的街道热热闹闹,像是一个巨大的、精细的蛛网一样,许春秋一行人像是误入其中的旅人一样,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穿梭着,走过每一条陌生而又足够新奇的街道。
走着走着,许春秋的步伐停了下来,目光聚焦在了人行道上伫立的指示牌上。
这条巷子的名字,叫做“翡翠街”。
小巷两旁的商铺几乎都是做玉石相关的生意的,主营的正是翡翠。谢朗的目光几乎粘在了街角一家小店门脸上摆出来的一双帝王绿镯子上,好半天都没动窝。
“这也太漂亮了吧,要是我的卡还在身上……”
她悻悻地偷眼看了看跟拍导演,估摸着节目组也不会把她的钱包提前还给她,于是干脆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眼看着谢朗掉队了,许春秋转回头来找她,“谢朗,怎么了?”
接着她就看到了这家小店门口摆着的东西。
店铺的门户大开着,里面密密麻麻的摆着雕琢出来的成品,外面则是摆了个地毯,大大小小的原石灰头土脸的堆在一起,灰扑扑的。
老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人精,手里盘着两颗圆润的核桃,他看到许春秋在门口驻足了,咧嘴一笑,“姑娘,赌石不?”
第六十八章 赌石
赌石,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可是与高额的利益相伴的,是同样高额的风险。在这个相对小众的圈子里,几乎每一天都在上演着无数一夜暴富的神话,当然也少不了更多倾家荡产的悲剧。
驻足停留的潜在顾客不止许春秋一个人,好几个客人俯身拿着手电筒照来照去,从丑陋的石料里面赌博一样的选中一块合眼缘的,然后和店主讨价还价。
不愧是赌城。
许春秋捏一捏口袋里扣除五千美元以后所剩不多的营业余额,只剩下薄薄的几张纸,还有啷当响的几枚硬币,趁着店主空闲下来的功夫,她问道,“请问这些石头怎么卖?”
老板低头斜斜一指,“这一堆儿,五十美元一块,最外面的五十美元一公斤。”
许春秋闻言点一点头,在最便宜的那一堆前蹲下身来。
跟拍摄像:???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少女偶像难道不应该出去唱歌跳舞,当街卖艺吗?
谢朗也懵了,禁不住劝道,“不是吧,你真打算赌石啊,这里面的水可深了!”
老板一看也乐了,“丫头,会不会挑啊,赤手空拳的就来了,混这个圈的,至少手电筒和放大镜得备个一套吧。”
许春秋仰脸一笑,什么都没说。
老板大概是把许春秋当成个什么都不懂的冤大头了,转头从店里拿了支手电筒出来,“看你长得水灵,电筒我借你用。”
她当然不可能在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莽莽撞撞的闯进来,赌石这件事情当然不全是靠运气的成分,丰富的经验同样重要。
上辈子陆少爷没少带她在琉璃厂转悠,琉璃厂是什么地方,整个北平出了名的文玩一条街,稀奇古怪的文玩古董层出不穷,当然也良莠不齐,真品赝品混杂在一起,能不能辨得出来全凭本事。
陆少爷要挑宅子里的摆件,但凡是玉石质地的,总是要带上她。许春秋也是奇怪,分明是穷苦出身的伶人,可是却偏偏能一下子辨出来什么样的石头是好料,什么样的石头败絮其中。
全凭直觉。
也不是全然没有出过错,只是她看走眼的次数实在寥寥,但凡是她看中的毛料,少说也是“花牌料”,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遇上“色货”。
陆少爷推断她在被卖进玉华班之前十有八九出身富贵之家,而且还不是什么小富小贵,只是那时候世道混乱,颠沛流离,她这才流落到了戏园子里,从此吃尽了苦头。
可是许春秋从不去想那些,反正想了也没用,她是被爹妈亲手卖进去的,五六岁的小孩子毫不留情的就卖进花满楼去了,想来也是没有多少情感可言了,她挥散了回忆,重新将目光聚焦在眼前的这块毛料上。
许春秋接过手电,在粗糙一片的砖头料上仔仔细细的照着,细白的指尖在粗糙表面上有点硌手的质地上摹了一阵,然后把一块石头拣了出来。
灰绿色的皮壳,没有任何松花和蟒带,表面上有一道蜿蜒的裂痕,个头又不容乐观,单看品相只能得到一个结论,丑。
可是许春秋从那一堆的石头里,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这块。她小心翼翼的拿手电照了照,果不其然,顺着一块相对突起明显的地方照下去,从某个角度看,能看到一点点微弱的幽幽绿光。
“老板,就要这块了。”
“行吧,”店主“啧”了一声,“先说好啊,银货两讫。”
他像是担心许春秋不遵守交易规则一样,又补了一句。
这块石头能开出来什么好料啊,这丫头一会儿指定后悔。
许春秋掏了钱,又问店主,“能现场解石吗?”
老板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跟拍摄像,掂了掂手里的核桃说道,“也成。”
他把切割机抬出来,示意许春秋把方才选中的那块毛料塞进去,一边盖上盖子,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会儿你可别哭啊丫头。”
一看到老板把切割机搬出来了,正在挑石头的人手里的活儿也不做了,旁边的游客也跟着围拢上来,这条街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对解石这件事情抱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心与激情。
“买主是哪位啊老板?”
店主抬手在许春秋的面前一指。
“十几岁的毛丫头啊,一看就不懂石头吧,这解的一看就是不可能出绿的废料!”
“不过也是,五十美元合人民币也就三百来块钱,三百来块钱一公斤的石头能出什么好料啊,小姑娘别太往心里去,权当是玩玩就得了。”
“万一丫头运气好,真的解出来一块好料呢?”
“怎么可能啊,你看看这石头的品相,虽然是砖头料不假,可是这也未免太差了点吧,我从来没见过品相这么差的毛料。就这个还要人家小姑娘五十刀,老板不厚道了吧?”
“……”
机器切割石头的动静渐渐的停下来,店主单手掀开盖子一看,楞了一下,另外一只手里盘着的两颗圆润的核桃骨碌碌的掉在了地上。
“出绿了没?”
