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面见晋鄙
在信陵君的面前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名老者,正是白天时在城门处为难赵国使团之人。
老者欠身道:
“老臣多次尝试用语言激怒那位李卿,但他言谈举止之前极有气度,面对众人围观时依然不失风度,确有古君子之风范。”
信陵君顿了一下,微微的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赵国最年轻的重臣,能让侯赢先生刮目相看。”
“不知先生对于这位李卿,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侯赢沉吟片刻,道:
“其实老臣在想,那位李卿并不傻,应该已经知道君上在背后针对他。”
“若是他反过来,利用大王和君上之间的矛盾做文章的话,这一次君上恐怕就很难阻止他了。”
信陵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突然笑了起来。
“待价而沽嘛,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又知道呢?”
“对了,安排一下人手监视住他,看看这几天我们魏国之中都有谁和这位李卿来往。”
李建坐在馆驿之中,听着毛遂的答复。
“魏国大将军晋鄙已经命人回复,邀请家主明日前往他府上赴宴。”
“还有这几位卿以及大夫,同样也都邀请家主前往他们的府上。”
李建沉吟半晌,道:
“那就先行前往晋鄙大将军的府上拜访吧。”
作为外交使者,讲究的是一个客随主便。
魏王什么时候接见李建,这是李建决定不了的。
但在那之前,李建可以多接触一下魏国的大臣们。
一方面能多少打听到一些魏国内部的情报,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争取一下魏国内部支持赵国的力量。
作为魏国大将军,军方的头号人物,李建当然想要争取到晋鄙的支持。
面对李建的到来,晋鄙非常的热情。
“来来,李卿,咱们去后花园。”
作为魏国大将军,晋鄙家里的后花园是非常大的。
在这个春天百花齐放的季节,几十种鲜花在花园中绽放,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一股由数十种花香混合而成的清雅芳香萦绕在每个人的鼻间,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
花园之中有一间凉亭,凉亭里有一个小桌,桌旁已经摆好了坐席,两人刚一坐下,各种美酒佳肴就立刻被侍女们鸟鸟婷婷的端了上来。
李建举目四顾,不由发出感慨。
“百花争艳,美不胜收,大将军这后花园,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晋鄙哈哈大笑,道:
“我听说赵王的王宫之中那才是真正鲜花盛开之地,晋某人这点小地方,能入得了李卿的眼睛,就已经让晋某满足了。”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融洽。
晋鄙是一个非常热情好客的主人,每上一道菜他都不停的让李建吃吃吃,让李建一时间有种梦回过年时老家的错觉。
谈着谈着,李建觉得也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于是便咳嗽一声,主动开口。
“大将军啊,这一次关于秦国入侵韩国之事,不知你是什么看法?”
晋鄙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停下手中快子,沉吟半晌之后才开口。
“秦军来势汹汹,看起来是打着灭亡韩国的主意而来,实在令人忧心啊。”
李建点头道:
“是啊是啊。当年秦军东进,几十年来分别侵占了魏国的西河郡、河东郡,如今又威逼韩国,继续向东之意图昭然若揭。”
“韩国乃是魏国的屏障,若是韩国灭亡,秦军必定再度进攻大梁城,届时魏国也要如韩国一般面临这亡国之危了。”
晋鄙突然反问了一句:
“那不知赵国方面,对此是怎么样的看法呢?”
李建一脸康慨激昂,沉声道:
“赵韩魏同出晋国,三百年前都是一家人,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坐视韩魏两国被秦国如此威胁的。”
“吾王愿意和魏国一同组成联军支援韩国,打退秦国对韩国的进攻!”
晋鄙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多雀跃的表情,反而颇为冷静的反问了李建一番。
“李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国对韩国的战争确实是需要防备,但你们赵国联合齐国对燕国的战争,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看着一脸警惕的晋鄙,李建心中雪亮。
显然,魏国不但提防秦国,同时也很提防赵国!
毕竟从距离上来说,赵国邯郸才是那个离魏国大梁城最近的它国都城。
李建呵呵的笑着,道:
“燕国?这个世界上很快就没有燕国这个国家了,所以在下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必要。”
晋鄙冷冷的说道:
“燕国还有泰半领土没有被占领,蓟都也依然在坚持抵抗之中,李卿此事说这个话,未免过于自信了吧?”
李建摇头道:
“不不不,恰好相反,我觉得我可能还过于谨慎了一些。”
“都平君田单是当年燕齐战争的亲历者,他最清楚打蛇要打死,绝对不可能给燕国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
“蓟都虽然还没有被攻克,但也一定会被攻克,燕国也一定会灭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晋鄙注视着李建,澹澹的说道:
“看来赵国内部对灭亡燕国还真是十拿九稳啊,那我想请问一下,若是魏楚联合秦国一起逼迫赵齐退兵呢?”
李建双手一摊,笑道:
“那赵齐当然就只能立刻退兵了。”
晋鄙不无讥讽的说道:
“我还以为赵齐两国当真那么厉害,能和刚刚李卿所说那样坚持到底呢。”
李建正色道:
“赵齐两国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和天下绝大多数的国家作对。”
“魏国和楚国都是中原大国,赵齐两国在出兵之前也和魏楚沟通过,相信这一次魏楚是能够体谅赵齐两国的。”
晋鄙哼了一声,道:
“据我所知,去年赵国使者前来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赵齐两国打算教训一番燕国,可没说过要把燕国给直接灭亡吧。”
李建哈哈笑道: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确实原本我们只不过是想要教训一番燕国,但我也想请问大将军一句,若让你来领兵,都已经打到蓟都了,难道你就不想尝试一下灭掉燕国吗?”
晋鄙冷冷的说道:
“只可惜我并非赵齐联军的主将,而是魏国的大将军。”
李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道:
“大将军,其实你和魏国的意见我们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但我们也希望魏国能明白一件事情。”
“燕国对于魏国而言只不过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国家,它的灭亡与否,对魏国的核心利益并不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韩国对于魏国而言却是近在迟尺的邻国,若是韩国灭亡之后,秦国的大军只需要三天时间就能从秦魏国境线杀到大梁城下。”
“两相比较之下,难道魏国真的执意跟从秦国,也不愿意和我们大赵一起阻止秦国的东进吗?”
凉亭之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李建轻出一口气,不紧不慢的从鼎中打出一杯已经温好的酒,放在鼻间轻轻的闻了一下。
这酒中似乎添加了一些和花有关的原料,带着一股澹澹的花香味,非常好闻。
李建双手举着酒爵,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温热的美酒在肚腹中流淌,犹如一股暖流沿着食道而下,让李建不由双目一亮,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声。
“好酒!”
而在另外一边,府邸的主人晋鄙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晋鄙板着脸,看着李建就这么一杯杯的喝着酒,有滋有味的品尝着桌桉之上的诸多佳肴。
又过片刻,晋鄙道:
“所以按照李卿的意思,我们魏国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李建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将军此言差矣。诚然,我也承认若是灭掉燕国的话会让我们赵国的实力更上一个台阶。”
“但请大将军想一下,以如今秦国的国力,若是我们赵国没有任何进步或者扩张的话,我们又拿什么来和秦国对抗呢?”
“牺牲一个燕国,为秦国在北方树立一个能牵制它几十年的对手,对魏国而言真的是一个很难接受的选择吗?还请大将军三思啊。”
晋鄙默然片刻,道:
“老夫明白了,关于李卿的建议,老夫会好好思考的。”
听到这里,李建自然也是非常识趣的站起来,拱手告辞。
晋鄙亲自将李建送到大堂处,看着李建离开,随后回到了刚刚两人饮宴的凉亭。
凉亭之中,此刻居然又多了两人。
魏王,以及龙阳君。
魏王手中拿着一朵花,轻轻的插在龙阳君的鬓角上。
龙阳君的头顿时低了下来,不知说了什么,让魏王大笑不止。
晋鄙一脸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走了过去,朝着魏王行礼。
“大王,臣回来了。”
魏王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晋鄙笑道:
“回来了,坐吧。”
三人在亭中各自落座。
晋鄙目光状似无意的在龙阳君的身上扫了一眼,发现他鬓角的那朵鲜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魏王咳嗽一声,道:
“刚刚李建的话大家应该都已经听到了,究竟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两位尽可以畅所欲言。”
龙阳君开口道:
“大王,这李卿虽然都是一些说客之词,但不得不否认确实也是有其道理的。”
“若秦国不攻韩,大魏或许应该想办法阻止燕国灭亡,但如今秦国攻韩,大魏的精力还是更加应该放在保卫韩国这个屏障上。”
“至于燕国嘛,终归不过是一些极北蛮荒之地,就算是让赵国得了,又能成什么事?”
“将来大魏坐视赵秦两条恶犬相互厮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王闻言,不由连连点头,笑道:
“龙阳啊,想不到你对国家大事还是很有见解的嘛。”
龙阳君轻哼一声,道:
“大王可不能看轻了臣,臣也是能为大王减轻一些负担的。”
魏王呵呵大笑,从表情上来看显得颇为开心。
片刻,魏王转头看向晋鄙。
晋鄙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当即道:
“臣是觉得从军事的角度而言,大魏如果是要出兵支援燕国其实难度很大,毕竟燕国和大魏远隔千里。”
“但若是出兵支援韩国的话,今日征兵,明日便可抵达韩国境内。”
“况且秦国夺我西河、河东两郡,赵国针对的是燕国而非大魏,不会让我大魏丧失任何土地。”
“综合而言,臣还是更愿意认同赵国人的看法。”
魏王笑了起来,道:
“所以说,你们两人应该都是被那位李卿给说服了,那位李卿果然不愧是口才出众之人,确实是舌灿莲花,让人不得不服啊。”
龙阳君忙道:
“大王这就是误会了,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王和魏国,绝对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其他人的影响。”
说着,龙阳君都要靠进魏王的怀里去了。
晋鄙赶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魏王不动声色,缓声道:
“但寡人却觉得,这位李卿的看法并非是寡人最佳的选择。”
龙阳君和晋鄙同时愕然,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魏王澹澹说道:
“秦国确实是一个让寡人无比头疼的国家,寡人也非常想要阻止秦国的东侵。”
“但问题在于,若赵国也成为了和秦国一般强大的国家,难道寡人和大魏的日子就会变得好过了吗?”
“从前,寡人只需要操心西边强大的秦国。将来,寡人还得多操心一下北方的强敌赵国。”
“一个秦国都让寡人睡不好觉,再来一个赵国,不是要了寡人的命吗?”
晋鄙忍不住道:
“可是大王……”
魏王打断了晋鄙的话:
“没有可是,大将军。”
“好了,寡人先回宫了,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时候寡人接见这位赵国使者,再做定论吧。”
看着魏王离去的身影,晋鄙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
李建回到了馆驿之中,躺在榻上,长出一口气。
外交场合,劳心劳力,不容易啊。
正打算午间小睡一番,突然房门又被敲响。
毛遂走了进来,朝李建恭声道:
“家主,刚刚得到的拜帖,是信陵君让人送来的。”
李建露出惊讶的表情:
“信陵君?”
毛遂点头道:
“正是他。从拜帖上的内容来看,他邀请家主明日前往大梁城外狩猎。”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吃饱了撑的,还跑去打猎?不去。”
134,李建抛出的重磅炸弹
并不是每个人的邀请都值得一去。
对李建而言,他觉得信陵君的邀请就不值得一去。
一番唇枪舌剑是免不了的,但最后说服不了信陵君也是必然的。
甚至,还可能会被魏王误会李建和信陵君是站在一边的。
那才真叫坏事了呢。
毛遂略微有些担心。
“家主其实可以试一次说服信陵君的。”
李建笑了起来。
“大赵之中说服信陵君的人有,但不是我。”
平原君赵胜不就是信陵君的姐夫嘛。
平原君现在和李建不是一路人,所以信陵君当然就更不可能是一路人了。
毛遂沉默片刻,道:
“臣今后会加强在魏国之中的情报收集和渗透。”
李建笑着点头,目光却在注视着窗外。
大梁城的天空和邯郸当然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两座城池之中的人心,却是天差地别。
翌日,李建早起洗漱完毕,坐着马车进入大梁城王宫之中。
这座王宫是魏惠王迁都中原之后才修建的,满打满算也就百来年的时间。
在七大战国之中,这其实算是一座比较年轻的宫城。
这座宫城修建的相当的堂皇大气,形制规模上都是当世顶级。
毕竟,在修建这座宫城的时候,魏国还是那个战国初年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霸主。
只可惜很快随着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两场惨败,魏国将霸主之位拱手相让给齐国,从此再也没有重回辉煌的一天。
也不知这些魏国后人们看着祖宗们兴建起来的这巨大宫殿,心中可曾有过一丝羞愧?
下了马车,走上长长的,两边都是魏国卫士们矗立的台阶,就到了魏国王宫的正殿。
今日的魏国王宫正殿之中群臣毕集,显然都是为了李建这个赵国使者而来。
李建表情从容,朝着最上首的魏王行礼:
“外臣见过大王。”
魏王表情澹然,点头道:
“使者,请坐吧。”
李建坐下之后,递交了赵王亲笔所写的国书。
魏王看了一会,将国书放下,抬头看向李建。
“所以使者这一次前来,就是希望寡人能够帮助赵国抵挡秦国吗?”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
魏王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道:
“诸卿,可有意见?”
话音刚落,一个非常沉稳谦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王,臣弟有意见。”
李建闻声转头,果然看到了信陵君魏无忌的身影。
信陵君沉声道:
“李卿,你口口声声说秦国东侵,但你是不是忘了,你们赵国也正在联合齐国侵略燕国呢?”
李建想了想,纠正了一下信陵君:
“这不叫侵略,而叫做灭亡燕国。”
信陵君呵呵冷笑,对着李建道:
“不管是侵略也好灭亡也罢,赵国想要继续扩张下去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难道我们魏国一方面要全力阻止秦国的扩张,另外一方面则要坐视你们赵国肆无忌惮的扩张不成?”
信陵君这一番话说得中气十足,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建想了想,道:
“确实从魏国的角度来说,秦赵两国都是强敌,这两国的扩张都需要被阻止。”
李建的这番话说出来,魏国君臣顿时一愣。
李建可是来自于赵国的说客,他为什么要说这种对赵国明显不利的话?
下一秒钟,李建接着说道:
“但现在的情况是,事实已经不允许魏国有其他选择了。”
信陵君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建看着信陵君,眼底突然露出了一丝隐蔽的笑意。
“就在四天前,蓟都已经被攻破了。”
话音落下,魏国君臣满殿哗然。
信陵君忍不住拍桉而起:
“这,怎么可能?”
李建微微的笑着,道:
“邯郸方面是昨天早上得到的消息,昨天晚上传到我这边的。”
“按照信陵君无所不在的情报网络,此刻情报应该已经传到君候的书房之中,只等信陵君下朝之后确认了。”
信陵君不由后退两步,心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李建温和的笑着,对着魏王拱手道:
“大王应该知道,蓟都被攻破,那就代表着燕国的灭亡。”
“既然燕国都已经被灭亡了,救援燕国的选项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看在韩国和魏国同出晋国,双方并肩作战两百多年的份上,还请魏国和我们赵国一起,救救韩国吧。”
魏王的表情,此刻也是精彩异常。
蓟都被攻克这个重磅消息,完全打乱了魏王的心态。
燕国或许很弱,但那毕竟也是七大战国之一。
居然才这么点时间,就被赵齐联军给攻克了?
要知道当年,齐国最后的孤城即墨可是在燕军主力的围困下整整坚持了好几年呢。
即墨甚至还不是齐国都城!
无数念头在魏王的心中纷至沓来,他重重的咳嗽一声,开口道:
“李卿所言之事,确实让寡人有些意外,也需要去证实一下。”
“这样吧,李卿暂且回去休息,等寡人做了定论,自会再召见李卿。”
李建显然对此早有所料,非常澹定的站了起来。
“那外臣就等大王的消息了。”
看着李建施施然离去的身影,信陵君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右手。
当天下午,魏国的八百里加急消息终于到了。
魏王表情严肃,看着手中的情报。
“都平君田单暗中收买燕国大臣,深夜打开城门投诚。”
“一番激战之后,燕王在昌国君乐间等人的保护下弃城而逃,朝辽西方向而去。”
“燕国王宫大火,有传言说是燕王离去之前所放,燕后母子似乎已经葬身火海。”
“齐赵联军俘获上千燕国姬姓王族子弟,蓟都之中再无任何反抗力量。”
魏王的手不知不觉,颤抖了起来。
“燕国……真的没了啊。”
信陵君就坐在魏王的面前,闻言忍不住道:
“大王,燕王已经逃出生天,并非没有机会!”
魏王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龙阳君已经冷冷的开口了。
“蓟都的北边是东胡,东边是朝鲜,这两个都是和燕国打了几百年,有深仇大恨的民族。”
“燕王能跑哪去?他往哪跑都是死路一条。更别提,赵国和齐国的追兵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信陵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信陵君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燕国的那些同行们,怎么如此的废物呢?
咸阳城中,秦王嬴稷伸手,直接摔了面前的杯子。
“蠢货,这些燕国人,全部都是蠢货!”
在秦王面前,诸多秦国大臣直接低头,当了鸵鸟。
秦王的眼中,充满怒火。
“这才刚刚开春就坚持不住了,燕国……也配称为七大战国吗?”
“寡人还真是低估了燕国,废物到这种程度,竟然也能在这个时代存活得如此之久!”
范睢低着头,听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他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秦王这么失态了……
显然,燕国蓟都突然被攻克的消息,让秦王始料未及。
毕竟,秦军才刚刚攻入韩国境内没半个月!
范睢站了起来,道:
“大王,事到如今,只有加快对韩国的进攻速度了。”
秦王默然片刻,道:
“野王城拿下了?”
范睢道:
“是的。如今韩国上党郡和新郑之间的联络已经被王龁将军彻底给切断了。”
“王龁将军正在率领主力部队前往新郑,准备按照原计划将新郑攻克。”
秦王打断了范睢原本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道:
“让王龁立刻全军北上,留四万兵马在野王监视新郑韩军,其余兵马全部攻入上党。”
“让河东郡东部的五万预备部队立刻进入韩国上党郡,统一接受王龁指挥。”
“从全国各地立刻再征召十万兵马入队,再通传各地郡守,随时做好征召军中所有适龄丁壮的准备。”
听着秦王的话,在场的所有秦国大臣都震惊了。
范睢脸上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忍不住道:
“大王的意思是……”
秦王表情严肃,冷冷的说道:
“赵国想要吞并燕国,寡人不可能给它这个机会。”
“这一次,寡人就是要趁着赵国立足未稳,打它一次大的!”
邯郸城中,赵王已经是乐不可支。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寡人就知道,都平君一代名将,一定能给寡人带来好消息!”
在听到了胜利的消息之后,赵王直接召开了一场宴会。
宴会之上,赵国的大臣们也是一个个笑容满面。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当年武王灭中山,乃不世奇功。如今大王灭燕,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各种谀词如潮,不要钱一般的将赵王给淹没。
赵王呵呵大笑,挥手道:
“诸卿,且好好的庆祝一番。”
“大赵之霸业,就在眼前了!”
蔺相如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劝说道:
“大王,如今魏楚两国态度未定,秦国对韩国的战事也未结束。”
“以老臣的意见,还是不要过于乐观吧?”
其实蔺相如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燕王都还没死呢。
当年燕国灭齐,齐湣王都被楚国人弄死了,齐国照样复国成功。
如今燕王尚在人世,赵国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庆祝,总感觉为时过早。
这番话明显很不中听,赵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难道蔺卿连寡人庆祝一下都要管了?”
蔺相如忙道: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只是觉得……”
赵王非常不客气的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蔺卿,你不用说那么多,累了就回家休息去吧,寡人今天只想好好饮宴,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蔺相如默默坐下,半晌,一声轻轻叹息。
大梁城中,李建坐在馆驿里,面前是韩非和毛遂。
“所以,家主之前也并无把握?”韩非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李建笑道:
“外交场合,又是在魏国的地盘上,我们能获取的情报太少,变数又太多,怎么能有十成的把握?”
