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你的心里不只一个声音
“那我们应该怎么应对？要回援机械帝国吗？还是在这边主动出击，扰乱升华者的后方帮机械帝国减轻压力？”
嗯喂唔问道。
它这表态，倒是让任重也愕然了一下。似乎在赤锋军团里呆久了，又主导了一场战役后，嗯喂唔渐渐适应自己的赤锋族人身份，对升华者终于不再那么有归宿感。
或许这里面有百皇给嗯喂唔解除了限制的功劳，但嗯喂唔也用事实证明了一件事，外部环境在潜移默化中施加的影响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克制遗传本能的控制。
任重摇了摇头，“如果三国联军要展现诚意，真从百团星域撤出兵力，将这一片星空移交给我们，那么他们的进攻路线就不会在我们的后方。因为摘除百团星域内的星门的话，会大幅延长远程星门的跨越距离，物资运输和后备兵力的投放成本都会升高。所以，三国联军的主攻方向不会是远疆星域、长河星域与玉盘星域的方位，而是其他接壤地。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会从升华者与机械帝国接壤的区域进攻，转而从朝圣者又或是心灵魔裔的领土发起进攻。所以，我们不管。”
任重的决定当然显得冷血。
在赤锋军团的崛起路上，虽然机械帝国时常扮演绊脚石的角色，但也不是全无帮助。
虽然帝国皇族从头到尾都不曾正面接触过他，对他这样的在帝国贵族体系内慢慢攀爬的人只当做工具，但是……
好吧没有但是，他就是理所当然地真正背叛了机械帝国，偏生他这军团里的人也没有丝毫不适，更没人想绕过他去向帝国效忠，譬如告密与援助之类的。
任重的赤锋军团主体民族只由两种人组成。
来自源星的殖人及其后代与生活在南乡星团碎星环中的绝对底层，被排斥在机械帝国社会体系之外的海盗及其后代。
这两大主体民族原本就与机械帝国本身格格不入，又深受任重的影响，早已将为皇族效忠的思想钢印磨灭得一干二净了。
最终，任重让史林转告百皇，他选择接受联军的条件，只额外增加了三条。
第一，他要求联军在与机械帝国交战时，不得提到他和他的赤锋军团的动向。
第二，他明确要求联军不得攻入远疆星域、长河星域与玉盘星域。
第三，他也明确要求，如果联军在进攻时遇到了镇疆侯与南乡星团的军队，不得杀死镇疆侯靳诗、路易家族嫡系后人、帝国贵族文渊博与文载殷等人。
任重给出了非常详尽的清单，写明了双方合谈的细节要求，再告诉联军方，如果联军未能严格执行他的要求，他必定会在后方采取行动。
联军方面稍作商议后，对他提出的这些新增的合理要求全盘接受。
双方皆大欢喜。
显然联军方面一定会有人认为他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显得过于短视。但任重不在乎被人看轻，他手握百皇、两名智者以及两具神级魔裔的尸首等等重要战果，先趁机内部发掘提升文明层次才最要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己方已经拥有绝对的机动优势，盲目扩张军团规模绝非最佳选择。
兵贵精而不在多。
同时，任重也想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眼下能吸收的东西全部吸收消化了，再图扩才是正解。
最重要的是，任重的直觉告诉他，当机械帝国陷入绝对劣势，行将覆亡时，还会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变化。
他暂时还不知道这变化是什么，但那不重要。
任重已经意识到，在古盘星系中，自有一套稳定的运行规律。
这规律与星系中的自然现象演变有关，也与文明族群的发展有关，还与宇宙中的物质与能量转化有关。
想搞懂这些现象，去找寻到答案，既需要人力物力，也需要时间。
没有什么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人类的每一步前进的阶梯，都需要岁月的雕刻。
……
正如三族联军所承诺的那样，在双方签署停战协议后，升华者在两百年的时间内陆续撤离百团星域，只留下了一些完全没有智慧，与地球上的普通生命无异的生物维持着基本的生态圈。
这些生物倒是与源星上的墟兽有异曲同工之妙。
赤锋军团也没有无谓的防备，而是顺势转进到百团星域之内，逐渐接管了这片星区。
自此，赤锋军团便开始了缓慢而又坚定的稳步发展。
其他人，该冷冻沉眠的沉眠，该值班在岗的在岗。
鞠清濛、陈菡语、马潇凌、杨米思、维特尔·哈顿、嗯喂唔等等人起起又伏伏。
赤锋军团在短短几十年内，便又从一个太空游牧民族变成了太空“农耕”民族。
唯有任重，仗着永生简直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消磨生理寿命。
如今的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只大大方方坐镇族内，统揽各项事务。
他既要在杨米思沉眠时对科学项目承上启下，也要随时关注机械帝国与三方联军的动向，吸收大量的外部情报，同时还要负责主持赤锋军团作为一个文明的前进方向。
虽然无论在哪一个领域，他都有大量助手，更有孙艾协助他处理基础数据，但他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也就是他才能扛得住这般强度，要换个人像他这样，哪怕有最好的医疗条件，也早就活活累死了。
这一天，任重忙里偷闲决定前往生物院看看。
据维特尔·哈顿所说，在分析神级魔裔的尸身时，有些新的发现。
任重在去了之后，先见到的却是嗯喂唔的长女艾娃——如今赤锋军团内部的首席念力师。
得益于绒须人的生理构造优势，绒须人率先接受了模仿神级魔裔的进化路径的基因改造。
如今艾娃的体型与过去的蟑螂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腰肢变得修长，不再有六条上肢，更出现了颈部，双腿也呈现出明显的人类特征。艾娃的面部甚至呈现出明显的人类五官模样，双眼向正脸聚焦，表面看着竟像个身穿装甲的女性刀锋战士。
艾娃在见到任重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任先生，你是否有多重人格？我能感应得到，你的心里不只一个声音。”
第661章 星系迭代
任重愕然。
他对念力师的心理审查完全免疫，这一辈子也接受了远不只一次的心理审查，从未出过什么问题。
至于多重人格与精神分裂，更是无稽之谈，绝无此事。
不过既然艾娃郑重其事地说了，任重索性又让生物院与医学院给自己来了个联合大体检。
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
任重再问艾娃，想知道她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她也答不上来，只反复强调自己在大量绒须人都陆续接受了模仿改造，脑念力大幅增长后，她的确一靠近任重，就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杂音”。
任重的精神力极为强大，大脑对外释放的脑电波功率非常高。
在和其他人在一起时，任重的脑电波和思考问题时的量子纠缠共鸣甚至足以掩盖其他人的脑波。
这样艾娃都能听出“杂音”，让人怀疑任重的脑子里是不是有N个不同的人格在开菜市场。
可惜的是，在长久的检测后，专项组也没什么收获，只能就此放弃。
就在这时候，任重也被杨米思叫了回去。
呈现在任重面前的，是两幅恒星立体投影图。
其中一幅是任重熟悉的星球，正是源太阳。
另一幅则被标注了个长长的代码，根据赤锋天文院的编码规则，任重认出这应该是一颗古盘星系附近被命名为涡流三的恒星系边缘处的一颗恒星。
涡流三是宇宙中十分常见的另一类恒星系，棒旋星系，有六千余亿颗恒星，规模大于古盘星系，与古盘星系的距离为二十三万余光年。
杨米思先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人，介绍道：“这位是徐光年，赤锋天文院里的新晋青年学家，很有才能。就让他来给你介绍。”
任重看了眼这位一脸斯文的眼镜青年。这人此时的神情略显亢奋与激动，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被召见到如此高层级的人面前。
任重笑了笑，拍拍对方的肩膀，“别激动，冷静一点，说出你的看法。”
徐光年重重点头，指着这两颗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恒星投影模型，说道：“这颗编号为WL36SDC22……的恒星与源太阳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质量、体积、组成成分与光谱频率，根据正常意义上的计算，源太阳与它的寿命应该高度接近，误差不会超过一亿年。但实际上，我根据信息流望远镜等等媒介收集到的数据，发现它的真实寿命仅有四十七亿年。源太阳的理论寿命却已经超过了八十亿年。我的计算依据用到了杨米思理论，也用到了放射学，辐射学，半衰学等等多重学术理念，准确度是有保障的。”
任重疑惑道：“这不是很正常么。两个恒星诞生的时间会有区别，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徐光年：“但我发现，古盘星系的中央大黑洞的理论寿命也只有四十八亿年。没理由源太阳的寿命比古盘星系大黑洞的寿命更长吧？还有，我也分析了源星的土壤与地幔结构，还发现了一件事。”
任重：“什么？”
“从表面上观察，源星的寿命差不多是四十六亿年，但当我提高检测精度，从四级神之粒子的范畴切入，去观察微观粒子，并计算其寿命时，我发现源星上的物质寿命超过一万亿年！所以，我们的古盘星系有问题。星球的寿命不合常理，甚至不符合科学的基本逻辑。”
任重大惊，“确定？”
徐光年再道：“当然确定。以前机械帝国的科研机构之所以没能发现这些，我认为，是由于他们没有掌握杨米思理论以及神之粒子理论，只能从夸克层面去估算物质寿命，只能得出相对模糊的结论。在这模糊结论中，源太阳的寿命也只有四十七亿年，源星的寿命正是四十六亿年，古盘星系大黑洞的寿命为一百三十亿年，那么这样就是基本合理的。可事实的真相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最重要的是，我在源星的地表上，却又发现了一些只有四十六亿年的微观粒子，就大量分布在这些地方。”
徐光年挥了挥手，三人面前的立体投影画面再转，竟是聚焦到了当初任重离开冷冻沉眠仓时的方位，正是那片密林。
但真正的冷冻沉眠仓早已被任重派人收纳了起来，那里只有一片荒山。
可徐光年要的，就是这些荒山。
他指着荒山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一片区域，里面有些土壤中的微观粒子暴露出来的寿命，就是四十六亿年。总之，这不对劲，古盘星系中的星体寿命非常奇怪。还有，我统计了旋涡三与古盘星系中的恒星状况。我发现，旋涡三中的恒星平均质量、体积、规模等等参数，都要远小于古盘星系中的恒星的中位数。旋涡三里几乎就没有几个大型与超大型的恒星。这也不合常理。旋涡三的规模更大，按理说，在旋涡三更容易形成超大星体，可偏偏没有。我有一个怀疑……”
任重打断道：“你认为，古盘星系的真实寿命其实超过万亿年，在这万亿年里，古盘星系都没有经历星系迭代。但旋涡三却是新迭代出来的恒星系？”
徐光年重重点头，“是的。”
任重：“那你如何解释源太阳的八十亿年寿命，如何解释古盘中央大黑洞的四十八亿年寿命？这不自相矛盾么？”
徐光年想了想，这才说道：“所以我需要更多分析比对样本，也需要更包罗万象的下一层杨米思理论，我需要组建更庞大的团队来完善计划。”
任重与杨米思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象征着浓郁兴致的神光。
任重笑道：“可以，但你的助手名单里得有我。”
徐光年傻眼了，“啊？什么意思？”
任重耸耸肩，“没有比我更好的苦力了，相信我。我能给你想象不到的帮助。”
虽然如今的任重已经是文明领袖，但在面对科学疑惑时，他依然保持着极强的求知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又有无限寿命，不如干点有趣的事。
第662章 我再也没有家了，时间埋葬了一切
转眼，数百年一闪即逝。
三方联军对机械帝国的联合围剿歼灭战已经打响。
这是千万年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大规模交战。
为了尽快安定住后方，联军三方从一开始就拿出了最强动员能力，火力全开。
兵力调动的规模也堪称史上之最。
其实三方联军的战备工作已经做了很久，在过去的毁灭轮回的时间线中，联军的全面进攻早在赤锋军团抵达百团星域后没两年就该开始。
在过去的多条正常历史线中，百团星域与远疆星域原本就是联军发动全面进攻的重要跳板。
那条被任重所摧毁的亚空间通道，本就是战略级的运输通道中枢。
在这次毁灭轮回中，任重与赤锋军团的异军突起打乱了正常的历史进程，将全面战争往后延了两千余年，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并且，由于多准备了两千余年的时间，哪怕进攻路线有变动，但三方联军调动的兵力规模非但没有缩减，反而大幅提升。
联军的进攻策略也有变动，不再像过去的毁灭轮回中那样稳扎稳打，缓缓推进，而是狂飙突进，极为迅猛。
原因很简单，联军三方也知道，赤锋军团并不稳定，随时可能撕毁停战条约，早点将机械帝国完全打趴下，才能回头慢慢料理赤锋军团，这样才不会夜长梦多。
甭管外界天翻地覆，赤锋军团在百团星域里倒是一片安宁祥和，一切如常。
这一天，任重与白发苍苍的杨米思和徐光年坐在一起讨论交流着。
如今的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古盘星系中的星体寿命的确不正常。
这星系古老得不像话。
根据对源星以及百团星域中诸多行星的全面分析，可以断定，古盘星系真是拥有古老到不科学的悠久历史，至少超过万亿年。
但这显然不符合宇宙规律，与星系内的恒星表现出来的寿命也自相矛盾。这矛盾也困惑了任重与赤锋科学院的人很久，直到赤锋工程院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制造出性能强劲的恒星探针，成功刺入一颗百团星域中的恒星深处，并提取出恒星内部光球区的样本物质之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在用到超高精度的检测装置后，徐光年的团队终于确定了这些“年轻”恒星的真实寿命，也达到了万亿年以上。
这探针的原理看似简单，但要扛住恒星内部的持续超高温与超高压，制造难度非常巨大，以前古盘星系的人类四族从未制作成功过。
总之，矛盾点解决了一个。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要解决恒星、行星的寿命与古盘星系中央大黑洞的矛盾。
这并未耗费太多功夫，任重提出了理论猜想。
按照传统的黑洞寿命理论，黑洞的质量与体积与寿命呈正相关。黑洞的寿命越长，质量与体积自然越大。在无法提取黑洞物质进行精准分析的情况下，通过以上述理论为基准的数学公式去计算黑洞寿命是唯一的可行之路。这也就是徐光年认为古盘中央大黑洞的寿命只有四十八亿年的原因。但这显然错了。
任重的猜想中的核心观点却是他认为，中央大黑洞一直在异常地损失质量，所以才显得过于“年轻”。
至于大黑洞损失质量的原因，任重暂且不知道，但这理论肯定没问题。
并且，任重可以笃定，大黑洞损失的质量与恒星的异常寿命有着必然关联。
任重对杨米思和徐光年如此说道：“一定有一种周期现象。在这种现象发生时，古盘中央大黑洞损失质量，这些质量转化为能量被放射出来，散布到古盘星系中，然后又在靠近恒星时受到恒星强引力场的影响，重新转化为物质态，被恒星捕捉吸收，并覆盖在恒星的表面。恒星的能源得到了补充，生命周期被逆转，寿命被延长了。”
“至于行星的寿命，其实和恒星也是相似的道理，却又有区别。我们已经检测到，除了源星上有异常之处以外，其他行星、小行星、太空陨石都有一个共同点。如果用常规的半衰期理论去检测推算其寿命，大概都在四十亿到四十八亿年这范畴，但如果将监测手段的精度提高到四级神之粒子的水准，却又能立刻察觉组成这些星体的微观粒子寿命都超过了万亿年。很显然，在周期现象发生时，古盘星系中的行星同样受到了影响。”
“我怀疑，这些行星甚至是被完全打散摧毁再重组了。这等若重建。摧毁的深度，达到了三级神之粒子的程度。”
虽然任重的观点全部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但其实已经逐渐靠近真相。
杨米思也认可这些猜测。
接下来科研工作的重点自然转移到了搞明白任重所说的周期现象究竟是什么。
这也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一切线索的指向都轻而易举瞄准了一个东西，正是古盘星系中最为反常的物事——靠近古盘中央大黑洞的超大类星体。
这就涉及到认知偏差了。
对古盘星系中的四族而言，类星体自亘古以来便存在。其存在的历史比人类可久远多了。
没有人会觉得类星体很反常，认为它“不自然”。古盘星系的人类只约定俗称地将其视为理所当然的正常宇宙现象，就像地球人类认为太阳总会在清晨升起一样。
机械帝国与另外三族在漫长悠久的发展历史中，当然也尝试过研究类星体，只不过被这玩意儿的超自然特性给搞蒙了，完全牛啃南瓜无从下口而已。
它明明白白地存在，就呆在那里。它也有碰撞体积，并且坚不可摧。但它偏偏就没有重量，与周围的其他物质没有任何引力反应。
无论人类用何种手段去尝试破开它，以研究它的内部结构，都是徒劳。
不管是能量武器还是实弹武器，乃至于实验室级的切割机摆上去，都不能在其表面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它才会对人类的行为有所反馈。
那就是，当人类将贡献点代码用特定频率的信息流向其发射，它便会迅速反馈出计算结果。
这计算结果正是大统一公式中的常量参数。
每一次信息交换，人类距离得到“真正”的大统一公式都会更进一步。
除了大统一公式之外，类星体还会时常拿出一些结论性质的基础科学理论。这也能极大程度地提升人类的科技知识水平。
早年时，机械帝国、升华者、朝圣者与心灵魔裔都从类星体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只是最近两三百万年以来，类星体不再反馈其他基础知识，只专注于针对大统一公式进行计算。
但人类各方对此并不在意，无论是哪一方，都坚定地认为只要持之以恒，迟早能在这宇宙奇观的帮助下，掌握宇宙的真正奥秘。
并且，类星体似乎能感应到四国的各自势力范围。谁控制的疆域越多，它提供的计算服务便越周到。
譬如在当年机械帝国的鼎盛时期，另外三族根本未曾诞生时，机械帝国可以自由自在地常年独自使用它。
但在升华者、朝圣者与心灵魔裔分离出来，并异军突起，夺走了机械帝国的大面积疆土之后，类星体在平均每一源星年的周期内，只会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会反馈机械帝国的信息。
这时间的比例，与机械帝国占据的疆域完全成正比。
任重都不用去仔细推敲，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类星体有鬼。
