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便车
在那蓝浑浑噩噩的想着未来的可能性之际,纪暖再次踩下刹车。
这回不是问路,而是她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招手的平民!
一开始,纪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直到车子走到跟前,她才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士兵,此人背后还有一块牌子,白底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请前往边界检查站。”
看到军装,纪暖的戒备已经放下了一半,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放缓了车速,在公路的另一边停下,摇下一半车窗,开了保险的手枪就藏在剩下的窗子下面。
那士兵跑过来,对她敬了个礼,然后用公式化的说辞说道“你好,先生,我是隶属于北区部队的引导员,在这里引导人们进入北省,躲避丧尸。你是从南云避难所出来的么?”
纪暖已经没力气计较那声“先生”了,她一直知道自己不修边幅,胸又平,这时候蓬头垢面的,跟个破小子差不多,于是只点点头,等待下文。
“检查站已经收到了南云的求助信号,派兵过去寻找那里的幸存者了,只要沿着这条路、按照这个标志走,大概天黑的时候,你就可以到达我们设立的边界检查站了……你车上的人是……”
知道这人是军队的人,虽然是她讨厌的北区部队,但也让她有了种归属感。她让出位置,让他看到那蓝,说道“这位是江蓝军区的海军少校那蓝,他受伤了,检查站有医生吗?”
“当然有的,医生药品一应俱全,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状况。”
“那我们就先过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引路没问题么?”
“多谢关心,我应付得了。”士兵后退一步,对她和那蓝敬了个礼,“请慢走,少校,先生。”
那蓝处在半昏迷状态,脸白如纸,只隐隐听到北区部队和检查站。他想问的更详细一些,只可惜力不从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暖听到检查站有医生和药品的时候就已经归心似箭了,跟士兵告辞以后,她更是一路踩着油门往前飞奔。
只要跟北区部队会合,那蓝就有救了!
果真如那士兵所说,白底黑字的指示牌摆在每个岔路,十分显眼,生怕人们找不到。纪暖一口气提速到一百四,在荒凉的高速公路上玩命飙车。
一开始一路荒凉,但渐渐的,路上开始有了零零散散的行人和车子,他们都是一副难民的模样,而且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聚集。
纪暖看着路边的检查站指示牌,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这时,一个男子在路边对她招手,身边还站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纪暖和那男人的目光相撞之后,那男人挥得更厉害了“小兄弟!嘿!小兄弟!请停一停!”
纪暖无法,只好停下车。
她一停车,男人立马跑上来,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就在纪暖以为他会掏出枪的时候,男人掏出了一只金表,隔着车窗递给她“这是瑞士顺手工的纯金表,能让我和我妻子搭个便车吗?她都快生了……”
男人三十岁上下,语气真诚温和,目光也恳切,纪暖看了看那个站在路边抱着肚子、一脸疲惫、但是很温柔娴静的女人,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感觉他们也不像坏人,就把表推回去“我不要,你带夫人上车吧。”
“谢谢你了小兄弟!我已经问了十五辆车了,没一辆肯载我们,”男人硬是把金表塞到她怀里,“金子是硬通货,你还是拿着吧!”
“我真不要,你们还是快点上车吧,我赶时间。”
她不仅要赶时间,还得防着路边对她这车子蠢蠢欲动的有心人。
坏人脸上又没有写坏人。
“那好吧……小兄弟,你人真好!”
男人很激动,赶紧扶着妻子上车坐后座,看到不省人事的那蓝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纪暖一边开车一边解释“这位是我……哥,他受伤了,我得赶紧去检查站,那里有医生。”
男人点头“是是,我也是听说那里有医生才过来的。噢,鄙姓孔,孔留振,这位是我妻子韦薇,请问小兄弟该怎么称呼?”
“叫我小纪就行了。”
“哦……”
纪暖明显没有跟他们套近乎的意思,只是顺手做做好事,孔留振也不强求。
毕竟,能遇上一个肯让他们搭顺风车还不要金表的小伙子已经很难得了,人家哥哥受了伤,心情肯定不好。
不过,他也一直没闲着,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他们的遭遇。
他和妻子是南云本地人,月升团发动第一波攻击的时候就开私家车逃出了南云,在城外观望,后来战况愈演愈烈,他们就打算跟着幸存者公车去白鄂,没想到白鄂方向来了尸群。
公车被丧尸围住了,他们离得远,掉头就跑,稀里糊涂的在公路边上躲了一夜。天亮以后,两人决定往北走,然后就看到了那块检查站的告示牌。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在路上,我们的车子和行李全被人抢走了,幸好我身上还带了点值钱的东西,跟人换了一辆自行车,可没骑多久链条就断了……”
纪暖一言不发的听着,神色有些僵硬。
他们只是被抢劫了而已,但她却是杀了人。
活生生的两个人。
本来她是先发制人,两枪就能解决掉他们,但一想到那个侏儒伤了那蓝,她脑子一热,等回过神,那两人的尸体已经被她打成了马蜂窝。
孔留振说完自己的倒霉遭遇,抬头发现纪暖的神色十分冷硬,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旁边的孔太太拽了他一下,轻声说道“大家走到这里都不容易,留振,你少说几句吧……小纪,要不要喝点水?”
纪暖下意识舔舔嘴唇,摇头“不用,一会儿到了检查站再喝。”
说完,她感觉自己的语气还是太冷硬,勉为其难的笑了笑,问道“孩子多大了?”
孔太太温柔的抚着肚子“已经足月了,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本来以为可以在南云生产的,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宝宝……”纪暖透过后视镜,对她鼓励的笑了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和它,你们大家,全都会平平安安的。”
151 边界
祝福的话虽然没什么实质性意义,却有安慰人心的作用。
韦薇温柔一笑,抚着肚子对纪暖说道“谢谢你啦。”
纪暖点点头,跟着前面已经排成列的车队往前走。
边界检查站设立在西省和北省交界处的鲁河边上,这条河是一道天然的分界线以及屏障。外面排起了长龙,看来还是有不少人逃出南云的。
西省气候不比四季如春的南省,如今已是初冬,又临近日暮,气温一下子就降到了十度左右。幸存者们在外冻得瑟瑟发抖,不住的搓手跺脚,等着进去暖和暖和。
纪暖坐在车里,看了一路也没见到一个熟人。
徐刚强和西蒙也是往北走的,如无意外,他们大概也会来到这个检查站。
既然没在队伍里,他们兴许已经进去了吧。
纪暖这么想着。
队伍挪得很慢,纪暖扭头看着一声不响的那蓝,心里着急,她让孔氏夫妇看着那蓝,自己则跳下车去找人开路。
她刚往前跑几步,一旁的路人纷纷谴责她插队,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冲上前,一把拽住一个正在维持秩序的士兵“我车上有人受伤了!很严重!我现在就要进去!”
士兵皱眉“你以为就你情况特殊么,这里的人全都是需要帮助的……”
纪暖狠狠的攥住他的衣领——尽管那士兵比她高,可她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吼道“他是军人!是为了保护南云才受伤的!现在他快死了!我还有个孕妇也在车上!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害死的!”
不合身的病号服以及满面风尘完全掩盖了她的女性特征,那士兵在放行和揍她之间犹豫片刻,没好气的拿出对讲机,说道“行了行了,我叫人给你开道,你开车走右边吧!喂喂,特号特号,开门,有车进去。”
纪暖连个谢字都没说,转身就跑。
她回到车上,调转车头开到右边的特别通道,顺利的进了检查站。
检查站是由一个哨所临时改造的,外面围着双层带刺铁丝网,士兵们都穿着绿军装,扛步枪,并没有什么恐慌感和紧张感。
已经进入检查站的幸存者们跟随士兵们进入临江的一间大仓库进行检查,门口堆着他们的私人物品,再远处的平地上停了不少交通工具,从私家车到单车都有。
纪暖刚开进门,一个士兵跑过来,叫她往停车场那儿开,纪暖探出头就吼“医生呢!先把医生给我找来!”
士兵被她这一吼吓了一跳,眼底冒出凶光,伸手就去摸枪,孔留振见状,赶紧当和事佬“小纪!别闹!小哥!小哥!别冲动!他哥哥受伤了,还是先找医生来吧!”
“医生?”士兵将他们打量一番,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要医生就有么……”
纪暖忍无可忍,隔窗骂道“你们北区部队的人是怎么回事?我大老远的跑来找医生,你却让我跑去那么远停车!你他妈的脑子有病还是进水了!病人重要还是破车重要?受伤的是那蓝少校!我要医生!现在就要!”
纪暖骂的毫不留情,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那士兵却没有丝毫放行的打算“老子管你那蓝那红,少校上校?你们都是逃难的,想要特殊待遇?门儿都没有!”
说着,拉开车门就要把纪暖拽下来,纪暖在他伸手的时候,猛地拔枪对准了他的脑门,咬牙切齿的说“叫医生来!不然你就死在这儿吧!”
士兵没想到纪暖身上有家伙,一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旁边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情况,一时间,他们纷纷上前,把车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冲突地点就在门口,群众也都看得到,这时,一个穿着两杠二星军装的高个儿男人分开士兵走过来,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然后走到纪暖跟前,和颜悦色道“我是赵中校,小兄弟,冷静点,放下枪,车上不是有伤患么?能否让我看看?”
纪暖警惕的看着他,被她的枪吓到的孔留振这时也回过神来,赶紧压下纪暖的枪,主动打开车门说道“长官,您看,真的有病人,这是小纪的哥哥,他失血很严重……”
赵中校探身进来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道“确实,小贺,带他们去医务所。”
小贺就是那个被纪暖拿枪指过的士兵,他很不服气,但抬头看了赵中校一眼,他没敢反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前领路。
纪暖把车开到了检查站另一边的小红楼,白大褂们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车子一到,他们立马把那蓝抬到床上推进去了。
纪暖跳下车就往里面跟,小贺一把拦住她,没好气的说道“你就在走廊这儿等着,不准进去。”
这回,纪暖没有跟他呛声,恍恍惚惚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孔氏夫妇也跟着下车,纪暖情绪不对,他们俩谁也不敢跟她搭话,孔留振就问小贺“小兄弟,请问这儿有妇科医生么?我也想让我妻子做做检查。”
小贺很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怎么这么多事?反正也……”
话音未落,赵中校进来了,小贺闭上嘴,识趣的走了。
孔留振立刻上前自我介绍一番,想要找个妇科医生,赵中校温和的听他说完,然后指着一旁的楼梯,温声说道“二楼尽头有妇科诊室,你可以带着夫人过去看一看。”
“多谢您了!长官!”
