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禁足
大虎叩门走了进来。
姜零染收起繁沉的思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你坐。”
大虎不敢坐,走近了两步,束手躬身道:“谢姑娘,小的站着就行。”
姜零染沏了两杯茶,推至对面一杯,道:“让你坐你就坐。”
大虎忐忑应了是,在对面落了座,却没敢坐实,面带恭谨的听吩咐。
姜零染低声道:“明日你随着池掌柜去黑市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着又补了一句:“连青玉都不行!”
大虎听姜零染这样叮嘱,脸上微微泛了红,羞的低下了头,道:“小的明白”
“去了黑市后,你注意一个叫狐狸的男子。”姜零染回忆着前世在告示榜上看到的画像,道:“约莫着三十多岁,个子小小的,瘦瘦的,左眼角下有一道疤。”
“这个人你不要向池账房或者任何一个人打听。”
“若见了他,一定要沉住气。他第一次或许不会买你的东西,但他可能会试探你。记住,一定什么都不要说。若他问得多了,只管骂走他!”
她所出售的东西品貌不差,狐狸只要在黑市,就一定会注意到!
大虎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慎重着问:“小的去黑市的目标,就是这个叫狐狸的男子,是吗?”
姜零染点头:“是。”
大虎心中一阵的怪异,不明白姜零染如何能思索着说出一个素未蒙面的男子的样貌以及他能猜出他的行为。
姜零染不打算向大虎解释什么。
接着道:“散市后,他约莫会跟踪你。不管你有没有发现,都装作不知情。”
这已经不是寻常买卖人会做的事情了!大虎听得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紧张的舔了舔嘴唇,道:“姑娘到底在做什么?连公子和文叔也不能告诉吗?”
姜零染淡淡垂眸,端着茶抿了一口。
大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多话了,慌忙告罪。
姜零染摇了摇头,她明白大虎是担心她的安危。
“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让兄长知道。”
“眼下所知者只你我二人。”
能被主子信任,大概是每个做下人的无上光荣!大虎心头发热,起身揖手做礼:“姑娘放心,小的定然谨慎办事,不负所托。”
姜零染点了点头,又叮嘱道:“每一笔买卖,都要让池账房记下。回来后告知于我。”
大虎颔首应下。
......
太子妃白芙听说燕两仪被皇后禁了足,心中担忧,跟着太子一起进了宫。
二人一个往勤政殿,一个去了承乾宫。
给皇后请了安,说了会体己话儿,这才往燕两仪的飞鸾殿去。
燕两仪看到白芙,欢喜的要跳起来,抱着她道:“你可真好。”
白芙好笑道:“你这才禁足了一日不到,就这幅样子,往后四日你岂不要自挂东南枝去?”
燕两仪听到“禁足”二字就觉得悲伤,抽了抽鼻子,埋首在她怀里寻求依赖:“我的好嫂子。”
白芙听到这称呼,神色一正,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别,我可不去帮你说情。”
燕两仪再次黏在白芙身上,撒娇道:“我的好嫂子,母后最喜欢你,你去给我说情,母后一准儿答应的。”说着就开始使坏:“你不答应我,我就挠你痒痒。”
白芙躲着她跑,骂她耍赖。
燕两仪追赶着回她不够义气。
二人闹作一团。
还是宫人恐二人笑闹的岔了气,这才拦了拦。
喝了半盏茶,吃了两块点心,二人歪在一张贵妃榻上说话。
白芙道:“芝如说是燕柒执意带你们出去的?怎么你回来却说,是你央着他带你们出去的?”
燕两仪觉得钗环硌得慌,拔掉撂在了一旁。
轻松舒服的枕在软枕上,闻言道:“兄长疼惜我们不得自由玩耍,所以带我们出府。”
“我再没心,也不能背过脸就卖他的不好。”
“况且这么一桩小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竟还有人说兄长自己不遵礼法,也要带的我们与他一般。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悬着,我若把事情推给兄长,岂不坐实那些言论?”
“如今我自己认下,不过是禁足几日,罚抄些书罢了。”
白芙笑看她一眼,欣慰道:“两仪长大了。”
燕两仪嘴角抽动,看了眼无耻的她,道:“若我没记错,咱俩同岁。”
白芙岂能在年岁上吃了亏。
立刻端出了皇嫂的范儿,道:“罚你抄的书,抄的如何了?”
燕两仪听闻这个,又开始起腻。
抱着白芙的胳膊晃啊晃:“小光,小乐一人二十五遍。嫂子您和我哥一人再写二十五遍。一百遍就成了。”
白芙好笑道:“合着一百遍你一个字也不打算写的。”
燕两仪厚着脸皮点头。
白芙不依:“那不成,我要去告诉母后。”说着就要起身。
燕两仪忙拦住她:“我开价,你还价,哪有不还就走的。”
白芙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的二十五遍我认了,你哥的却不行,他忙着呢,你别劳烦他。自个儿写那二十五遍吧。”
燕两仪一时笑的见牙不见眼:“成交。”
太子与皇上议了事,来飞鸾殿接白芙,二人又去承乾宫拜了皇后,出宫去了。
宽阔规整的庆华街上汇聚着酒肆,茶楼,金银玉铺,胭脂水粉铺,布行,戏楼等。
一眼望去,尽是繁华热闹。
齐家商行总行也坐落此处。
齐家名下的每一类商品的货运往来交易,大到年账,细到日销,都会以书文的方式往此楼汇总。
燕柒聘请了六十四位账房先生负责审计这些。
当然他本人与隋风也会不定期的抽查,若有错漏,那负责审核此本的账房先生便会被问责,辞退。
二楼书房里,燕柒抽看着各地送来的月账。
隋风不在京,陪同的职责就落到了文季的身上。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看了眼更漏,道:“公子,歇一歇吧。”
燕柒没抬头,道:“什么时辰了?”
