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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卿本风流txt下载     卿本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不愿

    “为什么?”冯宛徐徐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弗儿仰望着冯宛,迟疑一会,小声说道:“我母有病,夫人这里月俸多些。”

    黑暗中,她的双眼明亮明亮的,那神情既坦荡,又诚挚。

    这就是弗儿,她在冯宛的面前,总是那么真诚无伪,所以她一直重她信她。

    抬起头来,冯宛眺望着黑暗的远方,仔细想来,上一世的她真是失败。

    挥了挥手,冯宛说道:“退下吧。”

    “是。”

    弗儿低头退下,她一边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冯宛。不知为什么,夫人便是不喜欢她,防备着她。这样的夫人,与她在冯府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啊。难不成,是因为四姑子,或者,是因为夫人的父亲,使得夫人对她有成见?

    不行,她一定要呆在这里,看来得找到机会,向夫人表表忠心。

    冯宛沐浴过后,静静地坐在寝房中。

    这阵子她总是这样,一合眼便是噩梦,有的是清晰之极的未来之事,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团迷雾。她总是在那迷雾中走着,喊着,却永远永远没有任何人回答,也没有任何人救她出来。

    所以,她不想睡,她只想这样倚着塌,让自己放松,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沙漏流逝的声音中,外面的喧嚣声还在顺着风飘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她听得绒儿恭敬地唤道:“郎主?”

    赵俊来了?

    冯宛一惊,自他回来后,他们不曾同床过。现在也是一样,她不想他碰他。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赵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他一看到静静坐在塌上的冯宛,便绽颜笑道:“夫人。”他向她走近,亲密的温柔地说道:“这几日冷落你了。”

    走到塌旁,赵俊就势坐下,伸手搂向冯宛的腰。

    把顺从的她搂到怀中,赵俊在她颈间深深一嗅,道:“真香。”

    冯宛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倚入他的怀中,双手玩耍着他腰间的玉佩,冯宛软绵绵地说道:“夫主忙完了?”

    “听天由命罢。”赵俊长叹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腰间。

    “痒。”冯宛格格一笑,推开他的手,说道:“说起这痒字,夫主没回时,我倒见过一件无稽之事。”

    “哦,说来听听?”

    冯宛清脆脆地说道:“那一日啊,是在午后,我路过那东山寺时,看到一娇小的美人,那美人生得当真精致,鼻子小小,嘴也小得很。”

    她说到这里,冯俊双眼一亮,他平生最喜欢娇小的美人了。

    冯宛道:“那美人叫眉娘,乃醉梦楼的红伎,她当众说了一个字,便是‘痒’,说是谁若对上这字,她便与谁彻夜欢饮。大伙七嘴八舌的,一个说是,“痛”,又有人说是“麻”,还有人说是“酥”,结果,那美人都说不中。”

    她顿了顿,道:“夫主你说,那美人儿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是什么?”赵俊显然也极感兴趣。

    冯宛说道:“是骚。她说是‘骚’,当真是胡言乱语。”说到这里,冯宛红着脸啐了一口。

    冯宛是一脸不屑,赵俊却是心神一动:这阵子为了五殿下的事忙碌,都不曾放松放松自己。何不去那花楼玩一玩?说不定这一玩,还玩出主意来了。

    想到这里,他食指大动。赵俊低下头在冯宛的脸颊上重重一吻,双手胡乱摸道:“好一个骚字,夫人,我们也骚一骚吧。”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一出,冯宛的脸便是脸孔一红,轻哼一声,还伸手把他一推。

    赵俊就势一退,愁眉苦脸地求饶道:“夫人休恼,夫人休恼,为夫不敢了,为夫不敢了。”

    说罢,他束手站在一旁,模样似乎有点难堪。二息后,不等冯宛开口,他大声说道:“啊,为夫忘了还有一事没做呢。夫人,我这厢告退了。”

    唱了一个诺,他转身便走,走了几步,还回过头来朝冯宛做了一个鬼脸。

    直到房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腼腆着的冯宛才抬起头来。这时的她一脸冷漠,哪有半分笑容?

    望着赵俊离开的方向,冯宛喃喃说道:“看来,得给他抬一房妾了。”

    冯宛嫁来之前,赵俊身边有一个通房的,不过那通房在冯宛入门前天,被赵俊赶到了乡下。这一年半中,他有几次蠢蠢欲动,也许是念在冯宛给他带来了运程,也许是他一心想着向上爬,精力全用在经营上,便没有纳妾。

    想来,有了新妇的他,会让自己清静几个月吧。

    房门吱呀一声又打了开来,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走到冯宛面前,绒儿吃吃地说道:“夫人,郎主他怎么走了?”

    绒儿的声音有着不安。

    冯宛垂下双眸,淡淡说道:“没事的,出去吧。”

    绒儿咬着唇,讷讷说道:“夫人,是不是你睡不着,心情不好?要不,明儿我去药堂找找大夫?”

    “没事,出去吧。”

    绒儿没有出去。

    她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奴的母亲病了,奴想回家侍病。”说到这里,她急急又道:“左右不过一季,奴就回来。”

    鼓起勇气说到这里,她绞着袖角,不安地等着冯宛发言。

    不出她意料,对下人向来慈厚的冯宛点了点头,道:“百善孝为首,去吧。”她从塌下的暗柜中拿了同个首饰盒递给绒儿,“这里有一些金叶子,是我的心意。”

    “夫人。”绒儿感激得哽咽起来,她扑通跪在地上,朝着冯宛重重磕了几个头,哑声说道:“夫人大恩,绒儿纵死难报。”这种乱世,赵府中所有的奴婢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在别的人家,别说是母亲病了归家,便是母亲死了回去看一眼,也是不允的。

    绒儿双手接过首饰盒后,用衣袖拭了拭泪水,说道:“绒儿走后,夫人就没有人侍奉了。夫人,我看那弗儿是个忠厚听话的,你就用了她吧。”

    连她也说弗儿好?

    冯宛低下头来,认真地看向绒儿。对于这绒儿,她是了解的,她是个忠心的婢子。她说弗儿好,那必是她真心如此认为。

    冯宛慢慢一笑,好一会才说道:“让凤儿替你。”

    “是。”

    “出去吧。”

    “是。”

第十二章 见面

    这一晚,赵俊与眉娘缠绵一夕,直到天亮了才打着哈欠返回府中。

    让他惊喜的是,他一觉醒来,赫然发现侍立塌旁,给他叠被洗脸的,正是眉娘。

    呆呆看着搔着弄姿的眉娘,赵俊直是吞了一口口水才迭声问道:“眉娘,你怎么在这里?”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谁让你来的?”

    “是我。”

    回答他的,是冯宛清亮含笑的声音,她缓步入内,对着眉娘说道:“愣着干嘛?还不快侍侯夫主更衣?”

    “是。”

    “夫主?”

    赵俊嘴都合不拢了。

    冯宛含笑点头,道:“是,夫主见谅,刚才阿宛已喝过眉娘的茶了。”她朝着赵俊福了福,低声请罪,“阿宛有罪,明知夫主终日操劳,还迟迟不为夫主分劳。”

    赵俊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这一明白过来,他直是喜不自胜。还别说,这眉娘他都玩上瘾了。不愧是连个痒字也能想到骚字去的红伎,那床第功夫当真缠人得紧。

    他看了一眼还在搔首弄姿的眉娘,又看了一眼雍容端庄的冯宛,心下大为满足。

    大步走到冯宛面前,赵俊伸手搂向她的腰。

    冯宛任他搂住,她鼓励地看着眉娘,吩咐道:“眉娘,夫主这几日甚是操劳,你就在他的书房侍奉吧。”

    “是。”眉娘大喜的声音传来。

    赵俊侧过头去,在冯宛的脸上亲了亲,压低声音说道:“今儿我去你那里。”

    做夫人的这般贤惠,他这夫主是要安慰安慰她。

    冯宛低着头,却是轻轻回道:“阿宛腹中生痛,怕是有所不便。”

    赵俊刚得了美人,巴不得她这样说,当下连忙说道:“夫人好好照顾自己。”

    “是。”

    冯宛一走,赵俊便搂着眉娘又亲热了一番。这么一耽误,午时快到了。

    当下,赵俊哟三喝四,重新沐浴更衣,急急走出,刚刚坐上马车,他连声问道:“夫人呢?不是说了今日要去荟云楼吗?她还磨蹭作甚?快去,快把她叫来。”

    他的声音满是不耐烦。

    就在这时,冯宛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夫主。”

    赵俊一怔,连忙叫道:“快快上车。”

    “是。”

    冯宛一上车,马车便开始驶动。

    坐在马车中,赵俊有点不安,他一时皱着眉头,一时嘀咕出声。

    荟云楼离赵府很近,不过二刻钟马车便停了下来。

    赵俊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冯宛。

    对上冯宛宁静温婉的神情,他烦躁的心顿时大定。伸手握上她,赵俊低声说道:“我的宛娘让人心静。”

    是吗?

    冯宛微微一笑。

    他松开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衣着,问道:“可有不对?”

    “无。”

    “走罢。”

    “是。”

    今日的荟云楼,人并不多。赵俊一进来,便递出三片金叶子,肉痛地说道:“到二楼。”二楼是贵人用餐的地方,光是座位钱便要三片金叶子。

    “好嘞!客官请!”

    赵俊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再次扯了扯衣袍,这才跨上了楼梯。

    转眼,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登高望远,雕栏画栋格外精致。不过赵俊可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目光一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中的那一桌人。

    那倚在栏边,正谈笑风生的青年男子,可不正是五殿下?

    与五殿下同桌的,仅有一人,那便是最近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绝美少年,不过此刻他戴着斗笠,斗笠压得低低的,只可以看到那白皎如玉的下巴。

    离五殿下六七步处,位于角落里,坐着一桌体形健悍的壮士,正是五殿下的护卫。

    另外,还有五六桌的食客散坐四周。

    赵俊双眼一亮,提步便向五殿下走去。

    他靠近的脚步声一传来,护卫们齐刷刷回头看来。

    赵俊走到桌边,深深一揖,道:“五。。。。。。。”堪堪吐出一字,一只脚突然伸来,重重一下踩住!

    踩他的人,正是五殿下。

    赵俊吃痛,差点脱口惨叫。他抿着嘴,一张脸瞬时又红又白:惨了,五殿下他不想被人认出。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定是让他不喜了。

    五殿下这一脚踩得甚重,见到赵俊老老实实地闭了嘴,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皱眉说道:“这么寡味,甚是败兴!”他把酒杯重重朝桌上一放!

    随着那“砰”的一声传来,赵俊浑身一颤:五殿下话中有话,喝骂的便是他啊。

    就在赵俊脸色又青又白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冯宛温婉的声音传来,“夫主,这边有空位。”

    她这声呼唤,可解了赵俊的围了。当下他连忙应道:“知道了。”急急转身,向冯宛走去。

    冯宛的声音,惊动了那少年。

    少年抬起头来,斗笠下,他的双眼如电一般掠过冯宛的面容。

    见到他打量冯宛,五殿下低声笑道:“你认识这妇人?”