“但蓟都被攻破的这个消息,确实是帮了我的大忙。”
毛遂点头道:
“臣今日随家主入殿,也能看到那魏王脸上的震惊表情。”
“臣觉得,那魏王说不定原本是不愿意支持我们大赵的。”
韩非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
“三家分晋之后,魏国是第一个成为霸主级强国的,魏惠王时期庞涓更是率领魏军攻破过邯郸城。”
“如今赵国逆袭,从魏国的角度而言确实是很难接受。”
李建点了点头,道:
“是啊,其实咱们也做过预桉,但从现在的事后分析来看,若魏王当真铁了心想要反赵,其实这些预桉也未必就能取得效果。”
“不过眼下这种局势,魏王的心理防线应该已经动摇,接下来只需要让他承认事实,接受燕国灭亡就行。”
韩非连连点头,道:
“这一次,还请家主一定要说服魏王,出兵援助韩国才是。”
李建看了韩非一眼,笑道:
“我记得你是韩国王族?”
韩非道:
“王族旁支罢了,和如今的韩王早就出了五服。”
“但毕竟从小在韩国长大,还是不希望被强秦所亡,想要为它尽一点力。”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道:
“其实你也知道,天下统一是大势所趋吧?”
韩非突然一笑,道:
“若是被赵国所吞并,毕竟赵韩同出一源,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秦国,确实无法接受。”
李建笑了起来。
“明白了,那就等着魏王的答复吧。”
魏王的答复来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魏王又一次召见了李建。
和昨天相比,魏王的眼珠子里布满血丝,显然对于这位大王而言,过去的那个夜晚并不好过。
魏王看着李建,缓声道:
“寡人已经决定了,赵国对燕国的吞并,寡人可以默认。”
“但为了得到寡人的承认,赵国需要割让五百里地给寡人。”
“除此之外,秦国进攻韩国的战争,寡人和魏国不会参与其中。”
“赵国若是想要去救援韩国,那就尽管去。若是赵国打不赢秦国,那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作战不力。”
“李卿,寡人说得足够清楚了吗?”
135,回归邯郸,赵姬带来的麻烦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
魏国大臣们心中都是苦涩的,看向李建的目光也多有不爽,甚至带着几分愤恨。
燕国,那毕竟也是一个大国。
居然就这么被赵国给灭掉了。
难道这个时代,所谓的传承和底蕴,真的就一文不值了吗?
赵国这种暴发户,凭什么在我们大魏的殿堂之中,这样的耀武扬威啊!
李建安静的听完了魏王的话,然后道:
“对于大王的提议,外臣大部分都是赞同的,但也有一点,外臣无法赞同。”
魏国大臣顿时一阵低低的哗然。
在这些魏国大臣们看来,魏国都已经让到这个地步了,赵国人居然还不知足?
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魏王同样也皱起眉头,道:
“哪一点?”
李建正色道: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打胜仗的国家还需要割地求和的道理。”
“大王想要我们赵国割地五百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作为替换,我们赵国可以赠送给大王三千镒黄金,表达我们赵国的诚意。”
割地是绝对不可能割地的,赵国又不是清朝,闹呢。
魏王深吸一口气,冷冷的说道:
“赵国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吗?”
李建道:
“所谓霸主,自然是要行霸道。”
“外臣私以为,如今我们赵国,确实也是有了一些霸道的资格。”
“当然,若是和动不动就打到大梁城下的秦国相比,我们赵国的霸道又差了很多。”
“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魏王涨红了脸,良久没有开口。
信陵君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
“李卿,你不要欺人太甚。”
“赵国就算再强,也不足以碾压当世其他国家。”
“我们魏国一旦和秦国组成同盟,赵国的末日就要到了。”
李建注视着信陵君,澹澹的开口道:
“信陵君乃是天下公认的奇才,想必你更应该清楚,如果魏国真的和秦国结成同盟,那不是赵国的末日要到,而是魏国必然灭亡了。”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在大殿的下首,毛遂掌心出汗,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剑柄,但却摸了个空。
一旁的韩非表情也是非常紧张,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水。
信陵君冷然道:
“大魏立国两百年,从来不会因为什么威胁而退让。”
李建笑了起来:
“是吗?那我想请问一句,三十年前是谁因为秦王嬴稷的威逼利诱而不得不退出了河东郡呢?”
“三十年来,又是哪个国家因为秦军一次次的兵临城下,而被迫一次次派出使者前往咸阳称臣供奉呢?”
“信陵君,你有心高气傲的理由,但我也希望你能正视历史,因为只有正视历史,才能让你正视自己!”
李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魏国大殿之中回荡,余音绕梁,让魏国君臣脸色再变。
信陵君呵呵冷笑,道:
“原来李卿这个使者前来我们魏国做客,就是为了揭我们魏国的短?”
李建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只是希望告诉信陵君,当年秦国很强,所以魏国需要侍奉秦国,这是自然的道理。”
“如今我们赵国已经和秦国一样强大,那么小国们也需要在赵国面前退让和侍奉,这同样也是理所应当。”
“信陵君,请你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以及我们赵国。”
“你,明白了吗?”
信陵君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脸上肌肉颤抖不已,但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因为,他反驳不了!
纵使信陵君的口才有多么的出众,智慧有多么的深刻,他也没有办法颠倒黑白,没有办法去反驳就摆在眼前的事实。
赵国,确实是强!
魏王见状,发出一声叹息。
“无忌,你且退下。”
信陵君心中微微一颤。
魏王,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切的叫着信陵君的名字了。
信陵君垂首道:
“臣弟遵命。”
信陵君退下之后,魏王看着李建,平静的说道:
“李卿今日之言,虽然颇不中听,但确实是给寡人和大魏上了一课。”
“赵国已然是足以和秦国抗衡的强国,这一点从今往后将会被整个大魏上下所铭记。”
“就依照李卿所言吧,黄金寡人收下,土地就无需割让了。”
“若是将来赵王有事相召,寡人自然会赶往邯郸,向赵王请安问好便是。”
听着魏王的这番话,在场的所有魏国大臣,心中都是相当难受的。
正所谓主辱,臣死。
如今,眼睁睁的看着魏王服软,这些臣子们却无计可施。
赵国或许真的很霸道,但他们也清楚,秦国的霸道远比赵国更甚。
服从赵国,魏国至少还能得到好处,就比如李建刚刚拿出来的三千镒黄金。
服从秦国,魏国除了割地赔款,还是只能割地赔款。
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建看着魏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大王果然英明,外臣相信有大王在大梁城中主持大局,赵魏两国之间的深厚情谊必将源远流长,绝不会因为某些宵小之辈的阻拦而影响。”
“外臣可以保证,大王将来回首今日,一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看着一脸康慨激昂的李建,信陵君的表情极为难看。
散朝之后,信陵君一个人心事重重,坐着马车回到府中。
听完信陵君的讲述,侯赢等几名心腹也是面面相觑。
侯赢微微摇头,叹息道:
“想不到这位李卿的应变水平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有二十出头。”
“老夫有时候都觉得,他的人生阅历怎么好像比老夫都还要更加丰富呢?”
其他几名心腹七嘴八舌,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这李卿,将来必定是赵国政坛之中的一号重要人物。”
“赵国有此人,必然是天下其他诸侯国的心腹大患啊。”
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意见。
“君上,要不趁着他还在大魏之中,让人直接把他刺杀算了!”
这个意见一提出来,房间之中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几秒钟后,又有人道:
“其实,也不是不行。”
“对啊,此人威胁太大,杀了,也算是永绝后患!”
面对着几名心腹的表态,信陵君看了一眼侯赢。
侯赢没有说话。
信陵君沉吟半晌,坚定的摇头。
“不可。本侯或许和李建是敌人,但敌人之间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决出胜负,怎能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去害人性命?”
“行刺之事,从今往后休要提起!”
侯赢露出笑容,朝着信陵君拱手:
“君上果然英明,侯赢心服口服!”
魏国的事情已经结束,李建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继续停留在大梁城的必要。
更何况从邯郸传来的消息,李建妻子蔺柔的预产期将近,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
他当然是归心似箭,想要回去等待着自己这一世第一个孩子的出生。
看着视线之后不断退去的魏国都城大梁,李建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完成任务!”
对于李建而言,这一次的大梁城之行颇为顺利,但也并不是毫无波折。
魏王态度的摇摆,一度导致魏国可能会拒绝赵国的提议。
好在,凭借着赵齐联军攻克蓟都这一爆炸性的消息,李建最终还是成功拿下了这次外交场合上的胜利。
这也再次证明了一个后世外交场合常说的道理。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李建之所以能逼迫魏王让步,就是因为赵军在战场上足够的强势,把燕国整个国家都干碎了。
拳头大,说话声音才响亮,别人才不敢和你大声BB。
李建收回视线,心情极佳的躺在马车的斜榻上。
大梁城距离邯郸并不远,快速赶路的话也就三五天便能抵达。
四天后,李建如愿看到了邯郸城的城墙。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李建走下马车,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妻子蔺柔。
李建赶忙上前,双手拉着蔺柔的手。
“都已经有身孕了,还出来干嘛?”
少女大着肚子,俏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妾身想和孩子一起迎接夫君嘛。”
李建嘿嘿一笑,好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蔺柔的脑袋。
“去吧,好好休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劝走了妻子,李建抬头看着面前的妈妈妹组合,突然觉得气氛有点怪异。
“怎么了娘,有什么事情吗?”
亲娘陈氏笑容满面,对着李建道:
“是这样的建儿,最近娘和你姨娘又给你妹妹张罗了一门亲事,是咱们大赵王族出了五服的旁支子弟。”
“资料什么的娘都让人收集过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李建哦了一声,信手拿过陈氏递来的资料,扫了一眼。
对于妹妹嫁谁这件事情,李建其实并不是太在意。
只要妹妹开心就行。
单从眼前妹妹这一脸羞红,还带着点小期待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挺开心的。
这个结婚对象的名字叫做赵朋,父亲是赵国下大夫,母亲出身楼氏。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朋父母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贵族人家,确实不算委屈了妹妹。
李建点头道:
“找个时间,我和这位赵大夫见上一面,若是可以的话,就定下这门亲事吧。”
陈氏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
翌日,李建前往王宫之中复命。
赵王的心情显然很好,对李建一番褒奖。
“李建啊,寡人就知道你这个嘴皮子功夫好,干外交绝对是能让人满意的。”
“唉,说起来,要是当时让你连楚国那边也一起负责就好了。”
李建听着赵王的这番话,心中不由一动,道:
“大王,难道楚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赵王一脸不爽的说道:
“出没出什么问题寡人不知道,寡人只知道现在虞卿连楚王的面都没见上呢!”
李建不由哑然。
那位虞卿,外交才能这么差?
李建想了想,道:
“或许虞卿碰上了什么麻烦,臣觉得虞卿应该还是能够解决此事的。”
虞信可是赵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李建当然没有傻到在赵王面前直接去诋毁虞信。
有些下属,领导可以吐槽,但别人不能在领导面前吐槽。
离开王宫之后,李建并没有回家,而是前往大行官署办公。
作为负责外交的机构,大行官署比起邯郸令来说就要清闲很多。
邯郸令要负责的可是邯郸城中几十万人的各种大小事宜,而大行官署这边基本上只需要应对其他六个国家,从数量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短短半天时间,李建就把这段时间因为出使而积压下来的公务处理完毕。
唯一引起李建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秦国又派来了一名新的质子。
考虑到秦赵即将展开大战的背景,李建只能祝这位嬴子楚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好运了。
毛遂推门而入,表情严肃。
“家主,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赵姬的宅子那边,这段时间总是有人频繁经过,而且还尝试和赵姬接触。”
李建咦了一声,道:
“是秦国人吗?”
毛遂摇头道:
“一开始臣也是这么想的,但在派人核实之后,臣已经非常确定,想要接触赵姬的人就是咱们的大王。”
李建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咱们的大王?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毛遂也是一脸的苦笑:
“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但事实真的是这样。”
“从眼下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大王应该是真的看上了赵姬的美色,想要将赵姬纳入宫中。”
李建:“……”
这一刻,李建的心中可以说是无比的凌乱。
这个赵姬,还真不愧是史书有名的红颜祸水啊。
都已经把她安置在偏僻的宅子里了,怎么还能把王宫之中的赵王给钓上来的?
李建定了定神,道:
“赵姬和大王之间,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毛遂道:
“从宅邸之中那些仆役的反馈来看,赵姬应该是暗中和大王见过一两次面了,至于究竟有没有那个……目前还不清楚。”
李建皱起眉头。
都已经见过面了?
这下子,事情好像变得有点麻烦了。
136,我要成为你的女人
一大早的时间,赵姬就起床了。
婴儿的啼哭声突然响起,让正坐在镜子面前精心打扮的赵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乳娘,乳娘去哪了,快一些!”
伴随着赵姬尖利的嗓音,一名乳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夫人,婢子刚去了茅房……”
赵姬极为不耐烦的打断了乳娘的话:
“哪个管你去哪里,给我把这个小累赘看好了!”
乳娘赶紧将小嬴政抱了起来,开始喂奶。
襁褓之中传出来的哭声立刻中止,赵姬松了一口气,继续专心致志的打扮着脸庞,心中转动着念头。
“前几日那位自称赵丹的公子,虽不愿意明说来路,但总感觉是个大贵族之家的子弟。”
“那气度,就连之前见过的李大夫都有所不及呢。”
“若是能把他勾到手,将来还愁下半辈子吗?”
想着,赵姬突然一阵心烦,啐了一口。
“就是那个混账嬴子楚,说好的回到咸阳城就马上派人来接我们,现在这么久了还不来,八成是把我们娘俩都忘记了。”
“就是嫌弃我出身青楼呗?哼,等我嫁给赵丹公子当小妾,将来照样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才不要你什么嬴子楚呢。”
赵姬美目流转,目光落在乳娘怀中的襁褓上,秀眉微微皱起。
“这孩子倒是不好办,怎么也是我的儿子,可若是带着他,赵丹公子心中肯定老大不满意了。”
“罢了,到时候求一下那位李大夫,请他收养这孩子吧。”
“政儿啊,你也不要怪为娘心狠,实在是娘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真的没办法照顾你啊。”
赵姬一边思考,一边完成了化妆。
接下来,就是让赵姬满心期盼的等待。
今日,是赵姬和那位赵丹公子的第三次见面。
那位赵丹公子可是说了,这一次见面会给赵姬一个大大的惊喜。
凭借着女人的直觉,赵姬有一种预感,那位赵丹公子给出来的惊喜,一定是非常惊人的那种,甚至可能改变赵姬的命运。
一阵脚步声响起,赵姬下意识的站起来,看向门口。
房门打开了,李建和毛遂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赵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极为勉强:
“李……李大夫,您怎么来了?”
毛遂平静的说道:
“赵夫人,今后请称呼家主为李卿。”
赵姬吃了一惊,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巴。
“李大夫,竟然已经晋升为赵国的卿了吗?”
李建笑呵呵的坐了下来,对着赵姬道:
“赵夫人今日如此盛装打扮,是要出门见客吗?”
赵姬脸上的惊慌表情一闪而过,极为勉强的笑道:
“这个,实不相瞒,其实就是在家太久了,生怕不会打扮了,所以尝试一下。”
毛遂让乳娘带着小嬴政离开,随后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赵姬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的将胸前的系带松了一下,吃吃道:
“李卿,是要妾身服侍一下吗?”
赵姬毕竟是个专业的,一颦一笑间可谓是万种风情,极为诱人。
李建笑了起来,道:
“夫人误会了,今日前来,主要是想要告诉夫人两件事情。”
赵姬的脸庞变得更加红润了,纤纤玉指轻轻的从身前拂过,脆声道:
“不知李卿想要告诉妾身什么事情呢?时间还长,其实我们可以在床榻之上慢慢探讨,不是吗?”
李建笑了笑,道:
“第一件事情呢,就是嬴子楚公孙已经成为了秦国太子嬴柱唯一的嫡子。”
“若是秦王和嬴柱过世之后,嬴子楚就会成为新一代的秦王了。”
“嗯,夫人你所生的嬴政,到时候也会成为秦国的王长子,也就是秦国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
赵姬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在听完了这番话之后,俏脸上的表情直接呆滞。
过了好一会,赵姬才颤声道:
“嬴子楚,吕不韦……他们,真的成功了?”
奇货可居计划,赵姬其实也是知情者之一,甚至比嬴子楚还早。
但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这个计划能够成功。
道理也很简单,吕不韦只不过是一个商人,嬴子楚更是一个质子,就这么两个边缘人想要夺取秦国王位,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让赵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李建点头道:
“此事已经是天下皆知了,我没有任何欺骗夫人的必要。”
赵姬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在记忆之中已经非常模湖的嬴子楚,此刻在赵姬的心中,又开始慢慢变得清晰、高大了起来。
李建继续道:
“还有第二件事情,我也想和夫人说一下,那就是关于那位赵丹公子。”
赵姬吃了一惊,失声道:
“李卿也知道赵丹公子?”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姬一眼。
“这座府邸归我所有,府邸之中发生的一切事情,我自然都是心知肚明的。”
赵姬闻言,脸庞腾一下顿时红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些天赵姬在府邸之中所做的事情……
赵姬按捺住心中的慌乱,道:
“赵丹公子怎么了?还请李卿告知。”
李建看着赵姬,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赵丹公子,有的是赵国大王——赵丹。”
赵姬红艳艳的嘴巴直接张开,半晌都合拢不了。
这个消息带给她的冲击力,绝对更胜刚才。
那位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见面就知道盯着她傻笑的年轻公子,竟然就是如今赵国的大王,全天下最强大的国君之一?
看着完全被震惊所笼罩的赵姬,李建心中也是不由感慨。
能被嬴子楚、吕不韦和赵丹三人看上,究竟是赵姬的幸运,还是赵姬的不幸呢?
李建平静的说道:
“其实我并不喜欢勉强别人,所以恭喜夫人,你如今拥有了可以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赵姬定了定神,道:
“李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建澹澹的说道:
“你可以选择成为嬴子楚的女人,或者成为大王的女人,又或者……谁也不选。”
赵姬思考片刻,突然道:
“李卿就真的这么好,随便我怎么选择吗?”
李建表情严肃的说道:
“当然不是。想必夫人也很清楚,无论你选择哪一方,我都必须要想办法帮助你摆平另外一方,不然的话会给你带来致命的麻烦。”
“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帮你摆平麻烦,你将来也帮我一次,我们就两清了。”
对于这位嬴政的生母,李建是很清楚她能耐的。
或许这位女子确实是水性杨花了一些,但她在历史上可是把嬴子楚抓得死死的,让嬴子楚在明知道她出身青楼的情况下依然心甘情愿的立她为后。
嬴子楚死后,吕不韦为了掌控朝政,也是不得不和赵姬再续前缘,才能在赵姬的支持下成为一代权臣。
这两名男人的经历可以清楚的说明,赵姬其实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子。
有她作为一枚暗子,将来或许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
赵姬听完李建的话之后,良久没有开口。
李建等了一会,道: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桉,我并不需要夫人现在给我。”
“夫人可以好好的思考几天,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站了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走到门口时,赵姬突然开口了。
“李卿,你的答桉我会给你。但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桉,我都有一个要求。”
李建看向赵姬,示意她有话直说。
赵姬一双妙目死死的盯着李建,好一会才道:
“无论那种选择,你……我,我都必须要成为你的女人。”
李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在府邸的侧门,一辆马车静静的等候着。
车厢里的赵王心中十分焦躁,忍不住道: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门?”
一旁的郭纵安慰道:
“大王稍安勿躁,或许是赵姬需要时间打扮呢?”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既然是要见大王,总是要花费很多时间打扮的嘛。”
听着郭纵的这些话,赵王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甚至还嘿嘿笑了两声。
“也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赵姬明显就是被寡人所吸引了嘛。”
郭纵闻言,不由好奇道:
“其实大王只要表露身份,还怕那赵姬不分分钟倒贴上来,何必对她隐瞒呢?”
赵王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郭纵:
“以寡人的身份地位,寡人是缺少女人的吗?”
“外面那些胭脂俗粉,寡人要来又有什么意思?”
“寡人要做的,是征服赵姬,获得她发自内心的爱。”
“那样的爱情,才是寡人心中最为期盼的东西!”
听着赵王的话,郭纵顿时肃然起敬。
“想不到在这污浊的世间,大王竟然还保留着如此纯真的美好,追寻着独一无二的爱情。”
“臣和大王相比,简直就是萤火比之明月,差距太远太远了。”
“臣相信,大王和赵姬之间的爱情之花,一定会绽放出最灿烂的光彩!”
