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想不到
第219章想不到
听到这里,卫子扬哧地一笑,他伸手扳过冯宛的脸,嘲弄地说道:“阿宛当初放过这个小婢女,定没有想到有今天吧?”
说到这里,他朝外面华冠丽服的弗儿又盯了一眼,慢慢一笑,嘟囔道:“今日方知什么叫沐猴而冠。”
听到他用这个成语,冯宛扑噗一笑。
弗儿的马车还在缓缓前进着,不一会功夫,便已经来到了冯宛的马车旁边。仿佛有一丝感应,她嗖地转头向这边看来。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涌动的人头,哪里有什么异常。疑惑地瞟了几眼,弗儿收回目光。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看到的尽是一些无比羡慕向往的庶民。这样的眼神,放在前阵子,是令她欣喜的,令她觉得,她总算一步步走向她的成功,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卑贱的婢子。可是,现在对上这种眼神,她却只觉得有点心慌。
伸手按在胸口上,弗儿咬着唇想道:冯氏,你怎么还不出现?
其实,到卫府和西郊冯府去得再多,也不过如此。最多也就是到冯芸的院落里转了转,让昔日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冯美人看看现在的自己。她知道,冯宛和卫子扬是不可能突然出现在那里,让自己恰好逮个正着的。
可是,这一次一次的去,慢慢的她找到了一种满足感。在那正院里,她仿佛看到了总是雍容冷静,显得十分了不起的冯宛,也仿佛看到了那个与自己一样出身卑贱的卫将军。仿佛看到他们站在那时,用一种妒恨又仰望的目光看着自己,毕恭毕敬的。
有时她甚至觉得,如果能得到冯宛的真心妒恨羡慕,那将比天下所有人的羡慕妒恨加起来,还要让她痛快。
可恨她,宁可像只老鼠一样躲起来,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想着想着,弗儿的牙关又开始咬紧。
弗儿的车驾慢慢向前驶去,过了一会,侯在两侧的人群开始走动,卫子扬的马车也启动了。人群涌挤,马车行走缓慢,冯宛一边打量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边暗暗寻思起来。
马车来到卫府时,门外护卫林立,显然弗儿已经在里面了。
看到这里,卫子扬再次哧地一笑,道:“好大的排场。”确实是好大的排场,想卫子扬这府门,不知迎进迎出过多少权贵大臣,便是皇后也曾来过,可不管哪一个,都不像弗儿这样,光是守在大门外的护卫,便有五六十个。
冯宛也伸出头,她微笑地看着这一幕,想到刚才见到的弗儿,那模样,可真不敢与她当婢女时相比。
摇了摇头,她把车帘拉下。
过了一会,马车来到北郊靠城门处。驶到一个极为普通的客栈前,卫子扬纵身跳下马车,把斗笠压了压,大步向里面走去。
冯宛连忙跟上。
现在不到用餐时候,客栈里冷冷清清,看到两人进来,小二连忙迎上。卫子扬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沙哑着嗓子说道:“找人的。”
那小二显然经常遇到这种事,闻言也不追问,老老实实地退到一侧。
卫子扬转身,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两人一上二楼,冯宛便看到从二楼的侧间走出几个高大的身影来。对上这些皮肤白净,五官立体的俊朗男子,看到那个后面,她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冯宛瞪大了眼,一声“鲜卑使者”差点脱口而出。
这些人,赫然都是北鲜卑的人!
这时,卫子扬低声说道:“你留在这里。”
“恩。”
目送着卫子扬和这些鲜卑使者进入侧间,听到里面传来一串冯宛听不懂的鲜卑话,冯宛还有点呆怔。
她没有想到,卫子扬到这里来,竟是与北鲜卑的使者相会。
她知道,现在北鲜卑正对陈国步步紧逼,是陈国最大的敌人。
是了,是了,对卫子扬来说,陈国并不是他的家国,自从他被五殿下一再相逼后,他对陈国仅有的那点感情已经消耗一空。在他的考虑中,已经没有了陈国。
里面交谈的声音有点响,时不时的还夹几句陈国语。听着听着,冯宛突然听到一句“……给她一个嫔妃之位……”这话让冯宛的耳朵张了起来,不过她还待细听,那话已转了向,而且再也没有听到类似的谈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过了一个时辰,卫子扬与众使者才从侧间走出。目送着众使者一一离去,冯宛轻声问道:“怎么选在都城相会?”
卫子扬淡淡说道:“十五殿下想要和谈,他们就来了。不过他们先来了两天,要过个几天,正式的仪仗才会出现在城外。”
说到这里,他转向冯宛,见她脸色有点恍惚,他冷冷说道:“阿宛,你不舒服?”
冯宛垂眸,过了好一会,她低声说道:“是有点。”
卫子扬斜长的凤眼阴了阴,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儒家中讲忠孝,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昂起下巴,冷冷地看着冯宛,认真地说道:“可是,阿宛你要明白,陈国不是我的家国,我也不是你们那里的儒生。我从识字以来,学的便是狼的秩序。这世间,强力者胜!”
冯宛的头更低了。
好一会,她低哑地说道:“我知道。”
她是知道,便是前世他推翻五殿下,扶着十五殿下当傀儡,自己当个幕后权臣,种种行为,便已与忠孝无关。她也一直知道,他信奉的是狼的秩序,是枭雄的行为。
这么一个乱世,一个秩序本来便不存在,道德已经被遗弃一空的时代,她本来便没有资格对他的行为进行评价。
这些她原本都知道的事,怎么能因为这阵子他对自己千依百顺,温柔备至,便忘记了呢?她怎么能忘记他终究是个男人,是个会成为枭雄,成为权臣的男人呢?
阿宛,这阵子的算无遗策,使得你忘记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妇人,终究只是依附他而生存的一个妇人啊。他愿意信你,用你,那是对你的看重。可他毕竟是卫子扬啊,是你前世那个只能仰望,只能感慨的卫子扬啊。
一阵沉默中,冯宛轻声问道:“你会自立为帝?”
卫子扬淡淡地说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冯宛抿了抿唇,又问道:“那,到时你会如何处置我?”
卫子扬背转了身,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处,哑着嗓子,慢慢地说道:“阿宛,等事成后,我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你为妻。我若是皇帝,你便是我的皇后。”
声音缓慢坚定,仿佛在立誓。
好一会,卫子扬都没有听到冯宛地回答,他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他对上望着下面的人流,表情呆滞的冯宛。卫子扬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直说了两句,冯宛才清醒过来,她晃了晃头,回头看向卫子扬。温柔地看着他,她低低求道:“你,你扶起一个幼帝,自己当权臣,不好么?”
他其实,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与五殿下一样,他不适合站在那个高绝的位置上。而且,她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响着那句“给她一个嫔妃之位”。他如果当了皇帝,哪怕只当一年,也会除了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嫔妃。那些女人,与他喜不喜欢无关,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只要他需要与人妥协,与人周旋,她们便必须存在。
她原可以把道理一一分析给他听的,她还可以危言耸听,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竟变成了乞求。
卫子扬低头看着她。
冯宛此次低着头,额际的碎发垂下一缕,飘拂在眼前。此次的她,脸色有点苍白,竟是说不出的脆弱。
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握上了她的手。感觉到这手十分冰凉,卫子扬用力把她搂入怀中,喃喃说道:“这是他们的条件,他们此次攻陈,便是想助我为帝。幼帝的事我提过,他们说,他们的皇后,我的大姐,她不同意。”
说到这里,他灿然一笑,绝美的脸上如阳光绽放,“再过个几十年,我还是可以陪着阿宛前去建康定居的。”
冯宛伏在他的怀中,久久都一动不动。她只是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想道:我所想到的,他不能为帝的那些理由中,最重要的那条,还是他当了皇帝后,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吧?阿宛,你明明早就想透了,早就不在乎了的,怎么又犯糊涂了呢?
何况,以他的身份,能娶曾为人妇的自己为正妻,已是很了不起的。阿宛,你不能不知足。
还有,还有,当初嫁与赵俊时,不也有过一月恩爱吗?这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样,最多的恩爱,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子扬对你最好,最好,总有一天他也会厌倦了你,也会相中别的年轻的,新鲜有趣的美人的。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所以阿宛,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要适应这一点。如果不能适应,你就放开,对,放开!
饶是这样想着,可胸口一阵阵的堵闷还是无法排遣。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宛才低声说道:“我们回去吧。”一边说,她一边轻轻挣开卫子扬的怀抱,垂着头,冯宛拂了拂碎发,当她再抬头时,已是目光明净,脸色莹润,温婉娴静如初。
见她终于恢复了,卫子扬咧嘴一笑,这个笑,特像孩子,简直天真得耀眼。他伸手牵着冯宛的手,大步向楼下走去。
冯宛走出客栈时,慢慢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她收回目光,朝着南方眺去,忖道:他当了皇帝也有好处,至少,我要赚点钱帛就容易多了。恩,回去叫曾秀想办法与虞楚联系上,等那什么太后死了,我还可以让曾秀的人护送我去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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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欢喜
历史时空
上了马车后,卫子扬一直在皱眉寻思。许久后,他记起了冯宛,转头向她看去。
冯宛正端坐在塌上,马车虽在颠覆行进中,可她的腰背挺得笔直的,脸上表情温婉,眼神明澈。
看着看着,卫子扬不由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他凤眼睨着她,温柔地说道在想?”
冯宛摇头,她目光如水地看着他,含着笑,轻轻说道我在想,这一世能遇到子扬,我真是有福气。”
她是有福气啊,从小到大的教诲中,从来告诉她的都是贤惠,忍耐,还有付出。可遇到这个男人后,她竟然被他宠得只想独占他了,她竟然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当个贤惠得体的大妇了。
他对她那么好,那么好,好得让她当日幸福时,只想那就此停留下来。好得她现在对他,竟然能生出丝丝怨怼。
她眉目如水,这般深情而温柔地看着,卫子扬不由低低一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突然凑,在她的鼻尖上重重一咬。
冯宛吃痛,连忙把他推开,瞪着他的双眼,因痛而水气汪汪。卫子扬看了,直笑得胸膛震荡不已,他更加用力地磨起她的鼻尖来。
马车行进中,不知不觉中,又来到卫府外的街道处。这时,耳鬓厮磨着的两人已分了开来,他们同时转头,朝着卫府看去。
卫府大门处,戴着纱帽的弗儿在四个宫婢地筹拥下走出。看到她出来,众护卫同时靠近。
这时,弗儿说了一句话,又挥了挥手,那五六十个护卫立刻一散而开。当弗儿坐上马车时,她的身边,已只有那四个宫婢了。
弗儿上了马车,也没有拉下车帘,她似乎心情不好,侧过头怔怔地发起呆来。这时,一阵风吹过,那风吹起了她的面纱,露出纱帽下,弗儿那么清秀的面容,以及唇边那条粉红色的大肉疤。她本来长得不样,从有伤痕的这半边脸看去,更是丑陋不堪,触目惊心了。
弗儿似乎没有注意到,的面纱已被风吹得卷在了帽沿上。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按在伤口上,她双唇抿得极紧,令得唇边的法令纹下拉着,平白添了几分老相苦相。
看到她这个愁苦的模样,冯宛笑了笑。当弗儿的马车与她擦肩而过时,回头盯了一阵的冯宛,突然说道子扬。”
“恩。”
“你令人查一查,弗儿身边最信任的宫婢们,她们的家族状况和亲人,我想她们有弱点。对了,让你的人顺便放出几个消息出去。”
卫子扬侧过头看向她,有点好笑,“阿宛,你还与她这样的人较起真来了?”
冯宛微笑道不是较真,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这话卫子扬爱听,他哈哈一笑,道行。”
听到他的大笑声,冯宛也是莞尔,她喃喃说道其实她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
笑谈中,马车出了城,来到了他们的居处。
转眼间,又是四天了。
第五天,北鲜卑的使者来了。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他们虽有仪仗,行事却十分低调,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进入都城的。
皇宫中。
弗儿派出的人,已经是第三波了。此次,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再也维持不了冷静,急急站起,一拉开门便沉声问道情况如何?”
回禀她的,是一个太监。那太监摇着头,声音尖利地回道殿下匆匆退席,回到寝宫中便发了好一通大火,口里直说着“岂有此理”“大不了拼死一战”的话”听到这里,弗儿向后退出一步,白着脸喃喃说道他发火了?”
十五殿下这个人,城府极深,他自幼便瞎了双眼,可这些年来,不管面对多少人的耻笑非议还是嘲弄,他都是一笑置之。在外人眼中,是极温厚没有脾性的一个。可今天,他竟然发了这么大火,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了。
慌了一阵,她挥退那太监,在房中转悠起来。越是转,她的脸色越是难看。
她与十五殿下都,卫子扬的被迫离去,其中也有她起的作用。当时五殿下还是皇帝时,她出过两个主意针对卫子扬。正是被她出的主意气着了,卫子扬才会连大婚也不顾了,突然消失在世人眼前。
当时,她只觉得,卫子扬走了最好,他一走,十五殿下才好施展计谋,才能控制住五殿下,进行上位。
可她就是没有想到,卫子扬对陈国而言,竟是如此重要。亏得她后来还信誓旦旦地对十五殿下说,只要按她所说地行事,卫子扬就一定会。
现在,情形已严峻到了这个地步,卫子扬还是踪影全无,她所说的话,都落到了空处,连带她曾经献出的计策,都被人说是短视,自食恶果。
她本来没有根基,这样一来,更是地位摇摇欲坠。咬着牙,在寝房中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毁了容的脸的弗儿,那脸孔肌肉扭曲着。她伸手重重地按着几,好一会才哑着声音,恨恨地低叫道冯氏阿宛,别再让我看到你!”
就在弗儿咬牙切齿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谁?”这一声喝,尖哨中带着戾气,外面的敲门声顿时一止。好一会,一个太监翼翼的声音才传来,“弗姬,有消息了。”
弗儿一怔,回头问道有消息了?”
“是卫将军,他有消息了。”
“砰砰砰”房中连续传来被撞的声音,弗儿跌跌倒倒地冲出来,她把房门一拉,颤声道你说?他在哪里?快说,他在哪里?”
那太监陡然对上过于兴奋,而脸色通红,致使那伤痕也像一条鲜活的蚯蚓一般扭动的脸,瞬时骇了一跳,他急急低头,声音不稳地禀道在云城。卫将军现身云城了。”
“云城?”弗儿重复了一遍,她突然双手一绞,恨声道对啊,她还能去哪里?我就没有想到云城呢?”那冯宛和卫子扬,都是从云城出来的。这有了事,肯定第一个想法就是往家乡跑。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这时,那太监继续禀道据探查到的信息,卫将军和冯到了后不久,便追踪到一股毁灭云城的乱匪,那乱匪势力极其庞大,而且根基甚深,以前卫将军替云城百姓报仇时,居然把这伙幕后主凶漏过了。卫将军和冯又想替家乡父老老彻底报了仇,又害怕亲卫中的内奸,把的动静透露给了先前的五殿下,以至再度面临被人利用合围,险些全歼的场面。他们便强行下令封锁了所有通往都城的消息和管道,一门心思只是与那股乱匪周旋。十五殿下张贴的告示,他们直到现在才看到。这不,一看到那消息,他们便现出行踪,并全力赶赴都城来了。”
无边的喜悦向弗儿涌来,因为激动,她的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如果消息是真的,岂不是说,向十五殿下献的计,并没有出?她所料都是对的?一切只是因为阴差阳!
狂喜中,弗儿极力镇静地向那太监问道你所说的这一切,可曾确实?”
那太监凛然道弗姬放心,消息确实!”
“好!”弗儿声音一提,快乐地叫道我们这就去见过殿下。”心情一好,她突然记起没有戴上纱帽,便连忙返回。把纱帽一戴,她便迫不及待地向十五殿下所在的寝宫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想道:现在殿下正为北鲜卑人的态度恼火着,听了这个消息,他的底气也会足一些。
转眼她又想道:只要证明我的计谋有用,我就会继续我的风光。冯氏啊冯氏,果然只有盯着你,才能让我享受到荣华富贵!
弗儿喜气洋洋地见过十五殿下,果不其然,十五殿下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大为振奋。当天,他便下定决心,与北鲜卑的谈判不必急着进行,尽管拖延下去。
时,卫子扬刚要归来的消息传到了赵俊耳中。本来惶惶不可终日的他也是一阵欢喜。连带着,陈雅等人都是一阵开怀。
城外,冯宛在见过曾秀,与他密谈了一阵后,便把他和跟随他的游侠儿全都派了出去。
转眼间,又到傍晚了。
随着北鲜卑使者们地到来,卫子扬与他们密约的事,也筹备得差不多了。
这一天傍晚,卫子扬走入冯宛所在的院落。还不曾走近,他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飘荡而来。卫子扬一怔,向左右问道谁在奏琴?”
“自然是。”
阿宛?卫子扬大惊,他笑了起来,“可从来没有听到她奏过琴呢。”
事实上,他不但没有听过,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大步走到冯宛身后,他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弹的?”
冯宛慢慢按住琴弦,回眸笑道这是流行东汉的一首名曲,叫清心咒。”
卫子扬嘲弄地笑道,事到临头,阿宛紧张起来了?”