但这事说来简单，可其他帝国人类却又根本不可能跳出这思维桎梏，去怀疑类星体的存在本身就很不科学，很反常。
当然，在赤锋族内，这种由常识组成的思维枷锁早已烟消云散。
任重说它有问题，那它就肯定有问题。
任重的权威，甚至要高于宇宙常识，因为任重这人的存在这件事，本就一直在反常识。
再是安排妥当接下来的科学任务与发展方向后，任重屏退其他人，却是在源星上独自“旅游”起来。
他先易容换面，再让孙艾给自己遮掩了行踪，回到了当初苏醒的密林里。
当初在任重带队离开源星时，留守源星的文磊与于烬，便已经将这里划为重要的自然景观保护区，完整保持了这边的生态环境。
徐光年来这边收集样本时，还是拿着任重亲自签署的许可证才没被阻拦。
与过去相比，这里的自然景观几乎没有变化。
当初将他的屁股硌得青疼的岩石依旧存在。
他曾背靠着休息的那颗长满蓝色苔藓的大树也依然伫立。
曾救了他半条命的溪流依然潺潺流动。
唯一的区别是他自己的，和那些个荒废故障的冷冻仓消失了。
其中的金属材质被墟兽啃噬消化，残留着的一些非金属物质也已被收捡。这件事，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任重回到自己的冷冻仓曾经摆放过的位置，再抬起右手，打开腕表。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立体投影。
投影中，是孙艾用了模拟算法，将平面化的内容立体化后生成的真人视觉录像。
这画面正是他的冷冻仓中记载的那段录像。
当初他离开时带走了冷冻仓的辅脑中枢，把这段录像保存了下来。到如今，这也是任重与过去的自己最后的联系纽带。
看着父母的音容笑貌，任重一时间竟是痴了。
他缓缓抬起手，伸出去，想要触摸母亲的手，却抓了个空。
任重悚然回神，意识到这只是虚拟景象而已。
虽然他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沉着冷静，颇有主意，但此时此刻，在独处时，他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竟然真的万亿年过去了。银河系应该早就没有了吧，就像旋涡三星系一样，消失又复苏，却早已物是人非。不可能再有意外发生。难怪我已经让天文望远镜对准了拉尼娅凯亚超星系群这么久，也一无所获。以我现在的大数据分析能力和信息观测精度，如果银河系还在，我早就该能看见它了。”
“我再也没有家了。”
“时间埋葬了一切。”
远处，空间膜上投影生成的虚拟太阳正在落山，仿佛真的夕阳西下。
任重的影子被拉长。
此时此刻，他就已经感受到了无名之城城主所说的“孤独感”，极为强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时间又过去很久，任重终究还是慢慢收拾好情绪。
他的心里依然有疑问。
古盘星系里的人类依然在未知的敌人的操弄下自相残杀，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命运悲惨。
任重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倒下，得撑着。
哪怕自己在现实里已经没有家了，但至少心中的记忆还在，信念还在。
“至少，我还有这段录像。”
任重又调出父母留下的遗言录像，倒不再有先前那么多感伤，只多了几分责任感。
他又暗想，如果爸妈和我那未曾谋面的弟弟知道我哪怕时隔万亿年，也还在为了人类之崛起而奋斗，一定也会为我而感到骄傲。
或许，有哪一天，当我们的科技继续前进，当我们真的掌握了大统一公式，当我们的神之粒子真的达到神的境界，我是不是可以让时光倒流，亦或是去看到人的灵魂，以及可能存在的人死之后的灵魂世界？
我可以在死后的世界见到他们吧？
等等，录像……
如果已经万亿年，为什么那么基础的半导体载体中的数据还能留存？
为什么在这座密林的土壤中还有真实寿命仅有四十六亿年的四级微观粒子？
正在这时候，任重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我要回源星。准确的说，是我要回到源星曾经呆过的地方。我一个人回去。你们负责留守这里。”
在绝密会议室里，任重当着鞠清濛、马潇凌、于烬、胡杨等核心管理层，如此说道。
当然，任重也没有把话说完。
更准确的说，他是要回到自己在源星上醒来的那一瞬，那片密林在三维宇宙空间中的绝对精准坐标之上。
他已经猜到了那里有一片绝对静止亚空间。
这既是他的直觉，也是他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进行的大胆判断。
当然，即便他真回去了，并且找到了那片绝对静止亚空间，他也未必能立刻解开所有的谜团。
譬如他的冷冻仓要从地球运到这里来，也跨越了超过十亿光年的距离，这必然需要漫长的时间，只有21世纪水平的数据保存技术，也早该失效了。
但总之，如果心里产生了疑惑却又不去琢磨，就注定一无所获。
只有一往无前的人才可能踏破千山万水。
第663章 帝国黄昏
三个月过去，任重的星空赤锋甲开始缓缓加速，奔赴往宇宙深空。
任重的行踪非常隐秘，星空赤锋甲开启了最高等级的潜行状态。
在军团中，除了极少数人，没人知道任重已经暂且离开。
他的确没有带任何随从，这是他一个人的返程路。
不过星空赤锋甲上加装了很多辅助计算装置与分析装置，孙艾也特别加强了星空赤锋甲上的辅脑性能，可以保持通讯。
在任重需要时，这边的技术团队依然可以为他提供远程支援。
由于星空赤锋甲的超强性能，任重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也只跨越了不到两光年的距离，便正式达到光速，跳进了折跃亚空间通道，然后向着源太阳所在的方向而去。
……
时间继续流逝，任重依然在旅途中，赤锋军团依然在百团星域中狂飙突进着迅猛发展，消化吸收着上一战里得来的大量资源。
升华者让出百团星域，的确是帮了赤锋军团的大忙。
之前赤锋军团还是个游牧民族时，发展路径以追求人口质量为主，走小而精的路线，并未刻意爆人口。
毕竟军团舰队规模就这么大，生存空间有限，还得时常流窜，既朝不保夕，又战事连连，下一代的培养成本较高。
现在却不一样了，百团星域内有数十万颗行星，生存空间无限充足，转化为“农耕文明”的赤锋军团可以放肆地繁衍，在短时间内先把人口爆上去，等达到相当的基数，再去追求人才的质量。
这能有效提高族群的晋升效率。
在绒须人融入赤锋族后，维特尔·哈顿提出了一个观点。
这观点正是以任重为理论依据。
维特尔·哈顿认为，机械帝国的原生人类拥有着四族之中最好的想象力。
升华者则是另一个极端，用生物穷举手段来实现针对性的进化，这根本就是放弃思考，将一切都交给生命本能。
朝圣者则是利用将人的思维与记忆转移到智脑中，以牺牲想象力为代价，得到了堪称永久性的记忆能力以及超强的缜密计算与逻辑思维。
至于心灵魔裔，则是将精神力、念力与脑波共鸣无限放大，除了可以干涉其他人类的思维之外，还拥有最好的联想直觉。心灵魔裔并不能像帝国人类那样，针对性地去分析自己的直觉，并得到更实际的好处，但却每每总能绕过理论依据，直接找到最正确的抉择。当然，在任重出现后，心灵魔裔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所以泰鸿与稚女二人在被困之前才会毫无防备。
总之，维特尔·哈顿认为，如果能将四条人类分支各自的长处结合到一起，便能真正改变人类的种族形态，爆发出最强的文明潜力。
到时候，眼下古盘星系人类面临的诸多困境都将迎刃而解，甚至有无需类星体超脑的帮助，纯靠自身的计算能力便破解大统一公式的可能。
以前时，没人敢有这般奢望。但维特尔·哈顿在任重的身上看到了这潜力。
他明确指出，新人类已经诞生，正是身为领袖的任重。
那么，如果赤锋族内不只任重一个新人类，而是有十个百个千个，乃至于更多，原本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事，自然就变简单了。
想真正实现这点，必须要大量的样本，也要漫长的实践，还要基础科学、生命科学、生物学等等多项分支技术继续进阶。
幸好如今赤锋军团内部已然聚齐了四族的全部精华，也得到了安稳的发展空间。
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执行任重制定的规划，安心扩张人口，增加种群样本，继续培养人才，精研理论，革新技术，等待下一次科技爆发即可。
……
赤锋军团内一切如常，机械帝国却是一片水深火热。
随着全面战争的打响，战火同时弥漫了机械帝国全境。
除了远疆星域尚且能享受三域战争结束后的短暂安宁之外，与另外三方接壤的区域几乎同时打响了全面战争。
数量恐怖的联军铺天盖地而来，攻势极为迅猛。
机械帝国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早在任重向帝国汇报三方疑似已经联合时，机械帝国便已经知道最后时刻即将来到。
所以，几乎是在赤锋军团刚刚出动，离开远疆星域之后没多久，机械帝国便已经开始了总动员。
整个帝国化作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轰然动员了起来。
强大的皇族舰队倾巢而出，奔赴向帝国边疆。
诸多亲王、公爵、侯爵等等贵族，也都纷纷放下了芥蒂，拿出了各自多年积攒的压箱底的底蕴。
这当然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但机械帝国无从选择，只能被动应对，边疆区域里无人能独善其身。
赤锋军团能与三方联军见招拆招，但其他帝国舰队却并不具备这样的应变能力与技术积累。
短短数百年过去，机械帝国便节节败退，前线星域几乎全面沦陷，被入侵者完全站稳了脚。
接下来必定是长驱直入。帝国大势已去，溃败在即，说是帝国黄昏也不为过。
但奇妙的是，帝国中枢却并不紧张，反倒是一片祥和。
中枢星域中依然歌舞升平，帝国皇族依然纸醉金迷。
从边疆前往中枢星域的星门依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在每一个星域与星团中建立的“马奇诺”太空碉堡防线依然稳固，哪怕联军连战连捷长驱直入，要想抵达机械帝国的中枢，怎么也得要个数千年。
只要自己不冷冻沉眠，就这般平平安安地耗尽自己的一生，死后哪管身后的洪水滔天。
说来也是有趣，随着全面战争的爆发，帝国中枢的人口非但没有下降，反而骤然拔升了一大截。
这是许多原本享受着社会福祉的冷冻沉眠者跳了出来，被称为复苏者。复苏者们要享受人生最后的狂欢，这合乎人性。
复苏者大多出身自贵族家族，甚至有部分人根本就是大贵族家族的奠基者，掌握着庞大的社会资源与资产。
这些人同时复苏并未能给机械帝国带来更多的生产力，反倒是诞生了不少坐拥权势却与时代非常脱节的老古板。
这些老古板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偏偏却又曾经十分成功，现在醒过来之后，一方面要重掌权利，另一方面却也要享受人生。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帝国中枢星域正在剧烈地洗牌。
甚至连摄政王与长久沉睡的帝皇也未能幸免，被辈分高于自己的嫡系皇族弄得十分烦恼。
任重通过自己留在镇疆侯那边的辅脑看到了这乱象。
他对此倒不奇怪。
越是乱世，越是妖魔横生，这才是人类常理。
古人云，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其实就已经总结了全部的人类史。
人类史，就是一部轮回书。
现在将这趋势的空间维度从昔日的地球上的一国放大到一整个恒星系，便导致轮回的周期也被拉长，从数百年更迭一朝代，变成了以千万年为单位来计算。
当然，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无论人类如何因内乱而进入乱世，最终总能完成自我纠错，重新步入正轨。
如今帝国中枢里的那些人，有的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念头得过且过，还有的是想做点什么却也有心无力只能随波逐流，但必定还有不少人期待着天选者的拯救。
毕竟，在过去的千万年历史中，机械帝国不是没有过比今天更严峻的处境，但最终真就都有天选者站出来力挽狂澜。
如今的机械帝国，已经手握着一个刚刚晋升的天选者，正是任重自己。
任重的死讯也还没传回去，由着过去的惯例，机械帝国对他还有着无法言说的巨大期待。
以前也有过崛起的天选者先凭空消失很多年，等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位了不起的救星竟是去了敌国深处，做了件改天换地的大事。
如今，在帝国中枢里的确还有不少人指望着任重。
没有人认为他会带着赤锋军团叛变。
这绝不可能。
任重同样从情报中读出了这种社会氛围。
他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谢谢你们的信任了。
如果真指望我来救你们，那你们多少也应该表现出值得被救的样子吧？
“等等，这情况不对劲。”任重突然自言自语道。
当他意识到自己对机械帝国毫无忠诚，完全没有要当滥好人的念头时，突然察觉到，机械帝国过去的确拥有过很多才华横溢，但却偏偏愚忠得十分可笑的所谓天选者。
比如那位制造出“超网”的原型机的圣·托卡马克·马尔蒂斯，在看过这人的履历后，当时任重认为此人的能力完全不输孙苗、杨米思与自己。
这人的确是对帝国与皇族忠诚得毫无保留。
更奇怪的是，明明他完成“超网”的创造时年龄尚且不算高，本该还有着创造力，但此后他却再没什么建树，前后表现判若两人。
“所以，天选者其实并非自然生成，而是一种人为的造物，是藏在暗处的奴役人类的高等文明制造的用来平衡文明力量，保持人类同族竞争的强度的工具。这些天选者并没有史书中展现出的那样，真个那般惊才绝艳，只不过是像过去游走于时间缝隙的我一样，直接得到了结果，然后直接拿出来，就像个搬运工一样。不管是何种类型的天选者，在顺着高等文明的引导，完成了既定的任务后，便都归于平庸了。”
“在古盘星系中，负责做这件事的应该就是那类星体。类星体传输知识的手段，必然是通过正二十面体的信息流共鸣直接送达。可我的情况特殊，我的思维并不会受到正二十面体的干扰，所以我不会被类星体监测到，也不可能被灌注知识。”
“所以，按常理，我是个假冒的天选者。如果在这次战役中机械帝国真能得到天选者，那这人就不可能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会是谁？得到的是什么技术？能带来怎样的改变？我该怎么办？”
任重皱眉沉思着。
良久过去，他并没能立刻拿出决策，只能继续观望着走一路看一路。
……
温乐公爵伊凡·罗曼诺夫此时正十分苦恼。
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高等贵族，一个真正的帝国人，一个在帝国中枢中掌握着大量权柄的实权公爵，他已经连续失眠长达半月。
他当然知道这状况不正常。
哪怕自己明天就猝死，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偏偏他就是始终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每天都会多出不少奇奇怪怪的新的东西，是一些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科学理论。
他负责的是帝国情报署中的谍报工作，这些科学常识与他的工作毫无关联，所以他并不觉着欣喜，反而只是惶恐。
伊凡公爵甚至时常在想，自己身边是不是悄悄潜入了心灵魔裔，那些阴沟里的臭虫正在试图用另一个人的思维来个鸠占鹊巢。
又或者，是任重带着赤锋军团从升华者的围剿之下逃出生天，已经悄悄潜伏了回来，试图报复自己？
伊凡公爵有点想找个念力师来帮自己检查一下心理，但却又害怕自己真已经被心灵魔裔接管了心智。
现在可是战时事态，皇族对敌营细作非常警惕，自己的岗位又如此敏感，被当场处决的可能性无限大。
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得到了解脱。
这一天，他脑海中的那些原本理解不了的奇奇怪怪的知识终于串联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可以理解的概念。
温乐公爵顿时狂喜着直奔皇宫。
“陛下，摄政王阁下。我找到了可以战胜全部敌人的办法。”
在皇帝与摄政王的面前，伊凡公爵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事实证明，我才是真正的天选者。任重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他是冒牌货。我是正品。”
第664章 最强正品的尊严，类星体的惯性指令
机械帝国的制度里有很多弊端，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心理审查制度的存在，让成功通过了心理审查的人总能轻易得到高位者的信任。
就连任重这样的，只要脑子正常，肉眼一看就该能发现他有很多不靠谱的地方的天生反骨仔，也享受到了这制度的红利，得到了帝国皇族与大臣们的近乎无脑的深度信任，将帝国的羊毛薅得实实在在。
如今的温乐公爵伊凡·罗曼诺夫同样也享受到了这待遇。
他无须解释自己得到的知识从何而来，只需要把东西直接拿出来就行。以前机械帝国的天选者一贯如此。
在一次又一次被天选者拯救后，机械帝国人类迷信着自己拥有天命，总能得到宇宙的庇佑。
伊凡·罗曼诺夫只是适时的顺应宇宙的意志在冥冥中的安排，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出现，并像过去的历代天选者一样，为帝国与皇族做出理所当然的贡献罢了。
伊凡公爵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帝皇与摄政王，他跳出了自己的情报岗位，得到了皇家科学院的大力协助，成立了一座星域级研究所，专攻结合了生物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半导体技术等等核心知识的人脑算力深度开发科技。
用伊凡公爵自己的话来说，一旦实现这这技术，机械帝国的辅助算力将在极短时间内大幅提升，既能让底层人口更好地奉献脑算力，又能得到大量拥有绝对冷静思维，类似于个体化朝圣者智者的冷血战士，还能让技工得到更高的熟练度，也能让底层科学家得到一个可以自主开关的“智力阀”。
在面对一些过去想不明白，捉摸不透的高阶难题时，这些科学家可以打开自己的“智力阀”，更快地攻破难题。
最重要的是，原本一直不怎么够用的超网算力与普通智脑的算力，也能得到人脑的辅助以快速提升，能耗还变得更低了。
上述变化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普惠到整个机械帝国的各行各业，并逐渐带动整个帝国文明快速迈进。
总而言之，皇家科学院认为，伊凡公爵得到的这项技术能在短时间内将机械帝国的生产力、科研能力、创造力和工业能力提升高达300%。
300%这数字看起来并不可怕，但对一整个文明而言，却是彻头彻尾的质变。
这将会是机械帝国的千万年历史中前所未有的大飞跃。
那么，接下来的战争走向已经渐渐明晰了。