孔留振很高兴,拍了拍纪暖的肩膀跟她道了个别,然后就扶着妻子上楼去了。
赵中校在一旁坐下来,问道“刚才听到孔先生叫你小纪,你是那蓝的什么人?”
纪暖慢慢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看着他“你认识他?”
“有所耳闻,他是常司令最看重的年轻后生。”赵中校一直很温和,“南云的事情,我很抱歉,你们死里逃生真的很不容易,来到这里就安全了,请放心吧……”
听到这里,纪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们要救他,一定要救他……”她抽噎道,“他不能死……”
152 怪异
赵中校拍拍她的肩膀“医生们会尽力的。”
纪暖擦擦脸上的泪,想站起来跟人家好好的道个歉,刚才在门口,她也是急坏了才会那么嚣张。
腿上一用力,她忍不住捂着腿闷哼一声。
“你身上也有伤。”赵中校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裤子,“如果是丧尸咬的,那就抱歉了——”
“是旧伤的缝线……”纪暖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自己的伤口了,她倚在长椅上,微微喘着气,“没什么……”
他伸手一探她的额头,然后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不行,你也是病人,不能放着不管。”
“不,我不走……我要等……那蓝……”
“他有医生照顾,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烧的这么厉害,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倚在赵中校怀里,纪暖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她眼皮越来越重,他的轮廓在她视线里越来越模糊,那温和深沉的男声也越来越远,终于,她合上眼睛,彻底的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纪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开着暖气的卧室里。
她这一觉睡得很好,连个噩梦都没做,连心情都莫名其妙的轻松了很多。
她茫然的扭头四顾,卧室是硬派的,陈设简单,铁床铁桌木椅,一看就是个男人的房间,掀开身上军绿色的被褥,身体经过擦洗,焕然一新,还换了一件白色的毛绒睡裙。
想起睡过去之前的事,纪暖赶紧拉高裙摆,发现腿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起来了,而身上并无什么异样。
那个赵中校……也救了她?
她刚想下床,出去问问那蓝的情况,木制房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赵中校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直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纪暖一愣,想说他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赵中校就微微一笑,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退烧了,睡得好吗?”
她不动声色的盖上被子“额……好。”
“哦,抱歉,没跟你打招呼,是女同志帮你收拾的,我一开始不知道你是女孩子……”
“那蓝呢?”
“还在病房里观察,他失血太多,手术时一度出现了休克。”
纪暖立马就掀开被子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好说话的赵中校这回摇了头“不行。”
“为什么!”
“现在我们就来谈谈你的问题,小纪。”赵中校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放在膝头,“这是你的枪,除此之外,你还有另外两把枪——我不管你的枪是从哪儿来的,但你昨天用它指了我的部下。”
“……”纪暖低下头,“对不起,我当时也是急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行为,无疑是给我的队伍带来了危险,所以,你现在需要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饭菜和药会有人给你送来。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可以继续休息了。当然,这把枪我得带走。”
枪是顾前给的,纵然不愿意,纪暖也没法要回来“你的意思是,我被软禁了?”
“可以这么理解,在部队里,这叫关禁闭,你好好冷静一下。”
“我知道错了!你想怎么关我都可以,但我要亲眼看一看那蓝!我得确定他还活着!”
“纪律就是纪律,没有例外。”
“等等!我身上有块蓝手帕,希望你可以还给我。”
“手帕是么?我会帮你找的。”
说完,赵中校对她点点头,把门给关上,还上了锁。
在他离去之后,纪暖立马下床,光着脚走到门口去旋门锁,打不开,她又走到卧室唯一的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然而,窗外正对着鲁江,一点检查站的情况都看不到,这里又是四楼,用她这伤腿去爬墙,简直是找死。
她是真的被关禁闭了。
纪暖拖着腿挪到床边坐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从表面上看,这座检查站确实像是北区部队建立的临时收容所,那个赵中校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无可挑剔,可她就是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从昨天在路上遇到这个指示牌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但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神经,杀了人以后,对什么都疑神疑鬼。
话说回来,如果赵中校知道她杀了两个活人,还会只关她禁闭么?
还有那蓝……
北区部队连她这种无名小卒都救了,那蓝是军官,肯定不会被亏待的。
还有,她还不知道徐刚强他们在不在这里,要是能遇见他们,就好了……
这房间里除了床褥座椅空调,一点杂物都没有,真是干净的有些过头。过了一会儿,一个杂工打扮的人把早饭和药给她送来了,碗筷旁边叠着那块蓝手帕。
她还来不及说句谢谢,杂工就转身出去,把门给锁了。
纪暖走过去,拿起了手帕,托在掌心里慢慢的看。
越看越心酸。
以前,顾前说过这手帕是爱马仕的,她没当回事,这些日子她一直贴身收藏,手帕却没有一点褪色,洗一洗还是跟新的一样。睡裙没口袋,她就把手帕系在手腕上,生怕弄丢。
早饭是培根煎蛋配果汁,这样的内容在这种环境下简直奢侈至极。
纪暖喝了一口果汁,忽然想明白了那股怪异感觉的来源。
这个味道……跟她在初十那儿尝过的好像!
她记得初十说过,月升团执行中长期任务的时候,会随队携带冷藏车和营养师,当时,初十给她喝的果汁是营养师专门调配出来的,味道很独特,而且,在昨天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到那个大停车场里停着一辆大冷藏车!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如果真的是军队,这些人不可能这么淡定的接待幸存者,一点害怕之色都没有,也不会收缴幸存者的东西。当她带着病号进入这里的时候,士兵的态度也不可能那么嚣张!
当他们起冲突的时候,那个士兵眼里最先冒出的是——
凶光!
一想到这里,她冷汗直冒。
这群人根本不是北区部队,他们是月升团的人!
153 残忍
边界检查站这么大张旗鼓的招揽幸存者,月升团却没有一点异动,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明——
这群人是一伙的!
纪暖越想越心凉,剩下的早饭也不敢吃了,她怕剩饭引起对方怀疑,治好掀开被褥,把早饭倒在床板上,然后盖回去,再把空盘子摆在桌上。
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一圈,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附送一个那蓝……
她真是笨啊!
早在遇见那个指路的士兵时就应该怀疑一下的,现在倒好,这里的负责人肯定会把那蓝和她送上门的事情告诉月升初一,等月升初一来了,他们俩都得完蛋!
必须从这儿逃出去!
十分钟后,杂工回来收碗筷,临走前又把门给锁了。
刚进检查站的时候,纪暖就知道这里的假士兵不少,肯定不能走正门,而且那个赵中校还拿走了她的枪,要是出去遇上别人,她也打不过。
现在只剩窗子这一条路了。
纪暖拖着伤腿走到窗边,四下打量一番。这座楼房背对正门,后面又是鲁江,一道天然屏障,所以后面并没有设置什么哨兵。
她和那蓝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顾前连命都丢了,就是为了救他们,不冒险,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
她绝不坐以待毙!
这座小楼的每一层都有一段极窄的外沿,纪暖攀着窗棂爬上去,往另一旁的排水管挪。
伤腿在疼,但并不是不能忍受。
五感有阈值,痛觉也一样,她已经习惯拉扯伤腿了。
小楼是红的,她的睡裙是白色,她也知道走在外面十分显眼,必须抓紧时间,但初冬早晨的风很猛烈,纪暖光脚踩在满是灰尘墙屑的外沿上,摇摇欲坠,就像一只弱不禁风的白蝴蝶。
所幸她时常爬高上低,总算有惊无险的抓住了排水管往下滑。
很好,暂时还没人发现。
落地之后,纪暖攥了攥被水管磨破的手,思索着怎么把那蓝从对面的小红楼里弄出来。
机会很快就来了,一个假士兵图方便跑来江边撒尿,纪暖躲进楼后的灌木丛,往他身边丢了一个小石头。
“谁?!”
那人猛地扭头,一边往灌木丛这里走,一边抱起胸前的枪。
纪暖早挪到他身后,趁他弯腰检查灌木丛的时候,抱起一块大石头朝他的脑袋砸去。
那人应声而倒,后脑勺都被打出血了。
纪暖拖着他的腿把他拖进灌木丛,左右看看没人,麻利的脱掉他的军装穿到自己身上,然后抱着他的枪,又伸手抹了一把墙灰涂到脸上,然后瞅准一个人员比较杂乱的时机,若无其事的混了进去。
正值换班吃饭时间,纪暖背着枪低头跟在换班的那队最后,当他们路过那蓝所在的小红楼时,她闪身进去了。
因为这身军装,里面的白大褂们还真没有怀疑她,纪暖也不知道那蓝在哪个病房,只能一间一间的找,哪知刚走到二楼,她看见赵中校从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出来了!
要是被这人看见,肯定要穿帮,她慌不择路,推开一扇门就躲进去。
一扭头,她惊喜的发现,病床上躺着的人就是那蓝!
那蓝脸色苍白,躺在白色的床铺上一动不动,身上连着管子,脸上罩着氧气罩,看起来,这里的人把他照顾得挺好。
纪暖一时间有点糊涂了,如果他们想让她和那蓝死,为什么还要把那蓝照顾得这么周到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纪暖怕被赵中校发现,赶紧躲进一旁挂衣服的立柜。
她刚关上柜门,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赵中校还真进来了。
纪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透过透气孔往外看。
赵中校走到病床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床上的那蓝。
柜中的纪暖也握紧了枪。
要是他敢对那蓝不利,她就跟他拼命!
但赵中校就只是看着他,忽然间,他猛地回头,目光直直的透过衣柜,和纪暖眼神相交了!
纪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赵中校直直的看着柜子,手也摸向腰间的手枪,就在这时,两个医生正好推门进来,看到赵中校,都是一脸畏惧的样子“咦……赵中校,您怎么来了?”
赵中校敛了神色,放下手转过身,用平缓却淡漠的语调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戴着帽子的医生谨慎的回答“看这样子,大概明天后天……”
赵中校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今天下午必须把人给我弄醒,我有话要问他。”
“可是……”
“如果他不醒,你们都得陪他躺着。”
两个医生脸色骤变,齐齐打了个寒噤“是是!遵命!”
赵中校耍完威风就出去了,两个医生关了门以后,一人忍不住悄声抱怨“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我特么的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另一个医生劝道“别不知足了,咱们还算运气好的,你没看跟咱们一起过来的全都被杀掉、抛尸鲁江了么?昨天来的那拨人也没能幸免啊……”
“造孽,简直造孽啊!他们这样子杀人跟魔鬼有什么两样?还假扮成军人,引来更多的受害者,我……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说着,那医生捂着眼睛哽咽起来。
另一人继续劝他“别哭了,你要是死了,姓赵的肯定会杀了我们的家人,为了家人再忍一忍吧……”
“可是,要是这个人下午没有醒过来,咱们不还是死路一条么?”