冯宛微笑不语。紧张,是有点。可她真正要清心明性,还得除去她的贪欲。如果不是她生了不该有的贪欲,会一想到将来,便无法开怀?如果她是以前的阿宛,这世间云卷云舒,都可以一笑了之。这天下虽大,她尽可以自由飘荡,无拘无束,无伤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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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弗儿的慌乱
历史时空
过得缓慢起来。
在十五殿下下令拖延中,北鲜卑的使者被冷落了。出现这种情况,要是他们真心前来谈和,也许还能起到作用,偏偏这些人也是狼子野心。
在一连三日的冷落中,这天傍晚,十五殿下的人突然,使者们不告而别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云城方向出现的卫子扬部,根本是子虚乌有一事!
这两个消息一个接一下,令得十五殿下等人脸上的笑容刚刚绽开,便转成了乌云。
而弗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与陈雅和那些贵妇们,参加一场午宴。
玉石铺成的地板,流溢的酒肉香,衣着华贵,姿态高高在上的贵妇们,这样的宴会,弗儿曾经是做梦也想参加。
蒙着面纱的她,脸上带着笑,她如冯宛惯常做的那样曼步而行,优雅而矜持地出入其中。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和恭敬。
这时,她的眼角,瞟到了向走来的赵俊和陈雅两人。这两人,在权贵层中,都是名头不好的。赵俊这人是高官中根基最轻浮的,至于陈雅,更是声名狼藉,看到他们走近,众贵妇有意无意避开,弗儿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厌恶来。
这时的她,浑然忘记了,其实在这些贵妇眼中,的名头,比这两人可没有好到哪里去。
眼见这两人笑容满面地越靠越近,弗儿很想避开。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做。
在她烦恶到了极点中,赵俊夫妇两人来到了她身边。陈雅率先举起酒斟,笑声尖得有点假,“这么美好的时刻,请容许阿雅敬弗姬一杯。”
面对陈雅明显地讨好,弗儿的脸上没有笑。她想,对陈雅这样的人,你不给她一点脸色,她便会以为很了不起。因此,她只是把酒斟晃了晃,随意地抿了两口,便与旁边的一个贵妇交谈起来。
看着这一幕,陈雅的脸色一沉,而她旁边的赵俊,脸色也有点难看。擅于与打交道的他,这阵子,很清楚地感觉到弗儿对不喜。开始,他以为那是觉,可连遇到几次后,他已无法欺骗。
肯定的感觉的同时,赵俊满心都是不甘。他不明白,一个从府中出去的婢子,要不是甘愿把她放出,她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人,为不感激,反而表现得这么厌恶呢?
此次也是一样,他站在一侧,冷眼看到弗儿满面的不悦。见她面对公主出身的陈雅,也摆这么大的谱。不知不觉中,他脸一沉,淡淡说道我们走吧,弗姬如今是贵人了,不待见我们,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他这话说得直接,不但直接,还尖刻得伤人。见四周一静,弗儿的脸色一沉。她想冷笑两声,反击一句,想到毕竟根基还浅,便强行忍住了。
就在这么难堪的时候,一个太监急急地走了。那太监径直走到弗儿的身边,凑近她低声禀道主子,那些使者不告而别了。”
弗儿眉头一蹙间,那太监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另外,据可靠的消息,出现在云城方向的卫子扬部,”听到这里,弗儿腾地转头,张着耳朵一瞬不瞬地倾听。她是今晚宴会上的主人之一,无数人在关注她的表现,此次见她如此,一时喧嚣大止,众人也都看向了那太监。
安顿中,太监停顿了一下后,声音极低的继续说道他们说,出现在云城方向的卫子扬部,并不存在!”
弗儿急呼出声,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嗓音急急问道你说?”
那太监垂着头,认真地说道说是出现在云城方向的卫子扬部,并不存在!”
“不可能!”
腾地一声,弗儿站了起来。也许是站得太猛,这一陡然起立,她的身子猛晃了几下。
一侧的宫婢急急伸手扶持时,弗儿镇定下来,她伸手拂开她们,沉声道回宫。”
“是。”
带着众婢,弗儿急匆匆向外走去,几个贵妇有心想上前问上一问,对上她的眼神却又不敢了。一直目送着她离去,四下议论声这才纷纷而起。
热闹中,陈雅在一侧幸灾乐祸地尖笑道肯定出了大事,你看这个贱婢急得。哼,真以为了不起了?活该!”
她在旁边笑得欢,一侧的赵俊已狠狠瞪来,低喝道闭嘴!”
见到赵俊这个样子,陈雅脸上有点挂不住,她忍不住轻叫道阿俊,你帮起外人来了?你没有看到她刚才那轻狂劲吗?”无错不跳字。
赵俊沉着脸瞪着她,恶狠狠地说道别人能笑她,我们可以这样做?难不成你忘记了,我们与她已经是一条船上的。她倒了霉,我们也讨不了好!”
他点得这么明,陈雅终于听懂了。顿时,她脸色一白,有点急地问道那,那办?我们快去问问,看看出了事。”
赵俊沉吟了一会,点了点头,带着陈雅匆匆跟了上去。不过他们走的不是与弗儿同一方向,而是走近路直往皇宫。
坐在马车中,弗儿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就在刚才,她已经把那太监叫上马车,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询问了几遍。直到再也想不出要问的,她才失神地挥退那太监。
太监一退,弗儿便慢慢向后缩去。不知不觉中,她已缩成一团,躲在了马车的角落里。这个动作,她小时候经常做的,便是在冯宛身边,为了博得她的怜惜,她也有意做过几次。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生,还会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从太监的言语中,她清楚地感觉到,上当了,彻底的上当了。
那个谣言,其实并不是天衣无缝,可它出现的时机实在太重要太重要了。正好是在和十五殿下走投无路时。那时的两人,得到这样的消息,无疑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是明还不确定,明应该多派些人手,详详细细了解清楚后,才能断定那事的真伪。可他们下意识中便抓住了,了。
咬着牙,弗儿一张脸青中转白,白中又转青。
几乎是突然的,她尖声命令道停一下。”
马车一晃间,停了下来。
弗儿咬牙说道驶向东门。”
驶向东门?那驭夫一怔,几个宫婢也是一怔。驭夫回头,对着脸色苍白,似乎有点颤抖,身子缩成一团的弗儿,忍不住问道姬,我们不回宫?”
“对,去东门!”
几个相互看了一眼后,那驭夫吆喝一扬,挥动马鞭,掉头向城门方向驶去。
因心中迟疑,那驭夫走得很慢。
弗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喝令驭夫驶向东门,只是她下意识地行为,常年卑微,小命系于人手的她,在这时候,第一个冒出脑海的念头,居然是逃开,远远地逃开。至于出了东门又如何,万一遇到流匪又如何,她现在没有闲暇去深思。
她现在,只是想找到一个暂时安全的角落躲上一躲。
身子颤抖中,不知为,弗儿竟然想到了冯宛,想到无数次面临困难时,总是那般从容的,镇定的冯宛,她不由想道:如果换了,她一定会有办法吧?无不少字
就在弗儿瑟缩成一团时,马车突然停顿下来。
弗儿抬头,尖着声音问道谁让你停下的?”
驭夫一惊,连忙解释道主子,前面堵住了。”
堵住了?弗儿伸手拉开车帘,无意识地朝前方看去。
便是这一看,她双眼瞬时瞪得老大。直直地看着左侧处,离仅有百步远的一辆马车。弗儿尖声叫道快,快上前,快上前。”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驭夫和四婢同时向她看来,那驭夫叫屈道,前方堵得这么厉害,可能上前?”
他的声音一落,弗儿已跳下马车,挤入了人群中。
看到她风风火火地冲在人群中,四婢同时一惊,她们连忙跟着跳下,追向弗儿。不过,现在正是人山人海时,她们挤了几下,哪里挤得动?弗了好大的力气,也只挪动了几步。
弗儿疯狂地,颠颠撞撞地冲向人群中,也不顾踩着了何人,也不顾别人的喝骂。不过,她身上那显示身份的华冠金服,还是给她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不知不觉中,众人向外挤去,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气喘吁吁中,弗儿终于冲到了一辆马车前。来到马车外,她急急地伸出手攀着车辕,伸手把车帘一拉,她喘着气尖叫道!”
她叫得急,声音因为欢喜,紧张而颤抖着。
听到她的叫唤声,马车中的妇人慢慢抬起头来。弗儿没有注意到,在这妇人抬头时,好几个高大的汉子向前走了走,用的身板挡住了四周投来的目光。
一对上这张雍容的,总是温婉带笑,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脸,弗儿双眼一亮,激动而急切地叫道真,真是你?”
冯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弗儿,看到她因为轻纱挡住了视线,而不耐地把它掀开一角,看到她狂喜的眼神,颤不成声的语调,嘴角一扬,微笑颌首道不,真是我。弗儿,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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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瞥,逍遥的是这腹黑师叔。
右望,长生的是那冷情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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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弗姬骗孤?
历史时空
听到冯宛依然温婉而自在的声调,弗儿终于清醒。
她面前的,真的是冯宛!是她遍寻不到,是系着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冯宛!
太不敢置信了,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在眼前。
睁大一双愕的眼,弗儿把冯宛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一会,她才哑声说道,你……”唤到这里,她突然觉得的语气太恭敬,把显得太卑微,便又闭上了嘴。
冯宛微笑地看着她,轻轻问道你是想问我,我为会出现在这里?”
嘴角微扬,她伸出白皙的手拂去额边的碎发,静静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一直不曾远离。”她含笑看着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弗儿,慢腾腾地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恩,也看到了弗儿你现在的风光。真是恭喜你啊,弗儿。”
弗儿沉声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要,为了找她,和十五殿下,可是差点把整个都城都翻了。
面对弗儿置疑的目光,冯宛依然笑得温婉,她也不解释,也不多言,只是含着笑,温温软软地说道真没有想到,弗儿你在这种状况下,也能交结到十五殿下。”她慢慢抬头,眺望着远处的悠悠白云,喃喃说道你们认识多久了?我从来不。”
弗儿笑了,她眯着眼睛盯着冯宛,道,你把看得太高了。我与他认识多久这事,你可能会?”
“是么?”冯宛莞尔一笑,她静静地打量着弗儿,好一会,她点了点头,又说道说得也是。”
她说得对,弗儿与十五殿下是相识的,不可能会让她。前世时,她也许便是忽略了这一点,以致送了命。
这人要做大事,还真得消息灵通呢。
寻思了一会,见到弗儿神光熠熠地盯着,下巴抬得老高,浑然是一副自傲,一副想显示高高在上的模样。
哧地一声,冯宛再次莞尔一笑,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激得弗儿脸色有点难看时,冯宛温柔的声音传来,“好了,面也见了,我该走了。弗儿,好生保重。”
说罢,她转过头去,清柔的命令道走罢。”
“是。”
马车刚一动,弗儿便急急叫道等一等,等一等。”可是,她连喊了几声,冯宛却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弗儿急急回头,对上四周涌动的人流,心神一动,嘴一张便准备叫出声。
就在这时,她听到冯宛轻柔的叹息声传来,“打晕她。”
“是。”
声音一落,弗儿便觉得颈后一阵剧痛,她眼睛一黑,栽倒在地。
不一会,几个宫婢冲到弗儿身边,一边叫一边摇晃着,“主子,主子。”
她们的叫声,慢慢唤醒了弗儿。刚睁开眼,弗儿便猛然把她们推开,急急爬起朝前方看去。她的身边,依然是人流如潮,马车如龙,可是,哪里还有冯宛的身影?
瞪大眼搜寻了一会,弗儿急急回头,抓住一个宫婢的衣袖便急声问道冯呢?她走了多久?”
面对她的质问,那宫婢瞪大双眼,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完全听不懂一样。
弗儿把这宫婢急急一推,转向另外三人,“冯呢?你们看到冯没有?”另两婢同时摇头,她们也睁大眼,一副不明白弗儿在说似的,那般傻傻地看着她。
只有弗儿的亲信婢女密儿,这时迟疑地说道奴婢好似看到了。那位冯,便是卫将军的妻子么?”
她看到了就好。弗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转过头对着正慢慢挤来的马车急声叫道。”叫出一声后,她也不耐烦久等,便三步并两步挤出人群,翻身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弗儿便急急说道快,去皇宫。”这时的她,哪里还有半点逃避的心思?她心跳如鼓,只想把冯就在都城这个重大的好消息说给十五殿下听。
双手相互绞动着,弗儿一边双眼放光,一边忖道: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马车匆匆地驶入了宫中。
一到十五殿下所在的宫殿,弗儿便一个箭步跳下,急急向前冲去。刚刚冲出几步,只听得一个太监走出,阴着眼睛盯了一会弗儿,怪声怪气地叫道弗姬了?殿下刚才还派人去世找呢。姬可得真是时候。”
也不等弗儿回应,他朝殿下尖声喊道弗姬到——”
“传!”
“弗姬,殿下在里面侯着你呢,请吧——”
这太监的表情也罢,语气也罢,都十分的无礼。弗儿盯了他一眼,唇一抿,暗中冷笑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等我重新得了势,看你死!
她一直是个记仇的性子,没有人,冯芸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有她大半的功劳。
弗儿越过太监,曼步走入殿中。来到离主塌三十步处,她低下步,曼妙一福,脆声唤道臣妾,见过殿下。”
殿中,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慢慢的,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
没有焦距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弗儿所在的方向,好一会,十五殿下开口了,“弗姬。”他的声音是温柔清悦的,是让人沉醉的。在弗儿应了一声后,十五殿下轻轻说道弗姬,你又了。我也了。”
只是十个字,他说起来轻而温柔,舒缓而沉,可是,弗儿却清楚地感觉到这话中的冷意。
她脸色一白,连忙伏倒在地,清声叫道殿下殿下,你不用烦恼,刚才我在路上遇到冯了。那冯,她现在到了都城了!”
这种话,她原本是放在最重要的时候说出。可现在看到疏离冷绝的十五殿下,生恐他会马上处置,弗儿便匆匆忙忙地道出了口。
说完后,弗儿抬起头来,渴望地看着十五殿下。
“是吗?”无错不跳字。十五殿下的声音依然温柔,他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弗儿,慢慢的手一挥,柔柔地说道来人!”
“在!”
“弗姬累了,领她下去,从此后,就让她住在秋月宫吧。”
秋月宫,那是冷宫所在。无数红颜进去,出来的只有累累白骨!
弗儿万万没有想到,的话明明都说得这么明了,可十五殿下居然一点也不信。她张着嘴,嘶声叫道殿下,殿下,你要信我,你要信我啊。我真是遇到了冯啊!”
在她声嘶力竭地呐喊声中,十五殿下转过身去,他负着手,温柔清雅地说道弗姬,我信你太多次了。每一次,那结局都不好。你还是安心呆在秋月宫吧。”
这时,两个护卫已大步向弗儿走来。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弗儿嘶声叫道不——”她向前爬行两步,一边爬一边凄声唤道殿下,弗儿说的是真的,我真的遇到了冯了。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啊。”她泣求道殿下不信的话,不妨把服侍我的宫婢和驭夫叫。”
听到最后一句,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了,“宣她们进来。”
“是。”
在太监的宣召声中。四个宫婢和一个驭夫,瑟瑟缩缩地步入殿中。她们朝跪伏在地上的弗儿看了一眼,同时低头,在她的身后几步处,慢慢跪下。
自她们一进来,弗儿便急急地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特别是看着密儿。她的眼神有着乞求,有着期盼,有着渴望,更有着许诺。
她,她现在只能指望她们了。只要她们给她做证,只要她们让她重新站起,她想,她一定会好好地对待她们,好好地感激她们的。特别是密儿,她刚才都说,她看到冯宛了的,只要她说出事实,就会重获恩宠。
这时,十五殿下已回过头来。
弗儿见他不开口,便站起,转头向五人问道刚才你们随我参加宴会,路上可有遇到冯?殿下在这里呢,你们要说出你们看到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五人,她,她此刻的表情也罢,眼神也罢,都能够让这些服侍很久的婢仆人明白,的意思的。
特别是密儿,弗儿更是温柔的,期待的,亲切地看着她。她用眼神向密儿许着诺,只要她把看到的说出了,以后一定会恩待她的。
她,密儿也罢,另外几婢也罢,驭夫也罢,都会站在一边。
在弗儿地期待中,四女相互看了一眼,却出奇地沉默起来。
弗儿脸色一青,她瞪大眼盯向了密儿。若不是苦于场合不对,她已经质问出声了。
而这时,十五殿下温柔的声音传来,“弗姬所言可是确实?你们可有看到冯?”
四婢再次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带头,她们都轻轻地摇了摇头。密儿更是低声禀道没,没有看到。”
这头一摇,声音一出,弗儿双腿一软,扑通坐倒在地。
她白着脸瞪着密儿,瞪着四婢,这时的她,都有点不明白了。与这些婢仆,可是同进退共荣辱。受了责,她们是讨不了好的。可为她们都不站在一边?
还有密儿,她明明说过,她看到了的,到了这里,她又改口了?为?