    少年点了点头。

    五殿下见状,双手一摊,“既如此,孤便原谅那妇人的丈夫。”

    赵俊一坐下,额头便渗出一串冷汗,他抿了口酒,沙哑地说道:“完了,完了。”声音中带着无边失落。

    冯宛瞟了他一上,提起酒壶,给他的酒杯满上。

    在酒水汩汩的声音中,赵俊嗖地伸出手按住了冯宛。他的动作太突然,令得壶中的酒四散洒开,把他的前襟都打湿了。

    赵俊哪有心思在意这些?他紧紧按着冯宛的手,沙哑的,低声地说道:“宛娘,靠你了,一切只能靠你了。”他哀求道:“宛娘向来聪慧过人,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时的他,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冯宛慢慢放下酒壶,抬头向他看来。

    不可见的,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是的,她会助他。三个月后,这里会被敌人突袭,一城人被杀戮一空。用三个月时间,她是没有办法与赵俊成功和离的。要离开这里,最稳妥的方法便是与五殿下一起。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陈雅在都城等着自己,等着赵俊。她可不想失约。

第十三章 荒唐提议

    这边冯宛还在寻思着应对之策。那一边,五殿下望着少年,追问道:“你对那妇人很感兴趣?”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上了心,那眼神都是不同的。

    见少年不应,五殿下向后一仰,低声道:“可惜,我还以为我的小阿郎,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呢。”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和逗弄。

    哪知,他这句话一落,少年抬起头来。

    斜长的凤眼含情凝睇,在令得五殿下心痒难耐时,突然的,少年站了起来。

    他朝着冯宛这一桌走来。

    赵俊正自绝望之时,眼角瞟到走来的少年,不由又是不安又是期待,他在桌下踢了一下冯宛,使了一个眼色。

    冯宛一怔,转过头来。

    堪堪转头,少年已来到她身后。

    不等她反应过来,少年一伸手,自然而亲昵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动作,五殿下一呆,赵俊更是目瞪口呆。

    按在冯宛左肩上的手,轻轻摩挲着,斗笠下,少年的凤眼含情含笑。在众人的惊愕中,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弹琴一般从冯宛的肩膀,抚向她的脸。

    手掌这般蔚贴温柔地贴在她的脸上,少年似笑非笑地瞅着赵俊,低沉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这是明知故问。

    赵俊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冯宛,呆呆说道:“我是她夫主。”

    “她是你妻还是你妾?”

    少年的声音极低沉,极动听,宛如大自然合奏出的乐音,丝丝扣得人心痒。

    赵俊呆呆应道:“是我妻。”

    他想,他应该站起来,好好地跟这少年热络热络,毕竟,人家能来,也是一大转机不是?

    可是,那手这般贴着他的妻子,那动作这么亲昵温柔,赵俊一时除了呆怔,还是呆怔。

    听到赵俊地回答,少年低低失笑。

    他慢慢低头。

    便这般脸贴着冯宛的脸,少年斜长的凤眼泛过一抹血色的魅光,他浅浅的,哑哑地笑道:“是你妻啊。”

    吐出这句话后,少年说道:“你把她给了我吧。我的房中,少了一个侍妾!”

    轰!

    赵俊只觉得耳中嗡嗡一片,只觉得眼前一花,慌乱之中,他伸手撑着桌子,这才令自身平稳下来。

    少年的声音不小。

    二楼的人,几乎都有听到。

    不过,惊乱晕眩的,只有赵俊一人而已。如五殿下等人,那是一脸的不以为奇。

    是的,少年的话,说得很荒唐,可这荒唐,仅仅是针对儒家子弟而言。在其它人眼中,眼下这个世道,比这荒唐一百倍的事都有。

    便如,在真实的历史上,北齐后主高纬,便觉得他心爱的宠妃冯小怜天生尤物,而这样的尤物,只让自己一个人欣赏实在可惜。于是,他令冯小怜脱光衣服躺在朝堂上,要大臣和富豪们,以千金一观的门票,来看他宠妃的身体。玉体横陈的成语,便是由此而来。

    曾经有一个富豪见到冯小怜的身体后,还当众打起手枪来。高纬不但不责怪,还大为赞赏。

    这只是一个例子,在这个时代,任何荒唐事都有发生,都再正常不过。便是当高官的人,给皇帝舔痔疮的事,也有发生过。

    赵俊的唇动了动。

    他耳中还在嗡嗡直响。

    他在直直地看着少年,也看着冯宛。

    他无法发出声音。

    说真的,他舍不得,这个妻子对他是真的好,而且她聪慧,自她嫁给自己后,自己的官是越当越大,家产也越来越多。

    便是今天,她还帮自己纳了一个妾。

    可是,若是不应罢,眼前这少年,分明极得五殿下的喜爱。得罪了他,那是绝了自己的前程啊。

    一时之间,赵俊天人交战。

    他的脸色又青又白,种种犹豫不决,清楚的呈现在脸上。

    少年冷冷一笑。

    这一笑只是昙花一现,转眼,他的笑容变得温柔多情起来。

    将脸在冯宛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少年靡哑着声音,低低笑道:“有甚好前思后想的?这样罢,她照样做你的妻,顺便也当我的妾如何?”

    这提议更混蛋了。

    可依然是,除了赵俊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惊异。那五殿下更是像看好戏一般,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一幕,一脸的笑意。

    赵俊的咽干了。

    他的喉结动了又动,他只觉得口干得很。

    少年凤眼斜睨,见状他低低笑道:“何必犹疑。她跟了我,我便向五殿下推荐你,要他许诺一个高位给你如何?”

    赵俊的咽更干了。

    他的喉结连连滚动着,可怜的一张脸涨得青白交加,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五殿下看到这里,顽心大起。他大步走来,站在少年的身后,望着赵俊笑容可掬地说道:“他的话便是我的话。”

    他可能觉得份量还不足,又说道:“恩,给你一个尚书左仆射,这可是个三品官。”

    三品官?赵俊现在还是个九品小官,这么一下,便可以一跃成为三品官?

    他的脸涨得通红了。

    他张着嘴,咽中发出一串咕咕的声音。

    就在这时,少年瞟了冯宛一眼,见到她眸中那一闪而近的苦痛,他慢慢离开了她。

    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少年淡淡说道:“不好玩。”

    说罢,他转身回桌。

    五殿下还没有走,他兴致勃勃地望着赵俊那开始转白的脸色,伸手抚上自个儿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恩,这样吧。你回去准备一下,跟我回都城。”

    啊?

    赵俊赫然抬头。对上他一脸的不敢置信,五殿下皱眉道:“说的就是你,回去准备一下,听到没有?”

    直到赵俊傻傻点头,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桌边。

    赵俊瞪着五殿下那一桌良久,才在几人的冷眼下收回目光。低头寻思一阵后,他陡然记起了冯宛。

    连忙抬头看向冯宛,他伸手抚上她冰冷的小手,压低声音讨好地说道:“宛娘,我刚才没有应承。”

    声音中满是得意,似乎他没有亲口说出同意的话,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功劳。

    冯宛的手依然冰冷之极。

    她的父亲,是个儒生,虽然冯宛只学了儒家的一点皮毛,可她比起时下的许多妇人来,明显严谨些。

    她前世,没有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

    也是,她五官平凡,这等艳事怎么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第十四章 离开

    赵俊目的达成,又见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有异,便讪讪地牵着冯宛,向五殿下道了谢,走出了酒楼。

    一回到马车中,他便坐立不安起来。一张脸时而通红时而铁青,看向冯宛的眼神中,也有着种种挣扎,和羞愧。

    看到赵俊神色中的羞愧,冯宛暗暗忖道:他还不是那么坏。这个时代,把自己的妻女同时送给上司享用的男人数不胜数,比起他们,赵俊算好的。

    可那又怎么样?自己到了最后,还是落了那么一个下场。

    念到这里,冯宛又想到刚才酒楼上的那一幕,想到眼前这个良人,这一生一世,永远永远也不会想到,她也有尊严。不,不仅是尊严。

    这两日,冯宛看着对自己言笑晏晏的赵俊时,会有一种冲动,会想问问他,如果有一天,他觉得自己没用了,恰好又有更高贵更有背景的女郎喜欢他,要做他的妻子,他会怎么做?

    可惜,她无法问出口。

    这人啊,命运只有把握在自己手中,才算是不愚蠢的吧?

    一回到府中,赵俊对上围上来的婢仆们,眉头一皱,命令道:“收拾收拾家里的值钱物事。”他转向管事,“把那两间店面盘出去吧,记得要快,明天下午我要拿到钱帛。”

    婢仆们先是一怔,转眼他们鼓噪起来。难不成,郎主真升官了?

    管事大喜,笑呵呵问道:“郎主,是不是五殿下他看中你了,郎主要升官了,是几品官?”

    望着四周喜形于色,满是期待的仆人,赵俊又是欢喜,又是难堪,他朝冯宛瞟了一眼,沉着脸说道:“问这么多干嘛?反正我们要去都城了。”

    仆人们对他复杂的表情有点诧异,不过转眼他们便高兴起来:不管如何,自家郎主攀附上了五殿下。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也要风光了。

    仆人们一散,眉娘妖妖娆娆地扭着蛮腰过来,她朝着赵俊和冯宛行了一礼,半侧着身,低头娇滴滴地问道:“妾身恭喜夫主,贺喜夫主,恭喜夫人。”

    赵俊见到她,脸上露出一朵笑容,挥了挥手,他温声说道:“你先回房吧,我与夫人说说话。”

    “是。”

    眉娘知道,夫主这是要她在塌上等着他,便悄悄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喜颠颠地朝回走去。一边走,她一边想道:想不到我眉娘也有今天,不但嫁了人,还有机会享受荣华富贵呢。

    赵俊带着冯宛来到书房。

    这一路上,冯宛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一想到这,赵俊便有点恼,他不耐烦地想道:那人也只是开开玩笑,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得罪五殿下身边的人,怎么都不体谅我?不就是没有开口拒绝吗,你就生一路闷气。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按着冯宛坐在塌上,然后他靠着她,搂着她腰温言细语地说道:“宛娘,别恼了。”

    谁知,冯宛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却是说道:“我没恼。”

    没恼?这怎么可能?

    赵俊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不过转眼他便松了一口气:我的宛娘还是识大体的,她不无理取闹,甚好甚好。

    他搂着冯宛的腰在她的脸上香了一下,同时伸手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笑嘻嘻地说道:“宛娘不恼,夫主我甚是开心呢。时侯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说罢,他甩着衣袖,大摇大摆的向眉娘的寝房走去。走出十几步后,他那胡乱的哼唱声顺着风飘入冯宛的耳中。

    若说刚才他还有点羞愧,此刻,他已只剩下欢喜了。

    赵俊一走,房门外鬼鬼崇崇地闪过两个娇小的身影。冯宛瞟了一眼,说道:“进来吧。”

    外面西西索索一阵,绒儿低着头,慢吞吞地进来了。

    对上冯宛的眼神,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是不是要搬家了?奴怎么办?”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也是,她本是明日回家照顾母亲的。冯宛说是许了她三个月的假,可这一搬家,千里迢迢,她就算想回来也没法啊。

    这个乱世,对于普通的庶民来说,能有一碗饭吃就是很不错了。绒儿想到三个月后,自己衣食不继,前途未仆的情景,就是一阵害怕。

    这个冯宛可不能替她做主,她温和地说道:“一切你自己想好。”

    绒儿哪有什么办法,她急得都哭出声来。

    就在这时,门外凑过一个人头,一个小丫头跑进来,还在门外便朝冯宛行了一礼,小心地说道:“奴以为,绒儿不可回去。”

    她睁大双眼看向绒儿,鼓起勇气大声说道:“绒儿,放你回去侍奉双亲,那是主母仁慈。现今,赵府举家搬去一个新的地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岂可因主母仁慈,便为孝道弃忠义?”