“这都午正了。”隋风起身伸了个懒腰,给燕柒倒了杯茶,问道:“您午膳在这里用,还是回府去?”
燕柒接过茶,喝了口,坐直身舒了口气,道:“让对面的华盛楼送些酒菜过来,今日便都在商行里用吧。”
“用完膳的,手头的活计也忙完的,便都让回去歇着吧,不用陪我守在这里。”
第一零七章 刺杀
文季点头,正要去吩咐,就看百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灰衣男子。
男子衣着简朴,气质却高华。
竟是太子燕隐。
文季吓了一跳,瞪了眼百香,怨他不知提前通传,又忙弯下腰,揖手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燕柒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又低下头去看账。
太子抬手示意文季不必多礼,自顾自的走到燕柒对面坐下,抖了抖袖子,笑问:“如何?”
燕柒心道他无聊,不做理会。
太子叩指敲桌面,又问:“看看我,这一身装扮如何?”
燕柒不厌其烦。
打量他一眼:“木簪,粗衣,文绉绉的酸臭味,扮的是进京赶赴春闱的书生?”
太子就知他没好话,却也不气,笑回道:“我去你府上几次,你都在睡着,我以为你遇冷冬眠了。”
“怎么,月账一到,你就苏醒了?”
燕柒翻他一眼:“没工夫陪你闲磕牙。”
说着又看了眼他的装扮,皱眉道:“这般掩人耳目,你要做什么大事去?”看了看门外,没见着辛的影子。
刚想问他怎么不带侍卫,就听他道:“还不都怪你,总说华盛楼的酒菜味道好。”太子凑近了他些,压低声音道:“白芙每日闹我,非要我带她来。”
“今日得空,便来了。又恐被人认出麻烦,便做了些装扮。”说着得意一笑:“我刚刚和那巡街的巡防营统领杨平福擦肩而过,他都没认出我来。”
燕柒白他一眼。
想说什么又懒得说,摆摆手道:“走走走。”
太子看他面带嫌弃,好笑道:“你瞧你,总这么不待见我。”
“得,我也不讨人嫌。给你带了东西,放在楼下了。”
“你明日早去早回,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燕柒拨算盘珠的手一顿,脸顿时沉了下来。
太子看他这般,心下叹了口气,也知道再聊下去没什么好话儿,刚要起身,却听到背后窗户“咔”的一声细响,旋即耳廓猛地刺痛。
紧随痛感而至的是一支箭矢!
金属的箭簇深深的钉在了桌面上。
太子还没回神,就看对面的燕柒飞身扑了过来,抓着他的肩膀,一个就地打滚,二人便滚到了墙角里,头顶是密集的箭雨。
书桌已成了刺猬。
太子背贴着墙,抬手摸了摸耳廓,指尖沾了殷红的血液,他心下微松,幸亏没毒。
箭雨持续了几息才停了下来。
百香和辛等人没想到会发生意外,都在楼下守着,听到异响忙冲了上去。
看到房中情景,再看被逼到角落的太子与燕柒,心都吓得停了,白着脸跪地请罪。
“在华盛楼,去追!”燕柒从不吃暗亏。
更不用说暗杀了!
百香领命起身,抽着腰间的刀纵身从破烂的不成样子的窗户跳了出去。
辛不敢再离太子左右,点了几个侍卫跟去帮忙。
太子想到什么,急喊了一声:“白芙。”爬起来便奔出了房门。
辛等人反应过来,忙也跟上。
燕柒揉着摔得发麻的胳膊,慢吞吞的站起身。
看了看残破不堪的窗户,又看着书桌上的箭簇,眉眼泛冷。
一盏茶不到,太子带着白芙折返。
燕柒极不愿意见白芙。
白芙自也明白自己在这处不受待见,道:“还是头一次来这里,心中好奇的紧。”说着看向燕柒,笑道:“子安若不介意,我便下楼去转转。”
燕柒闲闲的掸着衣服上的尘土,像是没听到白芙的话。
太子怒瞪着燕柒,刚要开口,就觉手掌被白芙捏了捏,他低头看她。
白芙笑着摇了摇头,抽出被他紧攥的手,带着侍女下楼去了。
太子叹了口气,让辛下楼去护着。
等到白芙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他转身看着燕柒:“当年的事情我不曾参与过,白家更没有!”
“你不能一直这般对待白芙,她是你皇嫂!”
燕柒冷笑:“商籍低贱,不敢高攀。”
太子气的说不出话。
百香折了回来,羞愧道:“公子,属下无能,没追到。”
燕柒从桌子上拔了根箭簇看,闻言淡淡道:“你无能,你的主子我岂不是更无能?”说着又看到了稀巴烂的账本子,烦躁道:“这账怎么办啊?没看完呢。”
文季闻言掀着眼皮看了看屋中的狼藉,提醒道:“公子,账不重要,抓到刺客最重要。”
百香道:“若即刻封锁城门,捉到刺客的机率会更高。要报官吗,公子?”