机械帝国将会经历一段相对漫长的艰难岁月，被迫不断收缩版图，同时却又以帝国中枢星域为核心养精蓄锐，积攒实力，逐渐掌握远强于三方联军的生产力，然后靠着更精锐的军队以及大量悍不畏死的冷血战士和新型智脑装备进行大反攻。
帝国中枢有这信心，毕竟当初任重在离开之前留下的自由折跃技术尚未攻克。
赤锋军团的诸多超强战舰和作战机械，依然值得帝国军事科学院认真学习。
光只是消化赤锋军团的“遗产”，便足以让机械帝国的舰队实力暴涨一大截。
三方联军虽然强大，但既然是多方联合而成的军队，必然会有分歧，不可能像机械帝国一方的军队那般团结一致。这是联军的弊端，不可避免。
此后，一个又一个新的政令从帝国中枢迅速发出。
原本还在勉强负隅顽抗的边疆星域立刻开始了全军大撤退。
目的只有一个，先保存着优质的有生力量，集中中枢，一边将人力资源聚集到一起以爆发科技，一边将现存的舰队进行装备升级以提高战力。
依然在航行中的任重虽然并不知道温乐公爵在做什么，但却通过观察帝国政令察觉到了异常。
孙艾对机械帝国内部的舰队、人力调动与资源流向进行了整合分析，非常轻易地察觉到了帝国中枢大约是想搞个大新闻。
任重对此感到些许疑惑。
“难道机械帝国已经得到了新的天选者，并且还真能咸鱼翻身？这天选者是做什么的？带来的是哪些方面的改变？”
他喃喃自语着，开始苦思冥想。
良久后，任重却又摇了摇头。
根据眼下的现状，不难判断出，如果机械帝国想逆转颓势，大约只能是自己的赤锋军团返回帝国，并真个成为一把愚忠的帝国之刃，再将军团内部的所有技术积累全部赠送出去，那就还有得一拼。
这真不是他自负，而是事实。
可自己并没有这打算。
他想象不出来这次的正牌天选者该是什么模样。
如果只是以前的天选者那种程度，还不够。
在任重并不知道的潜意识空间里，城主与无名之城里的居民们却也通过与外界的孙艾又一次的思维共鸣得到了这些情报。
作为过来人，城主在给泰鸿与稚女讲解时，倒是一针见血。
“我们早已知晓最终一定会是这样。这是类星体的惯性。在过去的毁灭轮回中，每当即将走到终点时，哲罗都会进行最后一次物种平衡，赐予机械帝国一名最终的，也是最强大的天选者，以帮助机械帝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类似于竭泽而渔一般的爆发式科技增长，社会制度也会在诸多新技术的引导之下，转化为绝对的军事优先制。”
“其目的非常明显，就是为了强行抬升弱势者的综合实力，以消磨四大人类分支的综合实力，将人类的内耗程度无限拔高，同时却也能一口气榨干人类的全部潜力。”
“在归零武器发动之前，先让人类在内耗中变得无比虚弱。接下来，类星体将会在此给出除了大统一公式之外的其他技术反馈，诸如毁灭级舰炮、太空浮游吞噬生物、恒星核聚变物质直接提取装置、全自动自适应太空工厂、绝对自适应抗干扰蜂群战机、无限体型基因、高速生长的跨星域虫式管道、质子智脑中枢、精神力放大器等等等等手段。”
“这些手段会持续提升四族的战争能力，但却并不会创造出丁点逃生的希望，只会像驴头前的胡萝卜一样，勾引着四族疯狂地向类星体送去宇宙哈希值。”
“最终，当四族都衰落到极限时，归零武器就发动了。这一招，哲罗已经玩了99999次，从未失手过。”
第665章 再见源太阳
泰鸿好奇道：“但这次人类里诞生了一个真正的变数，任重，对吧？他已经掌握了真正的自由折跃远航，要逃的话，现在就已经可以逃了。”
城主微微一笑，“是的。我们已经留下了火种。”
稚女：“但这还不够。当初哲罗能将人类从银河系带到古盘星系，就证明了哲罗也拥有可怕的超远程航行能力，只是十倍光速的折跃亚空间飞行，还不够保险。”
城主：“当然，我刚才所说的只是底线，谁又知道任重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我们也只是埋下种子而已。”
……
到目前为止，任重并未能预知到城主所描述的这些未来。
他只能根据已知的信息分析出接下来的大概走向，做出判断，然后采取针对性的行动。
这次也一样。
他已经知晓机械帝国迎来了正牌的天选者，但却不知是何许人，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摆在任重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他改变航向，去往南乡星团，然后通过星门直奔帝国中枢。当然，他得换一艘座驾，还得易容换面，用个隐蔽的身份，去试着靠自己的能力打听出天选者究竟是谁。
其二，继续原定计划，在源星星系的那片空间里搞明白冷冻仓的时间为什么会被冻结，可能存在的绝对静止亚空间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任重尚未做出决定时，局势倒是有了自然变化。
原本在远疆星域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的镇疆侯靳诗竟被帝国中枢召唤，要求她前往中枢星域接受新的任命。
靳诗在很多方面都与任重有相似之处，但最大的区别却在于她是土生土长的古盘星域人类，大脑思维同样建立在正二十面体电子云的干扰控制之下。
她心中有很多无法改变的执念，包括对帝国的忠诚。
于是乎，靳诗立刻从冷冻沉眠中苏醒，然后让波旁·路易成为代理执政官坐镇远疆星域，自己则是收拾细软奔赴帝国中枢。
当然，她依然携带了任重赠送给她的辅助计算装置，里面正有孙艾的辅脑。
孙艾告诉任重，如今她已经掌握了两名行星级智者的算力，同时她也一直在消化吸收这两名智者持有的超冗量算法。如果她的辅脑能被靳诗带进帝国中枢，那么她完全有机会悄悄潜伏下来，并在暗中一点一点地渗透机械帝国的情报网络。
等时机成熟了，她自然能调查出来那天选者究竟是谁。
任重这才放宽心。
终于，在长达七百余年后，任重的星空赤锋甲回到了那颗孤悬于古盘星系的边界处的行星系。
任重站在舰桥顶端，目光透过力场隔断眺望着。
远处的橙黄泛蓝恒星依然历历在目。
但这座行星系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不仅源星没有了，其他大型行星也已经消失，星系里的内外两层小行星带也变得稀稀拉拉，所剩无多。
星空赤锋甲的扫描装置显示，在这座行星系里只剩下一堆又一堆的残骸与废物。
那些残留下来的物质，也是回收循环次数早已超过了帝国平均循环利用水平标准的废弃金属，也就是目前赤锋军团掌握的无限资源回收技术还能利用得上。
这座无比死寂的行星系无时无刻不在告诉着任重一件事。
虽然源星上的遗民在与自己汇合之后，从不抱怨与诉说各自的苦难，但自己却能通过他们留下的残骸与遗迹，非常直白地感受到当年他们到底做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在孤悬于恒星系之外的一片死寂空间中冲将出来。
虽然源星遗民能得到孙艾的辅脑的帮助，在技术上几乎不存在瓶颈，但物资极度紧缺的现状却硬生生将他们逼得难堪至极，只恨不得一粒铁原子都掰成两粒花。
在这种处境下，源星遗民却还是完成了初代自由折跃远航技术的研发。
不仅如此，任重还发现了一件事。
源星舰与大部队汇合，当然是好事，可在汇合之后，那一批源星遗民却似乎被迫褪去了神秘的光环，开始慢慢变得平庸起来。
最近这些年里，赤锋军团中还是人才辈出，但源星舰上的人却鲜有崛起成才的了。
这般现象，同样也是任重对这片空间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产生好奇的原因之一。
循着记忆，任重的星空赤锋甲渐渐靠近了当年的源星公转轨道。
他在心中回忆自己醒来时的日历与时间，然后让星空赤锋甲缓缓去往轨道上的某一片区域。
赤锋甲上的空间探测仪早已功率全开，正敏锐地检测着这一小方星空中哪怕一丁点蹊跷之处。
这台空间探测仪非常特别。放眼整个古盘星域，也只此一台。
这是赤锋科学院在触摸到完全体的四级神之粒子技术后，制作的第一台实验室级原型机，代表着冠绝整个古盘星系的最高精度。
约莫半月过去，空间探测仪都没有任何提示。
任重倒也不着急，只一点一点挪动着星空赤锋甲的位置，主动微调旋转着这台巨大的机械的角度，以期让空间探测仪严格按照他记忆中的星火镇密林所在的空间坐标而滑动。
终于，这一天，任重依然站在探测仪旁边，回头正看见傍晚的夕阳。
任重的视野落在那源太阳之上，又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去寻觅三点钟高度的大银月与小一号的月亮。
太阳的角度与方位对了，但月亮没有了，这也是合理的。
任重的耳中听到了滴滴滴的警报声。
他立刻将目光回转到探测仪的显示台上，正看见这样一行字。
“检测到异常。此处无空间波动，无信息流涌动，无背景电磁辐射，疑似有巨大的干扰源锁定了这一小片空间。”
找到了。
任重咧嘴微微一笑。
时间的秘密终于要浮出水面。
谁又能想到，他出走数千年，最终却又回到了这里，来找寻心中的最大机密呢。
任重盘腿坐下，将空间探测仪的功率开到最高，然后又让孙艾的辅脑开始在现场组装实验室。
他自己则摸出个笔记本，开始在纸上复盘整理杨米思理论与时空理论，并组建空间模型。
第666章 刻舟求剑，全族之力【4000字】
孙艾依然不那么安静地用辅脑作为媒介，投影出个身型守在任重身旁。
她也承担着辅助计算工作，她的主脑以及包括两尊智械组成的全部辅脑拢共加起来的巨大算力，有90%的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任重手里这项目上。
随着赤锋族人一代代的繁衍生息，绝大部分人在正常的寿终正寝之后都捐献出了大脑，如今孙艾持有的主脑规模极为庞大，早已今非昔比。
当然，孙艾的算力规模依然远不及机械帝国的超网中枢，那毕竟是占据了古盘星系接近四分之一疆域的巨大帝国，也有着千万年的历史积淀。不过得益于算法优化以及自身的类人思维，孙艾在面对一些需要联想能力的高阶计算时，表现却又远强于帝国超网。
在赤锋军团的驻地里，包括杨米思在内的诸多在冷冻储备人才库中的高阶科学家都被同时唤醒，远程协助着任重在源星星系中的分析工作。
城主又一次通过与孙艾的思维共鸣探知到了任重的动向。
他大为惊诧。
之前他就知道任重返回源星星系的目的，但他并不认为任重能找到静止亚空间。
这玩意儿藏得比暗物质还深，探测手段没达到足够的精度，根本不可能有丝毫反应。
即便它就近在咫尺，哪怕两者间的坐标完全重叠，也该毫无知觉才对。
但现在看来，城主这绝对观察者也显然低估了任重与赤锋军团的科技水平。
城主暗想，任重该不会真能在活着的时候就找到静止亚空间，然后发现那一堆依然存放在静止亚空间里的远古冷冻舱吧。
那些老古董倒没什么实际作用，大约只有些收藏价值。
但城主和他的第一代同伴在建立静止亚空间时，不但投入了冷冻舱，还留下了一份城主本人的笔记。
在某些方面，城主与任重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因为信不过智能系统的可靠性与保密性，总喜欢将心头最大的隐秘用最传统的方式悄悄记录下来。
犹记得任重在青少年时期常常与人调侃，正经人谁写日记。
这事儿城主应该也做过。
可奇妙的是，当科技水平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后，写日记反倒成了最安全的信息保密手段，也可能是人死之后能够维存着人的存在感的最好的凭仗。
在城主的日记里，记载了他从第一次醒来，开始与哲罗接触，一直到最终将所有冷冻仓送进绝对静止亚空间，自己又死在归零武器下之前的全部心路历程。
等任重看完这本日记，哪怕依然会有些疑惑，但至少能搞明白他心中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人类到底怎么了？”
……
在杨米思的漫长人生中，他极少表现出精神亢奋的模样。
他对自己身边的同事也从未满意过。
他的前半生虽然阅历丰富，也曾长时间地傲然伫立在学术之巅，但他却总觉得自己与其他人颇有些格格不入。
他总想去追寻真正的真理，对现状也总充满了不满，更认为机械帝国的“拿来主义”是个根本性的错误。
这正是他建立初代暗物质捕捉技术之后，在机械帝国内部备受排挤，最后索性成为冷冻储备人才来逃避现实的原因。
直到某一天，他终于因为任重而被起出。
在认识了任重之后，杨米思原本沉寂到近乎死去的心，又活泛了起来。
在被任重挖角到赤锋军团后的短短数千年时光里，他在赤锋军团的内部看到了过去一百万年都不敢想象的大飞跃式科技进阶。
他不仅亲眼见证，更投身其中，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在赤锋族与人类的历史中，写下了属于自己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杨米思觉得自己此生无憾，也会偶尔幻想，如果机械帝国亦或是赤锋族能够挺过眼前这难关，然后冲出古盘星系，哪怕时间再过去一千万年，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历史书上。
杨米思理论也依然会出现在教材之上，或许已经变成了史料，或许依然是让学生们深恶痛绝的奠基理论。
他本来已经满足，大多数时候都在冷冻沉眠，将大部分工作都移交给了任重与学生们。
但现在，任重却又一次将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摆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次从任重口中听到“绝对静止亚空间”这个概念时，杨米思的第一反应是不信，认为任重是想错了。
所谓的绝对静止，就是时间冻结，这在杨米思看来，这等若时光倒流亦或是穿越未来，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谬论。
这不符合他的人生信条，也不符合科学真理。
这般念头在杨米思的心里极为根深蒂固，以至于险些想当场撂挑子。
任重为了说服杨米思，几乎被迫想要在信息流通讯网络中拿出自己曾经拥有的复活能力予以佐证。
但后来任重又改了主意，倒不是他害怕在信息流通讯中暴露了秘密，反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事，自己的动态，都能算得上绝密，这会儿还没翻车，就证明孙艾的加密算法有保障，值得信赖。
主要是任重觉得，哪怕他真说了，老杨也未必会信，任重都没办法给自己找证据。
他只是索性将星空赤锋甲的探测仪采集到的全部数据一股脑扔回去，让杨米思自行判断。
任重只等了不足十分钟，杨米思就先抛过来一个疑问。
老杨说道：“从检测数据上看，该区域的确有异常。按理说，空间无处不在，就算暗物质也该是空间的一部分，在宇宙中，不可能出现完全没有空间震荡的区域。”
所谓的空间震荡，是一个非常复杂笼统的概念，包括引力波，也包括物质态的轻微颤动，还包括能量态的超微辐射，也包括真空量子涨落现象。
在四级神之粒子的科技层面里，真空中依然有质量与能量，而且这量还不小。
即使是绝对的零度真空中，也依然每时每刻都有极其微小的基础粒子在虚空中诞生，又湮灭。这些粒子在诞生过程中，需要吸收外部能量，但湮灭过程中却又会释放能量。
这基础粒子的诞生与湮灭，用21世纪的理论来描述，就是正负电子的交互。在此过程中流转循环达成平衡的能量，就是零点真空能。
在赤锋族内，曾经有人提出，如果能将这交互过程中断，在基础粒子形成时将其收集起来，储存下来，等到需要时，再将其释放出，不就能提供大量无限能源了么。
但后来这方案被证实为不可行，因为即便以赤锋军团的科技水平，也没办法掐准那基础粒子诞生的刹那，将其捕捉冻结。
那么这无限的能源自然就成了人们都知道它存在，却暂时无法利用的东西，只能放任宇宙挥霍。
但现在看来，起码在任重发现的这片异常区域中，收集零点真空能变得可行了。
任重反问道：“所以这不就证明了静止亚空间的存在了么？”
杨米思又笑道：“可是，它真的静止吗？你按照自己的记忆，回到了曾经源星所处的位置，感知到了它的存在。可是，它真就没动么？要知道，即便是源太阳，本身也在围绕着古盘中央大黑洞而公转，而就算是古盘星系，本身也围绕着大涡流本星系群而旋转。包容了大涡流本星系群的史隆长城，也在向着可观测宇宙的中心处以稍低于光速的速度前进。所以，你所谓的静止亚空间并非真正的静止，而是依然在永恒的运动中。如果它在三维宇宙中的坐标都在变化，又如何证明它自身内部的时间是静止的？”
杨米思提出的疑问并未超出任重的预料。
任重早已考虑到了这点，说道：“按照老杨你这说法，我现在回去找它，是刻舟求剑。这舟就是源星星系，那我本该找不到它才对。可我竟找到了。所以，从结果反推过程，事实证明，这舟不只是源星星系，而是整个古盘星系。静止亚空间是以古盘星系的中央大黑洞为支点，又在源星星系中进行着同步公转，也跟随着古盘大黑洞在宇宙中运动。”
“或许它里面的时间流速并非完全静止，依然在流淌，但其时间流速绝对远低于正常的宇宙空间与其他亚空间，可能是亿分之一，也可能是十亿甚至千亿分之一。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对静止，依然是相对静止。但它内里的时间流速相较于人类这个族群的常规认知，相较于人类的寿命，而显得是绝对静止。支撑这片静止亚空间存在的能量，正来自于古盘中央大黑洞。”
“如果我们能搞懂它抽取中央大黑洞的能源的方法，找到它在古盘星系中相对静止的原理，那么我们是不是就有机会顺着这原理继续前进，创造出一片相较于整个宇宙，不管是可观测的还是暂时不可观测的宇宙，都真正意义上永恒地静止的亚空间？”
“当然，我暂时也想不出这玩意儿会有什么用，可重要的是过程，不是么？当我们创造出真正绝对静止空间时，是否就已经掌握了大统一公式？当我们让某一片区域从宇宙中剥离开来时，是不是就掌握了时间穿梭的能力？比如说，哪怕面对不可能击败的敌人，我们将一批人作为火种，藏在这亚空间里永恒地冻结下来，跨越个万万亿亿年的周期，是不是就能避开敌人，为文明的存续而保存下来火种？”
“总之，它代表了无限的可能，而我认为值得一试。”
杨米思闻言，沉默了很久。
他扭头看向一旁，那边是一个尚未打开的传统镜面显示器。
显示器的光泽背景里反射出了他自己的模样。
如今的杨米思，早已不复当年与任重初见时的中青年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
这些年来，哪怕他已经足够节省性命，但还是因为时不时的复苏而一点点老去。他剩下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任重的潜台词就是，“该拼命了。”
“好！我试试看。”
“不是试试看，而是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这是你追寻科学的极致的最好的机会。我有一种预感，一旦错过这机会，就再也不可能站在科学之巅了。可以说，只要你成功了，以后的人类不管再创造出任何新东西，都无法跳出你指明的方向。以后，你杨米思就是科学的化身，你本身就是科学！”
杨米思突然笑了，说道：“任重你这家伙，我发现你有一个最大的特质。”
“什么？”
杨米思嘿嘿道：“其他人在你身边呆得太久，考虑问题也太感情用事，所以很难像我这样跳出你给我们画出的大饼的圆圈来看待问题。你这家伙，真的很擅长指使别人做事啊。你倒是好，仗着永生不老可着劲的霍霍光阴，但我们这些陪着你向前走的人，却又都总不可避免的一个又一个被时间这售票员踹下车。真让人不甘心啊。”
任重这边微微隔空脸红。
仔细想，竟真是这道理。
他扭捏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抱歉，老杨，我是太兴奋了。”