“只能给他加点猛药了,姓赵的不就是想知道南云的秘密么?只要让这个男人醒来说出那个秘密就好,之后他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可是……”
“哎呀,你还犹豫什么?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们死,你也想让你老婆像昨天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孕妇么?你想让你那未出生的儿子像那个胎儿一样被做成标本么?”
“我……”
听到这里,纪暖再也忍不住了,她推门而出,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你们说的那个孕妇……是不是叫韦薇?”
两个医生都被她吓了一大跳,劝人的医生忍不住拔高嗓门儿“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154 冒险
纪暖举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你再叫一声,我现在就崩了你!”
那医生看着枪口,吓得不敢再说话,另一个胆子小的医生还噙着泪,战战兢兢的说道“好像……是这个名字……你……你是谁啊……”
纪暖瞪着他们,恨不得用眼刀子把他们刺成串烧“我是韦薇的朋友!”
胆小的医生立马举手,泪汪汪的全交代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没有杀她,是赵中校……那个姓赵的亲自动的手,我们只是帮忙把尸体搬出去而已……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啊……”
被纪暖指着的那人也连声辩解“是啊,同志……要是我们不干,也会被杀死的……”
纪暖一直把枪杵到劝人的医生脸上,只对胆小的那人说话“你们来多久了?这是什么地方?”
“也没很久,我们都是南云的……”胆小医生哆嗦着说道,“在逃难路上,他们说这里是北区部队的地方,我们就来了,但来了以后才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军队……他们把幸存者骗到这里,集中到大仓库那边放一氧化碳毒害,然后……他们用铲车……把死去和没死去的人……全都扔进鲁江里……”
说到最后,胆小医生已是泣不成声“他们简直不是人……我不想在他们手下做事……但那个姓赵的抓了我的家人……”
纪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那你这两天见过你的家人么?”
胆小医生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扭头看着另一个人,不可置信的问道“老白……你不是昨天还见过我老婆吗?难道……”
老白撇开脸,愤愤的说道“不然我能怎么说?跟你说你老婆早就被扔进鲁江了吗?老张,我不想看着你寻短见!”
老张一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什么……你骗我……”
“……”老白咬着牙不说话。
纪暖收了枪,走到床边看着那蓝,扭头看着他们“你们听好,这位是真正的海军少校,我不会让他留在这里,我们要去北区,你们跟不跟我走?”
老白苦笑一声,颓然道“怎么走?外面戒备森严,少说有百十人,有进无出,姓赵的又心狠手辣,一旦被他逮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为留在这儿不走就会有好下场了?这些人跟袭击南云的是同一伙人。”纪暖看着他们,“如果你们不帮忙,也请你们闭嘴,不要嚷嚷,要是敢坏我的事,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张医生还跪在地上,沉浸在失去爱妻的痛苦中,老白看了看老同事,又看了看纪暖,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没错,横竖都是个死。好,我跟你们走。你需要我帮忙,不然你们也难出去。”
“……正合我意,白医生。”说着,纪暖对他伸出手。
老白看着她带着磨伤的手,毫不犹豫的握了上去。
两人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开始讨论怎样离开。
老白的意思是把那蓝装成救助失败的死人,推到大仓库那边,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大仓库跟停车场很近,只要开上车,离开这里的机会就又大了些。
纪暖仔细的记着从仓库到停车场的路线,估算用时,最后得出一个希望渺茫的结论。
“不行,假设我去偷车的时候没人发现,但一旦发动车子,必定会被发现,我开车去接应你们至少要十秒钟,从仓库跑到门口又要二十多秒,半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在门口集中兵力、把我们一网打尽了。”她摇摇头,“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老白也发愁“能把人从这里带出去的办法只有装死这一条路,而且路上不能被姓赵的发现,只能在接应的这半分钟里想别的办法,吸引卫兵的注意。”
纪暖怀着渺茫的希望问道“你会制作定时装置么?”
老白摊手“完全不会。”
很好,希望破灭。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医生慢慢站起来,说道“吸引卫兵的注意是么?医院后面有辆拖车,我可以开着它去撞围栏,这样你们就有时间走了吧?”
老白立马否决“不行!我们有时间走,你可就得死在这儿了!”
张医生苦笑一声“我老婆孩子都没了,活着真的没意思……老白,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想活了……”
“……”
纪暖和老白同时陷入沉默。
末了,纪暖率先开口“谢谢你,张医生。”
老白没说话,只是冲上去紧紧的抱着这位老伙伴。
因为纪暖是逃出来的,而且这个计划相当危险,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实行。
老白给那蓝注射一管药水,最大限度的降低他的体征,让他看起来就像真的死了一样,然后,他取下了那蓝的氧气罩,找了条白床单给他盖上。
当白床单遮住那蓝的脸时,就算知道是在伪装,纪暖也差点站不住脚,连吸几口气才能稳住情绪。
大家都死了,父母,朋友,还有那个总跟她过不去的恋人……
现在,她只剩下那蓝了,他是这一路上陪她最久的人。
如果他死了,她也真的不想活了。
临出门前,她紧紧的抱了抱张医生,老白也和他抱了抱。
毕竟这一走,就是诀别啊。
之后,老张就义无反顾的走出了病房。
按照计划,纪暖只需假扮成监督的士兵就行,这是常规程序,路上也不会有人盘问。
老白推着活动病床走在前面,纪暖抱枪跟在后面。
白医生是老油条一类的人物,一路走来神色如常,纪暖脸上有墙灰,看起来灰头土脸,也符合不修边幅的守卫形象,他们镇定的走着,小红楼渐渐落在身后,很快就走完了一半的距离。
就在纪暖以为可以顺利到达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站住!说你们呢!推车的!”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纪暖绷紧神经,慢慢的握紧了枪。
糟糕……
难道被发现了?
155 赌命
白医生最先扭头,一脸讨好的笑道“长官……出什么事了?”
叫住他们的假士兵走到纪暖跟前,在她肩上猛拍一下“兄弟,走那么快干什么?借个火。”
纪暖抬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同时压低了声音,装成男人,没好气的说道道“没有!东西落病房了!啐!整天推死人,真晦气……”
假士兵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白医生则笑模笑样的拿出打火机,殷勤的把火给点上了“长官,您请好。”
假士兵也就借个火,借完就走了。
幸好是一场虚惊,白医生暗暗对纪暖的应变能力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大仓库,这里原本是个储存杂物的地方,现在,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一地死人,正是昨天来到这里的一批幸存者。
即使刚刚通过风,这里也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亡的气味,靠里的地方,被一氧化碳毒死的人像垃圾一样堆成一堆,还有几个正在死人身上撸首饰的,纪暖看得心头火起,恨不得拔枪把那几个混蛋全突突了。
白医生看出了她的愤怒,一把拽住她的手,悄声说道“小兄弟,冷静!那么多人你救不了的,记住自己的正事!既然姓赵的那么想从少校嘴里得到南云的秘密,你们就守好这个秘密,快点离开这里。”
“……嗯。”
“停车场在那边,你去开车吧。”
“嗯。”
纪暖隔着白床单握了一下那蓝的手,然后松开手,扭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搁在以前,从敌营里逃走这种事她做梦都没想过,但世道变了,她不做,就得死。
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子,纪暖一眼扫过去,发现并没有野营车,看来徐刚强他们没有来过这里,这让纪暖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她乘人不注意,打开了一辆不起眼的私家车,钥匙还好好的插在锁孔里,钥匙圈是一只橡皮小黄鸭,看的纪暖一阵心酸。
这时,小红楼处传来一阵骚动,零星的枪声响起,门口的守卫纷纷扭头看过去,不少人都呼呼喝喝的往那边去了。
谢谢,张医生。
纪暖默念一句,然后抬起头,抓紧时间发动车子,猛踩油门来到大仓库,白医生很有一身力气,打横抱起那蓝就冲过来,还顺走了一条白床单。
守卫也不瞎,他们这一搞,仓库里面和靠近门口的守卫都瞧见了,立马就端着枪围上来,纪暖把放在后座的步枪丢给白医生,大喝道“趴下来!对着外面随便开枪!”
大部分男人都是枪械迷,白医生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摸枪,紧张激动兴奋之余,抱起枪就朝着外面扫射。
子弹在身边乱飞,有好几次都擦到她的身体,幸好没有一颗真正打中她。声东击西之后,应付这相对薄弱的两面夹击绰绰有余,纪暖带着一脸的血,咬牙迎着门口的守卫猛踩油门,速度一下子就飙到一百码,以不要命的阵势去撞挡在前面的人和门口的铁丝网。
速度加上惯性,飞驰的车子一头撞坏了昨天进来的那条特别通道,所幸连人带车稳稳落地。门外守卫来不及赶过来,昨天在外大排长龙的幸存者也被杀干净了,纪暖坐直身子,踩着油门高速前进。
车子后面很快响起了引擎声,月升团的人追来了。
纪暖丝毫不得放松,一个劲儿的踩油门,她已经在逃命中路上锻炼得像个老司机,哪怕前方是连环弯道也没有丝毫减速。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纪暖咬紧牙关,双眼瞪的通红。
枪里子弹已经打完了,白医生赶紧给自己和那蓝扣好安全带,紧张的问道“兄弟……怎么办?”
纪暖看了一眼所剩无几的油箱,听着追兵越来越近的引擎声,也发了狠“我要赌一把!你跟不跟?”
白医生苦笑“我都已经上了贼船了,你说我跟不跟?”
“好!”
纪暖擦去脸上的血,猛打方向盘,在白医生的惊叫声中,全速冲向弯道的护栏!
“砰”的一声,汽车飞了起来,被撞断的金属护栏和车身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挡风玻璃的风景从绵延的公路一下子变成了不断上升的天空。
“卧——槽!”
这是一段环山临江的公路,公路下就是鲁江,即使正值冬季枯水期,也是一条蔚为壮观的大江大河,淹死个把人绰绰有余。
白医生攥紧安全带,开始后悔上了这条贼船。
这个疯小子!根本就是在赌命!
车子从公路上冲出来,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然后坠进鲁江,砸出一朵硕大的水花。
水花落下之后,连人带车都消失在平静的江水之中。
追兵们停在公路边上,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才纷纷上车,回去复命。
江水很凉,很冷。
当水从车窗涌进来把她淹没的时候,纪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越来越远的光亮,感觉自己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只是连累白医生和张医生了,好不容易离开检查站,结果还是难逃一死。
其实,她还有件很抱歉的事。
她并不知道张医生的妻子有没有遇害,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想让张医生彻底失去希望,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走。
张医生是个老实人,到死都是。
在没顶的窒息和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给拽住了,但是——
也可能只是她的一种美好的错觉吧……
光亮消失,她也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
“呼哧呼哧呼哧……”
急促的喘息声在耳边传来,一个湿热的东西从她脸上刷过来刷过去。
纪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水汪汪湿漉漉的非人类大眼睛。
然后,湿热的东西再度从她脸上舔过去。
“啊!”