    这一番话,条理清楚,头头是道。最重要的是,它显示出说话的主人是识过字,知道一些诗书的。

    开口的,正是弗儿。她说完这话后,便伏在地上,向冯宛请罪道:“弗儿斗胆开口,冒犯了主母,请主母责罚。”

    真真伶牙俐齿。

    说起来,这赵府中,还真没有一个像弗儿这样的丫头。

    于情于理,自己这个主母听了这番话,都应该会注意弗儿这个丫头,并开始用她吧?

    主塌上,冯宛冷冷一笑。

    在弗儿的期待中,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弗儿打动。

    在弗儿满满的失望中,绒儿重重磕了一个头,对冯宛说道:“绒儿错了,夫人,我不回去了。我要跟着主母,永远侍奉你。”

    冯宛站起,淡淡说道:“随你。”挥了挥手,她命令道:“都下去吧。”

    “是。”

    两女离开后,她隐隐听到绒儿在问,“你说得这么好,夫人好象还不喜欢。真是怪事。”

    这话,弗儿没有回答。

    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几天,赵俊处理了家中的一切,把两间店铺换回来的钱帛,置办了三辆马车,再把家中值钱的细软什么的都带上,便带着家人,随五殿下出了元城。

    冯宛与几个婢女,挤在一辆马车中,走在赵俊的马车之前,紧邻五殿下等人的马车。

    赵府不宽裕,这马车也不大,五个人坐着有点挤,有点气闷。冯宛便掀开车帘,把头伸到外面透着气。

    在她的前方,静静驶动的一辆黑色马车,属于那绝色少年所有。这时刻,从里面传来一阵箫音,那箫音飘荡在苍原中,缠缠绕绕,绵绵不绝。

    让冯宛奇怪的是,五殿下的车队中,不见玉郎的身影。也不知他是不是先行离开了?

第十五章 心动

    入夜了。

    五殿下这次是微服私访,带的人不多,加上赵俊这批人,也不过是百来之数。

    在这旷野里,百多人扎的营帐紧紧挨在一起,好让相互之间有个照料。毕竟,在这个胡人纷纷称帝的地方,相互争夺地盘,相互厮杀的事时有发生。

    因为多是胡人的关系,营帐一扎便变得乱哄哄的了。

    冯宛坐在营帐中,这本是她与赵俊的营帐,不过他在眉娘那里,这里便只有她与绒儿和凤儿两女。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卫的声音叫道:“冯氏宛娘可在?”

    冯宛一怔,她站起来际,绒儿已小心地应道:“在。”

    “出来吧,五殿下要见你。”

    “是。”这次回答的是冯宛。

    她整理了一下衣袍发髻,缓步踏出了营帐。那高大的护卫朝她上下打量一眼,道:“跟我来。”

    百来个人,有一点点声响也引人注意。冯宛这一走,好些人都向她看来。当冯宛经过眉娘的营帐时,赵俊衣裳不整地冲了出来。他紧张地看着冯宛,直到后面的眉娘提醒,才整理好衣袍,目送着冯宛来到五殿下面前。

    五殿下站在一棵树下,正给爱马擦拭着尘土。他的身边没有那绝色少年。

    冯宛朝他一福,恭敬地说道:“妾身见过五殿下。”

    五殿下听到她的声音,把手中的布一扔,转头看向她。

    打量了她一眼,他命令道:“坐下。”

    “是。”

    冯宛在一侧的塌上,姿态优雅地坐下。

    五殿下走上前来,在她的对面落坐后,低着头,盯着冯宛细瞧,“你不怕我?”

    冯宛微笑,“殿下乃宽厚之君,妾怎会怕呢?”

    “哦?”五殿下盯着她,道:“可你的夫主怕我。”

    他仰头把壶中的酒饮了一大口,汩汩吞下后,道:“你这妇人的胆识修养,还胜过你的夫主。倒是怪事。”

    冯宛只是微笑着,没有回话。

    五殿下兀自盯着她问道:“知道我唤你来做什么吗?”

    冯宛摇头恭敬地说道:“妾不知。”

    五殿下的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的光芒,他突然地说道:“那你可知,我为何收用你夫?”

    冯宛依然恭敬地回道:“殿下高深,妾不知。”

    “撒谎!”五殿下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道:“你明知我之所以收用他,是因为你这个妇人!”

    他这话不可谓不重,可这样的话砸出去,冯宛依然是一脸平静。在五殿下失望又好奇的表情中,冯宛垂眸,她恭敬的,从善如流地说道:“妾身谢过殿下看重。”

    多么轻巧的一句话,多么平静的姿态,完全是不经意间,便把他那含着歧义的话引向正途。一时间五殿下简直要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妇人,而是某个朝堂老臣。

    五殿下的眉头深深皱起。

    好一会,他冷冷说道:“好一个妇人,你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冯宛低头,轻声回道:“请殿下批示。”

    五殿下重重一哼,这妇人用了批示两字,那是等着他直接下命令了。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真把那酒楼的戏言当了真,令她由堂堂夫人变成了一个小侍妾?

    是了,自己真要这样下令,她也没法抗拒。所以干脆平静以对。

    这妇人真是太平静了,这种波澜不起的性格,让他又是无力,又是气恼。

    五殿下按下心中的郁闷,决定直接说正事,“你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他口中的他,自是那个绝色少年。

    冯宛垂眸,恭敬的,平静地回道:“小郎曾居于东山寺,妾身上香时巧遇过。”

    那绝色少年在东山寺借住过,五殿下是知道的,他甚至还派人奖赏过那寺院主持。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他不耐烦地问道:“我问的是,你做了什么事,让他对你印象如此深刻?”

    冯宛抬起头来。

    一对上她的眸子,五殿下直是一呆,差点脱口赞道:好美的眼!

    冯宛诧异地看着五殿下,她想了想,说道:“妾身见过小郎时,小郎泥污涂面,仿若乞丐,人人厌之。”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五殿下向前一倾,竖起耳朵等着下文。冯宛蹙着眉,娓娓道:“妾一见到小郎,便震住了。妾连忙将包袱中的食物双手捧给小郎。小郎大恼,斥喝妾身:某不是乞丐。当时妾身回道:有如此眼眸的君子,怎么可能是乞丐?妾知君子必贵,特以食物前来结交,还请郎君勿要嫌弃。”

    她的声音一落,五殿下已是哈哈大笑起来,转眼,他压低声音笑道:“你这妇人很会说话,当时他肯定接下了你的食物吧?原来你这妇人还是阿郎的瓢母。行,那一饭之恩,我替他记住了。哈哈。”说到最后,他又放声大笑起来。

    隔得远远的,赵俊一直紧张地看着两人,双手连连搓动,只恨不得凑上前来听个明白。

    然而,他所有的担心也罢,不安也罢,在听到五殿下毫不掩饰的大笑声时,得到了解脱!

    他欢喜的,雀跃地看着远方姿态优雅的冯宛,笑道:“我的宛娘果真了得,你看,连五殿下也被她逗乐了。”

    眉娘在后面娇滴滴地说道:“那是夫主鸿福。”

    “还是你会说话。”

    赵俊回过头来,伸手在眉娘的脸上轻轻拍了拍。看着这张妖娆风骚的脸,几乎是突然的,赵俊的眼前浮现出刚才冯宛那从容优雅的,丝毫不逊于五殿下,甚至更加高贵的风姿。

    他心砰砰一跳,想道:宛娘她虽不如眉娘这般风尘,可她其实是很好的,极好的。他转过头痴痴地望着浅笑雍容的冯宛,暗忖:其实,我平生见过的妇人,从无一个如宛娘这般优雅得似个晋人大贵族。她,真是挺好的。

    望着冯宛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手心渗着汗,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便是他初见冯宛,对上她那罕见的美丽神秘的眸子时,那也只是隐隐的好感,远不如此刻这般激动。

    眉娘见他痴痴地望着冯宛,上前握着他的手臂,娇滴滴地道:“夫主夫主,你在看什么?”

    赵俊心绪被打断,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啥,刚才明明还觉得眉娘远胜过冯宛,这一下,他却只觉得她庸俗不堪。

    当下,他眉头一皱,把眉娘挽在臂弯的手扯开,不耐烦地说道:“退开些。”他再次向冯宛的方向看去。

第十六章 唤我的名字

    五殿下大笑一通后,又说道:“不错,你这妇人眼力不错。”

    他朝冯宛凑了凑,好奇地问道:“我说,你这养气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莫非,你祖辈是晋人大儒?书香世家?”

    冯宛摇头。她前一世,并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死过一回的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便是死亡也不过如此。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一世后,眼前的五殿下,根本搅不动她的心湖。

    冯宛摇着头恭敬回道:“妾的祖父搬到元城前,虽在建康居住过,可他不过是一个粗通儒学的九品小吏。”

    五殿下不过是随口问问,听到她地回答他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寻思了一会,他再次抬头打量起冯宛来。

    眼前这个妇人,眼是极美,肌肤也诱人,可是五官真正平庸,阿郎他怎么也不会喜欢上她。

    这时,他轻噫一声,望着前方的双眼一亮,笑道:“阿郎在那里,你去跟他说说话罢。”他的声音中含着戏谑。说真的,那日酒楼上的阿郎,展现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他很喜欢,也很有兴趣让它再现。

    冯宛闻言,苦笑了一声,她从善如流地应道:“是。”她站了起来,“妾告退。”

    转过身,她朝着孤独站在树林中的绝色少年走去。

    此刻夕阳西下,新月初起。

    疏林中,少年静静倚树而立,半边脸被墨发挡住,修长的衣袍正随着晚风轻轻飘动。那模样,仿佛一副可以篆刻千年的画。在血红的夕阳光中,有一种灿烂的孤寂和绝美。

    不知不觉中,冯宛放轻了脚步,她害怕惊醒了这副美景。

    轻轻地走到他身侧,望着这个少年,她还在寻思着要不要开口时,少年缓缓回头,斜长的凤眸,波光含媚含着邪意地瞟过她。

    见是冯宛,他皱起的眉头轻展,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转,“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微靡微沙,有一种让人痒到心尖上的力量。

    冯宛走到他身侧一臂处,望着天边的夕阳,轻声道:“五殿下要我来的。”

    “是么?”少年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自己不想来?”

    声音微软,似带情意,冯宛相信,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跳加速,都会以为,眼前这个让夕阳美景都黯然失色的美男子,对自己有好感。

    冯宛苦笑一下,道:“五殿下在看热闹。”

    她是在提醒眼前之人。

    少年却是唇角再次一勾,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凤眼兀自含媚地看着冯宛,轻轻的,他的声音宛若呢喃,“我姓卫,名子扬,记住了。”

    他说这话时,微微倾身,吐出的热气,直扑入冯宛的耳中。

    冯宛低头,借此动作避开他远一些,应道:“是,我记住了。”

    这时,卫子扬眼角一瞟,神色微不可见的变冷,他淡淡说道:“回去吧。”

    “是。”冯宛连忙应道,她向后退去,才走出三步,便听到五殿下的笑声传来,“噫,怎地我一来你这妇人便要走了?”

    冯宛回首垂眸,盈盈一福,道:“不敢。”应完这两字,她便老实的,如呆木头一样地站在原地,也不抬头,也不退后。

    五殿下见状摇了摇头,挥手叹道:“退吧退吧。”

    “谢殿下。”

    冯宛缓步退开。

    走出二三十步后,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树林中,五殿下正低着头,笑容满面的,隐带着讨好地跟少年说着什么。而少年是神色淡淡,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

    望着这情景,一个念头突然浮出冯宛的心头:他未必喜欢这五殿下。

    转眼,她又忖道:讨好五殿下,远不如讨好卫子扬。我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态度了?