十五殿下嘴角一扯,弯出一个不算笑的表情来。这时,弗儿急急问道你,你说,你来说。”
她指的,是那个驭夫。不过这驭夫只是个驾车的,自认为身份已经高贵的弗儿,根本就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能以“你”来代替。
那驭夫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是哆哆嗦嗦地说道没,没有,马车,隔得远,我不。”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了!
弗儿瘫软在地时,十五殿下转过无神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吐出的声音,依然温柔而清雅,“弗姬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骗孤啊!真可惜,孤一直对弗姬言听计从,从来没有想到过,很多事,原是弗姬信口开河道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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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认罪
十五殿下的声音娓娓传来,弗儿失神了一会,突然转过头,对着十五殿下大叫道:“当时街道中还有很多人在,他们中定有明辩是非,还妾一个清白之人。殿下,你刚也说了,你一直信我用我啊。还请殿下再给弗姬一个机会,弗姬这一次,定不会再让殿下笑话,更不会让众人屑笑殿下没有识人之明!”她的声音清彻响亮,一反刚才的颓废,竟是冷静理智,清楚明白。
这才是弗儿,别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是绝望,是放弃。她也走投无路过,也曾绝望,可一被逼到极致,她的选择往往是拼死一博。
弗儿的话,令得十五殿下有一瞬间的沉默。别的话也就罢了,那一句,“不会让众人屑笑殿下没有识人之明”这话,却是打动了他。
他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弗儿。面对着沉默的十五殿下,弗儿双唇咬得死紧,一双眼睛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狠戾,四分渴望地看着他。好一会,十五殿下手一挥,温柔地说道:“送弗姬回宫吧。”
一句话落地,弗儿彻底地吁了一口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额头汗如雨下,那汗水直浸到了眼睛中。背心更是汗透,风一吹来便嗖嗖作冷。
在弗儿松了一口气时,那四婢一仆,却是脸色苍白如纸。就在他们低着头,又慌又怕时,十五殿下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声音传来,“弗姬”,声音温柔得宛如呢喃。
弗儿连忙抬头。
返回主座上的十五殿下,微微笑着,极清雅温柔地交待道:“孤观这五人极好,你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弗儿慢慢地咬紧了唇,她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不许她动这些卓贱的人么?想通过他们来牵制自己么?好,她现在不动,现在不动……
“乖,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口回去吧。”在十五殿下娓娓如春风的安抚中,弗儿感激涕零地应了声,慢慢站起,转身就走。而四婢一仆,这时头也不敢抬地跟在她后面,向外走去。
直到弗儿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十五殿下才低低地自语道:“冯夫人回了都城?来人!”
一护卫步入殿中。
十五殿下命令道:“去查一下冯夫人和卫子扬的动向。”
“是。”
在十五殿下而言,他是不相信此事的。不止是他,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弗儿刚才所说的话。毕竟,冯夫人要真心回来,那早就现身了,不会等到现在。她和卫子扬如果有所图,就更应该彻底隐藏起来而不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都城中。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习惯性派人去查一下。
想到冯夫人十五殿下的眉头便微微蹙起。他负着双手,在殿中缓缓踱起步来。那个妇人,他听说过很多次,可真正让他上心,还是那一次卫子扬被困信城。那一次,众人好不容易鼓动五殿下让他下决心给卫子扬来个封杀之计。
明明胜券在握,明明一切都朝着期待的方向前进了。可就是这个冯夫人,凭着区区二三百人马,以一场大火,解了卫子扬的大围。
那冯夫人,刚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自己和众人的视野中,却又跟卫子扬一道神秘地消失了。后来他与众臣商议了又商议,越发觉得以卫子扬的本事,不过一悍勇匹夫,可他的武力再加上冯夫人的智慧那就是一个可怕的劲敌了。
特别在十五殿下本人来说,卫子扬和冯夫人,便是那狼和狈,要控制狼,先得杀了狈!他重用赵俊,纳弗儿为姬,都是因为这个策略。
傍晚时,宫中发生的事,便传到了冯宛的耳中。
坐在樟树下,冯宛一边绣着花一边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就在这时,那绣花针一斜,插入她的食指中。
冯宛吃痛不由哎哟叫出声来。不远处舞剑的卫子扬见状,把手中佩剑一扔大步走来,低头问道:“怎么了?”
冯宛微笑摇头,“不过被针扎了一下。”见卫子扬仍然盯着自己不放,她又笑了笑,还是解释道:“宫中传来消息,十五殿下放过了弗儿。”“便是为了那个小婢女?”卫子扬嘲弄的一笑,他与别的男人一样,不会把弗儿这样出身的妇人放在眼里。
见他转身就走,拾起剑重新舞动。冯宛举起受了伤的手指头,一边对着阳光照着,一边低低说道:“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是无恙?弗儿,我还是小看了你。”
鲜卓使者地神秘离去,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得到这个信号的同时,卫子扬带着人,彻底的隐匿起来,只等待着时机出现。
而都城中,众权贵第二天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本来抱着一线希望的众人,这时更加恐慌惊乱了。
慌乱中,第三天早朝时间刚一到,宫殿外面便挤满了权贵大臣。
一个脚步声急急走来,来到殿中,他匍匐在地,颤声说道:“殿下,群臣言词沸沸,颇有大不敬之处。该当如何,还请殿下示下。”
另一个大臣也走了进来,跪倒在地说道:“殿下,人心已乱。臣以为殿下应该当机立断,凡有出言不逊者,杀!”
赵俊也走了进来,跪在那大臣的左侧,大声说道:“殿下,当此之时,何不把五殿下推出,便说正是因为他赶走了卫子扬,才导致今日之祸?”
朗朗的陈词中,十五殿下低下头,他静静地看着这些慷慨陈辞的“忠臣”们。等到他们把话说完了,他才清雅的,徐徐地说道:“治乱是得用重典口方爱卿,你率领全部卫队,封锁各大城门。便说,奉我的号令,凡有家族执意出城者,杀无赫!”
“是。”
“赵爱卿。”
听殿下提到自己,赵俊抬起头来。如果有熟知他的人在此可以看到他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完全一副心虚气短之相。他,远不如此刻表现出的那般英勇。
十五殿下温和地看着他,淡淡说道:“你与曾卿一道出去,领着我的卫队。凡言词过激,出言不逊者,统统关入大牢。过于激烈者,可当场格杀。”
听到这里他见赵俊没有应承,不由轻恩一声,慢慢道:“赵爱卿一你不愿意?”
“不,不是。”赵俊连忙伏在地上,他白着脸,唇嚅动着,好一会才应道:“臣领旨。”在家中时,他与陈雅和叔父商量了好久,商量来商量去,几人都一致认定,现在的赵俊,实是没有退路了口在先帝时,他没有倒,五殿下当朝时,他巧妙逢迎,也没有倒,现在十五殿下当权,他也没有倒。
可是,现在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他赵俊是个谄媚,走裙带关系的人?如果十五殿下再倒了,他是万万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遇了。
所以,商量的结果便是,无论十五殿下有什么指示,他一定要忠肝义胆地去做,去支持。
可真正事到临头,赵俊才发现,这忠肝义胆四个字,也不是容易写的。
十五殿下挥了挥手,把众人打发出去后。转头问道:“可有消息?”侧门处走来一护卫,他单膝跪地禀道:“禀殿下,前日末时三刻,弗姬听到鲜卓使者突然离去,和云城方向出现卫子扬部,实是谣传后仓惶离席。返回后,突然说要出城。就在半途中,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变得神色有异,举止失常,不但从马车中跳下,还挤入人群中匆匆奔向一马车。不过具体见了何人,说了何话。据所见者称,因那马车的护卫高大悍勇,遮挡严实,他们不敢近,也看不清马车中人的面目。”
十五殿下低沉地问道:“弗姬突然说要出城?”
“是。”沉吟了一会,十五殿下冷冷一笑。好一会,他又说道:“当时她确实与人见了面,还举止有异?”
“是。”
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穹形的殿顶。见他木然不语,那护卫不安地问道:“殿下?”
一连喊了三声,十五殿下才沙哑地说道:“便是真遇到了冯夫人,那又如何?”在护卫的怔仲中,十五殿下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我与皇兄最大的错,便是不该对卫子扬过于逼迫。那人虽是嚣张跋扈,却也是少见的重情之人。若是示之以恩,笼之以情,许之以利,何愁不能为我所用?现在,他便是真的回来了,可若不能为我所用,也是于事无补。”那护卫连忙说道:“臣在卫子扬身边呆过一段时日,深知此人睚眦必报。殿下,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只怕会对朝庭不利。”听到这话,十五殿下的笑容更苦涩了。他喃喃说道:“此时此刻,他便是想对朝庭不利,我又能如何?”
那护卫一怔,忖道:是啊,现在陈朝是内忧外患,根本腾不出手来啊。便是那卫子扬真要对朝庭不利,朝庭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对付他。现在殿下对卫子扬,那是万万不能硬来,只能软磨了。转眼他低头劝道:“殿下休恼。我们不可凭一面之词,便断定卫将军已经来了都城。”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低低说道:“一步错,步步皆错。”他现在最悔的,便是纵容了五殿下,让他听信了身边的幕僚,以及弗儿所献的那计策。便是那羞辱之策,逼得卫子扬连婚也不结了,连夜就逃出了都城啊。
这时,殿外的鼓躁声大作,听着那如排山倒海的叫喊声,哭嚷声,十五殿下叹了一口气,伸手揉搓起眉心来。揉着揉着,十五殿下动作一顿!
突然的,他站了起来。在那护卫的怔仲中,十五殿下抬起头来。他无神的双眼盯着前方,嘴角微扬,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来。
那护卫正想询问,便听到他轻声嘀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能有所转机,个人颜面算得什么?”说到这里,他头一昂,命令道:“来人,带皇兄。”
“是。”
“把弗姬,赵官人也给孤叫来。”
“是。”
“通令下去,派出马车,敲锣打鼓地请来卫将军辖下亲卫的家属,把他们全部安置在卫将军府中。然后通告全城,孤与皇兄,现已知道错了。我们将于五日后的午时,当着天下人的面,在将军府外,向远在他乡的卫将军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那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赤着上身,负着荆条认错啊。自古以来,帝王便是有罪,也掩之藏之,哪有这般颜面也不顾,体统也不要的认错的?在一众婢仆护卫的安静中,十五殿下的声音清而低沉,“记着,孤说的这席话,不但要让都城人尽知,便是都城左右的城池,也当一一告知。”
一阵沉默中,那个护卫再也忍不住,他膝行上前,伏在地上向十五殿下求道:“殿下,何至如此?”
“孤意已决,爱卿休要再说。”十五殿下挥了挥手,他无神的双眼看着远处的天空,嘴角笑容优美,“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弧,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低下头,徐徐说道:“孤刚才这幕话,可记下了?”
“记下了。”
“记得一并放在通告中,传于世人知。”
“是。”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挥手命令众人退下。殿中一清,十五殿下便抬起头,良久良久,他纸叹了一声。在空阔的大殿回荡他的叹息时,他的心中正在寻思: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孤怎么舍得下这个颜面?罢了罢了,有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汉时韩信连跨下之辱也受得,孤为了这个江山,就大大地屈他一回。
这么想着时,他右手的五指,无意识地紧紧抓着几面,因用力过重,那指节都一片青白。他想,卫子扬如果真到了都城,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未必不会感动。便是他心硬如铁不曾感动,硬是要反了陈朝,只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用唾沫星子便可把他淹死。如果他没有到都城,加入了北鲜卓,或任何一个国家,自己这个举动,也可以使得他这一生,都不敢对陈国不利。他那种重情义的人,不会选择一条一生一世都得忍受世人白眼和讥嘲的路的。不过赤着上身这么走一次,进可以得回一良将,退也可以让卫子扬终其一生不敢对陈国不利,也算是值了。
奉上四千多字,昨天欠了大伙一章,我记下了。状态好时马上送还。()
第224章 弗儿的恨
接下来的两天,天气微凉,清风如水。
卫子扬这两天迷上了钓鱼,冯宛缓步走来,远远便看到他头戴斗笠,懒洋洋倚在树下的身影。
她嘴角噙上一个笑容,曼步走到他身后,唤道:“子扬?”
“你来了,坐。”卫子扬朝旁边的塌拍了拍,示意冯宛挨着他坐下。
冯宛恩了一声,碎步上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亲卫首领匆匆而来,看到冯宛也在,他脸上露出一抹喜悦。
站在两人身后,他执手一礼,沉声说道:“将军,十五殿下不但封锁城门,明令各大家族只许入不可出。还把大伙的家属,载以马车,锣鼓开道,慎重地迎进了您的府中。”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还有,他四处张贴通告,说什么将军本是忠臣良将,他的皇兄却听令馋言,逼害忠良,致使将军负气外出,至今末归。他还说什么。得一良将,可安天下。卫卿于孤,便是那个可安天下的良将。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错。孤身为皇兄的亲弟,自当替他赎之。他将于子丑日午时许,负荆棘,请罪于卫府门外。天下人共鉴之。”
他声音一落,卫子扬垂钓的动作便是一僵。
他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这个消息,皇宫中的十五殿下刚准备行动,他便知道了。可他以已度人,料定那个位高权重的十五殿下放不下这个脸,料定他也只是口头说说。
没有想到,他还真的要行动了。
一时之间,卫子扬心潮起伏,脸色变幻。
十五殿下做到这一步,卫子扬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卫子扬在寒微的日子中过了数年,识尽人间炎凉。在他地认知中,还真没有一个王者,对他做到这一步。
这在汉人的字典中,也是知遇之恩吧!
虽然明知现在陈国的情形,明知十五殿下是面临着内忧外患,动则王朝倾覆,不得不为之,可他的心,在这一刻,还是软了。
好一会,他吐出一口粗气,冷冷说道:“慌什么?等他做了再说不迟。”
听这语气,却是心软了。
那护卫首领悄悄瞟了卫子扬一眼,转头看向冯宛。
见冯宛安静地垂手而立,任由清风拂起她额头的碎发,白瓷般娴静温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那护卫首领不由低声说道:“那,冯夫人以为?”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卫子扬已沉声喝道:“退下吧。”
“是,是。”
亲卫首领缓缓退去。
卫子扬慢慢放下鱼竿,回头看向冯宛。
此刻的冯宛,眉头微蹙,正望着远方出神。
卫子扬盯着她,轻声问道:“阿宛,你不愿意吗?”
愿意?冯宛一怔。她低头看向卫子扬,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是心中不安。”
卫子扬站了起来,他盯着荡漾的湖面,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安。”不再多言,他收起工具,转身便走。
冯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听到这个亲卫首领的陈述,冯宛竟是想到了当年韩信请封“假齐王”之事。那时的韩信,倾向于刘邦,那就是刘邦得江山,倾向于项羽,便是项羽胜。两不相倾,自立为王,则是三分天下。大好局势中,他被刘邦感动,最选择了倾向刘邦,以致后来汉朝成立,惹上杀身之祸。
现在的卫子扬,与当时的韩信何等相似?
不过,也有不同。当时的刘邦,他的身边有张良,陈平等盖世名臣。现在的十五殿下可比他不过。
她抬起头,瞟着卫子扬不停变幻的侧面,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人来到院落时,众护卫和幕僚同时抬头,渴望地看着卫子扬。
对上众人,冯宛再次暗叹一声,忖道:十五殿下只是传出一个消息呢,他们就已经感动了。只怕子丑日,他真那么负荆请罪一回,这些直来直去的粗人们,会被十五殿下的行为完全屈服。
前两次,十五殿下使出的花招,他们隔得远,她还可以用言语来化解。这一次,光是看这些亲卫和卫子扬的眼神表情,冯宛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她一个妇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能顺势而为。硬要扭转众意,强迫行事,只能是徒劳无功。而她,也许是小心惯了,也许是喜欢三思而后行的缘故,极少做徒劳之事。
罢了,不是还有几日吗?且让他们想想,她也要好好想一想。
这一天,卫子扬一直坐立不安。他在院落里转了一阵,又跑到小溪边去钓鱼。钓不了一会,他又大步冲了回来。
一直来到冯宛的房外,卫子扬唤道:“阿宛。”
冯宛应了一声,推门而出。
站在门框处,她衣袖飘然,风姿楚楚,一双乌黑的眼,温柔地看着她。
对上这样的冯宛,卫子扬焦躁的心平静了些。他大步上前,来到她面前,低头说道:“阿宛,这些时日里,你随着我东奔西跑,辛苦了。”
冯宛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微笑道:“不辛苦。”
卫子扬笑了笑,他伸手抚上她的脸,一双凤眸弯成了月牙,“阿宛,我想给你最好的。”顿了顿,他问道:“你喜欢当皇后吗?”
当皇后?
难不成他下定决心了?