她吓了一大跳,推开那个东西坐起来,发现这是一只婴儿大小、黄白相间的皱脸狗,嘴还有点歪,一颗牙从嘴角露出来,整条狗看起来又痞又帅,还有点逗比。
她挪了一下另一只手,发现另一只手被人握着,而握住她的人,就是正躺在她身边的那蓝!
156 取暖
等等?!
那蓝抓着她的手?
他之前明明是坐在后座上昏过去的!
纪暖又惊又喜,不住的摇晃他“那蓝!那蓝!你醒醒!”
那蓝被她推得几欲作呕,表情看起来很难受,但就是睁不开眼。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她知道他还活着。
她一把抱住那蓝,感受着他越发单薄的身体,肩膀抖个不停,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赌赢了!
他们得救了!
缓过劲儿之后,纪暖放下那蓝,开始打量周围。
这里是一处水流很缓的江湾浅滩,旁边生着杂乱的灌木丛,倒是很适合隐藏,她和那蓝身上的水还没有干透,连皱脸狗也是湿漉漉的。
只是,到处都不见白医生的踪影,车上唯一的一把半自动步枪也不见了,只剩一条白床单被勾在灌木丛上。
天色渐晚,纪暖只觉得又冷又饿,伤腿也很疼,这里地势复杂,环境又陌生,不是久留之地,纪暖叫了几声,白医生也没有丝毫回音。
她不知道他们两人是怎么上岸的,她能肯定的就是那蓝肯定醒过。现在,她没法继续呆在这儿,只能硬撑着站起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那蓝背起来,然后用白床单把他捆在背上,扶着树,一步一步往前走。
皱脸狗在原地盘桓一阵,也呼哧呼哧的跟上来了。
那蓝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就算因伤消瘦,那副骨架的重量也摆在那儿。受伤的纪暖背着他,就像背着一座大山,每一步都艰难万分,几乎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浅滩后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初冬季节,树叶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干,浅黄色的残阳正一点点的从地平线消失,整座树林看起来很是阴森恐怖。
在两手摸黑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的皱脸狗找到了一个小山洞,里面没有什么危险动物,刚好能容下两人一狗。
纪暖解下床单,把那蓝放下,又在洞外侦查一番,确定安全。
本来她是想捡点枯枝回来钻木取火的,可惜没那个水平,连一点吃喝的东西都找不到,只能带点枯枝烂叶,扶着一根充做武器的树枝回来,在洞口挖了个陷阱,然后用床单把洞给遮起来,暂时挡挡风。
初冬季节的夜风很冷,他们两人又泡过水,纪暖在外走一圈,回来后就冻得直流鼻水。
她先是用枯枝烂叶打了个地铺,把那蓝挪上去,因为直接躺在地上更冷,然后,她坐在他跟前尽量挡着风。
皱脸狗跟她溜达一圈已经很熟了,这时窝在她怀里,皱着脸,呼哧呼哧的吐气。
待了一会儿,纪暖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
这时,她务必怀念那盘被她倒在床板上的早餐,这一整天,她只喝了一口果汁还有一肚子江水而已……
饿得她都想吃狗了。
皱脸狗像是明白了她的心声,嗖的一下从她身上跳下来,转而去蹭那蓝,纪暖拖着它的后腿不让它过去“别动他,让他好好睡……”
拉扯之中,她的手碰到了那蓝的脸,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猛地一愣。
这时也顾不得避嫌了,她赶紧过去解开那蓝的衣服,结果发现他腰间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虽然没有出血,但崩裂化脓的伤口几乎跟衣服粘在一起了。
糟糕,是炎症。
纪暖手边唯一干净的就只有一直系在手腕上的蓝手帕,她解下手帕,把伤口边缘清理干净,看着那脓水,她一狠心,俯身下去,用嘴巴给他清理了伤口。
唾液能杀菌,但这方法根本就比不上正经的消炎药,可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纪暖撕下一截白床单当绷带,给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她刚打算给他穿上衣服,发现他的身体正在颤抖,上下牙打颤的声音清晰可见。
“你冷吗?”纪暖给他扣上扣子,倾身过去抱住他,那滚烫的温度急得她想哭,“那蓝,我该怎么办才好?你快点醒过来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那蓝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在她怀里无意识的把脸往她手上贴,两条手臂也牢牢的搂着她的腰。
“冷……”他哆嗦着收紧手臂,“冷……”
发烧的人因为体温升高,会变得很怕冷,纪暖招呼皱脸狗过来,把狗往他怀里塞,但皱脸狗一点都不配合,还亮出爪子,隔着衣服挠了纪暖一下。
眼看他抖得不成样子,纪暖咬咬牙,解开了自己衣服的扣子。
她从浅滩走过来,又在外面奔走一阵,贴身的衣服已经干了。脱掉外面那层军装之后,那蓝在昏迷中感受到了舒适的热源,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像无尾熊一样缠上了她,颤抖也渐渐停了下来。
他的脸贴在她的脖颈,呼出的热气一下下的喷洒在她的颈间,纪暖慢慢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一行眼泪滚了下来。
现在,她和他真的相依为命了。
每当她回想起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都会痛不欲生,她只能暂时把这些都封存在脑海里,只想现在。
否则,她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皱脸狗喜欢缠着纪暖,见她抱着那蓝,它也凑上去,在她头顶趴下了,活生生一顶狗皮帽子。
纪暖仰头看着这条狗,它那张又痞又囧的脸让她想笑又笑不出来,这让她想起了窦斌。
她腾出一只手,戳戳皱脸狗柔软温暖的肚皮,说道“你有名字吗?哦,反正你也不会说话,以后我就叫你豆芽了,本来逗比比较适合你,但你跟我的好朋友重名了,这不好……”
那蓝睡在她怀里,皱脸狗睡在她头顶,这一天真是精彩至极又糟糕透顶,纪暖仰头跟狗自说自话,到最后狗都睡着了,她眨一眨酸涩的眼睛,也跟着进入梦乡。
北风呼啸,床单一鼓一鼓的挡着风守着门,洞内一派安静祥和。
就在纪暖睡熟之后,烧糊涂的那蓝收紧了手臂,喃喃的说起了梦话。
“对……不起……回……家……琉璃……”
纪暖被他勒得很不舒服,但潜意识驱使,她并没有把怀里的人推开,只是强行撑开眼皮,轻轻的抚摸他的脑袋“别怕,别怕,有我在……睡吧……”
那蓝得了安慰,力道渐渐减小,搂着她酣然入梦。
157 兄妹
这一夜有豆芽看门,纪暖得以睡了个好觉,只是醒来以后,那种饥饿到浑身乏力、心跳加快的感觉实在是熟悉,而且难熬。
于是她把视线投向了豆芽。
皱脸狗看到她那种饥渴的目光,本能的跳到洞外,不在她眼前晃悠,免得变成一顿狗肉大餐。
纪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真叫她杀狗,她也下不了手。
豆芽出去了,洞里只剩下她和那蓝。
她记得昨晚好像是自己搂着那蓝睡的,但今天醒来,不知怎么变成了那蓝搂着她。
她有点脸红,推开那蓝摸摸他的脑袋,温度已经降下去了。她又掀起手帕看了看,大概是走了狗屎运,口水还真有点用处,虽然还有炎症,但伤口并没有加重。
她这么一动,那蓝也慢慢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他那双黑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的时候,纪暖激动得差点扑到他身上“那蓝!”
“嗯……”那蓝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对她微笑,“小暖……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纪暖噙着泪使劲儿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是你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对不对……白医生不见了,枪也没了……”
她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重逢的家人面前语无伦次的哭诉,那蓝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待她缓过气儿、平静下来之后,他说道“我没……见到白医生……我只看到了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纪暖擦掉眼泪回他“浅滩上的树林,哦……还有一条皱脸狗跟着我们……”
“嗯……小心一点,这儿肯定有人家……皱脸狗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那蓝捂着腹部的伤口想要坐起来,纪暖赶快去扶他,又把他昏迷后发生的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蓝听到边界检查站和月升团有勾结的时候,眉头微皱。
纪暖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姓赵的想从你口中知道南云的秘密……南云有什么秘密?”
那蓝看了她一眼,纪暖连连摆手“要是我不能知道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事到如今,谈论秘密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那蓝叹了口气,“常司令牺牲前,让我护送研究所的所有研究员去华都,可是……”
他沉默下来,纪暖也没有说话。
她知道“可是”后面的话是什么。
月升团的人假扮陈稳混进来,给所有的车子安装了炸弹,车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们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逃的匆忙,跟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络,如今,两人都有伤在身,即使返回南云也做不了什么,只是给月升团送人头而已。
“接下来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北省吗?”
那蓝说道“我们已经在北省了。”
纪暖一愣“哎?”
“你和我……在这种情况下支持不了多久的……”那蓝扭头看着她,笑容中带着苦涩,“南省和西省都沦陷了……和北省也难说……”
纪暖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就坐在一旁听他安排。
“我们要向北区部队求援……小暖……”
“啊?”纪暖看着他,等待他的吩咐。
但那蓝并没有什么吩咐,只是对她温柔一笑“我真的好想……带你回家……介绍你……给我的家人……认识……我的父母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听到这句话,纪暖再度红了眼。
过去,她多希望可以从那蓝嘴里听到这句话啊,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后来,顾前的出现让她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虽然顾前是个讨厌的家伙,可也正是这个家伙,让她尝到了恋爱的幸福与痛苦。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没解决的问题,她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是死亡已经把他们永远的分开了。
她再也见不到那个讨厌的家伙了。
那蓝的话很诱惑,说不为所动是假的,可纪暖还是要拒绝他。
只是,拒绝的话尚未出口,那蓝也说出了下一句“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就是你的家人……”
听到这里,纪暖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
想也知道,前面那些见家长的话根本不像是那蓝能说出口的,只有加上后面这一句才算完整。
从崇敬仰慕的男人变成要照顾她的兄长,这种结局大概也是注定的吧……
纪暖朝向他,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哥。”
这一声喊出来,心竟然会这么疼。
那蓝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微微一笑“小暖,你头发又长了。”
纪暖把眼泪往他身上一蹭,嘿嘿一笑,起身说道“我去外面找点水和吃的东西……”
“不了,我们一起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说着,他扶着山洞站起来。
“可是你的伤口……”
“没关系,两人行动会快一点……而且,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老毛病又犯了吧?”
