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理之中的疯狂
秦慕烟认识宋国峰，而且对他的印象挺深刻。
整个富单大学唯一一个敢借用学校食堂买菜三轮车出去拉活赚钱的人，宋国峰的行为曾经在学校内引发过大范围议论。
很多学生对这种行为感到不齿，认为这种行为有辱天之骄子的身份。有些过激的甚至认为宋国峰会给富单这所名校抹黑，影响到富单大学在社会上的声誉。
为此，校领导专门找宋国峰谈过话。
不过，得知宋国峰家庭情况和他赚钱目的后，校领导非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默许了他这种勇于担当的行为，甚至给宋国峰提供了困难补助。
反面人物摇身一变成了科教书里的正面人物，只要是富单大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基本上都认识宋国峰。
正因为如此，秦慕烟瞬间就猜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对宋国峰点了点头，又看向苏峥笑道：“推销出去多少了？”
在大学毕业包分配的年代，分配单位都是人人羡慕的存在，更遑论富单这种名校。其他学校暂且不说，就富单的大学生而言，很少有人愿意留在学校当老师。
秦慕烟就是少数之一，所以她在富单的知名度同样不低。
秦慕烟跟苏峥说话的口气很平淡，如同朋友之间的闲聊，宋国峰好奇打量秦慕烟和苏峥，暗暗猜测他俩的关系。
“三百包。”
惊讶只是一时，很快恢复如常的苏峥笑着伸出三根手指，注意到秦慕烟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峥又是自信道：“现在只是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多。”
秦慕烟轻轻点头，“我刚从……”
“那里，就是那个人！”
话没说话，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惊喜的声音。
十几个女生结伴而来，紧紧盯着三轮车上的卫生巾，走近之后有人看到秦慕烟，先是微微不自然，紧跟着嘻笑着打招呼：“秦师姐，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
秦慕烟微微一怔笑而不语，孰不知她这种反应让前来购买卫生巾的女生变得更加兴奋。
在很多女学生心中，秦慕烟就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
选择留校任教说明她有自主的想法，能够实现说明她家里尊重她的想法。新潮的穿着打扮无声宣扬着不甘平庸随大流，却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在女性地位明显处于劣势的年代，秦慕烟无疑是大多数女性羡慕的对象。别的地方比不上秦慕烟，也没机会跟她比较，现在总算来了机会！
“七角钱对吗？我要一包。”
“我也要一包。”
“……”
三轮车上卫生巾并不算多，从宿舍出来时已经有好多同学得到了消息，如果不能抓紧时间买到手，等会只会越来越难。
“没了，一包都没有了，想要的明天中午在这里等着。”
越来越多的女学生从学校走出来，三轮车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包围圈中传来苏峥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女学生们才不情愿的离开，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要求苏峥早点过来。
等人群散去，苏峥才发现其中一个行李包的拉锁居然别学生们拉扯坏了，这让他想笑又有些无奈。
“太疯狂了！”
看着女学生离开的方向宋国峰喃喃感慨，他不明白平时在学校看着一个比一个都矜持的女生为什么会这样。
秦慕烟将耳边垂落的发丝挽在耳后，“情理之中。”
宋国峰略显疑惑看着秦慕烟，“为什么？”
秦慕烟笑着解释：“很多人心中都有追逐新生事物的想法，只不过实现的机会不多，条件满足再加上有人带头，自然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着，笑容中多了一丝玩味，“比如蛤蟆镜喇叭裤，如果不是老旧思想束缚，从众的人会更多。蛤蟆镜喇叭裤是外在的穿着打扮，很容易引来异样的目光，同时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但……”
停顿一下，秦慕烟指着空荡的三轮车继续说道：“苏峥卖的产品私密性比较高，选择的环境又相对封闭，少了大众的异样目光，有这种现象更加正常了。”
秦慕烟的解释让宋国峰若有所思，眉头时而轻蹙时而舒缓，最后脸上多出一抹笑容。
苏峥笑吟吟地看着秦慕烟，在火车上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思维逻辑比较清晰，比大多数被生活麻木的女性独特一点，没想到她还能分析出这些。
感觉到苏峥目光，秦慕烟微扬着脸，“我说的不对吗？”
看似问询，语气中的自信却不加掩饰。
“对，对，高材生就是聪明。”苏峥连连点头，冲着秦慕烟竖起大拇指。
说话的时候，把行李包折叠收好，又看向宋国峰问道：“你明天还拉活不？如果拉就早点过去，不拉的话我找其他师傅。”
宋国峰犹豫了几秒，“明天我打算去找老乡。”
苏峥点头表示能理解宋国峰的想法，又对秦慕烟摆了摆手：“再见，高材生。”
等苏峥走远之后，秦慕烟跟宋国峰一起进入校园。路上，秦慕烟问询宋国峰跟苏峥怎么凑到一块的。
虽然不知道秦慕烟和苏峥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两人说话的方式，应该不需要刻意隐瞒。宋国峰老老实实把今天的经历说了一遍，最后露出迟疑，又主动把苏峥给自己的建议说出来，忐忑问道：“秦师姐，如果我这样做，学校不会……”
用三轮车拉活赚钱好歹是自己付出劳动换取报酬，售卖卫生巾跟拉活的性质可不一样，宋国峰难免会有担心。之前光顾着高兴能多赚钱了，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找宿管员帮忙卖卫生巾？
秦慕烟心思通透，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好处，嘴角慢慢翘起，他真想得出来！
“师姐？”宋国峰看秦慕烟心不在焉，不得不开口追问。
秦慕烟这才回过神来，响起宋国峰刚才的问题，莞尔笑道：“我记得你是学法律专业的吧？”
宋国峰不明所以，茫然点头。
“那你不知道这种行为会不会触犯校规？”
校规校纪是每一个学生都应遵守的，跟自己学什么专业有关系吗？宋国峰疑惑看向秦慕烟，可直觉又告诉自己，秦慕烟话里有话。
很快，宋国峰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他想到了。
法律条例没有明确规定的，就不算违法！
那么校规没有明确规定的，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做？
第十七章 你老婆方便吗？
中午在医学院卖了两百六十包，下午在富单大学少一点，也有一百多包。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两所大学应该还能消化不少。
如果加上其他几所大学，再加上棉麻纺织厂的工人……
公交车上，苏峥不自觉笑出声引来身边人的警惕和嫌弃。不过他并不在意身边投来的目光，依旧沉浸在喜悦当中。
万事开头难，尽管没有彻底打开局面，却也算是有了良好的开始。只要接下来进展顺利，他有信心在一周之内把一万两千包卫生巾全部推销出去换成现金。
……
早上，苏峥起得很早，雇佣三轮车带着三百包卫生巾来到医学院。
周素梅的笑容中透着亢奋，主动拉着苏峥的手说道：“小苏，你昨天说的方法果真能行，好多其他宿舍楼的学生知道我能搞到卫生巾，都跑过来找我购买了。”
说着，朝三轮车瞟了一眼，傲然道：“这些肯定不够用了，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苏峥自然不会嫌麻烦，“梅姐，你给我个准数，别到时候又说不够用。我跟你讲，附近几所大学和沪市棉麻纺织厂也在要卫生巾，我们厂在沪市的库存本就不多，等几天我还得回去跟领导汇报工作。”
“一来一回加上运输消耗的时间，没有十天半个月肯定不行的。”苏策故作为难看着周素梅，“梅姐，如果你觉得这生意确实能做，我劝你最好是自己放一点货，别到时候学生在你这里买不到产品，那就不好了。”
被苏峥这么一提醒，刚尝到甜头信心满满的周素梅愣了一下，就是因为自己能够搞到卫生巾，学生们才愿意提前交钱给自己的。万一真出现苏峥说的这种情况，学生们还能提前把钱给自己吗？
犹豫片刻之后周素梅眼神变得坚定，跟苏峥说道：“小苏，除了这些你再给我送五百包过来，这五百包可以晚一点。”
“行，没问题。”
说好后续的事情，周素梅从怀里拿出手绢，数好钱数递给苏峥。苏峥确认无误后，让周素梅带着三轮车师傅一起进入学校。
这次的效率很高，仅仅十几分钟三轮车师傅带着干瘪的行李包出来，眼神热切看着苏峥，“老板，我拉你回去，不要钱。”
苏峥很清楚他的心思，直接跳上三轮车。
回到火车站货场，没等师傅开口苏峥便主动说道：“先不着急去医学院，咱们先去富单大学一趟。”
这一次，三轮车上不单单带了卫生巾，还有一百本小图册和十几张海报。
或许是苏峥来的时间有些提前，学生们还在上课，校门口并没有等待购买卫生巾的学生。好在没等二十分钟，就陆陆续续出现三五成群的女学生结伴而来。
很快，包围圈再次形成。
包围圈外不远处，宋国峰对身边的中年妇女说着什么，不时伸手指向包围圈。等学生们完全散去，宋国峰领着中年妇女快步来到苏峥跟前，“苏峥，这是李桂枝李阿姨。”
苏峥的身份宋国峰提前跟李桂芝讲过，生怕李桂芝不相信，还偷偷搬出秦慕烟的身份打掩护。
跟着苏峥一起过来的三轮车师傅看到宋国峰时神色有些不自然，昨天就是这个人不守规矩抢走了生意，不由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抵触和警惕。
亲眼目睹了学生们抢购的盛况，李桂芝心里只剩下火热，希冀看着苏峥：“一包两分钱是真的吗？”
“对，卖一包给你两分钱，当场兑现。”面对这种第一次接触的客户，必须给予足够大的承诺，只有这样有可能让她们打消疑虑。
“那我帮你卖。”
苏峥回答的干脆，李桂芝同样很爽快，说完又是笑道：“我们学校有三千多个女同学。”
跟李桂芝敲定合作关系之后，加急给李桂芝送去了两百包卫生巾，出乎苏峥意料的是李桂芝竟然选择自己先掏钱买卫生巾。
下午，苏峥按照昨天的方法出现在其他几所大学门口，效果跟富单一样，在很短时间就销售一空。
一直忙碌到晚上，把周素梅要的五百包卫生巾送去之后，苏峥只觉得浑身酸疼。不过，成绩斐然，今天一天就送出去了两千多包卫生巾。
拉三轮的齐国强虽然身高体壮，但来来回回跑了一整天比苏峥都要疲惫，不过笑得很开心。
“喏，五块钱。”
苏峥从兜里掏出一张‘炼钢工人’递给齐国强，齐国强赶紧接过钱，不忘对苏峥表示感谢。
平时拉三轮一天下来能赚一块钱就算是运气好，几毛钱才算是正常。谁敢相信拉三轮的一天能赚五块钱？
“老板，明天还用我吧，我给你算便宜点。”
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就是因为主动便宜认识了苏峥，给苏峥介绍一个看宿舍的就能从中赚到一块钱。齐国强本能觉得自己给苏峥算便宜点，他还会照顾自己的生意。
……
第二天早上，齐国强早早在苏峥存放卫生巾的仓库门口等待。经过昨天那么多次的配合，两人装车的效率很高。
“老板，今天去哪个学校？”齐国强一只脚踩着脚蹬子，一只脚撑着地扭头问苏峥。
“今天不去学校，去棉麻纺织厂。”
来到棉麻纺织厂，苏峥让齐国强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一个人朝着棉麻纺织厂大门口走去。
“同志，我找颜丙涛，麻烦你帮忙喊一声。”
保卫人员本来就觉得苏峥有些面熟，听他找颜丙涛立刻想起前两天厂门口那一幕。分出一个保卫人员去办公楼叫人，留下一个小心翼翼打量着苏峥。
几分钟后，颜丙涛出现。
“颜主任。”
苏峥主动跟颜丙涛打招呼，然后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走到一旁，颜丙涛注意到不远处的三轮车，疑惑看着苏峥。上次自己主动提出帮忙被他拒绝了，今天过来找自己干嘛？
“颜主任，想不想赚钱？”
颜丙涛微微一怔，眼神闪烁看着苏峥，“什么意思？”
苏峥自己这几天取得的成果说了一遍，重点强调女大学生疯狂抢购的信息，冲颜丙涛眨眼道：“你年纪比我大，我冒昧喊你一声颜大哥。颜大哥，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包给你两分钱的利润。一个女人一个月最少也要用一包，棉纺厂这么多女工，一个月得多少？”
颜丙涛眼珠子转了两圈似在思考，沪市棉麻纺织厂是沪市唯一一家国营纺织企业，全厂职工5400余人，其中女性职工数量就超过四千人。
按照苏峥说的情况，一个月最少也有四千包的销量，一包两分钱就是八十块钱的收入……
颜丙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却没敢第一时间答应苏峥。
他是厂办公室主任，工资收入还是挺不错的。八十块钱确实有吸引力，但却不足以让自己赌上前程。
“这还不算职工的家人和亲戚朋友，一旦她们认可产品，将来的销量肯定会翻倍往上涨的。”苏峥轻声笑着。
颜丙涛看了苏睁一眼，面露纠结：“听着确实挺不错，但我不方便……”
苏峥知道颜丙涛的担忧，不等他彻底拒绝，似笑非笑看着颜丙涛：“颜大哥，你身为厂办公室主任或许不方便，我再冒昧问一句，你家我嫂子也不方便吗？”
第十八章 搞定棉麻纺织厂
看颜丙涛不说话，苏峥继续增加砝码：“如果棉纺厂这边嫂子卖的不错，方圆附近都可以交给嫂子来做。到时候开个店铺专门卖这个都行，蝎子拉屎独一份的生意，颜大哥你是当领导的，眼光和格局都比我强，应该清楚到底好不好做。”
“小苏，你怎么能保证这是独门生意？据我所知，这东西曾经在百货商场出现过，而且生产这东西的企业可不止你们一家？”颜丙涛半信半疑看着苏峥。
苏峥先是点头，随后又是摇头失笑道：“颜大哥，你也说是曾经出现过，现在是不是没有了？”
“百货商场是公有单位，不管是领导还是普通柜员，优越感都非常强烈，对老百姓爱答不理都是常态，这一点没错儿吧？”
颜丙涛坦然点头，苏峥没有瞎编乱造。
虽然改革开放了，但经济体制依旧是以计划经济为主，掌握物资分配权的百货商场确实有高傲的资本。据说乡下供销社更为明显，供销社的柜员都是仰着下巴跟人说话的。