燕柒摇头:“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了。”
百香明白燕柒的意思,没说话。
太子听他这般说,心头的怒气散了些。
燕柒生母的死祭与万寿节相差没几日,往年他都会借着生母死祭在皇觉寺吃斋念佛住上几日,等回京,万寿节早过了。
太子一直以为燕柒心中没有他们这些亲人,眼下看来,他只是把情绪隐藏的太好了。
“父皇若知晓此事,定会惊怒难安,一切等万寿节后再说吧。”回想刚刚的凶险,太子一阵后怕,道:“这期间,暂有我来调查。”
燕柒点了点头。
太子道:“你觉得是冲着你来的,还是我?”
燕柒道:“我。”
太子看他如此笃定,皱眉道:“你如何确定?”
燕柒道:“你进来后坐的那椅子是我的。”
“刺客熟知我的习性,箭术又高超。”
“不过,到底隔了一层高丽纸,他们只能依靠记忆判定我的位置。第一箭有了偏差,立刻便有了第二轮的箭雨。这证明他们早有准备。”
“眼看没成功,丝毫不迟疑的就逃了。”
“百香第一时间追出去,却追不到。这证明他们在做事之前一定就想好了逃跑的路线。”
“冷静果决又不乏缜密小心,不错!”说着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能驱使这样优秀的刺客,我倒想会一会这背后之人。”
太子听了道:“你今日为何换了椅子坐?”
燕柒一滞,侧目看过去。
眼角泛着清冷的寒意,嘴边却带着笑:“怀疑我?”
太子摇头:“若是你,我早就死了。”
文季代替燕柒回答,道:“那椅子昨日受了公子一脚,裂了缝,小的怕不安全,就请着公子坐在了隋风常坐的对面的椅子上。”
第一零八章 憎恨
“这么看来,刺客虽然熟知你的日常,但昨日与今日却是没有接触过你的。”太子分析着道:“你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又或者说,这些日子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燕柒听了这些才明白太子为何问他“为什么换椅子坐”。
以恶度人,还度错了,燕柒面上稍显不自在。
听他这般说,无奈道:“太子以后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会让人质疑你的能力的!”
是啊,这问题太蠢了。
太子叹了口气。
想到燕柒素日里总是轻装简从,若是遇到危险,百香能以一敌十,却无法抵挡今日这般密集的箭矢。
心中忧忡,更觉眼下抓到刺客才最无虞。
“我待会儿去巡防营,你即刻回府,明日就...。”
燕柒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的话:“太子只管查案,我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太子未完的话堵在嘴里。
也知道阻止他明日出京大约不太可能。转而道:“明日我让辛跟着你。”
燕柒最烦这对儿主仆!
张口就要驳回,却听太子道:“你若不答应,我就把今日的事情报给父皇,你看他会不会允你出京去皇觉寺!”
燕柒顿时无言。
太子难得占了次上风,悠哉的抖了抖袖子,离开了。
窗户破成了门,冷风呼呼的灌进来,百香紧了紧衣领子,道:“公子,这书房需要修缮,没看完的账册也需要再次汇总,您留在这里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回府吧。”
燕柒点头。
到了楼下问文季:“太子留了什么?”
文季早就吓得忘了这事儿,闻言一拍额头,忙去取了来。
是一个雕刻着富贵平安的紫檀木盒子。
燕柒打开,里面放着一本经书抄本。
翻看了几页,竟是太子的笔迹。
纸张洁净,字迹工整,熏了淡淡的檀香,可见其用心。
文季看着问道:“这经书是送给老家主的吧?”
燕柒没答话,经书撂回盒子里,扔给了文季。
打马回府的路上,他神思飘忽,姜零染的那句话总在他脑子里绕,她说:若当年的事情真的是武德侯阳奉阴违,你觉得皇上会放他出京吗?
再想到刚刚太子愤怒的说,他与白家并没有参与过...。
燕柒的心情很复杂。
明明笃定不疑的事情,这一刻竟有些动摇起来,他有些彷徨。
勤政殿里,皇上批阅奏折。
燕辜在一侧侍候书墨,间隙会说上几句在宫外听闻的趣事解闷。
皇上听得乐呵呵。
高得盛低眉垂眼,嘴边噙着笑。
不插话,更不上前。
燕辜端起茶盏,手背贴在杯壁上试了试温度,含笑递给皇上,道:“父皇喝口水吧。”
皇上搁下折子,端着茶抿了口。
一口竟没尝出是什么茶,低头看了眼杯中浓褐色的茶汤,疑惑道:“这是什么茶?”
“父皇,这是儿臣为您泡的雪菊茶。”燕辜解释道:“儿臣看您日日埋首在这案牍前,操劳费神,眼睛也常有酸涩之感。故而询问了御医,御医向儿臣推荐了此茶。”
“这雪菊茶虽抵不过御茶名贵,但最是明目益肝。”
说着想到什么,诚惶诚恐的又补了一句:“这茶儿臣已喝了一个月,非常安全。”
皇上面带欣慰的笑了笑,再抿一口,道:“口感不错,你有孝心了。”
燕辜忙跪地告罪:“父皇恕罪,是往日里儿臣太过惰怠了。”
皇上呵呵笑着,温声道:“起来吧。”
燕辜自然知道皇上没有真的生气。
从善如流的站起了身。
皇上捏起一本折子开始看,随口问道:“明日子安何时出城?这次可定了几日回?”