冯宛心神一动。她刚想脱口说出喜欢,嘴一张,却犹豫起来。
事实上,她不喜欢。不仅如此,她还深刻的明白,他一点也不适合当皇帝。她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他推翻陈国,自立为帝,那日子,绝对不会比他投入陈国,帮助陈国攘内安外要强。那种内有陈国旧臣作乱,外有北鲜卑颐指气使的日子,他不可能过得快乐,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她一直在寻思,一直在犹豫,便是觉得不管怎么选择,其实都是不对的,都是不适合卫子扬的。
寻思了一会,冯宛低声说道:“子扬,不管你决意如何,子丑日的事,都不能让十五殿下成功。”
她双眼明亮地看着他,缓缓说道:“十五殿下的所作所为,乃是造势。那一天,他只要真正负荆请罪了,你就会处于极度被动中。不管如何选择,情形不会再对你有利。”
见卫子扬听得有点漫不经心,冯宛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是期待那一刻的。他像个孩子,还有期待着被人肯定,被人那么慎而重之地道歉。至于十五殿下如此行事后,他自己要如何回应,只怕他还没有想那么远。
盯着他,冯宛声音一提,认真地说道:“子扬,大丈夫行事,不可处于两难之境,不可陷于悬崖之边。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足够地选择余地,而不可被逼得不得不妥协。”
她的声音有点清悦,卫子扬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他忍俊不禁道:“阿宛,别激动。”顿了顿,他说道:“走,与大伙商量商量。”
与众幕僚商量的结果,自然还是冯宛胜。不管如何,冯宛所说的话,确实是老成之策。
这阵子,他们与冯宛相处,也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她这样的人,一般没把握的事,不会多说。这种性格可以说,审慎小心过了头。可他们这些热血任性惯了的人,还真需要这么一个人在旁边。
决心一下,卫子扬便对自己安插在皇宫,都城中的细作下了指示。
十五殿下自从贴出那些通告后,原本激昂的都城人,似乎安静了不少。
这时,每一个人都在谈论着通告中的内容,每一个人都在说,十五殿下实是忠厚之主,为了家国大计,竟然能对一个臣子做到那个地步,实是难能。
这时,很多百姓都觉得,如果卫将军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感动,他会痛哭流涕着跑到都城,跪在十五殿下的面前,求他原谅自己的任性,并发誓会为他好好地守住江山。
当然,也有一些权贵,在那里感慨着十五殿下的能屈能伸。
可不管是哪一种感慨,所有人都觉得,卫子扬这次一定会屈服。陈国的名将,归来之日不远了。
后宫中,弗儿自从那一次事情后,安静沉默了不少。不过,她每天都会侯在十五殿下必会经行的地方,恭敬地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本来,她以为十五殿下会让自己继续查清那天在街上相遇的,到底是不是冯夫人。可没有想到,第二天,她便听到了十五殿下的这个通告。
听到的那一刻,弗儿欢喜地想道:他相信我了。
要不是相信了她,他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看来,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也已经查明了冯宛确实来了都城了。
把心稍稍放下后,弗儿回到寝宫。坐在塌上,她从一旁拿出一面铜镜。
铜镜只是摆在面前,透着面纱看去,镜中的人隐隐绰绰,根本看不清切。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清过自己的面容了。
慢慢的,伸手抚着自己的脸,弗儿突然抓住那铜镜,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几个婢女慌乱地冲了进来。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弗儿抬起头来,她的双眼,定定地放在密儿的身上,脸上。
在她地盯视中,密儿低下头,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弗儿一直盯着她,盯着她,好一会,她突然一笑,低声说道:“密儿,过来一下。”
“是,是。”
密儿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
望着站在自己身前,佝偻着腰背的身影。弗儿温柔地问道:“密儿,我对你很薄吗?”
“没,没有。”
“我也觉得没有。”弗儿嘶哑的一笑,又问道:“那么,是你有了更好的出路?”
“不,不是。”
弗儿摇了摇头,她喃喃说道:“那我就真不明白了。”她盯着密儿,沉沉说道:“密儿,你告诉我,那一天的事,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要否定,要害我。你说出来,也让我安安心,好不好?”
“扑通”一声,密儿跪倒在地,“咚咚”两声,她朝弗儿磕着头,不停地磕着头,却是什么话也不说。
老是这样,老是什么话也不说。可恨的是,她偏偏不能处置她!
弗儿郁恨地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咬牙切齿地想道:连密儿也这样对我,这叫我还能相信谁?转眼她又想道:怎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么多?
当初,她的夫人冯宛无视她的苦苦求助,把她当成蝼蚁般卑贱,她恨。
后来,冯芸对她任打任骂,还让她毁了容,她更恨!
再后来,赵俊在她面前以主人自居,屡屡出言不逊,她也恨。
可是,这所有的恨,都比不起密儿的背叛。紧紧握着拳头,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中,弗儿咬牙切齿着。她第一次感觉到,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感觉会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如此难熬。当初,她还想过让密儿死,现在,她不想了,她要让她活着,煎熬地活着。
晚上还有正常更新。
第225章 过招
时间飞逝如电。
转眼间,又是二天过去了。
明天便是子丑日,这一个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安寝。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在期待着卫子扬被感动,期待他能回来。
本来,列朝列代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员被众人寄以厚望的将领,难免威望过高,远远压过王权。不过这个时候,众百姓在念叨着卫子扬的同时,也不禁感叹着十五殿下的仁厚,直觉得他是一个敢作敢为的有为之君。无形中,他的威望大大得高,更有人觉得,卫子扬就算回来了,那也是被十五殿下所折服的缘故,不管他立了何功,那功劳,都应该归在十五殿下身上。
这样的议论,是卫子扬没有想到的。他在听着城中各处传言的同时,和众幕僚一道,心下都在暗暗感谢冯宛。正是因为她的建议,他们才可在坐在这里,从容以对。
到了晚间了。
一连几十天的睛朗,整个天地间,都带着一股夏秋之交的燥气,皇宫中也不例外。
为了昨日的事,十五殿下没有令人侍寝,他早早就躺到了塌上。
事实上,化也不是一个喜欢女色的人,很多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独卧,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虽是入夜,天空却太过炎热。饶是寝房中置了十来个冰盆,十五殿下也辗转反侧了良久,才慢慢睡着。
他是在一阵吵闹声中惊醒的。
刚刚睁开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叫声便从外面传来,“殿下可醒了?”声音仓惶。
不等宫婢开口,十五殿下已经翻身坐起,他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进来禀报。”
“是,殿下。”
太监低头冲入,他佝着腰急声说道:“殿下,霜露院起火了。”
“什么?”
一向温文尔雅的十五殿下一惊,他身子前倾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太监,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结巴地说道:“小,小人也不知道。
睡着睡着,便听到有人叫“走水了。”小人冲出去时,整个东院火光大作,浓烟滚滚。”
十五殿下俊脸一寒,他向前一探因目不能见物,险些载倒在地。两个宫婢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持着他下塌。
赤足站在塌下,十五殿下吸了一口气,已是冷静了不少,“你是说东院起火?那院落中的人呢?有没有叫人及时扑火?”
那太监知道他要问什么,当下连忙说道:“陛下他被烟熏死过去,小人已令人把他抬到安全的所在现在太医正在照看着。”
霜露院,是紧靠皇庄的一个小庄子,里面安置着的正是还被人称为陛下的五殿下。虽说是陛下,他的身份实际上已是阶下囚。
十五殿下听到这里,一张俊雅的脸是又青又白,不过他知道急也无用,慢慢拂开婢女们地扶持,他退了两步摸着一个塌坐下。
笔直地后,他沉着脸,徐徐说道:“那火现在燃得怎么样了?”他如果双眼完好,自是能看到外面兀自通红的天空。可他双眼看不见,只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燥热,只能这般询问了。
那太监白着脸说道:“护卫们都在扑火了,火势控制住了,小人才赶来禀报殿下的。”顿了顿,他声音有点低,“不过粗略看去附近的两个庄子都保不住了。”
他暗暗想道:幸好及时把陛下救出来了。如果陛下无事,也许自己这个小命还能保住。
十五殿下沉吟了一会,又问了这太监几个问题。然后,他站起来说道:“给孤着裳。”
“是。”宫婢们上前,给十五殿下穿好衣裳,束好头发后。十五殿下大步向外走去。
众宫婢见状,连忙上前,抢在他的左右和前面给他指路,开道。
不一会功夫,十五殿下便带着亲卫来到了安置五殿下的所在。
站在院落里,得到传令的太医急匆匆跑来,他佝着腰站在十五殿下面前等着他的询问。“皇兄现在情况如何?”
十五殿下的声音很冷静,很平和一点也听不出刚才的焦躁。
太医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禀殿下,陛下救出时,浓烟入肺,现已昏晕过去。不过经过臣等施救,明日应该会苏醒过来。”
十五殿下恩了一声,又问道:“什么时候能够行走说话?”
太医一狂,想了想后说道:“少则二三日,多则四五日。”
“少则二三日?太久了……十五殿下眉头一皱,道:“可有法子再提前些?”
太医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臣等已尽力。”
这是不行了?
十五殿下眉头大皱。他负着双手,在原地踱起步来。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明日午时,乃是他和皇兄两人前赴卫将军府,负荆请罪的日子,他们怎么耽搁得起?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脸色不愉地喝道:“失火的原因,可有找到?”
一护卫上前禀道:“火起突然,有不少仆人已葬身火海,一时片刻无从查起。”
“哼!”十五殿下重重一哼,在令得众人齐刷刷打了一个寒颤后口他抿紧唇忖道:出了这样的事,皇兄是不能去了。罢了,我一个人前去,也可成事。
想到这里,他毅然转身,在众人地筹拥下,朝着皇宫走回。
刚坐上马车,驶出不到半里路远。只听得另一个方向,又是鼓躁声大作,这次的鼓躁方向,却是来自皇宫。
十五殿下刚刚抬头,便听到左右的亲卫已齐声叫道:“不好,皇宫也走水了。”
什么?皇宫也起火了?
十五殿下脸色一沉,喝道:“快快,回去!”
“是,是。”
当十五殿下急急赶回皇宫时,宫中的太监亲卫,已在总管的组织下开始救火。饶是如此,这一场火,也用了一二个时辰才浇灭口火灾是从西侧殿烧起的,人员损失不大,烧毁的房间也只有十来间。草草看去,还是一片狼藉。
十五殿下强忍怒火,叫来城门司令和太监总管,让他们全力调查此事后,疲惫地回到寝宫。
此时,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了,十五殿下交待一声,才靠在塌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他起来时太阳已经高照。连忙起塌梳洗好,他还在穿裳时,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臣有急事相禀殿下。”
“进来。”
一个大臣走了进来。
他朝着十五殿下小心地瞄了一眼,见他表情沉静,看不出喜怒,连忙低下头行了一礼,禀道:“殿下,外面,外面谣言纷纷。”
“哦?”十五殿下一凛,转过头来问道:“什么谣言?”
那大臣迟疑了一会,说道:“今儿一早,众人便说起昨晚的两场大火。然后有人说道,殿下极为震怒,当着众人便咆哮起来:卫子扬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孤刚刚下定决心向他致歉,不计前仇地交好于他,这苍天就动怒了。连下两场大火,祸及孤与皇兄,这是鬼神在警示孤啊,如果再把卫子扬迎回,鬼神将要降罪于陈国了。”
说到这里,那大臣小心地抬起头来,他朝着十五殿下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众人言辞侃侃,仿佛亲见殿下如此说来。”
说着说着,他见到十五殿下的脸色沉寒如铁,不由一个哆嗦,好一会才说道:“那些,那些搬到卫府去的庶民们听信了谣言,天一亮,他们便逃的逃躲的躲,出的出城。现在还留在卫府中的,十不足一。”
说到这里,那大臣再也不敢看十五殿下的脸色,低着头肃手而立,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十五殿下慢慢向后退去。
他缓缓坐在塌上,过了好一会,才低沉地问道:“现在离午时,还有多久?”
“还有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啊?
十五殿下闭上双眼,慢慢的,他清雅的声音响起,“时间太少了,来不及了。”
那大臣没有吭声,他自是知道十五殿下话中的意思。外面的谣言传得如此厉害,那些卫子扬的亲卫家属又跑的跑逃的逃。殿下便是想扫清谣言,重新把那些人请回,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十五殿下低低地说道:“此刻,孤便是真的负荆请罪了,也没有那效果。”
顿了顿,他声音一提,沉声命令道:“通告下去,便说昨晚大火烧到孤的寝宫,孤被浓烟所熏,卧床不起。”
在那大臣迅速抬头时,十五殿下继续命令道:“因此,你去把所有的太医都叫到宫中来。
同时,你们马上组织人手,一者避谣,二者慎重迎回那些亲卫家属,务必告诉所有人,大火起时,孤便陷身其中,散播那些谣言的,必是敌国细作,他们害怕孤迎回了卫将军,故做出纵火,散播谣言之事。”
“是,是。”
那大臣一退,十五殿下便撑着头。他闭着双眼,突然想道:这些事,会不会是卫子扬身边的那个冯夫人所出?如果是,说明卫子扬的势力已散布到孤的身边了。
想着想着,他命令道:“来人。”
“在。”
“叫弗姬前来。”
“是。
第226章 逼宫
第226章
逼宫
这一天注定是让都城百姓们失望的一天。昨天晚上,皇宫和皇庄两处大火,一大早,又传出十五殿下因天灾而迁怒卫将军的传言,现在,宫中传来消息,又说十五殿下在火灾中昏厥,他亲到卫府负荆请罪之事无疾而终。
如今,卫府中原本挤挤攘攘的亲卫家属也散得差不多了,围在外面的人,眼看午时过了,便也三三五五地散去。
在散去的同时,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出他们的失望之情。想这几天,他们对卫将军地回归,抱了多大期望啊?这一下,全落空了。
虽然皇宫信使说,十五殿下会另择时日,再来卫府负荆请罪。可任何事都是这样,一鼓作气,再鼓则衰。再则,所有人都知道,北鲜卑和反贼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众人回去时,已垂头丧气,对十五殿下所说的另择时日,已不抱希望。
守在卫府外的亲卫,及时把消息传给了卫子扬和冯宛。那亲卫首领在一侧说道:“十五殿下骑虎难下,不得不装病敷衍过去。看他那情形,只怕那负荆请罪,他原本是打算来真的。”
自会是来真的。
冯宛微笑道:“事情过去了就好。”
那亲卫首领不安地问道:“夫人,这样一来,我们安在皇庄和皇宫的细作,会不会?”
冯宛摇头,她看着远方,淡淡说道:“十五殿下虽是个有才能的人,可他的时间太少了。他已没有机会再清理我们的人了。”
她暗暗忖道:比起卫子扬,这个十五殿下,才是真正适合当帝王的。可惜,他没有那个命。
在胡思乱想几天后,冯宛已经决定,听天由命。既然卫子扬想当他的皇帝,她便当他的皇后,一心一意帮他清扫障碍。如果他想离开,她就追随他浪迹天涯。她这一生,他是唯一个给她温柔,给她希望的人,不说情字,便为了恩义,她也会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当然,她永远都不是一个简单到纯粹的人,曾秀那里,与建康的联系还在继续,有了机会,她也会继续赚钱。爱情,本不是人生的全部,她这一生,永不会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
转眼十天过去了。
就在皇宫中的十五殿下,不停的派出人马四处搜寻卫子扬的踪迹,却得到了他根本就不在都城时。边关处,北鲜卑地攻击,进入了白热化。北鲜卑的三员大将,竟分三路分别进攻陈国,在烽火四起时,边关告急的信使,一天几批。与此同时,原被打散了的反贼也四面而起,虽然都是小股作崇,却一波接一波,令得陈国似乎在一夜之间,陷入了漫天烟火中。
因此,整整十个晚上,十五殿下要忙到凌晨,才能草草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又是没日没夜地忙碌。
过于紧张而疲惫的日子,十五殿下已抽不出时间和心思来对付卫子扬了。他能做的,只是绞尽脑汁地收拾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河山。
对卫子扬来说,时机已经成熟,只要经过一番布置,他便随时可以出兵了。
站在院落里,卫子扬看着远方的山河,一动不动的。冯宛慢慢向他走去,从侧面看去,他完美得仿佛玉雕而成的侧面上,荡漾着一股冷煞之气。当然,这冷煞之气中,混合着一种意气风发。
他的时代,要来了。
远远地看着他,冯宛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她仰望着他,眨也不眨。
皇宫中,十五殿下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下。这可容千人的大殿,那穹形的殿顶,飘摇的牛油灯,还有暗沉的墙壁,原本总是热闹喧嚣的。以前,他站在下面,听着父皇那低沉有力的声音时,心中总是想着,站在上面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可现在,他却只感觉到了孤寂。
慢慢垂头,任由额前的一缕长发披垂在眉眼间。良久良久,十五殿下低叹一声。他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沙哑地说道:“苍天,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不,哪怕只是一年时间,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可以从容准备些对策。可惜,苍天不仁,一切都来不及了。
闭上双眼,慢慢的,他倨傲地抬起头来,低沉地喝道:“来人。”
脚步声响,一个黑衣人来到他身后,哑声唤道:“殿下?”
十五殿下头也不回,沉声说道:“我交待的事,现在可以去准备了。”
“可是殿下?”
“去吧。”
“是。”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弗儿那轻而温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弗姬求见殿下。”
“进来。”
“是。”
见是十五殿下本人传唤自己,弗儿心中一喜,提步踏入殿下。
步入殿中,她头一抬,便看到站在大殿中,墨衣俊颜,孤零零的十五殿下。看到淡淡的牛油灯下,他那双虽是没有焦躁,却深邃完美的眼,对上他那清风飘拂中,略显瘦削的身形。突然间,弗儿发现,这个在她眼中深不可测的十五殿下,原是那么脆弱。
这时,一阵风吹来,弗儿双臂一收,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
冷,这炎热的天,风吹来时怎么这般冷?