“百货商场看不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同类企业只有少数私营的，跟我们国营厂比起来，他们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其中原因不用我说，颜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苏峥自信笑着，“我们卖的价格，他们就算砸锅卖铁也不敢这么干，这难道不算独一份的生意吗？”
颜丙涛最终没能抵挡住苏峥释放出来的诱惑，再准确一点，他是没能抗住苏峥给他画的大饼。
棉纺厂普通职工的工资收入不算低，但也算不上高。如果一个月能有近百块钱甚至更高的收入，谁愿意天天憋在车间里辛苦干活？
颜丙涛一点都不担心收益达不到预期怎么办，他自己就是办公室主任，完全可以先给老婆办理停薪留职。如果收入达到预期，那就好好做生意。万一达不到，也能继续回来上班拿工资。
对于他来讲，代价微乎其微。
把三轮车带过来的三百包留给颜丙涛，为了让颜丙涛更加放心，苏峥主动告知这三百包卖出去之后再给钱。
……
自打那天晚上劝说无效后，小五子他们几个见到苏峰和马胜利都是横眉冷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苏峥和马胜利知道其中缘由，也没上赶着跟他们几个搭话，原本无话不谈的伙计就这样成了两路人。
“小五子，你们收敛一些，这样大吃大喝很容易被人怀疑的。”
都是接班工人，虽然没有结婚，却肩负着养活一家人的责任。平时虽然也有凑到一起喝酒的机会，因为大部分工资都上交给了父母，留给自己支配花销的并不算多。
紧巴巴的日子突然变成天天大酒大肉，怎么可能不引起猜忌？
苏峰出于好心提醒小五子，却不成想小五子嘿嘿冷笑一声转生就走，并不搭理苏峰。只不过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小五子身边的人说道：“自己穷就看不得别人花钱。”
……
回到货场仓库，发现宋国峰蹲在仓库门口，苏峥嘴角上翘。
果不其然，宋国峰是带着好消息过来的。
“昨天中午我请老乡们吃了顿饭，按照你说的让他们在各自学校找一个宿管员。现在找好了，就等你过去跟她们见面了。”
苏策欣然点头，当即跟着宋国峰前往学校。好在这几所学校相距不远，因为有苏峥打下的基础，那些宿管员都没有太过疑虑。
跟最后一个宿管员敲定合作之后，苏峥彻底放松下来，揽着宋国峰的肩膀说道：“除了医学院，这几所大学所有销量都算你的，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方式结算。这些学校包括医学院都由你负责送货，没问题吧？”
“没问题。”宋国峰快速点头。
“那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出面了，你负责统计每个学校宿管员需要的产品数量，带着钱过来提货。当然，如果她们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着你一起过来，该给你的提成不会少。”
在这几所学校之间来回跑太浪费时间了，有了宋国峰这个中间人，可以节省苏峥的时间和精力，让他全身心面对颜丙涛，毕竟棉纺厂才是大头。
……
隔天，苏峥早早来到棉纺厂找颜丙涛。
这一次，不用麻烦保卫人员去喊人，颜丙涛就在保卫室门口站着。看到苏峥过来，快步走了出来主动示意苏峥去一旁说话。
看颜丙涛若隐若现的激动，苏峥就知道昨天那三百包应该卖出去了。
“小苏，这是昨天的货款，总共204元，你数数。”
跟那些宿管员的零碎钞票不同，颜丙涛掏出来钞票整整齐齐一沓，最小面额就是一元。
苏峥没有客套，当着颜丙涛的面清点之后装进口袋，这才笑道：“颜大哥，要不要再给你送一批货？”
颜丙涛快速点头，伸手五指张开，“五百包。”
五百包？
苏峥失笑道：“颜大哥，卫生巾不好卖吗？”
颜丙涛疑惑摇头：“还行啊！”
“四千多女工，你只要五百包，我还以为不好卖呢。”
听出苏峥语气中的调侃，颜丙涛尴尬笑了笑，这才解释道：“小苏你不知道具体情况，年轻女工挺好说话的，但那些上年纪的太精于算计了。”
年轻人生活压力小，上年纪的人要考虑算计整个家庭的生活成本，难免会有这种情况。苏峥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嘿嘿笑道：“颜大哥，我给你出个建议……”
……
回到办公楼，颜丙涛抬头朝着某扇窗户看了看，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迈步进入办公楼。
“噹……噹……噹”
“进。”
得到允许颜丙涛这才推门而入，笑意满满对着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说道：“厂长，再有几天就是妇女节了，是不是该考虑发放福利的事情了？”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不以为然看着颜丙涛，“每年不都是卫生纸吗？怎么？你有新想法？”
颜丙涛笑意更浓了，在厂长对面坐下，低声开口。
等颜丙涛说完，厂长皱起眉头，“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往年每个女工两包卫生纸，还要给一些其他的东西，折算下来差不多也是这样。”颜丙涛解释一句，紧接着又补充道：“这东西属于新奇事物，有不少人都听说过或者使用过，评价挺高的，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贵。”
“如果妇女节发这东西，工人们肯定高兴，也能体现领导对工人们的关怀不是？”颜丙涛眼神闪烁，“厂长，咱们很有可能是全沪市第一家这样做的，还能侧面说明咱们厂的领导班子成员思想开放，正好契合改革开放主流大潮……”
嗯？
听到最后这句话，厂长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连连点头笑道：“行，就按你说的做，这件事你一定要好好办，搞好的话有机会上工会报。”
见厂长同意，颜丙涛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敢过分表现出来，压制住内心的激动，狠狠点头表态：“领导放心，我一定亲力亲为，争取给厂子争光。”
第十九章 丰收，回家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颜丙涛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步伐变大恨不得跑起来。
出了厂门发现苏峥在马路对面蹲着，颜丙涛赶紧走了过去，笑意止不住，却是刻意压低声音：“小苏，成了。”
苏峥起身，同样笑道：“恭喜颜大哥。”
哪个人不希望物资生活条件好一点？又有几个人自甘低人一等？
苏峥的目的就是让棉纺厂女工免费得到卫生巾，只有使用过才知道卫生巾和卫生纸的区别。他相信，舒适的体验会让女工们记忆犹新。
只要有大部分人认可卫生巾，剩下的一小部分就不用担心。同处一个环境，大家都在使用某种东西，你好意思坚持使用尴尬麻烦的落后东西？
攀比心，无处不在！
只要女工们习惯了卫生巾，还用担心以后的销量？
颜丙涛想要表现的淡定一些，但就是忍不住发笑：“小苏，等会我安排厂里的卡车跟你一起过去提货，你给我装六千包，货款一次性结清。”
六千？棉纺厂有这么多女工吗？苏峥意外看着颜丙涛。
“全厂五千四百七十三个职工每人一份，再让你嫂子留一点以后卖。”颜丙涛简单解释一句。
苏峥这才恍然，造纸十一厂妇女节发放福利也是这样。无论男女都有一份，只不过更加人性化一点，男工可以选择换成同等价值的其他物品。
他不知道沪市棉纺厂是不是也能人性化操作，但他清楚颜丙涛有很大的决断权。
在棉纺厂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一辆老式带棚卡车驶出大门，颜丙涛冲苏峥招手示意他上车。
苏峥爬上卡车才发现车厢里还有七八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都穿着带有棉纺厂字样的工装。
“哥们儿，我们要去装什么东西啊？”
出来之前就听说是去装妇女节的福利，这些人一个个充满干劲和好奇。看苏峥年纪也不大，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
苏峥笑了笑没说话，如果让他们知道装的是卫生巾，也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这么积极。
来到货场仓库，苏峥打开库房门，年轻小伙儿在颜丙涛的安排下开始干活。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小时六千包卫生巾全部装车。
装完之后有小伙儿主动问询，“颜主任，接下来去哪装货？”
“回厂。”
在副驾驶位置坐好，颜丙涛又冲苏峥招手，“小苏上车，回去结账。”
……
这些天卖卫生巾的收入被苏峥全部存进银行，主要是因为不方便携带，还有就是这个时候社会治安并不像后世那么太平。
一万两千包卫生巾此时只剩下零星十几包，满打满算耗时不到一周，这样的效率苏峥很满意。
理想中的收入应该是八千四百块钱，为了打开销路苏峥累计赠送出去六十包左右，再除去给那些中间人的提成和这几天来往送货的费用，最终到苏峥手里只剩下8097.5元。
来沪市的往返车票和住宿吃饭费用再减去，真正的利润只剩下两千块钱。在1985年不到一周时间赚两千块钱，此等成绩足以让苏峥昂着头走路了！
把剩下的这些卫生巾和海报图册分别装进两只行李包交给宋国峰，苏峥不忘叮嘱道：“一只给医学院的周素梅让她转交给刘香兰，告诉她这是我对刘香兰的感谢。另外一只你带回去，海报图册暂时由你保存，这玩儿意交给秦慕烟，跟她说谢谢她带来的好兆头！”
宋国峰记下苏峥的话，直勾勾地看着苏峥问道：“你回去几天啊？下次过来什么时候？”
从宋国峰手里送出去的卫生巾有三千包，从苏峥这里拿到了十五元钱的提成，这让宋国峰无比满意。
对他而言，苏峥就是财神。
这个年代汇款转账远远没有后世那么便捷，一次转账周期往往需要好几天，不想等待的话就只能使用现金交易。但现金交易面对的风险更大，甚至有可能威胁到人身安全。
再加上苏峥这次回去还有事情要跟造纸十一厂详谈，需要的时间可能会更长，“最少一个礼拜吧，半个月也有可能。”
半个月？
宋国峰急了，“中间如果断货怎么办？”
苏峥不以为然笑了笑，“我没来之前不也相安无事吗？”
“不一样的……”
宋国峰话没说完就被苏峥打断，“你啊，抽时间找个对象吧。”
“这跟对象有什么关系？”宋国峰茫然了。
“你以为所有女人都是同一时间来例假吗？很多学生购买卫生巾都是提前做准备用的，就算我半个月不来一样有得用。就算是真有人需要，也只是小部分的，影响不大。”
安抚好宋国峰，苏峥先去银行把钱电汇回去，然后购买当天前往京城的火车票。
……
“给我的？”
刘香兰疑惑看着周素梅，随后想到那天在宿舍楼下遇到苏峥时他说过要送自己几包，疑惑被莫名的情绪取代，这人记性怪好的。
周素梅本就天天跟不同的学生打交道，现在做了生意心思变得更加活络，看刘香兰这副模样，立刻笑道：“香兰，苏峥这个年轻人挺不错的，比学校这些书呆子强多了。大姐是过来人，找对象就得找苏峥这种有本事能赚钱的，以后日子肯定不差。”
刘香兰被周素梅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脸红，抓起行李包离开周素梅的房间。
……
富单大学，教职工宿舍楼下。
“走了？”
听说苏峥回首都了，不知道怎么的秦慕烟心里竟然有种莫名的失望。看着宋国峰递过来的行李包，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禁想起火车上的对话。
哼，还说不是送的！
“他还来吗？”
看宋国峰表情异样，秦慕烟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要不来，你以后还能赚钱吗？”
“他说短则一周，长则半个月就回来了。”宋国峰嬉笑着回了一句，“师姐，我很好奇你跟苏峥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还让我给医学院的一个女生送去一个行李包。”
医学院的女学生？
秦慕烟微微眯起眼睛，拎着地上的行李包转身就走。
第二十章 赚了两千
外出这几天苏峥一直记挂着母亲的身体情况，无奈现在电话太少了，就算想打也不知道打给谁才能让父母接听，发电报又怕家里担心自己在外面的情况，来来回回的竟是麻烦。
好在，现在回来了！
从出站口出来，苏峥没有急着去坐公交车回家。先绕去售票大厅找到郑森，从行李包中掏出两包烟递给郑森，“森哥，我大哥最近几天上班了吗？”
郑森接过香烟直接拆开抽出一支点上，“来了，我听他说你妈身体恢复的挺好，再等两天就能出院了。”
听到这句话苏峥放心了，跟郑森约着有空一起吃饭，然后乘坐公交车前往医院，中途下车买了两盒母亲最喜欢的核桃酥。
来到病房，尽管母亲依旧瘦削，气色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其他床位空荡荡的，屋里只有父母两人在小声聊着什么。
看到突然进门的苏峥，林秀娥眼神中多了一道亮光，连忙冲苏峥招手示意他在旁边坐下，略带责怪的口气说道：“你跑哪儿去了？这么多天都没见着你人。”
苏明强上下打量着苏峥，看到他手里拎着的点心，嘴角翘了翘没有说话。
在林秀娥身边坐下，林秀娥本能挪动身体给苏峥腾出更宽敞的地方。苏峥宛如孩子献宝一样把核桃酥在林秀娥面前晃了晃，当着林秀娥的面拆开，小心捏起一块递到林秀娥嘴边。
林秀娥笑意更浓，轻轻咬住核桃酥，顺势伸手垫在嘴边，“好吃。”
“爸，您也来一块儿？”
苏峥把核桃酥递向苏明强，苏明强摇头，“我不爱吃这个，留着给你妈吃吧。”
“孩子的心意，你也来一块。”林秀娥扭头冲着苏明强说了一句，苏明强这才捏起一块看着最小的核桃酥放进嘴里。
“小二，妈谢谢你。”
林秀娥慢慢咀嚼着核桃酥，眼圈突然就红了，看着苏峥哽咽道：“等我出院了，就跟你爸一起去找活干。”
看父母一副认真表情，苏峥立刻猜到大哥没有帮自己隐瞒手术费用的事情。
前有大哥让自己去铁道上班，现在父母又要出去找活，这让苏峥很是感动，又夹杂着一丝愧疚感。
父母和大哥的反应太直接了，毫不掩饰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的心理，仅仅这一点付出就有了这般反应，可见他们根本没指望过自己为这个家庭付出。