“没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历史证明，没有一个领袖能仅靠着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懂得带动其他人的情绪，懂得勾勒出足够伟大的理想去引领旁人，能将一个庞大族群的潜能完完全全地调动起来，正是真正的领袖应该做的事。我只恨，你不是机械帝国的帝皇，否则我们又何至于此？早就要么消灭要么征服了另外三族，带着全人类离开这古盘星系了。我真好奇你所说的那种，没有正二十面体电子云的宇宙规则该是什么样，只可惜，我这辈子大约是看不到了。”
说完之后，杨米思便挂断通讯，对外接连发出数千封函件。
他在召集自己的学生，也主动找上了钱氏、马氏、高氏、唐氏、奥古斯都家族等等赤锋族内在科研领域颇有建树的众多佼佼者。
时间再过去约莫两个小时，又有数千万封函件自各方发出。
再有一艘又一艘或大或小的舰船从赤锋军团驻地中的各个行星舰，从百团星域中的各处奔赴而来，汇聚往一座正在太空中快速成型的大型研究型星舰上。这些载具里的人，代表着赤锋族的智慧与创造力的绝对巅峰。
从现在开始，在任重面对这人生中的最大难关时，背后站着的便是赤锋族的全族之力。
这，也是一股冠绝古盘星系千万年历史，更冠绝城主的万亿年人生所见所闻的最强的一股科研力量。
这把聚和了文明之力的利刃，要彻底刺破哲罗给人类构建的囚笼。
第667章 有光必有影，源太阳上的十万层饼【4000字】
科学的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总有很多伟大的发现往往来自不经意间。
当然，这所谓的不经意，其实也并非纯粹的意外，而是依然来自过去的积累。
没有积累，即便就站在装满宝藏的山洞门口，也喊不出那句“芝麻开门”。
星空赤锋甲依然围绕着古盘大黑洞做着公转运动，和源太阳保持相对静止，空间探测仪依然锁定了静止亚空间的方位，正在不断地扫描与探测。
新的数据正在被不断地采集，然后送往由杨米思领衔的研究星舰，再被新成立的专项攻关项目组整合拆解，进行针对性的分析。
其他人很忙，但任重也并不轻松，他不但要负责和杨米思一起领导整个项目组，同时也是前线的唯一实验员。
智能机器人可以帮助他完成绝大部分采样工作，也能做得足够精确，但任重却也会在现场做一些主动变更。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坐等着别人给自己安排任务的选手。
哪怕本次项目的领导者是杨米思，足够可靠，考虑问题也足够全面，他的态度也一样。
杨米思提出的研究重点，是要找到静止亚空间的供能路径。
一旦摸清了这片亚空间赖以存在的能量来源，接下来的深度分析，乃至于将其打开，自然顺理成章。
杨米思的想法没有错，星舰里的项目组也一直沿着这方向稳步前进着。
任重却在观察到空间探测仪等装置采集的数据在经历了初期的爆发式更新后，慢慢不可避免地退化到枯燥乏味的重复。
任重认为，如果只是维持这种水平的重复勘测，然后去被动地等待变化，那天知道究竟还要多少年才能见成效。
可眼下靳诗已经去了帝国中枢有一段日子。孙艾的辅脑还在运转，但靳诗本人却是音讯全无，说好的新的任命也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虽然任重与靳诗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只勉强算个点头之交的交情，但靳诗总归在他需要帮助时伸出了援手。任重认为自己于情于理都该管上一管。
所以，他也有些着急。
在长时间的思索后，任重提出了另一个构想。
他认为，可以通过观察静止亚空间与宇宙中其他物质的交互，来侧面定性定量分析静止级亚空间的特征。
“根据之前的观察结果，我先假定导致古盘星系中的星体寿命异常的周期现象正是以类星体为起源点，然后其影响因子像光一样直线扩散开来。这静止级亚空间的位置，正好在类星体与源太阳之间。那么当这周期现象的影响因子扩散过来时，不管是绝对线性的粒子态物质还是具备波粒二象性的光波特征，都会受到静止亚空间的干扰。”
“通过观察源太阳与区域内其他恒星的细微区别，就能同时对周期现象与静止亚空间两者增强理解。说白了，就是先观察亚空间在类星体周期现象中投射到源太阳上的影子，再通过分析影子来研究亚空间本身的特性。”
这是任重与杨米思的通话中的原话。
杨米思并不反对。
任重则即刻开始行动。
星空赤锋甲的顶部舱盖打开数个弹射口，数枚刚合成不久的恒星探针在智能飞行器的拖拽下离开了这座行星舰一般的巨型“战甲”，直奔源太阳。
与此同时，在百团星域中，也有数百枚恒星探针同步出发，分别去往不同的恒星。
在之前的结论中，任重推测出，周期现象发生时，古盘星系内的行星等固态物质被摧毁，恒星却是得到了物质补充。
那么这一次，他要研究的，就是这周期现象究竟发生了多少次，源太阳与其他恒星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约莫过去三个多月，在经历了大量的数据运算后，研究星舰终于陆续给出精确结果。
首先是周期现象发生的次数，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几乎将古盘星系内的恒星堆叠成了个十万层饼。
这是个极其微妙的数字，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巧合一样，但却就是事实。
通过四级神之粒子级别的精微分析，赤锋族的科研人员们精准地找到了恒星中的每一代新增物质的寿命差。
这寿命差，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千万年左右。
任重立刻意识到，机械帝国如今的历史，正是一千万年，时间不多了。
无需他向其他人发出警示，赤锋族内，包括杨米思在内的所有人立刻就有了末日即将来临的紧迫感与危机感。
哪怕现在也依然不知道周期现象发生时古盘星系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只要人类无法变成可以在恒星中生存的物种，就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当位于任重的潜意识深处的城主等人发现任重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时，却是大为振奋。
按照正常的人类思维逻辑，任重此时最正确的选择，便是立刻带着赤锋军团想方设法彻底离开古盘星系，直接远走高飞。
靠着赤锋军团掌握的自由折跃远航科技，有一定的成功逃亡的理论可能性。
哪怕稚女曾经说过，仅仅只是十倍光速的宇航技术并不保险，如果被哲罗单独盯上，不是没有被追上并消灭的可能。
可逃亡本身也是一种生存哲学，并不可耻。
但是，任重这并不知晓太多内情的人，却反而比已经守望了万亿年的城主想得更透彻。
任重早已知晓古盘星系内的异常。
早在他第一次得知所谓帝国超脑，也就是类星体的存在时，就已经心生警惕。
现在，他对类星体的了解愈加精深，对导致古盘星系毁灭的周期现象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无需旁人点醒，任重自然而然就已经靠着自己的逻辑推演能力，大概猜到了古盘星系中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恒星系在万亿年中不断被迭代，除了恒星体积不断变小之外，甚至也产生了体积与质量远大于恒星，但却既不是恒星也不是黑洞的超大质量固态星球，正是巨型中子星。那些巨型中子星，正是其他恒星系经历过无数次正常的生命周期迭代的证明。
但古盘星系却没有，这整个恒星系，都是一座高等文明为了奴役人类而建立的监牢。
如果只是越狱，没有意义，在绝对的科技差面前，可观测宇宙中没有逃犯的容身之地。
高等文明的意图也已经昭然若揭。
正是利用以在电子云中生成正二十面体的基础物理规则为媒介，远程控制与接管人类的大脑，攫取人类大脑的算力，通过对宇宙常量也就是宇宙哈希值的无限验算，去推算出大统一公式。
所谓的人类四族，也根本就只是高等文明为了从不同的路径篡改人类思维，更好地压榨脑算力而采取分而治之，并限制人类前进脚步的手段。
至于眼下机械帝国采取的收缩行动，以及那名已然出现的正牌天选者所将扮演的角色也毋庸置疑，在最后时刻更疯狂与深度地压榨帝国平民的生产力，尽可能拉平帝国与另外三方的差距，然后在这场终极战争中更好地互相消耗，以保证在周期律中能完全消灭人类。
所以，如果人类真要破局，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得到高等文明也在觊觎，并且未曾得手的大统一公式，在科技水平上反客为主，在科学的质量上，取得对敌的压倒性优势。
那么，一切曾经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所以任重不会逃，完全没有这想法。
利用静止亚空间来进行时间穿越以逃亡，其实也只不过是他用来点燃杨米思的斗志的话术，只是被老杨识破了而已。
“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周期现象的规律，那么我再提出另一个疑问。这周期现象究竟是用了怎样的能量投射技术，才能在古盘大黑洞附近影响到跨越数万光年的整个恒星系中的全部恒星与行星。还有，那类星体又是如何抽取中央大黑洞中的能源的？通过直接接触的物理手段么？在这宇宙中，真的有什么力量能像挖掘机亦或是抽水管道一样，从黑洞中攫取能源与物资？这现实吗？”
任重在讨论中，与杨米思如此说道。
杨米思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零点真空能，通过无需直接接触的量子纠缠共鸣来实现，遥感抽取黑洞的量子潮汐能。它只抽取能量，不抽取质量，但黑洞在损失了能量之后，质量自然衰减了。至于周期现象的力量投射，我认为这是一种涉及到五级神之粒子的微波辐射。这微波能在五级神之粒子的层面激发粒子的剧烈颤动，进而在四级神之粒子的层面发生内爆。但通过分析源太阳与其他恒星之间的细微区别，我们可以确定，这微波能也具备光的波粒二象性，所以其飞行速度应该正等于光速。”
任重再道：“所以静止亚空间的供能方式，其实与类星体的量子纠缠共鸣一样。这片亚空间通过微观层面的量子共鸣，同样也在中央大黑洞中持续抽取着能量，以维持着自身的存在。同时，静止亚空间与周期现象里的微波能量冲击，应该也是同源的力量，所以两者之间刚好相互抵消，所以我们才能看到有着万亿年历史的古老基本粒子。”
杨米思：“那么，如果能找到连接亚空间与中央大黑洞的这条看不见的线，就能顺着这条线钻进亚空间里。”
任重：“怎么找到这条线？”
杨米思：“爆炸。让另一个可以抵抗周期现象的微波冲击的物质，在这条线上爆炸，就有机会用更强的光将它照耀出来。”
任重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太阳？”
杨米思：“是的，太阳，让它变成一颗超新星爆发掉。”
……
城主大约是在三天之后，通过孙艾得知了任重的打算。
他大为吃惊。
以前时，无名之城里的居民们每一次进入亚空间，并从中拽出冷冻沉眠仓，靠的都是先将思维干扰投射到源星上的墟兽体内，再让这墟兽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位置，随后再改变这墟兽的能量特性，以符合哲罗的归零武器的运转规律，然后便能无缝转移到静止亚空间中，再一把捞住冷冻沉眠仓。
但要实现这一点，首先就是要了解哲罗的技术。
任重并不懂哲罗科技，但却想到了利用恒星殉爆来一力降十会。
恒星与黑洞，本身就是古盘星系中可以抵挡归零武器的两种星体。
如果任重能制造出足够当量的能量爆发，的确有可能重现归零武器冲击时的场景，让无名之城为了抵抗外部冲击，而从静止亚空间中短暂脱离，投射到现实宇宙里。
……
“波旁，好久不见。”
波旁·路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名马维尔·路易的亲弟弟，也是战风伯爵位的继承人，当然对赤锋侯任重这位亲哥的好友，侯爵大人眼中的帝国希望印象深刻。
当初赤锋军团凭空消失后，波旁·路易自己也倍感失落，更亲眼见到镇疆侯靳诗一夜之间仿佛失去了大半锐气。
波旁·路易万万没想到，这男人非但没死，竟又悄悄易容换面，还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镇疆侯爵府的严密防线，径直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任重是一个人来的。
他先悄然找上如今已经晋升为伯爵的原瞭望子爵文渊博，然后以发现了大秘密，需要秘密行动以拯救帝国的天选者身份，轻而易举说服了文渊博向远疆星域的中枢区发去一艘运输船。
随后，任重便孤身乘坐着这艘运输船，又拿着当初靳诗给他的最高权限通行令，再靠着孙艾的数据辅助，连闯N关，出现在了波旁·路易的面前。
“任……任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向侯爵大人汇报您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吗？您身上发生什么了？您的族人，情况还好吗？”
波旁·路易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任重笑了笑，再摇头：“你现在联系不上靳诗了。或者说，和你联络的人，是个假的。现在靳诗的处境很危险，帝国的处境也非常危险。你死去的兄长曾拜托我一定要照顾你。现在，我将践行我的诺言。有一个拯救人类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波旁，你得帮我，以及帮助全人类。”
第668章 恒星牵引
任重知道自己可以说服波旁·路易。
因为他了解这人的兄长，也了解这人，更了解靳诗统帅下的整个镇疆侯爵府。
这群失地遗民虽然也忠于帝国，但却又因着特殊的族群经历，形成了独特的复仇意识与故土情结。他们对镇疆候靳诗的忠诚，优先级甚至大于对帝国的忠诚。
任重这得到了帝国册封的天选者身份，也是一个绝佳的金字招牌，他能用言语诓住对方。
在帝国中，天选者有着诸多特权，在一定程度内的自主决策权也在其中。
毕竟每个天选者的诞生过程都各有不同，得到的来自宇宙意识的提示也有差别，完成使命的过程也不同。
任重的要求已经算容易理解的了。
远疆星域中的其他势力并没有赤锋军团的强大行动力，时间一直拖到两个月后，远疆星域内的各族才遵照镇疆侯爵府的调令，派遣出一支支满载着能源物资的重型运输舰队，顺着折跃亚空间通道往南九星系的方位聚集。
虽然包括远疆星域在内的三大前线星域都并未受到战火的波及，但战备工作的执行力度也并不比其他星系宽松。
诸如能源电池与核聚变材料都有着大量储备。
在任重的要求下，远疆星域中的资源都被调动了起来，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此外，任重也通过与波旁·路易的交流，更进一步获悉了靳诗的处境的确不妙。
他已经通过孙艾的辅脑察觉到靳诗是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被控制了起来。
但在波旁·路易这边，靳诗却告诉他，帝国中枢有意将她提拔为公爵，并任命为帝国元帅。
按照帝国的军事律法，每一个非皇族嫡系的异姓元帅都必须接受最为严格的心理审查。
这心理审查将会分为数个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有严格的流程，总时间跨度长达数十年。
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得用冷冻沉眠度过，但靳诗每次醒来后，都可以与外界联络一次。
不久前波旁·路易才与靳诗做了简单的交流，并汇报了远疆星域内的情况。
可从任重这边探知的情报来看，根本就没有这事。
所以，波旁·路易显然是被骗了。
如果不是任重，以波旁·路易对帝国与镇疆侯的复杂感情，他大约会选择直接找到皇族亦或是部长级大臣对峙，要个说法。
但他的下场必然不会太好。镇疆候靳诗的战略能力赋予了她更大的价值，所以帝国只选择了软禁她，而不是粗暴的抹杀。但波旁·路易乃至于整个路易家族都只不过是靳诗的附庸，他的不合时宜的追问注定只能换来死亡。
幸好，任重的真假难辨的谎言给了波旁新的选择。
任重告诉他，在帝国中枢内部，已有地位极高的高层被心灵魔裔渗透。他现在之所以不急着返回中枢，就是因为要提防着这些高层中的内鬼。
对方挟持靳诗的真正目的，也并非觊觎远疆星域中的兵力，其真正意图反而是落在自己的赤锋军团身上。
在自己感知到危险，并带着赤锋军团脱离帝国寻找出路后，反倒已经成了破坏对方覆灭人类的阴谋的心腹大患。
“对方不会放过每一个削弱我赤锋军团的机会，哪怕靳诗与我只是朋友，但他们一定也分析了我的行为模式，认为拿捏住她便能有效钳制我。不得不说，他们的算盘打成了，我的确并不打算袖手旁观。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拯救她，拯救帝国与人类。具体怎么做，我暂且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去执行。当然了，你的动态一定会被帝国中枢质问，你到时候这样做……”
任重给了波旁·路易一张内容详实的计划书。
波旁·路易看完后，点了点头，说道：“赤锋军团在摆脱一等母皇追击时，被卷入了混乱亚空间，并且迷失了方向，目前正在混乱亚空间中流浪。赤锋侯任重在源星星系上建立了认知支点，如果我能在源星星系中建立一个庞大的信号源，并将源太阳的特征光谱投放到混乱亚空间中，就能指引你重新返回帝国。我就这样说就行了？”
“是的。尽管这是谎言，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但我有我的苦衷，我并没有背叛原生人类，我问心无愧。他们会相信你，也会相信我。”任重笑着，很诚实地说道。
他的身上一直有种魔力，总能轻易地得到对他没有基础恶感的人的信任。
这或许是他的性格使然，又或许是他的大脑思维运转时对外释放的脑电波对身边的人有着某种类似于心灵魔裔，但却没那么直观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最终波旁·路易无条件地接受了任重的要求，在远疆星域内进行了资源调动。
此外，当初任重在南乡星团与皇家科学院远疆分院里种下的因，也结成了今日之果。
在机械帝国里，有两个研究机构对自由折跃技术的研究最为深入。首选当然是皇家科学院本部，但除此之外便要数远疆分院。
原因很简单，当初任重给帝国做技术反哺时，他就在远疆分院中供职，他分享出来的那些舰船改造技术，本来就是由远疆分院先初步吸收，再向上提交给皇家科学院本部。
即便到如今，虽然机械帝国依然未能实现自由折跃，但远疆分院依然是在该项目中走得最远的机构。
为了配合远疆分院的科研需求，在这片星域中也储备了大量用来进行折跃实验的耗材。
在自主研发时，得面对高达三分之二的失败率，失败了就是炸机，这些零部件的确是耗材。
但在得到了任重的直觉计算辅助加持后，能得到更精准的三维宇宙坐标，自由折跃自然便不再是拼运气的事，变得可靠起来。
事实上，机械帝国与自由折跃技术之间的距离，就只差一个任重。
在大量运输舰陆续抵达南九星系的同时，大量舰船改造零件也同步运抵。
在南乡星团内，曾有大量企业与势力与赤峰族长期合作。
如今，虽然两千多年已经过去，时过境迁，赤峰族在这里也早已成为埋没在历史中的旧日传说，就连盛极一时的南乡伯刘氏一族也早已湮灭，但当年赤峰族留在这个星团中的影响还在。