尽管所有人都不看好这块石料,可是还是有人这样问道。
店主有些怔愣的点一点头,“出了。”
石头被切割成一大一小两半,他表情复杂的把那两半石头都捧出来,降温用的流水喷在切口上,还是湿漉漉的。
许春秋用手电灯光照下去,只化为一团幽幽的绿光。尽管肉都是灰白暗沉,但是两半石料的中间都各有一条绿油油的色线,郁郁葱葱之中带着一点黄味,如同初春的黄阳树新叶,居然是阳绿翡翠。
圈子里有句话,叫做“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一刀石破天惊,一刀穷途破路。”
虽然不是顶正的阳绿,但是这个小姑娘能把这么一块不菲的好料从一堆垃圾里挑出来,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功夫。
“涨了涨了,切涨了!”
“可惜这个绿线有点窄,要不就能做手镯了!”
“要是再切一刀,万一下面是满色呢,这样就是上百万啊!”
“那万一没有呢?”
“姑娘,你这块石头脱手不?我出三千刀!”
“五千。”
“五千五。”
得嘞,她们的采买食材的资金有了。
第六十九章 外卖
许春秋开出来的那块阳绿翡翠最终以五千五百美元的价格成交,买主很爽快,当场就付了钱。
她们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一时间竟然有种不实感。
“这来的也太轻松了吧,怪不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往赌桌上冲。”
谢朗捻着那一叠厚厚的钞票,“这比我们的营业额都多了吧,还开什么餐厅,随便瞎搞一搞不就完成任务了?”
她的想法不无道理,反正时间有的是,营业目标四舍五入约等于无。
然而节目组却不可能让她们随随便便的划水过关。
尽管许春秋的参与使得他们原本设计好的剧本出现了变数,导演组扎堆凑在一起一合计,很快琢磨出了下一步的方案。
等到许春秋一行人大包小包的提着采买的食材回到餐厅,正准备歇业半天休息一下的时候,她们在收款台上发现了一张任务卡。
“六芒星少女,你们好。”
“导演组已经对餐厅和菜单进行了宣传,并且接到了五份预订。”
任务卡的下面是零零散散的几张外卖单,上面分条列着顾客的必要个人信息、详细地址、预期送达的时间以及下单的菜品。门外是三辆送外卖用的电动车,车后座的位置是一个大大的保温箱。
“祝你们好运。”总导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神出鬼没的冒出来了一下,又很快躲回了镜头后头。
下午四点半,许春秋和谢朗提着做好的食材装进外卖箱里。
“我这边的两份都在弗里蒙特街中心,收件人是斯图亚特先生和克林顿太太。”谢朗一边戴头盔一边低头看着外卖单。
许春秋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菜品是否齐全,然后把外卖单也一并扔进保温箱里,“我这份也齐了,看名字应该是华人。”
谢朗凑过脸来看一眼,收件人一栏只写了一个“LU”,随口说了一句,“不知道姓卢还是姓鲁。”
也可能是姓陆,许春秋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走,出发!”
把采集素材用的运动相机固定在车把上,然后一蹬地,朝着目的地奔赴了去。
“啊啊啊我的天哪,你看那边!”
“那不是许春秋和谢朗吗?”
“之前在微博上看到她们在这边拍团综,没想到这都能碰上,绝了绝了,我是什么欧皇吗?”
“谢朗,麻麻爱你!”
“……”
许春秋和谢朗闻声靠边停下了车,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只见两个留学生模样的姑娘做西子捧心状,激动地大喊着,看样子好像是谢朗的粉丝。
她们看到许春秋和谢朗停下来,一下子变得更激动了,可是两个女孩子犹犹豫豫的,担心耽误了她们拍摄,半天也不敢向前,只是远远的朝着她们俩的方向比心。
“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拍摄了,没事你不用管我们!”两个留学生大声喊道,“谢朗加油,要走花路啊!”
谢朗也确实是有拍摄的任务在身,不便过去,于是腾出右手来,食指和拇指一撮,比了个心。
“啊啊啊啊太甜了吧,我又可以了!”
她们激动的把双手环绕在头顶上,比了个大大的心。
谢朗见状也跟着举起手臂,拢了一个心还回去。
许春秋看在一旁却有些懵了,不是说不能给粉丝比心,更不能和一起合作的男艺人比心吗,她回忆起跨年夜在病房里的那一晚,陆修盯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对她祝福的话语。
他还说,这个动作只能对他一个人做。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告别方才遇上的那两个粉丝以后,许春秋和谢朗再次上路,有谢朗在身旁,她们几乎可以无障碍的与当地人沟通,一连送了两单下来,斯图亚特先生和克林顿太太的单子都送到了,谢朗车后的保温箱已经空了,只剩下许春秋保温箱里“LU”先生的那一单。
许春秋到底是没有按捺住旺盛的好奇心,忍不住问谢朗道:“刚刚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谢朗早就熟悉了她2G少女的属性,熟稔的给她科普了起来,“哦你说比心啊,就是爱你啊。”
——总之这个动作,你只许对我做。
就是爱你啊。
谢朗的答复和陆修在病房里和她说的话来回往复的笼罩在她的脑海里,半天都挥散不去。
不知不觉的,许春秋的脸红了。
“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谢朗哪里想得到许春秋竟是因为她的一句“就是爱你啊”红了脸,整张脸简直烫得能煎鸡蛋,“不要紧的吧。”
许春秋在颊边扇了扇,“没有没有,我们走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口气骑到最后一位客人住址附近,靠着路边停了下来,脸上的红晕总算是缓和了些,回到了平常的状态。
最后的这位“LU”先生住在一座独栋的小别墅里,她走上前去,按了按门铃。
“您好,请问是‘LU’先生吗,您的外卖到了。”
好一阵子过去,没有人来应门。
许春秋以为是自己找错了地方,于是又折回去拿保温箱里的外卖单,想要确认一下顾客的地址。
走到一半,咔嚓,背后的门开了。
许春秋回过头,应门的是一个男人,考究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枚昂贵的腕表。
半个小时前,许春秋刚刚因为一个比心的动作而心猿意马,半个小时后,她就见到了心里念叨着的人。
陆修一边往出走一边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忘了保洁今天不上班……”
他是临时到拉斯维加斯来出差的,原本负责应门的应该是他雇来的保洁,只是保洁阿姨昨天收拾好了屋子,今天休假。
他有些仓促的打开门,许春秋纤细的背影就那么直挺挺的撞进他的视野中来,电动车配套的头盔有点大,压得她的刘海有些扎眼睛。
“许春秋?”