仔细想想，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确实跟个小孩子似的，没有责任感，没有担当。除了知道跟着焦虑发愁，再无用处。
如果不是这种表现，大哥也不能铤而走险去扒火车上的货。
看着母亲眼角滑落的泪珠，苏峥赶紧放下点心，伸手抹去母亲眼角的泪珠，鼻头发酸道：“妈，我是您儿子，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滑落的泪珠更多了。
这让苏峥更慌了，赶紧求助看向苏明强。
可苏明强并不说话，这让苏峥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爸，妈，你们千万别为我的未来担心，我这次去沪市赚到钱了，赚了两千呢！”
“多少？”苏明强终于有反应了，不敢相信地看着苏峥。
他见过的世面有限，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在短短几天时间赚到两千块钱，除了犯法……想到这里，眼神里藏不住的紧张不安。
林秀娥满脸慌张，紧紧抓住苏峥的手，很用力。
感觉到手掌传来的压迫感，苏峥不得不保持笑容继续说道：“真的，我回来时把钱电汇过来了，等几天就能取出来。”
“小二啊，你可不能干犯法的事情啊……”林秀娥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说话也变得不顺畅了。
“回来了。”
就在苏峥准备解释的时候，身后传来大哥的声音。赶紧扭头看向苏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求助，“大哥，你没跟爸妈说我去沪市的事情吗？”
买断工龄的事情你都说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呢？净让父母误会。
苏峰干笑一声没有说话，打心眼里他不相信苏峥能把那些东西卖出去，所以他只告诉父母苏峥买断工龄的事情。
“哥，东西卖光了，全部卖光了。除去所有花销，我赚了两千，整整两千！”苏峥伸出两根手指冲着苏峰比划着。
苏峰愣住了，他刚进来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看向父母。等他发现父母同样疑惑看着自己时，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真卖光了？销售科都卖不出去，你怎么卖出去的？”在苏峥身边坐下，苏峰声音都开始颤抖。
两位老人虽然不清楚两个儿子在说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苏峥可能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等待苏峥的解释。
等苏峥把沪市的经历说出来，苏峰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么容易吗？你们厂销售科怎么就卖不出去呢？”
两位老人终于搞明白苏峥做了什么事，好奇看着苏峥。
看他们不像刚才那么质疑自己，苏峥轻松了不少，嘴角一挑嘿嘿笑道：“厂子里的销售科就是挂个名，除了会把东西卖给百货商场，他们还能干啥？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他们依旧守着老一套的思想，能把事情干好才怪。”
“嗯，小二说的对。”
苏明强和苏峰还没说话，林秀娥就开口同意苏峥的说法，“销售科都是跟厂领导有亲戚的人，除了混日子，他们不见得比普通工人强到哪里去。”
认同了苏峥的说法，也就意味着相信苏峥确实赚到钱了，几个人神色变得轻松，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二，这钱你好好存着，留着娶媳妇用。”林秀娥拉着苏峥的手，不忘为苏峥的将来做打算。大儿子有工作，自然不用发愁找对象的事情。
“不存！”
苏峥果断否定母亲的计划，趁着母亲表情未变，又是笑道：“把钱存银行才吃几个利息？现在有赚钱的路子，我还想赚更多呢。”
“小二，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现在多少单位效益都不如以前了，你别……”苏明强沉声说了一句，明显不看好苏峥做生意。
苏峰也有心劝说苏峥稳妥一点，可看苏峥一脸自信的样子，不禁想到他去沪市之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
那时苏峥就很自信，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感觉到父母投来的目光，苏峰明白他们想让自己劝说苏峥，迟疑了几秒钟，最终说道：“爸，妈，小二想做就让他做吧，我觉得他能行！”
第二十一章 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妈，你相信我。明年咱家就不用住筒子楼了，到时候咱买一个院子，大大的那种……”
画大饼这种信手拈来的事情对苏峥来讲并不难，仅仅几分钟两位老人就没了反对的情绪，反而被苏峥规划的美好生活产生了期待。
“要不今天就出院吧，省点钱给小二做生意用。”林秀娥笑着看向苏明强，“大夫都说没事了，在家休养也是一样。”
苏明强面露犹豫，大夫叮嘱着住院观察，线都没拆就想着回家。
“不用。”
刚做完手术怎么可能几天就没事了？
苏峥知道母亲是想省钱，但他不能同意这样做。“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十一厂领导谈，我大哥这几天也得帮我。你回家住咱们全家都得跟着操心，还不如住在医院有医生照看着，我跟大哥也能放心的出去赚钱。”
林秀娥迟疑了。
“什么重要的事情？”苏峰疑惑看着苏峥，“不就是拿钱把货买出来，再运到沪市卖出去吗？”
苏明强夫妇没做过生意，他们跟苏峰想的一样，同样纳闷看着苏峥。
苏峥摇头失笑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转头看了一眼父母，又重新看向苏峰，“十一厂的情况咱们都知道，自打生产卫生巾开始，厂子效益急转日下。别说销售科那些人，就连厂领导一个个都是抓耳挠腮的。”
“比我聪明比我有能耐的人多了去，截止目前为止就我一个人卖出去的最多，花费的时间最短。如果我直接过去买货，十一厂的领导能猜不出问题？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问我怎么卖出去的。”
“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苏峰嗤笑道。
“如果不告诉他们，他们就不给我货呢？三年都熬过来了，他们会怕多等几天吗？肯定会拿捏我的。”
苏峥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紧接着又是叹道：“咱们忙前忙后不就是为了多赚钱点钱嘛，没必要跟他们置气。咱们这里就十一厂生产这玩意儿，别地儿想买也买不到啊。”
苏峥满不在乎继续说道：“爸，妈，您二老都是老职工了，摘桃子抢功劳这样的事情少见吗？把方法教给他们无所谓，关键是怎么谈才能保住咱们该得的利益。”
苏明强夫妇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苏明强迈步在苏峰身边坐下，无奈说道：“小二说的对，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必要跟他们置气。”
苏峰眼神里闪烁着不服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苏峥感觉到了苏峰的情绪，又是笑着说道：“大哥，我这次能把东西卖出去主要是选对了目标，再加上环境相对封闭才能如此顺利。说白了就是偷偷摸摸把东西卖出去了，现在是没人知道，可消息一旦传出去，结果就不一样了。”
“十一厂只是首都唯一生产卫生巾的厂家，其他地方也有相同性质的企业，而且都在积极寻找销路，谁也不敢保证其他厂家会不会照搬借用这种方法。”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们真的借用了这种方法，很有可能顺势衍生出更多有效的办法。私营企业跟国营企业不一样的，他们敢自己搞企业，足以证明带头人胆子大脑子聪明。这种人，为了达成目的，根本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
“他们是生产厂家，咱们现在充其量算是单打独斗的个体经营户。如果不趁早跟十一厂谈好合作，以后真就啥也抢不到了。”
苏峥没有故作夸大，去沪市的火车上他做好了对目标客户的定位，回来的时候又给自己做了一次定位。
刚才这些话就是他对自己的定位，别人不知道，苏峥可是记得很清楚，闽省那个卫生巾大王一直都在打沪市的主意。
大学生数量毕竟有限，指望大学生最多能温饱不愁，若想要赚更多钱只能依靠广大群众。沪市棉麻厂就是苏峥提前埋下的种子，只要棉麻厂能够按照预期爆发影响，卫生巾肯定会被更多人知道。
到那个时候，各个地方的竞争对手必然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来……
“小二，你准备怎么跟十一厂谈？”林秀娥关切问了一句。
苏明强和苏峰同时抬头看向苏峥。
说到这里，苏峥脸上多了一抹自信，笃定道：“我回来之前就想好了……”
……
“胜利，小二回来了。”
迫不及待的回到单位宿舍，推开房门的时候苏峰就忍不住笑着说出了声，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尽管有些纳闷苏峰却没当回事儿。
躺在床上，苏峰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脑子里却是琢磨怎么跟几个伙计分享，拉着他们一起干。
“吱呀。”
宿舍门被推开，苏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马胜利进来。准备开口时发现马胜利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怎么了？”
马胜利看着苏峰，脸上闪过慌乱，低声说道：“公安局的人来了，小五子他们几个被带走了。”
嗡！
苏峰头皮发麻，怎么这么快？！
……
二八大杠在不算宽阔的马路上飞驰，风卷着仅剩的寒意略过耳旁，苏峥不自觉地缩了缩脑袋，将下巴收入毛衣领子内。
来到十一厂，保卫人员看到苏峥时露出一丝惊讶，“苏峥，你怎么来了？”
苏峥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保卫人员，“我来找领导们谈件事，能进吗？”
保卫人员将香烟放在鼻头深深嗅了一口，随意挥手，“进，知根知底的子弟，有什么不能进的。”
将自行车停放在车棚，望着办公楼深吸一口气，脚步加快。
“咦？”
销售科办公室内，一个圆脸男人下意识站起身，伸头朝窗户外看去，又是惊讶道：“那不是苏峥吗？他怎么来了？”
苏峥？
听到这句话，另外几个无精打采的销售人员瞬间来了兴致，快步来到窗边门口看向那道背影。
直到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这几个销售人员才各回其位，坐下之后有人调笑道：“上楼无非是找领导，他都不在咱们厂了，找领导能干啥？”
看似疑问，但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很明显。
有人配合接话：“退货呗，六千块钱的卫生巾，哪怕不按出厂价退货也能退不少钱呢。”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傻帽儿肯花钱买卫生巾，领导能同意退货才怪！”
“看吧，当初我就说了，只有撞了南墙才知道现实的残酷。现在看来，苏峥还算有点小聪明，知道找领导……”
“噹……噹……”
“请进。”
苏峥推门而入，正好迎上郝厂长的目光，陪着笑脸说道：“郝厂长。”
看到苏峥，郝厂长明显一愣，紧接着脸上划过一缕难色。
苏峥不会是后悔了过来退货的吧？
郝厂长紧紧盯着在对面坐下的苏峥，心里却是暗暗琢磨用什么理由拒绝他。
“郝厂长，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卫生巾……”
果然！
郝厂长心里一咯噔，赶紧板起脸伸手打断苏峥的话，“小苏，你当初可是签了协议的。再说，产品出厂之后概不负责，更没有退货的道理。”
郝厂长的反应让苏峥微微一怔，你都没等我说完就知道我是来退货的了？这也太武断了吧？
不过，苏峥并不生气，反而暗暗欣喜。
郝厂长越是拒绝的干脆，越能说明十一厂在销售方面的无能。
想到这里，苏峥冲郝厂长缓缓摇头笑道：“郝厂长你误会了，我今天过来不是退货的。相反，我还想买卫生巾。”
买卫生巾？
郝厂长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峥，试图从苏峥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苏峥一直保持着淡定自若的笑容，除了自信再无他色。
这让郝厂长更加疑惑，十一厂被销售问题困扰了这么长时间，但凡能用的办法和人情都用了，可结果就是不让人满意。
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
“小苏，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郝厂长身体微微前倾试探问道。
苏峥坐直身体，同样前倾身体让自己跟郝厂长的距离再近一些，极其认真地摇头：“没开玩笑，我今天过来就是买卫生巾的，而且需要的数量很大。”
量很大！
这三个字让郝厂长眼神一缩，紧接着惊喜问道：“小苏，上次那些你都卖出去了？”
这才是剧本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郝厂长的反应在苏峥预料之中，让苏峥对此行的目的更加自信了。
想到刚才他自以为是拒绝退货的画面，苏峥心里生出恶趣味，坦然点头却装作不满说道：“刚开始有些生疏，浪费了一点时间，要不然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第二十二章 毕竟他们不是我
尴尬，生气……
苏峥的话让郝厂长脸色变了又变，十一厂用了将近三年都没能打开销路，这才几天时间你还嫌慢？
负面情绪急剧攀升，郝厂长不自觉想到销售科那帮……酒囊饭袋！