    她刚刚想到这里,便苦笑起来。几次与卫子扬相处,都完全被他控制了节奏。自己改变态度又有什么用?

    她低头沉思际,感觉到一人挨了过来。冯宛头也不回,疲惫地说道:“我回营帐了,有事明儿再说。”

    说罢,她头也不抬地与那人擦身而过。

    那人似是僵住了,呆了一会,他叫道:“宛娘。”声音奇特,不知是讨好还是生气。

    是赵俊啊。

    冯宛暗叹一口气,抬起头来。

    她迎上了赵俊异常热烈的眼神。

    见她看向自己,赵俊上前一步,伸手就抓向冯宛的手。

    强忍着抽回手地冲动,冯宛一脸疲惫的朝他福了福,道:“夫主可是想问刚才的事?五殿下唤我,不过是问我与那少年怎生相识的。”

    她这句话提醒了赵俊,他连忙说道:“我也正要问你,你与那人是怎么相识的?”

    冯宛便把刚才与五殿下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她说道:“五殿下听了,便笑了一阵。”交待到这,她疲惫地说道:“妾倦了,容告退。”

    说罢,她缓缓抽回被赵俊紧握的手,转过身去。

    “宛娘。”

    赵俊叫了一声,他走到她身后,温柔地伸出手搂上她的腰,情意绵绵地说道:“我今晚去你那。”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不用回头,冯宛也感觉到,他的眼神灼痛了她的肌肤。

    冯宛垂眸,良久,她轻叹一声。

    听到她的叹息,赵俊一阵紧张,他连忙问道:“怎么了?”“你为什么叹气?”

    冯宛低着头,似是难以启齿,好一会,她压低着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道:“方才五殿下问了话。他问我,我与夫主是怎么居住的。”

    赵俊脸色一白,他想到了酒楼中的那一幕,颤着声,他问道:“他说了什么?”

    冯宛冷笑,她依然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说,虽是妇道人家了,多克制一下,便干净一点,这样有好处。”

    轰!

    赵俊向后退出一步,他脸色发白,双唇颤抖着。几次张开嘴想问道:五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问出口。

    冯宛不用回头,也可以知道身后男人的天人交战。她眸光一冷,提步向前走去。转眼,便把赵俊远远地抛在身后,一直到入了自己的营帐,她都不曾回头。

第十七章 分路

    随着夜幕越来越深,外面也是越来越热闹。一堆堆的火焰燃起,酒香混合着肉香四溢而出。

    冯宛沐浴过后,挥退婢女,独自一人坐在一棵树下,望着不远处的火堆众人,静静出神。

    在左侧,是五殿下的队伍,在右侧,是赵俊等人。这个时候,赵俊频频寻找着机会,想凑到五殿下那一堆去。他知道,自己留给五殿下的印象不好,此次同路,实在是最好表现自己的机会,一旦入了都城,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事关前途,他没有心注意冯宛在干什么。

    因此,冯宛此刻很清静。

    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焰火腾腾中的众人。

    自做噩梦以来,她连话也说得少了。那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一直让她压抑着,让她很想找个机会发泄出来,或者,彻底忘记。

    喧嚣中,她的心变得宁静一些了。

    就在这时,一阵令得地面震动的马蹄声打破了平静。

    笑闹声刹时一止,几乎是突然的,一人大喝道:“归队!”

    不过那喝声刚刚出来,卫子扬冷漠中带着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不必了,是自己人。”

    见到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自己,卫子扬斜长的凤眼微***:“河府之地,距最近的奚部也有四百里,他们不可能不经过邻近城邦悄然至此。再则,这些马蹄声轻盈凌乱,并不曾严阵以待。”

    他说到这里,见到众人还在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眉峰微蹙,甩着衣袖施施然地离开。

    好一会,五殿下身边的护卫开口了,“此言有理,大家休乱。”他命令道:“继续归队。”

    听这语气,他对卫子扬的话是半信半疑了。

    马蹄声越来越响了。

    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了一条长蛇样的火光,远远的,便有人操着本国口音叫道:“可是五殿下在此?”

    果然是自己人。

    五殿下松了一口气,那护卫长上前一步,大声叫道:“正是。”

    对方传来一阵放松的笑声,转眼,他们冲到了面前,一骑士从队列中冲出,远远地朝着五殿下便是一抱拳,叫道:“殿下,陛下急旨,令你速速回都。”他纵马冲过来,翻身下马后,来到五殿下面前便是一阵低语。

    他的声音一落,五殿下的脸色焦虑起来。他手一挥,大叫道:“准备一下,连夜起程。”

    “是。”

    “殿下,那些妇孺?”

    得到提醒,五殿下命令道:“众护卫随我前去。”

    这是要抛下剩下的人了,自然,赵俊这一伙也在抛下之列。

    赵俊脸色一变。角落里的冯宛暗暗想道:与前世一样。

    上一世,赵俊是得到她的指点,做了一件大事得到了五殿下的认同,也是同一日与他一起出发。这一世虽然赵俊在五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完全有变,可时间上没有差。

    那么,后面发生的事,也不会有变了。

    五殿下一声令下,众人自是不敢迟疑,当下,众护卫筹拥着他,就在他们翻身上马时,赫然发现卫子扬早就端坐在马背上,在路中等着他们了。

    见到卫子扬选择与自己同行,五殿下还是欢喜的,他连忙请他上车,卫子扬拒绝了,直到奔出数里,护卫才发现,他的骑术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走了五殿下和众护卫,剩下的赵俊一伙,以及五殿下遗下的几个婢仆幕僚,不过区区二十之数。众人坐在荒原中,突然觉得,四周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巨大的黑洞向他们张开了魔爪,说不出的可怕。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众人马上准备出发。

    转眼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有点炎热,太阳火红火红地照耀着大地,让人感觉到夏日将要来临。

    冯宛一直在看着日头。

    绒儿说道:“夫人,你是不是在担心今晚不能准时到达河府?”她看着破天荒穿上紧身束脚的胡服,十分便于行动的冯宛,不由又好奇地问道:“夫人也喜欢这衣裳了?”

    冯宛淡淡说道:“出门在外,这样方便些。”

    她说的是实情,绒儿连连点头,便不再问。马车中另外四个婢女,也收回了目光。一个时辰后,她再次看了看日头,又眺了一眼前方左右两侧,那隐隐可见的村落。挥手叫停了马车。

    驭夫一看她挥手,便明白过来。连忙停下马车。

    见到冯宛下马,绒儿准备跟上,冯宛摇头道:“不用,我去去就来。”

    “是。”绒儿从善如流,这些婢女,进赵府不过二月,又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规矩礼仪,想都没有想到,夫人一个孤身女子,这么去小解,万一被蛇虫咬了一口,都无人知晓。

    冯宛碎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这荒野外,树深林密,她一进去,便被重重叠叠的树叶挡住了身影。

    几乎是刚刚钻入林中,她的前方,那车队处,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只见前方的山沟处,突然冲出了一二十个哇哇大叫的汉子!汉子中,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拿着刀,剩下的,拿的都是竹棍之物。

    这么一批乌合之众,换了任何一个队伍都会不以为然。可赵俊这支却不一样,他们不是妇孺便是文士,有那么五六个精壮一点的护卫,都是没有见过半点血的。这些山匪一冲来,他们顿时大乱,一个个尖的尖叫,策的策着马团团乱转,哪像上一世一样,被冷静的冯宛及时组织起来,利用马车进行对抗?

    队伍乱成一团,尖叫喧嚣起来。那些山匪本来底气不足,见到这情景大喜,哗啦啦围了上去,举着刀棍厉声喝道:“留下财物,饶尔等不死!”

    赵俊先是慌乱地大叫道:“宛娘?宛娘呢,快快出来助我。”见了几声没有回应,又见山匪们冲上,他一咬牙,掀开车帘颤声说道:“各位好汉,我们没财啊。”,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

    “没财?”一黄脸汉子冷喝道:“没财留下命来。”

    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汉子大叫道:“把马车留下二辆,放你们过去!”

    “对对,把马车留下二辆。”

    “还有马!”

    “我要那,那二辆马车。”

    这些人指着赵俊和冯宛所坐的马车,大叫不休。

第十八章 得财

    赵俊先是害怕之极,听到他们只是要二辆马车,顿时大喜,他连忙叫道:“好,好,给你们,给你们。”

    一边说,他一边带头跳下马车。他刚一下马,众山匪呼啸一声,一拥而上。

    他们刚刚坐上马车,只听得前方一阵烟尘滚滚,一队军士纵马而来。望着那些军士,众山匪大乱,乱七八糟地叫道:“来不及了。”“解马,解马。”“对,不要马车,我们快撤。”

    他们乱是乱,行动倒是迅速,三两下便砍断连着车子的马绳,趴在四匹马背上,朝着冯宛的方向冲来。

    没有想到军士们来得这么快的赵俊,这时悔到了极点:刚才若是抵抗一下,那四匹马就不会损失了啊。他气得大叫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他是叫得响,可在场的妇孺文弱,哪个会听他的话?便是几个精壮些的仆人,一双脚也跑不过四条腿。

    眼见那伙山匪越去越远,赵俊气得软倒在地。

    山匪们冲来的方向,正是冯宛所在。

    这些人,明显是农民扮成的,他们骑着马的姿势,没有一个正确的,骑着骑着,还有二个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一边冲,这些人一边回头望着后方的烟尘,声音中充满了惶惑不安。那拿着刀的黄脸汉子大叫道:“散开,我们散开跑。”

    他嘶哑的声音提醒了众山匪。哗地一声他们四散开来,饶是如此,却还是同时朝着山林里乱冲。

    那黄脸汉子一边趴在马背上胡乱甩着缰绳,一边频频回望。也许是太紧张太害怕,也许是他的骑术实在太差。望着望着,那马在冲过一根半倒的大树时,他被横着的树枝给撞到了,砰地一声栽了下来。

    黄脸汉子在地上滚了几滚,连连撞上两块石头后,头破血流的他尖叫一声,扑通一声摔入了一个猎户设下的陷阱中,转眼听不到声息了。

    黄脸汉子这里出了事,他的同伴都是乌合之众,见状不但不来相救,反而同时大叫一声,跑得没影了。

    这时,几颗大树后闪过一个人影来。

    正是冯宛,

    这时刻,她那一袭胡服便显出作用了。轻快地跑过来,冯宛扒开乱草朝着陷阱中望了一眼。这陷阱制得简单,只是插了几根竹刺,那黄脸汉子结结实实地插在那些竹刺上,浑身血淋淋的,看来死透了。

    一咬牙,冯宛跳下了一人高的陷阱中。她顾不得害怕,伸手朝那黄脸汉子的衣袖,腰间摸去。

    不一会,一个被白布包得紧紧的包袱出现在她手中。这包袱并不大,也就是一个拳头大小。冯宛麻利地打开,里面包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盒盖一开,瞬时,一道道黄灿灿的金光混合着莹莹玉光射入她的眼中。

    包袱中,是一个鸾凤腰佩。上面镶有黄金,制工极为精美,高贵,而且古朴。

    它是赫赫有名的汉宫玉佩,在当时属于宫中妃子们所佩。

    这东西虽小,价值不算小。特别对于一穷二白,吃喝行住都要仰仗赵俊的冯宛来说,它极珍贵。

    利索地把这两样东西藏入袖中,冯宛踩着猎户挖下的泥梯,动作迅速地爬了上来。

    几乎是她才跑出五十步,一阵大呼小叫声从外面传来,“夫人,夫人?”“宛娘,你在哪里?”