他的目光往旁侧一扫,谢朗同样戴着头盔正在停车,不远处还有一位摄像大哥若即若离的跟着,立即心下了然。
这是什么缘分,出个差都能遇上许春秋拍团综。
第七十章 小费
陆修一看许春秋手里沉甸甸的提着那么多东西,纤细白净的手指都给提兜的带子勒出了一圈红痕,还顾不上说话就赶紧上前去把东西接了下来。
“节目组怎么让你们拿这么多东西啊,多沉啊。”他抱怨道,初见许春秋时候惊喜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拉了下来,有意无意的在跟拍的工作人员脸上用视线剐了一道。
工作人员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
别看我,不是我安排的,都是导演组的锅。
谢朗大大咧咧的走上来,和许春秋肩并肩,定睛一看陆修,乐了,“巧了巧了,这不是陆总吗。”
他们之前在许春秋的病房里打过照面,也算是个脸熟,谢朗张口就对陆修随口倒苦水,“那是你没看到前两天我们去采购的时候,那东西才叫多呢。”
“而且我的钱包还差点被偷了,要不是秋秋当场暴打那个歹徒……”她想到这里,气呼呼的说,“要不是因为这个,我的那点私房钱没准还能多留几天。”
嗯,美国这边治安确实是差一些。
于是陆修又问,“在这边吃的好吗,睡得好吗?”
话是对两个人说的,问题却是对一个人问的。
许春秋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谢朗却在一旁抱怨,“你别听她报喜不报忧,节目组上来就把我们的钱包收了,就出去买了趟零食还差点没带回来。”
“赚来的钱全都要用来充当营业额,根本没有闲钱买零嘴儿。”
陆修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来,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抽出来塞在许春秋的手里。
跟拍的工作人员欲言又止,这不合节目组的规矩啊。
他补充说道,“这八十刀是餐钱,剩下的是小费。”
“看到什么零嘴儿就买点,不要怕胖,你太瘦了。”
陆修说着,又往工作人员的脸上斜了一眼,好像在说,这下行了吧。
工作人员:弱小可怜又无助。
行吧行吧,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春秋懵懵的收下,陆修提起餐盒就要回屋,转身之际却被许春秋叫住了。
“陆总。”
陆修像是一直等着这么一声似的,循声重新回过头来。
只见他的小姑娘紧紧的抿着唇角,脸上绯红一片,举起手来环拢在头顶,比了一个心。
反正按照他的说法,这只是一种表达友好的方式嘛,许春秋暗戳戳的想。
陆修觉得他脑海里又开始炸烟花了,噼里啪啦的。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许春秋已经轻快的跑开了,只有谢朗还留在原地揶揄的朝他看。他接着目光如炬的将视线投向了旁边跟拍的工作人员。
用不着他废话,摄像大哥立刻上道儿的说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现在就把这段素材截掉。”
陆修点一点头,却没有着急关门,他站在门口看着,一直到许春秋和谢朗送外卖骑的电动车消失在视野中才合上门。
他提着那个外卖袋子回到屋里,拎带上好像还残留着许春秋手心里的温度。
他把最上面的一盒糖醋排骨拿出来,打开盖子,甜酸味醇的排骨上淋着油,色泽红亮。
他叼起来一块,一边咀嚼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的想,是她做的吗?
真香。
……
这趟外卖送完以后,第二轮经营彻底落下帷幕,团综《遇见六芒星》录制接近尾声,最后一晚没有录制人物,女孩们带着陆修给的那笔不菲的“小费”出了门。
夜晚的拉斯维加斯灯红酒绿,霓虹灯的光争相斗艳,是座不折不扣的不夜城。
“六芒星少女”外加一个跟拍摄影行走在热闹的市中心,许春秋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走着走着,在一家快餐店门前停住了脚步。
谢朗在旁忍不住道:“不是吧秋秋,你就跑到拉斯维加斯来吃麦当劳?”
许春秋到底还是跑过去买了一份鸡块,一边小口小口的啃一边有些奇怪的说,“怎么感觉这边卖的好像不大一样。”
她只吃了小半块,酥皮油乎乎的,鸡肉有点柴。
“国外的麦当劳就是不一样的口味啦,走走走,刚才工作人员把我的卡还我了,咱们看什么贵吃什么!”谢朗算是被这个节目搞得穷怕了,在她过去的二十年人生中从来没有像在节目里的几天这样潦倒过,就连买个菜都要精打细算的计较小数点后的两位。
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许春秋抽出纸巾来擦沾了盐粒和油的手,忽然想起来上回在首都机场的那家麦当劳里,陆修细细的低头替她擦手的样子。
“诶诶诶你看吴含星她们!”
谢朗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前面中心广场的地方,一大片人聚集在一起。白人、黑人、亚裔、拉丁裔,他们簇拥在一起,正在BATTLE着什么。
吴含星赫然在列,只是情况不大乐观。
街舞BATTLE的参与者常常不仅仅局限于舞者,很多玩滑板的、玩跑酷的街头青年也会加入,一大圈叼着烟头文着花臂的青年之中,吴含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是舞室里学出来的,功底扎实,可是却没混过街头,跳起舞来规规矩矩,因此难免在这样略显野蛮的BATTLE中落了下风。
那些人跳着跳着就不再是跳舞了,而是变成了炫技。你一个空翻我一个反身跳的秀着,等到吴含星想要脱身而出的时候已经晚了。
聚集在一起的人潮起着哄要这个看上去有些娇弱的亚裔姑娘的难堪。
“轮到你了。”他们操着口音浓重的英文说着,吴含星本来就听不大利索英语,再加上浓重的口音,这下子更加听不懂了,她瑟缩的往后退了退,有些后悔方才不应该因为一时激动,就盲目自信的闯进来,企图融入其中。
街头的圈子远远要比她预想中的野蛮太多太多。
“这就是亚裔吗?”