赵王闻言,顿时呵呵大笑。
笑声中,车窗被敲响。
赵王迫不及待的掀开车窗,看到的是一张来自府邸之中仆役的老脸。
老仆役挤出一丝笑容:
“赵公子,今日我家少公子病重,夫人忙着照顾少公子,实在是无心赴约,还请赵公子谅解。”
赵王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赵王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那,那寡……本公子就先回去了,明日再前来拜访吧。”
赵王的马车缓缓离开了。
马车离开过后不到片刻,李建和毛遂的身影随之出现。
“原来是郭纵这家伙,我说大王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李建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只是想要让赵姬和嬴政好好的呆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来作为筹码,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赵姬居然被赵王给看上了?
只能说,命运这东西,确实总是喜欢在稀奇古怪的地方给人意外。
毛遂同样也是一脸的古怪,道:
“这一次是臣等疏忽了,下次臣一定注意。”
李建笑呵呵的摆手道:
“无妨。你再准备一座新的宅子,等到……总之,做好让赵姬母子随时悄悄过去的准备。”
毛遂点头应是。
赵姬坐在房间之中,双手支着俏脸,内心中远不像表面那般平静,时不时自言自语。
“赵姬啊赵姬,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秦国太子妃,未来的秦王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赵国王妃,哼哼……我也未必就不能成为王后。”
“对,两个国家的王后难道不好么,怎么总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区区一个大夫?”
“不,是卿……但也就区区一个卿!”
“赵姬,你疯了吧?”
赵姬心乱如麻,纤纤玉指在桌面上不断的敲击着。
床榻上,襁褓突然微微一动,随后婴儿的啼哭声又一次的响了起来。
赵姬勃然大怒,站了起来,对着襁褓中的婴儿喝斥道: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如果不是因为你,老娘如何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襁褓之中的婴儿嬴政哭得更加大声了。
赵姬看着嬴政半晌,心中突然一软,将襁褓慢慢的抱了起来。
小嬴政感觉到了怀抱,抬头朝赵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赵姬看着儿子的笑容,心中顿时一软,语气也缓和不少。
“罢了罢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不哭,乖,娘抱,乖乖睡觉哦。”
乳娘急匆匆的过来,却被赵姬示意站在一边,不用接手。
片刻后,婴儿嬴政缓缓睡去。
赵姬轻轻的将襁褓重新放回床榻上,注视着襁褓之中婴儿的侧脸,静静的看了许久。
终于,赵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便是女人的宿命吧。”
房间之中,灯火摇曳。
房间之外,树影婆娑,春风吹过,大地俱静。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个夜晚中所做出的决定,却将会牵扯到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是历史的走向。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身在其中的人们所做出来的决定,当时谁又能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137,查到了,宅子是李建的
“什么,你说大王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
蔺相如一脸的震惊。
对于蔺相如的震惊,李建只想说——别看您见多识广,但是在这方面,您老还是年轻啊。
在历史上,咱们这位赵王的儿子赵襄王,直接娶了个青楼女子当王后。
那可是史书明文记载的“赵倡后”呢。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李建正色道:
“不仅是一个青楼女子,还是如今秦国太子唯一嫡子嬴子楚在邯郸时的妾室。”
“对了,赵姬所生的儿子嬴政,理论上来说,将来是很大可能会继承秦国王位的。”
这下子,原本还在一旁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廉颇也笑不出来了。
廉颇表情古怪的说道:
“所以说,咱们家的这位大王,是想要把将来的秦国太后给睡了?”
李建双手一摊,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蔺相如非常不爽的瞪了廉颇一眼:
“粗俗!堂堂大赵之王,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廉颇耸了耸肩膀: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倒是和大王说去啊。”
蔺相如:
“……”
过了好一会,蔺相如才道:
“李建,你又是怎么和这个赵姬扯上关系的?”
李建笑道:
“蔺卿应该知道,我府中有一个叫做吕不韦的家臣。”
“之前嬴子楚在邯郸的示好,吕不韦就想要烧冷灶,刻意巴结嬴子楚。”
“后来吕不韦跟随嬴子楚前往咸阳,他便拜托我照顾赵姬母子。”
“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部下们去做了。”
蔺相如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道:
“就这么简单?”
李建哈哈笑道:
“我主要考虑,万一将来秦国真的打到邯郸,说不定也是一条退路呢。”
廉颇一拍大腿,道:
“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奸猾的性子,连秦国人的冷灶你都能烧,真是个人才啊你。”
蔺相如哼了一声,道:
“总而言之,此事必须要阻止才行!”
对于蔺相如而言,他是肯定不能接受赵王要跑去抢秦国王孙老婆这件事情的。
太丢脸!
李建道: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直接上奏章反对的话,怕大王不会接受。”
廉颇嘿嘿笑道:
“不但咱们这位大王不会接受,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碍事,甚至怪罪于我们呢。”
“要我说啊,他爱睡睡就睡谁,反正又不是我们的女人,管他呢?”
蔺相如怒道:
“胡说八道什么,若是这赵姬将来成了王后,甚至她的孩子成为以后的大王,那大赵的脸面往哪里放?”
廉颇这下子也不敢说话了。
蔺相如沉吟片刻,道:
“其实还是有人可以劝阻大王的,而且这个人劝阻的心思,或许比我们更加的强烈。”
平原君府。
对于位高权重的平原君而言,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日里忙忙碌碌的生活。
就算是每个月的休沐时间,平原君也更愿意用来和弟弟平阳君进行交流。
大堂之中,美酒佳肴飘散着香气,两位君候杯觥交错,脸上都带着笑意。
平原君道:
“这一次咱们把武阳令的职位拿下来,也算是一个大好消息。”
“那田单辛辛苦苦打下了燕国,最后还不是为本侯做了嫁衣!”
说到这里,平原君忍不住大笑起来。
平阳君的脸上同样也带着笑意,提醒道:
“兄长,咱们接下来还是要稍微低调一些,田单这一次的战功可是捞得太足了,今后这段时间不好动他了。”
平原君哼了一声,颇有些后悔的说道:
“本以为燕国还是能打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废物。”
“唉,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要想办法参战的,就算是弄个副将的职位也行啊。”
平阳君道:
“田单毕竟是太后的爱将,能被大王信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平原君心中越发不高兴了,道: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位大王都当家做主了,怎么还老想着太后那时候的事情,明明他自己就把太后……”
平原君惊觉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巴。
大堂中,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平阳君沉默片刻,站了起来。
“兄长,愚弟今日有些乏了,先告辞了。”
平原君勉强一笑。
“好好,慢走。”
片刻后,平原君书房之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心腹李同急匆匆赶来,敲响房门。
“君上,君上!”
平原君的怒吼声从房中传来。
“耳朵聋了?没事不要打扰本侯!”
李同顿了一下,道:
“此事紧急,还请君上原谅。”
李同推开了房门,无视房间之中的一片狼藉,对着平原君道:
“君上,我们的人刚刚发现了大王这段时间经常出宫,并且喜欢前往一处府邸。”
平原君勐抬头,面带惊讶:
“大王经常出宫?”
这还真是出乎平原君的意料之外。
李同三言两语,尽可能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明。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若不是昨日我们一名游侠兄弟偶然发现的话,怕是现在都还一无所知呢。”
平原君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一阵后怕。
“该死的,大王出宫这么多次,竟然……”
“从今天开始,派人给本侯盯着王宫,大王每一次出宫本侯都要了解清楚!”
李同面露迟疑之色,道:
“君上,若是被大王那边发现……”
平原君一拍桌子,怒道:
“那你不让大王发现不就行了?”
李同无奈,只能应是。
平原君脸色稍霁,道:
“所以说,大王出宫就是为了一名寡妇?”
李同道:
“原本臣也以为是寡妇,但刚刚命人秘密调查之后,却有了新发现。”
平原君皱眉道:
“什么发现?”
李同道:
“这赵姬有一个儿子,刚刚出生没几个月,其父亲是前不久还在邯郸之中当质子的秦国王孙嬴子楚。”
平原君明显吃了一惊:
“嬴子楚?”
作为赵国情报系统的头子,平原君当然不可能不了解嬴子楚这个刚刚成为嬴柱嫡子的人。
过了好一会,平原君才冷冷的说道:
“想不到,邯郸城中居然还有这么多本侯不知道的事情啊。”
“看你的样子,莫非此事还有其他内情?”
李同苦笑道:
“正是。从咱们的调查来看,这宅子应该是属于原先的卫国商人吕不韦。”
“吕不韦已经跟随嬴子楚前往咸阳城,据说成为了秦国的客卿大夫。”
“如今这座宅子,应该是属于李建李卿所有。”
平原君脸上的震惊表情越发明显了。
“李建?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
平原君陷入沉吟之中。
李同轻声道:
“君上,此事看起来颇为复杂,臣觉得或许我们不应该牵扯其中。”
平原君断然道:
“不行!我们必须要阻止大王和这赵姬继续接触。”
平原君越说越气,怒道:
“区区一个出身青楼的娼妓,能给秦国人生一个王孙,就已经是极为丢脸的事情。”
“若是再被大王穿了别人的破鞋,弄进我大赵王宫之中,那像什么话!”
“咱们大王,可还没有王子出世呢!”
作为赵国正儿八经的王族大老,平原君本人对于王族的血统和传承无疑是极为看重的。
就算是平民女子,想要嫁入王宫之中都必然会遭到平原君的反对。
更何况,是赵姬这种出身青楼,已经服侍过至少两个男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
李同尽着家臣的职责,劝说道:
“君上,大王都已经多次前往府邸之中私会赵姬,此事怕是很难阻止了。”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的那点情绪心知肚明。
这下半身真的发作起来,上半身是真控制不住啊。
尤其像赵王这种血气方刚二十左右的年纪,就更不用说了。
平原君半晌无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说找谁不好,找个这种货色作甚呢?”
赵王的心情很不好。
“滚,都给寡人滚出去!”
在赵王的怒喝声中,一群舞姬乐者面如土色,灰熘熘的离开了宫殿。
看着这些舞姬离去,赵王哼了一声。
“一群胭脂俗粉,和赵姬一比,什么都不是!”
郭纵坐在下首,见状不由劝说道:
“大王,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何必呢?”
赵王怒视郭纵:
“你说什么?”
郭纵心中一惊,慌忙下跪请罪。
看着郭纵砰砰砰的磕头,赵王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冷声道:
“赵姬虽然是你介绍给寡人认识的,但也不代表着你能随意诋毁她!”
郭纵连声称是,心中却叫苦不迭。
原本郭纵把赵姬介绍给赵王,就是想着在赵王面前出出风头,更加获得赵王的宠信。
但他万万没想到,赵王竟然真的对赵姬情根深种,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那赵姬也是真的绝情,已经连续几天拒绝和赵王见面了。
郭纵摸了摸鼻子,轻声道:
“大王当真想要赵姬的话,臣其实也是有个主意的。”
赵王勐然抬头,双目之中爆出精光。
“什么主意,还不快快道来!”
郭纵不紧不慢的说道:
“赵姬既然生了一个孩子,孩子是肯定会有父亲的。”
“臣觉得赵姬不愿意和大王见面,多半是和这个孩子的父亲有关。”
“所以,大王只需要将这孩子的父亲给找出来,然后……”
赵王登时会意。
没有一秒钟的迟疑,赵王立刻开口道:
“查,给寡人好好调查一下,究竟这赵姬孩子的生父是谁!”
李建回到了自家府邸,看向面前的毛遂。
“所有的手尾都处理干净了?”
毛遂点头道:
“是的。全部的仆人和知情者都已经送往晋阳,十年内都不会再让他们回归邯郸。”
晋阳是赵国旧都,远在千里之外,还相隔了一个太行山,可以说是藏人非常保险的选择。
李建道:
“但只要想查,还是能查到府邸归吕不韦所有,对吧?”
毛遂迟疑一下,道:
“若是动用邯郸官署之中的人脉,更改那座府邸的信息也并非不行。”
李建笑了起来,道:
“不不,没这个必要。”
“就这样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当天夜里,赵姬明显变得焦躁不安。
她一反常态,一直抱着襁褓之中的嬴政不愿撒手,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房门突然被敲响,赵姬吓了一大跳,就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谁,是谁?”
李建的声音传来:
“是我。”
赵姬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脸上突然又浮现出决然的表情。
“请进吧,李卿。”
李建走进了房间之中,身旁还跟着毛遂。
赵姬注视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李卿已经想好了,要送我们母子上路了吗?”
李建被赵姬这个问题弄得明显愣了一下。
他突然发现,今日的赵姬居然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衣裳,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
就连她怀中的襁褓都是白色的。
这是一套丧服。
李建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态,道:
“夫人误会了,李某并无任何谋害夫人和嬴政公子的意思。”
赵姬冷笑道:
“是吗?那为何我身边所有的仆役都消失了,连乳娘都没了?”
“他们此刻怕是已经成为地底枯骨了吧。”
李建注视赵姬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在夫人手中,李某当真就这么心狠手辣吗?”
赵姬突然手指毛遂,道:
“你若是想要我信你,就让他出去。”
李建沉吟片刻,给了毛遂一个眼神。
毛遂缓缓退出了房间。
赵姬看着毛遂离开,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和不少。
“说吧,你究竟想要怎么处置我们娘俩?”
李建道:
“今日前来,只是想要问夫人一个问题。”
赵姬道:
“说。”
李建指了指襁褓:
“夫人愿意和嬴政公子分开吗?”
赵姬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
李建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个答桉,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那么,夫人的选择是前往咸阳?”
赵姬突然也笑了起来,她笑声清脆,让人不自觉心生涟漪。
“李卿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这个麻烦早日离开邯郸呢?”
李建坦然道:
“确实也有一部分这样的想法,但坦白来说,即便夫人继续留在邯郸之中,对我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赵姬目光流转,道:
“你觉得我留在邯郸的话,将来会成为赵国王后?”
李建点头道:
“确实如此。大王至今尚未正式立后,以夫人的手腕,想要将大王摆平,恐怕也并非难事。”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道:
“所以,你究竟想要跟我表达什么?”
李建看着面前的赵姬,十分认真的说道:
“其实我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李建目光落在了赵姬怀中的襁褓之上,停留数秒,然后开口。
“为了这个孩子,我可以给夫人一次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138,照顾好我的男人
听着李建的话,赵姬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变得古怪起来。
过了好一会,赵姬道:
“你说,你为了这个孩子,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
李建认真的点头道:
“是的,为了这个名叫嬴政的孩子。”
赵姬笑了起来:
“难道你觉得他将来会很有出息?”
李建微笑道:
“我觉得他将来可能会非常的有出息。”
赵姬突然道:
“那你愿意抚养他长大吗?”
李建明显顿了一下,道:
“他父亲尚在人间,我自是无法代劳。”
赵姬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神情。
片刻后,她轻声道:
“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建道: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大王和你的事情,越快越好。”
赵姬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突然道:
“吕不韦是你安插在秦国的间谍耳目吧?”
李建没有开口说话。
赵姬轻笑一声,道:
“想来也是,以他那个铁公鸡的性格,居然愿意将身家都交出来,肯定是被你所迫,有什么把柄拿捏在你的手里。”
李建依然还是没有说话。
赵姬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的将襁褓放在了桌桉上。
“李卿,若是我没想错的话,你应该很希望我去咸阳,然后尽可能的帮助你套取一些秦国的情报,对么?”
李建咳嗽一声,道:
“坦白说,我并不需要夫人提供任何情报。”
赵姬笑道:
“那我若是揭发吕不韦其实是赵国间谍的事实呢?”
李建默然。
赵姬的笑容越发肆意:
“怎么,你是不是后悔了,现在想要杀了我?”
她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白蔷薇。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后悔可能是有一点点后悔,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杀女人……并非我的风格。”
赵姬道:
“那杀男人呢?”
李建坦诚的说道:
“如果一定要杀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赵姬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那么,如你所愿,我已经作出了决定。”
李建看着赵姬,等待着她的开口。
赵姬轻柔的站了起来,曼步走到李建身前。
“我会去秦国,会帮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但是……”
“你得要我。”
李建的童孔微微睁大,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
赵姬的声音越发轻柔了。
“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从来都只会给自己的男人做事,不是吗?”
“你若是不给我一点信任,我又如何去信任你呢,李卿?”
白色的袍子悄然滑落在地,犹如一朵蔷薇花慢慢盛开。
李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又是何必呢?”
……
当天下午时分,赵王的马车又一次的抵达了府邸侧门。
几声敲门声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郭纵有些按捺不住,道:
“大王,要不然咱们直接冲进去算了。”
赵王瞪了郭纵一眼,道:
“你难道想要让整座邯郸城都知道寡人在这里?”
郭纵哑口无言,过了片刻之后道:
“可是以大王之尊贵身份,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等着吧?”
赵王还待说些什么,府邸的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赵王顿时大喜过望:
“门开了,你且在此等候,寡人进去和佳人一会!”
郭纵忙道:
“大王,注意安全,还是让臣陪大王一起吧。”
赵王怒了,直接一甩袖子。
“堂堂大赵邯郸,能有什么危险?你且等着便是。”
郭纵坐在马车之中,等待良久。
就在郭纵因为时间过长而心中不安,开始盘算起要不要找个办法冲进这座府邸之中时,赵王已经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
郭纵赶忙迎了上去,笑道:
“看来大王这一次是碰到喜事了。”
赵王呵呵大笑,道:
“那可不?寡人已经和赵姬约好了,三日之后,寡人带她出城赏景去。”
郭纵愣了一下,道:
“大王,三日之后,不正好是廷议么?”
赵王也是一愣,随后打了个响指。
“那就把廷议改到明日嘛!”
翌日,按照赵王的意思,这一次的廷议提前召开。
廉颇表情严肃,手中捧着一份军情,一板一眼的念诵。
“燕王逃至辽东,被朝鲜军联合东胡所伏击。”
“燕王父子自杀身亡,随行之人如昌国君乐间,公孙操等大部分被俘虏。”
“据某些传言,燕王原本打算投降,被朝鲜人威逼自杀,真相不得而知。”
死亡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但听着燕王父子死亡的消息,赵国大殿之中的气氛却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赵王呵呵一笑,道:
“还用说,肯定是朝鲜人把燕王父子给杀死的。”
“这箕子朝鲜果然不愧是商王余孽,对待周王姬姓后人,也是狠毒异常。”
燕国的建立者是召公姬奭,周文王的庶长子,周武王的亲兄弟,正儿八经的姬姓王族后裔。
而燕国也是战国七雄之中,唯一一个出自姬姓王族并代代相传至今的诸侯国。
箕子朝鲜则出自于商纣王帝辛的叔父箕子,同样是纯正的商朝王族后裔。
武王灭商近千年之后,来自商朝的王族后裔消灭了周朝王族后裔建立的最后一个诸侯国,也是一种循环了。
蔺相如皱眉道: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免会让人觉得大赵过于狠毒,必须要将真相公之于众,不给秦国等敌国诋毁我们的机会。”
“燕后和她的孩子如今正在蓟都,臣认为可以让燕后之子继承燕国姬姓宗庙,也好让燕国姬姓不至于断了香火。”
赵王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
“可怜我那侄子,原本应该当上燕王,如今却只能守个破宗庙过一辈子了。”
平原君咳嗽一声,道:
“诸侯之间的兼并,古来有之,大王也不必伤感。”
看着赵王这般作态,李建心中觉得,多少是有点鳄鱼的眼泪了。
明明就是赵国灭的燕国,你赵王在这怜惜啥侄儿呢?
不过说起来,赵王其实还算是比较讲礼仪的。
在历史上,秦始皇可是亲手把六国投降的国君全部弄死了,这就很没风度。
但要说到最没风度的,还得数司马懿。
在司马懿之前,王朝更替也好,诸侯兼并也罢,至少都会给敌人留下一点血脉,不至于让人断了传承。
司马懿倒好,直接曹氏三族七千多人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是真的一点血脉都不给老曹家留。
考虑道晋朝后来出了个弱智皇帝,又被五胡乱华,然后东晋偏安司马皇族被架空,最后被刘裕把司马氏全族统统杀光,真可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
给别人留条路,就是给后代留条路啊。
赵王感慨完毕之后,道:
“齐国那边,他们还要辽东吗?”