燕辜嘴边的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常,恭声道:“他性子急躁,约莫着辰时前就要出城了。”说着顿了顿又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再劝他的,让他争取在您寿辰前赶回来。”
皇上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几日是他心里难受的时候,不要为这些小事烦他。随他去吧。”
燕辜笑意不变,姿态温顺谦卑,只低垂的眼睫下一双乌黑的眸子冷沉深邃。
他从来不知道,万寿节竟是小事。
出宫已是宫门快要落锁之时,雷简等在宫门外,见了燕辜忙迎上前去。
燕辜看了眼他晦气的脸,冷哼一声。
雷简正好听到这声哼,立刻驻足,揖手惶恐道:“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燕辜不会蠢到在宫门口谈论这些,径直往马车旁走。
雷简忙跟上,跪趴在地上。
燕辜拎着袍子,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雷简随之跟着上了马车,跪在车门旁,低声禀道:“足有小五十支箭矢,屋子都烂的不成样了,他却毫发未伤。”
燕辜轻哼一声,目光在不深明亮的车厢里闪烁着煜煜的冷光,道:“父皇说过,我这兄弟是有大福气的。”语调轻轻,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憎恨。
雷简听了这话,惶惧感稍减。又道:“他没报官,也没张扬,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燕辜冷笑道:“死有死的好处,活有活的好处,不报官有好处,报官亦能找到好处。”
“他葫芦里的药,我都能收!”
顿了顿又道:“可收拾干净了?”
雷简道:“埋在了燕山上。”
燕辜点了点头,浅浅的舒了一口气,后仰着靠近了软枕里。
这一日精神紧绷着,他有些累了。
雷简悄声退了出去,并叮嘱车夫放缓速度。
次日卯正刚过,辛便到了燕柒的府门口待命。
燕柒嚼着包子,看了眼百香。
百香会意,退了出去。
燕柒一个包子没吃完,百香就铩羽而归了。
对上燕柒犀利的眼神,脖子缩了又缩,一脸难色的禀道:“他身上带着太子的令牌,属下哪敢造次。”
辛等到燕柒出府,精神抖擞的问了声安。
燕柒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人是辛。
错愕着道:“嗯...这样看你顺眼多了。”
辛闻言忍下了撕掉假胡子的冲动。
揖手道:“多谢公子夸赞。”
因着遇刺一事尚且瞒着,所以他这里也不能露出破绽来,装扮上就要格外小心些。
顿了顿又道:“属下这几日都会这般乔装,希望公子看的开心。”
第一零九章 不喜
燕柒脸上一黑。
和他那主子一样,总想在言语上讨些便宜。
轻哼一声翻身上了马。
百香扭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辛,低声道:“公子,是不是把他赶走?”
燕柒看了眼有心赶,没胆做的百香,闲闲道:“你待会把他的令牌偷了,我就能把他赶走了。”
百香“啊”了一声,看燕柒一脸的认真,没敢驳。
再看辛防御四周的神态,心下苦恼,道:“公子,能换个方法吗?”
“就他那警觉性,我别说偷他东西了,连靠近他都难。”
燕柒没眼看百香的怂样。
侧目看向慢了他半个马身,单手压在腰间刀柄上的辛。
他明白,太子既把令牌给了辛,那他这里软硬办法便都是不灵的。
......
姜零染等着日落。
姜霁从铺子里回来,看她站在窗前望着天际发呆,压下心中的忧愁,轻声道:“妹妹在想什么?”
姜零染回神,扭头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姜霁。
抿了个笑,道:“在想晚膳吃什么。”
姜霁笑了笑道:“想到了吗?”
姜零染摇头:“想不到,兄长替我想想吧。”
在军中养出的习惯,有吃的就行。姜霁随口道:“吃小馄饨吧。”
姜零染让厢竹去吩咐。
给姜霁倒了杯茶,道:“铺子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姜霁接了茶,叹息着道:“我今日把铺子转了一遍。位置都比较偏僻。又因掌柜疏于打理,铺面看着又脏又旧,若要出售,价格上怕是还要再降。”
姜零染皱眉道:“若是这般,就暂且别卖了。”
“索性咱么不缺那几个银子使。铺面留下来整饬一番,另做营生,再请几个妥帖的人打理,应也不会太差。”
“只是,鞭长莫及,就怕掌柜心大,起了贪渎之念。”
姜霁听了道:“就像燕柒那般吗?”
姜零染一怔。
姜霁又道:“他人在京中,可手下尽是能人,常年以他之名往返各地巡察。”
“商行上下若发现贪渎者,处罚的手段也极其狠厉,故而鲜少有人敢生出二心。”
“齐家商行在他手里也一日日的壮大。”
说着问姜零染:“妹妹觉得他如何?”
姜零染看着姜霁。
她明白,兄长口中的这个如何,问的不是齐家商行。
而是燕柒本人。
姜霁避开了她的眼,低头转着手里的杯盏,轻声道:“若妹妹留在京中,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兄长怕是从昨日便在琢磨了。
姜零染抿了抿唇,解释道:“哥哥误会了,我不喜欢他,也不会为了他抛弃哥哥。”
姜霁看她答的直白,也不想再遮掩。
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自己的妹妹,自己最清楚。
喜欢不喜欢,他暂时瞧不清,但她对待燕柒不同于旁人,这是分明的。
他担心妹妹受欺负,却也害怕自己的武断会让妹妹心有遗憾。
姜零染没有迟疑的道:“我想好了。”
姜霁心中的杂乱随着她这四字而被他扔去了九霄云外。
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去更衣,一会儿咱们吃馄饨。”
皇觉寺的南厢房里,燕柒一袭素衣,银簪束发。
盘膝静坐在蒲团上,伏案抄经。
辛和百香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外。
这一路上都风平浪静,寺院内外又布着暗卫,辛觉得不会再有刺客敢来了。
但压在腰间刀柄上的手却一直没松开过,低声问百香:“公子可说过咱们什么时候回城?”