虚弱的话语,宠溺的语气,听得纪暖越发难过,也越发的不敢接近他。
她曾对两个人发誓,余生要跟他们一起度过,然而初十下落不明,顾前中枪而死,没有一个好下场。
哪怕是迷信,哪怕只有一点危险,她也不敢再造次了。
她怕那蓝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一起行动,确实比她背着他走得快。
纪暖腿上的伤经过这么多的折腾,竟然奇迹般地结了痂,这让她稍微欣慰了一点。
两人一人拿了根木棍当拐杖,都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豆芽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不时咬着纪暖的裤脚往前拖,那蓝也有意的跟着它走。
走了将近一个钟头之后,豆芽把他们领到了一座临水的小木屋前。
豆芽率先跑进去,又安然无恙的跑出来,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那蓝一马当先,谨慎的进去一探,然后来到门口,招呼纪暖进去“小暖,没人,进来吧。”
纪暖点点头,跟着走进去。
这座小木屋大概是个渔民的家,门前放着鱼钩鱼叉,屋后还有晒渔网用的架子。
只是,这房里乱七八糟,像被抢劫过一样,拴船的缆绳另一端空荡荡的,看得出,当时的主人很慌张的开船跑了,只带了点随身的东西。
房里灰尘很薄,主人离去不超过三四天。
三四天前,正是月升团进攻南云的时候。
158 计划
大概是他们的遭遇实在太惨,上天给他们安排了皱脸狗和小木屋。
在这座小木屋里,纪暖找到了好几个打火机,还有几盒桶装泡面以及两包小香肠,虽然是她一点都不喜欢的老坛酸菜牛肉味,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有得吃就不错了。
她先把取暖的小火炉点着,然后提着小桶去河边打水,打水时,她想到鲁河是个抛尸的地点,顿时有点难以接受。
可是饿极了,谁还管的了这个。
小木屋里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煤气罐还能用,纪暖就着炉子烧了一大锅热水,倒出一半当洗漱用水,剩下的就用来吃喝。
豆芽跟着她跑前跑后,最后得到一包香肠,以及一碗凉白开。
等豆芽吃上了,锅里的泡面也煮的差不多了。纪暖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却把第一碗满当当的汤面捧到那蓝跟前。
那蓝还在发低烧,他半倚在主人的床上,看着她忙里忙外。现在,她坐在床边看着他,一张小脸汗涔涔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刚想说让她先吃,纪暖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先吃!锅里还有很多呢,我再去盛一碗。”
“……谢谢。”
纪暖一笑“不用客气。”
她返回灶台,几乎有些站不稳,她赶紧给自己灌了两勺面汤,酸酸辣辣的面汤一路下去,总算让她有了活下去的感觉。
泡面大部分在那蓝的碗里,她灌了一肚子的汤。
吃完简单的早饭,纪暖继续在房里翻箱倒柜的寻宝,这回搜到了一瓶白酒,一些口香糖黑巧饼干之类的零嘴,还有几片跌打肿痛的膏药,只是,这里连一颗药片、一卷纱布都没有。
那蓝还在吃饭,他没什么胃口,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吃东西,恢复体力,否则只会给纪暖添麻烦。
这时,他看到纪暖换了口锅继续煮水,问道“煮这么多水做什么?”
纪暖放下怀里的床单,操起剪刀“这里没纱布,我得准备点,有备无患嘛——你还要加面吗?”
“不用了,够了。”
“好。”
纪暖低下头开始忙活,把床单剪成一条一条的。
等锅里水开了以后,她把剪好的床单丢进去煮沸消毒,等待的时候,她坐在床尾,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咱们接下来就要去找北区部队了么?”
“嗯……”吃了点东西,那蓝的精神也好了不少,“北省军区的总司令是百里家的铁娘子,她是一位令人钦佩的巾帼英雄。”
纪暖酸溜溜的说道“那这位令人钦佩的巾帼英雄为什么不让北区部队来救人?”
她还在为北区部队没有到达玉荣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蓝顿了顿,终于说了实话“这不能怪她,北区部队也是上路以后才得知丧尸病毒有多么可怕……百里总司令勒令中途折返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是不支持的,但你要明白……我们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她肩负着保卫整个北省的重要任务,不容冒险……”
纪暖低着头不说话。
这可不就是典型的“为了多数人,牺牲少数人”的做法么?
大道理她都懂,可北区部队的撤退间接导致了爸爸的死亡,她实在没办法坦然接受。
那蓝也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下成见,这种事大概只有亲身上位当了掌权者才能明白。
他并不强迫纪暖一下子就接受,毕竟她才十八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习。
他会像一个真正的大哥,把道理慢慢的教给她。
所以,她不用着急长大,就算不理解也没有关系,他会保护好她的。
纪暖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他们现在流落到北省,除了去找北区部队,也没别的办法了。
只是,她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那个……哥……初十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
叫出这个“哥”之后,真是让她的胃都有点抽搐。
那蓝一愣,沉默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纪暖“这件事,还是让他告诉你吧。”
“是关于什么的?”
“……”那蓝顿了顿,说道,“水开了。”
“啊?哎呀!”
纪暖扭头一看,滚水的蒸汽把锅盖顶的砰砰响,她赶紧起身过去关了火,把里面的布带捞出来,拿到外面去晒。
这么一折腾,等她回来以后,她已经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他们两人都累坏了,晚上也没有休息好,纪暖还想等等白医生,如果他没死,跟他们一样漂到这里,那么他大概也会找到小木屋。
正好他们也需要休息,两人一合计,打算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出发。
桶装面一共六份,早上煮了两份,下午时又煮了两份,纪暖找了房子主人的斜挎包,把剩下的两桶面和能搜罗到的零碎东西全都装进去了。
那蓝倚在床上,看着她像小松鼠一样忙里忙外,搜罗东西,笑微微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收藏癖?”
这回轮到纪暖发愣了“收藏癖?我没有吧……”
“每次见到你,你不是背着背包,就是带着束口袋,现在也是。”
“我那是有备无患……”说着,纪暖又恨了起来,“那个姓赵的家伙实在可恶!他缴了我的手枪,我还没来得及拿回来,那可是顾前塞进我束口袋里的呀!”
“……哦,那是挺可惜的,那把枪很适合你。”
“就是啊!”
纪暖气咻咻的往挎包里装布带,并没有看到那蓝注视她的温柔眼神。
实际上,束口袋里的那把枪是他塞进去的。
但是,他并不打算让纪暖知道。
收拾好背包以后,纪暖带上豆芽出去侦查。
半个钟过去了,她一瘸一拐的回来,关上门,对床上的那蓝伸出两根食指“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先听哪个?”
“坏消息。”
“好。”纪暖把门口的鱼叉拿到身边,说道,“这林子里有丧尸!”
那蓝硬是直起身,强打起精神问道“它们的数量是多少?”
“我看见了五六只,它们没朝这边走,但今晚必须得叉不离手了。”
那蓝接过鱼叉“那好消息是什么?”
纪暖笑着掏出一把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房主人在柴房里停了一辆摩托车!咱们明天就不用走出这片林子了!”
159 动心
没想到林子里有丧尸,纪暖开始庆幸他们昨晚睡山洞的时候没有遇到,就凭他们当时的情况,全灭了都不稀奇。
好在现在有座小木屋。
那蓝的伤口又有点发炎了,他教纪暖在外用钓鱼线和空易拉罐设下可以报警的装置,又亲自检查了一下门窗和后路,这才回到床上坐下。
锁好门之后,纪暖放下窗帘挡光。
她早就烧了热水,分成两盆,正好能让他们好好的搞搞个人卫生。小木屋里有简易的卫生间,纪暖在里,那蓝在外。
脱掉脏兮兮的绿军装,她把里面的衬衫当毛巾,从头到脚擦了一遍,从身上淌下来的水都快成泥水了,脏的自己都没眼看,也不知道那蓝看着她怎么吃得下饭。
洗干净后,她恢复了一点精神,换上了主人的秋衣和毛线衫,一边卷袖子,一边推门走出来。
刚推开门,入目就是一片耀阳的白。
那蓝正背对她给自己擦身,漂亮的后背带着水珠,映着桌上油灯的光。
“对不起!”纪暖赶紧捂住眼睛背过身,“我还以为你已经弄完了!”
“啊,抱歉……”那蓝的声音很轻,软绵绵的说道,“我动作太慢了……”
纪暖一愣,也顾不得避嫌了,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你这样擦会着凉的,还是我来帮你吧?”
“也好,抱歉……总是让你难做……”
“这算什么话?你是我哥啊!”
“……唔,也对。”
尽管帮忙擦身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但就算是兄妹也会尴尬。擦完后面再前面,纪暖的脸都红到耳根了。
到最后,毛巾停在他腰上,即使那蓝一直别开脸不看她,纪暖也实在是尴尬的擦不下去了。
那蓝接过毛巾,说道“接下来我自己来吧。”
纪暖如释重负“好,好……但是,那个……你是不是在发烧?伤口的炎症反应好像严重了。”
那蓝微笑着安慰她“这是正常的反应,兴许睡一觉就没事了……”
“哦,是这样吗?那我再去烧点热水,留着明天路上喝,你慢慢擦吧。”
“好。”
她也不是真的医生,被那蓝三两句就给忽悠了。
这天晚上,那蓝让她上床睡,他去打地铺,被纪暖以病人就要好好休息给严词拒绝,然后,她和狗一起在床边打地铺,还每隔一段时间就起来摸摸那蓝的额头,看他病情有没有加重。
虽然没有丧尸来敲门,但纪暖几乎快要憔悴而死了。
在山洞里抱着他睡的时候,她只要一低头就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但这一晚上,她得一趟趟的起来试体温,生生熬出两只黑眼圈。
然而,她的辛苦并没有回报,到了后半夜,那蓝的病情还是加重了。
那蓝烧的浑身都是汗,在床上抱着被子,不住的颤抖。
纪暖听到他上下牙打颤的声音,立马起来,伏在床边轻轻摇晃他“哥……哥……你醒醒……喂……那蓝!”