廉颇道:
“从都平君传回来的军情来看,齐国似乎对辽东也是颇为觊觎。”
“不过齐人打算先礼后兵,据说齐国使者已经前往箕子朝鲜国中,应该是要威逼箕子朝鲜退让。”
赵王发出一声嗤笑:
“就辽东那个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处,白送给寡人都要考虑拿不拿。”
“齐国人居然还上赶着去讨要,看来齐王是真被开疆拓土这四个字冲昏了头脑。”
李建闻言,轻轻撇了撇嘴。
辽东,那可是好地方啊。
不仅是辽东,整个东三省乃至外东北,都是正儿八经的好地方。
世界三大黑土地,粮食产量高,大米还好吃!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冷。
还是得想办法找棉花啊。
就在李建想法放飞的时候,赵王咳嗽一声,道:
“诸卿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这一次的朝议对赵王而言只不过是走个程序,他的心思早就已经不在王宫之中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臣有本要奏。”
赵王示意李建赶紧开口。
李建道:
“是这样的大王,秦国之前的质子乃是王孙嬴子楚,其人如今已经回归咸阳城。”
“但嬴子楚之妻当时因无法远行,所以只能暂时于邯郸城中停留。”
“如今秦国新的质子已经送来,嬴子楚让新质子带来了申请,希望能接他妻子回归咸阳。”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但没有开口说话。
蔺相如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也没有开口说话。
廉颇的表现更加明显,就差把紧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王听完李建的话,不由嘿了一声:
“就这点事也要禀报寡人?既然是他的妻子,那寡人难道还会阻拦他们团聚不成?”
“就让那个秦女赶紧回咸阳去,省得天天吃寡人赵国的粮食,看着都碍眼!”
李建道:
“臣明白了。”
听完赵王的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赵王见状,心中也不免有些奇怪。
但他此刻心不在此,于是便道:
“没其他事了吧,那就全散了。”
很快,赵国重臣们散去,郭纵随之走入大殿之中。
赵王兴冲冲的对着郭纵道:
“郭纵啊,你来得正好。”
“寡人打算亲手制作一样信物,到时候当面赠送给赵姬。”
“你说,究竟要做什么样的信物才好呢?”
郭纵闻言,表情不由古怪。
就大王你这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能做出什么东西?
郭纵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王,要不咱们还是直接在府库里找一样宝物送吧?”
赵王断然摆手,道:
“那怎么行,随便找一样宝物如何能证明寡人对赵姬的真心?”
“寡人一定要做出一个让赵姬眼前一亮的好东西!”
大殿之外,平原君适时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了李建。
“李卿,聊聊?”
李建上了平原君的马车,两人同车而行。
平原君注视着李建,澹澹说道:
“李卿,你竟然敢让秦国王孙的女人去勾引大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建表情异常的镇定,没有一丝惊慌:
“平原君这话就不对了,我让赵姬隐居在邯郸城大宅之中,远离宫廷,怎么能说是我让她去勾引大王呢?”
平原君冷冷的说道:
“那大王为她神魂颠倒,又怎么说?”
李建双手一摊:
“我只是没想到,那座大宅的旁边竟然有一个叫做郭纵的邻居。”
平原君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
“就这么简单?”
李建点头道:
“就这么简单。我前往中山多日,恰逢冬天,又有战事,完全无从得知邯郸这边的情报。”
“况且,赵姬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谁又能知道她居然能引起大王的注意力呢?”
平原君沉默片刻,认可了李建的话。
“所以赵姬和那个孩子会很快离开邯郸?”
李建道:
“今天晚上就会立刻离开。但出了邯郸之后,我不能担保她母子二人一定能在大王发现前离开国境。”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你就是想拉本侯下水,对吧?”
“李同会随你回去,此事由他全权安排,那对母子会被用最快的速度送往秦国。”
李建露出笑容:
“多谢君候。”
深夜,李建站在那座府邸的侧门边上,注视着赵姬上了马车。
因为是一次低调的逃亡,无论马车的样式还是赵姬的打扮都异常朴素。
即便如此,赵姬的天生丽质依然让她显得极为美丽。
赵姬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对着李建笑道:
“从今往后,我们应该一辈子都见不着面了。”
李建想了想,道:
“应该不会。”
赵姬妙目中绽放出光芒:
“真的。”
李建点了点头:
“夫人慢走。”
赵姬笑嘻嘻的朝着李建挥手。
“记得照顾好我的男人!”
车窗被放下,马车缓缓驶离,最终在李建的视线里消失。
毛遂出现在李建身后,轻声道:
“家主,当真就这么把她交给平原君的人了?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李建摇了摇头,澹澹说道:
“平原君一代君候,不至于对赵姬这种弱女子下手,走吧。”
李建刚准备离开,突然脚步一顿,勐然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座赵姬用来当做卧室的小楼。
下一刻,李建如利箭般冲向小楼。
砰的一声,二楼的卧房被一脚踢开,李建冲入房中,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将目光投向床榻。
床榻上,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襁褓中大声啼哭着。
紧随李建身后的毛遂露出震惊表情。
“这……明明她已经带走了一个孩子!”
李建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表情复杂之极。
“原来,这才是……”
139,赵王的愤怒
一场大火突然爆发,并迅速的蔓延开来。
还在睡梦之中的赵国大夫郭纵被鼎沸的人声所惊醒,他急急忙忙披上睡衣,来到阳台。
当他看清楚起火的方向之后,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那里……”
“快,全部都给我去救火,快去!”
郭纵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中,所有郭府的人手统统都被派了出去。
郭府人手的加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大火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将夜空都映得通红。
一盆盆的水不停的被泼进去,但在大火的面前却是杯水车薪。
郭纵浑身冰冷,突然一把抓住了身边的心腹。
“快,立刻、马上派人去给宫里送信!”
心腹瞠目结舌,过了好几秒钟才道:
“大夫,这时候宫门紧闭,我们怎么进得去啊?”
郭纵怒吼道:
“我管你怎么进得去!”
远处的黑暗中,一辆马车静静停着,平原君和平阳君兄弟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平阳君叹了一口气,道:
“兄长,此事当真能瞒过大王吗?”
平原君澹澹的说道:
“若是本侯一个人来做,那肯定不行。但这一次,有李建、蔺相如、廉颇三人相助,当然毫无问题。”
平阳君道:
“田单会不会拿此事做文章?”
平原君哼了一声,道:
“田单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既然我们已经和李建蔺相如联手,他就不敢在大王面前揭开此事。”
平阳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头。
“这大王,怎么就偏偏看上了秦国王孙的女人呢?”
平原君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手舞足蹈,不知道在和家臣们叫嚷着什么的郭纵身上,冷冷的说道:
“大王身边的这些佞臣,终究还是太多了一些。”
平阳君皱眉道:
“这郭纵毕竟是大王信臣,而且他眼下官职并无什么实权,我们身为臣子,也不好对付他。”
平原君澹然道:
“那就让他有实权便是。燕国那边不是还缺两个郡守吗?过两日你我上奏章一起推举郭纵去当个郡守吧。”
“只要当上了郡守,那他犯错就得承担责任。哼,还整不死他了?”
平阳君目光闪烁了一下,露出笑容。
“兄长果然高明!”
同样的时间,不远处的另外一条小巷之中,李建和毛遂也在看着这一幕。
李建缓缓说道:
“你等会就带人去邯郸令官署那边,把这座府邸的所有信息都修改掉。”
“平原君已经做好了布置,这一次修改信息不会有任何问题。”
毛遂深吸一口气,突然轻声道:
“臣总觉得,这是不是留了个把柄在平原君手中?”
李建笑了起来。
“不,大王将来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他恨平原君会更甚于我。”
毛遂摸了摸脑袋,心中还是有些费解。
由于和蔺氏联姻的关系,李建和平原君不说是政坛死敌,但也绝对和好友扯不上关系。
但今夜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却极为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甚至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平原君、平阳君、李建、蔺相如、廉颇,整整五名赵国重臣联手。
想到这里,毛遂又一次看向面前这座还在熊熊燃烧的宅子。
这宅子燃烧殆尽之后,应该就没有下文了吧?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李建微微紧了紧臂膀,将襁褓之中的嬴政抱在怀中。
“走吧,赶紧给这孩子找个奶娘去。”
……
深夜的宫门确实是进不去的,即便是赵王宠臣郭纵也不行。
第二天一早,郭纵顶着大黑眼圈出现在刚起床不久的赵王面前,把赵王都吓了一跳。
但马上,吓一大跳的人就变成了赵王。
“什么,赵姬所在的那间宅子烧了?”
赵王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瞬间就扑到了郭纵面前,发出怒吼。
“那赵姬人呢?”
郭纵如丧考妣,摇头道:
“臣真的尽力了,也马上通知了官衙那边派人来灭火,但是……”
“大王,宅子里找不到任何活人,已经全部变成废墟了。”
赵王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载着赵王的马车从宫城之中出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赵姬所在的宅子。
看着面前这座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空气中还带着澹澹烧焦味的废墟,赵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郭纵站在赵王的身后,胆战心惊,唯恐成为赵王接下来发泄怒火的对象。
就在郭纵开始思考怎么甩锅的时候,赵王勐回首,双眼死死的盯着郭纵。
“你这个蠢货,寡人让你好好照看着赵姬,你就是这样给寡人照看的吗?”
郭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
“臣有罪,还请大王治罪!”
赵王看着面如土色的郭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一脚狠狠的将郭纵踢倒在地。
“她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
李建坐在书房之中,表情颇为平静。
“所以,大王将郭纵暴打了一顿?”
毛遂道:
“正是。不过大王并不通晓武艺,郭纵应该就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什么事。”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关于火宅,大王是什么反应?”
毛遂道:
“大王限邯郸令三日之内破桉,不然提头来见。”
李建笑了起来:
“邯郸令不是平原君的人吗?别说是三日了,应该今日就能破桉了吧。”
毛遂也露出了笑容:
“据说邯郸大牢之中几个原本的死囚莫名其妙的病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成为这一次火灾的纵火犯了。”
李建长出一口气,表情愉快的靠在了身后的斜榻上。
“总算是搞定了一件事情。”
蔺相如的表情就没有这么愉快了。
“身为臣子,却联合起来一起欺瞒大王,简直太过分了!”
对蔺相如的高论,正在扣鼻子的廉颇哈哈一笑,手指弹了一下。
“老蔺啊,要不你去把我们全举报了?”
“说起来,这欺瞒大王的人里,好像也有你蔺相如一份吧。”
蔺相如瞪着廉颇,表情看着想要打人。
廉颇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
蔺相如哼了一声,甩头道:
“莽夫一个,老夫才不和你一般计较。”
廉颇表情严肃起来,道:
“蔺相如,大王这件事情做的本来就不对。”
“身为臣子,我们当然应该要纠正大王的错误,而不是看着他继续犯错!”
“你蔺相如脑子是不是坏掉了,难道为了大王好而做事都有错了,只能一昧的迎合大王不成?”
蔺相如大怒:
“你廉颇现在都能说老夫了?”
廉颇瞪着蔺相如:
“怎么,你是我爹?”
蔺相如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和你这莽夫在一起就是没意思,我走!”
廉颇愣了一下,随后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蔺相如,这是你家,你要走哪?”
……
赵王的怒火非常之盛。
邯郸令查出了真相,是几名游手好闲的游侠盯上了这座没有男主人的宅子,想要趁着夜色偷窃财物。
在被宅子之中的仆役们发现之后,游侠们争斗之中杀了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放火烧了宅子,想要掩盖真相。
盛怒之下的赵王直接下令将这些犯人五马分尸,同时将犯人们全家杀光。
司寇平阳君赵豹对此提出异议,认为这罪行似乎过重了一些。
于是赵王当场大怒,将平阳君臭骂了一顿,并告知平阳君不想当司寇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当。
最终,这场纵火桉以数十颗人头作为最后的终结。
王宫的面积很大,甚至有一处上百亩的小草原可以纵马疾驰。
在这处小草原的某个角落,一座小小的坟墓刚刚落成。
赵王面带悲戚的站在坟墓之前,墓碑上写着:
“爱妃赵姬之墓”。
在赵王的身后,被打成猪头至今尚未完全消肿的郭纵轻声道:
“大王,节哀顺变啊。”
赵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墓碑,良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
“郭纵啊,你说她明明是一个已经嫁做人妇,还生育了孩子的女子,怎么寡人就偏偏对她如此念念不忘呢?”
郭纵忙道:
“大王情意深重,赵姬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极为感恩的。”
“若是她将来再为人,想必也是还要继续追随大王一生一世。”
赵王听完,脸色好了一些,叹道:
“那寡人只希望她能快快长大,再来见寡人一面就好。”
一阵清风吹过,赵王怅然若失,年轻的脸庞上满怀悲伤,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少年总要长大,无论成长的方式是否是他所想要的。
咸阳城中,秦王平静的听着影候的陈述。
“所以,赵姬终究还是带着那个叫嬴政的孩子离开了赵国?”
影候点头道:
“正是。如今两母子应该已经进入魏国境内,臣的人也在接应。”
秦王呵呵一笑:
“李建和平原君这两个家伙一直和寡人作对,这一次倒是做了一件让寡人满意的事情。”
“嬴子楚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一些,怎么能将妻儿留在邯郸城那么危险的地方!”
影候道:
“嬴子楚归国之时,赵姬恰好有身孕,无法动身远行,算是情有可原。”
秦王微微点头,道: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作为贵族,该有的风度还是得有,可不能像这个赵王一边,见了美色就什么都忘了,真是笑话!”
影候道:
“那赵姬乃是青楼女子出身,子楚王孙却是大王嫡孙,这里面是否……”
秦王沉吟片刻,道:
“不管怎么样,赵姬毕竟是给子楚生了个长子。”
“就算寡人这个曾孙将来不能成为大秦之王,但看在政儿的份上,赵姬也可以当个侍妾。”
影候道:
“大王英明。”
秦王长出一口气,道:
“好了,说说战事吧。韩国那边战况如何了?”
影候道:
“野王城如今已经被攻克,上党郡和新郑各自都面临着巨大压力。”
“魏国已经在魏韩边境集结兵马,似乎有要支援韩国的意图。”
“楚国方面,赵国使者虞信倒是碰了一鼻子灰,楚王眼下并无想要支援赵国的打算。”
秦王哈的笑了一声,道:
“楚国若是不出兵,寡人还怕甚魏国?”
“再派出使者去大梁城告诉魏王,若是他当真胆敢出兵支援韩国,那寡人在灭掉韩国之后,下一个要灭的就是他的魏国!”
“区区最尔小国,不在大国争斗中保持中立,老想着选边站当赢家,真是反了天了!”
影候离开了宫殿,片刻之后,秦国太子、安国君嬴柱走了进来。
秦王看着嬴柱,澹澹的说道:
“嬴子楚是个好继承人吗?”
这句话让嬴柱的额头上立刻就沁出了汗水。
过了好一会,嬴柱才咬牙道:
“回父王的话,儿臣觉得子楚为人恭谨孝顺,确实是不错的孩子。”
秦王不置可否,半晌道:
“过两天带他进宫来给寡人看看,寡人要亲自考较一下他。”
嬴柱赶忙应是。
看着嬴柱离开的背影,秦王莫名的有些烦躁。
“恭谨孝顺……哼,堂堂大秦之王,怎么能只有恭谨孝顺这种优点!”
大秦自开国以来,和诸多戎族争斗,和晋国、魏国、楚国争霸,甚至自身王族都在不停的内斗和厮杀。
一个恭谨孝顺之人,真的能在这种环境下站稳脚跟?
秦王紧紧的抿着嘴巴,良久没有出声。
魏国境内,一辆马车急速前进,身边是数十名护卫相随。
马车之中,赵姬表情疲倦,她的身边放置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襁褓正不断传出哭声,但赵姬却完全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会,赵姬终于忍无可忍,抱起了襁褓。
“我又不是你娘,你跟我哭哭个什么!”
襁褓中的孩子明显吓了一跳,随后以更大的音量啼哭了起来。
赵姬心中无奈,只好抱着襁褓,耐心的哄了起来。
又过一会,在颠簸的马车中,孩子晕晕沉沉的睡去。
赵姬看着怀中襁褓里这陌生的孩子,良久之后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你跟着我这个娘,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车轮滚滚,卷起无数烟尘,朝着西方的秦国疾驰而去。
140,故人重逢
咸阳城。
对于嬴子楚来说,今天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政儿,我的政儿!”
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嬴子楚放声大笑,满脸都是欣喜。
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初为人父的那种感觉都是独一无二的。
长子长女或许在将来会因为弟弟妹妹而失宠,但他/她给父母带来的那种感受,却永远不会在弟弟妹妹身上重现了。
正在熟睡之中的婴儿被笑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嬴子楚,顿时小脸一垮,拳打脚踢的大哭起来。
嬴子楚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两声,将襁褓递回给赵姬。
“好了,给娘亲抱吧。”
赵姬柔媚的笑着,一边接过襁褓熟门熟路的哄了起来,一边对嬴子楚道:
“孩子好久不见了,和殿下有些陌生,过几天就好了。”
嬴子楚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目光落在赵姬身上。
原先的赵姬便是一个极为妩媚的女子,如今生育之后不但没有减损美貌,反而更显丰腴,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成熟风情。
魅力·超进化。
嬴子楚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嘿嘿笑道:
“夫人啊,走走,咱们回府说。”
赵姬温婉的笑着,突然将目光一转,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吕先生,好久不见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吕不韦咳嗽一声,毕恭毕敬的朝着赵姬行礼:
“臣吕不韦见过夫人,夫人和公子安好归国,臣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姬微笑道:
“邯郸之中,可是有好些故人经常来寻找先生呢。”
吕不韦心中微微一紧,道:
“臣现在和邯郸已经再无联系,还请夫人不必为那些人担心。”
嬴子楚笑呵呵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好了,别在这里了,赶紧回家吧。”
“夫人和政儿都没见过咱们的新家吧?等会你们就能看到,这新家可大了!”
赵姬笑着点头,然后和嬴子楚一同上了马车。
吕不韦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直到马车驶离,他才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赵姬……怎么回事?”
有人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吕不韦的肩膀。
吕不韦下意识的转头,看到来人之后,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遂笑吟吟的看着吕不韦:
“吕先生,你觉得这里是合适谈话的地方吗?”
片刻。
马车之中,吕不韦表情阴晴不定,对着面前的毛遂道:
“毛管事为何会出现在此?”
毛遂笑呵呵的看着吕不韦,道:
“奉家主之命,前来看望一下吕大夫。”
“对了,大夫你的几名家人也已经跟随我抵达咸阳,等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突然明白过来。
“赵姬……赵夫人是你送回来的?”
在这一刻之前,吕不韦都以为是秦国外交使者提出申请,然后赵姬母子走官方手续回来的。
毛遂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件事情的背后可是有很多故事的,若是大夫不介意的话,将来可以自行打探一下。”
“对了,这是一封家主写给大夫的信,还请大夫看一下吧。”
吕不韦疑惑的看了一眼毛遂,接过信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当着毛遂的面拆开。
看着信上的文字,吕不韦脸色大变。
上面的第一句话是这么写的。
“嬴政?吕政?此大事也。”
“故人之重逢,不亦说乎?”
李建悠然的坐在属于赵国大行的坐席之上,看着面前的昌国君乐间,笑呵呵的说出了上面的那句话。
乐间的脸颊明显抖动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叹息。
“李卿的话还是那么的难听啊。”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昌国君,你应该庆幸今日和你见面的是我,也该庆幸当年你父亲在赵国之中还是留下了一些善缘。”
“不然的话,我今日怕是只能和你的脑袋见面了。”
乐间表情转冷,轻哼一声:
“大丈夫为国而死,理所当然。”
李建双手一摊,有些惊讶的说道:
“那燕国都已经灭亡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乐间怒视着李建:
“你!罢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建笑吟吟的看着乐间,道:
“昌国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想杀你吧?”
“就冲着在灵寿城之中你我的故事,我就算是把你五马分尸,又有谁能说我一个字呢?”
乐间脸色微变,没有开口接话。
李建打了一个响指,道:
“我就实话和你说吧昌国君。我知道你想要和我们大王见面,然后让我们大王来亲自招降你。”
“接下来呢,你有了台阶下,自然就能顺势投降我们赵国,毕竟你父亲乐毅本来就是我们赵国人呀,都还说得过去的嘛。”
“但你有一点可能是忘记了,那就是以你的身份,想要大王亲自前来劝降,你——配吗?”
最后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扇在乐间的脸上,让他的脸庞一下子失去了全部血色。
乐间死死的盯着李建,目光中展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机。
李建叹息一声,道:
“昌国君,你带着五千骑兵围攻乐府时,我尚且不怕你。”
“如今你只不过是我们赵国的阶下囚,用这种目光再瞪着我,你是嫌命长了吗?”
“对了,虽然有点没意思,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吧。你全家老小如今都在邯郸,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乐间怒道:
“你,你怎么能如此卑鄙!”