当年那一代在与赤峰族的合作中得到跨越式发展的人并未因任重的离去而就此彻底消沉，反倒是靠着那一代人从外出务工的赤峰族人身上学到的知识体系与精神品质，以及部分继承下来的旁系基因，逐步改变了自身命运。
他们先摆脱了刘氏一族的剥削，随后又得到了镇疆候靳诗出于念旧的动机的额外照拂。
如今，南乡星团这个曾经落后的偏僻星团成为了远疆星域中的重要工业与科学中心，储备了大量生产机械，也训练出一大批熟练技工，甚至有数座可移动的行星工厂。
在波旁·路易与文渊博的强势调动之下，这些生产资源也都汇聚往南九星系，并在短短两年时间之后，给陆续赶来的大型运输舰完成了动力系统与结构系统的双重改造，以使其达到了在任重的引导下执行自由折跃的技术标准。
时间拢共过去五年，任重带着一大批运输舰在穿插着连续折跃与三维空间飞行后，回到了源星星系。
随后，任重先用星空赤峰甲的全频段全种类信息干扰功能，切断了在场所有人与外界联络的信息通道。
然后他便亮出身份，再将所有舰船上的乘员全部转移到行星般巨大的星空赤峰甲内部的乘员舱中。
再紧接着，任重便让孙艾接管了所有运输舰的控制中枢。
这支庞大的运输舰队的总质量，达到了源星也就是地球的十八万倍，略小于源太阳的一半。
如果是正常的这般规模的舰队，在进入行星系时，通常不会过于靠近恒星，与恒星内部的主要星体都会保持至少两百亿公里的距离，更不会单独出现在一侧，而是会在空间布局上呈相对平局分布。
这是为了避免大质量的舰队过于扰乱行星系内的引力场环境，进而引发引力灾害的措施。
但如今源星星系中早已没有了居民，甚至都没了行星，根本无所谓灾害，任重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孙艾将数十万艘重型运输舰放进同一个编队，然后使其组成个碗状阵型，再缓缓靠近源太阳。
随着时间的推移，碗状舰队阵型与源太阳的距离不断缩短。
在两者间的距离缩小至曾经的源水星公转轨道的平均长度时，源太阳开始因受到非自然引力的拉扯而渐渐加速移动起来，这加速度开始变得肉眼可见。
与此同时，碗状阵型中的舰船也在受到源太阳的引力影响。
由于这些舰船是在太空中保持相对静止，而并非像正常的行星那样呈公转运动，没有离心力的加持，这些舰船也早已同步打开反推介质引擎，向着静止亚空间所在的方位慢慢推进而去。
随着时间继续推移，在孙艾的精准控制下，碗状阵型与源太阳的距离在缓慢缩小，一直达到了三千万公里，这已经远小于曾经的源水星公转轨道的最小半径。
但靠着介质引擎的持续喷射，重型运输舰们倒并未被源太阳的引力真个捕捉，而是依然稳定地向着静止亚空间推进着。
此后，源太阳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与舰队的距离却保持着相对恒定。
星空赤峰甲的乘员舱可视窗口后方，密密麻麻沾满了人。
此时这艘名为赤峰甲，实为巨舰的任重的座驾正位于侧翼，与静止级亚空间的三维坐标的距离大约为四十亿公里。
虽然光线从太阳那边照耀过来需要数个小时，但这些乘员们却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源太阳的变化。
这颗曾经照耀了一个星系，在古早的传说中曾经孕育了古盘人类的伟大恒星，竟被拖拽成了一个超大号的彗星。
高速飞行的源太阳沿途都在逸散物质。
这些物质变成了个巨大的彗尾，五彩斑斓，又如流星。
在源太阳的前端，多了个帽子般的结构，正是运输舰阵列。
除了任重，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敢去揣度任重到底要做什么。
在机械帝国的漫长历史中，虽然明明早已可以做到，但却从未有人尝试过这样搬运恒星。
因为这没有意义。
哪怕面对引力之灾亦或是恒星生命周期最后阶段的超新星大爆炸，举族搬迁的代价也远小于搬运恒星。
只是让源太阳挪移这么一小段距离，所耗费的能源便已经足够满足南乡星团民用能源的数十年需求。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乘员舱里有年轻人分外不甘地说道。
这年轻人正是其中一支运输舰队的统帅。
他来自南乡星团中如今的鼎盛家族，这家族大有接替刘氏一族与赤峰族，成为南乡星团的新权贵的势头。
他的麾下共有超过五百艘重型运输舰。他接受了波旁·路易下达的隐秘任务，他原本以为这次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谁能想到一来就变成了光杆司令，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当然不甘心。
“嘘，小声一点。那位可是赤峰候，虽然他已经消失了两千年，但当年正是他将南乡伯刘氏一族拉下马，他和他的族人在三域战争中更是功勋卓著，他本人也是正儿八经的帝国天选者。这艘巨舰压根就是他一个人的单兵武器。我可以和你打赌，就这一艘战舰，就足以消灭南乡星团里的全部舰队，你明白吗？”
这位年轻一辈指挥官立刻噤声，暗暗咋舌。
但在一旁，却又有另一个人放下微型望远镜，紧皱眉头说道：“不太对劲。”
年轻指挥官立刻好奇问道：“怎么了？”
这人先自我介绍道：“我是皇家科学院远疆分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吴勇。我可以断定，我们的巨型运输舰使用的介质引擎被添加进了非常规的推进介质。这……这很危险。”
“什么意思？”
旁人也纷纷紧张起来。
“根据运输舰的焰尾的颜色，可以判断出，现在充当介质的不是常用的重核金属原子，而是原子量较低的核聚变材料！所以运输舰的尾焰才那么粗壮，介质引擎分明就是在过载运行。再要不了多久，这些引擎就要因为持续过载而故障熄火了。这与源太阳的距离也太近了！到时候，失去反推动力的加持，在恒星引力场的影响下，又不可能使用引力引擎，这些重型运输舰都会跌进源太阳中。这是非常庞大的能源！会炸！源太阳会炸开！”
第669章 太阳之死
吴勇的此言一出，立刻在现场引起巨大的骚乱。
对如今的人类而言，源星星系与源太阳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人类也不缺区区一个行星系的居住地，但源太阳作为古盘人类，尤其是机械帝国的发祥地，总有其特殊的纪念意义。
再加之这些重型运输舰本身也是远疆星域里的无数民众辛苦攒下来的多年积蓄，竟会有掉落恒星，给放个大烟花的可能，属实重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信念。
他们深知，一旦失去这一批运输舰，整个远疆星域内至少要迎来长达千年的能源紧缺期。
这是可以预见的。
原本由于三大前线星域并未被卷进全面战争中，所以这些年这边的民众过得还算不错，更靠着承接帝国中枢的大量军工订单得到了巨大发展。
现在给任重这么一搞，不说混到沦陷区那么凄惨，但持续了数十代人的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肯定是没了，甚至要跌破贫困线。
如果是在过去，作为工业重镇，远疆星域或许还能得到来自帝国中枢的财政拨款予以救援。
但现在帝国中枢本就自身难保，处境艰难，正在全面收缩中，显然不可能支援边缘区域。
众人对此感到愤怒、无奈，他们不理解以任重的智慧为什么会犯这可笑的错误，但却又无力反抗。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本身就是任重的计算。
终于，碗状阵型中的运输舰几乎在同一时间关闭了介质引擎。
不是那位名叫吴勇的工程师判断的过载宕机，而是更主动的关闭。
此时，先期从介质反推引擎中喷射出的氢同位素颗粒几乎全部被源太阳所捕捉，但这些同位素却并非平均分布，而是在源太阳的赤道中线区域附近大量富集着，形成了一个高能环带。
产生这现象的原因很简单，引力作用是相互的。
不只源太阳与运输舰之间有引力效应，运输舰相互间本身就也有引力效应。
为了防止运输舰在飞行过程中因为引力效应而被动聚拢再发生碰撞，绝大部分运输舰的反推介质引擎的喷射角度都有一定的偏移，以提供角动量，便于维持相对距离。
所有运输舰的喷射口聚焦成了一个花瓣形状，对准的正是源太阳表面的赤道环带区域。
随后，又由于源太阳自身的自转，这些尚未燃烧完全，只被当做反推介质的外来氢同位素便在源太阳的表层形成了一个环带。
在这环带中，外来的氢同位素不断积累，浓度越来越高，也开始往下渗透，逐渐打破了源太阳上的物料平衡，改变了恒星聚变反应的反应条件。
到现在，源太阳的表层已经开始大面积爆发大耀斑。
大耀斑密集分布于高能环带区域附近，让源太阳仿佛在腰上缠了一根闪闪发亮的“金腰带”。源太阳的内部也变得愈加不稳定。
紧接着，当运输舰的介质引擎全部同时完全停机后，让星空赤峰甲中的观众们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失去动力的重型运输舰的速度由于后方源太阳的引力拉扯而逐渐减慢。
源太阳的加速度却由于与前方质量总和约莫相当于半个自己的碗状阵型舰队越来越近而变得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碗状舰队阵型在太空中变成了绝对静止，源太阳自身则是带着相当快的速度迎头撞来。
数十万艘满载着巨量能源物质的重型运输舰同时“落向”源太阳，雨点般狠狠砸落。
星空赤峰甲乘员舱里的众人见状，哪怕明知道这已经是数小时前的事情，早已发生，还是不约而同地纷纷扼腕，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甚至有不少人拼着可能得罪赤锋侯，在乘员舱里破口大骂起来。
这些人里，有一部分人带来的是所属势力的运输舰，如今飞船没了，只是失去社会地位。
但还有些人本来就是运输舰的船主，全副身家都在运输舰上。
如今当然是都打了水漂。
但就在这时候，星空赤锋甲开始提速，向前加速冲锋，顿时让乘员舱里面的人再度鸦雀无声。
有人在心里暗想，该不会赤锋侯不但要献祭运输舰，连自己这些人和他的战甲也要献祭？
他到底要干嘛？
这是什么邪恶的仪式？
就在此时，任重却并未理睬乘员舱里的骚乱，而是充当着徐光年的眼睛。
作为赤锋族内当前最为优秀的天文物理学家，徐光年担任了本次恒星引爆计划的总负责人，包括重型运输舰的阵型、介质引擎阵列的点火功率与喷射角度、运输舰坠落点的设计基本由他完成。
这些事情任重当然也能做，但徐光年在天文物理方面的研究更为精深。
比如现在徐光年就补足了任重原本的构思的一个致命缺陷。
“这些运输舰大量使用了固态物质，其质量密度远大于恒星，所以虽然两者间的质量差距不大，但体积悬殊却是天壤之别。运输舰在源太阳里面的分布会相对稀疏。源太阳内部的质量与温度分布并不均匀，所以运输舰的爆炸时间未必能做到完全一致。根据我的估算，其中会有两艘运输舰周边的气温与压强会偏低，迟迟达不到引爆核聚变燃料的标准。得等其他区域的运输舰的爆炸冲击抵达附近区域时，才会被引爆。这爆破的时间差会打乱原本的链式反应过程，造成源太阳只是被撕裂，而未能形成可以释放更高能级的超新星爆发。所以，得想个办法让这两艘也与其他运输舰同时殉爆。”
徐光年在通讯中如此说道，并给任重发来一副恒星拆解立体投影图。
任重看到，有两艘分别处在不同方位的运输舰已经被单独标注出来。
随后，无需旁人提示，任重立刻着手让星空赤锋甲进行加速。
再紧接着，当运输舰陆续触及源太阳的日冕层时，赤锋甲里的乘客们纷纷觉得自身意识稍微恍惚。
等他们回过神来时，便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在座很多人都是专业的舰长，只需要扑在可视舷窗口的附近，靠肉眼观察便能完成大概的测距。
不少人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在与源太阳日冕层相距不足六千万公里的位置。哪怕那“近在咫尺”的恒星强光几乎要刺瞎眼睛，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强行瞪眼去看。
吴勇作为专业工程师，更是立马猜到了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没想到我人生里第一次体验真正的自由折跃，竟然是向着恒星冲锋！这……这真不可理喻。”
旁边有人问他，“但源太阳快要爆炸了，我们……咳咳，赤锋侯能逃掉吧？他总该不会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吧？”
“谁知道呢。”吴勇耸耸肩，“不过我能断定一件事，那就是就算这座行星舰没了，赤锋侯也一定不会死。死的只会是我们而已。”
“呃……”
众人有些无语。
但任重没空搭理这些乘客们的胡思乱想，他刚刚用极快的速度让星空赤锋甲组装出了一枚内部自带爆破部的中子弹。
由于恒星内部的干扰太强，没办法用信息流亦或是其他通讯手段进行遥控引爆，就连中微子通讯也不行。
任重必须让这中子弹的爆破时间精准到纳秒。
伴随着星空赤锋甲的微微震动，这枚中子弹在贯穿整个赤锋甲的超长电磁轨道持续加速下，迅速达到三分之一光速，向着源太阳直刺而去，并轻易穿过日冕层，再继续往里钻，击中了被标注出来的两艘运输舰其中一艘的耐高温储罐，让里面储备着的大量压缩氢同位素向外界快速喷薄倾泻而出。
但是，由于附近的温度与气压并不足以满足启动核聚变的标准，这里并未立刻发生爆炸。
时间一点点推移，过去了约莫十余秒。
那枚中子弹在扎进另一艘被标注出来的运输舰储罐中的瞬间，准时引爆。
在这储罐中的裂变爆破部对外释放的能量成了引燃核聚变链式反应的导火线。
这片原本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自行炸开的区域，提前点燃了属于核聚变的“神火”。
几乎同时，先被中子弹击穿的那艘运输舰的在极短时间内释放出来的氢同位素也终于达到了启动链式反应的标准。
其余数十万艘运输舰，也恰好在此时此刻同时引爆各自附近的区域。
一次各项参数被人类所控制的精准超新星大爆发终于启动。
这并非人类史上第一次引爆恒星，但却是耗能最少，准备时间最短，引爆的恒星体积与质量皆为最大的一次。
被“点燃”的，更是被无数人公认为孕育出了整个人类族群的母星——源太阳。
看着下方那即便是肉眼也能分辨出来的超新星大爆发征兆，星空赤锋甲里的众人简直心若死灰。
吴勇这人如其名的家伙，又一次开始了自己的大胆预言。
“完了，这下真全完了。我曾在远疆分院的舰船所呆过，现在我们距离恒星如此之近，受到恒星引力场与信息流潮汐的影响非常大，在这片区域根本启动不了自由折跃。超新星爆发时短暂释放出来的能量飞行速度无限接近光速，而且非常恐怖，我们逃不掉了，会死！”
他话音刚落，星空赤锋甲便又一次开始了震颤。
再等他回过神来，竟是已经出现在了数十亿公里之外。
吴勇大喊：“啊这……！这不可能！”
这下，旁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
其中一人跳将起来，狠狠一拳砸在他脑袋上，“嚎个锤子嚎！就你丫懂，你丫的懂完了。你丫的到现在为止所说的每一句话，就特么没一句好话，还总不靠谱，你能不能闭上你的狗嘴？”
吴勇给揍得抱头鼠窜，可算是乖乖闭上了嘴。
众人依然趴在可视窗口前，远远凝望着那里的源太阳。
在众人眼中，此时的源太阳依然如同一颗彗星，依然在宇宙里孤独地前进。
但每个人都知道，此时自己肉眼所见到的场景，已经是数小时前的了。
在绝对时间的维度上，此时的源太阳正进行着超新星爆发。
这是恒星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人群里，有人说道：“如果源太阳也有意识，那如果它意识到，自己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种族给这样活活炸掉，或许会感到悲伤？”
其他人沉默着。
没有人反驳他。
众人竟有些感同身受，只觉得悲壮与失落，还有人却也在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竟能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如果赤锋侯愿意让自己继续活着，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我可以将这件事给后人讲述么？
到时候，我的后人是会怨恨赤锋侯，还是佩服他，亦或是盲目地崇拜他？
对了，他到底要干嘛？
“那是什么情况？那艘小型飞船要干什么？”
先前那名年轻的指挥官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艘小型单人飞船，正离开星空赤锋甲，向着源太阳的方向加速前进而去，惊慌失措地喊道。
平均每一艘重型运输舰都有至少千名乘员，在场毕竟有多达数亿人，总有些有着特殊能力之辈。
譬如一部分接受了殖装改造，具备超强视力的殖装战士都被其他人主动送到可视舷窗口，担纲其他人的“望远镜”的职责。
其中还有一部分人甚至得到了指挥官提供的微型望远镜的帮助。
这些人的目光轻易地穿过了那艘单人飞行器的透明舱盖，看见了里面的情况，他们认出了里面坐着的人！
很快，赤锋侯任重竟独自乘坐着一艘小型飞船，向着正在超新星爆发的源太阳而去的消息在人群中飞速传播开来。
有人说，这人疯了，临死也要拉这么多人给他垫背。
但还有人说，以赤锋侯以前的行事风格，他不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他的那艘单人飞船必定有特殊之处，说不定可以抵挡超新星爆发的冲击。
他一定是要回去调查什么。
还有更扯犊子的人开始编故事。
这人说，源太阳作为人类的母星，能在这宇宙中以无比的巧合，孕育出人类这样奇妙的碳基生命，一定有特别的地方。
“说不定我们人类的诞生过程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高等文明创造了我们！源太阳就是创造我们的高等文明留下的宝藏。在源太阳的星核里藏着足以跨越时代的技术传承。”
第670章 在恒星中前进
立刻有人补充。
“赤锋侯任是天选者，他能得到宇宙的提示。他肯定知道这些！他的目的就是要拿到高等文明留下的尖端技术。这样帝国就能反败为胜！”
“原来如此。”
“原来我们才是帝国的希望。”
“当年我的先祖曾与尚且还是伯爵的赤锋侯打过交道。先祖曾留下祖训，说任重迟早会成为在帝国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现在看来，赤锋侯的确是要力挽狂澜了。”
“佩服佩服！令祖真有远见卓识。不过，在赤锋侯爵大人的这次行动中，却是我出力最大。我带来了最多的运输舰，哈哈哈！”那名青年指挥官也隐约相信了这判断，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旁边倒是又立刻有人来恭喜他。
一个如此荒诞的谬论，竟在极短的时间得到了大量的拥趸。
也就是任重没空搭理他们，否则任重简直要哈哈大笑。
你们可真天真。
哪怕任重迄今为止也并未与暗中主导一切的幕后高等文明接触过，但他已经可以大胆判断，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关系，其实与普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样。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哪怕是他自己，一切行为的根本动机也并非纯粹的善良与共情，而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诞生于人类自己说了算，没有外敌也没有凌驾于头上的高等文明剥削者的时代。在任重那个时代，尽管人类内部也是矛盾重重，社会里充斥着这样那样的不公平，但即便是不公平的资源流转，本身还是局限在人类社会的内部。