那蓝没有回应,只是一个劲儿的抖,连豆芽都不安的钻出被窝,跳上床呜咽。
纪暖看的害怕,抓紧了他的手,不住的喊他的名字,那蓝忽然伸手一卷,把她牢牢搂进怀里,再度缠上了她“好冷……”
真的很烫,比山洞的时候还要烫。
纪暖狠了狠心,硬是推开了那蓝,然后点灯找出斜挎包,把白酒和针线包拿出来。
她往那蓝怀里塞了个枕头,趁他抱紧枕头的时候,她掀开他的衣服,发现那个刀口始终没有愈合。
必须得走一步险棋了。
纪暖拧开酒瓶,想给那蓝灌几口,但怎么都灌不进去,她只能含着酒去喂他。
白酒辛辣入喉,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但好歹是灌进去了,这样可以起到一定的麻痹作用。
接下来,她在灯下穿针引线,然后把剩下的酒倒在他的伤口上……
第二天,那蓝醒过来以后,发现纪暖伏在他身边睡得很沉,而自己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
他轻手轻脚的松开她,坐起来给她盖上被子,豆芽趴在床脚,爱搭不理的看着他。
房里一股酒味,连他嘴里也有,扭头一看,桌上一片狼藉,地上还有半瓶白酒。
腰腹有点刺痛,他掀开衣服低头看,发现伤口居然被缝起来了,用的还是针线包……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大致理出头绪了。
那蓝看着一旁熟睡的纪暖,心尖上有块地方酸疼酸疼的。
这个丫头……
明明不需要做这些的。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卑鄙无耻的人。
他早就知道纪暖对他的感情,可他从一开始就选择视而不见,由着她跟在身边,如果当初能够严厉一点拒绝她,她也不会来到这种地方。
他的命是顾前救回来的,他也答应过顾前会好好照顾她,可是现在呢?
自己成了需要照顾的那个人,而她,还是满腔赤诚,一如既往。
那蓝突然明白顾前和初十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的喜欢她了。
他也突然明白,什么叫相见恨晚。
如果可以早一点,再早一点遇见她……
这时,纪暖猛地惊醒,一下子坐起来,眼睛都没挣开就拽住了那蓝的衣袖“你的伤怎么样了?!”
那蓝微微一笑“好多了,谢谢你的缝合。”
心中的阴翳在见到她以后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如果”,错过就是错过。
再谈“如果”,对她也是一种亵渎。
确定那蓝真的退了烧,纪暖总算放了心,呵欠连天的烧水洗漱去了,豆芽不用刷牙洗脸,心安理得的趴在床上犯懒,用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那蓝。
那蓝对它笑了一声,伸手想摸它一下,但豆芽别开脑袋,打了个呵欠,继续睡觉了。
两人的早饭是一桶面外加两杯水,纪暖很纠结要不要带着豆芽走,但她刚推出摩托车,豆芽就围着她打转,仰头用一张囧脸看着她,那又帅又贱的小模样看得她很是心酸。
他们在这里遇见豆芽也算缘分,这小家伙已经被主人丢过一次了,要是再被他们遗弃,早晚都会喂丧尸。
刚好,那蓝也是一样的想法。
两人一拍即合,纪暖找了个木箱捆在后座,正好能装下储备汽油、斜挎包和狗,鱼叉也被她捆在车上了。
很快,两人两叉,一车一狗,向着山林外面开赴。
160 星仔
摩托车机动性好,但是噪音大,隔大老远就能听到突突突的声音。特别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噪声更加明显。
山林里有丧尸,林子外的城镇就更不必说了,好在这里不是什么沿河的重要城市,只是一个人口有限的小城镇。
镇子里的人都逃跑了,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狼藉一片,空无一人,还有几处地方冒着烟,看来这里刚沦陷不久。
纪暖推测,丧尸在三四天前用某种方法度过了鲁江,来到了北省,这座小城镇只是遭灾地区的一部分。
丧尸病毒扩散很快,只要有一只丧尸没有被消灭,它们的数量会呈指数上升,很快就会吞没整片地区。
她可是亲眼见过江蓝是怎样沦陷的。
不管百里家那位总司令是个怎样的铁娘子,北省全境沦陷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纪暖在街头看到一家药店,她大喜过望,骑车就往那边跑,这时,旁边的巷道突然冲出一个带着小红帽的少年,对她拼命的摇手“别过去!那里有丧尸!”
话音一落,果然有一群丧尸从药店里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纪暖赶紧刹车,回去一看,发现刚才的噪音把四面八方的丧尸都引出来了,简直是进退维谷,那边的少年对她大喊“快过来!快点!”
四下无路,纪暖只能调转方向,追着那少年而去。
在她进了巷道之后,少年赶紧关上巷子里的推拉铁门,然后扭头看着她,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在大街上骑摩托车,你嫌命长了?”
那蓝又开始发烧了,一路上都倚着纪暖不省人事,纪暖架着那蓝扶着车,没好气的说道“我这里有病人,难不成你让我背着他在大街上走?那样死的更快!”
少年走上前来,瞧瞧那蓝又瞧瞧木箱里面,浓眉一挑“哦豁,连狗都带着,够博爱的啊。”
“要你管。”纪暖抿抿嘴,对少年伸出手,“咳咳,还是要多谢你招呼我们进来,我叫小纪,这是我哥,这是我家的狗,豆芽。”
少年转转小红帽,露出一张长着几粒雀斑但生得挺漂亮的脸蛋,自来卷的短毛不羁的从帽檐下挤出来“得,废话不多说,快进来吧。”
说着,他走到一扇卷闸门前,把门往上一推,纪暖就推着摩托车跟着进去了。
进去以后,她才发现,卷闸门后像个工厂的车间,除了小红帽,里面还有十几个战战兢兢的活人,男女都有,大多穿着工厂制服。
这群人见到纪暖,有几个男人立刻拿着撬棍站起来,指着纪暖瞪着小红帽“星仔,这是谁?”
小红帽摆摆手“淡定,淡定,他们不是坏人,也没有被咬,只是脑筋不太好使,在大街上骑摩托车来着。”
纪暖嘴角一抽,想反驳又无力反驳,只能把那蓝扶下来,然后平举双手说道“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爷,我叫小纪,这是我哥,我们不是坏人。我哥受伤了,你们这里有医生或是药吗?”
一听说那蓝受伤了,原本已经围过来的几个人立马后退,惊魂未定的举起撬棍“他怎么受伤的?!是不是被咬了!”
“不是!是被刀子划的,我可以给你们看。”说着,她让那蓝倚在自己身上,掀开他的衬衫展示伤口。
人们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撬棍。
星仔走上前,蹲下来摸摸那蓝滚烫的额头,说道“我们这儿都是打工的,没医生也没药,看他这情况挺严重的。”
不用他说纪暖也知道,她也真的快急死了“我该怎么弄到药?”
“镇医院距这儿有四条街,但那里丧尸是最多的,我才不去。”
“……请你帮我指路,我自己进去。”
星仔摇头“我不干,太危险了。”
纪暖急了“到底怎样你才肯帮我?只是指指路而已!”
她一着急,嗓音就不由的拔高,差点暴露女生身份,好在别人似乎没有注意到。
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瘦高男人提着撬棍站起来,淡淡的说道“我带你去医院找药。”
纪暖喜出望外“真的?”
星仔撇嘴“去个毛线啊,就你那点力气,去了不拖小纪的后腿就不错了。”
男人说道“我经常去拿药,知道药房在哪儿,总不能见死不救。”
纪暖生怕别人把他揶揄的不去了,她赶紧冲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没错!不能见死不救,你带我去吧!我一定要救我哥!大哥怎么称呼啊?”
“阿晖。”
“谢谢晖哥!”纪暖狗腿的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但她还是得继续狗腿,“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在这之前,星仔,你帮我看着我哥吧!箱子里的东西随便你们吃……”
一提吃的,群众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可怜见的,被困在这里,大概都饿坏了吧。
纪暖开始担心他们会不会把豆芽吃了。
星仔似乎对晖哥颇有成见,看到纪暖死活要跟着他出门,他没好气的说道“那我也去,但我不进医院,只在外面给你们放哨。”
“行行行!”纪暖忙不迭的应下。
出去找东西,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她把那蓝和豆芽都留下,随身携带一个鱼叉,然后就跟着星仔和阿晖出门了。
虽然星仔嘴上不饶人,但为人很机灵,当仁不让的打前锋,领着他们避开丧尸,走安全路线,小镇虽小,但由于从事水产品加工,处处都是工厂和小作坊,小道特别多,在她快被绕晕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红十字。
星仔所言非虚,医院里果真聚集了不少丧尸。
这里是灾难最先开始的地方,丧尸还聚在这里没有散开,即使是后门,也有十几只在徘徊。
星仔再度强调“我只领路,绝不进去。”
纪暖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兄弟,淡定。”
星仔没好气的拍掉她的手“淡定你的头啊!进去就是送死,知道么?你要是有什么遗言现在就交代了吧。”
纪暖攀着后墙的篱笆,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才不会死呢。”
161 药库
星仔对纪暖还好是挺有好感的,感觉他虽然大大咧咧,但心肠不错,逃难路上还带着拖后腿的大哥和一条皱脸狗。
纪暖背上鱼叉,分开后院篱笆的缝隙挤进去,瘦高个的晖哥也跟上来了。星仔在后面不住的提醒他们“记住!我只等二十分钟!要是二十分钟后你们不出来,我就当你们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纪暖不住的用口型和手势回答他,星仔阻止不了他们去作死,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晖哥身子骨弱,看着病怏怏的,跑这一段路一直在喘气,纪暖都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咽气。
说实话,她是真不放心他跟来,但她没得挑,只能将就。
他们藏在篱笆后面,纪暖往另一边丢了个石头,在后院晃荡的丧尸立即扭头,朝着石头滚落的方向走过去了。
两人趁此机会,赶紧跑过去打开后门,溜进医院里。
药房就在一楼的大厅,但大厅里全是丧尸,贸然进去等于送死,两人躲进值班室,纪暖扭头问道“晖哥,除了一楼大厅,还有没有别的路通往药房?”
阿晖说道“二楼有个放药的小仓库,可以从小仓库那里下去拿。”
“好吧!”纪暖又问了一下小仓库的具体位置,然后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药。”
“我跟你一起。”
“我怕你跑不快……”
“没事的,走吧。”
纪暖只好给他支招“那你跟在我身后,遇到危险就赶紧跑,不用管我,别犹豫!”
“嗯……好的。”阿晖郑重的点头。
看样子,他已经收下她的好意了。
消防通道那边没几只丧尸,尸群大多集中在大厅中央,跟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的走,也不知道徘徊了多久。纪暖屏气敛声,沿着墙根走过去,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消防门,招呼阿晖进来。
进来以后,纪暖拿着鱼叉打头,小心翼翼的往楼上走。
楼梯间里的阴暗以及回荡的丧尸声音都让她想起了姜城的大火。
那是军队和月升团第一次正面交锋,猝不及防的攻击,接天的大火,初十杀害了初九和初八,军队也失去了一半的人,还有那个死掉的小婴儿……
不知为什么,曾亲眼目睹过的死亡忽然在脑海里回放起来,纪暖顿时感觉一阵脱力,两眼发黑,差点一头撞到门上。
阿晖在一旁赶紧扶住她,用表情问她出了什么事。
纪暖稳住情绪,勉强一笑,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但是当她站起来以后,感觉很不妙。
糟糕,宁姐姐之前诊断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自从在草荡死里逃生后,她只在汉溪发作过一次,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谁知道在这种紧急关头,发病时那种窒息感又回来了。
要不要这么搞她啊fk!