百香摇头,又问他:“你急着回?”
辛也摇头,道:“殿下说公子什么时候回,我便什么时候回。”
百香道:“公子没说回城的日期。但我想着,公子尽完孝,便就回去了。”
辛白他一眼,这不等于没说。
燕柒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明白辛这是担心他们耽搁的太久,太子身边防御疏漏,会有危险。
看了眼桌角的檀香木盒子,他淡淡的叹了口气。
......
夜半子时,姜零染毫无睡意。
一刻钟前,大虎传话,说往西街去了。
忐忑不安的等了近两个时辰,前院才传了话。
大虎回来了。
她松了口气。
纵然夜深,可她还是要见一见大虎,让厢竹去了。
等了一刻钟,厢竹领着穿着斗篷,带着风帽的大虎走了进来。
大虎揖手道:“姑娘猜的不错。”
姜零染面上一喜,脱口道:“你见到他了?”
大虎点头:“快要散市的时候他才出现。”
“那个时候咱们的货已经售完了,小的怀疑,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着。”
姜零染觉得这个可能性极高:“你可有露馅?”
大虎摇头:“不曾,小的进去后一直提着心,每说的一个字都是仔细想过的。”
大虎虽看着憨厚,但心思不乏缜密。姜零染信得过,又道:“他问了你什么?”
大虎道:“他说我面生,问我那个府上的。”
“我骂他不懂规矩。他笑了笑,又问我手上还有什么好货,说要订两件。我借着怒气,回他说没了。带着池账房便回来了。”说完有些忐忑的道:“姑娘,小的回的是否太过生硬,他下次会不会不买了。”
姜零染摇头:“你做的很好。”
想着又问他:“回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大虎思索着道:“路上黑,小的又谨记着您的吩咐,不敢往后瞧,故而不知他是否跟踪了小的。”
姜零染点了点头,让大虎下去休息了。
在厢竹的再三督促下,她不得不躺在了床榻上。
可睁眼无睡意。
她所料不差,黑市里鱼龙混杂,货品也是参差不齐。
拔尖的好货难得一遇,故而大虎带去的一定会引起狐狸的注意。
若下次带物品中夹杂一两件更加贵重之物,狐狸还会按耐的住吗?
距离下次逢五还有十日,这十日,怕是有人要打探她了。
而她不怕被打探。
分家被欺是真,缺银子也是真。
不想被京中的人耻笑,偷偷的变卖几件嫁妆,又有什么可疑的?
或许可以适时的放出要离京的消息,那样就更具有可信性了!
姜零染想着,慢慢的舒了口气。
看来,下次逢五有成事的可能性!
厢竹熄了灯,道:“姑娘快睡吧,明儿被公子看到您眼下有乌青,又要紧张的让大夫给您把脉了。”
第一一零章 有喜
姜零染轻应了声,翻了个身,脸颊贴着枕面,黑暗中眸光没有焦距的空望着。
她又想起了兄长的话。
燕柒如何?
在此之前,燕柒在她的脑子里一直是一个清晰的存在。
脸上挂着水滴,谈笑间教她反击的样子,她至死都没忘。
可最近,那张沾了水的脸好像越来越模糊,反倒是他嬉皮笑脸,无理耍赖的样子越来越深刻。
姜零染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她在慢慢的淡忘前世的事情?
浑浑噩噩,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姜零染看着镜中的自己,皱了皱眉,道:“敷些粉吧。”
厢竹点头。
早膳过后,姜霁出门去了。
因着要提前离开,京中该拜访的长辈,该辞别的友人都要走一遍。
姜零染也出了府。
玉春堂里,池掌柜把昨晚黑市上的记账给了姜零染。
姜零染看完道:“下次逢五池掌柜再随大虎去一趟吧。”
池掌柜一听就着急了:“还去?”
姜零染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池掌柜觉得姜零染这样深宅里长就的姑娘,大概对经商是两眼一抹黑的。
道:“不瞒姑娘,昨日咱们在黑市出售的那几件,按照黑市的价格来看,虽也算不错。可比着放在铺子里卖,那是亏了大价钱的!”
“您就算是着急用银子,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啊。”
姜零染听池掌柜痛心疾首的说完,含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池掌柜以为他劝住了姜零染,还不等松口气,就听她又道:“下次逢五就辛苦池掌柜了。”
“...”池掌柜愕然。
这...这他不等于白说了?!
离开玉春堂,姜零染去了姜三叔家中。
马车刚到家门口,院中玩耍的姜颜乐就瞧见了,几步跑出来抱住了姜零染的腿,欢喜道:“四姐姐来了。”
姜零染笑着蹲下身,看她腮上沾着泥,笑道:“我家小七成小花猫了。”说着掏着帕子给她擦脸。
姜颜乐抱住姜零染的脖子道:“我是小花猫,四姐姐就是大花猫。”
姜零染笑着抱起了她。
厢竹和青玉唯恐累着姜零染,上前要抱过姜颜乐,姜零染摇头道:“小七轻着呢。”
六岁的孩子个头比五岁的还要小巧些。
衣服下摸着都硌手。
姜零染道:“小七早膳吃了什么?”