“亚裔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DANCER!”
“啧,你表现得可真像个亚洲人。”
“……”
在一片嘘声中,为首的一个花臂的拉丁裔把口中的烟头吐在地上,他单手抹了一把脚上的TIMBERLAND靴子,像是在掸灰尘一样,然后朝她歪了歪嘴,比了个中指。
吴含星红着眼眶,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下一秒,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
许春秋像是一缕风一样,从簇拥的人群中挤出来,然后轻飘飘的挡在她的身前。
第七十一章 街头
“他竖中指是什么意思?”许春秋转头问谢朗。
谢朗的回复敦促而又有力:“FUCK.”
“什么意思?”
“就是草你妈。”
摄像大哥无奈的捧着机器站在一旁,忠实的记录下这一幕的全过程,心中想的则是这段音频后期老师恐怕要全程消音,听取哔声一片了。
拉丁裔听到许春秋和谢朗用中文对话,用极其轻蔑的语气挤出来了一句,“CHINESE.”
谢朗小时候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不加遮掩的种族歧视,当场二话不说就用英文回怼道:“你脚上的TIMBERLAND,它也是MADEINCHINA。”
“要骂的话先把鞋脱了。”
这一回拉丁裔没有用语言,而是不礼貌的用食指冲着吴含星的鼻尖一指,接着大拇指朝下。
“Comeon!”
围观的人都在起着哄让她上去迎战,可是吴含星不敢。
许春秋把她往身后推了推,薄削的肩膀看上去同样单薄而纤细,可是挺直的脊背却像是一柄出鞘的刀。这个动作是十足的袒护意味。
拉丁裔的食指从吴含星的鼻尖移开,对准了许春秋。
“You?”
许春秋平静的,用并不甚标准的英语有些磕磕绊绊的说:“Weareateam.”
这是她除了“你好”、“谢谢”、“对不起”之外学会的第一个完整的句子。
Weareatea
我们是一个团队。
拉丁裔侧过半边身子,伸了伸手,许春秋跟着他站到了人群围成的那个圈子的正中央。地上的音箱开始放起节奏感很强的音乐,重金属乐器和鼓点的声音听得人有些躁得慌,可是簇拥起来的人潮却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好戏要开场了。
他能够那样轻蔑的瞧不起吴含星,本身其实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街头磨练出来的舞蹈侵略性很强,基本功则是稍弱一些,但是大概是因为他是跑酷出身的,又急于碾压对方,于是从始至终都在不停地翻各种空翻炫技。
那些空翻看上去好像花哨,可是实际上却因为他胯部柔韧性的限制,好几个都走了样,充其量也就是吓唬吓唬吴含星这样练习室里浸润成长的温室里的花朵。
他翻到一段落,停了下来,用眼神挑衅许春秋。
而眼前这个瘦小的亚裔姑娘则是笑了,笑得桃花满面。
接着她原地一个后空翻,接着助跑几步接了一个云里前桥再练一个蛮子。
如果说他们BATTLE的只是舞蹈的话,许春秋恐怕还要吃力一些,毕竟她一直以来接受的是偶像式的舞蹈培训,到了街头很有可能像吴含星一样水土不服。
可是现在对方要炫技,这就好办了。
令人眼花缭乱的空翻一个接一个,她的空翻翻得很扎实,和这些街头舞者毫无章法的翻法全然不同,出腿和蹬腿都很利索,腾空的过程中还能有余力撩一下额前的碎发,落地轻巧得像猫一样。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她的柔韧性,要在空中完成一字马,在地上劈叉的时候至少要达到两百度以上才有可能像她这样游刃有余的完成。她的蛮子和这些人畸形的侧空翻不一样,双腿在空中展平,她的动作敏捷而舒展,行云流水一般的漂亮。
那动作分明是柔的、韧的,可是柔中带刚,侵略性与攻击性并没有打半点折扣。
摄像老师在一旁看着,想起前些天那个被许春秋胖揍一顿的小偷,捧着机器的手不知道怎么好像有点酸。
围观的群众渐渐的咂摸出味儿来了,这一连串的炫技,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拉丁裔铁青着脸站在人群中央,四面八方传来的对于许春秋的赞叹声于他而言不啻于一场侮辱的酷刑。
“快看她,翻得多漂亮!”
“这是中国的功夫!”
“李小龙吗?”
“……”
这下子,中国人都会功夫的误解算是彻彻底底的洗不清了,“六芒星少女”的一行人在旁看着,心中暗暗的想。
音乐结束,许春秋踩着鼓点停下来,微微倾身朝对方抱了抱拳。
拉丁裔看上去好像有些尴尬,他没有回礼,也没有看她,只是用脚上的TIMBERLAND去碾自己之前扔在地上的半截烟头。
许春秋不再做过多的停留,她重新钻回人潮中,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聚拢在一起的人们咂咂嘴,好像还在回味方才许春秋漂亮的动作,渐渐的四下散去。“六芒星少女”在拉斯维加斯的最后一夜就这样拉上了帷幕,在酒店休整了六个小时以后,第二天清晨,她们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同一天的晚上,《遇见六芒星》终于播到了许春秋赌石赚取启动资金的一期。
“她这是在赌博吧?”
“节目组把这一段剪进正片里是在宣扬赌博的行为吗?”
“照你这么说,北京琉璃厂不就是个大赌场,比澳门赌场还要鱼龙混杂的那种?”
“赌石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赌博吧,专业知识和丰富的过往经验通常比运气更重要啊!”
“可是许春秋开那块石头完全就是凭运气啊,她还把全队所有的资金赌上了!”