郝厂长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跟那帮酒囊饭袋计较的时候，必须赶紧弄清楚苏峥把卫生巾卖到哪里去了，究竟如何把卫生巾卖出去的。
“小苏，抽烟。”
看着郝厂长递过来的香烟，苏峥摇头谢绝了，“我不会抽烟。”
郝厂长干笑一声收起烟盒，借机感慨道：“不抽烟好啊，我之前也很少抽烟的，自打咱们厂接了卫生巾的生产任务……唉，现在算是彻底离不开了。”
苏峥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郝厂长看苏峥不为所动，又是干笑一声，眼神热切道：“小苏，虽然你现在不在厂里上班了，但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咱们厂自己工人对待的。你说吧，这次要买多少，我亲自批条按照上次的价格给你。”
这是打苦情牌失败，直接选择以利诱之了？
苏峥玩味打量着郝厂长，缓缓开口：“郝厂长，谢谢你的好意，这次我打算要一万块钱的卫生巾……”
上次六千，这次张口就是一万块钱？这说明什么？说明苏峥对卫生巾的销售很是自信。
郝厂长心跳速度更快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苏峥，脑子里只剩下一道声音，必须弄清楚他是怎么把卫生巾卖出去的！
“而且，以后有可能越来越多，过来买货也会更加频繁。”说到这里，苏峥故意停顿下来。
郝厂长会心一笑，主动问道：“说吧，你肯定还有想法，我提前表个态，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就答应。”
郝厂长的主动让苏峥微微一怔，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郝厂长估计是想先喂饱自己。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如此爽快的支持自己，等会儿求自己帮忙时，自己好意思拒绝吗？
“郝厂长，你就不想问问我怎么把卫生巾卖出去的吗？”既然猜到了郝厂长的想法，苏峥也不打算卖关子了，与其被动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
郝厂长眼皮快速跳动几下，眼里的火热再也藏不住了，顿时哈哈笑道：“想！非常想！”
说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之后又是笑道：“小苏，你就直说吧，想让厂里怎么支持你。”
国营企业，可以拆分为国营，企业。
国营在先就少不了人员背景复杂，勾心斗角更是常态。
其次才是企业，说实话，企业效益反倒不是那么重要。反正大家都是有编制职务的人，厂子不行了大不了换个单位继续上班拿工资。
可若是能力挽狂澜把一个濒死企业救活，甚至是发光发热，这份成绩足以给自己的履历上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苏峥可不知道郝厂长在短时间内就想了这么多，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徐徐说道：“我可以把方法经验分享出来，但前提条件是厂里必须满足我的两点要求。”
“说说看。”郝厂长轻声催促。
“第一个要求，我要两个城市的独家经营权，厂里跟我签合同，不允许其他人包括厂里销售科把十一厂生产的卫生巾卖进我的地盘。”
两个城市？
郝厂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苏峥要趁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现在看来苏峥还是很懂事的。“行，我同意了，第二个要求呢？”
听他如此干脆同意，苏峥先是笑了笑，随后变得更加认真，一字一句说道：“价格再给我便宜一点儿。”
郝厂长听后皱眉，能打开销路确实是好事，可若是为了销量赔钱卖，别说功劳了，等待自己的绝对是问责！
上次给苏峥五毛钱一包的价格已经是看在苏峥主动提出买断工龄，并且购买卫生巾为厂子解决一部分库存积压的面子。
“小苏，一包五毛已经是咱们的生产成本价了，如果再便宜，厂里可就没利润了。”
苏峥就知道郝厂长不可能一口答应，不过他也不慌，直接丢出提前组织好的语言：“厂长，生产成本是跟生产效率挂钩的。”
“一条生产线一天生产一百包的成本和一天生产一千包的成本肯定不一样，光是工人成本就能节省出很多。我有信心让十一厂的销量大幅度提升，销量上来了，成本自然会下降，您说呢？”
郝厂长愣住了，随后审视苏峥，普通车间工人怎么懂这么多？
这一刻，郝厂长心里竟然生出后悔的念头，早知道苏峥懂这么多，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让他买断工龄。
如果不放他走，把他安排到销售科或者是更重要的工作岗位，十一厂的困境是不是能够迎刃而解？
可惜，一切都晚了。
看郝厂长不说话，苏峥以为他在犹豫，沉吟一声继续说道：“郝厂长，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咱们可以在独家经营权的协议中写清楚，如果我不能帮厂子大幅度提升销量，厂子可以取消我的独家经营权，您看如何？”
降价优惠的前提是独家经营权，没有了独家经营权，降价毫无意义。
苏峥能拿独家经营权说事，可见他的自信。
郝厂长快速做出判断，又是点头问道：“小苏，厂子的情况你很清楚，大幅度提升这样笼统模糊的字眼是不是不太合适？”
苏峥笑了笑，有担心就证明有态度，只要有态度接下来就好办了。“那您说，多少销量能给我优惠？”
郝厂长很是放松的靠在椅子靠上，“这我可说不好，你要是有信心，你说一个数字。只要能给厂子带来好的效益，那我就能代表厂子答应你的要求。”
苏峥沉默了。
这个数字可不能随口乱说！
说少了十一厂会考虑值不值得给自己优惠，说多了就会暴露自己的底牌，很有可能让十一厂借机反转，掌握主动权后拿捏自己。
郝厂长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看着苏峥，任由香烟燃烧。
“郝厂长，我先说说我自己能卖出去多少吧。”
整理好思路，苏峥重新开口，“只要厂里答应我的要求，从四月份开始，我每个月最少购买一万块钱的卫生巾。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我每个月购买的数量加倍。”
郝厂长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至于厂里销售科能卖多少，我保证不了。毕竟他们不是我，就算我把方法全部教给他们，也不见得就能产生一样的效果。有可能他们领悟不到其中的精髓，也有可能他们爆发出比我更厉害的潜力，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二十三章 苏峥太不识抬举了！
一个月一万块钱，对大多数国营企业来讲并不算多，但对陷入泥潭的十一厂来讲已经不算少了，最起码能把积压的库存处理掉换成钱，给职工发放工资。
十几分钟后，十一厂的主要领导齐聚郝厂长办公室。看到苏峥后都露出疑惑的眼神，上次齐聚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这么又有什么事了？
领导全部到齐之后，郝厂长把苏峥过来的目的详细说了一遍，听说苏峥上次买走的那些卫生巾全部卖出去了，领导们看待苏峥的态度发生微妙变化。
其中以林海涛最为直接，一直好奇盯着苏峥。
“小苏给咱们带来好消息的同时，也有两点请求……”
要求变成请求，苏峥抿嘴一笑没有揭穿郝厂长的措辞。
等郝厂长把苏峥的要求说完，几个领导瞬间对苏峥投来质疑目光。
有人当场质问道：“如果最终效果没你描绘的那么好呢？只是取消独家经营权是不是不够？毕竟厂子付出的信任和成本远远高于你。”
这句话一出，其他几位领导纷纷点头附和，虽然没人说话补充，但态度很明显。
苏峥看向提出质疑的副厂长杨东来，淡淡问道：“领导，您别嫌我愚笨，您说的效果是指什么？是我个人销量不够好，还是说我的销售方法不管用？”
“当然是销售方法了，谁知道方法是不是你信口编造的。”杨东来快速接了一句，脸色带着不耐烦。
相似的问题郝厂长已经问过了，苏峥扭头看向郝厂长，见郝厂长不说话就知道他没打算帮自己解释。重新转头看向杨东来，坦然笑道：“领导，这个问题我只能用因人而异四个字回答你。”
苏峥的回答让领导们齐齐皱眉，因人而异的前提条件是在同样的环境下，我们总不能专门安排子人手跟着你验证你说的销售方法是不是真的吧？
这也太敷衍了！
办公室陷入沉默，气氛也变得尴尬沉重起来。
“诸位不要过于担心了，小苏毕竟是从咱们厂走出去的，他母亲也是咱们十一厂的老职工。可以说小苏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子弟兵，最起码的信任还是要给的。”郝厂长笑着靠口，试图打破尴尬。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改革开放把人心都改的看不透了，谁知道……”
话说了一半，但意思很清楚。或许是感觉自己语气过重了，杨东来又看向苏峥补充一句，“除非……”
看苏峥面无表情，郝厂长心里一咯噔，抢先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苏峥能亲自带着销售科的人员去验证他的销售方法是正确有效的。”
“嗯，这样最好。”
“可以这样。”
几个领导先后点头出声，一副本该如此的姿态。
苏峥笑了，是被领导们气笑的。
他明白领导们的意思，什么带着销售人员验证方法正确有效，不就是害怕自己藏私吗？亦或者是想让自己手把手教会那些销售人员。可若自己真的这样做了，办法教授出去之后，他们会不会一脚踢开自己？
真把自己当成啥也不懂的傻帽儿了？
“我接班上工第一天，师傅就告诉我一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苏峥看着杨东来，“我相信很多人都听过这句话，也相信很多人都没敢质疑师傅是不是故意把假的东西传授给自己。”
“你觉得你是师傅？”杨东来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我能把他们想破脑袋也卖不掉的东西卖掉，足以证明一切。”苏峥一点都不谦虚，直愣愣回了一句。
“你……”杨东来想要反驳，却挑不出苏峥言语中的毛病，只能狠狠道：“这就是你跟领导说话的态度？”
“杨副厂长，你是不是忘记我跟十一厂已经没关系了？我今天是以合作的身份过来的。”
一开始的质疑，苏峥以为杨东来是为厂子利益考虑，可接二连三的质疑让苏峥明白了，杨东来就是在针对自己。
自认自己没有得罪过杨东来，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心中火气越来越大，苏峥终于忍不住正面回怼。
“看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改革开放把人心都改了，这就是所谓的子弟兵！”杨东来说话的时候瞥了郝厂长一眼。
郝厂长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苏峥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我今天过来是谈合作的，合作双方本就该是平等对等的身份。我提醒杨副厂长一句，国内生产卫生巾的厂家并不是只有十一厂，我也没有义务教你们怎么销售卫生巾。”
“如果你看不上我，可以当我没有来过，我现在就离开。老话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也不想跟各位撕破脸。对我而言没有损失，但对十一厂来讲……”
停顿一下，苏峥目光灼灼扫视一圈，最后对郝厂长无奈说道：“郝厂长，我先走了。”
说完，直接起身离开郝厂长的办公室。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领导们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顿时面面相觑看着办公室门口。很快就有人不满开口：“到底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太轻狂了！”
“苏峥也太不识抬举了！”
“真以为没有张屠夫就吃带毛猪了？”杨东来阴笑一声，转头看向郝厂长，“老郝，现在就派人打听苏峥把卫生巾卖到哪里去了，找到地方之后让销售科的人过去，我就不信挖不出来苏峥的方法。”
“只要挖出他的销售方法，咱们还用跟他合作？大家觉得怎么样？”
杨东来的提议让其他几个领导眼前一亮，他们对苏峥本没有成见，可刚才那一幕让他们感觉自己不被尊重，此时正好给苏峥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年轻人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东来说的不错。”
“我赞成东来的提议，现在就派人去查。”
办公室主任林海涛看了看说话的人，又看向郝厂长，见郝厂长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无声抿了抿嘴。
十一厂的困境持续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上级领导都看不下去了。前些日子就传出领导不满要撤换十一厂负责人的消息，这个消息出现之后，厂领导班子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杨东来今天看似为厂子考虑，实际上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就是故意针对苏峥，甚至有故意谈崩的嫌疑。
其目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超过一半的领导同意杨东来的提议，这让郝厂长心里更加纠结。
他不否认杨东来这个提议能让十一厂付出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但他同样担心如果杨东来的提议产生不了好的效果，十一厂的未来怎么办？自己怎么办？
杨东来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看着郝厂长，“老郝，大家都同意，就等你拍板了。”
第二十四章 挖苏峥的墙角