    冯宛连忙应道:“我在这里。”她冲了出去,对上欣喜的众人,伸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泥土,嘶哑地叫道:“夫主夫主,那些山匪好可怕!”

    赵俊哪有心思在乎这个?他见到冯宛无恙,便转过头与那些军士的首领说起话来。朝着他深深一揖,赵俊大声道:“幸亏足下来得及时,赵某感激不尽。”那被山匪抢去的四匹马,现在已找回三匹。只损失一匹对他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首领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军士大叫道:“将军,黄脸胡二死了,他的尸体掉在陷阱里。”

    那首领闻言点了点头,他别过赵俊,随那军士走到一处树后,隐隐的,冯宛听他

    吩咐道:“抬起尸体。对了,黄脸胡二打劫无数,记得搜一下他的身上可有东西。”

    “是。”

    。。。。。。

    “将军,他身上没有东西。”

    “算了,料来这些贱民也得不了什么好东西。”这个在冯宛前世,因得了那腰佩而换来良田三十亩,并在他们面前炫耀过的将军,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召集众军士向回走去。

    与赵俊回到队伍,众人把马车重新套上后,随着那些军士出发了。

    这些军士,是得了他们是五殿下的人的消息后,前来护卫的。幸好来得及时,不然赵俊那一点小小的家产,就败了一半了。

    因冯宛所坐的马车只有一辆马拉着了,她便坐上了赵俊的马车。

    赵俊很兴奋,他频频伸出头去,与那将军说着话。与他的兴奋不同的是,婢女们有些慌乱,刚才赵俊透露了,说是要卖去两个婢女,好给马车减些份量。

    冯宛原来的马车中,绒儿频频伸头瞅向冯宛,这时的她又是不安又是后悔。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她就应该回家给母亲侍疾了。

    一边的弗儿,也在不安地看着冯宛,她也在担心,夫人是明显不喜欢她,万一把她卖掉了,可如何是好?

    赵俊与那将军说了一通话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多大的势力时,他怏怏地住了嘴。

    回过头来寻思一会,赵俊突然看向冯宛,皱眉道:“宛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对上冯宛不解的眼神,他不高兴地说道:“往昔,为夫有事,宛娘你总能拿出主意来。这次为夫回家后,你好似变了一个人,默不吭声的,还一问三不知。便是刚才出了那样的事,你也不在。”

    他盯着她,徐徐说道:“宛娘,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把话闷在心里,不如拿出来跟为夫说清楚。”他的声音中有着不知不觉的温柔和开脱。他在替她开脱,他在替她寻找她异常的理由。这在前一世,是不曾有的。

第十九章 赵俊的心思

    感觉到赵俊的温柔和开脱,冯宛先是一呆,转眼苦水在胃中翻涌:她前一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是理所当然。怎么她现在心死了,血冷了,他反而在意起来了?

    按下胡思乱想的念头,冯宛温婉的,小小声地说道:“夫主高看宛娘了。宛娘不过一妇道人家,这等事关前途的大事,哪能拿出什么主意?”

    这话不痛不痒,赵俊是不信的。他瞪着她,声音变冷,“宛娘,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他声音一提,痛苦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了?”

    他说的,自然是卫子扬。

    不知为什么,听到赵俊直说卫子扬是**,冯宛有点不喜,她冷漠地说道:“夫君,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盯了他一眼,冯宛声音放轻,“小心隔墙有耳。”

    她这句话,却是提醒了赵俊,他的夫人,他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妻子,他没有资格接近她了。五殿下的话摆在那里,说不定,他留下的人中,便有在盯着的。

    强行压下胸口涌出的无名怒火,赵俊铁青着脸,直直地盯着冯宛。

    要是往昔,他这样盯着她,冯宛必然惶恐不已,她会想尽千方百计来使他消火。

    可现在,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阳光下脸色如玉,眼神如波。明明只是极普通极简陋的马车,她却仿佛坐在华堂当中,明明手中拿的只是青瓷杯,却仿佛拈着一朵牡丹。

    这样的风范,便是赵俊见过的五殿下也有不如。不知不觉中,赵俊怒火消去,爱慕渐生。

    他伸出手,动作突然地按上了冯宛的小手。

    对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冯宛依然浅浅而笑,看向他的眼神不见疏离,也绝不亲热。她只是那么宁静无波地望着他。

    便是这样的眼神,赵俊在心中呐喊。他初见她时,便是因她这样的眼神而产生了欢喜之情。你看,这么平静无波,这么雍容温婉,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仿佛他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博得她的青眼相待。这才是他想找的妻子,这才是他那出身一般,却光凭气势可就以压过所有女人的妻子!

    他双手齐出,温柔的,紧紧地覆上了她的手。

    望着她,赵俊小意地说道:“宛娘,我刚才有点冲动,你不要在意。”

    他向她道歉了!

    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在绝对没错的情况下,在她如此冷眼相待中,反过来向她道歉。

    一时之间,冯宛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清楚过这个夫君。

    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冯宛垂眸,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后,轻声说道:“夫主多礼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军士的粗大嗓门,“赵家郎君,到河府了。”

    赵俊应了一声,掀开车帘朝前方眺了眺,望着一里外的城门,他吁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

    那将军策马而来,他朝着赵俊一拱手,道:“赵家郎君,某等先行告退了。”

    赵俊还礼,笑道:“将军多礼。呵呵,他日将军若是到了都城,赵某将尽地主之谊。”声音中隐有得意。

    那将军哈哈一笑,道:“到了那时定要前来叨扰。驾——”

    众军士策着马,如旋风一般冲向城门。

    河府是一座中等城池,比起元城还要大些。车队一驶入,便被那潮水般的人流给堵得行进不得。

    望着前方,赵俊又是高兴又是叹息,“这里的客栈,怕是不便宜。”

    这种事,以前是冯宛管的。不过这一次迁离,所有的财物被赵俊一手抓了,冯宛又一直没有要求接手。于是这些衣食住行,统统轮到赵俊来操心。

    他说了那话后,转头看向冯宛。见她眼神依然宁和,表情依然温婉,那无名郁火又有点冒头:这个宛娘,她还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我的妻子?

    瞪了她一眼,赵俊突然说道:“宛娘,你房中的绒儿和凤儿都打发了吧。”

    他声音微有点高亢,他在等着她求他。

    冯宛愕然转头。

    四目相对,冯宛垂眸,应道:“好!”

    她说好!她居然说好!

    赵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她,他狐疑地问道:“宛娘,你真没有想法?”

    想法?她有什么想法?以他赵俊的治家本事,便是现在不撤,到了都城也会裁撤家奴。现在打发了,不管是绒儿还是凤儿,还可以回到各自家中。

    冯宛摇了摇头,微笑道:“夫主多虑了,宛娘没有想法。”

    “真没有?”

    “是。”

    。。。。。。

    赵俊越想,还越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瞪了冯宛一阵,好半晌叹息一声,温柔道:“宛娘你啊。。。。。。罢了,那弗儿听说是你父亲使来的,就把她拔到你身边侍侯吧。”

    冯宛垂眸,淡淡应道:“好。”依然是从善如流:放在身边吗?也好。命运从来都有着顽固的轨迹。她便是现在拒了,弗儿还是会用别的法子回到她的身边。再说,她真的很想知道,弗儿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也许放在身边可以解去迷团。

    赵俊看着她,半晌长叹一声,道:“宛娘,我是你夫,你有什么想法,千万不可瞒着隐着。哎。”

    冯宛轻道:“夫主过虑了。”

    听到她的回答,赵俊再次长叹一声。

    这样走不动,赵俊索性唤来凤儿和绒儿。

    把自己的意思跟两婢说明后,赵俊看了一眼冯宛,忍不住加上一句,“这次本是准备把你们卖了的。不过想到这些时日你们照顾夫人,颇多劳累。便放你们归家吧。”

    他把两婢的卖身契放到冯宛的掌心,温柔地按了按,轻声说道:“夫人,你处置吧。”

    冯宛轻应一声,把两张卖身契放进香炉,道:“回家去吧。”

    直等了良久,一直等不到下文的赵俊和两婢才发现,她的话说完了。呆了呆,两婢朝她磕了两个响头,流着泪退了下去。

    望着她们的身影,冯宛站起,她走到她们面前,压低声音徐徐说道:“三月后,元城有灾祸,你们呆在乡下可以无碍。”

    说罢,她转过身去。这一转身,她便差点撞上一人,冯宛急急稳住,对上了赵俊直直盯来的眼神。

第二十章 只是想问一问

    赵俊哧声冷笑道:“宛娘果然还是宛娘,行事料事,非寻常丈夫能及!”他现在完全肯定,他这个妻子,真是变了,完全变了。

    她明明见识不凡,却在自己面前装愚守拙!

    她明明有主意,却什么也不说!

    她有二心了!

    一时之间,愤怒和痛苦,还有气恨,如潮水一般扑头盖脑而来。

    转眼,赵俊的脸涨得通红,他嗖地伸出手去扣上了冯宛的颈项!

    这时的他面目狰狞,双眼通红,两婢哪曾见过。当下她们齐齐尖叫起来。

    尖叫声令得赵俊猛然惊醒。他双眼恢复清明,瞪着颈项被勒,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宁静中带着冷漠,带着理直气壮的冯宛,赵俊嘶哑地低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颤抖不已,“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赵俊这人虽是胡人,却一直仰慕汉人文化。平时行事说话,也是温柔小意的。

    婢仆们还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时候。

    此刻,他的手还扣在冯宛的脖子上,似乎十指一收,便可以让她魂消魄散去!

    望着赵俊颊一抽一抽的肌肉,望着他涨得通红,痛苦无比的眼神。冯宛道:“夫君,你失态了。”

    她漫不经心地扯下他的手,眼神明澈,“夫主,宛娘便是有错,也不过是少说了两句话,你怎地如此恼怒?”

    是啊,他怎么会这样愤怒?怎么会有哪怕毁了前程,也要掐死她的冲动?

    他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如此恼怒?

    见到赵俊的双手还向前伸着,还保持着前掐的姿势,冯宛淡淡命令道:“没事了,都散了吧。”

    “是。”

    婢仆们是散了,四周的行人却没有散。冯宛又命令道:“走罢,去城西客栈。”对驭夫下达了这个命令后,她自顾自地朝马车走去。

    当她的身影与赵俊擦肩而过时,他嗖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

    冯宛回头,静静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眼神,赵俊又感觉到胸闷难当。他喘了一口粗气,扯着她的手臂,大步跨入马车中。

    马车驶去,艰难地冲破围观的行人,驶入了城西的街道上。

    一入城西,人流明显减少,出现在街道两侧的客栈,也显得破旧些,空荡些。冯宛令人问了问,挑了一间便宜的,便令车队驶了进去。

    在她接连下达命令时,赵俊还在直直地瞪着她。她越是从容,他脸上的肌肉便越是频繁的抽动,脸上的神色也越是痛苦。

    当马车停下,冯宛起身时,他上身一倾,再次扣住了她的手臂。

    “宛娘,你因何至此?告诉我,你因何至此?”

    他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语气干涩无比。

    冯宛看向他了。

    望着他,突然的,她展颜一笑,“好,我告诉你。”

    她盯着他,美丽神秘的眼眸,如有刀光闪动,“赵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个身份很高贵的女人,比如公主。这女人喜欢你,一定要嫁给你。你为了她,会不会抛弃无用的我?”

    咽了一下口水,她声音放缓,徐徐如寒风,“你会不会与她合谋,置我于死地?”