“……”
网络上对于许春秋赌石的评论众说纷纭,有人认同,有人不认同,但是那些人无一不达成共识,认定她开出那块阳绿翡翠纯属是因为运气好。
一个偶像艺人,哪里来的那些关于赌石的专业经验。
而与此同时——
“徐老,您说她……”
话音未落,徐老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下,还不等这句问话说完就答出了对方好奇的问题。
“依我看,不止是运气……这孩子,有点东西。”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扭头又问道,“下一期的《如琢如磨》,我看这丫头就不错。”
制片人苦不堪言,憋着一肚子气回答道:“是啊,上回她上节目反响特别好,节目还没播出我就对她表示了想要继续合作的意愿,结果您猜怎么着,《如琢如磨》这么大的一个牌子,人家经纪人说推就推了,还找了一箩筐什么狗屁借口。”
徐老斜了个白眼给他:“拒了不知道再邀一次啊?”
第七十二章 琉璃厂
“您好,请问是‘六芒星少女’的负责人吗,我们这边是之前和您联系过的《如琢如磨》节目组,下一期节目我们有意邀请贵团体旗下的艺人许春秋作为飞行嘉宾参与录制,不知道她能否为我们空出档期?”
令向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上一次强硬的拒绝之后,他们居然第二次向许春秋抛来了橄榄枝。
《如琢如磨》又不是什么野鸡节目,因为节目本身对于对于传统文化宣传推广的意义,从录制到放松,都得到了央广的大力支持。这样一部别的艺人上赶着托关系上的节目,为什么放下身段来,三番四次的邀请许春秋?
向荣沉吟片刻,连过问都没有一句,直接自作主张的回答说道:“许春秋刚刚跟随团队从美国录制团综回来,需要休息,可能不方便参与录制了。”
经纪人用来回绝的借口很敷衍,之前许春秋忙得晨昏颠倒的拍广告,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的时候,她都没有说过半句话,现在她从美国回来,正值短暂的空窗期没有什么安排,她反倒是用“需要休息”这样不走心的借口敷衍了去。
对方听到向荣的回复,沉默了片刻,随后挂断了电话。
然而前一天晚上经纪人才在电话里说许春秋需要休息,不便接工作,紧接着第二天清晨,节目组的制作人就听说“六芒星少女”让向荣押着去站台给什么乱七八糟的牌子做推广了。
说白了就是不想接呗。
制作人一气之下说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投资方的那个陈总想方设法的往里头塞人,她倒是好,三番四次的找借口往外推。”
徐老单手持着一枚鼻烟壶,仰躺在太师椅上翘着脚,“我倒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别的猫腻。”
“我管他什么猫腻,有一有二没有三,都两次了,我还上赶着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徐老掂着那枚珐琅彩的鼻烟壶,凑在鼻尖嗅了嗅,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反正下一期节目我一定要见到她,我也跟老傅似的,见不着她我就不配合你们录节目。”
制作人只好打落的牙齿往肚子里咽,任劳任怨的第三次拨通了向荣的电话。
“喂您好,我们这边是《如琢如磨》节目组,冒昧的请问一下,贵司旗下的艺人许春秋拒绝我们节目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只听向荣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许春秋不能再和京剧捆绑在一起了,她要做的是偶像艺人,不是什么戏曲艺术家。”
制作人:“……”
看来这位是连节目的企划案都没看啊,这经纪人当得算是什么东西。
制作人压着火,放慢语速打断了她的话:“麻烦您仔细看一下我们发给您的企划案,《如琢如磨》推广的是传统艺术,不光是戏曲文化,下一期按计划是在琉璃厂进行录制,主题是字画文玩。”
向荣确实是没有看企划案,因为上一次节目的录制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个与京剧挂钩的节目,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们找上许春秋并非因为她的戏,这下子她拒绝的理由就变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制作人眼看着向荣的态度开始逐渐松动,于是赶紧再接再厉起来:“除了许春秋以外,我们可以接受她带着队友一起来上这档节目。”
带队友?
向荣心中的天平一点一点的倾斜,总算是松口答应了。
三天以后,《如琢如磨》节目组官方微博正式发布公告,下一期节目琉璃厂篇的飞行嘉宾将会是“六芒星少女”全员。
“这回大发了,日常虚火的错觉。”
“不是虚火,能上《如琢如磨》是真的火啊!”
“这个节目没有常驻嘉宾,许春秋是唯一一个上了两期的艺人吧?”
“《如琢如磨》这个资源该不会是许春秋给她们团拉来的吧?”
“前面的粉丝多大脸啊,这样档次的综艺还许春秋替团体拉来的,你扪心自问一下,你说出来这句话自己信吗?”
“……”
制片人浏览着官博下的评论,满头黑线的想,别说,还真就是我求爷爷告奶奶的为了许春秋才把这个团列为飞行嘉宾的,也不知道这些老艺术家们都是怎么回事,那边一个傅老爷子这边一个徐老,都瞅准了许春秋这么一个资历尚浅的少女偶像。
不过许春秋在傅家楼那一期节目里的表现也的的确确是当得起这两位老爷子的厚爱。
……
任凭外界的评论与传言再怎么风雨飘摇,许春秋连同组合“六芒星少女”还是如期被保姆车送到了琉璃厂,开始了新的一期《如琢如磨》的录制。
琉璃厂,全名是北京琉璃厂文化街,这条街名叫“琉璃厂”,实际上却既与“琉璃”无关,又与“厂”无关,是古玩字画、古籍碑帖,以及文房四宝的集散地。
走进文化街不远,就是挂着古色古香牌匾的文房四宝堂。
老胡同儿的街巷庞杂反复,许春秋一行人顺着跟拍导演的指引,进了前面的店面。
这家店卖的东西很杂,成色不同的文玩毫无章法的摆放在柜子上,有雕刻好的玉像,也有未经雕琢的原石,桌上是摊开的生宣,纸墨笔砚歪歪斜斜的躺在那里,完全不像是要做生意的样子。
“您好,您好?”