但在这古盘星系里，任重只一眼就觉得不正常。
他内心认可的是自己曾经生活的时代，最想做的事是“回到过去”，所以他采取了这样那样的行动，并持之以恒地坚持着。
他的行为表现看起来很“圣人”，但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追求更纯粹的自我满足。
所以，他真不是对人类无缘无故的好。
他的“好”，依然建立在条件苛刻到堪称变态的“自我追求”的基础之上。
高等文明与低等文明之间，更是如此。当年人类之所以会在20世纪开始推行动物保护法律，明面上的说法是想维持生物多样性，但其根本原因，却还是因为人类不希望将来在某一天发现某些特殊的原料只能通过生物合成时，却绝望地发现这物种早已灭绝了。说白了，一切行为的动机背后，其实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哪怕真如那人所说，人类并非是在发展的过程中被俘获被奴役，而是被高等文明从无到有地打造出来的一个新种族。
那这高等文明也不会无欲无求，一定有着某种目的，并且绝不会允许人类真个科技爆发到失控。
人类文明的工具属性依然不可避免。
或许宇宙中真存在着善良到没有边际，只顾着毫无保留地帮助别人发展的文明，那这文明必然早就灭亡，也不可能成为可以用一整个恒星系来当囚笼的高等文明。
或许任重还会在心里感叹一句，“人类真是一种很擅长苦中作乐，自我说服的生物族群。真是完美的工具奴族。”
……
人类这种生物，如果抛开这物种作为由极活跃的碳基化合物组成的生命带来的与生俱来的不稳定性，那简直是天生的完美工具。
即便不是哲罗，换成另一个文明，如果在更强势时碰到地球人，怕是也会忍不住将其变成工具。
这几乎是宇宙规律引导下的必然。
因为，只要能真正意义上的虚构历史，要想奴役地球人类，真的是太容易太简单了。
就像远古时期的地球历史中，率先完成工业革命，步入蒸汽时代的欧洲人抵达美洲，去散播的就不是文明的福祉，而是冷血的奴役与残忍的灭绝。
但此时的任重的确没空搭理这些细枝末节。
他很忙。
他的单人飞船正向着源太阳的方向一往无前。
此时，他尚未与超新星爆发的冲击波完成双向奔赴。
两者间还有些距离，但任重已经能透过星空赤锋甲上的信息流探测装置看到前方那可怕的能量涌动。
对于整个宇宙而言，区区一颗4.8等恒星的超新星爆发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任重本人以及源星星系这小小的一方世界而言，源太阳的爆发就是吞噬天地的惊涛骇浪，是一场可以轻易毁灭一个一级文明的末世灾难。
此时，只有一艘单人飞船的任重前路漫漫，危机四伏，生死未卜。
但他并没有犹豫，而是持续向前冲锋着。
终于，通讯器里响起刺耳警报。
这是负责情报工作的星空赤锋甲在向他发出警示，提醒他即将进入高危区域。
任重的单人战机作战情报显示屏上，也已经只显示着红澄澄的一片。
这图看起来有点像热力图，由深浅不一的变化中的色块组成。
随着任重与冲击波越来越近，星空赤锋甲的通讯装置与高阶战场情报装置已渐渐失效。
任重的单人飞船与星空赤锋甲之间的通讯变得断断续续，不再稳定，即将断开。
接下来，任重的外部情报收集，将只能完全依赖单人飞船的热感应探头以及可以抗强光的光学摄像头。
至于别的诸如引力波、无线电、信息流雷达，统统都在可怕的干扰之下变得完全不可靠。
他的这艘单人飞船并非凡品，同样经过特制改造。
这艘飞船拥有着古盘星系人类制作的小型舰船中有史以来最厚的中子涂层，简直成了一块板，并且几乎没有变形结构，整舰由数块完整的中子板拼接而成。
只有可视透明座舱与引擎部位等寥寥数个地方留下了不可避免的漏洞。
为了推动这厚度超标的中子板带来的巨大质量，这艘飞船的小型引擎拥有高得即便在如今这个时代也堪称黑科技的强大功率。
为了支撑这功率，飞船引擎中大量使用了包括异矿在内的诸多珍稀特种材料，又经过精度达到四级神之粒子的精密改造。
飞船的供能模块也是使用的赤锋军团当前掌握的最高阶技术，正是从战争母皇的脑干中直接提取的超高浓度生物电芯。
另外，这艘飞船上也没有加装一件武器系统，更没有任重以前习惯使用的可变形单人战甲功能。
它的内部也取消了一切复杂的电讯号传动装置，全部采用了最为基础的诸如链条与齿轮的机械传动装置。
这一定是古盘星系中驾驶舱结构最为复杂的单人飞船，没有哪怕一件电传动亦或是液压杆装置，全部都是超重的杠杆装置。
这一切改造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它变得更结实，更抗冲击，更耐高温。
其核心功能也只有一个，带着任重穿越超新星爆炸的核心区，直达三维空间坐标就在引爆时的源太阳几何中心的静止亚空间。
此时此刻，尽管赤锋军团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了极高的高度，但却没有任何人任何机构可以帮到任重。
即便人类已经踏足了三级文明的界限，但在面对超新星爆炸这样的宇宙自然伟力之时，任重能够依靠的，却还是只有人自身的能力。
他没有抱怨，脑海中更是空无一物，静如止水。
他默默地合上了可视透明舱盖上方的中子板盖板，然后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黑白色的光学可视图与热力图层叠在一起生成的复合导航图。
然后，他的右手捏住了动力拨杆，猛地往前推。
飞船引擎开始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喷薄出超重金属元素等离子流。
面对前方的惊涛骇浪，飞船加速冲刺而去。
任重全神贯注看着眼前。
突然，他左手猛地拽动拨杆，向前冲刺的飞船向右侧猛然偏转十五度，斜斜插入前方两条由亮度极高的白皙光带组成的高温区的接缝处。
这种白色高温带内部的温度达到两千万摄氏度，一旦被卷入其中，哪怕中子板能隔绝绝大部分热量，但哪怕只是一丁点的逸散与泄露，也会将里面的任重的碳基身躯当即焚为基本粒子。
只有在两条白色高温带的接缝位置，温度会降低到百万摄氏度以下，却刚好在飞船本身的百分百隔热极限之内。
这已经是任重的唯一前路。
除了这条巧妙的接缝，在其他区域，全部都是由恐怖的持续爆发的核聚变形成的高能冲击波团。
任重的这一次变向冲锋，就已经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里，另一只脚却踩在钢丝上。
但这还不算完。
超新星爆发时产生的高温区光带并非线性，而是一条如同飞龙一般的蜿蜒弯曲带。
任重的左手通过拧动拨杆来控制飞船的前进方向，右手则通过精微地调整加力力度来控制飞船的加速度。
他必须用这种方式，让单人飞船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生存通道继续往前。
但此时此刻，他眼前所看到的却是平面的图像。
在这由高能粒子组成的空间中，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形成透视效果。
所以，他只能先用肉眼来观察眼前的平面景象，然后再在脑海中迅速地完成直觉计算，透过现象看本质地“预见”到后面的平面。
再考虑到飞船此时的惊人速度，就意味着，他平均每秒必须在脑海中进行超过一千次的直觉运算，且不能有丝毫失误。
约莫两个多小时后，他做到了。
他成功冲出了由源太阳的日冕层在第一轮爆发中对外释放的交织带状冲击波，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这一次，他的前路变得稍许轻松。
拦在他面前的，是炸开的色球层。
色球层的温度低于日冕层，周边的温度并不夸张，接下来的光球层与对流层也一样。
任重只需要躲开在更里面的对流层爆炸的诸多运输舰释放出来的冲击波，就能安然无恙地继续前进。
运输舰的引爆方案完完整整地装在他的脑子里，他甚至都不需要睁眼去看，纯粹靠着记忆就能轻松推进。
时间又过去数个小时，任重无惊无险地接连穿过膨胀炸开的色球层、光球层与对流层，开始进入辐射层。
虽然运输舰是在辐射层之外的对流层中爆炸，但这辐射层本身就极为不稳定，温度情况也跨度极大，从150万度到1500万度之间浮动。
并且，运输舰中的核聚变物质爆炸之所以能让源太阳发生超新星殉爆，正是因为在对流层从释放的外来能量撞进辐射层，完全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平衡，制造了诸多极端现象。
面对危机四伏的辐射层，任重又已经失去了引爆方案的引导，必须如同穿过日冕层时一样，再次依靠直觉的判断与自身的精准微操来化险为夷。
但他依然没有犹豫，而是继续往前扑去。
对于正常且健康的源太阳而言，辐射层占据了约莫70%的半径，是整个源太阳中最主要的几何组成部分，也注定了任重这一段路必须走得最久，更最考验他的耐力。
他不断地冲锋、转向、前进。有的时候，在突然面对前方迎面而来的完整的成块的巨型高温团时，他甚至不得不一百八十度地掉头转向，通过迂回来暂时避其锋芒。
时间整整过去十余个小时，任重在脑海中至少完成了高达五千多万次的直觉预知。
他终于冲破了辐射层的封锁。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最可怕，但却又最容易对付的核心区。
曾经的源太阳核心区的平均温度是1500万度，这里没有低温区，看似最危险，最不可能通过。
但在受到辐射层中的外来紊乱能量的挤压冲击后，核心区早已在超高速的反应中自行撕裂崩散开来。
源太阳的核心变成了数千万块，每一块都在膨胀，每一块的相互间都有缝隙，就像一个由石榴籽组成的石榴。
而任重，便能顺着石榴籽之间的缝隙，一直前进。
他晃眼瞟了一下单人飞船的能量储备状况，确定还剩下30%的能源。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护盾系统的过载状态，开始了最后一轮冲锋。
他并没有考虑返程的能量需求，因为直觉告诉他，不需要。
此时的他，有着最完美的计算能力，最精准的直觉判断能力，还有人类史上最强的原生躯体带来的抗加速度能力，这种种能力聚合在一起，又赋予了这艘飞船人类史上最强的三维空间飞行变向机动能力。
他接二连三地穿越无数冲击波的阻挡，一次又一次精准地切入到每一道缝隙之中。
随着飞船的储备能源不断降低，他与静止亚空间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再也没有任何意外因素可以阻止他了。
第671章 进入静止亚空间
那是一个浑圆的球状体，圆得如此完美，无可挑剔。
它静静地伫立在光芒中，不动如山，亘古以来。
即便已经万亿年过去，但某种意义上，它依然是地球人类迄今为止在这宇宙里制造的最尖端的科技产物。
在它的周围充斥着最纯粹的高能粒子流。
这些粒子流在它身周组成了一个不算巨大的球体，又在对外疯狂地释放能量。
人类用温度来标定微观粒子的运动速度。
正常的恒星星核的平均温度是1500万度左右。
但此时此刻，这里的微观粒子的运动速度早已超越了正常的恒星星核的标准。
如果非要用温度来衡量，那么这是1000亿度以上，万倍于正常的恒星星核。
并且，不同于稍外层的石榴籽结构，这里的高能粒子流完全没有死角。
正是在这一小方区域内的高能粒子流提供了超新星大爆炸的核心能源。
原本应该还有数十亿年寿命的源太阳的漫长生命周期被压缩到了这一瞬，全部释放。
当温度超过某种临界值之后，微观粒子的碰撞强度会变得异常惊人。
当然了，如今赤锋族的超高能粒子对撞机甚至能制造出千亿分之一的普朗克温度，这区区1000亿度并不算什么，没什么研究价值。
这里真正有价值的，正是在这一片区域中，因为抵挡高能粒子流的冲击而在三维宇宙中显形的静止亚空间。
如今，这最后的高温核心是挡在任重前路上的最后拦路虎。
但这算不上什么。
他的这艘单人飞船的设计性能足以突破拦路虎的封锁。
自从军团通过与百皇的“合作”而得到各种珍稀矿藏的人工合成手段后，任重的星空赤锋甲的储备资源太丰富了。基本只要是机械帝国境内有的珍稀矿物，星空赤锋甲里都有现成的库存。
任重的这艘单人飞船乃是整个源太阳引爆计划中的重中之重。
为了突破前方的高温核心，单人飞船共计准备了五道防线。
其中第一道防线由看似常规，实则功率完全超纲的力场护盾组成。这层护盾可以利用反重力效应将部分高速粒子的速度放缓许多。说人话，就是降温。但由于1000亿度的高温粒子的动能实在太高，所以这层力场护盾大约只能坚持一刹那。
第二道防线正是中子板。超新星爆发产生的1000亿度看似可怕，但在宇宙中却根本算不上什么。两颗中子星因相互引力而碰撞在一起时，能在瞬间制造出高达3000亿度的高温。单人飞船这中子板虽然不能与中子星的厚度相提并论，但致密的中子层的结构却是一样。一旦任重启动全封闭模式，用复合中子板将包括引擎在内的飞船缝隙全部遮盖住，高温粒子想渗透进来也不容易。即便钻过缝隙，也会因为持续地折射而减速降温。
在中子板的内里，又是经过特殊改良的生物基深海提取凝胶。作为结构性能极为可靠的抗惯性材料，这新型深海凝胶看似胶体，其实沸点极高，具有极强的吸热性能。
第四道防线则是从战争母皇的有机甲壳层中提取出来的角质层。第五道防线是任重自己身上的单兵作战服，这套作战服上同样加装了性能极强的复合能量场盾。
这五道防线组合在一起，可以抵挡1000亿度的高温粒子万分之一秒，已经足够他冲进静止级亚空间了。
没有丝毫犹豫，在任重又一次穿过缝隙后，便陡然再度加速，并启动全封闭状态，闷头向前直冲而去。
在接下来的万分之一秒中，单人飞船冲过了高温核心，并逐渐解体。
但也就是在作战服的复合能量场盾刚刚失效的瞬间，任重的前进速度骤然一顿，从极速运动变成了绝对静止。
他来到了一片神奇的空间，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在他的下方，是一片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这分明是星火镇的附近。
密林、铁虫林、无名之城所在的山谷、鼠崖山、废矿坑……
以及，一座城池，正是无名之城的废墟被还原后的模样。
这些他曾经无比熟悉的景象，组合成了一片大地，漂浮在虚无之中，又仿佛一片浮岛。
任重的目光慢慢凝聚到无名之城中，他在这城池的中央看见了一个广场。
在广场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万个冷冻沉眠仓。
随着他的意识聚焦，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飞去，慢慢靠得近了。
他看到，这些冷冻沉眠仓的造型各异，设计风格上透着不同的时代气息。
有任重熟悉的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原型机，也有结构更为简单，一体化更为彻底的极简风格，还有表面毛毛糙糙极具后现代审美感的俄式风格。
任重下意识地咧嘴一笑。
果然，一切都如自己所料。
这静止级亚空间只会抵挡超高速的粒子冲击，反而不会例会相对低速的物体。
自己的飞行速度虽然很快，但与1000亿度的高温粒子比起来，还是慢得仿佛蜗牛在爬行。
所以自己轻而易举地穿行了进来。
这结论来自杨米思计算所得，所以任重才敢赌这一把。
很显然，他又赌赢了。
不仅如此，任重还判断，在这静止级亚空间中的时间流速虽然几乎绝对停滞，但却又有很奇特的唯心特征。
如果闯入进来的本身就是意识清醒的活物，便不会被冻结。
任重的论据正在他自己身上。
虽然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但在意识到静止亚空间的存在时，他就已经推测出了自己的“出身”。
冷冻沉眠仓不会自个长了腿从静止亚空间里跑出来，能抵挡导致古盘星系循环毁灭的周期现象的亚空间必然也极其稳定，不会像火山喷发那样毫无征兆地失控并吐出一点东西来。
所以当时任重就判断，自己的复苏背后一定有着人为的痕迹。
现在看来，他是全对了。
终于，任重落到了无名之城的广场之上。
他四下打望一圈，与当初自己进入孙艾的意识时见到的那座城池稍有区别，但却又高度相似。
他开始不慌不忙地四处寻索。
没过多久，他在当初自己在孙艾的意识中坐过一次的头把交椅旁边的小桌上找到了一个笔记本，翻开书页，就像翻开往事。
……
2050年，任重因病而被迫接受冷冻沉眠。
接下来的三百年历史走向，他在自己的冷冻仓液晶屏中看过。
冷冻仓辅脑中，后面的数据无故缺失了，当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任重终于全都知道了。
在自己进入冷冻沉眠的前几年，一名人类科学家发现了正逐渐靠近地球的外星人。
这名科学家坚定地认为外星人并不友善。
他也不认为人类有反抗的能力，更深知人类族群的特性。
所以他并未大肆宣扬自己观察到的现象，只闷头研发人体冷冻技术，然后围绕这项技术建立企业，积累财富。
随后，在2351年，解除冷冻状态成功的这名科学家强行启动远航计划，一口气带走了全部的储存冷冻仓，其中就包括任重，开启了逃亡计划。
但由于当时的核聚变引擎技术尚不成熟，太空母舰才刚飞出去不到两百年，便停止了运转。
由于条件有限，这名科学家没办法修复核聚变引擎，只能选择关闭一切辅助功能，只保留着最基本的维生系统供能，让已经加速到可以靠着惯性离开银河系的母舰一直向着深空游荡。
但母舰最终还是被已经摧毁了地球的那个自称哲罗的文明找到……
“哲罗，零，归零武器。真是好名字。非常贴切。”
任重笑了笑，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他已经看完了全部的笔记，知道了直到第一次毁灭轮回完成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也终于“看见”了敌人。
这让他分外感慨。
“万亿年，十万次轮回。只是一个归零武器就能让人类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反复毁灭，再又如玩物般重建，再毁灭。”任重又自言自语道：“来自可观测宇宙之外的失败者，却在人类的面前宛如神明，真是可悲。”
虽然他心头早已有预感，但当真相真正揭开时，内心深处还是难免起伏波荡，难以自持。
当然，此时的任重依然不知道城主进入死后的世界所接触到的事情。
他心中依然有疑惑。
自己的复活能力和预知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依然没能得到确凿的答案。
但人类天生就有联想能力，而任重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已经猜到了真相。
除了大统一公式，没有第二个解释。
城主的故事并未随着第一次毁灭轮回而完结。
在他死后，一定在源星上留下了意识。任重的论据正是当年接触到的魔婴子体的碎片化记忆。
包括自己为什么能复苏，包括无名之城中的十万个居民，甚至包括无名之城的传说，这种种一切，根本就是包括城主在内的那些先亡者用思维投射强行灌注进源星人心中的潜意识记忆。
真正的无名之城，一共有两层。
其中一层，是在源星上留下遗迹的反抗者们建立的城池。这是表象。
另一层，却又在纵向上跨越了万亿年，代表着在这近十万次轮回中，每一个曾经如自己一样走出静止亚空间，试图唤醒人类，反抗奴役的地球人。这是深层的真相，
处在真相里的地球人类的更复杂的量子思维投射到了现实中，影响到了源星上的第二代居民，才生成了第一层的表象。