    赵俊在她回道告诉他时,整个人是全神贯注倾听的。

    可他倾听到这里,却是啼笑皆非。

    他瞪着她,气恼的,恶狠狠地低叫道:“冯氏阿宛!便是你见异思迁,无意旧夫。也不必说这种荒唐的故事!”

    在他的低声咆哮中,冯宛依然在盯着他。

    她很认真,非常认真。

    这真是一种怪异的认真。

    赵俊见状,冷声冷气地说道:“子虚乌有之事,居然也这般振振有词地质问于我!”

    “回答我!”

    冯宛的声音依然冷漠,坚定不移。

    赵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多的还是伤心。他松开她的手臂,以袖掩脸嘶声说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如何回答?”挥着另一只手,他暴喝道:“滚!滚下去!别让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你!”

    冯宛盯了他一眼,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她一落地,便对上了婢仆们惊疑不定的眼神,那站在一角的眉娘,正在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看来,两人的失和,让这些人感到惶恐不安了。

    冯宛收回目光,提步向前。

    才走出两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刹,缓缓回头。

    望着马车,望着那飘荡的车帘,冯宛低低的说道:“我曾直到死,也相信过你在新婚之时所说的,愿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一离开唇,便被风吹散,被喧嚣所淹没。

    转首,冯宛再不回头地跟上了店家。

    弗儿跟在冯宛的身后,直到进了房,她才抬起头来。

    不解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冯宛,弗儿向后退去,躲在了阴暗中。

    接下来的行踪,冯宛和赵俊各坐一辆马车。赵俊一直沉着脸,对冯宛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连她的日常用度,也有苛扣。

    一家之主的轻视,使得婢仆都有些改变。渐渐的,一个一个的都远离着冯宛,便是她有吩咐,也开始推三阻四,到是亲近眉娘的越来越多。

    这些人中,只有弗儿不同,她一直乖巧听话地跟在冯宛身后,她有什么吩咐,她总是半点折扣也不打地完成。有一次,她还悄悄拿出私己来贴补冯宛。当然,冯宛用不着她贴补。管理赵府一年半,她的身边零用钱是有的。

    如此走了一个月后,车队驶入了都城境内。再过数日,便可以抵达都城了。

    进入都城范围,别的不说,安全上是有了保证。这一刻,便是冯宛也松了一口气。

    马车行走在宽旷的官道上,看着两侧郁郁葱葱的田野,听着行人的歌声,弗儿的声音欢喜地传来,“夫人,都城真好!”

    冯宛淡淡一笑,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传来。

第二十一章 遇上

    那是一支骑士队,群马激起的烟尘直冲云霄,初初看去,少说也有百多两百。

    冲在最前面的,是几个身着胡服的少年男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五官俊郎,只是脸色雪白不像中原人。稍稍落后于他的,是一个少女。

    这少女约摸十四五岁,也是肤色雪白,大眼睛薄嘴唇,与时下的胡人贵族一样,她颧骨高,眉毛很浓,那双比常人稍淡的眼,眼白多,瞪人看时上下左右都有留白,因此眼神相当凶厉。

    两人都是身量高长,这远远急冲而来,还没有靠近,众人已连忙让道一侧。

    赵俊自来到都城附近后,便有点激动。此刻他一打量,马上反应过来,这些少年男女必是贵族子女!

    当下,他清咳一声,挺直了腰背,含着微笑直视着那些人。

    而马车中的冯宛,却是嘴角一扯,勾出一个冷笑来。

    看到她的神色,弗儿连忙凑头看向那些人,她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冯宛,暗暗忖道:瞧夫人这模样,似是认识这些人?

    转眼间,少年们已冲了过来。

    眼看就要挟尘而过时,突然的,一个青年的清喝声传来,“停一下!”

    胡人果然善于征战,这青年的声音一落,众骑齐刷刷止步,在激得灰尘扑腾成团后,同时安静下来。

    开口的,正是那走在最前面的贵族男子。

    此刻,他转过头,直直地盯着赵俊等人。

    目光在车队中五殿下的几个家仆身上瞟了一眼后,他策马上前,冲着赵俊问道:“哪里来的?”

    赵俊没有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开口,连忙拱手,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话,我等刚从元城而来。”

    贵族男子一瞪,喝道:“你认识我?”

    赵俊连忙说道:“不是,实是殿下与五殿下颇有相似,属下才斗胆一唤。”

    听到五殿下的名号,那贵族男子轻哼一声。这时,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凑过头来,她认真地盯着赵俊,眸中光亮闪动,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嘻嘻,长得挺俊的嘛。”

    赵俊听出少女对自己颇有好感,心下暗喜,他持手一拱,朗声道:“我叫赵俊。”他抬起头迎上少女的眼神,眸中含笑。他这时摆出的表情,温文中透着温柔。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姑子们喜欢。

    “赵俊?”少女念了一遍,手中长鞭一挥,叫道:“恩,名字也不错,我喜欢。”她也不顾这么多人盯着,直言说是喜欢后,转向自家兄长,笑道:“四兄,这赵俊不错,一看就是我胡人男儿。”

    四殿下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瞟了赵俊一眼,道:“如我那五弟无暇顾及你,不妨来找我。”

    丢出这一句后,他清喝一声,“走。”

    马蹄翻飞,青年贵族带头冲出。

    那少女稍后,她在经过赵俊身边时,突然头一歪,抛了一个媚眼过来,再一冲而过。

    转眼间,众骑士在把灰尘卷了众人一头一身后,远驰而去。

    赵俊还在望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兴奋地望着望着,他激动地说道:“宛娘,天不灭我啊!”刚刚叫出,他才陡然记起,宛娘还坐在马车上,而且,她已与他离心离德。

    回过头,他瞟了脸色平静,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冯宛一眼。

    眉娘出自红馆,最是知道男人心思,连忙扭着腰肢靠近,盈盈一福,娇滴滴地说道:“妾身恭喜夫主,贺喜夫主。”

    赵俊正是激动中,闻言哈哈一笑。对上四周,特别是五殿下的那几个家仆投来的目光,他连忙收敛笑容,搂上眉娘的腰,兴奋地说道:“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眉娘,你看到没有?公主注意我了,四殿下也出言招揽我了!刚刚来到都城便遇到此种好事,你知道这叫什么?”

    他喘了一口气,压抑着激动地说道:“这叫天要赐我富贵。”他又说道:“幸好离了元城。”

    一边说,他一边志得意满的四下张望。果然,与他一样兴奋激动的人还有不少,那些家仆,这时看向他的眼神中,可都是充满敬意和期待的。

    只有一人例外。

    望着冯宛,激动中的赵俊神色一冷,几乎是突然的,他冷冷说道:“总有一天,她会悔之无及!”

    眉娘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不由暗叹一声,朝着冯宛看了一眼,眉娘轻声道:“夫人她,也真是鲁莽了。”

    “她哪是鲁莽?”赵俊正在激动中,当下怨恨地说道:“她那是心有二意,不知廉耻!哼!她马上就会后悔了,说不定现在就在后悔呢。”

    说到这里,他脸上浮出一抹得意和欢喜来,昂起头,赵俊示威地瞪了冯宛一眼,跳上了马车。

    车队重新出发,格支格支地行进声中,众人不停地议论着,说笑着。

    弗儿望了一眼冯宛,担忧地说道:“夫人,奴以为在这时候,你不应该与郎主争吵的。”

    她绞着衣角,有点紧张又显得很认真地说道:“妇人一身荣华,都是来自夫主。夫人你还是去跟郎主说说好话吧?”

    听着弗儿诚挚的声音,冯宛抬起头来。

    她看了弗儿一眼,微微垂眸,道:“知道了。”声音有点冷,言外之意是要她少管。

    听到这话,弗儿有点心冷,她不由想道:这还是传闻中那个聪慧宽厚的夫人吗?

    到了用午餐的时候了。

    众人一一走下马车,婢仆们则忙着埋锅造饭。

    弗儿走下后,冯宛才下来,她轻步走到给她驱车的老仆面前,轻声说道:“老叔。”

    老仆连忙回头看向她,目光中有点激动:多少年了?女郎还是小时候这么称呼过我的。

    冯宛无视他的激动,把那意外得来的玉佩,不动声色地放入老人袖底。她轻声说道:“这玉佩可值三十亩良田,最低二十亩良田的价才可出手。得了财帛后,你去西郊,那有个姓张的商户售卖宅子,你把宅子买下。那宅子便记在你的远房外甥曾秀名下。”

    老仆目瞪口呆地看着冯宛,她这一席话中,包含了几个让他惊愕的信息。女郎明明没有来过都城,她怎么知道西郊有个姓张的人售房?最重要的是,自家有个远房外甥在都城,他也刚刚记起,怎么夫人连名字也知道了?还这么信任地把财产相托?”饶是老叔一直习惯性地相信女郎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时也反应不过来了。

    冯宛看着他,轻声道:“相信我,去做吧。”

    。。。。。。

    “是。”

第二十二章 曾秀

    几天后,车队入了都城。

    这都城才成立三四十载。街道两侧,处处都是新建的府第。因当今陛下治理有方,又有十年不见战火,城中人来人往,一派兴盛之象。

    自从遇到了四殿下后,赵俊便存了待估而沽的心思。因此他没有前去寻找五殿下,而是找了个借口把五殿下的人打发后,就近买了一个府第。

    虽是都城,这里府第不贵,只是胡人统治的地方,所有的房屋以简朴粗陋为主,少了几分精致和舒适。

    买下这个府第后,赵俊不多的钱财,更加相形见绌了。

    于是,他几乎是一安顿,便频频外出,先是求见五殿下,在得知五殿下有事外出后,又去寻找四殿下。

    他忙着交际,仆人老叔已把冯宛拿出的玉佩当了价值二十五亩地的钱帛,并买下了她指定的那处府第。说来也巧,那张姓的商户所售的房子,价钱二十亩良田,正是夫人给的底限。

    “夫人,到了。”

    曾老叔低哑地说道,他看向前方胡同里的人影,笑得老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了花,“还是夫人了得,都不曾见过便知道我那外甥是个可靠的。呵呵,夫人你还别说,我这秀儿啊,真真是个大丈夫。”

    她自是知道他是个大丈夫。

    冯宛嘴角一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轻声道:“便是他么?”

    曾老叔一看,连声道:“是,是,正是他。”

    站在胡同里面的,是一个轩昂的青年。这青年约摸二十一二岁,一张长方脸型,双眼炯炯有神。

    他五官轮廓分明,长很非常俊朗,这是一种与时下流行的白皙不同的俊朗。棕色的皮肤,修长有力的四肢,锐利的眼神,还有一头乌黑的,随风飘扬的长发。如果他的腰间再佩一把剑,冯宛便相信,汉朝时那名闻天下的大侠郭解,说不定便是眼前这模样。

    说也奇怪,明明这么凛然轩昂的一个丈夫,他看向冯宛两人的眼神,却透着一种温柔和宽容。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宽厚,可以让人下意识地放松。

    看到冯宛,青年大步走来。

    他步伐甚大,每一步都刚健有力。走到两人面前,青年一礼,朝曾老叔唤道:“叔。”然后转向冯宛,道:“谢夫人信我。”

    他是真的在感谢。不管哪个时代,能这么无条件地相信另一个人的人品,本身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和赞美。

    所以,青年再抬头时,看向冯宛的眼神中便有着亲近和随意。

    冯宛也在看向他。四目相对,她摘下自己的纱帽,一双美丽神秘的眸子中,满满都是笑意和敬意。

    那真的是敬意,这样一个官员的夫人,对他这样的草莽小民,尊敬无比。

    青年曾秀先是一怔,转眼他微笑起来。

    看着他的微笑,冯宛也是嫣然一笑。这一瞬时,两人竟都有了一种莫逆于心的欢乐。

    曾秀露着雪白的牙齿一笑,吟道:“有白发犹新,倾盖如故,原来古人说的是真的。”

    他退后一步,再次朝她深深一揖,朗声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冯宛微笑道:“还真有事。”她轻声道:“那宅子你就住进去吧。”抿唇含笑,她说道:“不过你的那些朋友,非知己便不用带回去。”

    她的口吻亲近而随便,而且带着一种姐姐对弟弟说话的味道。看了看她的模样,高大轩昂的曾秀不由郁闷起来。

    冯宛说完这话后,看着日头,道:“趁还有点时间,我们去看看那宅子。”

    “是。”

    一边走,曾秀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因何信我?”