谢朗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店面里转悠了一圈,只听得到闷闷的回音,好一阵子也没有人应。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啊?”吴含星小声嘀咕道。
不一会儿,里间走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他出其不意的从屏风后面探出个头来,单手捏起一枚小巧的珐琅彩鼻烟壶吸了一口,然后嗤之以鼻的朝着许春秋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们,又扭头回里间去了。
跟在“六芒星少女”后面的制片人:“……”
当初非得死心眼儿的说什么非许春秋不可的是您,现在他好不容易把人给寻过来了,您反倒是在这里摆上谱儿了。
这死老头还挺傲娇啊,他翻了个白眼想。
第七十三章 簪花小楷
好在店里不止徐老一个人,没过多一会儿,一个年轻模样的店员迎出来,他看上去像这条街一样懒懒散散,慢吞吞的对她们说:“徐老让你们把名字写下来,他说人太多了,认不得脸。”
令人意外的是,接下来店员回过身去翻找了一番,端出来一个玉质的笔筒,里面歪歪斜斜的插着七八支细狼毫。
“……用这个?”谢朗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俨然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对,就用这个。”
店员让开半个身子,示意她们逐个伏案过来写名字。
秦梦压低声音问谢朗:“诶,你会这个吗?”
谢朗回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她小时候在美国长大,连碰都没有碰过毛笔。
其他的几个练习生出身的偶像要么就只是年幼的时候抓过几次毛笔,要么就是干脆一次都没有接触过,几个人面面相觑,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谢朗抓起毛笔,歪歪扭扭的在上面开始写“谢”,写着写着,手就好像不听她使唤一样,写到最后涂成了一个大黑疙瘩。
把她放到美国,她可以操着熟练的英语口语,毫无障碍的和金发碧眼的当地人对话,可是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国家,她却连老祖宗传下的艺术都一窍不通,这怪不得她,多少年轻人都是这样。
“秋秋,秋秋?”
谢朗低头,用小气音向许春秋求助,“帮帮我,这个我真的不行啊!”
许春秋凑上去,那一大坨黑疙瘩一下子映入她的眼帘。
许春秋:……
“要不我替你写吧。”
店员原本正抱着手臂眼睛发飘的倚着窗户发呆,听到谢朗向许春秋求助,二话不说赶紧阻止:“不行,徐老说让你们各写各的,谁也不许帮别人代写。”
谢朗:呜。
她歪七扭八的戳着笔杆子,总算是勉勉强强的写完了名字。
“妈呀,幸亏我爹妈给我起的是两个字的名字,要不我还得多遭一个字的罪。”她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道,就好像写个毛笔字的功夫就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一样。
许春秋闻言忍俊不禁,然而当她站在那张生宣纸前,最后一个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余光不小心瞟到同一组合的其他几个人的字的时候。
许春秋:……
确实是有些惨不忍睹。
除了秦梦的字稍微好上那么一丁点,其他几个人的名字白纸黑字的写在纸上,即便是送到老爷子眼皮底下,恐怕也不一定认得吧。
许春秋挽起袖子以免沾上墨迹,骨节分明的腕骨裸露在外,接着沉腕落了笔。
“麻烦您了。”
许春秋写完以后掭一掭笔,随手搭在砚台上。
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干,店员低头一看,歪七扭八的一大串名字最后跟了清清秀秀的三个字,“許春秋”,漂亮的簪花小楷,“許”字还是繁体。
店员:“!!!”
没想到她一个爱豆竟然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秋秋,你是不是练了特别久啊?”谢朗拉一拉许春秋的袖子,压低声音问。
许春秋也跟着压低声音回答:“有人教过我。”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其实就这三个字写的好。”
有人拉着我的手,用勾勒眉眼用的极细极细的狼毫笔在我手心里写了这三个字。
她回想起陆修珍而重之的捧着她的手,把掌心里的墨迹轻轻的吹干的模样,其实那个时候他写的那三个字,她只认得一个,可是她羞于启齿,根本就不敢告诉他。班主是个文盲,戏园子里传道受业都是口对耳的教一句唱一句,他们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读书认字。
可是陆少爷却把着她的手,把小小的许春秋嵌在自己怀里,教她读书,认字,手把手的写自己的名字。
许春秋这里正走着神,店员已经把写满了名字的那张纸递进了里间。
“好了是吧……”徐老戴上金丝边框的老花镜,“我看看啊。”
徐老一边看一边碎碎念道起来。
“谢○?”
“这黑疙瘩涂的是什么玩意儿?”
“秦……梦?是梦吗这写的……”
“‘林’和‘夕’写的太开了吧,都散了架了。”
他看着看着,又把老花镜摘了下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再看怕是要瞎。
我这是造什么孽呢,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咂一咂舌头,视线溜到了一排小字,又忙不迭的把眼睛带了回去。
許、春、秋。
清清秀秀的簪花小楷,清丽秀气,流畅瘦洁,行云流水一般的三个字好像能够透过墨迹与笔触,让人在脑海中联想着构筑出一个人的形状来。
这才是年轻小姑娘该有的字嘛,徐老感到自己的眼睛简直像是得到了净化,心下一悦,扬声朝外间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店员闻言,重新回到外间来,朝着她们伸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春秋一行人跨过门框,总算是进到了里间来。
徐老爷子仍然是仰躺在一把太师椅上,鼻烟壶不离手。里间的物件和外头相比,摆放得更加凌乱了,瓷器和书画堆在一起,抛光的没抛光的、真品与赝品、成色不一的毛料和精雕细琢的成品,全都挨挨挤挤的归在一处,墙上好歹比外头干净一点,只是歪歪斜斜的挂着一幅晚清海派画家任伯年的花鸟图。
他就这么把许春秋一行人晾在了那里,也不搭理他们,只是仰躺着吸他的那枚鼻烟壶。
许春秋也不觉得难堪,视线四下兜了一圈,停留在了门口矮柜上的一块芙蓉石上。
那是罕见的一大块原石,比拳头的大小还要富裕一圈,断口呈贝壳状,上面半点裂口都没有。她对着窗外打进来的自然光看,光源从石头地步照射上来,穿透宝石,用肉眼可以看到独特的“透星光”。
录制节目请来的嘉宾不搭理,生意总还是要做的吧。
于是许春秋拿起那块原石,扬声问道:“老板,请问这块石头怎么卖啊?”