这种冷,她这一生时有感触。然而最明显的,莫过于这十几日。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原以为,攀上他就意味着富贵一生的。可现在,别说富贵,连性命也在风雨飘摇当中。
想着想着,弗儿又恨了起来。如果不是冯宛处处与她为难,她又何至于此?
发了一会呆后,弗儿终于提步,她慢慢走到十五殿***前,低头福了福,唤道:“殿下,你把妾叫来是?”
十五殿下没有看向她,他仰头看着穹形殿顶,好一会才开口道:“弗姬,给卫子扬布局的人,是冯夫人吧。”
他语气平缓,清雅,仿佛只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冯夫人”三个字一入耳,弗儿便僵了僵,她咬牙切齿了一会,才低声回道:“妾,已知悉了。”
十五殿下点了点头,他慢慢说道:“你和赵俊,总是说对她十分了解。”他慢慢一笑,声音有点冷,“可是你们看到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这话有点心灰意冷。弗儿一听,急急说道:“可是殿下……”
不等她说完,十五殿下轻轻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继续说道:“那个妇人的才智,不是你们能及的。你们无法看清她,也是人之常情。”他转过头,喃喃说道:“便是孤,何尝不是轻视了她,致使一步错,步步错。”
那样的妇人,早就该杀了!她如果不在,他们早就控制了卫子扬,陈国,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听到十五殿下的语气中,对冯宛如此看重,弗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妒恨来。
这时,十五殿下轻声道:“弗姬,到孤身边来。”
“啊?是,是。”
弗儿来到十五殿***侧后,十五殿下微微侧头,对她低声交待起来。
……
几乎是突然间,陈国的各大城池中,出现了一篇檄文,那檄文上列出了当今陛下,曾经的五殿下的十大罪状。其中第一条便是陷害忠良,第二条是为了个人私欲,羞辱功臣。
檄文写得十分精彩,读起来振聋发聩,种种冤枉,种种恨苦,尽在其中。
这檄文的后面,落着一个名字:卫子扬!
在檄文神奇的出现在各大城池时,出现在都城各处时。卫子扬的人马,终于现身了。
不过与陈国人以往期待的不同的是,他是带着恨而来,他是来复仇的。
本来,陈国人识字的不多,便是有识字的,懂得欣赏这篇檄文的人也没有几个。可是,冯宛还是写下了它。
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做,她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事实也与她想的差不多,陈国的百姓们,对于卫子扬趁火打劫的行为,在见到这篇檄文后,已无法愤怒起来。
——十条响当当的理由,每条理由上都含着血泪和控诉。这明罢是皇帝不仁,逼迫着卫将军走上这一步。
开始还有传言说,卫子扬与北鲜卑的军马合在一起在进攻陈国。结果,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兵临城下。
七八千盔甲精良的亲卫,整齐排开,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都城外。
他们鸦雀无声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趁着城门大开时,突然杀入都城,也没有与什么人里应外合,赚开城门直杀皇宫。
便这么整齐划一地站在城外,一袭黑甲的卫子扬缓缓策马上前,他来到城门下,望着城墙上,一个个像老鼠般害怕又鬼崇的城门吏,沉着声音,中气十足地喝道:“请转告你们陛下和十五殿下,我卫子扬回来了。告诉他们,若是还顾及陈国的父老乡亲,不愿意让他们葬身于马蹄之下,还请打开城门,献出皇宫。我自会留他们家小的性命,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也会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更会让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当他说到“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时,城中喧嚣声四起,议论声大作。
卫子扬见状,暗中想道:幸好阿宛提醒了我。
当下,他昂起头,右手一伸,喝道:“拿刀剑来。”
“是。”
一个亲卫递上来一柄刀和一把剑。
卫子扬右手持剑,左手持刀,声音一提,朗声叫道:“卫某所言,不敢有半字虚言。若有违背,有如此刀!”
声音一落,他刀剑相砍。只听得“滋——”的一声,左手那刀一分为二,跌落黄土中。
这时刻,地墙上探出来的人头更多了。在一双又一双的目光中,卫子扬把那剑信手丢出,冷冷一笑,又喝道:“如果姓陈的兄弟,舍不得自家的荣华,卫某倒想看看,如今的情形下,他们能够撑得住几天!哼,到了那时,以北鲜卑的手段,只怕这都城中,鸡犬难留,煌煌华宇,尽葬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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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末路
卫子扬的声音,沉而有力,于鸦雀无声中远远传出。
城墙上的众人沉默地看着他时,已有城门卫快马加鞭,把这件事传给了十五殿下。
这时的十五殿下,正孤独地坐在大殿中,他下面的塌几上,坐着面容憔悴,形容衰老的五殿下。
低头看着自家皇兄,十五殿下低哑地说道:“卫子扬到了城门外了,现在他的属下虽只七八千人!可我知道,另有一些早就投奔他的故国旧部,他一直隐而不宣,不曾动用过。”他笑了笑,倦怠地说道:“也许,这一次他会用上。”
盯着五殿下,十五殿下缓缓说道:“当初皇兄为了个人私欲,非要为难于他时,定没有想到今日吧?”
他站了起来,负着双手望着外面,道:“皇兄,你我两人,都会是陈国的罪人。”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旦个护卫冲到殿下,跪下禀道:“殿下,姓卫的排兵于城外,还大放刻词。”他口齿伶俐,跪在地上便把卫子扬所说的话,活灵活现地模仿了一遍。
听到这护卫说到‘…献出皇宫。我自会留他们家小的性命,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时,十五殿下冷笑一声,他转向一直沉默着,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的五殿下,好笑地说道:“皇兄你听听,你的这个心上人,可真是善心大发啊。他得了势,居然还不准备取你我性命呢。”
他一开口,那护卫自然闭上嘴侯在一侧。
十五殿下冷笑几声后,转向那护卫命令道:“说下去。”
“是。”那护卫低下头,继续以卫子扬的口气铿锵有力地说道:‘…卫子扬还说:我也会让都城中的这些权贵,依然保有昔日荣华,更会让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灾之苦。”
他刚重复到这里,十五殿下脸色大变。他陡然喝道:“你再说一遍。”
“是。”
那护卫又重复了一遍。
十五殿下大步下殿,他直直走到那护卫面前,睁大一双无神的双眼,沉声问道:“他说,会让权贵们保有昔日荣华?”
“是。”
“好!好!”十五殿下放声一笑他嘶哑着嗓子!沧凉地说道:“连这样的承诺也敢说出,卫子扬啊卫子扬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仰头而笑,清秀俊雅的脸上疲色尽露。刚才还布在脸上的讥讽,冷漠已被慌乱所取代。
转过身,十五殿下在殿中转悠起来。
好,真是好一个卫子扬,他竟然敢承诺说,得了皇位会放过旧朝权贵。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说起来,这陈姓天下,虽是姓陈,却也是众权贵士族们共有的天下。那些人,手头有财帛有兵力。只要他们反对卫子扬,自己就算弃了皇宫,卫子扬也没有几日的安稳日子好过。可现在,卫子扬居然说!不准备与权贵们算旧帐!
他深知,对于那些权贵来说,有奶便是娘。卫子扬如果不算他们的旧帐,保证他们的荣华富贵,又能外抗北鲜卑击败盗匪,与他所承诺的那样,让百姓们不再受兵灾之苦。那么,这满城百姓,还有反对他的理由吗?
不不可能。
十五殿下急促的踱起步来。他想,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王者,都不会容忍那些旧朝势力继续存在。因为,旧朝权贵不除新王便是继了位,也无法一呼百诺更无法享受至高者的风光快意,最重要的是,那些助他起事的功臣,没有空位来安置。那样,他拼死拼命地得到这个皇位,他的属下跟着他累死累活,又有什么意义?
不对,不对,这是他的权宜之计。他真正坐上了皇位,必定会与众人清算的。
想到这里,十五殿下毅然转身,向侯在左右的几个大臣命令道:“传令下去,要大伙休中了卫子扬的奸计。他现在为了得到皇位,自然什么都敢许。只怕他前脚刚刚坐上王位,后脚清算便来了。警告各大家族,让他们别心存侥幸!”
“是。,…
两个大臣刚刚领命走出,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口只见一个护卫灰尘仆仆地冲入殿中,对着十五殿下纳头便拜,扯着嗓子嘶叫道:“殿下,那卫子扬又喊话了。他说什么他与北鲜卑有旧,只要他出马,北鲜卑虎狼之师,将不战而退。他还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姓陈的给逼出来的。只要众人把姓陈地赶出皇宫,他保准还给大伙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护卫说到这里,陡然看到十五殿下脸色青白,不由额头点地,不再言语。
十五殿下慢慢转身。
他看着沉默中带着忧郁,双眼比惚迷离的五殿下,冷着声,嘶哑地说道:“皇兄你听听,你这个小情人,连最狠的一招都使出来了。他居然说他可以令北鲜卑不战而退,他还真走了得啊。”
他干嘎一笑,昂起头来。直直地瞪视着外面的天空,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清旧帐,力保太平,所求的,只是把我们赶下台?呵呵,这个卫子扬,可真够舍得的。”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马上问道:“皇兄,这样的事,不是卫子扬做得出来的吧?出主意的是他身边的冯夫人,对不时?”
五殿下终于抬起头来。
他黯然失神的双眼,瞟了一眼十五殿下,慢慢点头,声音沉黯地说道:“是那冯夫人。子扬他是个直脾性,哪里会这些攻心之术?”提到卫子扬时,他的语气中仍然有着眷恋和温柔。
十五殿下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冯夫人!又是她!”
要说这眸子,十五殿下最恨的人,不是北鲜卑!不是卫子扬,而是冯宛。
他前思后想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陈朝出现在这样的局面,事情发展到不可控,是冯宛这个妇人跟随了卫子扬之后才发生的。在他看来,她就是个可怕的阴谋家,一个不择手段只求成功的人。卫子扬有了冯宛,何止是虎添双翼?
他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安算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真正的对手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温婉娴雅的妇人!
想到恨处,十五殿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时一个大臣走出,他朝着十五殿下急急说道:“既是如此,何不把弗姬和赵家官人再叫过来?有所谓打蛇打七寸,冯氏一个妇人,不可能没有弱点可供利用。”
大臣的声音一落,十五殿下已是冷笑起来,他恨声说道:“可是弗姬和赵家官人有用,事情哪里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抿着唇,真说起来,他对冯宛也是重视的他甚至把最了解她的几个人,一直留用着。可是,那几个人太也无用,他们口中的冯宛,还有他们所出的对策,对冯宛根本无效!
想到无力处,十五殿下转过头,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众臣口可惜,他只能听到他们惶急不安的呼吸声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更不能由此判断他们的心思。
可是,便能判断出又能如何?三申五令之下,也只有这么十来个臣子到场。那些权贵,那些家族现在只怕已经动摇了0
想着想着,十五殿下慢步走向王座。他盯视着下面的众臣,沉着声音缓缓说道:‘…卫子扬一个妾童,却不顾先帝栽培之恩知遇之德,执意反我。诸位如此情形之下,我们唯有誓死相抗!”
说罢,他从玉盒中拿出虎符,开始了布置。
十五殿下的布置,本来就已经做好。随着他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传了,城门处响起了震天响的锣鼓声口无数装备精良的武士冲上了城墙,百姓们被明晃晃的刀枪挡在了外围。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军士出现在要塞处,一场攻城战的序幕,拦开了。
望着戟尖森森,刀光剑影的城墙上,一个幕僚来到卫子扬身后,道:“将军,看来十五殿下已决意死战了口…,
卫子扬恩了一声,右手一举,喝道:“退!”
喝声一出,七八千精骑踏着整齐的步履,缓缓向后退去。森严沉闷的马蹄声中,卫子扬一直盯着城墙,一直盯着城墙。
这一步,直是退了三十里。一到早就选定的树林中,卫子扬马上下令众人砍树,放火,扎营立寒。
入夜了,无数个火把燃烧在夜空中,原本浓密的树林,现在成了一片荒野。而荒野中,是灯火通明。
众亲卫十几个一堆,聚在火堆旁大块吃肉,大口喝着酒。一个幕僚在旁叹道:“若不是当初冯夫人强硬要求,从晋地押送大批粮帛过来,将军不会有现在的闲适。”
“是啊,冯夫人的才智,真真不输于天下男儿。”
幕僚的感叹中,卫子扬提起步,朝着一个帐蓬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帐蓬外。
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灯光下,正静静给他缝制着衣裳的妇人,卫子扬顿了顿,好一会才慢慢跨、。
来到她身侧五步处,他望着她,沉吟了一会才说道:“阿宛,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一起凑凑?”
冯宛抬头,她温婉地看着他,含笑道:“不了!我这样很好。”她拿起衣袍走到卫子扬身边,一边在他身上比了比,一边说道:“这样还可以让我静一静。”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道:“众臣还在说,我不该承诺放过那些权贵的。他们很不满。,…
冯宛垂眸,温柔地说道:“他们想做从龙之臣!渴望子扬成了帝王后,能够取代旧朝权贵,自己封王封侯,自是不耐烦那些人还能耀武扬威着。不过,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成就功业,只能这样了。”卫子扬根基如此浅薄,他身边能起作用的人,也就是几千亲卫。至于那些幕僚什么的,哪个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才的?这些人,便是起了哄,安抚起来也是不难。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亲卫朗声禀道:“将军,夫人,赵俊赵相国和十五殿下的宠姬弗姬前来求见。他们要面见夫人。”
昨天特别特别的不舒服,我还真担心自己会出事。幸好现在又恢复了些。恩,奉上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新,正在加紧中。(。
第228章 说客
卫子扬在旁冷冷说道:“哟。说客都派来了?”
他转头看向冯宛,见冯宛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就走,“阿宛,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恩。”冯宛送出他后,回到帐中坐好。
不一会功夫,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穿着一品官员服装的赵俊,和冠冕华丽的内宫妃姬打扮的弗儿,在六个亲卫地带领下,出现在帐外。
这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婢仆。冯宛的目光瞟过这些婢仆,便转眸看向赵俊和弗儿。
此刻,这两人也在看向她。
这阵子,都城中议论得最多的,不是卫子扬,不是北鲜卑,而是冯宛这个妇人。有人说她足智多谋,有人说她是第二个吕后,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被卫子扬推在风尖浪口上的,其幕后另有其人。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几个月地议论下来,冯宛已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便连赵俊和弗儿,也常在众人的议论中迷失,直觉得他们所说的冯宛,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此次,再次相逢,二人都定定地向她打量着。
坐在军帐中,冯宛一袭简单的胡服。为了方便,她的头发像个少年一样简单地扎起,温婉的眉眼间,有着他们熟悉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神,似乎比记忆中的深邃了些。
这样的冯宛,比以前还没有派头,哪像众人所议论的那般?