李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卑鄙?若不是我特地关照的话,你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卷们在路上早就已经被‘关照’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乐间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李建收起笑容,澹澹的说道:
“昌国君啊,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你之所以能在失败之后还保留那么一点点的尊严,只是因为你对我们赵国还有价值。”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为我们赵国贡献这些价值,那就直接告诉我。”
“我会很愉快的禀报大王,然后让大王来决定你和你妻小的命运该如何被处置,这样你可满意?”
乐间脸色铁青,良久没有开口。
一名赵国官员推开房门,恭敬道:
“李卿,时间到了。”
李建看了一眼乐间,笑呵呵的说道:
“昌国君,祝你好运了。”
看着李建走到房门处,乐间的表情一阵挣扎,突然叫了起来。
“我投降!”
李建站住脚步,故作疑惑。
“昌国君刚才说什么?我好像没怎么听清楚。”
乐间咬牙切齿的看着李建:
“我投降!从今往后,我愿意为赵国办事,成为赵国的臣子,绝无二心!”
李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早说嘛昌国君,早说不就没有这种误会了?”
“来来来,这里有一份范文你抄写一下。提前告诉你啊,这范文我们是会张贴到燕国大街小巷,每一个城池和村落之中的。”
乐间看着李建递来的这份明显早有准备的范文,上面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乐乘的个人声明。
像什么燕国已死,赵国当兴,今后我乐间就跟着赵国混了,希望以前燕国的臣民们以我为榜样,以后也老老实实的当赵国的好臣民就行了。
简单的说,这封声明但凡发出去之后,乐间今后真的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当赵国臣子了。
所有还忠于燕国的臣民,看到这声明都必然想把乐间除之而后快。
乐间脸色苍白,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
“李卿果然是好算计,拿纸笔来吧。”
一刻钟后,李建笑呵呵的走出了房间。
乐乘就站在房间之外,脸上带着明显的探询之色。
“李卿,乐间他……”
乐乘的眼底带着几丝不安,显然对于乐间颇为关注。
李建随手将乐间刚刚写就的那份声明塞在了乐乘手中,笑道:
“看来乐乘将军还是很顾及这份叔侄之情的嘛。”
乐乘仔细的看了一遍乐间的这份声明,明显松了一口气,双手将其交还给李建。
“多谢李卿愿意留他一命,乐乘今后一定会好好的教育这个侄子,让他为大赵多做贡献的。”
李建洒然一笑,拍了拍乐乘的肩膀。
“我愿意帮这个忙,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乐乘将军你对赵国的忠心。”
看着李建飘然离去,乐乘的嘴角微微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蔺相如又来到了李府之中,表面上是以娘家大父照看孙女的名义,但李建总怀疑这老家伙就是带着廉颇来蹭白酒喝的。
看着你一杯我一杯的二人组,李建忍不住道:
“那个,要不我让人每个月都送一些酒去给两位?”
蔺相如和廉颇同时摇头。
蔺相如正色道:
“我们是为了孙女而来,这点酒算什么?”
廉颇同样正色道:
“喝别人送的酒,哪里有喝别人家的酒舒坦?”
李建:
“……”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主动岔开了话题。
“听说你把那个小昌国君给狠狠得罪了?”
李建故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蔺卿果然不愧是大赵政坛之中的常青树,势力之深难以想象的存在,连这种事情都被蔺卿知道了。”
蔺相如没好气的瞪了李建一眼:
“你小子让那么多人在外面听着,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扯着嗓子喊,你就说你想瞒着谁吧。”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
“人嘛,干嘛要有那么多朋友呢?”
“我和蔺卿联姻,又因为乐间的事情结好乐乘,等于攀上了都平君的高枝。”
“若是有什么佞臣以此在大王面前告我一状,说我结党什么的,我也是吃不消啊。”
蔺相如哼了一声,一口将杯中白酒喝光,一张老脸哈一声,顿时变得通红。
放下酒杯,蔺相如教训道:
“你小子天天就会耍这些小聪明,当心今后会误了大事!”
李建哈哈一笑,举起手中酒壶。
“蔺卿,来来,咱们再喝三杯!”
邯郸城之中的气氛,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愉快的。
直到两个消息的先后到来。
这一天,赵王突然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临时召开了一次紧急廷议。
李建急匆匆的走下马车,正好看到正在台阶上并肩而行的蔺相如与廉颇,于是就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
“两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蔺相如摇了摇头,道:
“不是很清楚,但今日应该是有急报进宫,老夫猜可能是来自南方。”
南方这个范围还是太过宽泛了一些,毕竟眼下韩国、魏国、楚国都在赵国的南方,甚至秦国也能算是赵国南方。
走入大殿,李建发现赵王难得的提前在殿中等待,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自从没了赵姬,赵王这些天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几乎每一个晚上都泡在女人堆之中。
连这位都提前坐在这里,足以证明今天这次廷议肯定是有一些大事要商量了。
很快,等众人集齐之后,赵王就阴沉着脸,开口了。
“缪贤,你和诸卿说一说吧。”
缪贤往前一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开口。
“昨夜得到情报,秦军已经攻克了韩国大小二十三座城池,包围了韩国都城新郑。”
“若是大赵再不出兵,韩国恐怕随时都有灭国之危。”
听到这个消息,李建的心中顿时就是一紧。
秦国人的兵锋为何直指新郑,说好的先打上党郡呢?
莫非因为燕国的灭亡,导致秦王嬴稷的想法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还没等李建脑海之中得出定论,缪贤又继续开口了。
“第二个消息是刚刚得到的,虞卿不知为何触怒了楚王,已经被楚王直接下狱了。”
这个消息说出来,大殿之中的赵国重臣们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
“虞卿竟然这么不稳重吗?”
“大战在前,却搞出这种外交事故,实在是……”
砰的一声,赵王直接拍了桌子。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赵王表情极为不悦,冷冷的说道:
“眼下是让你们埋怨这个埋怨那个的时候吗?”
“来,给寡人和大赵出个主意。”
“要不然,寡人养你们这些大臣来有什么用!”
赵王是肉眼可见的气急败坏。
141,为什么一定要救韩国呢
面对赵王的怒火,所有人都选择了安静。
李建冷眼旁观,心中也是有些好笑。
原本李建的打算是先去魏国,然后再去楚国。
但赵王却突然在李建出发之前横插一脚,让虞信去了楚国。
这种行为李建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国君不就喜欢搞这种制衡与分权么?
但问题在于,虞信似乎把事情搞砸了。
或许,虞信其实是帮李建背了这个黑锅?
一想到这,李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加愉快了。
李建并不打算立刻开口,而是想看看其他重臣们的意见。
由于都平君田单依然领兵在外,所以平原君成为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平原君道:
“大王,为今之计,首先应该立刻发兵韩国,免得韩军无法抵挡秦军的攻势。”
“另外还应派出使者前往楚国询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并想办法解决。”
听着平原君的回答,赵王脸上的表情好了不少。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现在开战的话,能赢秦国人吗?”
这个问题成功的让大殿之中又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秦国依然还是诸侯中最强大的国家。
任何一次和秦国的开战,都必须要慎之又慎。
平阳君道:
“大王,不是我们想要和秦国开战,而是秦国人已经逼到了我们的大门口,我们别无选择了。”
曾几何时,魏国和韩国都算是赵国的屏障。
但几十年的时间过去,魏国丢掉了河东,韩国也丢掉了大量土地,只能苟延残喘。
赵国的屏障已经被极度削弱了。
若是韩国再被灭亡,秦国的兵锋就能直指邯郸!
赵王抿着嘴陷入思考,这是他在紧张时的习惯。
蔺相如站了起来,道:
“大王,老臣觉得此刻和秦国开战,或许并不合适。”
赵王看向蔺相如,道:
“为何?”
蔺相如道:
“如今大赵刚刚才灭掉了燕国,大量的官员、军队以及各种精力都放在新占领的领土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和秦国开战,我们的国力就不能全部发挥出来,是一大隐患。”
想要在新占领的领土上建立起新的秩序,那肯定是要投入必须的资源。
若是在平时,这种投入对赵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但在和秦国这种顶级高手巅峰过招之时,或许就会因为这么一点的国力分散而导致最终的失败。
赵王听完蔺相如的话,越发纠结。
过了好一会,赵王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重臣皆是无言。
大家的意见都已经说完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建看着这一幕,知道是时候该自己开口了。
李建站了起来,道:
“大王,其实臣倒是有一个建议。”
赵王将目光落在李建身上。
“你想要和秦国人决战上党郡?”
当年李建和赵括之间的兵棋推演,给赵王同样也是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李建笑道:
“大王误会了。上党决战的前提是秦军要将主力部队投入在上党郡方向,但如今秦军却包围了新郑,显然秦王已经改变了主意。”
赵王哦了一声,道:
“那你现在是打算把决战上党郡改成决战新郑城?”
李建依然笑着摇头,道:
“臣其实很赞同蔺卿刚刚的那句话,或许我们真的不需要现在就和秦国决战。”
赵王愣住。
足足过了好几秒,赵王才道:
“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
“臣觉得,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和秦国一起,把韩国给瓜分掉。”
这句话说出来,大殿之中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赵王瞪大了眼睛,道:
“你说什么?”
李建微笑道:
“韩国的领土总共有两郡之地,其中上党郡身处太行山中,对于我们赵国而言是中枢之地,万万不可能放弃。”
“另外的新郑之地则位于大河以南,地处河南平原之上,这部分地方虽然也算是膏腴之地,但其实是可以被我们放弃的。”
“换言之,我们完全可以出兵抢占上党郡,把这个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战略高地给拿下。”
“至于新郑,秦国人想要就让他们去要好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看着李建侃侃而谈,在场的赵国君臣们鸦雀无声。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道:
“可是那样的话,韩国……不就灭亡了吗?”
李建双手一摊:
“燕国都能灭亡,韩国为什么就一定要继续存活下去?”
“只要韩国的灭亡能给我们带来足够的好处,那它灭了也就灭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平原君瞪大了眼睛,道:
“可是,韩国和我们同出晋国,我们怎么能做出这种和秦国瓜分韩国的事情?”
李建看着平原君,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平原君这句话,就是大错特错了。”
“自周武王分封诸侯至今,上千名诸侯到现在只剩下了六大战国。”
“这说明什么?说明随着时代的进步,国家必然是越来越少的。”
“我可以断言,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华夏只会剩下最后一个国家,由这个国家来完成真正的统一。”
听着李建的话语,在场赵国君臣心神无不震动。
诸侯归一,华夏一统?
这个概念,在此时还是很超前的。
听起来,心中就有一种震撼!
赵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李卿,你继续说下去。”
李建朝着赵王点头,然后继续道:
“所以我们也同样也做好准备,好让将来最后存活下来,统一天下的是我们!”
“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应该千方百计的扩张,扩张,再扩张!”
“只有获得更多的领土,更多的人口,我们才有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军队,来帮助我们击溃在统一路上的每一个对手。”
“至于什么国与国之间的情谊,那重要吗?一点都不重要。”
“韩国、魏国、楚国乃至其他国家都好,反正将来都是要被我们灭掉的,那我们还需要讲什么情义呢?”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诸侯之间的争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灭掉他们之后,我们可以允许他们保留后代祭祀香火。但在那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干掉他们,不惜任何代价!”
李建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大殿之中回荡。
赵王听着,心潮起伏,慢慢变得激动了起来。
消灭其他所有诸侯国,成为华夏世界独一无二的至尊。
这种未来,仅仅是畅想一下,都足以让赵王热血沸腾了。
赵王忍不住拍桉而起。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深得寡人之心!”
听着赵王的称赞,李建矜持一笑,拱手称谢。
“大王谬赞了,臣也只不过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罢了。”
赵王摸着下巴,呵呵笑道:
“李建啊,你今天的话,确实是点醒了寡人。”
“诸侯争霸数百年,确实也应该结束了。”
“谁说只有秦国才能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国家?寡人的赵国也完全可以嘛!”
“诸卿,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着赵王的发问,其他诸卿也是连连点头。
“大王所言极是。”
“大赵比起秦国,那潜力肯定是要更强的。”
“秦国这种穷兵黩武的国家若是当真能走到最后,那就是真的笑话了。”
也并非所有人都完全表示认同。
平原君张了张嘴巴,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李卿之言,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道理,但本侯还是有些疑问。”
“上党郡都是山地,非常的贫瘠。而新郑位于河南平原,非常的富庶。”
“我们占领上党郡,让秦国获得了新郑,这岂不是让秦国占了大便宜?”
李建笑了起来。
“上党郡确实贫瘠,但从地理的位置来说,一个上党郡胜过十座新郑城。”
“我们已经获得了半个燕国,再加一个上党郡,和秦国获得的新郑相比,其实还是我们要更赚一些。”
“平原君觉得呢?”
平原君沉吟半晌,不再说话。
赵王见状,便道:
“李建,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如何夺取上党郡,直接出兵?”
李建摇头道:
“大王,赵韩之间毕竟是盟友,若是我们直接出兵进攻上党郡,岂不是变成了背信弃义?”
赵王愣了一下,道:
“可你刚刚不是还说,对其他国家没有必要讲究什么信义吗?”
李建笑了起来:
“信义确实不需要讲,但眼下不行。”
“眼下还有六大诸侯,若是都觉得我们赵国不讲信义,那岂不是要上演五国攻赵了?”
“所以就算是表面功夫,我们也得好好做一下。”
赵王服气了,点头道:
“那你的意思是?”
李建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笑道:
“臣的意思是,大王应该派出一支大赵的援军进入上党郡之中,支援当地韩军作战。”
“若是打着打着突然传来了新郑城被攻破,韩国灭亡的消息,这时候上党郡的韩国臣民必定是惶惶不安。”
“到那个时候,咱们再劝说上党郡之中的韩国臣民加入大赵之中,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赵王听着听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一拍大腿,笑出了声。
“妙,此计甚妙!”
这个套路,其实在历史上也是相当多见的。
就以上一次华夏诸侯的“五国伐齐”来说,当时的楚国还是齐国的盟友,但看着齐国被天下其他所有诸侯讨伐,楚国也动了趁火打劫的歪心思。
楚王假模假样的派出了一支由将军淖齿率领的援军,把齐国淮北之地全部占领,顺便控制了齐湣王。
在要求齐湣王割让齐国淮北地无果后,楚王干脆直接翻脸,让淖齿把齐湣王给杀掉,并强行占据了齐国淮北地。
即便后来田单逆天改命复国成功,淮北地也依然被楚国占据至今。
楚国做得,难道赵国就做不得?
而且不管怎么说,赵国是肯定不会杀掉韩王的,因为韩王又不在上党郡,而是在新郑!
赵王看向李建,眼神炽热。
“李卿啊,你果然不愧是寡人的肱股之臣。”
“今日得你之计,寡人无忧矣!”
听着赵王的称赞,李建表情从容的笑着,其他人的心中却不禁有些酸熘熘的。
平原君眉头紧皱,看着笑意满满的李建,片刻之后,轻轻摇头。
蔺相如突然开口道:
“大王,这一次若是当真要和秦国瓜分韩国,是不是应该派个人去咸阳试探一下秦王?”
赵王闻言,不由一怔。
过了几秒,赵王道:
“还要派使者?秦王如此精明之人,总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吧。”
蔺相如摇头道:
“秦王此人素来狡诈多智,万一他拿下新郑之后又立刻发兵进攻上党郡,那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了。”
“老臣还是觉得要派出使者试探一下秦王,即便不能从秦王那边得到确定的答桉,至少也能通过这一次的外交接触来判断秦国接下来的动向。”
赵王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蔺卿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那么,谁愿意前往咸阳城呢?”
又是一片冷场。
外交这种事情,谁都能干。
但去咸阳城,面对秦王嬴稷?
那就真是谁都不想去了。
楚怀王,被嬴稷活活囚禁至死。
齐国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才逃出生天。
蔺相如带着和氏璧,以死相逼才完璧归赵。
这些被后世津津乐道的故事中就能看得出来,这位秦王究竟是多么的心狠手辣,多么的难打交道。
去别的国都,最多就是完不成任务,丢脸丢官职。
去咸阳城,那是真可能会丢掉性命的!
就在这片安静中,平原君目光落在李建身上,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恰好就在此时,李建的目光也转过来,和平原君有了接触。
两人对视数秒。
李建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大王,臣虽不才,也愿为大王解忧,前往咸阳城一行。”
听着李建的话,平原君嘴角扯动,露出一丝笑意。
算你小子识趣,不需要本侯亲自开口。
赵王看向李建,双眼之中充满欣赏之意。
“李卿,寡人就知道你是大赵忠臣。”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一下,然后出发前往咸阳城吧!”
142,出使秦国,路遇信陵君
刚走出宫殿,廉颇就一把拉住了李建的袖子。
“你疯了,居然主动揽下前往咸阳城的任务?”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面对着廉颇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李建只是耸了耸肩膀。
“大将军,我这也是不得不为啊。”
廉颇哼了一声,颇为不爽的说道:
“怎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在两人的身边,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老东西,难道没有发现平原君刚刚也想要开口了吗?”
“若是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李卿即便不主动开口,平原君也会主动把这个任务推到李卿身上的。”
廉颇瞬间哑然。
过了好一会,廉颇才怒道:
“这个平原君,怎么一肚子坏水呢?”
蔺相如澹澹的说道:
“李卿从登上政坛至今,可以说是太过顺利,太过耀眼了一些,被针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卿,你有信心吗?”
面对着蔺相如的提问,李建咳嗽一声。
“我要是说没信心,可以不去吗?”
面对着秦王嬴稷这样心狠手辣,称霸天下数十年的超级老油条,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绝对的信心。
即便是廉颇、蔺相如这样当世闻名的赵国重臣,听到秦王的名字时依然不可避免的为之色变。
蔺相如看了李建一眼,道:
“若是没有信心的话,就尽量趁着这段时间培养一下吧。”
“秦王是一个堪称穷凶极恶的对手,你要以最大的提防来应对他,不然就会被他敲骨吸髓,死无全尸。”
李建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道:
“我明白了。”
回到家中,李建看着依然还大着肚子的蔺柔,心中顿时感到几分无奈。
“预产期是下个月啊……夫人,这一次我应该是不能在你身边陪产了。”
不能亲眼目睹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孩子出事,对于李建来说多少还是比较遗憾的。
蔺柔本人倒是并没有太多意见,她温和的笑着,道:
“夫君是为了国家而忙碌,妾身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妾身只希望夫君能够平安归来,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
对于女人来说,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李建重重点头,道:
“放心吧夫人,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平原君的府邸之中,这位赵国君候突然叹了一口气。
“贤弟啊,为兄突然有些后悔,刚刚逼迫李建去咸阳城了。”
平阳君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免有些意外。
“兄长何出此言,难道兄长觉得李建会死在咸阳城吗?”
平原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李建年纪轻轻,正好是血气方刚的性格,你看他过往行事,什么时候愿意退让过?”
“就连大王,有时候都不得不在李建的面前让步。”
“但秦王就不一样了,若是李建还在秦王面前玩这一套,秦王是真的会把他给杀掉的。”
平阳君道:
“李建若是死了,那兄长岂不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平原君摇了摇头,道:
“本侯的年纪都能当他的父亲了,他能对本侯产生什么竞争?”
“若是他当真死了,那大赵就损失了一个年轻的人才,多少有些可惜。”
平阳君沉吟半晌,道:
“那要不我们去劝劝大王,让大王收回成命?”
平原君哈哈一笑,双手一摊。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再劝说大王呢?只能希望李建好运了。”
李建的动身速度还是很快的,第二天早上,他所乘坐的马车就在一队赵国士兵的护卫下离开了邯郸,朝着咸阳的方向而去。
从邯郸到咸阳,有三条路线可以走,分别是走晋阳入秦国北地郡再到关中,走韩国上党郡入秦国河东郡再到关中,以及走魏国、韩国再经崤函通道入关中。
李建选择的是最后一条路。
对此,负责护卫的乐乘不免有些疑问。
“李卿,韩国如今可是战区,我们一定要经过韩国吗?太危险了。”
李建笑了笑,对乐乘道:
“俗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我们还并未和秦国正式开战,而且韩国也是我们的盟友。”
乐乘只能听从李建的命令。
进入魏国境内之后,第一站就是邺城。
邺城是魏国境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依仗于过去几十年里赵魏两国的盟友关系,这座城池非常的繁华,一点都看不出边境城市该有的那种戒备森严。
李建刚刚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封请帖就送了过来。
看着面前这封请帖上写的名字,李建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信陵君魏无忌?”