徐老终于舍得看他一眼,目光上上下下的在许春秋身上绕了一圈,好像不是在评估石头,而是在评估她这个人一样。
“不贵,五万。”
末了,他收回目光,如是说道。
第七十四章 花鸟图
“五万还不贵?你不如去抢算了!”饶是谢朗一个富二代都觉得这个价钱实在是离谱了些,禁不住咋舌说道,“不就是粉晶吗,没雕没琢的一块毛坯料,卖这么贵!”
许春秋短暂的犹豫了一瞬,接着说道:“好,我买了。”
“一口价,十万块”徐老仍然是轻轻捻着手里的鼻烟壶,微微睁了睁眼睛,口中的价格却翻了一番,“不买的话出门请走。”
“您怎么还坐地起价呢,拍卖场都没有这么黑的!”谢朗憋着一口气,“怪不得你们家店都积了灰了也没有人来!”
做艺人的收入不菲,再加上许春秋日常的开销其实不算大,五万块对于她来说尚且还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可是十万买这么一块原石就着实有些勉强了。她恋恋不舍的用指尖在那块石头的纹理上摩挲了一番,把它重新放了下来。
“实在是抱歉,十万块的话……”
话说到一半,许春秋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了。
“要不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他不紧不慢的从太师椅上坐了起来,“只要你回答对了,我就还按照原来的价钱卖给你。”
许春秋迟疑了一下,没有随意答应。
徐老突然笑了一下,手中捻着鼻烟壶的动作停了,他信手指向墙上歪歪斜斜的挂着的那幅画,是晚清海派画家任伯年的花鸟图。
大抵是因为年代久远,画纸已经发黄了,积了一层灰的花鸟图看上去又薄又脆,真假难辨。
“你觉得这幅画是真品还是赝品?”
谢朗觉得简直是荒唐:“您这是在强人所难吧。”
可是徐老却挑一挑眉说道:“她又不吃亏。”
“就算是随便瞎蒙,她也能有一半的机会猜中呢,稳赚不赔的事情。”
而许春秋却像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几乎是紧接着就脱口而出:“赝品。”
徐老虚着眼睛盯着她看了一阵,慢慢的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宝贝似的握在手里的珐琅彩鼻烟壶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你是怎么判断的?”
“猜的。”
许春秋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其中真正的缘由。
她能这么肯定,是因为这幅画的真迹,起初是妥妥帖帖的保管在陆公馆里的。
陆少爷心血来潮,送头面给许春秋的时候,连同这幅画也一并叫人抬去了戏园子。
“这是我们少爷总给许老板的头面,说是下回还点一曲《长生殿》。”
许春秋唱着唱着,渐渐的唱成了有头有脸的许老板。
陆家的下人抬着沉甸甸的头面进来的时候,许春秋正对着镜子上妆,头还没有勒,她涂了脸,刚刚开封了一小盒新的胭脂,正捻了一抹细细的红色要往眼眶上揉。
两个穿马褂的下人一人各执着画卷的一头把那副画展开放在她的面前,摊开在了梳妆台的台面上。
“许春秋。”
是陆少爷的声音。
他喜欢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低低的声音带着一点微微的沙哑,语气之中好像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许春秋闻声一惊,捻在指尖上的胭脂红一不留神,结结实实的失手按在了画上。
一个艳红的指印子。
两个下人的脸“唰”的一下就跟着白了,目光虚浮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八成是什么名贵的画。
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搞砸了。
许春秋低低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敢看他。
陆少爷撩起帘子,长腿一跨,迈进了后台来。
“怎么了?”
他的定睛一看,视线落在了画上,仍然是笑着:“多大点事儿。”
他取了许春秋画眉眼用的细狼毫,捏着细细的笔杆子,蘸着她抹在画上的胭脂描描画画,三两下落笔成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交错的枝杈、振翅欲飞的鸟,殷红的梅花画龙点睛一般的抢眼。
“这不就行了。”他收了笔,笔尖上还残余着些许胭脂,他沉吟片刻,抬手把最后的那一点红色涂抹在了她的眉眼之间。
许春秋的脸霎时就红了,手足无措的、呆呆的立在那里。
“不要动。”他的声音很轻,一半是音一半是气,温热的气息好像就在她的颊边,脸颊两侧像是有火在烧,“闭上眼睛。”
她于是垂下眼帘,真的闭上了眼睛。
他替她涂了眼眶,用拇指轻轻柔柔的把那一抹浓艳的色彩揉开。
许春秋觉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中细腻的指纹,她颤着睫毛重新睁开眼睛,看到陆少爷拿白巾子擦了手,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要把她熔化了。他的唇角弯成弧度:“漂亮。”
那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把画收了起来,生怕蹭花了画上的胭脂,还有陆少爷添的那朵梅花,可是又总是忍不住惦记着,一来二去的看熟了,那副画就像是彻彻底底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再也难以忘却。
……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打从一进到这家店的里间就注意到了这幅画,枝杈的走向、雀鸟的姿态,一切都和记忆中的那么相像,独独少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那不可能是真迹。
根本不需要思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徐老的神色微微一动:“五万。”
许春秋知道,她答对了。
“您把收款码给我吧,我立刻付款。”
徐老却摆摆手:“没有。”
不能扫码付款吗?
“那您把收款账号给我,我打到您的账上。”
他还是摆摆手:“不给。”
不给账号,这怎么付款。
徐老朝着她的方向步步走过来,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他终于开口:“不要钱了,看在老傅的面子上,送你了。”
老傅?