赵俊定定地看着冯宛,他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对上这个妇人,他的心便会激荡着。
这阵子,陈雅在他面前也听话了许多,那几个避到出家的妾室,也被他迎了回来。在他恩宠她们时,陈雅虽吵吵闹闹,终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有时赵俊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从地老天荒便跟着他。似乎从有记忆起,他便是这样,在朝堂中,每个人都叫着他官人,却从不以职位称呼他,仿佛他根本就不配那个位置一样。便是太监宫婢,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视。回到家中,总是吵吵闹闹,要面对为了小事哭哭啼啼,今天你害了我,明天她又做了什么事的妻妾们。他已很久很久,都不记得舒心快意是什么滋味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冯宛的。可是现在看到她,他才陡然记起,他从来没有忘过她。曾经有那么几年,他过得快乐而舒畅,里里外外,从来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他需要做的,只是时不时地出去找找乐子,以及想着怎么钻营爬升。而那些日子里,他当时觉得一点也不重要的妻子,却是起着最关健的作用。
不,不止是忘不了。直到这几个月他才知道,她原来是那么绝顶聪明之人,她只要用心,蠢才也可捧成王者,她只要愿意,他的日子,还可以比记忆中的,更美好十倍,百倍。
要是,当初没有遇到陈雅,一切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他的唇抿成一线,下领微微抬起,刻意地让自己刚刚才有资格穿上的,大红的一品相国服装突显出来。
站在一旁的弗儿,也如赵俊一样脸色变幻。不过她的脸被面纱挡着,那神色,谁也看不见。
沉默中,弗儿率先走出,她低下头,朝着冯宛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唤道:“夫人,弗儿来看你了。”语气清软,似乎自己还是当初跟在冯宛前后的那个小婢女。
施完一礼后,弗儿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冯宛。盯了一阵后,她对上冯宛微笑的,雍容中透着遥远的眼神,慢慢地低下了头。
这时,冯宛瞟了一眼还处于失神状态下的赵俊,目光转向弗儿,她朝着身前的塌几一指,温声说道:“来者是客,弗姬请坐。”“多谢夫人。”
弗儿脚步轻提,优雅地走向塌,姿态曼妙地坐下。冯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点熟悉,都没有发现,她在刻意地模仿自己的举动。
姿态端地坐在塌上,弗儿看向冯宛,见她面前的酒斟是空的,她轻声道:“夫人渴了吧?弗儿给你满上。”说罢,她持起酒壶,任酒水汩汩倒入冯宛的空斟中。
冯宛看着她,笑了笑后,她手一挥,命令道:“都退下吧”。
一声令下,帐中的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躬身后退。
斟着酒的弗儿,这时才倒了半杯。她看了一眼安静退去的亲卫们,暗暗想道:果然一呼百诺。她在卫子扬军中的威望,真的很高。
就在这时,冯宛微笑着向她看来,温柔提醒,“酒溢出来了。”
“啊?”酒水果然溢出来了,弗儿连忙停止斟酒,口里则歉意地说道:“弗儿久不做此等事,都生疏了,夫人勿怪。”
冯宛淡淡说道:“弗姬客气了。”她目光瞟向赵俊身后的众婢仆。
弗儿看懂了她的眼色,她马上头一转,威严地喝道:“你们也退下吧。
她端起脸,姿态显得极为气派,这一声喝,也是中气十足。众婢仆听了,同时看向赵俊,等着他地揍示。
同样的事,到了自己这边却大不相同。弗儿自觉失了颜面,当下瞪了众婢仆一眼。
这时,赵俊清醒过来,他连忙说道:“你们就侯在帐外吧。”
众婢仆闻言,同时躬身行礼,缓缓退到了帐外。
赵俊提步,他走到冯宛的对面,在塌上坐下。坐好后,他不再看向冯宛,而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低头喝了起来。
这时,冯宛轻细的声音传来“弗姬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总是这样,对上自己也罢,赵俊也罢,从来都不去花费心思周旋。所说的话,总是直白得开门见山。
弗儿垂下双眸,好一会,她才重新抬头。含着笑对上冯宛,弗儿轻声说道:“夫人,弗儿这次来是想劝夫人一句的。”
她声音一落,冯宛已失笑道:“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弗儿笑容一僵,她咬了咬唇,看向冯宛认真地说道:“夫人且想一想卫将军当了皇上你有什么好处?”
她坐直身子,言辞滔滔地对冯宛说道:“现在夫人一心相助卫将军,一心想让他享受尊荣。可是夫人你想过没有?你终是嫁过人的妇人难不成他还能娶你为后?罢了,便是他愿意娶你为后,那日后呢?当了皇帝的,比你还要年轻的新皇,天下无数的美人任取任求的日子,你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吗?这些美人中,有的是旧朝权贵的女儿,有的是新的权贵之女她们比你漂亮,比你有后台,比你更有父兄的支持。真不知到得那时,夫人你凭什么来争过这些美人凭什么来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再说,你于寒微时相助将军,不知参与了多少阴暗事。你就不怕以后当孤成寡的卫将军忌讳么?当年吕后一出后来的几百年中,宫闱死了多少有大才的女子前车之鉴,夫人没有听过么?”
弗儿越说越是激昂,她盯着冯宛又说道:“当年的陈平陈恭相都说,他阴谋太多,只怕后世子孙难得长久。他身为一个丈夫都是这样,夫人你呢?夫人你真的以为你能凭着现在一时的恩情,系住卫将军一世?真的以为你这样行事,能永远无恙,不被苍天报应?”
她说得起劲,冯宛也听得认真。当她声音一落,冯宛抿唇笑道:“弗儿好口才。那你说说,我当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弗儿精神大振,她挺了挺腰,直视着冯宛的双眼说道:“我家殿下说了,夫人如果愿意改变主意,他愿意郊仿春秋之事,划分南郡之地给夫人当封地。以后夫人在那里便是女王,夫人的子女,世袭永替,殿下还说,夫人在世,可以不缴税,不纳财帛。这般南面为王的乐趣,定然胜过给他人做嫁衣裳!”
说到这里,弗儿心里嘀咕起来:殿下执意以为夫人是个有野心的妇人,偏要我这样说。可夫人,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开始的时候,冯宛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听着听着,她是越来越吃惊。怔仲地看着弗儿,她差点失笑出声:划一块土地给她做女王么?这个十五殿下,倒是好想法。想自秦汉以来,这种事世间已经听不到了。真没有想到,这个十五殿下还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她失笑了一阵,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这便是你们来的目的?”
这么一问,弗儿的心又七上八下了,她咬唇点头,“是。”
冯宛再次点头,她提起酒壶,给弗儿的酒斟也给满上。一边斟着酒,冯宛一边问道:“弗儿,你恨我么?”
这话问得突然,弗儿一僵。
冯宛轻叹一声,微笑抬头,“赵家郎君,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我想与弗姬说说话。
赵俊也是一僵,他明明都穿上了一品相国服装,明明是这次来见的主使,可弗儿却喧宾夺主地径自开了口,现在,冯宛又对他的位高权重视而不见,还叫自己出去。
就在他脸色难看时,冯宛温柔地说道:“不过片刻而已,还请赵家郎君成全。”
迟疑了好一会,赵俊慢慢说道:“也罢。”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帐外。
赵俊一出帐蓬,冯宛便看向弗儿。她唇角含笑,看向弗儿的眼神复杂之极。盯了她一阵,冯宛轻声道:“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了答冇案。可是不向你问一问,总是难以心安。”说到这时,她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很无力。
弗儿见状,诧异地眨了眨眼,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冯宛所倒的酒,小意清脆地问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呀?”
冯宛一笑,道:“没说么,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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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真实的弗儿
持起几上的酒斟,冯宛慢慢抿了一口,在弗儿疑惑的眼神中,她低声问道:“弗儿,当病重,我明明手头有财帛,却不曾拿出来帮你一帮,你恨么?”
她抬眸定定地看向弗儿,温婉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说子实话,会让我生气或影响你我此次的交易。”
顿了顿,冯宛想到这样还不一定会使得弗儿直言相告,便哧地一笑,淡淡地说道:“哦,我又忘记了,你现在是宫中贵人,不再是我的小奴婢,不用怕得罪我。”
被她一激,弗儿昂起了头。寒微的出身,费尽心机和手段,却无法挣脱命运的那种无力感,被冯宛刻意的提醒都涌出心头。她讥讽地说道:“原来夫人便是想知道这个?恨,我当然会恨!”她唇抖了抖,嘶哑地说道:“你那时总是说自己没钱,可我知道,你有,你藏得深着呢。你明明有钱,明明帮我一把,救我母亲一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没有帮口夫人你说,换了你,你会不会恨?”
恨?她当然不会恨。她从小到大,都不会枉求别人的东西。更不曾觉得,别人拥有了,就要无条件地给予你,帮助你。
不止是她,天下的奴婢,大多都是这样吧?主家的东西永远是主家的。他给你是恩赐,你要感激。他不给你,万万不敢枉求。
一边寻思着,冯宛一边看着弗儿毫不掩饰的怨怼,又想道:原来她并不是古书中所说的那种担米养仇人,斗米养恩人的人。她只是一个天生的白眼狼罢了,是那种你给她最多,她也不会满足,你不给她,她也是记恨,逮到了机会就会报复的小人。
也许是冯宛提到了旧事,弗儿的声音有点急促,脸色也有点发青。
冯宛想了想,又问道:“弗儿你识字,平素又心思细腻,善于察颜观色,是个人才。”能得到冯宛的夸奖,弗儿昂起了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时,冯宛好奇地问道:“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自幼寒微,所识的字,也是偷学来的……”
不等她问完,弗儿哧地一笑,如傲慢地看着冯宛,冷笑道:“这话你也信?说起来,我的实情便是坦承了,夫人你也无法接受。”顿了顿,她凑近冯宛,神秘地说道:“夫人你听说过,有生而知之的人吗?”满意地看着冯宛震惊的表情,弗儿高傲地说道:“不错,我就是生而知之的人。不过三岁,我就发现很多字我只要见一眼,听人说一遍,便会识得。那些字义,不用他人说明,我就能够明白。而且,很多时候,我的心中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它们让我知道,我与身边那些真正卓贱的庶民不同,我生来就不同,我可以高高在上。”
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口似乎她“生而知之”的真正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理不明。
冯宛确实震惊,她没有想到,会从弗儿的口中得出这样的答案。要不是她自己也是两世为人,她简直要哧之以鼻了。
见到冯宛被自己的话惊住,弗儿满意了。她轻哼一声,更加抬起自己的下巴。讥讽地说道:“现在夫人明白了吧?你也就是出身比我好一点!”
冯宛慢慢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寻思了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可有恨过冯芸,恨过赵俊?”
她的声音一落,弗儿便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恨过!”
冯宛低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再次看向弗儿,认真地问道:“你在我老家时,便听过我的名字,了解过我的,对不对?”
弗儿又是哧地一笑,她冷冷地说道:“夫人还真是健忘啊。你忘记了,你十三岁那年,曾经与我和母亲相遇过。当时看到我们,你停下马车,令人买了好些吃食给我们。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后,还载了我们一路口我便是那时识得夫人你。也是那一年,我家里越发贫寒,我走投无路了,便想到了善良温柔的夫人你。于是,我守在你府门外,等着夫人你出门。可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有时见到了我也像没有见到一样,一点也不硕我饥寒交迫的。没奈何,我只能卖身到你府中,混一口吃食。”
冯宛蹙了蹙眉,弗儿所说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很模糊。不过她知道,自己十三四岁时,正是母亲缠绵病塌,一日不如一日时。那时的她,每次出门不是求医问药,便是请佛烧香,心中惶惶,哪时会去关注一个小乞丐?
不过听弗儿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换了任何一个人,一直关注着另一人的举动行事,自会对她的心性行为了解一二。这也难怪,上一世时,弗儿行事会那么投她的缘。
垂下双眸,冯宛低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想来,一个人从三岁起,便明白自己与众不同,便觉得自己出类拔萃,天生不凡。偏偏,她生在乱世,又是个女儿身,偏偏,这样的世道总有着太多的无能为力,偏偏,苍天一直跟她开着玩笑。她的与众不同,天生不凡,并不能帮她摆脱贫寒,摆脱被人迫害,摆脱世人的白眼。甚至,她还要常年累月的面对衣食难继,性命难保。那她的心中,定是愤世嫉俗的,定是对一切人和事都带着偏激怨怼的。
而自己那时对她的帮助,在她的眼中,也是伪善吧?
她终于明白了,上一世时,受尽自己恩惠的弗儿,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对她平毒手。因为,在长年累月的怨恨中,她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什么叫良心。
见冯宛精神恍惚着,弗儿的眼睛阴了阴。下意识中,她伸手入怀。
她的怀里,收着一柄小刀。这是二天前,十五殿下赏给她。这次前来,十五殿下还特意提醒,让她带上的。
现在只有冯宛与自己两人,只要自己拿出那刀,只要这么捅出去。
只要这么捅出去……
弗儿的手颤抖起来。
她这么一捅,毫无防备的冯宛必死无疑。她一死,卫子扬便会方寸大乱,那么,不管是十五殿下还是陈姓皇室,都会从中谋得一线希望。
……这恐怕是十五殿下最希望见到的事吧?
可是,做这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在卫子扬的军帐中,杀了他的妇人,自己也必死无疑。为了十五殿下,犯得着拼上自己一条命吗?男人嘛,也不过是那样!
想到这里,弗儿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时,冯宛长叹一声。她这一声长叹,气息绵绵,很久还在帐中回荡。似乎,借由这个动作,她终于吐出了积在心胸间的郁气。也似乎,她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慢慢抬起头,冯宛向后一绮,把自己的重量全部放在塌上后,冯宛清声唤道:“赵家郎君,请进来吧。”
一阵风吹来,赵俊走了进来。
他一跨入,便感觉到气氛有异。先是朝冯宛定定地看了一眼,他又疑惑地看向弗儿。以目视她,无声的询问了一眼。赵俊见到弗儿理也不理自己,他心中暗哼一声,恨道:也是个不知恩义的!
赵俊在塌上坐好后,冯宛挺直了腰背。
她目光明亮地扫过两人,红唇一启,缓缓说道:“还请两位转告十五殿下。”
在两人专注地盯视中,冯宛含着笑,温柔地说道:“十五殿下的话,冯氏都听到了,也明白了。可是,十五殿下可知,这世上,还有情义两字?”
她慢慢站起,晕黄的光线中,身姿嫂嫂婷婷,优雅高贵。
走出两步,冯宛微笑道:“卫子扬将军于我,不止是夫妇之义,更有知已之情,再生之谊。他既患难,冯氏万万不敢贪求富贵。便是有一日,如十五殿下所说的,他当了帝王,而我红颜已老,君恩不再,冯氏也不会怨恨责怪于他。”
她转过身,朝着赵俊和弗儿一礼,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请回吧。”
弗儿站了起来。
她脸色复杂地盯着冯宛口这时冷静下来,她又有点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把话挑明了。
唇动了动,弗儿想说两句软话,到了唇边,却是一声冷笑,她讥讽地说道:“冯夫人真真愚不可及。你与男人还说什么情义?殊不知他一转身,就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了口等到冯夫人老了,他左拥右抱,任由那些年轻漂亮的姬妾羞辱你责骂你时,你会知道后悔两字是怎么写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冯宛将来的悲惨结局。
冯宛微笑着,她直视着弗儿,缓缓说道:“人生在世,还需问心无愧。他现在对我很好,我必须还报于他。如果有一日真如弗姬所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弗姬,冯氏总不能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猜测,便对我心爱之人耿耿于怀,百般防备,伤他负他吧?
冯宛自不会枉想弗儿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慨。她朝两人优雅一礼,微笑道:“两位,请回吧。”
弗儿一哼,如旋风般一卷而出。倒是赵俊,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冯宛,却一直不曾与之交谈。眼见冯宛催促得厉害,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眼,提步走出。
就在与冯宛擦肩而过时,赵俊瞟了一眼去得远了的弗儿,压低声音说道:“十五殿下是个有手段的人,你当心些。”
说罢,他越过了冯宛。
早就侯在一侧的亲卫目送着两人的马车离去,向冯宛说道:“夫人,这个赵家郎君,却是个有心的。”
有心么?他所做的,不过是一种投资而已。说一句没多大作用的废话,给自己留个交情在那里,也许能得到一条退路。这买卖,何等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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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毒手
第230章毒手
两人一走,卫子扬便大步走来,他瞟着那远去的马车,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冯宛看着他,微笑着说道:“他们说,我长得不怎么样,又比子扬你年纪大。现在你对我新鲜着,自是宠爱有加。有一日你真当了皇帝,后宫美人三千时,我这个糟糠,便会被你丢在冷宫中。你自会有你新宠的美人,有你心爱的美人所生的幼子。他们说,我何必给你做嫁衣裳?若是能归服十五殿下,他给我一块封地,许我世袭永替,如女王般尊贵。”
卫子扬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眸光中有着怅惘。她既然肯跟自己明说,那必是没有答允,只是她的内心,也已不安了吧?
蹙了蹙眉,卫子扬冷笑着说道:“真真无事生非。”他衣袖一拂,重重说道:“阿宛,你的心就是太重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不用去想。”
是子虚乌有么?
冯宛很想反问一句,可她知道现在大战将临,绝不能乱了他的心绪。当下低着头福了福,应道:“是。”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禀道:“将军,宫中又有人来了,说是要面见将军你。”
卫子扬一愕,哈哈一笑,道:“怎么,连我都给派了说客?”
在他的大笑声中,一辆马车驶到不远处停了下来,从马车走出一个卫子扬见过的文臣。那文臣朝卫子扬施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陛下有言相告,还请将军移步。”
卫子扬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提步踏入帐中。众人跟着入帐,才站好,那文官瞟了一眼左右,又向卫子扬一礼,要求道:“请将军摒退左右。”
“你们下去吧。”
“是。”
众人依次退出。冯宛一直站在帐外,并没有跟随入内。她转过头,看着帐中两人的身影,思绪又转到了弗儿身上。
弗儿说,她生而知之。可听她的语气,她那生而知之,似乎不是世人所说的绝顶聪明的那种。莫非她与自己一样,也有着前世的记忆,因此自然而然就识得字,懂得许多东西。只是她那记忆并不完整?
甩了甩头,冯宛想道: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自己前一世,为什么会栽在她的手中。想当初,因为最信任的婢女和全心全意辅助的丈夫,双双陷害自己至死的缘故。重生很长一段时间中,她无法入睡,只要一合眼,她便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甚至怀疑自己,怀疑所有的人性。
刚才听了弗儿一席话后,她反倒放松下来。毕竟,像弗儿那样的人是少数,她只是不幸给遇上了而已。毕竟,她的前世,还不是那么失败。
在冯宛恍惚寻思中,帐中突然传来卫子扬的一声冷喝。也不知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动作,那文士仓惶退了出来。一出帐,他便跌跌倒倒地冲向马车,逃之夭夭了。
迎上大步走来的卫子扬,冯宛低声问道:“怎么了?”
卫子扬冷冷说道:“一群小人!到了这个份上,便跟我说什么愿意奉上五殿下的人头,只求我能息怒退兵。还说什么割几个城池给我。呸!当勇不勇,卖主救荣,这等人,死不足惜!”