不行,她今天一定得拿到药,什么应激障碍统统得给她靠边站!
挡她者死!
纪暖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二楼消防通道的门。
二楼的丧尸比一楼少多了,小仓库的位置在走廊尽头,其间的病房门都是开着的,走廊上有三四只穿着白大褂的丧尸在游荡,病房里有多少那就不清楚了。
以往她杀丧尸用的都是手枪,如今手枪换成了鱼叉,她感觉自己也变成了闰土,正手持钢叉保卫西瓜。
镇医院规模比较小,但从走廊的一端跑到另一端也够呛,其间至少有三五十米。纪暖瞅准时机,猛地冲上前,在第一只丧尸发现她之前,一叉穿过了它的脑袋。
那丧尸应声而倒,另外两三只听到了动静,立马回头,纪暖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和力气连刺过去,没刺死的话就把丧尸推进一旁的房间,阿晖跟在后面关门。
很快,两人有惊无险的跑进了小仓库前,没想到,这小仓库的门需要刷卡进的,而没有关上门的病房里,丧尸已经听到动静,正不断的往走廊上涌出来!
纪暖咬牙爆了一句粗口,冒险跑到最后叉死的那个医生尸体身边,在它身上一阵乱摸,还真摸到了门卡。她赶紧把门卡丢给阿晖,自己举叉刺丧尸,只听身后“滴滴”两声,门开了,阿晖撑着门,焦急的呼唤她。
她猛地叉了最前面的丧尸一把,把它推倒挡着后面的丧尸,然后转身冲进小仓库里。
“滴滴”两声,大门在身后关闭,严丝合缝,追上来的丧尸咚咚咚的撞到门上。
终于安全了。
纪暖脱力的倚门坐下,有气无力的对阿晖伸出大拇指。
阿晖苦笑一声,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卷塑料袋“不知道这门能撑多久,咱们还是快点装吧。”
纪暖表示同意。
药品仓库是医院重地,虽然这扇门看起来相当结实,不仅是实心不锈钢,还包了防撞条与铜片,但外面丧尸这么多,实在是不能掉以轻心。
听着外面的动静,纪暖知道他们刚才的那通操作已经引起丧尸的注意了。她压下百叶窗,伸脖子往下一看,然后松开手,闭上眼睛“大厅里的丧尸也听到了楼上的声音,正在往上跑。”
阿晖一愣,担忧道“那我们怎么办?”
“先装药,总会有出路的。”
没错,总会有出路的。
阿晖在场的确给纪暖帮了大忙,他体虚,时常来医院取药,都久病成良医了,他很快就找到了纪暖需要的消炎药和止痛药,别的药品也各自扫荡了一些,有备无患。
纪暖把药全都装好,医用棉花和酒精纱布之类的也尽量多装,没有背包真的很不方便,她恨不得多生出三头六臂,把整个药瓶仓库都搬回去。
在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随身空间——虽然她从来没有过,但过去看小说的时候,主人公要么有纳戒,要么有“二十四桥明月夜”,更厉害的当属意念空间,想进去的时候,“嗖”的一下进去了,想出来的时候,“嗖”的一下出来了……
啊啊啊……她脑子已经秀逗了!不好好的装东西,yy这些生活小道具干什么!
装到一半,阿晖声音发颤的提醒道“哎,哎,小纪啊……你看那个门……是不是……是不是快倒了啊?”
纪暖扭头一看,眉毛都差点飞出脸庞“卧槽!”
162 狂奔(加更)
人类果然是潜力无限,就算死了也有这么大的力气。
包铜大铁门已经被撞的坑坑洼洼,眼看金属合页就快撑不住了,纪暖赶紧把最近的药架推倒挡在门后,阿晖见状,也立刻帮忙推架子抵着门。
两人正忙着推架子,只听“咚”的一声,大门倒下来了!
因为有药架在后面抵着,丧尸暂时进不来,但那些脏兮兮血淋淋的手从门缝里不住的往里伸,再配上众尸的嘶吼,着实吓人。
纪暖后退几步,一把拉开百叶窗,看着下面的大厅,丧尸已经听到门外的动静,都在往楼上跑,下面空旷不少,如果打破窗户跳下去,一定可以逃掉!
想到这里,她左右一看,捞起一个吊瓶架,抡圆了胳膊敲向玻璃窗,只听“哗啦”一声响,玻璃窗碎了一地,她用绷带把装药的塑料袋捆在背上,一边捆一边说“晖哥!你先跳!”
阿晖看了她一眼,点头爬上窗。
他知道自己跑得慢,是个累赘,这种时候更不能拖她后腿。
小镇医院规模不大,所谓一楼大厅也就只有两米多高,大厅里的丧尸注意力都在楼上,刚才他们一番闹腾,已经把它们都吸引到楼梯那边了,现在下去,完全有机会跑出大厅。
阿晖攀着窗沿跳下去了,他个子高,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纪暖也是惯于爬高上低的主儿,阿晖一下去,她也猴子一样蹿上窗子,立马就跟着跳下来了,然后趁丧尸注意到他们之前,两人拼了老命的往大厅外跑。
当他们跑到大厅门口、看到正门外的情景时,差点吓得叫出声——
只见外面的复健小广场上,满满的都是人人人人人人人!
阿晖立马刹车,背上的一口塑料袋在他跳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勾出一道口子,他这一停,袋子不堪重负,终于破了,里面的药瓶药罐叮叮当当的撒了一地。
这动静不小,成功的吸引了里里外外丧尸的注意。
两人同时一怔,然后纪暖扭头,对阿晖大喊一声“跑——!”
这声怒吼仿佛丧尸集结令,余音未落,里里外外的丧尸就嘶吼着朝他们扑了过来!
两人在医院外的走廊上飞跑,被激活的丧尸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走廊外面有绿化带和护栏,能稍微抵挡一下小广场上的丧尸,但医院里面的丧尸可是在后面穷追不舍。
正门口是出不去的,丧尸太多了,只能往后门跑,两人绕着医院跑了半圈,终于来到熟悉的后院,然而之前在这儿徘徊的十几只丧尸正朝他们包围过来!
“滚开!别挡道!”
纪暖松开阿晖,抓着鱼叉叉倒了最前面的那个。
星仔听到前门那恐怖的动静,在这儿等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看到纪暖和阿晖跑回来,激动劲儿还没过,他就看到了这两人身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丧尸!
“卧了个槽!”
他虽然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赶紧分开篱笆,让他们快点出来。
纪暖带着鱼叉掩护阿晖,阿晖穿过篱笆之后,纪暖才过篱笆,成功的在丧尸抓到她之前离开了后院。
“快快快!跟上我!”
篱笆压根儿挡不住丧尸,只能暂时延缓一下它们的行动,星仔被吓出一身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前飞奔,阿晖在中间,纪暖垫后,三人跑得魂儿都快掉了。
好在这里小道很多,他们左拐右拐,居然把尸群给分散甩开一段距离,在快要回到工厂的时候,星仔一转弯,迎面撞上一只丧尸。
“妈呀!”
他大叫一声,被丧尸撞倒在地,那丧尸生前是个长头发的红衣女人,压在星仔身上,长大嘴想撕下他一块肉。
阿晖完全被吓傻了,倚墙瘫坐着,纪暖举起鱼叉跑上前,干脆利落的穿透了那丧尸的脑袋。
丧尸趴在星仔身上,不动了。
星仔哇哇叫着推开了丧尸,一抹脸上的血,扶着墙差点吐出来。
纪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湿巾递过去,说道“快擦擦干净吧,谁知道那病毒会不会透过皮肤和眼睛传染。”
星仔疯狂擦脸,不安的询问“我没被咬也会变丧尸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担心,擦干净就没事了。”
这点安慰稍稍起了效果,星仔一边跑一边擦脸,总算在尸群找到他们之前,安全的回到了工厂。
当卷闸门放下来以后,纪暖累得简直想直接躺在地上睡一觉。
和丧尸赛跑真的太考验心脏了,她差点吓得死过去。
另一旁的星仔和阿晖也好不到哪里去,阿晖在袋子里翻找出一个药瓶,直接把药片倒进嘴里,连水都没喝。
纪暖也明白,这位晖哥其实也是要给自己拿药的,只是他一个人不敢去,这才会跟着她一起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也算有生死交情了。
工厂里有股挥之不去的老坛酸菜味,看来这些大哥大姐们已经把她最后的存粮给煮了,纪暖也不见怪,饿嘛,不好挨。
当然,像是巧克力、零食糖果什么的,她都贴身藏在身上,没放在袋子里,这些可是救命粮,她又不傻。
她撑着膝盖,喘匀气之后就对大家表达了一下照顾那蓝的谢意,然后,她放下鱼叉,卸下药袋子走到那蓝身边,跟人借了半瓶水,喂那蓝吃了些退烧消炎药。
看着那蓝的面色渐渐缓和,纪暖总算松了口气。
能让他感觉好受一点,这趟险就值得一冒。
这时,豆芽也从机床下面钻出来,摇头摆尾的往她怀里钻,纪暖揉揉这个小东西,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工厂里的人都围着分药去了,都求个心安,有备无患,星仔走到纪暖身后,用脚尖踢踢她“哎,小纪……咱俩这回,就算扯平了。”
纪暖仰头一笑“好啰,你这回也帮了大忙,多谢你,真的。”
星仔在她身边坐下,不自然的揉揉鼻子“切,带个路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你哥有地方去么?”
“额……我们想去找北……”话一出口,纪暖警惕心顿起。
她不是担心星仔套话,而是他们现在是月升团的目标,还是越少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越好。
于是,她接着往下说“我们想去找军队或是警察,你们有什么打算?”
163 同行
一听说她还想去找军队和警察,工厂里的幸存者和星仔都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纪暖一愣,问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并不信任他们……”
星仔还在拿着湿巾擦脸,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警察有用,这里至于变成一座死城么?军队来了以后不是去消灭丧尸,而是让我们往内地转移!这都什么屁话!”
“军队没有消灭丧尸吗?”
一个大叔垂头丧气的说道“情况太乱了,根本就分不出谁被咬谁没被咬,再说了,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鲁江吃饭的,离了江还怎么活?”