据理力争坚持己见跟苏峥合作？
肯定会有人跟上级打小报告，说自己独断专横在厂子里搞一言堂。
随波逐流认同他们的观点？
如果成功还好，如果失败了，到时候领导问责不还是自己承担吗？
郝厂长快速权衡利弊，最终平静说道：“我个人是同意跟苏峥合作的，但我不会置大家的意见不顾。所以，我保留个人意见。”
表明自己的态度，即便是失败了将来也有说辞应对领导的问责，这是郝厂长的打算。
听他这么说，杨东来不以为然笑了笑，转头看向林海涛，“林主任，麻烦你走一趟，通知销售科……算了，咱们一起走一趟吧，必须给销售科足够的压力，才能让他们勤快起来。”
杨东来的提议得到认同，领导们纷纷起身，就连郝厂长也跟着一起走出办公室。
厂领导集体来到销售科还是第一次遇到，销售科办公室的人一个个屏气凝神等待领导讲话。
郝厂长没有说话的意思，杨东来当仁不让主动开口，将苏峥把卫生巾卖出去，并且要再次购买的事情讲了一遍。
“卖出去了？怎么可能？”
“还要再买？他脑子被门夹了？”
“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几个销售人员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思不一，神色变了又变。
有人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不信，也有人露出些许慌张，随后皱眉看向默不作声的一个同事，脑子里不禁想到当初他说的那句话：“如果苏峥真把卫生巾卖出去，领导们会不会借机发难……”
特么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真被他说中了。
抱怨的同时，也有人看向曾经说过如果苏峥能把卫生巾卖出去，就认苏峥当师傅的那个同事。
杨东来将这些人的反应收入眼中，纵然是嘴上不说，心里却暗骂这些人不争气。
压住内心的不满，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一个涉世未深的普通车间工人都能把产品卖出去，你们身为销售人员不觉得羞愧吗？”
几个销售人员同时低头，一副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的表现。
这是打算装聋作哑应付过关了？
杨东来冷哼一声：“别想着蒙混过关，现在就给我出去打听苏峥到底把产品卖到什么地方去了，打听不出来你们几个也不用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几个销售人员缓缓抬起头，一副为难模样看着杨东来。
这怎么打听？
“当初苏峥是借用厂里卡车把产品拉走的，你们可以去找卡车司机询问货拉到哪里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教了吧？”林海涛淡淡说了一句。
销售人员对林海涛投来感激目光，又冲其他几位领导干笑一声，快速走出办公室。
……
从十一厂出来，苏峥对着空气骂了一句，郝厂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本该顺利达成合作意向的，没想到被杨东来给搅和了。
再想想刚才办公室中的一幕，苏峥不由变得忐忑起来，如果真的谈崩了……
想到这里，苏峥只觉得一阵憋屈。
自己是为了赚钱不假，但若论起谁得到的好处更大，显然是十一厂无疑。可就是这样，还是被他们故意刁难了。
这让苏峥很烦躁，脑子里不停回荡一道声音：快点挣钱，自己开厂子！
回到医院，面对父母关切的问询，苏峥只能装作无事，拿厂领导需要开会商讨做借口拖延时间。
……
感受到压力，再有方向，销售科的人终于高效率了一次，仅仅半天时间就带着打听出来的结果返回十一厂。
“沪市？”
杨东来看着销售科长张建设，不禁皱起眉头：“你确定？”
张建设肯定点头，“我朋友就在铁路上班，他亲自帮忙问的。火车货运的东西很多，但运送卫生巾只有一次，时间点也跟卡车司机说的一致。”
杨东来沉吟一声，抬头看着张建设：“那还愣着干啥？赶紧带人去沪市，务必弄清楚苏峥是用什么方式把卫生巾卖出去的。”
张建设应声点头，直接带着下属奔向火车站。
……
送走自己在十一厂车间的师傅，苏峥脸上的笑容快速退散，继而换上一抹冷笑。
十分钟前，母亲曾经的工友，自己在十一厂车间的带路师傅赵国强突然带着礼品来到医院看望母亲。
这本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母亲生病住院的事情不少十一厂的车间工人都知道，却一直无人来看望。不是林秀娥在十一厂的人缘不好，也不是同事之间感情淡漠，主要还是因为经济条件受限。
看望病人不能空着手来，十一厂职工的生活都难以维系了，想要省点钱也能理解。
果不其然，跟苏峥猜想的一样。
赵国强在病房只是停留了几分钟，临走时才把自己过来的目的告诉苏峥。他提到了郝厂长的名字，足以说明是郝厂长安排他过来的。
十一厂都开始挖自己的墙角了，郝厂长却派人过来给自己通风报信，他要想干什么？
向自己示好？还是向自己示威？
卡车、火车站、沪市。
赵国强留下的话很简短，苏峥却提取到了这三组关键字，心中不由生出后怕，后怕之余又是庆幸。
幸好去沪市的路上给消费群体做了定位，如果不是提前做好定位，自己很可能像大部分人那样优先选择被人熟知的那些销售渠道。
想想如果自己选择了常见的销售渠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不知不觉中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大意了！
苏峥长呼出一口气，不禁自责自己贪小便宜差点吃了大亏。
如果当初没有借用十一厂的卡车，十一厂就不可能如此轻松的找到自己把卫生巾送到哪里，更不可能顺藤摸瓜知道卫生巾卖到了沪市。
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宁可多花钱也不能贪便宜，同时也让苏峥心思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向十一厂低头妥协。一旦主动找他们，他们肯定会以为自己害怕了，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们揉捏？
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
苏峥准备赌一把，赌十一厂的销售人员循规蹈矩按照固有的思维模式去寻找销售渠道。
只要他们找不到自己在沪市开辟的那些销售渠道，主动权就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郝厂长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派赵国强过来，最起码能说明一点，十一厂的领导们比自己心急。
第二十五章 你们选一个
第二天下午，京城造纸十一厂销售科一行人出现在沪市火车站广场。
“张科长，这人生地不熟的上哪打听消息去啊？”销售人员苦涩看向张建设。
“姓苏的忒不是东西了，老老实实拿钱走人多好，非要搞幺蛾子，害咱们挨骂受累。”
“臭显摆呗。”
“行了，事已至此抱怨还有什么用？”
张建设没好气地制止抱怨，紧接着又瞪了一眼第一个说话的同事，“天天闲的把脑子闲坏了是吧？用屁股想想，一万多包卫生巾，除了百货商场和零售店，还有什么样的渠道能在短时间内消化掉这么多产品？”
被怼的销售人员立刻闭嘴，张建设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又是吩咐道：“先找招待所住下，你们几个各自划分区域开始摸排。”
最后，张建设眼神里流淌着一股冰冷之意，阴恻恻笑道：“如果你们真的对苏峥不满，那就打起精神把他的销售渠道挖出来。挖苏峥墙角，让他房倒屋塌！”
挖他墙角，让他房倒屋塌？！
最后这句话让这些对苏峥怀恨在心的销售人员瞬间来了精神，只觉得浑身充满干劲儿。
……
“怎么样？今天有没有收获？”张建设强撑着笑意看着疲惫不堪的同事。
来到沪市已经三天了，五个人每天天刚亮就出门，摸黑才回来，可结果让人很是沮丧。
国营百货商场是众人此行的第一目标，来到沪市第一天就把百货商场摸排了一遍，竟是一包卫生巾都没有发现。
不甘心的销售人员还专门联系了商场负责人，可对方一听自己厂子生产的是卫生巾，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甚至有人表现出厌恶之色。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十一厂销售科的业务人员在不同城市都遇到类似的事情，要不然卫生巾也不能滞销这么长时间。
国营商场没了指望，那就转换目标。
接下来的两天，包括张建设在内的所有业务人员腿都跑细了，拜访了几十家零售商店。这一次，他们发现了卫生巾的身影，但却不是十一厂的产品。
问询过进购卫生巾的零售商店老板，也都是一副懊恼模样，后悔听信推销员的花言巧语了。
“科长，我去过的那些零售商店别说是卫生巾了，就连推销卫生巾的人都没见过。”
“我也问了，人家老板都说最近根本没见过推销卫生巾的人。”
“科长，咱们是不是被骗了？姓苏的根本没把卫生巾卖到沪市啊？”
张建设忍不住失望，却不得不摇头否定同事的说法：“提供消息的人是我发小，肯定不会骗我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可能，你们说苏峥有没有可能先把卫生巾发到沪市，然后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围坐在张建设身边的几个业务人员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科长，要真是这样，咱们上哪找去啊？”
“一个沪市已经相当于大海捞针了，这要是不确定具体地方……”
张建设同样满脸苦涩，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叹道：“我去跟领导打电话，看领导怎么安排吧。”
……
沪市总工会，会议室。
“改革开放的目的就是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让老百姓过上更加富裕的日子。全国人民都在为统一的目标努力，我觉得棉麻厂报上来的材料就挺好，敢于打破陈旧习俗就是思想改革的体现。”
“卫生巾是从外国流传进来的，棉麻厂能把卫生巾当做妇女节的福利发放给工人，这难道不算是提高工人姐妹的生活质量吗？甚至能代表组织对工人姐妹的关怀，我赞同上报表扬。”
这个三十来岁男人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发出不同声音。
“我不同意。”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茶色眼镜的中年男人，国字脸上写满了严肃刻板，“如果是其他物品还行，可卫生巾毕竟属于隐私度比较高的东西。国民思想尚未彻底解放，冒然上报公开表扬很有可能引发争议……”
“我不同意你这种观点。”
茶色眼镜男的话被人打断，开口说话的是一位短发女同志，紧紧盯着茶色眼镜男人，一字一句纠正道：“改革开放需要引导前行，特别是思想层次的开放，更需要有人起到带头作用。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担心引发争议，那全国改革还有希望成功吗？”
茶色眼镜男面露不满，女人却扭头不再看他，转向其他参会人员继续说道：“沪市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各式各样的争议。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也没必要杞人忧天。”
“之前好多次结果证明，只要是对国家建设和国民生活有利的行为，必将得到大部分人的理解和认可。我们身为工会理事，如果不能抗住压力，如何领导工人阶层为改革开放贡献力量？”
女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参会人员听后有人若有所思，有人点头赞许。
……
“找不到？怎么可能？”
张建设汇报的情况让杨东来倍感诧异，听完张建设的猜测，杨东来脸上的急色瞬间隐匿不见。
想想前几天苏峥在办公室那副自信笃定的表现，还真不排除他没有说实话的可能性。这小子，怎么那么多心眼儿呢！
三天都没能发现蛛丝马迹，再让销售人员滞留在沪市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浪费资金。沉默了片刻，杨东来只能无奈让张建设他们撤回来。
挂断电话之后，杨东来皱着眉头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升腾遮不住他脸上的纠结。
阻止跟苏峥合作，主要有两方面的因素。
其一，最近正是翻身上位关键时期，如果跟苏峥合作让厂子扭亏转盈，上级领导很有可能淡化更换十一厂负责人的念头。
再有就是，摘桃子抢功劳的心态。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居然解决了困扰十一厂三年的难题，如果传出去，十一厂的这些领导将如何自处？关键是上级领导怎么看待十一厂的领导班子？
所以，这个桃子必须摘掉！
可现在，销售科的无能让杨东来有心无力。
这几天厂子里已经开始出现风言风语，不少工人都在私底下猜测苏峥是如何把卫生巾卖出去的？更多人在讨论厂子是不是要挣脱困境了，甚至有人已经在盘算欠发的工资什么时候发放。
杨东来不用猜都知道消息是被人故意传递给工人的，他在领导层的支持者比较多，但若是跟民意比起来……
狠狠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慢慢溢出，纠结慢慢淡去最终变成坚定，伸手把香烟按灭，杨东来起身走出办公室。
几分钟后，十一厂的领导再次聚集在郝厂长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有人是觉得尴尬不好意思说话，有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作祟。
当然，不排除有想要看笑话的存在。
良久的沉默之后，杨东来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郝厂长，语气低落道：“张建设带着销售科的人在沪市摸排了三天，无论国营商场还是私人零售店都转了一圈，一直没有发现苏峥销售卫生巾的痕迹。”