冯宛听了也是一愕。那文士敢如此说,只能是得了十五殿下的授意。可十五殿下在她的印象中,还不至于卖兄割地,只求暂安啊。
见她寻思,卫子扬青着脸又说道:“对你一开口,话的是城池,对我开口,许的又是城池。这个陈氏皇朝真是可笑!”
见他郁怒至极,冯宛有点不明白。正要再问,见到卫子扬微微侧头,睁大眼眶让风吹干湿润的眼,对上他孤寂的身影。冯宛陡然想起,他的故国南鲜卑,也是在一次一次的割地中被削弱了实力,用不了多久便被亡了国。
一晚转眼便过去了。
经过这么一曲,卫子扬和陈氏皇朝,那是正式撕破了脸。城门内外刀枪林立,大战一触即发。
出乎十五殿下意料的是,卫子扬只是这般排阵于城门外,却没有进攻。眼看着太阳从中天沉到地平线,那几千护卫,还是一动不动。
他在等候什么?
城中众人惊慌不安的议论声中,太阳夕下了,而卫子扬的人,也鸣金收兵了。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
就在众人猜测不已时,他们发现,都城的东南西北四处城门,都被卫子扬的人守住了,城中的人,根本出不去。
莫非,他是想把大伙困死在都城中?
胡思乱想中,又是几天过去了。
第九天时,卫子扬又添了一个新戏码。他每天派上几十个大嗓门的汉子,在四方城门处诵读来自陈国各地的军情报告。那些汉子,用巨大的嗓门告诉都城中的百姓,北鲜卑又攻下了哪些城池,并纵火焚烧了它。各大家族中,又有哪些家族支族,哪里姓氏,哪些百姓成批成批的被屠杀。
还有,那些反贼现在又出现在哪些地方,他们烧杀抢夺,胁迫威逼了什么人。
这些消息,汉子们谈得是翔实而精细。那种标准的报告语气,令得都城中的百姓,不得不相信,不得不议论。
事实上,这个时代,不管哪个地方的人,都是诚信的多。因为少有谎言和流言出现,所以百姓们听到什么消息,第一反应便是相信它。
现在也是如此。
前阵子,军情虽然紧张,可知道军情的,只有那些消息灵通的达官贵人。现在却是全城皆知。
耳朵里听着处处水深火热的兵灾,想着卫子扬的人每天都要重复的承诺。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开始对陈姓皇氏有了怨言。
特别是达官贵人们。
望着城墙上无精打采的守卫们,卫子扬眼睛眯了眯,沉声问道:“阿宛,你说我们还要坚持多久?”
冯宛也抬起头来,她寻思了一会,缓缓说道:“不久了。”她低声道:“我们都说得这么明了,只求赶走陈氏皇族,便秋毫无犯,这是一场复仇之战。那些百姓虽然只是口里说说,可那些好逸恶劳的权贵,必定坐不住了。”
她冷笑道:“这陈朝的人,从来便不讲什么忠义。权贵们为了保住自己,会替我们动手的。”
卫子扬点了点头,他轻轻说道:“如此甚好。”
以他的性格,是想冲杀个痛快。可是冯宛总是想着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成就。她是个聪慧的人,卫子扬自然而然便习惯了听她的。
转眼,卫子扬围城,已有半个月了。
这一日,戴着面纱的弗儿与赵俊等人,悄悄爬上了城楼。他们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卫子扬的亲兵,以及卫子扬那屹立如山的身影,同时沉默了。
安静中,弗儿低声说道:“兵法上不是说,十则围之吗?这卫子扬的人马,不过区区万数。我们可用之人少说也有三四万。怎么还是被他给围上了?”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文士在旁冷哼道:“妇人之见!”
瞟了弗儿一眼,那文士说道:“卫子扬的人是不多,可是他的身后,还有反贼,还有北鲜卑的人。我们便是击退了卫子扬部,又于事何补?”
他的话说得现实,众人更加沉默起来。
被讥讽了的弗儿,放在腿边的手这时已经握紧。她在宫中,这几天也与十五殿下见过面,自是知道,他焦虑到了何等地步!那么俊雅从容的一个人,两鬃都冒出白头发了。
而她呢?
望着城下卫子扬身边的那个疑似妇人身影,弗儿的唇咬了又咬:难道她这一生,注定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想着想着,弗儿倔强地抬起了头。
就在这时,赵俊讷讷的声音传来,“难道,我们就这样等下去?”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
到得这时,都城的粮草,都有点紧张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权贵们坐不住了。
听着那些大汉们宣读的军情,他们想道,再这样拖延下去,陈国不是落入卫子扬手中,而是被北鲜卑鱼肉。比起单纯冲动,又相识甚深的卫子扬,那北鲜卑的人,可是活生生的狼啊。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的!
这一晚,天空上繁星点点,于树影绰绰中,偶尔可以看到人影出没。
仿佛感觉到了不妥,皇宫中早就添了三层的护卫。
坐在寝宫中,十五殿下正在埋头疾书。一个老太监躬着腰轻步走近,低声唤道:“殿下,可有用膳?”
“放那吧。”
“是。
那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放下食盒,然后慢慢退去。
十五殿下放下毛笔,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胃,提步朝着餐几走去。
一坐下,几个太监依次上前,各自挟了一筷子食物尝了起来。直到他们放下筷子,十五殿下才信手挟了一点东西放入嘴里。
心情不好,他的食量并不大。随意吃了十几口后,十五殿下放下了筷子。
他刚刚站起,腹中就是一痛。伸手按着腹部,十五殿下白着脸,在额头汗水涔涔中,转过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众人,哑声道:“饭菜有毒?”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殿外传来一个笑声。紧接着,几人走了进来。他们站在殿门处,看着脸色越来越青,强忍着痛楚的十五殿下。那走在最前面的人持手一拱,道:“殿下,实是对不住了。为了你与五殿下,犯不着让大伙一起陪葬。”
十五殿下的唇越来越青,他忍着痛,慢慢直起腰来。冷冷地瞪着那些嘲讽他的人,十五殿下沉声说道:“经手我的饭菜的,都是最忠于我的人。你们是怎么下毒的?”
因疼痛难忍,他放在腿边的手都在颤抖。
“是我。”一个朗应声传出,赵俊越众而出,他朝着十五殿下举了举手,垂眸说道:“殿下勿怪,人心是最靠不住的,是我收买卖=了其中一人。”顿了顿,他马上声音一提,颇为理直气壮地说道:“说起来殿下也没有资格怪罪我们。五殿下当年,是谋了先帝的位,还囚禁了先帝的。至于殿下你,也是生生把五殿下关起来,自己当了权。说来说去,臣所做的事,也只是在郊仿两位殿下。”说着说着,他已是摇头晃脑,是意洋洋。
第231章 卫子扬称王了
赵俊的话说得恬不知耻,可一向睿智的十五殿下只是冷笑几声,苍白着脸摇摇晃晃着。最快最全尽在猫扑()
就在这时,紧跟在众臣身后的一个护卫尖声叫道:“他不是十五殿下!”
这护卫的声音高昂尖厉,突然而来。赵俊等人先是一惊,转眼齐刷刷地侧头,朝着十五殿下打量着。
十五殿下这时中毒已深,他唇乌青着,眼下也泛出一片乌青的斑痕。见到众人看向自己,他转了转眼珠,像是讥讽又像是无力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众人赫然发现,他的眼神虽然黯淡,可那动作,竟是比往时灵活多了。
赵俊急冲几步,一把揪起十五殿下的衣领,定定地盯着他一阵后,嘶声喝道:“你是谁?说,你是谁?”
声音又急又乱,额头汗出如油。他不敢想象,如果面前之人不是真的十五殿下,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十五殿下唇动了动,沙哑地说道:“我是殿下的替身。”
果然!
赵俊向后踉跄一退。
另外几个大臣也是脸色大变,他们同时围了上来,乱七八糟地喝道:“十五殿下在哪里?”
“快说!”“再不说小心你的全家!”
叫吼声中,那人摇了摇头,他无力地软倒在塌上,喃喃说道:“殿下从密道走了,早走了。”
赵俊还不死心,他猛然揪起这人,喝道:“他从哪里走的?”
他一连摇晃了几下,那人也只是无力地说道:“走,走,走……”无力地吐到这里,他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赵俊白着脸,嘶吼道:“来人,遍搜皇宫,所有地方一一寻清!”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殿外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没用的。”
众臣齐刷刷回头,殿门外,站着云鬓高挽的弗儿,她走向赵俊,低声说道:“这三日里,不管是我们这些嫔妃还是他的贴身太监,都只能远远地与他说两三句话。起先我还以为他是诸事繁忙,没有心思理会我们。现在才知道,他早就有准备了。”
赵俊狐疑地盯着她,沉声问道:“你是他的女人,自是替他说话了。”
弗儿腾地一声,愤怒地撕下自己的面纱,露出那张因怒火而扭曲的丑脸。她尖声叫道:“赵家郎君,你怎么不说我也是你送到宫中来的,与你早就是绑成一体的?还有,你看我这个长相,会有男人愿意碰我吗?”
这个长相,是让人不敢碰。赵俊迟疑道:“可是,十五殿下的眼睛不是看不到吗?”
弗儿见他还是不信自己,更加气恨了,她咬牙争道:“是啊,他是看不见,可他摸得出。赵家郎君凭什么以为,让他一个美姬数十的殿下,愿意碰我这个残败之人?”
她腾地越过赵俊,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滋”地一声,狠狠地插入那个替身的胸口。那替身已经死去,这一剑虽深,却也不致鲜血四溢。
插了一下,弗儿似是与十五殿下恩断情绝,又似是解了胸中的无名郁恨。她咬着唇退后一步,随着手中的短剑砰地一声落地,她突然以手掩脸,伤心地哽咽起来。
看到这一幕,众臣的目光从弗儿的身上收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心情跟一个小小的后宫姬妾计较了。
赵俊的目光也从弗儿的身上移开,他沉着脸说道:“不管如何,一定要秘密找到十五殿下。只要他还没有出城,我们就还有机会。”
另一个大臣点了点头,道:“有理。今天晚上,我们便拿着这颗人头,绑上五殿下,去见过卫将军吧。”
他的意思,众人都明白了。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点头道:“对,这个就是十五殿下。卫将军见了他的人头,必定会满意。”
这意思,却是想用这颗替身的人头瞒天过海了。
几人商量到这里,同时看向还在嘤嘤哭泣的弗儿。就在这时,弗儿以袖拭了拭脸,她转向众人哑声说道:“冯夫人昔日待妾甚厚,现在十五殿下死了,妾也不用在主仆之义和君臣之情上挣扎了。”
一句话,却有几重意思。既点明了她与冯夫人的交情,又表示同意众人所说的,十五殿下已死。
众臣本有杀意,听到她这句话却是一愣。同时忖道:是啊,这个弗姬本是冯夫人的贴身婢女,冯夫人没有发话前,还是妥善安置的好。
想到这里,他们收起杀心,凑在一起又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个晚上,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就在十五殿下的人头被割下,众权贵完全控制住皇宫,派人大开城门迎入卫子扬时,没有人注意到,弗儿不见了。
连赵俊这个一直把弗儿挂在心上的人,这时也不再在意弗儿的去向。本来,他与众臣都早就安排了人手注意她,必要的时候会动手杀了她,毕竟,她可是出了名的受十五殿下宠信的姬妾。现在嘛,她既表了态,又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妇人,便没有必要在意了。
满城灯火中,城门大开,权贵们列在两侧,等着卫子扬入城。
而卫子扬,这时正在盯着木盒中血淋淋的人头,和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的五殿下细瞧。
看了一阵,他抬了抬眸,挥手道:“拿下去。”
“是。”
盯了一阵宛如丧家之犬的五殿下,卫子扬缓缓走近。
他右脚一提,“砰”的一声重重踢了五殿下一把,冷着嗓子低吼道:“抬起头来!怎么,你连看我也不敢了?”
五殿下慢慢抬起头来。
他形容憔悴,眼角皱纹密布,哪里还有数月之前的意气风发?直如老了二十岁一般。
一对上卫子扬的脸,五殿下唇动了动,温柔的,低低地唤道:“子扬。
“子扬。”又唤了一声,他那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明亮起来,紧紧地,渴望地看着卫子扬,五殿下喃喃说道:“子扬,你来了?”
他这横样,这语气,让卫子扬恶心至极。他青着脸右手一扬,重重一个耳光甩出。“叭”的一声把五殿下挥落在地,还滚了几滚后,卫子扬已没有了任何心情,当下他厉声命令道:“一并押下去。”
“准备进城!”
“是。”
冯宛走来时,卫子扬已经提步,见他在众幕僚的筹拥下大步离去,冯宛连忙跟上。
这时刻,六千亲卫整齐地排成两个方阵。腾腾燃烧的火把光,寒气森森的刀枪阵中,卫子扬所到之时,他们会齐刷刷低头,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昔日南鲜卑的大礼后,目光热切而兴奋地看着他。
一步一步的众六千人中走过,一直走到官道上,卫子扬翻身上马。
然后,他缓缓掉转马头。
随着他转头,六千人齐刷刷单膝跪地,嘶声叫道:“参见吾王!”
“参见吾王——”
“参见吾王——”
一声又一声嘶喊,直是声震云霄。风声,呼啸声,马嘶声,在这个有点炎热的夜晚,交织出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卫子扬昂起头。他右手长戟一举,纵声喝道:“千秋!”
六千人同时应道:“千秋——”
……“千秋——”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卫子扬昂头放声大笑。
他的墨发,在夜风中四散飞扬,他那血色的凤眸,这一刻明亮灿烂,他笑得开怀,笑得意气风发,笑得雄心万丈!
这一刻的他,已是真正的一个王者!
他这一笑,众人跟着大笑。一时之间,天地都在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孤零零站在路旁的冯宛,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卫子扬身上,没有人看到她这个妇人。
“千秋”两字在天空中回旋,传荡,还不曾归于平静。众幕僚众臣,已经一拥而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拥着卫子扬,迎着他向大开的城门,向那华丽的陈王宫驶去。
他们一走,六千亲卫马蹄翻飞,激起漫天漫天的灰尘,也气势如霄地追了上去。
而为了防止被马蹄践踏到,冯宛早就退到一侧田野中。三番五次,她张开了口准备叫下一个亲卫,令他们把马让给自己。可她的声音,总是很快便淹没在欢呼声中,马蹄声中。
扑头扑脑的灰尘没有止境,冯宛一再地退后。直到她叫喊得嘶哑不成声时,直到最后一个骑士也已经远去,她才发现,自己被遗弃了。
站在空旷的原野里,望着越去越远的灯火,冯宛有点急了。她急急跑上官道,朝着人群处追去。
可是,她一个深闺妇人,本来体力不足,再加上众人又是骑马的,她哪里追得上?
在离城门还有六七里的时候,冯宛看到,那城门“吱呀呀——”一声,给重重地关了起来。
城门关闭了!
跑得筋疲力尽的冯宛暗叹一声,软手软脚地停了下来,暗暗后悔:早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当时怎么忘记坐在马车里了?便是当初听了卫子扬的话,多安排一些婢女在左右,在她们帮助,也不至于给人遗落了。
想到遗落两字,冯宛不由苦笑。她自是知道,任何男人,在如此成功,如此风光,如此气吞山河时,是很难想到自己这个妇人的。所以,她除了苦笑,倒也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
这时,一阵夜风吹来,遍体皆凉。
感到眼前渐渐变得黑暗,冯宛回过头去,只见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十里开外的那一簇森林,在这夜晚里,像个沉默的怪物,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这不打量还罢,一打量,直是让人害怕。冯宛连忙回过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城门走去。
——看来,她今天晚上得在城外过一夜了。恩,今天晚上,城门处肯定是灯火通明的,那里乞丐又多,在那里呆一宿,应该不是难事。
想是这样想,冯宛还是一边走,一边打散自己的头发,抹脏自己的脸。只是做这个动作时,她不由苦笑道:也不知明天卫子扬想起我,派人前来寻找时,见到堂堂冯夫人成了这个模样,会不会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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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黑夜
冯宛跌跌倒倒地向前走着,五六里路不远,可以她的脚力,却是走得筋疲力尽,还觉得目的地遥遥无期。眼看夜色已深,旷野中,时不时有个什么黑影一蹿而过。冯宛越发地觉得冷了起来。
又走了一阵,左侧草堆中,突然传来一声咳嗽。鬼!冯宛差点尖叫出声。她按下恐慌,悄悄地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站起尿尿的醉汉。冯宛心中一松,差点伸手拍起胸口中来。
不过她不但怕鬼,也有点怕人。连忙收回目光,冯宛脚步加快,而且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已是奔跑了。
没命地狂奔了一阵后,冯宛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城门,暗暗庆幸:幸好是这么一个时刻,城门不曾熄了火把。不然的话,这一路真是骇人。
好不容易,冯宛离城门只有几百米了。望着城门外零零散散出现的乞丐,冯宛长吁了一口气,汗出如洗地瘫倒在地。
喘息了好一会,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撑着站起,冯宛振作精神,放松脚步地朝城门走去。
饶是在城外,她都可以听到城中传来的阵阵欢呼声和叫喊声。那欢呼声和叫喊声是如此响亮,如此声震云霄。不用看,冯宛都可以想到卫子扬仰头大笑,意气风发的模样。都可以想象群臣围绕左右,向他献媚讨好的模样。
今天晚上,他是开怀的吧?他总算不负他祖先的期待了。
她想,这么热闹的晚上,卫子扬是不会想到她的。毕竟,他最赞赏她的地方,便是她永远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永远周到细致地安排着自己的一切。她给他的感觉是,他永远可以没有后硕之忧地去做着自己的事,而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他一定无法想象,她竟然会在这么关健的时候,犯了这么大的差错吧。说不定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早坐在马车上,与他一道入了皇宫,或自发去了西郊冯庄呢。
想到这里,冯宛又苦笑着摇起了头。
深一脚浅一脚地又走了百来步,冯宛停下了脚步。
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她把自己的头发又绑了绑。咬着唇,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袭女裳,暗暗忖道:现在我是妇人装扮,那些乞丐若有久不见女色的,被他们看了,也不知会不会放过我?