又有一个大妈补充“才一天时间,军队设立的难民营就被丧尸占领了,那里的人无一幸免,谁还敢信军队和警察?”
出了这种事,纪暖也能理解人们的不信任心理了,但是,单靠鱼叉是对付不了丧尸的,再说,那蓝也只有待在军队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不管怎样,她一定得把他送到北区部队去。
“要是能够避开丧尸寻找补给,你们十几个人生活在这里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是一定要去找警察和军队的。”纪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星仔见状,走过去踢踢她的腿“喂!你真走啊?带着你哥还带着狗?”
“星仔,谢谢你们对我们的照顾,但我们不想留在这里。”
“干嘛这么急着走?你也看到你哥的情况了,要是路上除了什么状况,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应付不了,也得应付啊。”纪暖叹了口气,转而对他一笑,“总之多谢你的好意了。”
“等等!”星仔一把拽住她,“你要是走的话,我跟你一起走!”
纪暖嘴角一抽“你确定?路上很危险的。”
“反正我爸妈都死在难民营了,一个人无牵无挂。”星仔松开手,在她身边坐下,“跟你上路,我还能照应你一点。”
“你真愿意跟同伴分开啊?”
“大家也都是丧尸爆发后才聚在一起的,只是舍友关系,而且,与其待在这里等死,我还是想出去另寻生路。”
“额……”
听起来就像是中二少年的离家宣言。
星仔的年纪也就十五六岁,是这儿的人里最小的,但他却是第一个愿意帮她带路的。
纪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她没法对一个少年的生命负责。
“星仔,你要知道,我一切都是以哥哥为重的,遇到危险的话,很可能顾不了你。”
星仔撇撇嘴“哟哟哟,知道了,谁都金贵不过你哥。我只是跟你恰好一路而已,谁要你分心照顾了?”
“但你跟我走的话,我总得为你的安全负责啊。”
“不用你负责,你又没睡过我,鱼叉借我一个就行了,我又不菜。”
纪暖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刚才那个一见到丧尸就吓得腿软倒地的家伙到底是哪位啊……
可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纪暖也没权力剥夺别人的选择,只好说道“那行,咱们一起走,你这儿还有什么交通工具么?一辆摩托车可不够坐。”
星仔哼哼两声“谁稀罕你那破摩托?大街上到处都是私家车,随便找一辆开开不就行了吗?”
“你会开车?”他这年纪还不到考驾照的时候吧。
果然,星仔的眼神可疑的飘忽了一下,然后落在纪暖身上“你会开不就行了?”
“……”
很快,纪暖把需要的药品绷带之类的都打包收拾好了,至于那个从渔民家里黑出来的斜挎包,她留给了这里的人。
星仔不愧是渔城通,熟悉这里的大街小巷,一草一木,很快就带着纪暖找了辆私家车回来,还搜罗了不少零碎东西。临走的时候,工厂里的男女全都出来送他们,帮忙把那蓝抬进车里。
看着这群热心却麻木的人,纪暖真想劝他们一起走,可留下是他们的选择,她又能说什么呢?
跟着她就能活下去?
不,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说不出口。
她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北区部队。
毕竟一起住了几天,有感情了,车子发动后,星仔摇下窗子,对铁栅栏后的同伴们不断的摇手,直到转弯看不见了才坐回车里,闷闷不乐的低着头。
纪暖安慰他“哎,别难受了。”
“谁难受了。”
这小子真是……
纪暖并不是知心大姐,安慰人不是她的强项,只好继续开车。
一路上,星仔都表现的很消沉,豆芽在他怀里都快被撸掉一层毛了,最后它实在受不了,猛地一跳,跳到纪暖怀里。
纪暖一愣,猛踩一脚刹车,车子停下了。
星仔没系安全带,由着惯性往前一冲,吓了一跳,扭头看着她“怎么停了?”
“嘘!你听——”
星仔安静下来凝神静听,什么都没听到,还以为她是故弄玄虚“搞什么鬼啊?听什么?”
纪暖捂住他的嘴,神色凝重的说道“是摩托车的声音,好像只有一辆,朝我们过来了。”
星仔扭头继续听,果然见到视野尽头出现了一辆摩托车!
纪暖可以肯定上面的人不是月升团的,这才把车停下。
待那摩托车越来越近,星仔看清上面的人之后,立马打开车门下去了,对着车上的人不住招手。
纪暖也松了口气。
车上的人是阿晖。
摩托车刚停下,星仔就过去捶了阿晖一拳,笑骂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阿晖腼腆的笑了笑,看着下了车的纪暖,对她伸手一笑“又见面了,兄弟。”
纪暖伸手过去,两人一握,相视而笑。
不多会儿,摩托车被装进汽车后尾箱,阿晖开车,星仔副驾,纪暖坐在后面看着那蓝,几个人有说有笑的上路了。
也不知是不是一起患过难的缘故,星仔似乎对阿晖特别热情,纪暖早就累成了狗,坐在后面听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听着听着,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星仔这小子,好像……
没有喉结。
再看他对阿晖那热情的模样,纪暖终于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了。
164 白芸
纪暖的推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正所谓人有三急,在星仔蹲着撒尿的时候,纪暖在后面拍了他一下,吓得星仔一屁股坐地上了。
“唔哇!”
纪暖没想到他会吓成这样,赶紧拉住他“喂,你没事儿吧?”
星仔气得提着裤子大叫“别看我!滚开啊!”
“嘘嘘!别叫!”
“你个王八蛋!亏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谁知道你人面兽心……”
纪暖无奈,只好坦白“别吵了!我也是女的!”
这回轮到星仔一愣,她拽着裤子,狐疑的看着纪暖“骗人的吧?”
“不信你来摸摸……”纪暖说着,想去拉她的手到自己胸前,但伸到半路赶紧打住,“你先擦擦手吧,尿都沾身上了。”
星仔迎面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混蛋!这都怪谁啊!吓得我差点拉裤子里!”
“……额,i’sosorry(对不起)?”
“goaway(滚远点)!now(现在)!”
“是是是……”
纪暖讪讪的后退。
这家伙女扮男装时就是个暴脾气的青少年,现在更是彻底变成一个母老虎了。
真是超凶的。
等星仔清理好之后,气鼓鼓的从树丛里走出来,用眼神凶巴巴的示意纪暖到一边去谈,看得阿晖莫名其妙。
纪暖老老实实的走到一旁,星仔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她勒到跟前,压低声音威胁“这个秘密,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
“好好,我知道,大家都是过来人。”纪暖了然的点头。
在这种世道女扮男装,并不难理解的。
星仔抬起胳膊肘往她胸前一戳“喂,我扮男生又那么假吗?”
“我只是看到你没有喉结才这么想的,不过你平时的所作所为真的很像男生,真的,我保证。”
“呼,那就好,不过……”星仔低头,视线瞄准她的胸部,“你可真平啊。”
纪暖也瞄了她一眼“彼此彼此。”
她又伸出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纪暖,十八岁,东省人,你呢?”
星仔握住她的手,上下一摇“白芸,十六岁,咱们是老乡。”
“……你为什么要叫星仔?”
“我喜欢星爷,不可以啊?”
“可以可以可以。”纪暖又觉得奇怪,“既然你是东省人,为什么会在北省?就算是打工,这也太远了吧,工厂也不要十六岁的童工啊。”
“切,你不也一样……”
“我是……”纪暖稍稍一顿,说道,“虽然我老家在东省,但我跟哥哥生活在南省,病毒爆发之后,很辛苦才逃到这里的。”
她还是不敢完全坦诚。
月升团都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
白芸倒是没什么心机,由衷的说道“噢……那你们也挺不容易的,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北省呢。”
白芸倚着车子,瞟了她一眼“我是爸妈收养的女儿,他们临死前跟我说,我是私生女,亲妈已经死了,亲爸在东省华都,所以我当然也算东省人啰。”
纪暖一愣“你跟我一起走,该不会是想去华都找你亲爸吧?”
“不行啊?”
白芸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表面凶巴巴的,但纪暖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自信。
于是她连连摆手“不不,这我是管不了的,不过,白芸,你亲爸知道你么?”
这一问似乎戳中了白芸的痛处,她哼了一声,说道“我只看过他的照片,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打通的电话号码。”
“是吗……”
那寻爸之路可能要路漫漫其修远兮了……
“哦,你也别叫我白芸,会露馅儿的,还是继续叫我星仔好了。”
“好吧。”
纪暖心里对她和阿晖的事情有点疑惑,不过她并不是那么八卦的人,白芸……哦不,星仔不说,她也就不刨根问底的惹人厌烦了。
休息之后,轮到纪暖开车了,她和阿晖换了下位置,开车上路了。
三人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星仔又对阿晖感兴趣,于是没话找话的问道“阿晖,你大名叫什么?我在车间这么些天,还没听他们叫过你大名呢。”
阿晖生得高高大大,斯斯文文,比较病弱,性格也挺温和,是个有问必答的主儿“霍星晖。”
“啊呀?你跟我重名了。”
阿晖腼腆一笑“是的吧。”
“你多大了?看起来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吧?你哪儿的人啊?家人都在哪儿呢……”
听到星仔在一旁喋喋不休,阿晖温和的一一回答,纪暖识相的降低存在感。
这妹子原来是主动出击型的啊,虽然胆子小了点,但真的挺可爱的。
说起来,她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过年龄相似的女孩子了,这一路尽是跟着军队混,每天见到的不是男人就是臭男人。
能认识星仔这个伴儿,她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只是,车后座上迟迟未醒的那蓝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沉重的令她喘不过气。
丧尸病毒刚刚在北省传开,他们必须得争分夺秒的和军队会合,不然遇上大规模尸群,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阿晖时常跟着工厂送货,对附近几座城市的路线还算熟悉,虽然他也赞同抓紧时间,但走夜路实在太危险,他提议去最近的城市碰碰运气,弄点补给,如果遇到军队、警察或是医生,都算是意外收获。
纪暖想了想,同意了。
最近的城市上盐也是一座海滨小城,进城前,纪暖看到了公路上那混乱的车祸群,就知道这座城市已经被病毒蹂躏过了。
距离天黑只剩半个小时,今晚要么露宿城外,要么进城去碰碰运气,三人都选择了后者。
车子谨而慎之的往城市里开,城市虽小,但临近天黑,里面一盏灯都没有亮起,只有北风穿过楼房时发出的呼呼啸声,整座城市寂静的犹如一座死城。
大街上一个丧尸都没有,只有满地的狼藉和疑似鲜血的污渍,走过一段没有人也没有丧尸的街道,纪暖把车停在了路边,下巴一扬,示意旁边的小诊所。
“今晚,咱们就睡在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