“张建设猜测苏峥并没有把卫生巾卖到沪市，而是转销到其他地方去了。由此可见，苏峥这个年轻人并不诚实，不诚实的人给出的承诺自然不可信……”
“等等。”
郝厂长突然出声打断，玩味看着杨东来问道：“上次苏峥过来时说过他把卫生巾卖到沪市了吗？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杨东来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抿着嘴不说话。
“好像没有。”林海涛不轻不重地接了一句，随后又是好奇问道，“厂长，苏峥跟你说要两个地方的独家经营权，有没有说过是什么地方？”
林海涛的话让其他几位领导眼睛一亮！
对啊，苏峥敢要独家经营权，肯定是对那两个地方很有自信，说不定其中一个就是他卖卫生巾的地方。
杨东来先是冲林海涛投去一个赞许目光，随后笑吟吟地看着郝厂长，等待他的回答。
“没有。”
郝厂长直接摇头，紧跟着补充道：“还没来得及说出地名，就负气而走了。”
刚刚升起的希望在这一刻重新破碎，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都说说吧，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相信苏峥，厂子有可能打破困境，工人有工资发，领导也不会再视咱们为糟糠。”
郝厂长慢条斯理的说着，语气极为平淡，就像是讲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要么就继续拒绝苏峥合作的提议，他去找别的厂子合作赚钱，咱们继续过苦日子。等我被撸下去后，你们其中的某一个上来继续背着这口破锅，带着几百号工人张嘴望天等饭吃。”
“你们选一个吧！”
第二十六章 十一厂妥协了
郝厂长说了这么多，其实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妥协，死扛！
妥协意味着跟苏峥合作，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
死扛下去那就没什么悬念了……
这两者之间，利弊关系很是明确清晰。如此简单的选择题，只要不是脑子错位的人都知道选哪一个。
更何况，郝厂长最后那段话说的很直白。阻止合作让我下台容易，但你们也要考虑自己上台之后有没有好日子过！
杨东来默不作声，他过来找郝厂长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选择。他不反对跟苏峥合作，但也不想让苏峥得到太多好处，所以才会开场点出苏峥不是老实人。
不动声色打量其他几位同事，见他们若有所思，杨东来就知道他们心动了。
果不其然，十几秒钟之后，坐在杨东来左手边的男人率先开口，环视众人说道：“我同意跟苏峥合作。”
“我也同意。”
“附议！”
“……”
几乎不分先后，除了郝厂长和杨东来两人没有表态，其他几位领导全部同意跟苏峥合作。
郝厂长不置可否地点头，看不出喜怒，语气平平道：“有没有反对的？”
目光齐聚在杨东来身上，杨东来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如果没人反对的话，林主任通知苏峥过来重新商谈吧。”郝厂长冲着林海涛吩咐一声之后，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工人之间的议论声音相信你们都有所耳闻，每多等一天不同的声音就会更多，工人们需要一剂强心针。”
……
看着突然出现的林海涛，苏峥不争气地心跳加速。如果十一厂挖出了自己在沪市的经历，十一厂的领导们肯定磨刀霍霍准备出击，林海涛绝无可能出现在自己家里。
“小苏，跟我去一趟厂里吧，领导们都等着你呢。”
顾不上表示对林秀娥病情的关心，林海涛开门见山说了一句，说完之后才看向林秀娥，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林大姐，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林秀娥不知道苏峥跟十一厂之间的不愉快，但她知道苏峥要做什么，听到林海涛的夸奖，林秀娥笑着点头，冲苏峥说道：“小二，你赶紧去吧，别让林主任等急了。”
苏峥没有故作姿态，点头跟林海涛一起下楼。
……
再次来到郝厂长办公室，苏峥反倒没了上次那股子傲意，谦恭跟十一厂的领导问好，坐下之后静静等待郝厂长开口。
郝厂长脸上挂着和善可亲的笑容，“小苏，经过领导班子的重新商议，厂里最终决定相信你一次，全场几百号职工的希望就托付给你了，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小苏，不要有思想压力，厂里会给你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小苏……”
在座的领导跟着郝厂长开口，有人给苏峥减压，有人则是给予精神上的鼓励，倒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等他们说完，杨东来最后开口，“苏峥，厂里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了，你是不是要把你的销售计划简单说一下让我们心中有数。现在不少工人都知道你把卫生巾卖出去的事情，我们总要给工人一个说法的。”
苏峥瞥了杨东来一眼，这家伙还不死心？嘴上却是说道：“相比起夸夸其谈，我个人更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证实能力。”
说着，又看向其他领导，语气真切道：“诸位领导，只要给我货，我保证在最短时间内给诸位领导交上来一份满意的答卷。”
看苏峥不想多说，领导们也不打算追问下去了，反正按照约定苏峥会把销售方法交出来，只要有了方法，让销售科的人亲自试一试自然知晓真假。
林海涛亲自起草合作协议，把双方的要求清晰陈列其中，确认无误后郝厂长和苏峥正式签订合作协议。
林海涛侧头看着苏峥签字，目光紧紧盯着两个城市的空白处。看着苏峥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城市的名字，林海涛眼神闪了又闪。
沪市，鹏城。
很快签好协议，属于十一厂的那份协议在诸位领导手中传递，看到苏峥挑选的两个地盘，杨东来不由皱起眉头，狐疑看着苏峥。
之前还猜测沪市是苏峥释放出来的烟雾弹，他的真实市场另有他地。可协议上的白字黑字让杨东来明白，绝对是张建设他们没有找到苏峥的销售渠道。
想到这里，杨东来脸色变得阴沉，将协议撰在手中，“苏峥，协议签过了，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把销售方法说出来了？”
小心翼翼将协议上的钢笔字迹吹干，看着鲜艳的公章，苏峥把协议对折起来装入口袋，然后把自己在沪市使用的方法讲了一遍。只不过，苏峥只说了学校的情况，棉麻厂只字未提。
“这么简单？”杨东来明显不相信苏峥说的话。
“小苏，学生们能有这样的消费能力吗？”又有领导质疑苏峥。
郝厂长也是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峥，眉宇间带着压抑：“小苏，大学虽然给学生提供生活补贴，但据我所知金额很小，饭量稍微大一点的人都不一定够吃饭，你确定？”
苏峥肯定点头，冲着最先开口的杨东来说道：“我上次过来时已经说过销售方法很简单了，只不过你们都不相信。”
看杨东来又要说话，苏峥赶紧补充道：“如果你们依旧不信，可以找人去验证嘛，正好京城大学比较多。哦，对了，最好安排女同志去，销售科那些人一个个牛皮哄哄的说话方式，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看苏峥如此笃定，杨东来暂时压制住内心的质疑，迟疑了几秒钟，突然起身朝外走，边走边说：“我现在就去车间找女同志验证。”
苏峥毫不在意杨东来的做法，转头看向林海涛，“林主任，三天后我过来交钱提货，时间应该够用吧？”
有了之前挖墙脚的插曲，苏峥这次多长了一个心眼，签协议时临时增加一个小要求，供应给自己的货必须贴上‘沪市专供’和‘鹏城专供’的标签。
“没问题。”林海涛自信点头。
就在几位领导准备离开的时候，苏峥再次开口：“领导们先别忙着走，我还有一个请求。”
几个领导不约而同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着苏峥，怎么这么多事儿？就连支持苏峥的郝厂长也是面露不快。
苏峥毫不在意他们的表情，看向郝厂长无奈笑道：“领导，去鹏城得检查通行证，厂里能不能帮我办一张边防通行证？”
第二十七章 苏峥的办法果然有效
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杨东来最终决定跟挑选出来的女工人一起前往距离十一厂最近的一所大学亲自看看。
达到学校门口，杨东来又是重新叮嘱一遍，确认女工人完全记住怎么操作后，才摆手示意女工人行动。
十几分钟后，亲眼看着女工人把带来的卫生巾赠送出去，杨东来莫名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忐忑。
按照苏峥的说法，明后天才是验证结果的时间。
“走，回去再拿一些产品，争取多跑几所大学。”杨东来生怕苏峥重新拿出因人而异的说辞，决定多跑几所学校。
……
“怎么样？”
刚回到家里，苏明强就迫不及待询问结果，林秀娥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足以说明她也很关心。
苏峥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协议冲父母晃了晃，“跟想象中一样，成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秀娥高兴得合不拢嘴。
“既然答应了，那你就抓紧时间去沪市吧，家里有我跟你大哥呢。”苏明强同样带着笑意，却没有林秀娥那么夸张。
苏峥在小板凳坐下，收起协议摇头说道：“不着急，我得等边防通行证办下来才能走，要不然到时候还得跑回来拿。再说，还要等大哥那边的消息。”
一次性购买一万块钱的货，这是苏峥展示给十一厂领导的态度。但他并没有这么多钱，如果不是大哥说他想办法，苏峥都准备去游说曾经的同事们集资了。
“爸，妈，我跟您二老商量一件事。”
苏峥一本正经地看着父母，“你们跟我一起去沪市吧。”
苏明强夫妇有些诧异，对视一眼后林秀娥皱眉说道：“不去。”
这年头，在家不出门都得吃喝拉撒花钱，更不要说是出远门了。再加上自己动手术花了那么多钱，林秀娥本能地不愿意浪费钱。
苏明强默然点头。
“妈，你听我说完啊！”
拖动小板凳靠近林秀娥，苏峥快速解释道：“上次是第一次过去探路，我一个人来回跑动浪费不少时间。现在路子找好了，这可就是咱们自己的生意了，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啊。”
“你跟我爸过去了能帮我省不少心，这样我就能联系更多的销路，咱家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要不然拿什么买院子啊！”
帮忙？
苏明强心思一动，疑惑看着苏峥：“我们能帮你什么？”
“爸，货发到沪市后得存入仓库吧？往外发货时得有人照应着清点数量收钱吧？”
苏峥笑嘻嘻解释一句，又看向林秀娥，“妈，我要是一个人在沪市，联系销路时就得把仓库锁好，万一有人急着买东西，找不到我人怎么办？你跟我爸过去就负责点数出货收钱，这样的话我就能专心致志联系更多销路，你们别忘了，我可是跟十一厂要了两个地盘呢。”
林秀娥跟苏明强又是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既然是儿子需要帮忙干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林秀娥又是皱眉道：“咱们要是都去沪市，家里可就只剩你大哥一个人，他要是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那您可就想多了！”
苏峥坏笑一声，冲着林秀娥挤眉弄眼，“咱们走了更好，大哥万一找了对象也有私密空间不是？”
林秀娥愣了一下，似乎想笑又不好意思直接笑出声，没好气瞪了苏睁一眼，“你这倒霉孩子，没一点儿正形。”
……
“你们几个今天啥也不用干，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守着昨天去过的那几所大学，如果有学生主动询问或者想要购买产品，立刻坐公交车回来汇报消息，厂里给你们报车费，听清楚没有？”
早上刚上班，杨东来就把昨天那几个女同志召集起来，吩咐之后又对刚刚回来的张建设他们几个销售人员冷哼道：“你们几个跟着过去。”
几个销售人员无精打采地点头，心里却是暗暗埋怨，哪有刚下火车就被拉去当劳工的。可他们已经知道厂里跟苏峥合作的事情，纵然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来。
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工人们回来报信，杨东来说不出的急躁，却又无可奈何。就在他拿着饭碗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出现，手腕一抖差点把饭碗扔掉。
“进来。”
房门打开，率先出现的是销售科长张建设，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工人。两人一脸喜色，张建设明显更加激动：“杨厂长，好消息，真有人买卫生巾了！”
哐啷！
饭盒掉在桌子上，杨东来顾不上饭盒，快步走到张建设跟前，急道：“哪个学校？几个人？”
“师范大学，五个女学生一起过来询问的。”女工人笑呵呵插了一句话，“杨厂长，我们回来的比较急，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学生出来。”
女工人的话让杨东来不住点头，脸上布满笑容：“好，好，辛苦你们了。你们抓紧时间去食堂吃饭，吃完饭立刻带着卫生巾去学校，下午下班之前回来汇报工作。”
……
“郑森跟售票厅的同事借了不少，凑出来五百块钱。胜利和红兵他们几个从家里偷了一些出来，剩下的都是找工友们借的，两千块钱一分不少。”
苏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毛巾包裹起来的圆球递给苏峥，打开之后面值各有不同，其中以两块五块居多。