姜颜乐道:“米粥。”说着竖起两根手指:“我吃了两碗。”
姜零染心中疼惜,面上故作惊讶的逗她:“小七都能吃两碗米粥了?”
姜颜乐骄傲的一仰头:“我是大人了,吃的自然多。”
几人说笑着进了院子。
姜三叔的家是当初族里给盖得,粗糙的三间瓦房。
厨房和茅厕还是姜三叔搬进来后自己动手盖起的。
院中静悄悄的,姜零染道:“三叔不在家吗?”
姜颜乐摇头:“爹爹出门去了,就我与娘亲在。”说着又伏在姜零染耳边,低声道:“娘亲在睡觉。”
姜零染配合着她放低了声音,推开屋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进门便是正堂,条几正中供着祖父的牌位。
自从姜三叔分出来,年节时祖母便再不曾允他回去拜祭过。
看着条几上供的鲜果与点心,再想着姜颜乐吃的早膳,姜零染心里酸酸的。
左右两间偏房,一间住着一家三口,一间存放东西。
左边房间里传来低声的咳嗽声,伴随着轻柔的问询:“是谁来了?”
姜颜乐笑着回道:“娘亲,是四姐姐来了。”
姜零染走了进去,床榻上一苍白妇人正撑手起身。
她忙放下姜颜乐,上前去扶:“三婶不必起。”
姜三婶被她按着,无奈笑着靠在了床柱上。
姜零染忙把搭在被褥上的小袄盖在她身上,皱眉道:“您什么时候病的?可请了大夫?”
姜三婶道:“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身上有些犯懒。”说着拉着她在床榻边坐,扯着身上的被褥盖在她腿上,叮嘱道:“天气冷,你刚好,需多歇一歇,别总往这里来,我们都很好。”
姜零染觉得她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冰凉,又看屋中没生炭盆。
疼惜的握着她的手搓了搓道:“我是想您和颜乐了。”
姜三婶笑道:“待会儿别走了,三婶给你包饺子吃。”
姜零染道:“去岁吃了一次,到现在还想呢,我待会要多吃几个。”
姜三婶笑的更开心。
厢竹和青玉提着两个食盒并一筐炭进来。
姜三婶看的皱眉:“我们这里不缺什么,别总送东西来。”
“你们刚分家,银子要省着点花。”
姜零染笑着应下。
道:“三叔去哪里了?他已经能出门了吗?”
姜三婶闻言面上带了几分担忧,道:“是你祖母叫他。”
姜零染皱起了眉。
她约莫猜出是为何事了。
心下冷然。
及到午膳前,姜三叔才回来。
一脸的抑塞。
姜三婶看的忧忡,道:“母亲唤你何事?”
姜三叔刚要说,却看厨房里姜零染探出头来,笑着道:“三叔回来了。”
姜三叔愕了愕,道:“四丫头什么时候来的?”
姜零染道:“来了小半日了,咱们吃饺子。”
姜三叔把话头咽了回去,洗手进了厨房。
席间姜三叔有些沉默。
姜三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姜三叔这般,暗暗担忧。
姜零染道:“祖母唤三叔是为了京兆府的事情,对吗?”
姜三叔看她猜出,也不瞒她。
“今日京兆府又去了,你伯父伯母看瞒不住,就去问你祖母的意思。”
“当着我的面,你祖母把他们训责了一顿,让他们把东西还回去。”
姜零染听着微微笑起来:“他们如何说的?”
姜三叔叹气道:“说是婉瑜在伯府站不住脚,你大伯母私下又贴补了一万两银子进去,那些东西早就花用了。”
姜零染笑意泛冷。
这种说辞真亏他们有脸说得出口!
道:“这件事情三叔您不用管了,祖母若再找,您只管往兄长身上推就是。”
姜三叔虽然不想看到内斗,可大房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分家分成那样,姜霁什么都没说,认下了。
可他们还不知足,背地里还要再算计,实在可恶!
而老夫人又只会一味地偏袒。
听姜零染这般说,他点了点头,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让人来唤我。”
第一一一章 早归
姜零染笑着应下。
午膳后,给姜三叔看病的简大夫过来了。
二人都有些迷惘。
姜三叔道:“简大夫怎么来了?”
背着药箱的简大夫听闻这话,疑惑道:“不是你们派人来请的吗?”
姜零染道:“是我请的。”说着看着简大夫道:“烦请您再替我三叔看看伤,还有我三婶觉得身上不爽利,劳您一并诊诊脉。”
简大夫这才注意到屋中还有人。
瞧她衣着虽素净,气度却是雅致,不敢轻视,忙颔首称是。
想着刚刚她的称呼,猜想是姜家的人。
又想到姜家大房自来不愿多理会姜家三房,眼前这位莫不是姜家二房的姜四姑娘?
想到此不禁多看了一眼。
二人听了姜零染的话都是摇头摆手:“不必看了,没什么大毛病。”
姜零染知道他们疼惜银子,道:“小七还小,你们不想她以后受人欺负吧?”
二人一哽。
想着父母早逝的姜零染与姜霁,他们无法反驳此话。
简大夫先给姜三叔看了伤,恢复的很好,叮嘱按时吃药。
问了姜三婶的症状,诊了脉。
片刻笑道:“恭喜夫人了,您没病,是有喜了。”
“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惊了!