“所以，其实城主他们已经先于哲罗得到了大统一公式，并将最后的翻盘希望放到了我身上。这么多年过去，这位城主的暗箱操作依然没有暴露，也侧面证明了哲罗依然犯了轻敌的错，并未在古盘星系中留下值守者，而是选择了绝对信任归零武器。我们的确有翻盘的机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联系上城主，得到大统一公式。”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头绪。倒也不用太着急，眼下还有能做的事。”
任重又一次翻开城主的笔记。
他心头暗想，这位为了瞒过哲罗，表现出绝对效忠意愿的城主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如果不是亲见，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竟真能连自己的名字也给遗忘了。
至于那位创造出静止亚空间的管理者，应该就是当初提前观察到哲罗的来临而未雨绸缪的那位科学家了。
只可惜这位科学家也未能留下名字。
任重也并不知晓他的名字。他太神秘了。
万幸的是，对方至少留下了知识。
在这份笔记本中，除了城主的日常叙事之外，还有那名科学家写就的大量研究成果。
其中包含了大量针对哲罗科技的思考，正有助于任重理解这静止级亚空间。
……
时间过去近一个月，超新星爆发的冲击波终于稍微消散，孙艾投放的第三千七百二十二个搜救船成功突进到静止亚空间的三维坐标重叠处。
已经因为饥饿与口渴而瘦到皮包骨头的任重终于获救。
他老早就在考虑食物的问题，奈何他在静止亚空间中找了许久，才发现无名之城里根本就没吃的，郊外那些植物嚼起来就像塑料，也一点水分都没有。
幸好如今的他体质异于常人，有着惊人的耐受力，不然他会荒唐的饿死。
脱困后，任重回到星空赤锋甲，将笔记本扫描件进行加密后，再通过信息流网络发回赤锋军团。
……
当城主通过与孙艾的共鸣发现任重竟然已经将真相推演到这一步时，大吃一惊。
稍作思量后，城主找上了泰鸿与稚女，说道：“如果不出意外，赤锋军团将在不久后掌握我们曾经得到的哲罗科技，他们可以将观察微观世界的技术水平向下再推进一个量级。现在他已经产生主动联络我们的念头。到时候，我们会需要你们的帮助。”
泰鸿问道：“怎么帮？”
稚女却并不说话。
城主说道：“我并不想欺骗你们，因为这没有意义，事情的决定权在你们自己手中。总之，这需要你们付出自己的意识生命。也就是说，你们会死。”
第672章 五级神之粒子与新物种
自从认识任重之后，朝闻道夕可死几乎成了杨米思的口头禅。
这次也一样。
当他通过任重之手得到了来自万亿年前的科学笔记时，立即惊为天人。
在另一个可观测宇宙中，哲罗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
哲罗几乎已经将自身这个种族能窥视到的一切宇宙规则都看了个通透。
折跃航行与跨星系乃至于跨星系群的超远程星门根本就是基础知识，利用力场在星系中定向抽取元素以快速开发资源也只是小儿科。
真正可怕的是归零武器。表面看来，归零武器在爆发时释放的能量强度简直匪夷所思。其每次生效时所释放的总能量换算成质量后，甚至大于古盘大黑洞的总质量。
但这显然不合理。但在看到远古科学家的笔记后，任重与杨米思心头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这归零武器并非直接释放能量冲击来摧毁一切。
这是一种杠杆效应。
哲罗找到了一种从五级神之粒子的深度切入，然后利用少量能量便能激活前子内部链式反应的方法。简单讲，归零科技可以让每一枚前子变成一颗氢弹，而归零武器释放出来的飞行速度为光速的杠杆式微观粒子，就是这颗用来激活氢弹的小型核弹。
这就是科学的魅力。
掌握了方法，便能四两拨千斤，用极小的代价实现毁灭性的效果。
另外，正如任重和杨米思之前所推测的那样，归零武器与静止亚空间从古盘大黑洞中抽取能源的手段正是利用了可以产生零点真空能的量子纠缠共振。
这说来玄妙，但却依然可以用遥感技术来理解，与归零科技依然有着极深的联系。就像无线电波可以传递信息，信息本身就有质量与能量效应一样，哲罗找到了一种制造共鸣效应的介质，可以利用量子纠缠的原理，将基础粒子的诞生与湮灭两个过程发生的位置分割开来。
粒子诞生发生在古盘大黑洞的视界之内。在这些粒子诞生后，原本应该即刻湮灭，但这些粒子却顺着介质以光速前进，并转移到另一片区域，也就是归零武器类星体与静止亚空间中，再湮灭并释放能量。
人类虽然早已意识到零点真空能的存在，但却由于无法控制基础粒子的诞生与湮灭过程，而导致只能空望宝山跑断腿，求而不得。哲罗则是另辟蹊径，利用介质转移跳过了贮存过程，直接得到了结果。
杨米思说道：“哲罗其实并未轻视人类。在哲罗的认知里，地球人类的潜力虽然惊人，但对事物的认知却需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当初的第一代管理者中，不可能有人能理解得了哲罗科技。”
任重嗯了一声，“是的。”
杨米思这话很好理解，就像是让一个21世纪的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去给原始人讲高能物理，完全鸡同鸭讲，白费唇舌。
但人类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总能时不时出现个具备跨越时代的认知水平的超级天才。
第一代管理员中的科学家便是这样的人。
他看懂了哲罗的科技路径，并靠着归零武器爆发时对外释放的能流涌动规律，建立了静止级亚空间的模型，再在静止亚空间与古盘大黑洞之间建立了介质链接，然后耗尽哲罗提供的载具的能源，以帮助静止亚空间撑过来自黑洞的零点真空能抵达之前的数万年空窗期。
与此同时，当归零武器的冲击抵达时，由于静止级亚空间本身就运用了归零科技的部分特性，所以能提前掐灭引发链式反应的第一步能量爆炸，抵挡住杠杆效应。
任重再感慨道：“虽然迟来了很多年，但不管怎么说，先驱者们总算是跨越了万亿年，将这把通往胜利的钥匙交到了我们手上，得利用好它。”
那边的杨米思笑了笑，“都到这时候了，你也不忘给我打鸡血。”
任重也笑，“人毕竟是被感情驱动的生物，适当的情绪调动可以让工作事半功倍。”
“我姑且信你吧，等我好消息。我的寿命大约还有五年，希望能不留遗憾。”
“好。我等你。”
……
五年之后，杨米思的关门弟子邱峒完成了老师未竟的事业，补完了通往五级神之粒子的杨米思理论的最后验算工作。
自此，赤锋军团迎来新的一轮科技大爆发。
在宇宙中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并且能量传输极为稳定，传输量也极其可怕的零点真空能逐渐取代恒星辐射能与暗物质提取能。
材料学领域内的提升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进一步宣告，赤锋军团与大统一公式更进了一步。
另一边，任重不愿意再等待下去，只利用五级神之粒子科技改造出一艘能在七天时间内便提速达到光速，并且能自由折跃远航的小型飞船。
他先用了两年的时间返回南乡星团，然后乘坐着从南乡星团发往帝国中枢的运输舰，穿越星门，直奔帝国中枢。
这需要大约六七年的时间。
在此期间内，维特尔·哈顿终于完成了族群改造。
他制作出了一种可植入式的生物基芯片，将其植入人的脊髓之上附着着，可以让人得到由孙艾转接提供的逻辑算力支撑，却又能保持住人原有的创造思维，同时植入芯片后的改造者的身体也会逐渐强化，向着任重这样的超碳基生命演化，还能得到足够强大的精神念力，在相互沟通时，甚至无须语言来传递讯息，可以将自己大脑中的完整念头打包传输给对方。
任重曾经提出的，将机械帝国、升华者、朝圣者与心灵魔裔四族的优点合一，以形成新人类的构想成为了现实。
尤其是意识传输，简直可怕。
这正式宣告古盘星系人类已经完全脱离了任重的认识中的地球人类的范畴，成为了一种与他本人这物种相比，也不遑多让的全新物种。
可以想见，这必将大幅度加速赤锋军团内的知识流转效率。偏偏如今赤锋军团又才刚踏足五级神之粒子的领域，理论层面已经将实践运用层面的水平远远甩在身后，族群正即将迎来科技大爆炸，人才缺口堪称无限大。而这思维打包传输的功能，正能弥补这缺陷。
心灵魔裔也有着相似的能力，但心灵魔裔对科学知识的反应十分迟钝，对涉及到数字的逻辑计算能力十分低下，所以心灵魔裔并未能享受到意识传输的好处。
但赤锋族却不同。试想一下，当赤锋族人在碰到涉及应用科学的难题时，原本靠一个人的智慧很难理解，但每个人看待同一个事物都会有不同的角度，再难的难题，每个人也会在不同的方向有着各自的不同理解。组织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再让众人共享各自的思维，原本的难题将会天堑变通途。
总之，赤锋军团内的社会运转的效率将被无限拔高。
但这些都是任重可以预见的。
他此时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些事上，而是查阅着孙艾从帝国中枢刺探来的诸多情报。
或许是命运使然，之前时，他注意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职务变更。
不久前，原本在帝国情报总署中负责谍战工作的温乐公爵伊凡·罗曼诺夫被调职，负责这件事的换成了另一名来自皇族嫡系的公爵。
这件事发生后没过多少年，镇疆侯靳诗被召回，自此杳无音信。
任重凭着直觉认为两者之间有关联。他没什么证据，纯粹就是下意识的判断。
所以任重让孙艾调整了情报收集的方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与温乐公爵府相关的人员调动上。
果然是有发现。
原来，在伊凡·罗曼诺夫被调职后不久，整个温乐公爵府也开始了搬迁，从中枢星域的边界位置更往里，进入了由皇家舰队拱卫的核心星域。
这符合任重一开始的判断。他先假定温乐公爵就是下一个正式天选者。那么在失去自己后，皇族不可能在危急时刻让另一个正牌天选者再身陷险境，必定会将其保护起来，再提供优厚待遇。温乐公爵的行事风格与自己必定也不同，他在成为天选者后的第一选项肯定是好好地龟缩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孙艾采集了温乐公爵府搬迁后的所有飞船往来数据，试图寻到蛛丝马迹。
可惜如今正处战时态势，机械帝国的保护工作做得极其到位。孙艾并不能从这看起来毫无规律的数据变化中找出温乐公爵的行踪，但在任重将所有信息都记忆在脑海中后，却硬生生靠着直觉预知从星图中筛选出了数个可疑星系。
接下来，任重将会驾驶着这艘具备可变形功能的小型飞船对这些星系进行地毯式搜索。
如今，这艘采用了五级神之粒子技术的单人飞船拥有极强的伪装性能，在进行短程折跃时几乎不对外释放空间震荡，在必要时也能激活空间盾，转化为暗物质形态。
任重的通讯手段也有变化，不再是老式的共享信息流通路，而是建立在新的信息流频段上，信号强度与宇宙背景辐射信息流一样，非常微弱，以机械帝国的技术水平，绝不可能被识别出来。
此外，采用了与归零武器相似原理的扫描仪也能对整个行星系完成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面侦查，孙艾这边则会利用算力辅助他完成基因身份识别。
七年过去，任重终于在人生中第一次抵达帝国中枢。
按照之前的安排，他的飞船被夹混在一大堆普通的单人飞船中运出物流中枢。
随后，任重将飞船变形为单人战甲，悄然脱离集装箱，再启动空间护盾，转化为暗物质形态，悄无声息地在转运飞船的物资通道走过，然后趁着又一次中转时的开舱查验时，大摇大摆飘了出去。
帝国中枢星域的面积算不上大，纵深仅有六百余光年，有着拢共七十余万颗恒星，以及两千万颗行星。平均每颗恒星拥有多达近三十颗行星。
这行星的密度显然不正常，显得非自然。
但这也合乎常理，在这近千万年的历史中，机械帝国曾经绝对统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古盘星系，势力遍布各地。
另外三族的崛起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有一个过程。
在此期间，机械帝国从强盛到衰退，也不只一次采取大收缩的策略，几乎每一次收缩，都没忘了搬东西。
机械帝国完成全面收缩后，也从未停止过从统治疆域中往中枢星域搬运资源。
在这中枢的核心星域中，堆积着占据了整个帝国的一半以上的物资资源。
所以，最终出现在任重面前的，是一个繁华到超乎他的想象的星域。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设备扫描，只用肉眼四处打望而去，就能看得见体积庞大得刷新认知的巨型构造物。
几乎在每一个行星系中，都建成了将巨型的物流网络。
在绝大部分相对繁华的行星系里，也都分布着造价不菲的星门，至于在南乡星团里需要伯爵贵族穷尽家族财富才能建成的戴森球，更是比比皆是。
为了照顾到行星的光照需求，这些戴森球还是特制的，将黄道面漏了出来，其造价成本是普通戴森球的两倍。
在这边生活的帝国人，简直就是天龙人，生活无比方便富足。哪怕学生的假期旅游，也能轻轻松松跨越上百光年，去看宇宙奇观般的美景。要知道，在边陲星域，由于能耗极高，星门的使用权是战略级的物资，寻常百姓想都别想。此外，这边的人从出生起，就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在成年后，也能自由选择职业，更不必轻易上战场。甚至可以用极低的代价进入冷冻沉眠，就和交电费一样简单。
就在任重离开转运飞船时，便正有一艘中型舰船载着一群半大孩子飞过他的身边。
这些半大孩子正在静止级冷冻沉眠仓中舒舒服服地躺着。
任重看到了这一幕，孙艾也帮他黑进这艘舰船的智脑，看到了这群孩子的旅游计划。
就在同时，帝国边陲地区的人都正因战乱而颠沛流离，甚至有大量的平民因为无法撤离，而被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地放弃。
第673章 伊苏拉星
“在机械帝国科技停滞的这么多年里，他们似乎只做了一件事，琢磨怎么让自己过得更好。不得不说，他们做到了。这般景象，的确是以机械帝国当下的科技水平所能做到的极致。”
任重感叹着。
在这里，他既看到了繁华也看到了腐朽。
他不禁暗想，如果地球人类并未被哲罗所捕获，如果银河系里的确只有人类，如果人类最终还是在二十四世纪后靠着核聚变供能科技突破了太阳系的边界，从一个地表文明提升为跨星文明，然后在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年的时光里，靠着强大的繁殖力慢慢踏足到银河系中的每一寸土地上。
再然后，假如人类真遇到了所谓的大过滤器，发展到了智慧的瓶颈，最终未能掌握超光速飞行，亦或是人类的思维界限里本来就不存在超光速飞行。
人类最终未能得到足以持续稳定运行个数十上百万年的动力系统，只是抵达科技瓶颈后被死死关在银河系之内，然后科技再停滞个几千万年甚至上亿年，人类最终的形态，是不是就会是这样？
没有追求，没有希望，无所事事，既暗无天日，却又锦衣玉食。
更复杂的社会分工也让普通人即便找个工作也难。
对任何事情都只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任何有求知欲的人最后都只会察觉到自己的无知。
人从出生起，人生中有意义的第二件事就是繁殖，第三件事就只有死亡。
或许到那时候，银河系人类最终的形态真就只能如此吧。
物资极度丰富，精神却完全空虚。
“那么，以这种姿态而在银河系中呼风唤雨，但在整个宇宙中却永恒地默默无闻的族群，究竟算不算还继续存在着？不被人知晓的存在，到底算不算存在？无法继续前进的族群的所谓存续，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我不否认自身的潜力，也不否认原生人类的超卓智慧潜能，这一点就连哲罗也不否认。但生命总有无限的可能，这可能既能是好的，也能是坏的。如果不是哲罗的奴役与捕获，让人类跳过了科学奠基的阶段，陷入大过滤器中的场景其实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因为突破一些重大的科学关隘，本来就需要一些运气。万一人类没运气呢？”
任重心头微叹。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似乎从某种意义上，哲罗的俘获与奴役，反而是帮人类打开了枷锁。
起码眼下可以笃定的是，赤锋军团比机械帝国乃至于另外三族都已经走得更远了。
他的预知也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未来。
他心中已然有了必胜的信心。
如果自己最终真赢了，真让人类摆脱了哲罗的奴役，甚至反过来完成了蛇吞象。
那么再回头望，甚至说不好这场给人类带来了万亿年苦难史的第六类接触到底是人类的机缘还是哲罗的机缘。
又或许可以说，哲罗之于人类，就像远古时期曾经几乎让人类灭亡，但最终却分别留下诺亚方舟与大禹治水两个典故的所谓灾难。
当数千年过去，身处21世纪的任重在回顾这历史典故时，对这场几乎毁灭人类的浩劫却没办法产生多少感触，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来冷静地回望。
当然，任重的假想的一切前提都是自己和人类能赢。
只有赢家才有资格回顾历史，总结得失。
……
伊凡·罗曼诺夫此时并不觉得满足。
虽然他成为了帝国盖章的天选者，几乎得到了无限的权力，但他却发现自己依然不能为所欲为。
皇帝与摄政王按照他的要求建立了庞大的研究机构。他拿出来的那些技术成果正在被无数人所追捧，奉为经典。
温乐公爵府也终于脱离了过去的异姓公爵相对尴尬的定位，摇身一变成为了地位尊崇的嫡系公爵，搬迁到了核心星域中。
这还仅仅是开始。接下来，随着他带动的科技进阶带来的影响持续发酵，帝国皇族给到他的福利还将继续升级。按照过往规律，他最终一定能成为新的异姓亲王。
过去的天选者最高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可他的完美人生中依然有缺憾。
在机械帝国里，有很多人都知道他与镇疆侯靳诗之间的“龌龊”。
之前他提议让皇族召回靳诗，明面上的理由是他认为靳诗的战略指挥能力非常可靠，无论是过去的履历还是在最近一次的三域战争中，都称得上是如今帝国之内仅次于赤锋侯任重的顶级统帅。但他的真实意图是想满足自己的独特爱好，弥补人生缺憾。
可他没想到的是，靳诗在抵达后，接受了由皇家科学院、最高军部、天选卫、情报总署与行政部等多个部门的联合考核，最后这些人还真给靳诗的能力来了个盖章验证。
结果倒好，伊凡·罗曼诺夫作为始作俑者，却连人都没见着，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靳诗真个去了皇家科学院，协助科学院进行战略级冷血统帅克隆工程。
这所谓的克隆与21世纪的克隆是不同的理念。21世纪那种，从一个人的干细胞开始，持续分裂出一整个人的克隆已经被证明了没有价值。那样复制出来的人基本没有完整的逻辑思维能力，只能用来制作超网辅脑。
现在的克隆是对靳诗的大脑中包括逻辑、分析、推理、图画、想象、创意等不同的重点分区里的神经元细胞进行深度扫描，然后再用原子合成仪如同3D打印机一样直接打印成新的神经元细胞。
随后，这些细胞将会被部分植入到关闭掉免疫系统的备选指挥官的大脑里。