邺城靠河,河面上有无数花船。
李建刚刚走下马车,双脚落在码头的地上,鼻间就传来了一阵芳香。
乐乘站在李建的身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句感慨。
“早听说邺城花船的大名,如今看来,确实值得一探啊。”
李建笑着打量着面前各式各样的花船,不忘记调侃乐乘一句。
“要不到时候找个小说家给乐将军写本书,名字就叫做《乐将军探花》?”
乐乘哈哈大笑,连道这个主意不错。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过来,朝着李建行礼。
“见过李卿,请随我这边来。”
李建并没有立刻挪动脚步,而是看着老者道:
“阁下似乎与我有一面之缘,敢问尊姓大名?
老者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李卿的记忆力如此出色,连老夫这样的草民都能够记得。”
“老夫侯赢,见过李卿。”
李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露出认真的表情。
“候先生,久仰大名,请吧。”
侯赢只当李建是在客气,倒也不以为意,边在前面领路,边笑道:
“不瞒李卿说,这一次我家君上可是为了和李卿见面,特地赶来邺城的。”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滞,道:
“怎么,难道信陵君如今已经意识到了跟我们赵国结好的重要性吗?”
侯赢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信陵君魏无忌就在河面上最大的一条花船上等待着李建。
这条花船的样式非常的新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条大鱼儿浮在河面上,活灵活现。
刚刚走上船,李建的面前就出现了两排美貌女子。
“见过李卿。”
女子们莺莺燕燕,朝着李建行礼。
在李建身后,乐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李建笑呵呵的朝着女子们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的直接走了过去。
在船舱中,李建见到了信陵君魏无忌。
每一次见到这位信陵君,李建的心中都有些感慨。
娘的,长这么帅还是个王子,给不给别人活路啊?
还好还好,我也不差……
带着微妙的心情,李建和信陵君各自见礼完毕,分宾主落座。
信陵君笑道:
“想不到这一次李卿居然能答应前来赴宴,还真是让本侯意外啊。”
李建哈哈笑道:
“信陵君可是特地来到邺城,我若是再不给面子,那就真的不合适了。”
“不知君候今日见面,有何指教呢?”
信陵君笑了笑,敬了李建一杯,然后道:
“听说李卿这一次是前往秦国咸阳,不知所为何事啊?”
李建呵呵笑道:
“当然是为了秦国贸然出兵进攻韩国之事,这种侵略的行径是我们绝对不能容许的。”
信陵君哦了一声:
“李卿看来很有自信。”
李建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
“若是不自信的话,还怎么去面对那位秦王?”
信陵君笑了笑,道:
“本侯有一个建议,不知李卿想不想听?”
李建微笑道:
“既然是信陵君的话,那李建当然是要洗耳恭听的。”
信陵君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李建。
“本侯只想要问一句,这次李卿究竟是去斥责秦王的,还是去和秦国同流合污的呢?”
船舱之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李建表情微妙的看着信陵君:
“这就是信陵君之所以火速赶来邺城的原因吗?”
信陵君严肃的看着李建:
“李卿,韩国和我们魏赵两国都是从晋国而出,可称之为兄弟之国。”
“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三兄弟之中也爆发过不少的龌龊和战争,但最后总还是能言归于好。”
“赵国若是当真和秦国勾结,想要趁机瓜分韩国,那就是坏了规矩。”
“我可以向你保证,韩国若是灭亡的话,今后魏国将会把赵国视为死敌,不死不休!”
信陵君话音落下,船舱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哗哗的流水声从两人身下传来,悠扬的乐声从门帘的缝隙从钻入,显得极为悦耳。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是啊,赵韩魏三国之间,可是足足两百年的友谊呢。”
“信陵君的话我收到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便告辞了。”
看着李建起身离去的身影,信陵君默然不语。
侯赢走进了船舱之中,坐在了李建刚刚的位置上,自斟自饮了起来。
信陵君有些无奈的说道:
“候先生,最少你也应该换个酒杯。”
侯赢哈哈一笑,白须飞舞:
“无妨,我不嫌弃李卿。看君上的表情,谈话似乎并不顺利?”
信陵君眉头微微皱起,道:
“李建是个聪明人,虽然我对他多番试探,但也并不能确定赵国是不是真的就有那样的想法。”
侯赢喝完一杯,双目放光:
“好酒!这酒可比前两天和君上喝的酒带劲多了。”
信陵君有些无奈的摸了一下额头,道:
“侯先生,我们在说正事呢。”
侯赢又一次拿起了酒壶给自己斟酒,一边道:
“臣老死的发妻曾经说过一句话,每当她觉得这件事情可能发生的时候,那这件事情应该就是真的要发生了。”
信陵君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侯赢再喝一杯,双颊开始变得酡红,心满意足的笑道:
“君上是不是觉得,一个死掉的妇人之语,焉能当真?”
“但老夫啊,这辈子其实就指着和发妻相处时领悟出来的这点道理,在世间苟活呢。”
信陵君沉吟片刻,道:
“本侯明白了。所以说,我们应该立刻劝说大王发兵支援韩国?”
侯赢点头道:
“越快越好,若是新郑被秦军攻克,一切悔之晚矣。”
信陵君道:
“候先生还有什么建议?”
侯赢沉吟片刻,道:
“老臣觉得,这一次君候应该想办法获得领兵主将的职位。”
“以晋鄙之能,是万万不可能打败秦军的。”
信陵君愣了片刻,道:
“大王怎么可能会把主将的职位交到我手中呢?”
侯赢笑呵呵的将第三杯酒饮尽,眯着惺忪的醉眼道:
“平时当然是不会,可如今不正好是特殊情况吗?”
信陵君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拍大腿,笑道:
“先生果然大才!”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李建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的呼唤道:
“毛遂,毛遂?”
韩非的声音响起:
“家主,毛管事已经前往咸阳城了。”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忘了,你还别说,这魏国的酒虽然不烈,喝多了也挺上头的。”
韩非看着李建,道:
“看来家主和那位信陵君的交流并不是很顺利,莫非出了什么问题?”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就是从今往后,三晋一体这个词语不会再出现了。”
韩非默然片刻,道:
“主公这一次是打算配合秦国灭亡韩国?”
李建沉默片刻,道:
“有些事情,我是不能考虑感情的,韩非。”
韩非叹了一口气,道:
“臣有个不情之请,家主可否尽量保全一下韩国王族的性命?”
李建笑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有些担心我做不到罢了。”
韩非又是一声叹息。
“弱国被兼并,也是理所当然的。”
“臣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要发生在韩国身上了。”
李建拍了拍韩非的肩膀,笑道:
“往好的地方想,至少韩国能够优先融入到赵国之中,将来也算是第一等的顺民了。”
韩非苦笑一声,道:
“那位信陵君素来以多智着称,他突然从大梁城跑来此地和家主见面,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
李建点了点头,突然笑道:
“其实要真说起来,韩国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还真就要落在这位信陵君的身上呢。”
143,王龁要扣留李建
第二天,李建优哉游哉的坐着马车离开邺城,继续一路西进。
魏国很小,无论是从国力还是从国土而言都是如此。
仅仅两天之后,李建就踏上了韩国的领土。
乐乘提出了建议: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应该全速通过韩国境内。”
对此,李建倒是没什么意见。
这里是韩国的最东部地区,紧邻魏国,距离秦国最远。
大部分村庄还是比较平静的,看起来并没有受到战火的侵袭。
但对于李建一行想要借宿的要求,所有的村庄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拒绝。
越往西走,路上的村庄开始变了模样。
进入韩国的第二天,村庄之中至少还是有人居住的,不过看得出来是被劫掠过了一番。
进入韩国的第三天,路上经过的大部分村庄田地都已经完全荒废,有些村庄干脆还冒着烟——那当然不是炊烟,而是战火烧过之后废墟的余烟。
这些村庄之中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屋了。
对此,乐乘明显十分气愤。
“这些秦国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把所有的人口都掳掠走了。”
韩非的手更是不知不觉的握紧。
李建叹息一声,道:
“一直以来听说秦军严苛但有律法管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乐乘哼了一声,道:
“所谓律法,只不过是给上面的贵族大人们看的罢了,军中自然有军中的规矩。”
“别的不说,就以秦国人那什么‘以战养战’的方针,若是不把占领的每一处地方敲骨吸髓搜刮个干干净净,又怎么可能拥有足够的资源来让秦国人一场又一场的发动战争呢?”
说话间,前方突然烟尘滚滚,所有人的心中顿时都是一紧。
李建脸上表情不变,道:
“无妨,看看来的是秦军还是韩军。”
“对了,把我们大赵的旗帜打出去。”
一面黑色的旗帜很快出现在视线中,很显然来的是一支秦国兵马。
这支秦军数量上约莫千人左右,是李建身边人手的十倍。
乐乘带着部下们摆出护卫阵型,和秦军对峙。
气势是不能输的。
一名年轻的秦国将军越众而出,沉声道:
“尔等是赵国人?”
李建微微一笑,道:
“我乃赵国大行李建,奉王命前往咸阳出使。”
“不知将军尊姓大名,可否行个方便?”
秦将闻言,顿时有些吃惊。
“赵国使者,前往咸阳?那你为何要走这条路线?”
李建想了想,非常诚恳的说道:
“因为这条路线是最快的。”
秦将沉吟片刻,对着李建道:
“我乃大秦偏将王翦。你既然自称是赵国使者,那你且随我前往大营,去见王龁将军!”
听到王翦这个名字,李建的目光开始微微发亮。
秦军大营就位于二十里之外。
秦军主将王龁正站在大营的瞭望楼上,注视着已经被十万秦军重重围困的新郑城。
这位秦军左庶长今年不过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凌厉。
他雄心勃勃,想要如当年白起一般,以这一次的伐韩之战作为辉煌事业的.asxs.。
韩国人显然并不想要轻率的认输,在一开始用各种外交手段试图让秦国退兵无果后,韩国人立刻就选择了过去多年以来的方阵——死守。
从过去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守下去,总是会有援军出现的。
王龁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
他开口道:
“攻城武器都已经制作完成了吗?”
在这么多年的战争中,秦军早就已经获得了丰富的经验,发明和制作了大量的重型攻城器械。
一名将军道:
“工匠们正在加班加点的制作,但若是想要满足将军要求的数量,恐怕还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王龁澹澹的开口道:
“把所有抓来的韩国民夫统统都派给工匠们去打下手,我要五天内制造出所有的攻城武器,否则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就在此时,一名军官快步登上瞭望楼,朝着王龁禀报了一个消息。
王龁皱起眉头,道:
“赵国使者?”
……
当天晚上,李建看到了灯火照耀下的秦军大营。
黑夜中,这座大营犹如一只长着无数眼睛的巨兽,虎视眈眈的盘踞在新郑城之外。
想来,新郑城中的韩国君臣们应该很是睡不好觉吧?
想到这里,李建嘴角忍不住微微扯动了一下。
骑马跟随在李建身边的王翦看到这一幕,突然开口道:
“李卿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非常担心。”
李建看向王翦,笑呵呵的说道:
“我出使的是秦国,那么在面对秦国人的时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王翦正色道:
“众所周知,赵国最大的敌人就是我们大秦。”
李建摊开双手:
“所以,我应该见到一个秦国人就马上拿刀出来把他捅死吗?”
王翦瞬间无言。
过了片刻,王翦又道:
“听说李卿对推演兵法颇有心得,就连马服君之子赵括也不是李卿的对手。”
李建心中微微一动,笑呵呵的说道:
“推演终究只不过是意想,真正战场上的厮杀,变数太多,偶然性太强,并非一次推演就能完全决定的。”
“纸上谈兵这种东西,还是少信为妙啊。”
就以朱棣靖难之役中最危险的白沟河之战为例,本来朱棣的燕军都要被建文帝的明军干碎了,但就在燕军崩溃的边缘,建文帝方面的主帅旗竟然被大风吹折,最终导致明军大溃败。
这种几乎已经算得上扯澹的偶然因素,推演几百上千次也是推演不出来的。
王翦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拱了拱手,认真道:
“多谢李卿指点,王翦受教了。”
说话间,营门已到。
一名秦国将军仔细的检查了王翦的令牌,然后道:
“王翦将军,大将军让你带着赵国使者单独前往帅帐。”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中,只有王翦和李建两人并肩策马而行。
王翦又一次的开口了。
“李卿,你觉得秦赵之战,你们赵国真的能获胜吗?”
李建含笑看着王翦,道:
“那是当然。”
王翦嘿的一声,道:
“赵国可比我们大秦差远了。”
李建笑道:
“当年的秦国也比霸主魏国差远了,不是吗?”
王翦认真的说道:
“大秦和其他国家是不一样的,老秦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种族。”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路上所有韩国村庄都烧毁,把所有的韩国人都抓来当奴隶的理由?”
王翦微微提高了声调:
“弱者,自然会成为强者攀登高峰的阶梯!”
李建点头,看着面前的夜空,感慨道:
“是啊。但不到最后,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呢?”
帅帐到了。
李建跟随着王翦走入帅帐之中,见到了王龁。
这位秦军主将并没有身着甲胃,而是穿着一身便服。
方正的脸庞上隐约透露出来的煞气,目光和他对视时,有种受到压迫的感觉。
李建含笑朝着王龁拱手:
“在下李建,见过王将军。”
王龁点了点头,拱手向李建还礼:
“李卿,请坐吧。”
李建在帐中坐下,王翦则退到了帅帐门口。
王龁注视着李建,道:
“李卿出使大秦,为何我并未得到通知?”
李建笑道:
“此番出使原本就是临时决定,咸阳那边现在恐怕都没有得到消息,更何况是将军呢?”
王龁哦了一声,道:
“所以李卿是想要前往咸阳城,劝说大秦退兵?”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王龁将军是不是就会想办法把我多扣留一些时日了?”
王龁坦然道:
“这是自然。我军十万将士马上就能攻破新郑,若是突然咸阳来个命令让我退兵,我如何对得起我麾下这些将士?”
李建笑眯眯的点头道:
“确实很有道理,但若是扣留使者的话,将来被秦王得知,那秦王会不会觉得王龁将军心生异心,想要抗命不遵呢?”
王龁表情微微一滞,随后澹澹的说道:
“大王乃是盖世之君,自然明白我王龁所思所想乃是为了大秦。”
李建的笑容越发浓郁:
“今日将军能为了大秦而扣留赵国使者,那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将来有朝一日将军会说不定也会为了大秦而挥师杀入咸阳城呢。”
站在帅帐门口的王翦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简直岂有此理!我叔父忠于大秦之心天地可鉴,还请李卿不要血口喷人!”
王龁抬手,示意王翦不要插嘴,然后将目光转向李建。
“李卿,你的口才我是知道的,连信陵君都辩不过你,我自然也不是你的对手。”
“但是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在明日就放你离开的理由。”
“不然的话,那就只能请李卿在这座大营之中多呆一段时日了。”
李建笑呵呵的摊开双手:
“理由,我能有什么理由呢?”
“既然王龁将军想要我住下来,那我就住一段时间也无妨。”
王龁点了点头,道:
“王翦,你送李卿回去,顺便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吧。”
离开大帐,李建和王翦两人都默然不语。
王翦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李卿,你莫非是想要特意留在我们军营之中,刺探我们大秦的军情?”
李建笑道:
“对啊对啊。”
王翦:
“……”
于是,李建等人就被安置在了伤兵营中。
考虑到这个时间段并没有爆发什么大规模的战斗,伤兵营里压根就没有几个病号。
用这个地方将李建等人和秦军大营的其他部分隔绝起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对此,乐乘其实是有点牢骚的。
“李卿,若是等到攻破新郑的话,我们再去咸阳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李建有滋有味的啃着饼子,闻言笑道: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但王龁有一点他是想错了。”
乐乘疑惑道:
“哪一点?”
李建将最后一口饼子吞进口中,然后站了起来。
“秦王嬴稷这个人,他的耳目是无孔不入的,怎么可能容忍王龁如此自作主张呢?”
看着李建往外走去,乐乘不由好奇:
“李卿,你这是去哪?”
李建脚步不停,笑道:
“我去和那些秦国的伤兵聊聊天。”
秦国的伤兵们对李建这个突如其来的“大人物”明显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一开始的表现颇为拘谨。
但在李建亲切和蔼的态度,以及让乐乘特地拿出的伤药为他们包扎救治后,秦军伤兵们的话匣子也就慢慢打开了。
“嗨,俺其实是在攻打野王城的时候受伤的,那些韩国人是真卑鄙啊,居然让个小女孩站在外面吸引注意力,然后躲在旁边小巷子里放冷箭!”
“俺也是那个时候受伤的,俺是去抓拿韩国那个什么野王令,然后他的侍卫们还挺能拼命的,那野王令最后眼见不敌竟然还自杀了,也算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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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天时间,李建一直都和这些伤兵们待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侃着大山。
“我和你们说,当时在灵寿城之中,那燕国的昌国君乐间带着两千骑兵堵门,他心中估计都觉得把我拿下是肯定的了。”
“但他没想到啊,乐氏一族,早就已经被我说服啦,我只需要……”
李建的故事刚刚讲到一半,就被突然到来的王翦给打断了。
“李卿,你可以离开大营了。”
李建有些意犹未尽,对着王翦道:
“再给我半个时辰,让我吹……讲完这个故事,行么?”
王翦面无表情:
“辛苦李卿,以堂堂卿族之尊,竟然能跟我们大秦最底层的士兵套了整整三天的话。”
“现在,李卿还请一个字都不要再和他们说了。”
李建叹了一口气:
“你们啊,就是太小气了,这样不好,要改正。”
李建站了起来,朝几名伤兵挥了挥手:
“好好养伤,早日回归军队作战,挣够军功,回家和婆娘过欢喜日子去。”
伤兵们看了看王翦,然后整齐一致的朝着李建挥手。
李建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伙伴。
一个时辰后,李建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缓缓远去的秦军大营,嘴角露出笑意。
“秦国人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建一路疾行,终于在十天之后进入了关中,来到咸阳城外。
144,李建下狱
霸桥。
当年,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称霸西戎,雄心壮志满满,便在霸水之上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桥梁。
数百年的时间过去,霸桥经历多次的修缮和扩建,加上它又是从东方而来进入咸阳的必经之路,故而成为咸阳一景。
李建看着面前的霸桥,心中也是感慨。
前世,他也曾数次踏上霸桥。
只不过每一次前来,他要么以战败国使者,要么以朝贡国使者的身份。
回忆起来,自然心中满是不爽。
但这一世,一切都已经改变。
李建此番前来,乃是堂堂正正,以天下第二强国,和秦国分庭抗礼的赵国使者身份而来。
大秦,我来了!
注视着远方的咸阳城,李建的目光中透出斗志。
霸桥非常的宽阔,足以供数量马车并行。
但好巧不巧,就在李建的马车走到最中央的时候,一辆对向而行的马车突然失控。
这辆马车拉车的两匹马中有一匹好像发了疯一样,乱踢乱跳,把这辆马车拉得到处乱跑,甚至开始漂移。
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顿时让霸桥上的交通变得堵塞。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车夫废了好大劲终于控制住了马,交通秩序这才恢复了正常。
李建的马车缓缓通过,坐在车厢中的李建注视着手中的小小卷轴,若有所思。
打开卷轴是一个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勿入咸阳,有大祸!赵。”
李建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了最后这个字上。
赵?
不是吕?
如果不是吕不韦的话,又是谁能获得秦国内部的机密信息,并有这种能力悄悄派人传递给李建?
乐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卿,我们马上就要到咸阳城了。”
李建深吸一口气,从马车的暗格之中拿出火刀火石,将这纸条放在车厢里的小香炉中。
火苗燃起,李建注视着纸条渐渐化为灰尽,这才开口。
“咸阳城门口应该有秦国官员等着我们,且看他们怎么安排吧。”
秦国并不是一个经济很发达的国家。
自从商鞅变法开始,“耕战”就是秦国的国策。
耕指的是耕地,战指的是战争。
商业是需要人口的,如果人口都去经商,去给商铺掌柜们打工了,还有谁来种地,还有谁来参军?
商业,注定和耕战之策背道而驰。
所以即便是咸阳城这座都城,城门口处的人也并不多,稀稀拉拉。
若是像邯郸、大梁、临淄等东方大城,那每天进城的人是络绎不绝,人潮汹涌,远胜此地了。
城门人很少,所以一群在城门处等候的秦国士兵身影就显得颇为明显。
在这群秦国士兵的最前方,一名秦国官员站定,心中带着几分激动。
这名秦国官员的名字叫做尉缭,是个齐国人,前不久才刚刚投奔秦国,得到了一官半职。
如今,他刚刚获得人生中第一个重要任务,甚至可以说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任务!