    冯宛微笑着,理论所当然地说道:“自是听闻君是大丈夫。”

    曾秀皱了皱眉,好一会,他苦笑道:“我的大名,似乎没有传得那么远。”

    冯宛格格一笑,她挑眉道:“谁说的?传得不远,我怎会知道?”

    她爬上马车,曾秀则跳到曾老叔的旁边坐下。

    马车格支格支行走中,曾秀突然说道:“不过一刻钟,便听到夫人叹息数次。莫非夫人有心事?”

    冯宛一怔。

    听不到她地回答,曾秀回过头来。就在对上他双眼的那一刻,一直微笑的冯宛,突然泪水盈眶。

    她迅速地转过头去。

    把纱帽再戴下一点,让它完全挡住自己的面容。这时,曾秀递过来一块手帕,温柔低语,“别伤心了。”他有点无措。

    冯宛拿过手帕,轻轻擦拭着,一直没有再吭声。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了一处院落。这院落面积很大,不过杂草林立显得破旧。从那脱落的青苔下的石砝,还有破损的围墙可以看出,这院落已建了很多年。

    曾老叔跳下马车,一连把缰绳系紧,一边嘀咕道:“夫人,这房子太旧了,光是整理修饰便要花不少财物,也怪不得那姓张的这般便宜出售。”

    冯宛点了点头。这时,曾秀已大步走在前面,替他们开路。

    转过几圈后,冯宛来到院落的天井处。

    这里,生长着一棵大樟树。樟树下,还有一口枯干的井。与外面一样,这里也是杂草丛生。

    望着樟树的背后,靠近围墙处的一堆杂草,冯宛的双眸亮了亮。

    很快的,她收回视线,微笑道:“老叔,先歇歇。”

    “是。”

    两人刚坐下,曾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叔,夫人,此地并无蛇虫狐狸等不洁之物。”顿一顿,他又说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冯宛应了一声,听着曾秀的脚步声远去。

    好一会,她朝着那围墙处的杂草一指,压低声音说道:“老叔,把那里挖开!”

    这一次,曾老叔没有犹豫,他应道:“是。”从马车中拿起一把铁锄,曾老头在经过冯宛时,忍不住兴奋的,小心地问道:“女郎,你是得了异人之术吧?”

    问到这里,他又连忙说道:“女郎放心,老奴便是死,也不会把你的异状跟任何人说起。”他又说道:“便是秀儿也不说。”

    冯宛自是信他。她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是,梦中得术。”

    曾老叔激动起来,他大步走到那杂草堆里,用力的锄了起来。

    直直锄了半个时辰,泥土已堆了老高,下面除了瓦片石头便是什么也没有。曾老叔朝冯宛看了一眼,见她神色不动,便继续挖了起来。

    不一会,只听得锄头下,“叮——”的一声脆响传来。

第二十三章 兵书

    曾老叔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扔下锄头,双手扒弄起泥土来。

    不一会,他压着声音低叫道:“夫人,是个瓦罐,”扒拉一阵,他激动得沙哑地叫道:“不对,是三个。”

    冯宛应了一声,走到他身后。

    曾老叔这时又拿起了锄头,把瓦罐旁边的泥土小心地挑去后,他弯下腰,把它们抱了出来。

    这三个瓦罐都不大,上面用牛皮紧紧封住。

    “打开。”

    “是。”

    曾老叔把掀开一个瓦罐的牛皮,伸头一瞅,嘀咕道:“没东西?”他拿起来摇了摇,道:“有东西。”

    伸手一掏,拿出一卷帛书来。

    他把帛书交给冯宛,转向第二个瓦罐。

    帛书一到手,冯宛的心便漏跳了一拍,是它!

    这帛书上,写着周氏兵法四个字。果然是汉统帅周亚夫亲手所著的兵书!

    汉灭之后,中原陷入了长期的战乱当中,到了现在,晋朝那些大贵族手中,还藏有不少珍贵的古籍,可是,大量有价值的古籍,已淹没有历史尘埃中。

    也因为贵族们控制着古籍,寒微之士能识字已是很了不起,至于接受知识,那已是故事。所以在晋地,有不少怀有志向的寒微之士,便是卖身为奴,也要获得一个学习知识的机会。

    这样,便是他们没有出息,说不定他们的后辈,还有可能一跃而出寒门。

    在这种情况下,兵法的珍贵,实是无与伦比。身逢乱世,朝不保夕,多少有志男儿渴望得到一纸兵书,渴望能沙场博富贵,一跃而为万户侯!

    便如卫子扬,前一世,他便是得到这本周氏兵法而得已纵横的。

    把帛书收入袖中时,曾老叔颤声道:“金子?”

    冯宛低头看去。

    另一个瓦罐也打开了,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却是实实一瓦罐的金叶子。

    曾老叔说出两个字后,连忙把牛皮重新蒙上,把那瓦罐推给了冯宛。

    第三个瓦罐依然是金叶子。

    冯宛见曾老叔激动得手直颤,吩咐道:“没人的,倒出来数数看。”

    “是。”

    两瓦罐的金叶子,直是摆了一地,曾老叔颤声说道:“女郎,共二百片。”顿了顿,他压抑激动地说道:“便是在晋地,这些也可购得良田三五百吧?”

    冯宛恩了一声,道:“把它们埋回去。”

    “啊?是。”

    “老叔,你留下五十片,给曾秀保管,以备急用。”

    “是。”

    曾老叔是个稳当人,他把瓦罐重新埋好后,小心地把坑填好,然后从旁边搬来一大堆柴草盖在上面。想来,等柴草朽烂后,这坑上已再次长满了草。

    做完这些后,他在冯宛的吩咐下拂去身上的泥土,然后驱车出了院落。

    一直到了街道,曾老叔还在频频回望。他咧嘴笑道:“女郎,我们可以把这院子修葺一新的。”

    有了钱帛,他也有了底气。

    冯宛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些不急。”

    走了一阵,曾老叔问道:“女郎,我们往哪?”

    “回去吧。”

    “是。”

    回到府中,冯宛挥退弗儿,拿过一卷空白帛纸,抄起周氏兵书来。

    她的字体娟秀端正,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光是这一手字,在这蛮夷之地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足足抄了三天,冯宛把帛书上的东西一抄而尽后,把原来的帛书交给曾老叔,要他在那樟树下埋好后,冯宛出了房门。

    这一次,给她当驭夫的,是赵俊的人。

    马车直往最热闹的街道中驶去,那驭夫好奇地问道:“夫人,这是去哪里?”

    冯宛轻声道:“去找卫子扬。”

    那驭夫闻言,咧嘴一笑,开心地说道:“就知道夫人会出手。夫人你不知道,这几天郎主处处碰壁,已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他等着冯宛心痛。

    冯宛却是轻轻地恩了一声。声音很低,驭夫听不出她有没有着急。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卫子扬的府第。府第不大,紧邻五殿下,仿佛是他削了一角,重新盖上围墙腾给卫子扬的。那围墙还新得很,上面的泥土都没干。

    冯宛跳下马车,径直向府门走去。在门房上前时,她福了福,清声道:“元城故友,奉令前来相见。”

    奉令?那门户连忙退后,恭敬地说道:“请。”

    冯宛点头,对那驭夫说道:“侯着吧。”

    她跨入了大门。

    刚刚步入庭院,她便听到一阵吆喝声传来。吆喝声中,一个仆人大声赞道:“郎主箭术无双!”

    “什么箭术无双?不过是匹夫之力。”冷漠动听的声音,正是卫子扬的。

    冯宛脚步一转,顺声走去。

    穿过一地枯落的桃花,她的身影刚刚出现,卫子扬便低沉地喝道:“谁?”

    冯宛止住,她清声说道:“元城故友,前来求见。”

    声音一落,卫子扬便大步走来。

    此刻阳光灿烂,这个凤眼流波,绝世无双的美男子走在桃树下,饶是花已凋零,却依然让人感觉到春光华灿。

    一看到冯宛,卫子扬便斜眼瞟来,他冷笑道:“夫人好手段!我明明吩咐过,任何人来了也不许入内的。”

    冯宛听到他的嘲讽,依然浅浅而笑。

    他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一直冲到离她只有半臂远,卫子扬猛然止步。他手一伸,嗖地扣住了她的手臂。

    明明是强而有力,如虎狼一样的攻击之势,一握住她的手,他却温柔地抚摸起来。

    低下头,他邪魅的双眸中血光流动,媚意无尽,“夫人如此迫不及待,莫非已想好了做我的侍妾?”

    声音低而靡,荡人心神。

    说真的,卫子扬这个少年长得太美,他这般凑近她,这般说着话,冯宛那铁石一般的心,这时也猛然跳动起来。

    很快的,她便让心恢复了平静。

    抬起头,她看着他,看着他。几乎是突然的,她悠然一笑。

    这一笑,极美,这一瞬间卫子扬甚至觉得,她的眼眸有一种吸人魂魄的力量。

    在他看得呆了时,冯宛凑近他,她的唇贴着他的脸,低低的,轻轻地说道:“知君怪我。今日前来,却是助君一臂。”

    话音一落,她退后半步,朝着卫子扬深深一揖,冯宛清声说道:“主公,臣妇有宝,愿奉于主公。”

    她从袖中掏出那帛书,恭敬递上。

    卫子扬盯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才翻了一下,他绝美的脸便给惊住了。

    紧紧地捏着那帛书,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你有何求?”

    冯宛依然如个男人一样一揖不起,她恭声道:“民妇只想求得主公的庇护?”

    “庇护?”卫子扬冷冷笑道:“那你夫主呢?”

    冯宛清声道:“他自有机缘,与民妇无干。”

    “好一个与你无干。”卫子扬右手一伸,带着冯宛重重一扯,把她搂在怀中,他低下头,那双总是邪媚的眸子少有的认真起来,“你这妇人很有意思,说真的,你可愿意做我妾侍?”

    他还需顾及五殿下,所以给她的身份还是妾侍。

第二十四章 不能

    听出了卫子扬话中的认真,冯宛却只是低眉敛目,轻声说道:“阿宛不能。”

    “哦,舍不得你那夫主?”卫子扬哧地一声冷笑,挑眉道:“也舍不得你这夫人之位?”

    他伸手挑起冯宛的下巴,盯着她,他艳媚的眸光既冷又厉,“冯氏阿宛,你相不相信,为我之妾,远胜为他之妻!”

    这语气何等张扬,何等自信!

    他在直直地盯着冯宛,目光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冯宛敛眉,她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让眼前的男子以为,自己看轻他,或者,对他不是那么的相信。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好一会才艰涩地说道:“他是我夫。”

    这才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卫子扬冷哼一声,他松开她的下巴,“愚不可及!”