这些指挥官的部分记忆将会遗失，但却能得到靳诗的逻辑分析能力与综合战争直觉。但他们也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寿命将会变得十分短暂。完全失去免疫力的保护与大脑中被植入了其他人的细胞后，他们只能保持长则五年短则三年的清醒期，然后便会脑死亡。
这些人的确可以胜任冷血指挥官的职责，可以像靳诗一样指挥星域级战役，但可惜只是消耗品。
总之，由于靳诗意外展现出惊人的重要性，伊凡的美梦泡汤了。
但他也不急。
天选卫中的对接人员告诉他，名为“战争者”的冷血统帅批量制造项目的持续时间不会超过两百年，等项目结束后，镇疆侯靳诗将会失去利用价值，到时候自然会把人送给他，由他来定夺如何处置。
任重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只是针对帝国中枢的变化，以及孙艾收集到的消息，再将靳诗本人设定为推演的枢纽点，进行了一次预知然后大概判断出靳诗虽然失去了人生自由，也无法与外界联系，但一时半会儿并不会遭遇到严重危机。
至少还活着。
……
过去的伊苏拉星曾经是核心星域中的著名度假胜地。
这颗星球有着与源星高度相似的海洋面积，其所在的行星系的恒星星等与光谱与源太阳的相似度也高达99.99%以上。
最重要的是，伊苏拉星的地表生长着一种特殊的植物，其分泌出来的信息素可以让人的大脑格外愉悦，既能有效提升睡眠质量，也有一定的延长寿命的功效。
帝国皇族占据了这颗星球，并且禁止在伊苏拉星的恒星外层修建戴森球结构。
随后，皇族将这里变成了度假圣地。
皇族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在伊苏拉星上修建了大量的人工造景。
为了提高造景的质感，不少景观根本就是从其他星球上整体搬运过来。诸如山脉、河流、琥珀甚至是海洋，都一样。
虽然帝国拥有非常高超的物质合成科技，但这些自然景观中也有性质与珍稀矿物相似的稳定同位素。机械帝国在材料合成技术上面，并不如如今的赤锋军团，所以才想出这移山搬海的手段来打造园林。
外来者如果想要入住伊苏拉星，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
在帝国贵族阶层中，掌握着最多权力与最多财富的那一小撮人里面，有不少人都将休眠之地选在了这里。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支付得起这费用。
如今伊苏拉星上多了个新的建筑群，稍微破坏了一些这颗美丽的星球上的胜景。
但这建筑群本身就算是个新的景点。
这正是围绕伊凡·罗曼诺夫新成立的星域级研究所。
研究所占地超过两千平方公里，出自正宗的大师手笔，设计美轮美奂，建筑美学风格即便放眼坐拥数百亿颗恒星的帝国全境也算得上独树一帜。
此时的伊凡·罗曼诺夫正十分惬意地躺在一张宽大松软的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下面的十余个女子略显生疏的某种不可言说的舞蹈。
大约三个小时前，他才刚从冷冻沉眠中苏醒。
虽然如今他可以随心所欲，没有任何人会约束他，他大可以尽情放纵以享受愉悦的人生。
但他也不蠢，好不容易得到了享受人生快车道的机会，怎么可能因为寿终正寝而轻易地死去，当然得省着点消耗寿命。
除了尽情享受皇家科学院提供的各种可以延长寿命的特殊待遇之外，他只每年时间定期苏醒一次，然后假模假样地扫视一下研究所提交上来的进度报告。
但他并不会提出任何修改意见，只会不断嗯嗯地点头表示赞许。不是他故意拿腔拿调，而是别人竟指望他能和一名真正的科研型天选者一样，突然爆种觉醒了科学天赋，成为了真正的宗师学者。可并没有这样的好事，他依然只是个搬运工而已。他对自己掌握的所有知识都处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他只是一个专业的搬运工而已。
他这样的苏醒其实没有意义。
所以他给自己增加了一些新乐趣。
这会儿刚忙完正事，他便叫来一群巫女。
是的，是巫女。
机械帝国如此庞大，星球何其多，不同的环境孕育不同的人，衍生出不同的文化。
这十余个巫女正是原本的边陲星系上的十余名终身制男爵。
她们联合起来统治着那个略显蛮荒的星球，并建立了奇特的巫女晋升体系，再将星球更名为巫星，又完全掐断巫星的科学路径，让子民过上了极其原生态的所谓环保生活。
与帝国中的其他星球的人比起来，巫星子民的生存条件可谓是极致的艰苦，人均寿命甚至不到四十，比当初的源星还惨。
但也正是由于巫星的特殊社会氛围，反而导致这里的人身体素质极其强壮，也极好驾驭，正是绝佳的一线战士培育基地。
这十余名巫女便靠着人口贸易舒舒服服地度过了数万年，享受着被别人当做神明一般膜拜的人生，又享受这出口战士带来的丰厚回报。至于子民们那极低的存活率和极短的人均寿命，她们根本不在乎。
所谓的巫女体系，也只不过是她们为了维护自身的绝对权威而推行的新型奴役制度。
将整个星球上最有科技含量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自然便不可能被反叛。
在面对全面战争的威胁时，这十几人更是第一时间选择了细软跑，只带走了极少量的亲信，将绝大部分毫不知情的子民都遗弃在了星球上。
她们本来在行星的卫星轨道上放置了大量的运输舰，但在逃亡时，她们却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巫女神山，而选择了将宝贵的运输舰运载能力用到了搬山上，而不是拿来救人。
但如今，巫女们遭到了制裁。
倒不是温乐公爵要伸张正义，而是他在寻觅猎物时正好瞧见了这些巫女在星球上享受万众膜拜时的场景，立马来了兴致，便向天选卫点了这些人的名。
所谓一物降一物，曾经如神明般统治了星球数万年的巫女们，如今成了伊凡公爵的玩物。
任重并未想到，他只是出于好奇的心思，随手让孙艾追踪了一下这群同样离奇失踪的“奇女子”，竟真就在这伊苏拉星上找到了目标人物。
之前时，他已经游荡了两个疑似目标，可惜扑了个空，白白浪费了十余年的赶路时间。
在选择第三个目标时，任重回忆起温乐公爵与靳诗之间的矛盾，灵光一闪，让孙艾稍微调整了一下调查方向，现在果然有了收获。
此时，任重的单人飞船变形而成的轻型赤锋甲正开启了暗物质形态，悄然悬浮于伊凡公爵的主殿楼顶上。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容。
第674章 伊凡的奇遇
一曲舞毕，接下来自然是伊凡公爵的保留节目。
他搓了搓手，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褪去宽松的衣物，露出精赤健壮的上半身。
虽然注重享受，但他也没忽略健康的重要，每次苏醒时都坚持利用仪器设备来辅助塑造身体。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他只需要在睡觉时舒舒服服躺在仪器上，自然就能在睡梦中利用微电流的刺激，精准锻炼到每一丝肌肉纤维。
所以此时他这身材看起来还算标准。
伊凡招了招手，示意巫女们靠过来。
巫女们战战兢兢地往前走来，但她们才刚踏出一步，伊凡面色一变，肃然道：“我看过你们统治巫星时的祭典，你们在主持祭典时，是让别人匍匐跪着爬过献祭池，然后来舔舐你们的脚指以表示对你们的虔诚。所以，你们也要这样。”
巫女们对此并不意外，只顺从地趴了下去。
伊凡：“你们只是最低位的男爵，而我是天选公爵，难道你们认为自己和我一样？”
巫女们闻言，又趴得更地了，下巴也触及到地面上，只勉强昂起头，看向前方这男子。
伊凡公爵满意地点点头，再微微动了动手指。
巫女们发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正在拉远。
这是因为地面在移动。
约莫三十余秒后，巫女们与伊凡之间的距离达到了五十米，不多不少，刚刚好。
随后，地面上开始出现如同草丛一般的密密麻麻的小型刮刀。
这些刀并不长，只有五厘米，但表面寒光闪烁，满是倒刺。
毫无疑问，从这里爬过去必定会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伊凡再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三分钟。谁能在三分钟之内保持现在的匍匐姿势爬到我的面前，谁就能活着。第一个到我面前的人，可以成为子爵。随后到我面前的，可以成为世袭子爵。没能按时抵达的人，会被处以极刑。从现在开始计时。”
……
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场景，伊凡·罗曼诺夫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发出了一声痛快的呻吟。
他回忆起几分钟前那名巫女满含愤怒的指责。
这强忍痛楚，扛着一身血污，却又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他的女子在绝望之际怒指着他，说他食言而肥，是可耻的骗子。
他只得意地笑，反问对方，“当初你们也曾向自己的信徒承诺过，会庇佑他们。但最终那些人却被你们弃之如敝履。现在我只是也让你们感受一下这种滋味而已，如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的个人怪癖随着对方慢慢没了声息而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伊凡·罗曼诺夫看了看时间，微微点头，差不多又到该冷冻沉眠的时候了。
他转过身，回到房中，静静躺下。
在按下冷冻沉眠的启动开关之前，他脸上挂着一抹满怀期待的笑意，并时不时嘿嘿连声。
那是因为他在脑海中盘算起时间来。
距离冷血元帅克隆计划结束的时间已经只有几十年了。
自己长久以来未能达成的夙念也终于即将得到满足。
虽然以伊凡·罗曼诺夫如今的地位，区区侯爵女人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但镇疆侯靳诗却又不一样。她之所以只是个侯爵，并非她的能力与战功不够，仅仅是因为她来自沦陷区，始终得不到最高程度的信任。不然的话，再累加上三域战争中的功劳，靳诗早已成为公爵。
所以，伊凡才这般期待。
他开始产生幻想，身子也开始筛糠一般哆嗦起来。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决定赶紧沉眠。
还是得多留点寿命，到时候才能舒舒服服地炮制靳诗。
得尽兴。
咔哒。
伊凡按下了启动冷冻沉眠的开关，然后闭上了眼睛，等着冷冻液从身边的微孔中渗透出来。
但他等了约莫几十秒，并没有任何事发生，冷冻仓里的温度非但没有降下去，甚至还在慢慢变热。
他不信邪，又连按了数次开关。
咔哒咔哒连声直响。
但冷冻仓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咚咚咚。
他的耳中响起敲门声。
他疑惑地睁开眼，心想着奇了怪了。
自己这冷冻室戒备森严，外面的安保级别堪比皇族，并且那些安保人员都了解自己的性子，不可能吃饱了撑着来打扰自己的冷冻沉眠。
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又或者是靳诗那边提前收工了？
带着些许疑惑与莫名其妙地期待，伊凡打开沉眠冷冻仓，坐直身子，然后打开冷冻室门。
门外站着个陌生青年。
这青年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目光深邃，身姿挺拔，脸上还挂着股淡淡的微笑。
伊凡公爵微微一愣，心头涌起一股很奇怪的念头。这年轻人是谁，为什么在与他对视时，我竟反而觉得低了一头，这莫名其妙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人？谁让你来的？你为什么没穿安保制服？”
伊凡公爵连珠炮一般问出一箩筐问题。
任重耸耸肩，“我高看你了。在我的想象中，作为和我一样的正牌帝国天选者，曾经的帝国情报总署中的实权高层之一，你应该是很有高人气度，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该很有上位者的姿态。见到了我这张陌生的面孔，第一时间该做的是立刻尝试用言语稳住我，然后立刻通过腕表拉响警报，通知安保人员。但这些你都没有做，你现在这般作态，实在让人失望。你依然很普通，甚至普通到有些平庸，可你就是能坐在公爵的座位上耀武扬威，给无数人带来困扰。”
在任重说破天选者的身份后，伊凡终于找到了这张脸上的熟悉之处，猜到了任重的身份。
当年任重还是赤锋伯时，伊凡早已因为赛娜·罗曼诺夫的缘故注意到了这名与靳诗走得很近的新锐贵族，并极为忌惮。
只是到如今时间过去了太多年，任重与他的赤锋族也消失了太久。在帝国中，虽然还有不少人认为赤锋侯作为天选者不可能轻易死去，一定是在执行什么隐秘行动，只不过帝国高层选择了保密而已。
但却又有另一批真正身居高位的人知道，赤锋军团的确是离奇失踪了。
温乐公爵正是将黑色U盘交给赛娜·罗曼诺夫的人。他知道赤锋军团的消失的“真相”。
他是真坚定地认为任重早已死去，所以也早已从脑海中将这人给删除了。
任重依然是一幅尽在掌握的样子，再道：“看，你终于知道了我是谁。可你接下来的反应也依然如此普通。在我的提醒后，你终于想起尝试利用腕表拉响警报。可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既然会以如此突然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并且在你面前自陈身份，自然就不可能没有准备。你也本来就该意识到，现在拉响警报已经毫无意义了。”
说完，任重终于猛然抬起右手，掐住了伊凡的脖颈，将他举起，然后往里走去，并用左手带上了房门。
在普通人里，伊凡·罗曼诺夫还算强壮，但与任重这当之无愧的人类第一战士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在脖子被人拿捏住的瞬间，伊凡·罗曼诺夫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他只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就连动一下手指头都难。
任重将伊凡随手扔到地上，然后从旁边抽来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却也不急着说话，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伊凡。
伊凡内心惴惴不安，正疯狂地猜测揣度着任重的来意，试图找到活下去的法门。
如果能搞明白任重最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伊凡便认为，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自从成为天选者之后，他很清楚天选者的可怕之处。自己是一名“科研型”天选者，大脑中竟能主动产生出知识来，那是来自宇宙的馈赠。
而任重显然是古往今来，通常只存在于传说与猜测中，但他本人却很可能压根是迄今为止仅有的第二个全能型天选者。
这种天选者简直无所不能，在政治、军事、个人战斗、科学研究、生产管理、人员管理等几乎涉及到各行各业的诸多方面全无短板。
上一个全能型天选者，正是古盘人类正式进入星系时代的数万年后，带领文氏一族从普通家族开始崛起，再击败了所谓的圣族、混沌人类、歌唱者等无数个强大的诸侯势力，建立机械帝国的首任皇帝。
原本世人以为再也不可能出现全能型天选者，但任重却出现了。
如果不是任重能顺利通过心理审查，他本该被消灭在微末时。
至于后来，任重只得到了天选者的名分与资源共享，而并非像伊凡这样被召集到帝国中枢来掌控权柄，其实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他太强了。
所以，伊凡认为，自己当初利用南乡伯刘安所搞的小动作，很有可能已经被任重得知。
哪怕自己毁灭证据的手段很彻底，但天选者的情报能力，是不讲理的。泄密者，是宇宙。
终于，任重开了口，却是先问道：“那些巫女呢？”
“啊？”伊凡一愣。
前一秒，他还在想究竟是干脆先自己承认了那事，然后虔诚地求饶。又或者是告诉他，自己作为帝国盖章的正式天选者，思维受到古盘星系中的宇宙规则的保护，不可能被读取，如果想知道镇疆侯靳诗在哪里，你便必须与我交易之类的云云，结果这人张口先问的竟是那群无关紧要的巫女的下落。
难道这人与我也有相似的爱好？真是的，你早说啊！
伊凡扭捏片刻，十分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你晚来了一点，她们已经死光了。不过没事，我这边有一份很长的名单，有很多类似的人选。要不你与我一起冷冻沉眠？等明年，又会有一批新货送来，我保证让你玩个尽兴？再说了，你自己也是帝国天选者啊，你要想玩这个何必通过我，你自己也可以向皇族提要求啊。”
任重闻言，却沉默片刻。
他却是在心中质问着孙艾。
任重对孙艾说道：“刚才我说我想把那群巫女救下来，然后与升华者做一笔交易，将巫星上可能还存在的奴隶买过来，再让巫星的人自行审判这些巫女。我让你留意着些，并将装甲的控制权共享给你，让你帮我来关注情报，制定行动计划。但现在这些人却都已经死了，你才让我下来。”
孙艾颇有些扭捏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了解你的性格，即便到了如今也总改不了妇人之仁。你明知道如果把这些女子留下来会增加自己的困扰，也会带来更多的暴露风险，更知道那是件麻烦事，但却还是想选择最麻烦的处理方式。你可以是个永远追求问心无愧的完美主义者，但做为你身边的人，却就得帮你当恶人，做脏事。这也是我的工作。”
任重嗯了一声，没有再责怪孙艾的意思，倒是想着。
这就是孙艾与普通的人工智能截然不同的地方了。如果是别的人工智能，绝不会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只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每一个具体指令，不可能有这充满人情世故的自主发挥。
“算了，死了就死了吧，都自有取死之道。那么，伊凡·罗曼诺夫也可以去死了。与巫女的死无关，我只是想杀你而已，就像当初你莫名其妙地想杀我，并且付诸实践了一样。”
任重耸耸肩，站起身来，一脚踩在伊凡·罗曼诺夫的脖颈上，像液压机一样慢慢往下加力。
伊凡立刻惨叫起来，沙哑着嗓子直喊，“等……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任重：“但是我不想听。因为这没有意义。”
“镇疆侯靳诗的下落与死活你也不在乎吗！当初她可帮了你不少！”
任重挑眉，再道：“可你并不会告诉我，而你一定又有着某种可以隔绝内心窥视的手段，所以我不想浪费时间。”
伊凡：“……”
这位十几分钟前还在人生巅峰的正牌帝国天选者，此时已经几欲崩溃了。
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做什么，却始终都无法逃脱任重的掌控。
甚至连他的思维也全在任重的预判之中。
他理解不了。
同样是天选者，可为什么你我之间有这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