想着想着,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行,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咬了咬牙,她脚步一折,准备从田野里直穿而过,走向离城门稍远的城墙处。
如此,又走了二刻钟,冯宛的前方,出现了一片小树林,这树林只有四五十根树。这些树木突兀地出现在田野中,在不远处城池光亮的照耀下,倒不显得可怕。
冯宛脚步加快,向小树林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这片小土丘中。这小树林,树木高大,疏疏散散,藏不住人也藏不住动物,怪不得它生长在城门外也不曾被士卒砍尽。
钻入树林中,冯宛靠着一棵最大的树慢慢坐下口这大树下的泥土坟起,光秃秃地倒不用担心蛇虫。
抱着双臂缩在树下,冯宛看着头顶如华盖一样的浓密树叶,暗中想道:如果我会爬树就好了。
这时,夜色本深,她又实在走得累了,这一坐下,眼皮便开始粘上,不知不觉中,冯宛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一阵西西索索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冯宛迷糊地睁开眼,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一个低沉清雅的声音从离她二十步不到的地方传来,“不必再说了……”
声音虽然清雅,却透着一种权威。冯宛一凛,既感觉到这声音似曾相识,也不由忖道:怎地这地方有这种人物?
这时,一个尖哨的声音传来,“可是殿下,呆在这里绝非长久之计啊。你看这左右都是一片荒地,被人看了,可是连跑也跑不了的。”
这是太监的声音,他在叫那人殿下!
冯宛一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屏住了呼吸。另一个有点粗哑的声音传来,“是啊,殿下,我们还是回那边木屋吧。这里离木屋太远了,万一……”
那清雅的声音低沉说道:“木屋太小了,而且,那是重地。还是这里更好些。”
旁边两人有点糊涂际,清雅的声音突然一提,问道:“大伙可到了?”
突兀的,从树林的另一侧传来十几个声音,“我们到了。”
“好,都进树林,你们把情况说一说。”
“是。”
听到两个方向络绎传来的脚步声,冯宛直是心中叫苦:她前不躲后不躲,偏偏躲到人家聚会的地方来了。
那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幸好他们怕惊动城中的人,都是就着城墙上那微弱的灯光行走的,不曾动用火把。
转眼,十几人走到了冯宛的右侧,离她也只二十步远的地方。
那清雅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城中情况如何?”
一黑衣人上前一步,低声禀道:“一切都如殿下所料。那赵俊令人在殿下的饭菜中下了毒,他们冲进来不久,您的替身便中毒身死。只是,那时有人发现替身并不是您。现在,那些人还在城中四处搜寻着殿下。”
这句话一出,冯宛打了一个寒颤:她竟是遇到了十五殿下!
她的口中又咸又苦,她真不敢想象,自己会这么“好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十五殿下和他的人。幸运的是,听他们的语气,似乎不曾发现自己进了这树林。
想到这里,她越发话也不敢动了。
“赵俊!”十五殿下冷冷地说道:“他撑过了父皇,皇兄和我,现在又想用我的人头来讨好卫子扬!这厮治起事来无能,这左右逢迎的功力,倒还是了得!”
这时,另一个黑衣人禀道:“弗姬也成功脱逃口众权贵不曾在意她,并不曾派人寻找。”
第三人上前,禀道:“现在都城处处灯火通明。卫子扬把他的人都带入皇宫,他下令说,今天晚上是狂欢之夜,所有的树上都要挂满肉,树下放好酒。刚进城,他便带着众亲卫祭过了自家祖先,估计接下来是和众权贵聚酒狂欢。”
“聚酒狂欢?”十五殿轻轻呢喃了一声,好一会,他又问道:“卫子扬一进城,便被权贵们围上了?”
“禀殿下,还在城外时,他便被那些赴炎趋势的人给围上了。现在怕是都醉了。”
这时,那粗哑的声音在旁冷笑道:“他行是好大的胆子,刚刚进入皇宫,也敢开怀狂饮?”
那黑衣人道:“有那些亲卫在旁护着,倒也无人敢动他。”
树林中安静下来。
好一会,十五殿下问道:“不知我那五皇兄现在如何?”
“禀殿下,陛下听说被关起来了。卫子扬现在还没有抽冇出时间对付他。”
十五殿下笑了笑,淡淡说道:“卫子扬本是骄狂之人,他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日,定当好好放松一番才对得起自己。”
众人又低声议论了一阵,在冯宛一动不敢动,越来越感觉到无处不痒时,十五殿下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是。”
脚步声响,众黑衣人一一散去。
这时,那太监道:“殿下,我们回木屋吧。”那木屋下有地道通向城中城外,最是安全不过,因此那太监频频有此要求。
十五殿下摇了摇头,他低沉清雅地说道:“不必,你们侯着。我走一走。”说罢,他负着双手,慢慢地向冯宛的方向走来。
他这一走,冯宛的心跳得更快了。
远处投来的模糊光亮中可以看出,十五殿下披散着长发,颀长挺直的身影在暗色中看来,有着孤单。
他一走,那太监连忙跟上,“殿下,这里树多,还是奴才……”
不等他说完,十五殿下已是一挥断道:“我知道树多,我只是想静一静。”
见他不高兴,那太监连忙停步。
在他担忧的目光中,十五殿下走得并不快,他慢慢的,试探着向前走来,每走出一步,都用脚尖轻踢一下,如有障碍物便换一个方向。
不知不觉中,他离冯宛只有十步不到了,而且,他如果视力完好,还可以看到冯宛的一侧衣角。
“砰砰砰”就在冯宛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时,十妥殿下停下了脚步。
他昂起头,无神地看着天空,良久,他伸出手在树干上重重一拍,哑声说道:“若能多给我一年,你卫子扬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咬牙切齿了一阵,冯宛听到他沉沉自语的声音,“先借他的力,驱退北鲜卓和众反贼,再除去那妇人。到得那时,他一个鲁莽匹夫,何足为惧?”
听到这里,冯宛悚然一惊,想道:怪不得自那一次负荆请罪不成后,一直不见他的动作的,原来他是这样想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把一切交给子扬,等子扬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再得渔翁之利?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
自言自语了几白后,十五殿下再次提步。令冯宛胆战心惊的是,他走来走去,方向总是不离她左右。
这时的她,屏住呼吸都屏得胸口发疼了。她听人说过,眼瞎的人耳朵会特别灵,因此,她只能很小心很小心地动作着。
走了几步后,十五殿下低下头,用手叩击着额头。一边叩叩叩着,他一边喃喃算道:“此次之败,败于那个冯氏。这等精于算计的妇人,怎地没有让我遇到?”说到这里,他重复了几遍,“冯氏,冯氏……”
他低叹一声,无神的双眼转向城门处。那里,灯火通明,热闹喧嚣,原本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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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路遇
听着十五殿下走来走去的脚步声,知道不远处,他的两个属下正盯着这里,冯宛连头颈也不敢乱动。
她害怕自己如果看向十五殿下,眼神会引起这个感觉十分灵敏的人的注意,她也害怕她不看向十五殿下,自己会更害怕。
冰冷的汗水,顺着她的后背涔涔直下,不一会已经衣裳尽透。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五殿下长叹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五六步,那太监碎步跑近,扶着他唤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回去吧。”十五殿下这三个字一吐,冯宛整个人一软。她听着三人慢慢向树林外走去,听着马蹄声越离越远。
当马蹄声再也听不到时,冯宛重重向后一栽,撞倒在树干上,疲惫地想道:总算过去了。
她伸袖拭去流到了眼睛里的汗水,无力地苦笑起来。
到了这时,她并不敢放松。这里能够成为十五殿下与他的属下们聚会的秘密地点,她担心会有人盯着。依然一动不动地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见四周没有半点动静传出,冯宛扶着树,慢慢站起,活动起麻木的四肢来。
一步一步地走着,时不时地四下观察着,她来到了小树林的边缘。
从这里看去,一边是灯火辉煌的城池,一边是亘古安静的树林。吹着冷风,冯宛盯着那灯火灿烂处,突然间,由衷地感觉到一种寂寞。
前世扶助着赵俊一步一步走向权贵,又落到了那么一个下场时,她不免老想起一句话“悔教夫婿觅封侯。”现在想到卫子扬,不知怎地,那句话又涌入脑海。如果他永远只是一个将军,可多好?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两字。
冯宛发了一阵呆,突然迅速地回过头。
只见右侧原野中,几个人影正快速地走过。
腾地一声,冯宛连忙隐入树林中。
那几人并没有朝树林中走来。
在冯宛松了一口气不久,靠近城池方向的官道,也出现了十几个骑士。
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发现大大小小,各种形迹诡异的人马。这些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想到搜寻两字,冯宛脸色一变。她本来还想着,离开这片树林的,现在看来,今晚都城的外面,无论哪里都不安全。
咬了咬唇,她又回到刚才的大树下,土丘上。慢慢坐下,她闭上双眼,一边倾听着四周的动静,一边等着时间流逝。
也许是太疲惫了,不知不觉中,冯宛睡了过去。
当她再睁开眼时,外面阳光灿烂,城门处的喧哗声,都传到了她的耳边。
天亮了!
她的危机过去了!
冯宛大喜,连忙站起,朝着外面走去。
不一会,她便出了小树林,准备横过原野走向官道。
她在这里急急赶着路,那一边,一阵嘻哈声传来,却是十几个骑士奔驰在官道上。
也不知是谁看到了冯宛,突然一声急喝。把坐骑勒停后,一个骑士朝着冯宛把马鞭一举,叫道:“弟兄们,你们看这个妇人合不合适?”
他的声音一落,嗖嗖嗖,十数双目光齐刷刷向冯宛看来。这么一看,他们同时叫道:“噫,倒是挺合适。”“你看这妇人的眼神身段,还是个不错的。”“哈哈,不错,不错。
一边说,他们一边跳下马背,大步向冯宛走来。
冯宛向后退出几步。
眼看十几个大汉向自己逼来,她脸孔发白,却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无用地逃跑。
昂着头,她盯着这十几个大汉,见他们嘻嘻哈哈着逼进自己,眼神中却不见淫光,暗暗想道:不能慌,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进城,只要进了城,我就还有自救之机。
这么一会功夫,十几个大汉已冲到她的面前。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粗须大汉伸手把冯宛一扯,像提一只小鸡一样,提着她便向自己的坐骑走去。冯宛的乖巧,让众大汉很满意,捉到冯宛后,他们的注意力已从她的身上移开。把她带到官道上,粗须大汉顺手把她一扔,便把冯宛横摔在马背上。他也翻身上马,朝着众骑士大叫道:“弟兄们,任务既然完成了,我们还是回吧。”见到众人哗然,他笑骂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就知道玩闹,现在都城刚刚换了主子,说不定出了什么事便是一场杀戮,还是在城外呆几天安全些。”
“老大说的是。”
叫喊声中,粗须大汉转过坐骑,带着众人朝看来路返回。
被扔在马背上的冯宛,一边被颠得七晕八素,一边叫苦不迭:他们竟然不去都城了。
大汉们继续策马狂奔,那马蹄溅起的灰尘高高扬起,直扑了冯宛一头一脸,那马背也上下起伏着,颠得冯宛张着嘴,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这么些年来,她也算是养得身娇肉贵的,这个苦还是第一次受。
就在冯宛颠得不知方向时,众骑士停了下来,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
有人抬起她的脸,朝着被灰尘蒙得看不清面容的冯宛看了一眼,蹙眉道:“便是她吗?”
“是。”
“把她扔到马车中,准备上路吧。”
粗须大汉惊道:“上路?这么急?”
那人说道:“刚才女郎传来消息,令我们速速回到离城。”
原来是离城的人。这离城是都城靠近的城池之一,它介于都城与信城之间,快马加鞭的话,从都城到离城,不过一二日光景。
冯宛被扔上了马车。
颠得五脏移位的她,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她仰着头,挣扎着让自己坐起。
掀开车帘,她朝外面看去,只见她所处的这个车队并不大,加上护卫只有十来人,包括冯宛所在的马车共五辆,这些马车都有点破旧。
队伍似乎时间很充足,走得慢腾腾的,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都城发生的大小事。
走在官道上,不时有骑士急冲而过。
这一走,直走到傍晚。途中冯宛被扔了二个馒头和一碗水,便再无其它。冯宛啃着硬硬地馒头,她灰头土脸的模样,使得偶尔有目光投来,都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一个十几人的小型车队驶了过来。两个车队想来是素识,见了面,彼此便热络地招呼起来。
说笑声中,从都城方向冲来一个骑士。他看到两个车队,勒慢了坐骑。
见到是他,众人乱七八糟地叫道:“古郎来了?”“古郎怎地行色匆匆?”“古郎,是与我们一道回离城吧?”
叫喊声中,古郎摇了摇头,他朝着都城方向一指,苦笑道:“哪有什么时间回离城?现在都城都天翻地覆了。”
这话一出,众人大奇,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古郎凑近众人,声音压低,“听说是什么人不见了,大伙都在寻找。”
“那是什么人不见了?”乱七八糟的询问声中,古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呢。我只知道,现在都城中,不知派出了多少游侠儿和精悍护卫。你们别看,现在不止是都城中,连外面前闹开了。”
“古郎你也是寻找那人的?”
古郎摇了摇头,道:“我哪里够那层次?我这次只是奉令出来走走,看看四周有什么可疑的人和事。”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说笑了一阵,古郎生恐回晚了城门关闭,便向众人告辞。
这时,到离城还有一半路程。车队众人一一下马,开始埋锅造饭。一个瘦小的黄脸汉子朝着马车中的冯宛叫道:“兀那妇人,别在马车中装贵客了。快点下来给大伙帮忙。”
冯宛连忙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她低着头,快手快脚地走到一个大锅旁,与几个婢女一起忙活着。冯宛虽然没有做过这种家务事,可她上手极快。不过三两下,便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当下她奔前奔后,一会提水一边掏火的,倒也忙得像模像样。
怕被人嫌,她还趁着提水时,把脸和手稍稍清洗了一下。不过她洗干净后,还是在脸上用泥细细地涂了一层,再加上她沾了厚厚灰尘,都粘在一起的头发,以及看不到颜色的衣履,那是绝不显眼。
开饭了。
冯宛坐在角落处,拿着分给她的一个馒头和一碗热汤慢慢地喝着。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开始还不曾在意,后来,那队伍显是见到时间不早,两个车队所选的位置,又极利于扎营。便停了下来。
听着他们向这边走来的声音,冯宛一直低着头不去理会。就在这时,一个婢女用肘捅了捅旁边一人,低声说道:“看到没有?那贵人好俊的。”
另外几个婢女抬起头来,她们低叫道:“当真好俊。”“一看就是个贵人。”“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让人舒服。”
听到婢女们压低的感叹声,冯宛不由想笑,她抬起头顺声看去。
只是一眼,她的脸色便是一变。
那个被众人筹拥着,缓步走向一侧的俊雅郎君,可不正是十五殿下?现在他应该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了,不去派人寻找,他怎么出现在这地方?
正当她朝着十五殿下打量时,正好十五殿下转过双眸,朝着这边看来口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冯宛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才缩了一下,她便想道:现在不只是她不能见光,便是十五殿下,也是个不能见光的。在这暗骑明骑纷纷出动的时候,他倒挺大胆,这么大赖赖地出现?
十五殿下的人,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口两个车队的人虽然频频朝那里望去,却没有胆量与他们接近。
不过,十五殿下的人在埋锅造饭时,并没有忘记两个车队的人。有七八个人特别活跃,不停地凑过来说着闲话。两个车队的人有心想与他们亲近,那是有问必答。
聊了一会,两个车队的人说起古郎所说的那事。粗须大汉好奇地问道:“也不知他们寻找的是什么人?若是能让我们遇见,也好立一场功劳。”
十五殿下那边的一个精瘦汉子哈哈一笑,道:“这个嘛,我们倒是知情的。”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朗朗笑道:“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妇人。各位,你们要是在昨晚今日,遇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妇人,不妨告知一声。不说都城中的卫将军,便是我家郎君,也愿意拿出大笔赏金给你们呢。”
现在欠了大伙两章了。先记着,过几天就还。()
第五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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