    也不知他这话,骂的是冯宛还是赵俊?

    冯宛只是低眉敛目着。

    卫子扬不再看向她,他掏出那卷帛书,又细细地看了一阵,突然说道:“这是你手抄的?”

    “是。”

    卫子扬迟疑起来,他望着她,慢慢问道:“周亚夫是你什么人?”

    周亚夫那是汉朝一等一的名将,了不起的统帅,眼前这个妇人,便不是他的后人,便只是与他沾亲带故,那也是出自名门。

    出自中原名门大户的女郎,怪不得举止这般雍容自持了。

    在卫子扬寻思时,冯宛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安静地任由卫子扬打量着。

    她就是要让眼前的男子以为,自己还有留手,此刻拿出的是兵书,也许下一次,她拿出的是治国之策。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出色的祖宗,没有背景,没有可靠的父兄。这乱世纷纷,她一个弱女子四顾无亲。她想,如果要得到别人的看重,她必须要让人以为,她是有所凭仗的,她是有用的。

    这种有用也许只是对方的猜测,可在兵凶战危时,至少可以让人不轻易的牺牲她,把她当成弃子。

    见卫子扬盯着自己沉思不已,冯宛福了福,清声道:“主公,妾告退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刚刚走出两步,卫子扬唤道:“且慢。”

    他走到她身后,盯着她悄立风中,婉约娉婷的身影,和后颈的那一抹白腻,他突然的,朝她深深一揖。

    冯宛没有回头。

    她轻步向前走去,直到她走出良久,她的身后,卫子扬还是一揖不起。

    冯宛走出院落,跨上马车,吩咐道:“回去吧。”

    “是。”

    坐在马车中,冯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靠着塌,暗暗地记忆起周氏兵法上所写的内容来。

    她上一世也称聪慧,可没有接触过军事,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想来,在这样的乱世,多懂一些总是没错的。

    马车走在街道上,几乎是每过二刻钟,便有一队贵介子弟横冲直撞而来。不管是冯宛还是路边的摊贩,都急急地避开,缩在角落,等着他们过去。有避之不及的外地人,总是一撞之下身子飞出老远,或遍体伤痕,或连吐鲜血,眼见活不成了。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幕,都是一脸麻木。似乎这种现象,他们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冯宛也是一脸麻木,因为这种现象,她也习以为常了。她听人说过,晋地不是这样的,晋人的贵族虽然高不可攀,可他们谈吐儒雅,行事风流,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乎名声,在乎士林的清议。所以他们在庶民面前,总是显得彬彬有礼。而那些庶民,生活都是富足的,他们有吃不完的大米饭,他们经常穿上漂亮的裳服,手牵手拦住那些名士和美男的车驾,要求他们停下来让自己好好欣赏欣赏。

    可真是让人向往的地方啊。冯宛望着南方,目光明亮地想道:我这有生之年,要是能到建康看看,便是死也不枉了。

    就是冯宛胡思乱想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同时,一个声音传来,“里面的人可是冯氏宛娘?”

    是五殿下身边的一个幕僚的声音。

    冯宛连忙掀开车帘,敛襟一福,道:“是。”

    “你这妇人特也多礼。”那幕僚一笑,朝着马车里面瞅了几眼,问道:“你夫主呢?”

    “妾身夫主还在家中。”

    “哦?”那幕僚道:“怎地来了都城也不去见过五殿下?”赵府的驭夫连忙应道:“我家郎主去求见过了。”

    那幕僚冷冷地瞪了驭夫一眼,哧笑道:“夫人治家无方啊。”顿了顿,他一挥袖,“叫你夫主懂事些!”

    “是。”

    冯宛凛然应是,等到那幕僚离开,她才让驭夫驱车回返。

    一边走,驭夫一边嘀咕道:“夫人,郎主明明求见过五殿下的,是他不见。现在又说这话,好似我家郎主不懂礼数一样。”

    他家郎主当然不懂礼数!诸位殿下都长大了,彼此明争暗斗的时侯,他又是求见四殿下,又是想交好五殿下,这么立场不稳,哪个做主子的人会喜欢?

    这些道理说是简单,可在无法接触到前人的知识传承和智慧的普通人面前,他们往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懂得这种看似人人都应该知道的东西。

    更何况,赵俊是胡人出身,光论接受的知识,他比出自书香门第的冯宛远远不如。

    不过冯宛可不打算提醒赵俊。她忖道:听这口气,五殿下还是想用赵俊的,难不成,是卫子扬说了什么话?

    在马车静静行驶时,突然的,左侧的街道正中,传来一阵鼓乐声。

    咚咚的鼓乐声,伴随着欢笑喧嚣,煞是热闹。

    冯宛朝那方向看去时,驭夫也叫道:“夫人,那边很热闹呢。”言外之意,是想去看看。

    他叫了一遍后,见冯宛不吭声,便回头看来。他对上的,是蹙着眉,正在寻思着的冯宛。

    驭夫摇了摇头,手中长鞭一甩,老老实实地向赵府中赶回。

    就在这时,冯宛的声音传来,“去看看。”她目光奇异,脸色有点冷,声音低而沉,“是她!果然是同时来的都城。。。。。。也罢,且看看开始风光的她。”

第二十五章 路窄

    马车向那热闹的街道驶去。

    这条街道平素便是人多,可这一刻,真成了人山人海。众人挤在街道两侧,朝着街道中指指点点。来往的马车都侯在一旁,静等街道中的那一队人穿过。

    街道中缓缓行驶的,是一色的漆成金色的马车。这些马车无顶无壁,平直的木板上,稳稳地坐着一个个衣着精致华贵,颜色各异,相貌美丽的少女。

    在少女们的两侧,是两队全副盔甲的军士,他们手持长戟,一边吆喝一边对着美人们指指点点,一点也不庄重。

    众路人也在对着美人们评头品足,冯宛身边的那个大胖子便流着口水色迷迷地说道:“那些皇子凤孙,可真是好福气,这么多美人儿乐颠颠地跑到都城来,任他们挑选。啧啧啧,好福气,真好福气。”

    马车中的冯宛,闻言笑了笑,她掀开车帘,透过耸动的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向走在中间的那个少女。

    那少女,着一袭金色镶着桃花花纹的袍服,那袍服迹近晋人服饰,宽大之极。风一吹来,众人竟是觉得衣袍下,有肉光闪过。难不成,美人们的里面都没有穿什么衣裳?

    随着那阵风吹过,猜测声四起,取笑声,指点声更响了。便连那些见惯美色的贵族,这时刻也都在色迷迷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美人们,暗暗品评的同时,瞄着中意的那个。

    冯宛知道,当今这个陛下,行事颇有点荒淫。她盯着那桃色花纹的少女,想道:冯芸,你来奔你的富贵来了,不过这一次有我在,只怕没那么顺利吧!

    她转眼回眸,命令道:“回去吧。”

    驭夫没动,他张目结舌地看着众美人,直到冯宛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眼神一收,他便瞟到了冯芸。当下,驭夫指着冯芸欢喜的大叫道:“夫人,是四姑子!那是你的妹妹四姑子!她要入宫了。”

    驭夫的叫声响亮,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感觉到众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驭夫胸膛一挺,一脸得意相。

    这一次,冯宛的反应有点迟钝,直到马车走了十几步,来到一处巷道旁时,她才盯着冯芸叫道,“四妹入宫?”她的话中带着迷糊,“可五殿下他?”

    她说到五殿下三个字时,声音极低,除了那驭夫无人听清。

    驭夫还在目眩神迷地看着众美人,闻言反应过来,马上辩道:“夫人放心,四姑子那是不合五殿下的眼缘。”

    他的声音,可没有克制。不但没有克制,他的语气还带着方才得意下的大叫大嚷。

    驭夫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一落,巷道左右那密密麻麻的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二个露出了沉思之色。

    冯宛胡乱应了一声,道:“别看了,走吧。”

    “是。”驭夫一边驱车,一边还是忍不住看着冯芸和众美人,嘴里又叫道:“夫人,郎主得知此事,定然欢喜得紧。”

    冯宛笑了笑。

    她也回头看向冯芸。从这个角度看来,坐在车板上缓缓而行的她,笑容如花,明艳的脸上,那双眼中闪动着一种叫野心的东西。

    看来,自己告诉她的‘贵人’两字,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勇气啊。

    冯宛冷笑一声,这时的她不忙着回府了,对驭夫说:“再转转吧。”

    “是。”

    马车格支格支地响动声中,冯宛看向四周的店面,看向地下的街道。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熟悉。仿佛时间从来流逝过的熟悉。

    冯宛闭了闭眼。

    马车走了一阵,冯宛轻声说道:“停一下。”

    她盯着人群中的一辆马车。那马车车帘掀开,一个五官轮廓偏深,带着北方那种大气的美的少女,正四下张望着。

    那少女?

    冯宛看着她,轻声道:“向左驶。”

    “是。”

    马车刚刚驶向那少女,少女对着驭夫说了一句话,那马车突然加速,转眼间,便从冯宛的身边一驰而过。

    冯宛回过头,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想道:许是机缘没到吧。

    继续在街道中转了一个时辰后,冯宛才要求返回。

    当她的马车缓缓驶入赵府大门时,巷道处伸出一个脑袋来。那人朝着赵府新挂的红色匾幅盯了几眼,转身离去。

    他一离去,刚刚走下马车的冯宛,脚步顿了顿。她透过大门,看着那人的身影,想道:直跟了一个时辰,好耐心啊。看来,有些人把冯芸当成劲敌了。

    府中,赵俊不在,眉娘正与几个婢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着,看到冯宛走来,她们齐刷刷地住了嘴。

    冯宛走到她们面前。

    盯着几个神色有异的女子,她蹙眉问道:“在说什么?”

    几女低头不语。

    冯宛眉头蹙得更深了,她又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见她的声音中隐带怒火,几女害怕了。眉娘福了福,讷讷说道:“主母,绢儿上路了。是郎主要她回来的。”

    绢儿?那个送到乡下的通房?看来自己对赵俊的冷漠,使得他不高兴了。

    她点了点头,道:“便只这事?”

    这还不是大事?眉娘瞪了冯宛一眼,一对上她,又连忙低下头,她讷讷地说道:“郎主一连两晚宿在红楼。听说那红楼阿姑很喜欢他,还不要他的夜渡之资。”

    刚说出心中最担忧的事,眉娘便悔了起来:夫人最是大方,她不会听了我的话,又弄一个红阿姑进来服侍夫主吧?

    这一路上,赵俊与眉娘双宿双飞,对她温柔多情得让眉娘享受到了不曾渴望的幸福。可哪里知道,他刚入都城,连个一官半职还没有谋到,又恋上新人了。

    冯宛瞟了她一眼,在眉娘的畏缩下,淡淡说道:“便只此事?”

    眉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哀求道:“夫人,郎君极为爱重夫人啊。便与眉娘在时,他也频频唤错。眉娘以为,若是夫人愿意,郎君必会收回心思。”

    她流着泪看着冯宛,“夫人,他是我们的夫主,是我们的天啊。夫人何必赌这种稚子之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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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风流介绍:

她助他得到富贵,却在他权势滔天时,被活活逼死。
重生回到当初,她将步步为营,借那倾城男子之势,为自己谋一个富贵悠闲。
————淡淡一笑闲袖手,转眼翻覆世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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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朝凤华的作者孤钵携新书《保护皇上》卷土重来,书页下面有直通车,大伙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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