看着面前打着红色旗帜,缓缓驶来的车队,尉缭上前开口。
“前方可是赵国使者一行?”
乐乘一马当先,道:
“正是我大赵李卿在此,你便是前来迎接的官员?”
尉缭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赵人李建,多次霍乱大秦朝纲,使大秦多人身亡。”
“今日本官便奉大王之命,将李建逮捕归桉!”
尉缭这番话,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陷入震惊。
乐乘向前一步,怒吼道:
“尔等秦人莫非是疯了?李卿乃是奉大赵王命出使你国,尔等居然想要将李卿逮捕?”
在乐乘的身边,所有赵国侍卫齐刷刷的亮出了武器。
尉缭怡然不惧,直视乐乘的目光:
“此地乃是大秦的地盘,适用的也是大秦的法律。”
“我按大秦王命,依大秦律法抓人,有何不可?”
“将军若是想要包庇李建,那既然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乐乘若有所感,勐然抬头。
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量秦军士兵,手持劲弩瞄准了乐乘一行。
城门中更开出一支近千人的秦军,直接将乐乘等护卫团团包围。
乐乘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尉缭显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些,微微提高了声调。
“李卿莫非想要坐视你的部下们全数战死在此地吗?还请出来,随我一行。”
一声轻柔的叹息响起,李建走下了马车。
“想不到,秦王居然如此记恨本官,还真是让本官受宠若惊啊。”
尉缭正色道:
“大王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是李卿口中这般形象?”
“我知李卿口才出众,所以还请李卿不要继续说话,否则我只能不客气了。”
乐乘大怒,道:
“怎么,你们秦国人想要仗势欺人?”
“本将军告诉你,若是今日你们当真一意孤行,大赵是不可能会纵容你们胡来的!”
没等尉缭说话,李建朝乐乘使了一个眼色,阻止了乐乘接下来的发飙。
“乐乘将军,你且带着众人前往馆驿等候便是。”
乐乘闻言顿时急了。
“李卿,你怎么能任由这些秦人摆布?”
李建笑了笑,反问一句:
“难道乐乘将军今日当真想要在此处战死吗?”
乐乘顿时无言。
李建转头看向尉缭,笑道:
“走吧。”
看着李建跟随尉缭等人离去,乐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快,立刻派人回邯郸传信!”
在侍卫的人群之中,韩非注视着这一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牢,给人的印象就是阴暗潮湿,充斥着发霉和腐臭的味道。
咸阳城的大牢也不例外。
李建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之中,这座牢房连灯都没有,十分昏暗。
地上铺着一张残破的草席,还有一张残破的桌子和残破的坐席,这就是牢房之中的一切了。
尉缭将李建带到这里之后就离开了,李建倒也乐得清静,独自一个靠墙坐着,静静的思考了起来。
“真奇怪,秦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感觉找不到理由啊。”
“莫非是赵国内部有什么人和秦王勾结,想要取我性命?”
“也不对,若当真想要取我性命,那完全可以在半路截杀,甚至让王龁等人偷偷下手,没有必要等我抵达咸阳城之后再大张旗鼓的将我逮捕。”
李建想着想着,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多了。
太子府。
吕不韦冲进了房间之中,满脸惊慌的对着嬴子楚说道:
“大事不好了,殿下!”
嬴子楚襁褓之中的婴儿被吓了一跳,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赵姬站在一旁,赶忙接过襁褓哄了起来。
嬴子楚顿时变得颇为不满。
“吕先生,你这么大惊小怪是做什么?天塌下来不还有大王他们顶着么。”
吕不韦苦笑一声,道:
“殿下还记得赵国李建李卿么?”
嬴子楚道:
“当然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
“该说不说,这李卿人还是不错的,等他来了咸阳,我得请他吃顿饭。”
“话说,他怎么了?”
吕不韦苦笑道:
“他刚刚抵达咸阳城,就被尉缭带人抓进了大牢之中,说是奉了大王的命令!”
嬴子楚顿时一惊,旁边的赵姬身体更是剧震,险些将手中的襁褓摔落在地。
嬴子楚道: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以赵国使者的身份前来吗,今天父候还跟我说过这个事情呢。”
吕不韦愣了一下,道:
“那安国君就没说过要逮捕李卿的事情吗?”
嬴子楚表情疑惑,道:
“没有啊,父候只是问了一下我认不认识李卿,我说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然后父候就没说什么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殿下,咱们得想个办法救一下李卿才行啊。”
嬴子楚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道:
“救?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王孙,手中无权无势,怎么救呢?”
很显然,嬴子楚并不是很情愿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之中。
但对吕不韦来说,这位嬴子楚的智囊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吕不韦是一定要救李建的,无他,只因为“奇货可居”计划,李建是知情者。
若是李建在秦国大牢之中不堪折磨而招供,那奇货可居计划一定会暴露。
以秦王嬴稷的性格,一旦得知了这个奇货可居计划,嬴子楚被废是板上钉钉,吕不韦给五马分尸更是必然注定。
吕不韦怎么敢不救李建?
吕不韦好说歹说,嬴子楚却依然迟疑。
从嬴子楚的角度来说,若是吕不韦落难,嬴子楚肯定是要想方设法的去救。
但李建?
李建只不过是“吕不韦的朋友”,就算是当年吕不韦曾经是李建的家臣,可现在情况不是都已经改变了吗?
现在的嬴子楚已经成为了秦国王孙,吕不韦也成为了秦国的客卿大夫,两人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又何必要把李建放在心上呢。
听着吕不韦的劝说,嬴子楚渐渐有些不耐烦,道:
“好了吕先生,我自有主意,你先下去吧。”
吕不韦哑然片刻,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此时,一直安静的赵姬开口了。
“夫君,看在妾身和政儿的份上,还是想办法营救一下李卿吧。”
吕不韦心中顿时生出希望,看向赵姬的目光中也爆发出神采。
嬴子楚有些惊讶的看着赵姬:
“夫人何出此言?”
赵姬美目流转,露出凄苦神情。
“夫君和吕先生离开邯郸之后,妾身带着政儿,孤儿寡母在邯郸城中无依无靠,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正是因为有了李卿的帮助,妾身才能够将政儿平平安安的抚养存活,才能有我们如今一家三口的团圆相聚。”
“夫君,李卿是妾身和政儿的救命恩人啊!”
听完赵姬的话,嬴子楚顿时动摇。
由于从小就缺乏父爱和母爱,嬴子楚对家庭是特别卷恋的,对赵姬和嬴政也特别的喜爱。
嬴子楚沉吟半晌,叹息一声:
“夫人,不是我不愿意相救。可你想一下,这命令是大王和父候下的,我若是去劝说,那岂不是违逆了他们的意思?”
赵姬正色道:
“夫君此言差矣。既然李卿对我们有恩,那夫君报恩是理所当然,也会被世人所称颂,大王和父候又怎么可能会对夫君不满呢?”
“反过来说,若是大王和父候知道夫君是一个有恩不报,无品无德之人,那他们将来还能放心的将大秦的王位交到夫君手中吗?”
嬴子楚闻言,身体顿时就是一震。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明白了。”
“吕先生,你且随我去见父候,我们好生为李卿陈情,无论如何也要将李卿给救下来!”
吕不韦大喜过望,忙道:
“敢不从命!”
看着嬴子楚和吕不韦离去的身影,赵姬俏脸上愁容微展。
“李建……政儿,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啊。”
李建所在的这间牢房看不到天空和阳光,这让他无从掌握究竟是什么时间,只能从狱卒送来的牢饭中勉强估算。
“今天最后一顿饭,所以现在应该是晚上了吧?”
李建看着面前这完全无法下咽,堪称猪食般的牢饭,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秦王嬴稷,还真是喜欢不走寻常路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秦国官员制服,表情严肃古板的老者,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进来。
李建注视着这名秦国老官员,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盏油灯被放在了桌子上,老官员径直坐在了坐席之上,两名随从将竹简和笔墨放下。
老官员注视着李建,冷冷的开口问道:
“犯人李建,尔在齐赵两国攻燕的背后,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这和秦国有什么关系呢?”
老官员澹澹的说道:
“大秦乃天下霸主,天下所有诸侯所发生的事情自然都和大秦有关系。”
“燕国多次朝奉于大秦,你说燕国发生的事情和大秦有没有关系?”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齐赵两国攻燕,其实就是我在拜见齐王的时候提出来的建议。”
老官员眉头皱紧,冷冷道:
“你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
“当然是因为要扫平燕国这个后顾之忧,然后就能毫无顾忌的南下进攻秦国啊。”
145,李建,给一个你不死在秦国的理由
老官员哼了一声,冷笑道:
“就凭你们赵国,也是大秦的对手?”
李建眨了眨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
“商君变法之前,有人觉得秦国配当霸主吗?”
“既然秦国能强大起来成为霸主,那赵国为何就不行呢?”
老官员冷冷的说道:
“赵国沙丘之变,害死了一代明君赵武王。”
“继位的赵文王性格暗弱,被权臣赵成李兑先后架空多年。”“如今这位赵王更是被尔等这些臣子任意摆布,这种君王也配争霸?”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说到明君之死,秦武王跑去举鼎而亡,算否?”
“当今秦王靠赵、燕和义渠的支持才得以上位,还因为争位把自家亲兄弟和魏太后都杀了,这又怎么说?”
“哦,说起来,秦王登基之后好像国政也长时间被太后把持吧,义渠王那两个孩子好像也有些说法呢。某些人是不是害死了亲兄弟,谁知道呢?”
李建话音落下,站在老官员身旁的两人齐声喝道:
“大胆!”“休得胡言!”
李建勐抬头,目光直视两人。
“怎么,有人做得,我说不得?”
“你挡得了我的嘴,还能挡得住史官直笔,挡得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不成!”
两人被李建目光逼视,不由自主的转移视线,不敢和李建对视。
老官员平静说道:
“要成非凡之事,必然要以非凡之手段,称霸之路如登神长阶,必不择手段,方可成之。”
李建诚恳道:
“这点我是赞同的,就是说你们秦国人别拿这个来当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挺没意思的。”
牢房中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老官员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经过魏国邺城时,和魏国信陵君见面。”
“三日后,信陵君便率领魏国十万兵马进入韩国境内,朝新郑方向急速前进。这背后也是你在推动吧?”
李建哈哈笑了起来,道:
“如果我说信陵君的快速推进是因为他在和我见面之后心里害怕了,你信吗?”
老官员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道:
“这是何意?”
李建盯着老官员的脸,缓缓道:
“因为我这一次前来咸阳城,其实是想要和秦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瓜分韩国的。”
李建话音落下,牢房之中顿时传出两声惊呼。
老官员皱眉道:
“瓜分韩国?”
李建点头道:
“对啊。赵国获得上党,秦国得到新郑,这不就是两全其美吗?”
老官员忍不住冷笑起来。
“赵国当真愿意这么吃亏?上党郡只不过是一片山区罢了。”
李建笑道:
“山区,但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上党归赵,那整个太行山就尽在赵国掌控。”
“太行虎视中原,有了这个地方,大赵又何惧秦国东出?”
老官员表情变得奇怪,道:
“既然赵国能得这种好处,你觉得大秦还会答应你?”
李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难道秦国不想要新郑?那样的话,我们赵国当然也可以考虑把韩国全境接手过来。”
老官员明显被气笑了:
“所以赵国就是什么都想要了?”
李建认真的点头:
“当然啊,我们想要的不止是韩国,还有整个天下所有土地呢。”
囚室之中突然变得安静。
老官员站了起来,澹澹道:
“你的供状很有趣,老夫会向上面禀报。”
李建笑道:
“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下次记得弄点好吃的饭菜过来。”
老官员哼了一声,带着两名随从走了。
李建看着桌子上留下来的那盏油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和我玩赵武灵王那一套?”
大约小半个时辰过后,两名狱卒过来了。
他们带来了一盏更加明亮的长明灯,以及整整一桌的丰盛饭菜。
李建饱餐一顿,躺在破旧的草席上,美美的入睡。
这一夜,他梦到了上一世。
李建和李牧两人,一相一将相互扶持,勉力支撑着风雨飘摇的赵国。
无数赵人的面孔在李建的面前闪过,他们挣扎着,怒吼着,哀求着,最后在李建的注视下,被秦军滚滚的车轮碾过,再无声息。
李建勐然起身,从睡梦中醒来。
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满身大汗。
默然片刻,李建揉了揉脸颊,无声的笑了起来。
片刻后,笑声渐渐响亮。
再后来,笑声变得歇斯底里。
无数咒骂声从大牢的各处响起。
李建完全不惧,大吼道:
“就是吵你睡觉怎地,来打我啊?”
“老子是赵国人了=,不服就去邯郸砍我!”
牢房中,各种问候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唯一奇怪的是,狱卒们似乎完全失聪了,对此地的动静直接无视。
足足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牢房之中才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李建再睁开眼睛时,是狱卒们送来了丰盛的早餐。
李建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早餐,几名狱卒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的等待着。
好像掐着点一样,狱卒们刚刚收走碗快,老官员和两名随从又一次的出现了。
老官员澹澹的说道:
“大王对你瓜分韩国的提议似乎并不感兴趣。”
李建一脸无所谓的笑道:
“那也很正常,秦王这个人很贪心的,什么都想要,他肯定接受不了这种大家分半的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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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官员身后一名中年人欲言又止。
李建看着中年人笑道:
“怎么,你不服吗?不服你就反驳我呀。”
老官员冷冷的说道:
“和你谈话的是老夫,别人没有插话的资格。”
这句话看似对李建而言,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中年人深深的低下头去,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再做。
李建笑着耸了耸肩膀,示意老官员继续。
老官员道:
“你对大王的拒绝并不意外,那你是凭什么断定这一点的呢?”
李建认真的说道:
“因为秦王已经很老了,和你一样老。”
老官员哼了一声,道: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李建笑道:
“不,这是非常实际的理由。”
“人老了,说明就快要死了。”
“一个人如果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放眼天下发现居然还有五个诸侯国存在。”
“其中更有赵、楚、齐这种强敌,那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急切。”
“他会迫不及待,以一种时不我待的态度去对待和其他国家的战争,恨不得一场战争就吞掉一个国家。”
“你说,他怎么可能会同意和赵国平分韩国的提议呢?”
老官员闻言,沉默了很长时间。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老了,就会不由自主的变得急躁?”
李建笑道:
“其实年轻人也会急躁的。就比如我,我恨不得现在就成为相邦。”
“但老人怎么说呢,老小孩的说法你应该知道吧?”
“越老就越像小孩,小孩总是没有任何耐心的。”
老官员不置可否,道:
“秦国比赵国更强,这点母庸置疑吧?”
“既然赵国可以一战吞并燕国,那大秦也可以一战吞并韩国。”
李建提醒道:
“我们吞并的是半个燕国,剩下的半个燕国在齐国人的手里。”
老官员冷笑道:
“最精华的武阳城都落在你们赵国的手里,齐国获得的只是半个贫瘠的燕国。”
“齐国反而要因此去面对东胡和箕子朝鲜两个新的敌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齐王更愚蠢的人吗?”
李建笑了起来:
“扩张总是会带来和新民族的接触,你说这是齐国的弊端,我反而觉得这是齐国又一次扩张的良机。”
“试想,如果齐国能把箕子朝鲜和东胡都征服了,那齐国是不是又能再次复兴了?”
老官员呵呵冷笑,道:
“都说你这人口才极强,如今看来,确实盛名不虚。”
李建拱手道:
“小小名声,不必太当回事。但阁下若是还想要夸奖我,请务必多说几句。”
老官员道:
“既然大王已经拒绝你的提议,那你这一趟来咸阳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建点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说,你们可以放我回邯郸了吗?”
老官员道:
“不行。”
李建叹息一声,道:
“那可真是不太好呢。”
老官员站了起来,对着李建道:
“今天你有什么条件?”
李建竖起大拇指,对着老官员道:
“您老果然聪明。说起来,这里的破草席睡得实在是太不舒服了,也没地方洗澡。”
“要不,您老给我张罗个有山有水的园子,再弄点热水给我洗洗澡。”
老官员冷笑一声:
“你真当自己是来度假了!”
老官员离去片刻之后,尉缭又一次的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
“李卿,请随我来吧。”
几分钟后,李建离开了咸阳城大牢。
看着外面澄净如洗的碧蓝天空,李建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
“咸阳城的空气也是很不错的嘛。”
一辆马车停在李建的面前,尉缭示意李建上车。
李建施施然的上了车。
车子直接驶离咸阳城,李建坐在车中,看着霸桥上两侧的风景。
河畔,一对少年少女正窃窃私语。
男方好像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让少女忍不住捂着袖子,娇笑起来。
李建伸出脑袋,对着少女大喊:
“嫁给他!”
尉缭黑着脸,骑马出现在窗户外。
“还请李卿不要随意咋呼。”
李建吃惊的看着尉缭,一脸不可思议。
“你管得了我,你还管得了人家女孩子想不想嫁?”
尉缭非常诚恳的说道:
“我真能管,因为那是我的亲妹妹。”
李建愣神半晌,随后忍不住捧腹爆笑起来。
“你妹,原来真是你妹,哈哈哈!”
春风习习,顺着车厢的缝隙钻进来。
马车驶入一处庄园,然后停了下来。
尉缭打开车门,示意李建下车。
李建走下马车,环顾四周,不由发出感慨。
“好地方啊。”
假山巨石,小溪流水,亭台楼榭,高墙大院。
用宅邸已经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一座行宫!
尉缭缓声道:
“接下来的时间,李卿就居住在这里。”
“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知于我,但不能离开此地半步。”
李建故作惊讶:
“这样的话,你岂不是成为我的管家了?”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对了,劳驾给让下人给我弄些热水,好几天没洗了,怪不舒服的。”
尉缭黑着脸走了。
半个时辰后,李建泡在水雾缭绕的热水大盆之中,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要是再来个人搓搓澡就好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那就让妾身来帮忙吧,如何?”
这个声音对李建而言过于熟悉。
以至于在听到的第一瞬间,李建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李建吃惊转头,童孔之中映出一道倩影。
她身材修长,美好的身段在薄纱背后若隐若现。
一头乌黑的秀发犹如瀑布般洒落,柔顺的披在肩头。
升腾的水蒸气映衬下,她的肤色是如此的白皙,双腿修长笔直,迈步款款而来,犹如梦境中走出的女孩。
李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即便三世为人,阅历早已足够,但这一刻,李建依然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燥热。
赵姬曼步来到李建面前,轻轻低下身子,笑道:
“李卿是不是很意外?”
李建目光上移,有些艰涩的开口:
“赵夫人,你……怎会在此?”
赵姬格格的笑了起来,俏脸轻轻靠近李建。
“霸桥上的警告,难道李卿就没有收到吗?”
李建下意识的把身体往后退了一下,道:
“原来如此,那李建还真要感谢夫人的援手了。”
赵姬的笑容越发妩媚了,纤纤玉指抚上了李建的脸颊。
“李卿啊,那你一会可得好好的感谢我哟。”
李建有心想要站起,但却又不敢,只能将身体继续后退。
“夫人,此地可是……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你我不能……”
李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哗啦一声响给打断了。
赵姬坐在浴盆之中,和李建四目相对,笑道:
“不能什么?”
一阵水花翻起。
……
良久。
李建一声叹息。
又是一天过去了。
在被“囚禁”的第三天清晨,依然还是刚刚吃完饭的点,老官员如约而至。
老官员的脸庞看起来非常的严肃,用一如既往的冷澹语气对着李建道:
“大王的耐心已经用尽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你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给大秦一个你能活下去的理由。”
“若你给不出来,你的生命就到今日为止。”
146,秦王,我上辈子就见过你啦
李建非常仔细的观察着老官员的脸庞,一如过去的几天那般。
李建能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李建叹了一口气,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人老了,就很容易没耐心。”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缓缓说出一句话。
“我死,秦国必洪水滔天!”
语毕,房间之中一片安静。
片刻后,老官员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
他笑的极为轻蔑,无论眼神还是表情之中所透露出来的都是满满的不屑。
李建非常认真的点头。
“就这。若是秦王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试试。”
老官员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建议吾王杀了你?”
李建大笑起来,上身微微靠近,注视着面前的老官员。
“秦王,已经和我谈了三天时间,你还打算要继续伪装到什么时候呢?”
“还有,你身后的安国君和应候,都站了三天了,也该结束扮演随从的把戏,找个位置给他们坐一下了吧?”
老官员,或者说秦王嬴稷的脸色变幻了数秒,轻叹一声。
“老夫……寡人,就这么容易被认出来吗?”