姜零染怔了一息,喜得差点跳起来:“真的吗?几个月了?”
姜三婶生姜颜乐的时候是难产,产后气虚又血虚,这些年家中清寡,连身子骨也没养好。
他们都以为小七不会再有弟弟妹妹了,而前世,小七并没有弟妹。
却不想今日有这天大的好消息。
简大夫捋了捋胡子,笑道:“已有三月余了。”
头三个月最是重要。
姜零染看着姜三婶苍白的脸与明显营养不足的身子骨,有些紧张道:“孩子如何?”
简大夫道:“胎像有些不稳,我开几副安胎药,先且用着,三日后我再来。”
姜零染点头,盯着简大夫写了方子,忙吩咐大虎去抓药。
姜三婶抚着肚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姜三叔:“怎么就怀了?我都不知道。”
姜零染听得好笑。
她自己都不知道,三叔这个粗心的大男人就更难知道了。
看姜三叔还欢喜的没回神,姜零染道:“三婶还是歇着吧。”
姜三叔闻言忙点头:“是是,歇着,快歇着去。”
离开的时候,姜零染把姜颜乐带走了。
这些日子姜三婶需要好生静养着,姜颜乐虽乖巧,却到底也需要照顾,不利于养胎。
姜霁回府看到姜颜乐,笑道:“小七来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糖炒栗子递给姜颜乐:“给你这个吃。”
姜颜乐喜滋滋的接过,道了谢。
姜霁看桌上堆得满满的补品,疑惑道:“这是要做什么?”
姜零染笑道:“三婶怀孕了,这些是送去给她的。”
姜霁意外之余也是欣喜。
但想到他们在京中留不了几日,这孩子出生他们也看不到,不免惆怅起来。
姜零染没看到姜霁落寞的神色,叮嘱厢竹去送。
忙完这些才和姜霁说起了老夫人找姜三叔做说客的事情。
姜霁气的脸色铁青。
嘴上说不出,心中暗骂他们无耻。
......
城门将要关闭时,一行人进了城。
辛看着燕柒进了府门,这才回去复命。
次日下朝,太子去了燕柒府上。
这次文季倒没出来说燕柒已经睡下。
燕柒到了前厅,看太子着了一身素衣,他脚下顿了顿。
太子看到他,搁下了茶盏,笑道:“昨晚本要过来的,又怕打搅你休息。”
燕柒垂眸盖住了眼底的情绪,走到对面椅子上坐下,抿了口茶,淡淡道:“我身边说不定就潜伏着刺客呢,劝太子殿下以后少来。”
“不然发生了什么意外,世人岂不传扬是我要害你。”
“我可背不起谋害储君的罪名。”
太子怔怔看他几息,忽而笑了起来。
“你这关心人的话说的也太生硬了。”
说着宽和大度的摆了摆手:“算了,也不与你计较。”
燕柒不知他哪只耳朵听出自己是在关心他。
看他这般,气的磨了磨牙。
也懒得寒暄废话,直接了当道:“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太子笑道:“我前日不是说了,等你回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燕柒心道他无聊。
太子道:“我听父皇说,你买下了宝山下一大半的地。”
燕柒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太子口中的好消息竟和宝山有关。
猜疑道:“他莫不是答应了?”
太子笑着点头。
燕柒眉头皱的更深,看他片刻,问道:“是你求的情?”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只是把你用市价两倍的银子买下那些庄子,并把城北的温泉庄子放了出来,优先让那些卖给你庄子的人家购买的事情说给了父皇。”
“父皇听后,立刻便准了,还夸你敦厚。”
燕柒没想到太子会为他说好话。
非常明白此时应该道句谢,可他嘴张开,话却说不出来。
太子站起了身,道:“我还有些公文没处理,就先回去了。”说着又想起庆文街的事情,皱眉叮嘱道:“刺客的事情还没眉目,你若出门,让百香他们都警醒着些。”
燕柒难得的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太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边燕辜也听闻了燕柒回京的事情。
惊的难以置信:“你确定他回来了?”
雷简点头:“千真万确,昨晚赶在城门关闭前入的城。”
燕辜拧着眉,渡着步,低喃道:“这不合常理啊。”
“往年他都要在皇觉寺住上十几日,等到万寿节过了方回,这次怎么这么快!”
“他想做什么?”
雷简看燕辜一脸的凝重,轻声道:“他会不会是担心再遇到刺客?”
燕辜脚下一顿。
扭头看着雷简,笑道:“你倒聪明了一次!”
“我只顾着往朝局上想了,倒忘了这茬。”
雷简被夸却丝毫不敢骄傲,恭谨道:“属下愚笨,能有今日全是殿下素日指点的功劳。”
燕辜一时笑的和颜悦色:“别拍马屁了,快去备车,我要进宫。”
雷简忙去吩咐,又疑惑道:“殿下刚从宫里回来,怎么又要进宫?”
燕辜笑道:“前两日父皇还问起燕柒此次何时回,我在他面前说一定会劝着燕柒早回京的。”
“现下燕柒回了,这功劳自然是我的!”
雷简眼睛一亮,大赞燕辜聪明。
第一一二章 宴请
素芝斋里,老夫人听半夏禀说三房的那位怀了孕,姜零染送了小半车的补品过去。
郑明蕴在一旁听得冷笑:“真真是物以类聚。”
老夫人冷淡瞥她一眼,转而吩咐半夏:“你去库房挑选些滋补之物,给那边送过去。”
半夏颔首称是。
郑明蕴却急了:“不许去!”