想想母亲生病住院时找人借钱无果的画面，这次如果不是他们知道自己兄弟干个体赚了钱，加上强烈保证半个月就还，还不一定能借出来呢。
苏峰语气复杂，“小二，你确定半个月能给他们分钱吗？”
分钱，是借钱的前提。
苏峥接过钱，眼里划过莫名的意味：“半个月都是把汇款时间算进去的保守估计，如果顺利的话一个礼拜就能给他们。”
“车子找好了吗？”
“找好了，郑森有一个朋友在运输公司上班，已经跟那边说好了，运费五块钱。”
……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以往这个时候除了保卫人员还坚守着岗位，其他人早就下班回家了。可今天，郝厂长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所有领导都聚集于此等待工人回来汇报情况。
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坐在屋里的人下意识看向门口，几秒种后传来敲门声，没等郝厂长开口就有人率先喊道：“进来。”
“怎么样？”
郝厂长看着进来的工人，急切问道。
“下午带过去一百包全部卖光了，还有不少学生没买到，问咱们明天还去不去。”女工人欣喜回答。
就在她话音刚落时，又有工人进入办公室，在随后的几分钟内，派出去的工人和销售人员全部返回。
带回来的消息基本一致，学生们愿意花钱购买！
领导们如释重负，一个个露出轻松惬意的神色。
郝厂长笑着点头对工人们说道：“辛苦你们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你们几个负责把她们安全送到家，听到没有？”
就在工人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工人多嘴，“领导，卫生巾卖出去后，是不是就能发工资了？”
这句话一出，已经走出办公室的工人重新返回，目光殷切的盯着在场的领导。
郝厂长跟其他几个领导对视一眼，又是笑着点头：“发，只要产品能卖出去，为什么不发工资？”
工人们满意离开，办公室恢复安静。
“事实证明，苏峥还是可信的。”
郝厂长看着几位同事眼神明亮：“从明天开始，销售科务必抓紧时间制定出合理的工作计划，消沉了三年，咱们也该打一场翻身仗了。”
第二十八章 颜丙涛带来的好消息
“快看今天的报纸，棉麻厂上报了！”
“妇女节福利发放卫生巾？我的天啊，这事也能上报，还被表扬了？”
“厂长，咱们厂上报了，工会对咱们妇女节发放卫生巾的事情提出表扬了，还鼓励大家向咱们学习呢。”
“……”
沪市某招待所，一个看似农民模样的男人拎着破旧的手提包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时习惯性地冲柜台里的工作人员点头打招呼。
目光扫过柜台上的报纸，男人赶紧停下脚步，快步走到柜台前伸手扶正报纸。看到报纸上的内容，男人眼中泛起精光，仅仅几秒钟脸色就变得红润起来。
几分钟后，男人的双手开始轻微颤抖，放下报纸小跑着前往最近的邮局。
“同志，我要打电话。”
“往哪打？”
“闽省。”
……
背靠大树好乘凉，朝中有人好办事。
苏峥不知道普通人办理边防通行证需要多久，十一厂出面帮忙仅仅花费了四天时间就拿到了崭新的边防通行证。
卡着早上上班时间来到十一厂，直接找到林主任的办公室。
“林主任，我来提货了！”
林海涛看到苏峥赶紧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昨天的结果让他对苏峥这个年轻人更加刮目相看。亲自带着苏峥来到财务室，确定一万块钱无误后，林主任又带着苏峥一同来到仓库，“按照你的要求，两万包全部都贴上了‘沪市专用’的标签。”
因为签协议时双方都吃不准到底能提升多少销量，根本无法计算生产成本。所以双方对出货价格进行了重新约定，决定继续沿用五毛的出货价，从四月份开始重新计算过成本价后再决定给苏峥优惠多少。
苏峥随手挑出几包翻看了一眼，标签看起来虽然不美观，可意义不同。
“林主任，门口来了一个男人，说是苏峥的大哥，还带着一辆卡车。”
林海涛转头看向苏峥，见苏峥点头，这才淡淡道：“让他进来吧，顺便通知一下车间工人，让他们过来帮忙装车。”
几分钟后，苏峰带着卡车来到仓库门口，十一厂的车间工人也赶了过来，看到苏家两兄弟不少工人都是眼前一亮。
传言是真的，苏峥真的把卫生巾卖出去了！
在库管员的监督下，工人们开始装车，苏峰更是拿着一个临时买来的小本子记录每次装车数量。
“小峰，你们家算是发达了啊！”
“小峥，一包卫生巾能赚多少钱啊？”
“……”
好几个自认为跟苏家兄弟关系比较近的工人主动套话，可惜此时的两兄弟无暇多说，半个小时后卡车装满，满满登登的竟然只装了一半。
“大哥，你先带着卡车把货送到火车站，我在这里等你。”
目送卡车离开，工人们坐在原地休息，这个时候又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苏峥跟前。
“小峥，销售科两年多都没找到销路，你是怎么做到的？跟大伙儿说说呗。”
“就是啊小峥，都不是外人，说说呗。”
一群工人把苏峥围在中间，好些个都是苏峥该称呼叔叔阿姨的人，面对他们的要求，苏峥没好意思拒绝，反正销售方法已经说出去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有人听完惊讶出声：“这么简单吗？”
有人听后沉思叹气：“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咱们硬是苦熬了这么长时间，唉……”
更多的人对苏峥投去羡慕眼光，苏峥买断工龄的事情在十一厂人尽皆知，苏峥的家庭情况工人们大概知道一些，这才几天七千块钱就变成了一万了？干个体这么挣钱吗？
想想十一厂的困难处境，再看看眼前苏峥的意气风发，不禁有人在心里暗暗琢磨自己的前路如何走。
“小苏……”
还有人想问什么，看到缓缓停下的卡车，识趣闭嘴。
……
“苏峥一次性进购两万包卫生巾的事情工人们已经知道了，大家伙儿都等着看你们的表现。”
销售科办公室内，杨东来面色严肃看着以张建设为首的销售人员，“几百号工人能否发放工资就看你们了，我希望你们不要让全厂职工失望，更不想看到你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苏峥一个人。”
张建设几人纷纷点头，有了有效的销售方法，他们有信心干得比苏峥好。
“领导班子开过会了，如果你们拿不出让人满意的成绩，销售科会重新挑选合适的人手来干。”
突如其来的警告让张建设他们几个为之一颤，轻松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以苏峥为例，这次出差你们每个人最少一万包的任务，具体计划你们自己制定，我只要结果。”
杨东来说完就走，留下销售科的人面面相觑。
没过几秒钟，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张建设。张建设沉吟一声之后开口说道：“目标已经明确了，哪里大学多就去哪里……”
……
作为先遣兵，苏峥几乎把家里能装进行李包的东西全部带上了，两只大大的行李包装满了各个时节的衣服和生活器皿。即便如此，林秀娥还一个劲儿地嫌苏峥带的东西太少，到了沪市还得花钱添置不少东西。
有了上次的经验，出站之后苏峥直接前往货场仓库。重新租赁一间较大的仓库，苏峥将两个行李包放在里面，轻车上路准备去租房子。
“总算等到你了！”
刚走出货场苏峥就被一把拉住，本能扭头胳膊发力想要挣脱，看到拉扯自己的是颜丙涛时，苏峥不由惊讶问道：“颜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都在这等你好几天了！”
颜丙涛先是不满抱怨一句，拉着苏峥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站住，又是快速问道：“兄弟，你这次过来带了多少货？”
颜丙涛表现出来的急切让苏峥感到莫名，上次拉走的六千包卫生巾中有几百包都是颜丙涛自己囤下的，满打满算自己也就离开不到十天时间，不至于全部卖光了吧？
尽管心存疑惑，但苏峥还是老老实实伸出两根手指，“两万包，明天就能到货。”
苏峥的回答让颜丙涛展颜一笑，脸上的急色瞬间褪去，哈哈笑着揽着苏峥肩膀，“明天什么时候到货？我好安排人过来提货。”
“不是。”
苏峥挣开颜丙涛的胳膊，疑惑问道：“颜大哥，到底什么情况啊？你之前囤的那些货都卖光了？”
颜丙涛嘿嘿一笑，重新揽着苏峥的肩膀，低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俩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
“别找了，去我仓库吧。”
苏峥带着颜丙涛回到仓库，谁也没有刻意讲究，就这么蹲在仓库里。
“小苏，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
颜丙涛先是给苏峥投来一个佩服眼神，紧接着说道：“妇女节我们厂不是发放了卫生巾么，厂领导把发放卫生巾的事情报到了市工会，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快说啊！”明知道颜丙涛在卖关子，苏峥却不得不配合。
颜丙涛得意一笑，“市工会对我们厂这种不拘泥于老作风，敢于创新的行为给予了肯定。并且在《工人日报》上面对我们厂提出了表扬，还鼓励其他工厂学习我们。结果就是沪市其他国企单位纷纷打来电话，问询卫生巾的事情。”
《工人日报》？
苏峥愣住了。
要知道《工人日报》可是全国总工会主办的综合性报刊，跟《人民日报》一样稳居报刊类最高级别，只不过《工人日报》的主基调都是针对经济宣传和发展大势的，发放卫生巾这种小事能登上这种报刊？！
不对。
《工人日报》鼓励的肯定不是学棉纺厂发卫生巾，准确来讲应该是鼓励学习棉纺厂敢于打破陈旧思想的做法。
苏峥想明白其中道理，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颜大哥，是全国范围内刊登，还是只有沪市啊？”
颜丙涛脸上的兴奋一滞，丢给苏峥一个白眼，酸溜溜地说道：“你想什么呢？当然是沪市啊，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在全国范围内刊登。”
“那就好，那就好。”
颜丙涛的回答让苏峥松了一口气，幸亏只是沪市，如果是全国范围内刊登，肯定会引来有心人士的目光，到那个时候对自己来讲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第二十九章 趁热打铁
跟苏峥确定好提货时间后颜丙涛就匆匆离开，等他离开之后苏峥再次从货场出来，在附近居民区转悠寻找合适的住房。
连续看了四五家都不尽满意，最终选择一家带院落的低矮民房租了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子。没有租房协议，只是简单的口头约定，房子的事情解决之后苏峥前往邮局给大哥发电报。
发完电报返回仓库的路上，苏峥突然想起颜丙涛说的那些话，不由轻皱眉头。之前光顾着高兴了，以至于忽略了一点重要的事情。
现在这个年代，很多单位和个人都有订购报纸的习惯，大部分都不止订阅一份报纸，也正是因为特殊的社会背景，各类报刊的发行量都很不错，《工人日报》的发行量更是排在前列。
能看到报纸的绝对不止是国企工厂，那些主动联系颜丙涛的单位自不用多说，可那些看到报纸内容后没有主动联系颜丙涛的厂子呢？亦或者是看到报纸内容的个人。
觉悟高的人或许能看到报刊内容更深层次的含义，觉悟低的只会看表面，那么卫生巾很有可能成为人们争相关注的东西。
想到这里苏峥心思一动，赶紧转身朝着最近的百货商场走去。果不其然，在百货商场角落里发现了那个耳熟能详的品牌——安乐。
尽管很少有人在摆放卫生巾的货架旁停留，但单独设立一个货架足以说明百货商场对此类产品已经放下了芥蒂之心。
苏峥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有欣喜，更多的却是懊恼。
高兴的是大环境朝着有利的方向发生了变化，懊恼的是被人捷足先登抢先占据了百货商场这么大一条销售渠道。
之前在学校投放的海报和图册一直没有起到轰动效果，以至于苏峥差点忘记这件事。现在有《工人日报》帮忙宣传，如果不趁热打铁，苏峥自己都要扇自己耳光了。
至于被人抢先的渠道，苏峥有信心重新抢回来！
……
第二天下午，苏明强夫妇两人肩扛手提着包裹出站，苏峥从林秀娥手里接过手提包，带两人前往昨天租好的房子。
“爸妈，房间不太大，先将就着住，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再换个大点的。”
苏明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林秀娥则是皱着眉头问道：“小二，怎么只有一张床？你睡哪里？”
“我睡仓库就行，等会儿我领你们去仓库转一圈，顺便认认路。”
看苏明强收拾好带来的行李，苏峥又是说道：“走吧，货快到了，等会有人过来提货，正好你们先熟悉一下。”
三人一起来到货场仓库，看到仓库后林秀娥轻声嘀咕道：“早知道仓库这么大，还租房子干啥啊，净浪费钱。”
对此，苏峥早想好了对策，“妈，仓库是能住人，但做饭怎么办？总不能顿顿去外面买吧？再说，这边的饭菜口味跟咱们不对口儿，你没发现我最近都瘦了么。”
林秀娥愣了一下，仔细看了苏峥两眼，不再说话。
下午四点钟一列货车开进货场，苏峥找出提货单轻车熟路去提货。
货场门口每天都有大量等待干活赚钱的力工，苏峥挑了几个看起来身体强壮的工人开始卸车，苏明强夫妇两人紧紧盯着工人，记录着每一次卸货的数量。
“小苏，别往仓库里搬了，先给我装一车。”
颜丙涛准时出现，看到车皮内满满都是卫生巾，脸上笑意更浓。
苏峥扭头看到旁边停放的卡车，点头问道：“行，你说个准数。”
“先装五千包吧，不够我再过来。”
听到这个数字，苏峥愣了一下，“颜大哥，我问句不该问的，你这是自己囤货呢，还是打算给其他厂子？”
颜丙涛嘿嘿笑道：“这是其他厂子要的，就这还不一定够用呢。”
苏峥更加疑惑了，妇女节都过去了，其他厂子要卫生巾干嘛？
“别想那么多了，让你赚钱还犹犹豫豫的，赶紧装车吧。还是老规矩，等会你跟我一起去结账。”颜丙涛笑着催促。
五千包装完之后，苏峥跟苏明强夫妇交代一声，然后挤上卡车跟着颜丙涛一起前往目的地。
……
宋国峰彻底放弃了拉三轮赚钱的想法，苏峥离开一个礼拜后，他每隔一天都会来货场转一圈，主要目标就是之前苏峥租赁的那个仓库。紧锁的仓库房门让宋国峰再次失望，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忙碌卸货场面。