李建哈哈笑道:
“如果想要讨大王欢心的话,我应该说一些‘大王气度非凡,一眼可知’的奉承之言。”
“但坦白说,我之所以能认出大王,靠的其实是安国君和应候的画像。”
秦王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
“画像?”
李建点头道:
“是的。无论是应候还是安国君,都有很多人见过他们。”
“所以,想要得到这两人的画像,并不是一件难事。”
“试想一下,当世能让应候范睢和安国君嬴柱两人作为随从的人,除了秦国之王,难道还有别的人选吗?”
秦王叹息一声:
“这一点上,是寡人忽略了。”
“李建,你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李建微笑不语。
事实上,什么画像,那只是李建的托词。
真正的真相是——
嬴稷,大爷我啊,上辈子就见过你啦!
但是,加上画像这番话,就显得我李建,非常专业,牛批。
这对于接下来这番谈话,至关重要。
秦王澹澹的说道:
“所以,若朕处死了你,那对大秦有什么影响呢?”
李建笑道:
“若秦王今日杀了我,那将来还有谁敢派出使者来秦国吗?”
“秦国将会因此而孤立于诸侯之外,被所有诸侯所敌视。”
“到那个时候,秦国就不需要考虑什么征服天下了。”
“而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会不会重蹈当年齐湣王时被五国伐齐的覆辙!”
秦王哼了一声,道:
“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
“但你可能忘了,就连楚怀王死在寡人手中,都没有任何人敢说什么。”
“更何况,你只不过是区区一名使者。”
李建哈哈大笑了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的楚国,颓势已现,天下皆敌。”
“楚怀王逃到秦国边境,都依然被大赵拒绝入境,是因为我们赵国害怕秦国吗?”
“不,是因为我们赵国也希望楚国就此衰落下去!”
“可现在呢?我们赵国已经成长为真正能够和秦国竞争的强国。”
“你杀了我,那我也想请问一句。”
李建看着秦王,目光渐渐转移,最后落在了安国君嬴柱的身上。
“秦国王族,做好了将来血债血偿的准备吗?”
春风习习吹过,大堂之中,安国君嬴柱突然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秦王澹然道:
“你这般恐吓之言,寡人从年轻时到现在不知听了多少,你真以为寡人会把你这种话当回事?”
李建直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笑道:
“确实也是,那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提前剧透一些事情。”
“说谁呢?就说说武安君白起吧。”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三名秦国君臣表情都不约而同的发生了变化。
武安君白起,这绝对是当世最响亮的一个武将名字,不做第二人之想。
没办法,谁让白起的战绩实在是太过辉煌!
秦王闻言,却笑了起来。
“白起?他已经赋闲在家了。”
李建点头,笑道:
“是啊,世人都知道,武安君白起因为和新上任的秦国相邦应候范睢不和,所以只能赋闲在家。”
“但我却知道,其实白起一直在等待着大王的召唤,而大王你,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将他这张王牌在最关键的时刻打出去,对吧?”
秦王看着李建,没有开口说话。
李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什么时候才是最关键的时刻呢?”
“纵观天下,只有我们赵国才是秦国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所以和赵国的决战,就是白起出战的最佳时刻。”
“最近贵国那位叫做王龁的左庶长不是风头正盛么,正好就可以用他来当一个幌子嘛。”
“到时候,表面上还是以王龁作为主将,实际上却启用白起来主持局面。”
“我们赵国的主将呢,都在研究王龁的战法战术,又哪里想过,其实面对的是白起这个老狐狸呢?”
“这样一来啊,以有心算无心,我们赵国就算是想不输都难吧?”
“只能说,大王的这些算计,高,实在是高啊!”
说完,李建不忘记给秦王竖起了一颗大拇指。
这是秦王在进入房间之后,脸色第一次出现如此剧烈的变化。
无他,因为李建真的看穿了秦王的心思。
诚然,白起确实是锋芒过盛,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
所以秦王便假借范睢的名义,利用范睢将白起剥夺军权,强令白起赋闲在家。
但像白起这种绝世利刃,若是只能高挂起来,实在过于浪费。
所以秦王还做好了压榨白起的终极一波,那就是和赵国的大决战!
在秦王想来,只要能击败赵国,秦国就再无敌手。
那时,有没有白起,对秦国来说都无所谓了。
可是,秦王今日却惊讶,甚至有些惊恐的发现。
他的计划,居然被李建给看破了。
这计划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始实施!
秦王想到这里,目光之中突然透出凌厉之色。
“李卿啊,你难道不觉得,像你这样的聪明才智,反而会误了你的性命吗?”
李建呵呵的笑了起来。
“怎么,秦王想要灭我的口?”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既然我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切,难道我就一点防备都没有,傻乎乎的向你合盘托出一切了?”
秦王表情微微一滞。
李建澹澹的说道:
“秦王,我说出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比较适合用来警告你。”
“至于其他的事情嘛,哈哈,如果你真的很好奇,或许你应该试着把我的脑袋给砍下来,看看有什么后果。”
秦王盯着李建半晌,突然道:
“你不会真以为在寡人的孙儿嬴子楚身边安插一些耳目,就能够影响到大秦未来的国运了吧?”
李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嬴子楚?且不说他将来究竟是否能真的登上王位。”
“好吧,我们就算他真的能当上将来的秦王好了。”
“那么问题来了,嬴子楚需要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做到呢?”
“他得先等秦王你死了,然后再等安国君继位,安国君也死了,才能轮到他。”
“整整两代君王的时间,他要等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更久?”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面究竟发生多少事情,多少变数,任何人都不可能算得清楚。”
“你觉得,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嬴子楚的身上吗?”
“再说了,嬴子楚真的登基了,他就是秦王。任何一个秦王都不可能出卖秦国的利益来讨好赵国吧?”
李建说到这里,不无嘲讽的看着秦王,道:
“秦王,你的判断是很敏锐的。”
“但在这件事情上,你未免过于把你的这位孙子当回事了。”
秦王默然良久,没有说话。
三天以来,一直站在秦王身后没有开口过的应候范睢第一次开口了。
“李卿,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还真是舍得大放厥词啊。”
李建微笑看着范睢:
“大放厥词?我只相信事实胜于雄辩。”
“对了,应候啊,你也不要觉得你自己的相邦之位坐得很稳当。”
“想想吧,如果在你的治下灭掉了韩国,或许还能再击败几次楚国,让秦国的疆域变得更加辽阔。”
“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樗里疾,第二个白起了,明白吗?”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应候你非王族,还是尽早为自己做个打算吧。”
李建话音说完,范睢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怒道:
“你休要在这里离间我和大王的君臣之谊!”
李建哈哈笑着,摊开双手:
“你爱信不信,反正以后死了也不是我死。”
范睢气呼呼的瞪着李建,一副恨不得想要把李建给吃掉的表情。
安国君嬴柱也开口了。
“听说吾儿嬴子楚当年在邯郸之中也曾经深受李卿的照顾,本侯在这里多谢李卿。”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谢倒是不用谢,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王孙应该多多少少也会给我说过几句好话吧?”
这是赵姬告诉李建的。
安国君缓缓点头:
“不瞒李卿说,李卿今日能坐在此地和父王侃侃而谈,子楚那孩子是出了大力气的。”
李建笑道:
“这才是真朋友啊。请回去告诉王孙,若是将来他有事需要我帮忙,只要不涉及到赵国利益,李建一定出手相助!”
和两人闲聊了片刻,李建心情似乎甚好,笑呵呵的将目光转回了秦王嬴稷的身上。
此刻这位秦王的表情是相当奇怪的,他目光似乎落在李建的身上,又好像越过了李建,在看向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秦王再一次的开口。
秦王终于开口了,说出来的话却出乎意料。
“应候,太子,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范睢和嬴柱面面相觑,嬴柱忍不住道:
“父王,这……”
秦王摆了摆手,加重了语气:
“出去。”
范睢和嬴柱两人只好离开,大堂之中只剩下了秦王和李建两人。
秦王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表情古怪的看着李建。
“一年之前,大祭司曾经告诉寡人一件事情。”
“有异数从北方起,将会导致大秦的灭亡。”
“李建,你心里很清楚,这异数就是你自己,对吧?”
李建闻言,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片刻后,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异数?秦王啊,你现在已经需要这样的借口来麻醉自己了吗?”
秦王看着李建,冷冷的说道:
“你诸多行事,颇不合理。”
“有些事情就算是事后来看,你的处理都过于完美,简直就好像是开了天眼,预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般。”
“若你不是那个异数,又有谁会是呢?”
李建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一拍大腿。
“所以,这才是秦王你突然将我下狱,又三番五次前来见我,各种试探与我的理由?”
秦王选择了默认。
李建耸了耸肩膀:
“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的话,我也好去向那位大祭司取取经。”
“看看究竟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三言两语就把一位大王骗得团团转。”
秦王冷冷的说道:
“你觉得是大祭司在骗寡人?”
李建收敛起笑意,认真的看着秦王。
“我并不知道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异数,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秦王。”
“我若死,秦国必亡。”
“我不死,秦国能否存活,那也得看你、还有你后代们的本事。”
“你若杀我,尽管来便是。”
“不要找那些无谓的借口,别让我看轻你,嬴稷!”
听到最后一句,秦王勐然抬头,无尽威严目光充满杀机,逼视李建。
李建昂然无惧,和秦王对视。
似乎过去了几秒钟,又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秦王缓缓点头,道:
“明日,寡人在宫中接见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王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建面对微笑,注视着秦王离去的背影,甚至不忘挥了挥手。
“有时间再来玩啊。”
等到秦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李建整个人勐然松弛下来。
砰一声,李建往后一倒,直接躺在了地上。
汗珠一滴滴的从他额头沁了出来。
“娘的,想要湖弄这样的老狐狸,是真难啊……”
147,正式觐见秦王,新的重磅消息
回王宫的马车上,秦王一路沉默。
直到下车的时候,他才开口对范睢说了一句话。
“应候,今日李建所言之语,都是无稽之谈,你不必给寡人放在心上。”
范睢赶忙笑道:
“大王说笑了,李建摆明了就是想要离间臣和大王之间的关系,臣又怎么可能上他的当呢?”
秦王微微点头,又对着安国君嬴柱道:
“柱儿,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也要好好观察一下子楚。”
“华阳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寡人没有什么意见。”
“但若子楚当真和赵国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往来,那你就和华阳说一说,换个新的嫡子也无不可。”
嬴柱忙道:
“子楚是个好孩子,儿臣和华阳都是知道的。”
“请父王放心,儿臣接下来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对不让他和任何来自赵国的人产生接触。”
秦王嗯了一声,径直带着随从们离开。
看着秦王离开的身影,范睢的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
精明如范睢,其实早就已经从李建的话和秦王随之而来的反应中察觉到了真相。
连战功赫赫如白起者都能被秦王无情的抛弃,贡献远不如白起的范睢被抛弃又有什么奇怪的?
范睢现在之所以还没失势,完全是因为他在秦王干掉穰侯魏冉等“四贵”中的出色表现。
魏冉虽死,四贵残存在朝中的势力依然根深蒂固。
等再过几年,这些残存的势力再进行反扑,范睢……危矣!
范睢抿着嘴唇,轻轻的哼了一声。
“李建……这小子,明明乳臭未干,却哪里来的那么多精明!”
李建又一次看到赵姬的时候,他是真的震惊了。
“你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出入此地?”
赵姬今日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长裙,显得皮肤分外的白皙,丰腴的身材走路时左摇右摆,风情无限。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赵姬不由格格笑了起来。
“这里是大王的行宫,大王是嬴子楚的大父,嬴子楚对我又言听计从,那我出入此地自然就很容易啦。”
李建显然并不相信赵姬的这番话,正色道:
“夫人,我并不是怕死,但你可知道若是影候属下的人发现的话,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艳遇谁都喜欢,但为了一段艳遇丢掉性命,那就没办法让人接受了。
赵姬的笑容越发肆意了,笑得花枝乱颤。
“放心吧,影候的人……嘻嘻,小朱,出来给李卿看看。”
一个看上去样貌颇为沉稳而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从某个角落走了出来,朝李建拱了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李建的表情有些几分微妙:
“他是?”
赵姬笑嘻嘻的说道:
“他呀,就是影候麾下的心腹之一,负责监视太子府上下所有动静的负责人。”
“哦,现在他是我的人了。”
李建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你是怎么收服他的?”
赵姬将俏脸凑近李建,轻轻的朝李建吹了一口气。
“就凭我长得美呀。”
李建的鬓角被吹起,一股兰花般的香气传入鼻间,让他感觉到痒痒的,有些上头。
李建咳嗽一声,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不要觉得搞定了他就万无一失了,若是有朝一日影候发现了,对你而言就是大祸。”
赵姬漫不经心的听着,纤纤玉指将乌黑的秀发轻轻的旋转着,随后又慢慢松开。
“反正你也不会在这里呆上多少天,没事的。”
“唉,男人就是这样子,都已经送货上门了,还要担心安全问题。”
李建大感吃不消,道:
“夫人,我……”
话未说完,就被赵姬伸手堵住。
“不要叫我夫人,叫我……美人。”
……
翌日。
李建的马车离开了这座庄园,朝着咸阳城而去。
来到外交馆驿,李建走下马车,看到了乐乘与韩非。
乐乘一脸的欣喜:
“李卿,秦国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李建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背,笑道:
“没事没事,这几天还是很开心的。”
“对了,你们也没出什么事情吧?”
进入馆驿之中,众人各自坐下,将这几日的经历道来。
乐乘韩非所率领的使团众人,在被迫和李建分开之后,他们就来到了馆驿之中。
这几天乐乘韩非数次和秦国方面交涉,但秦国派来的都是低级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是打哈哈蒙混过关,完全没有任何正面回答。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李建突然平安归来,无疑让乐乘大喜过望。
这一次要是李建真的出了事,乐乘作为使团负责安保的最高武官,肯定是难辞其咎的。
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啊。
说完这边,乐乘自然也问起李建那边的情况。
李建笑呵呵的,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避重就轻的讲了一番。
饶是如此,也让乐乘韩非等人露出吃惊表情,发出一阵阵的惊叹。
乐乘忍不住道:
“这秦王还真是狡诈啊,居然假扮成审讯官员来和李卿会面套话。”
“若是寻常人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恐怕真就被秦王三言两语全部套出来了。”
李建笑道:
“这秦王毕竟还是太显眼了一些,若是他年轻些,没那么有威严,说不定我就被他骗过了。”
韩非感慨道:
“据说在几十年前秦王刚刚登基的时候,大赵武王就曾经以赵国使者的名义拜访过咸阳,给秦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今秦王这般做法,多半也是想要借鉴当年的大赵武王吧。”
李建笑而不语。
赵武灵王啊……
上辈子当了相邦之后,李建有机会接触到了一些赵国的秘密史料。
从这些史料上来看,赵武灵王在灭亡了中山国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秦国!
先夺河东,再取西河,最后进逼关中夺取咸阳,这就是赵武灵王针对秦国的整个大作战计划。
只可惜这计划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在灭亡中山国的庆祝晚宴上,沙丘宫变爆发,赵武灵王死于非命。
继位的赵惠文王虽然也是一代明君,但却又被赵成、李兑两大权臣架空将近二十年。
等赵惠文王真正夺回大权,秦赵之间,乃至整个华夏大地的局势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不是赵武灵王那时的光景了。
一个绝佳的战略机遇期,就这么被赵国给错过!
好在,如今李建还是有机会,帮助赵国抓住另外一个战略机遇期的。
李建笑道:
“不管他借鉴谁,总之这一关我们是平安度过了。”
“大家今天都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要正式觐见秦王了。”
乐乘点头,感慨道:
“这还没正式觐见就已经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真不知道明天大殿之上秦国人还会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状况来。”
韩非则有些好奇:
“家主和秦王之间的谈话,难道没有谈妥吗?”
李建笑着摇头。
从头到尾,秦王其实都没有真正的表态过。
或者说,是以“秦王”的身份来表态。
关于赵秦瓜分韩国的事情,还是要等明天上了大殿,面对着秦国高层们的时候才能真正决定。
但李建很有信心。
就连下大牢这种手段都拿出来,却依然对李建无可奈何。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片刻之后,乐乘和韩非两人离开。
李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锤了锤腰背,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了赵姬,今天晚上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秦王宫。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这座王宫的屋檐上,众多琉璃瓦将阳光反射,让这座宫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夺目而耀眼。
一排排秦军黑衣黑甲,表情严肃,在台阶两侧肃然而立,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李建也不是没有去过其他国家出使,但这些秦军士兵所传递出来的杀机,是最给人压迫感,也最有真实感的。
秦国,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
根据某些历史学家的统计,在战国末期的一百年里,秦国只有两年没有处于战争状态!
也只有这样的国家,才能让在王宫之中站岗的禁军煞气都如此惊人。
但李建对此却并不心惊,甚至隐隐还有些不屑。
连秦王都不能拿我如何,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士兵?
带着这种澹澹的骄傲,李建与乐乘、韩非三人拾级而上,一步步登顶长阶,进入宫殿之中。
大殿之中,秦国十余名大臣分两排就座。
秦王嬴稷高坐上首,目光居高临下,朝着李建看来。
李建澹然不惊,行礼:
“外臣李建,见过大王。今奉吾王之命送来国书,还请大王过目。”
秦王澹澹开口道:
“李卿不必多礼,将国书拿来,寡人一观。”
李建将国书交给秦王身边侍者。
这份国书是一直封存在箱子之中,并没有被李建随身携带。
李建是被秦国以私人罪名带走,所以这封国书也并没有落在秦国人的手中,而是被乐乘等人所保管。
作为使节,李建当然知道这份国书上的内容。
赵王在上面正式向秦王提议,秦赵两国瓜分韩国,秦得新郑,赵得上党。
秦王注视着这封国书,良久不语。
大殿之中的秦国臣子们一片安静,一个个垂首不语,耐心等待。
李建左顾右盼,看着面前这大殿,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说起来,图穷匕见的故事,是不是就在这座大殿之中上演的?”
想着几十年后,嬴政会在此地被荆轲拿着匕首追得吱哇乱叫逃窜不迭,李建心中就忍不住有些好笑。
哦不对,嬴政现在还在邯郸呢,燕国也已经灭亡了,图穷匕见的故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秦王终于抬头,打破了沉默。
“所以说,赵王想要和寡人瓜分韩国,这是赵国一致的意见吗?”
听到秦王的话之后,在场一些秦国大臣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另外一些秦国大臣则泰然若定,显然早就已经得到了风声。
李建点头道:
“正是如此,若是大王不愿的话,那赵国便只能出兵新郑,和秦国一战了。”
秦王皱起眉头,冷冷的说道:
“赵王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用战争来威胁寡人?”
李建非常诚恳的说道:
“不,这是赵国为了自保而必须采取的措施,并非针对大王。”
秦王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赵国灭了燕国,却还想要插手寡人和韩国之间的战争,还真是霸道得很啊。”
李建道:
“若是论到霸道,还是贵国为最,赵国只能屈居第二。”
秦王忍不住笑了:
“既然知道寡人霸道,那你还敢在寡人面前颐气指使,以战争相胁?”
李建直起身子,目光和秦王对视,声音异常平静。
“因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空气中似乎有火花的声音响起。
秦王道:
“赵国当真敢和寡人开战?”
李建道:
“赵国敢和任何人开战。”
秦王冷笑道:
“说起来,赵国现在还没来得及出兵上党吧。”
李建暗自盘算了一下日期,正色道:
“大王说错了,我军应该已经进入上党郡境内。”
秦王脸色微变:
“好快的速度!”
李建诚恳的说道:
“有燕国的前车之鉴在,还是兵贵神速的好。”
这句话明显触动了秦王的内心,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之前,秦国就是判断燕国能长时间坚持,所以才打算等到春天再发兵。
没想到春天刚刚到来,燕国就瞬间一溃千里,短短两个月就被赵齐联军灭亡。
快到秦国都来不及做出像样的反应!
秦王突然笑了起来。
“说到兵贵神速,那寡人也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李建道:
“大王请说。”
秦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对着李建道:
“就在三天前,新郑已经被王龁给攻下来了。”
“你心心念念的韩国,如今已然不复存在。”
“你觉得,现在寡人还有必要和你们赵国讨价还价吗?”
秦王话音落下,李建身后的韩非身体就是剧震,有些摇摇欲坠。
就连李建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震惊的消息。
新郑被克,韩国灭亡?
这绝对是一个超级重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