许春秋明白了,这八成是傅老爷子的熟人。
他接着不由分说的把那块石头往许春秋的怀里一塞,转头回到了太师椅上。
许春秋哪里能白收人家的东西,于是连忙摸出钱包来,把里面所有的现金掏出来放在台面上。
而徐老却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好像这店赚钱亏损都与他没有关系一样。
“余款我尽快送过来给您。”
第七十五章 不破不立
徐老一点都不关心余款,反而另起一个话头问她:“姑娘,你买这个是想做什么?”
“打镯子?还是坠子?”
“我想留着,以后刻个印章。”许春秋一边回答着,一边妥帖的把那一整块芙蓉石收起来。
“给自己,还是送人?”徐老笃定地说,“是送人用的吧?”
许春秋只是弯着眼睛笑,没有回答。
既见她如此,徐老就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卖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断然没有买卖成交以后还上赶着凑到人家买主跟前问对方究竟要拿这东西干什么的道理。
徐老爷子闭了嘴,节目组原本设定好的流程终于按部就班的继续走了下去。
“今天谢谢您配合我们录制了。”
录制结束以后,制片人带着《如琢如磨》全体的工作人员向徐老鞠躬感谢道。
徐老却只是摆摆手:“行,你们录完了就赶紧走吧,那个丫头留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他指的是许春秋。
组合里的其他人跟着节目组一并离开了店面,只留下许春秋,原本簇拥得熙熙攘攘的里间重新变得空旷起来。
“你也出去。”徐老又扭头对店员说。
这下子,店铺的里间就只剩下徐老和许春秋两个人。
“现在没有人在,我问你个问题,你认认真真的回答我。”
许春秋点一点头。
“你到底是为什么三番四次的拒绝《如琢如磨》?你觉得没有热度,还是没有流量,给不了你想要的?”
徐老的语气一句重过一句,“我看了跨年晚会上你和老傅唱的《武家坡》,毫不夸张的说,你能甩出去同年龄段的那些从小在梨园行里耳濡目染的长大的后生们一大截,你甚至和老傅平分秋色。”
“你到底为什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京戏这个标签从身上撕下去,还是你和老傅一样,看不得这门艺术攀上娱乐圈,沾染上一丝一毫的铜臭气?”
她沉默了。
向荣究竟还默不作声的背着她做了多少事情?
她沉默着,沉默着,半天终于说出来了一句:“戏幕拉开了,锣鼓敲响了,我才知道自己上演的其实是一场皮影戏。”
“我以为自己是艺人,可是真的进到了这个圈子以后才发现,原来我只是手脚被线牵扯着的影人罢了。”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由不得她自己做选择。
她说得隐晦,徐老却听懂了。
许春秋能够把那一段《武家坡》唱得那样炉火纯青,唱活了杨玉环又唱活了王宝钏,她不可能对京戏没有感情的。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看到京戏回到那个红遍大江南北的时代。
徐老长叹了一口气:“是你那经纪人拦着你吧?”
“第一次说你有别的工作抽不出时间来,第二次又说你要休息,结果紧接着隔天你就被安排着去拍广告了,诸葛亮三顾茅庐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觉得京戏和我们这些老头子一样,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他们瞧不起这个。”
“而这个行当里的老人又这也瞧不起那也看不上,孤芳自赏的都快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他抬手指一指许春秋手中的芙蓉石说道:“酒香也怕巷子深,这就是京戏的现状。”
“刚刚你旁边那个小丫头说什么来着,这么一块没雕没琢的破石头,哪里值得那么多钱?”
那是谢朗进了里间,看到这块芙蓉石以后的第一句话。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一块未经雕琢修饰的原石,就算再怎么通透纯净,再怎么红润鲜艳,它也只能局限在那里。
“多少吃着这碗饭的京戏演员,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吃尽了苦头,可是却看不到未来,只能被迫转行给自己找点别的出路,又有多少剧团有上顿没下顿,连戏都开不起来了。”
“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唱戏的比不过唱歌的,唱歌的比不过演戏的,不破不立,京戏如果冲不破它本来的框架,就永远也活不了。”
话毕,他又重新瘫回到了那把太师椅上,摇摇晃晃的把弄着那枚珐琅彩的鼻烟壶。
“要是有一天,你想好了要用那块石头可点什么,可以来这家店里找我。”
徐老的话就到此为止,“小宋,送客。”
他扬声叫回了方才被自己赶出门外的店员,让他把许春秋送出去。
不破不立……吗?
许春秋捧着那块红润的芙蓉石,站在琉璃厂街老旧的胡同巷口,古董文玩店灰扑扑的挤在一起,没有人想到这些挤满尘埃的老旧店面里竟然也能淘到这样的宝贝。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去沙里淘金的。
……
这一次的拍摄素材,《如琢如磨》没有像上回那样积压太久,拍摄完成一周过后,琉璃厂篇的新一期节目就被放了出来。
热搜上无端的突然挂起了好几个词条,#许春秋簪花小楷#、#许春秋裸眼鉴画#之类的词条层出不穷,一下子把《如琢如磨》节目组连同她所在的组合“六芒星少女”的热度也跟着一并带了起来。
“哈哈哈哈谢朗写字怎么跟狗爬似的,粉丝替正主脸上发烧哈哈哈哈……”
“她从小好像在国外长大,估计是从来没有摸过毛笔吧?”
“许春秋的这个字我爱了!清清秀秀的簪花小楷!”
“之前团综播出的时候是谁骂许春秋是文盲的,快过来挨打!你们家文盲能写这么一手漂亮的好字?”
“绝对是从小练过的吧,感觉好有文化底蕴!”
许春秋就像是一个行走的流量包,走到哪里炸到哪里,永远都是目光的焦点,当节目播放到后面,许春秋想都不想就斩钉截铁的断定那幅花鸟图是赝品的时候,又是一大片弹幕被炸出来了。
“这么溜,一眼鉴宝?”
“安排好的剧本吧?”
“我倒是觉得那位老先生是临时起意随口一问,应该不是什么剧本吧?”
“许春秋瞎猜的吧,反正瞎几把说也能有一半的几率蒙对,更何况这么一家破破烂烂的古玩店,摆置真品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