只是一眼，宋国峰就瞪大眼睛，赶紧瞪着三轮车骑了过去。靠近之后宋国峰脸上闪过惊喜，目光游走寻找苏峥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阿姨，请问这是苏峥的货吗？”
确认产品名称无误后，宋国峰来到林秀娥跟前，目光切切看着林秀娥。
林秀娥打量宋国峰，直接把他当成过来买货的人，热情点头：“对。”
“阿姨，苏峥呢？怎么没看到他？”宋国峰又扫视一圈。
“刚才有人过来买货，他跟着一起送货去了。”林秀娥简单解释一句，“小伙子，你是要货的吗？”
宋国峰下意识摇头，而后又是笑道：“差不多吧。”
说完，主动加入到搬运工的行列，虽然比不上那些强壮的力工，但也尽心尽力。
林秀娥吃不准宋国峰的身份，却也顾不上多问。
天色昏暗时，颜丙涛送苏峥回来。
看到工人中间的宋国峰，苏峥冲他点头笑了笑，给工人们结算过工资，苏峥直接征用了宋国峰的三轮车，“我去买点饭菜，你留下一起吃饭。”
半个小时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四个人坐在仓库门口趁着昏黄的灯光吃饭。吃饭时，宋国峰把几所大学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跟苏峥离开沪市时预估的差不多。
苏峥顺势给父母介绍了宋国峰的身份，得知宋国峰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苏明强和林秀娥看待宋国峰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国峰，你那些同乡有没有跟你一样想赚钱的？”
货刚到就卖出去五千包，苏峥心情好买饭时特意买了一瓶白酒，宋国峰或许是不胜酒力，脸色通红点头：“好几个跟我一样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不会拒绝的。”
“那就好。”苏峥若有所思地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你带他们过来一趟，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做，人手越多越好。对了，把海报和图册也带过来。”
“什么事啊？”宋国峰好奇看着苏峥。
苏峥端起酒杯示意宋国峰碰杯，抿了一口酒后继续说道：“《工人日报》报道了沪市棉麻厂妇女节给工人发放卫生巾的事情，而且鼓励其他国企单位学习，这事儿你知道吗？”
宋国峰先是一愣，随后摇头：“我最近没有看报。”
“没看不要紧，现在知道也不晚。”
苏峥嘴角一勾，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我昨天下午去百货商场转了一圈，百货商场已经有了卫生巾的货架，这说明风向变了，国营商场只要开始售卖，那些私营商店必然会跟着上货。”
“回去告诉你那些同乡，想赚钱的话就人手准备一份那天的报纸，明天开始挨个儿拜访私营商店，每谈成一家愿意从我这里进货的，我给他一块钱的奖金。沪市这么多私营商店，用心的话，应该能拿到不少钱的。”
谈成一家给一块钱？按照苏峥给自己设定的提成比例，这不就相当于卖出去两百包卫生巾吗？
宋国峰眼睛一亮赶紧点头，或许是心里有事，风卷残云吃了点饭菜就匆匆离去。
“小二，如果那些学生找的商店只买一包也给一块钱吗？”苏明强皱眉看着苏峥。
“嗯。”
苏峥毫不迟疑地点头，看父母都有担心，又是笑着解释道：“胆子大的个体户肯定会多进购，胆子小的好话说尽也无济于事，与其这样还不如把门槛降低一些。”
“我不指望那些私营商店一开始就卖出去多少产品，我只求一点，让尽可能多的商店摆上咱们的货。”
“只要摆上咱们的货，就不怕他们不卖，毕竟货是他们自己花钱买回去的，总不能当摆设放着。只要尝过一次甜头，还用担心他们不回来继续进货吗？”
林秀娥不懂生意怎么做，但她觉得苏峥说的挺有道理。苏明强默默喝完杯中酒，又是看向苏峥问道：“你刚才说百货商场有卫生巾，肯定不是从你手里卖出去的吧？”
苏峥笑着点头，他知道苏明强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不过他不怕，想到这个方法时，苏峥就有了完善的计划。
第三十章 重新分配利润
第二天一大早，苏峥刚刚打开仓库门就看到颜丙涛领着一个身材娇小面容姣好的女人过来。
“小苏，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李巧玲。”
苏峥赶紧换上笑脸跟李巧玲打招呼，隐晦打量李巧玲，将她的相貌记在心中。
“兄弟，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不？”等两人互相打过招呼后，颜丙涛突然认真盯着苏峥问道，“我打算给你嫂子开个店面。”
“算！”
苏峥肯定点头，示意两人进入仓库，站定之后又是笑道：“其实你不来找我说，等两天我也要跟你商量这件事。”
把自己安排人手拜访私营商店的打算说了一遍，苏峥转头看向李巧玲，“嫂子，既然打算开店了，咱们就得重新说一下利润。”
李巧玲快速点头。
“以后按照一包六毛七分钱进货……”
颜丙涛闻言皱眉，眼里藏着些许不满看着苏峥，才增加一分钱的利润？
苏峥注意到颜丙涛的表情变化，冲颜丙涛调侃道：“颜大哥，你先别急着皱眉啊。”
李巧玲这才注意到颜丙涛的表情，没好气的在他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又对苏峥笑道：“小苏，你别管他，继续说。”
“一包六毛七分钱，每买二十五包赠送一包，这样算下来的话，一包的进价还不到六毛五分钱，一包五分钱还要多的利润，颜大哥你觉得怎么样？”苏峥似笑非笑地看着颜丙涛。
颜丙涛眼神闪烁，没多大一会儿就算出具体进价。如果按照七毛钱一包的价格卖出去，一包的利润就是五分六厘。
一百包就是五块六毛钱，一千包就是五十六块钱，就算棉纺厂只有一半女工愿意继续使用卫生巾，一个月也得两千多包，这还不算其他厂子的要货量和女工影响带动起来的销量。
颜丙涛满意点头，亲热拍打苏峥的肩膀：“我就知道兄弟你够意思，就按你说的办。中午我带车子过来，你再给我装五千包。”
昨天五千包，今天又五千包？
苏峥心中欢喜，同时也更加确定颜丙涛手里还有更多合作的企业，不过他不关心这些事情，只要把货卖出去换成现金，他才不管颜丙涛卖给谁。
临近中午时，宋国峰带着四个同乡来到仓库，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女学生。
苏峥没有仔细过问他们的身份，确定他们都有赚钱的想法，而且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报纸，这才叮嘱道：“去拜访商店时别说你们是在校大学生，直接告诉商店老板你们是京城造纸十一厂的销售人员，告诉他们这个仓库是十一厂在沪市指定的供货仓库。”
“然后把报纸上的内容给他们看，等他们看完之后再告诉他们，京城造纸十一厂是国内第一家生产卫生巾的企业，不管是产品质量还是产品价格，都不是私营企业能够相提并论的。”
“最后说价格……听明白没有？没有听明白的话我可以再说一遍，我不怕浪费口水，但我不希望你们赚不到钱。”
宋国峰就站在苏峥身边，苏峥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默默思考，抬眼看向同乡，发现其中一个皱着眉头，宋国峰赶紧出声：“吴春生，你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说出来。”
其他几个人齐齐看向吴春生，苏峥跟着调整目光。
吴春生是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略黑的国字脸男人，板寸发型眉毛浓黑，眼神里带着坚持，“老板，我们既然敢出来赚钱，就不怕别人知道我们大学生的身份。我觉得编造身份的做法不妥当，而且我觉得大学生的身份更容易取信于人。”
苏峥闻言淡淡一笑，“你这种坦荡的想法值得肯定，但我要告诉你一点，那些个体户不一定会听信一个还在读书学生的话。”
看吴春生又要张口，苏峥连忙伸手制止，继续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如果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你可以坚持你的想法试一试，但我不希望你浪费掉赚钱的机会。”
“论文化程度和理论知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绝大多数人厉害。如果是做学问，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给个体户当老师，可若是论生活经历和赚钱心思，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都比你们更加丰富，更加渴望赚钱。”
“现在虽说改革开放了，但个体户的社会地位不用我说，你们应该心中有数。明知道社会地位不高还要尝试，敢于尝试的这些人有几个不是自认聪慧？有生活阅历，加上聪明胆大，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这种还没走出校园学生的话吗？”
苏峥嘴角一挑，“之所以用销售人员的身份，主要目的是让那些个体户放心，有了这层身份，你们也能少费口舌，因为厂家的销售人员本就自带傲气，傲慢一点才正常。”
“说白了，我是不相信你们的能力。我不觉得你们能跟那些生意人做到良好有效的沟通。所谓言多必失，你们说得越多，越容易让个体户感觉到你们的稚嫩，反而会降低你们的成功率。”
宋国峰和其他几个学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峥，虽然有人不舒服，却没有当着苏峥的面提出质疑。吴春生面无表情，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尝试一下。
“行了，如果没有疑问的话，抓紧时间开始干活吧。务必谨记一点，我宁可你们傲慢一些，也不希望你们谦恭的跟个体户说话。姿态必须摆足，成功几率才会更大。”
如果这些人不是宋国峰的老乡，如果他们不是在校大学生，苏峥才懒得跟他们解释这么多。我是老板，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
宋国峰将三轮车停住，看着马路对面的一家商店，迟迟没有动作。仔细回忆了苏峥的叮嘱，连续几次调整心态，终于找到自认为傲慢的情绪。
从三轮车上下来，手里握着卷成筒的报纸，大步流星走到对面商店。
商店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小胡子男人，看到宋国峰进来立刻换上笑脸：“需要点什么？”
宋国峰本能想还以微笑，又想到苏峥的交代，微微扬起下巴说道：“不买东西，我是京城造纸十一厂的销售人员，过来找你谈一谈合作。”
京城造纸十一厂？
小胡子男人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疑惑，紧紧盯着宋国峰，见宋国峰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下意识地的问了一句，“谈什么？”
进店之后，宋国峰就紧绷着神经，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不自信。听小胡子这么说，立刻将手里的报纸摆在柜台上，摊开指着某一篇报道说道：“你先看看。”
销售就销售，你让我看报纸干啥？
小胡子更加疑惑，同时也多出一丝好奇，顺从拿起报纸看了一遍，看完之后神色变得异样，将报纸放回柜台，又是问道：“到底谈什么？”
“我们京城造纸十一厂……”
宋国峰把苏峥教的话术重复一遍，说完之后又指了指报纸，“沪市棉纺厂给工人发放的卫生巾就是我们提供的，很快就会有更多女同志想要了解购买卫生巾，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这里想不想卖？”
小胡子愣了一下，仔细打量宋国峰，又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沉思片刻之后谨慎问道：“我一个朋友也是开店的，他那里就有卫生巾，大半年了也没卖出去一包。你怎么敢保证一定会有女同志购买？”
小胡子的话让宋国峰有些慌张，苏峥可没说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想到昨天晚上苏峥提到的事情，宋国峰心中一喜，嘴角上扬瞥了小胡子一眼：“自己去百货商场看看，现在已经有专门卖卫生巾的货架了。”
这一刻，宋国峰信了。
苏峥说的没错，言多必失。
自己总共没说几句话，就差点被小胡子问住，如果说的更多，岂不是更容易露出马脚？
心里一阵后怕，不耐烦的情绪上升，“国营商场都开始推广了，如果你不想挣钱的话，那就当我没来过。”
小胡子犹豫了，他最近几天没有去国营商场逛过，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说得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若是真的，那就必须认真对待了。
“朋友，怎么称呼你？”小胡子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宋国峰。
宋国峰摆手拒绝，“宋国峰。”
被拒绝香烟，小胡子干笑一声，纵然尴尬也没敢当场发作，继续陪着笑脸问道：“这件事你得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能不能把你们的办事处位置告诉我，等我考虑好了过去找你。”
“没有办事处，货场13号仓库是我们在沪市指定供货仓库。”
……
“大叔，我真是机械学院的学生，这是我校徽……”吴春生快速说着，说话的同时从衣服内兜里掏出自己的校徽展示给店主。
店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也不看吴春生手里的校徽，撇嘴说道：“行了，我这里真不需要这种东西，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大叔，你听我说……”
“好了，我还有事，你能不能先离开？”店主不耐烦地看着吴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