虽然现在是老夫人掌家,但郑明蕴的意思,半夏却也不敢违逆。
闻言脚下一顿,看了看郑明蕴,又忐忑的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
郑明蕴恍然意识到现在掌家的不是自己了。
对上老夫人的眼睛,讪讪一笑:“母亲何必给她做脸,她能知道什么是好的?东西送去也是白白浪费。”
老夫人很想不明白,郑明蕴怎么会变得这么蠢!
记得她刚嫁来时,谨慎又聪明,从不曾出过错的。
这些年是怎么了?
郑明蕴被老夫人审视的目光看的如芒刺背,紧张又怯懦的唤了声:“母亲。”
老夫人收回了视线,道:“你为了婉瑜能一车一车的往元诚伯府送东西。”
“现在老三媳妇怀孕,你这做大嫂的就打算缩着头装不知道?”
郑明蕴听老夫人算元诚伯府的账,脸上有些不自在:“这能相提并论吗?”
再往元诚伯送几车她也觉得值。
可若是多给姜老三家一粒米,她心里都不痛快。
老夫人道:“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可你当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四姑娘一个做侄女的都晓得送补品过去,我这做母亲的,你这做大嫂的,今日敢闷头不做声,明日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
说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满心疲惫道:“府里可再也承受不住凉薄苛刻之诽谤言论了。”
郑明蕴听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后知后觉漫上心头的恐惧惊得后脊背上沁了一层的冷汗。
看着老夫人,她不免赧然,道:“母亲说得对,是儿媳思虑不周了。”
说着站起了身,陪笑道:“还是儿媳去给三弟妹准备补品,并亲自送过去,方显得亲厚。”
老夫人满意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郑明蕴一脸笑的甩着帕子离开了素芝斋。
半夏看的愣住:“老夫人,奴婢初次见大夫人送礼还这么开心呢。”
老夫人冷笑道:“只要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都会开心的。”
因着万寿节国库用银一事,户部尚书秦明浩带着侍郎姜冼木并户部巡官石阡面圣。
秦明浩乃燕后秦沛靖的兄长,在皇上面前十分得脸面。
还没汇报完,皇上就丢了折子,道:“陪朕下盘棋。”
秦明浩颔首笑着称是。
又让姜冼木与石阡先回衙署。
二人退出勤政殿遇到礼部尚书郭溯。
三人相互见了礼,一人进殿,二人出殿。
宫门在即,姜冼木侧目瞥了眼慢了一步的石阡,似笑非笑道:“今日尚书大人怎么想到带你进宫禀事了?”
哼,一个小小的巡官也敢张狂!
石阡闻言抬头看了眼姜冼木,又垂下眼,温声道:“下官不知,姜大人若好奇,就去问尚书大人吧。”
姜冼木冷冷笑道:“你在巡官一职上做了一年了吧?”
石阡回道:“姜大人好记性,刚满一年。”
姜冼木道:“看来是尚书大人要重用你,所以带你皇上面前露脸来了。”说话间眼睛里带上了狠劲。
石阡默了片刻,方才淡声回道:“尚书大人宽厚。”
这话成功的堵住了姜冼木的嘴。
谁敢说上峰的不好?
更何况在这个极有可能是竞争者的人面前。
姜冼木暗骂他溜须拍马。
宫门口遇到了信王燕辜。
二人忙站住脚,揖手见礼。
燕辜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看着二人道:“父皇召姜大人可是为了万寿节的事情?”
近些日子他管着万寿节的事情,与户部一应官员来往甚密,言谈间便似多了几分的熟稔。
姜冼木看燕辜独问他,心有得意的睃了眼石阡,笑回道:“是秦尚书带着下官来禀万寿节用度。”
燕辜笑意僵了僵。
他负责着万寿节,秦明浩就算要禀也要先知会他,现在直接面圣,可见心里是不拿他当回事的。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太子授意?!
想到此,便也不敢停留,道:“如此,本王自然也该听一听,这万寿节到底花用了多少银两。”
石阡悄悄的瞄了眼燕辜的神色,皱起了眉。
姜冼木笑着躬身送燕辜。
郭溯看燕辜迎面走来,忙驻足揖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燕辜就已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不禁愕然。
忙喊住了要走的姜冼木与石阡,问道:“今日信王殿下可是心情不佳?”
姜冼木摇头:“不觉啊。”
郭溯更是茫然,这...这自己不曾得罪过燕辜,他为何要对自己视而不见啊?
石阡又多看了眼燕辜的背影。
姜冼木看郭溯手中的册子,笑道:“郭大人还在忙活宴客名单呢?可最终定下了?”
信王性子宽和软弱,他拟定的名单,大半个京城都在其内。
皇上不喜奢华,往年的万寿节多是简简单单。
请的都是王侯国公以及一二品大员。
看了信王递上来的,哭笑不得,不得已又把这差事交给了郭溯。
郭溯听了姜冼木的话,如醍醐灌顶。
莫非信王以为是自己抢了他的差事!?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这满朝上下谁愿意接这烂摊子?
请谁,不请谁,这不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他一个礼部尚书哪敢做主,不全是皇上在敲定!
姜冼木看郭溯面上晦涩,眉头紧皱,疑惑着道:“郭大人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郭溯回神,摇了摇头:“多谢姜大人,我没事。”说着就要走,想起什么又停顿了脚步,道:“忘了恭喜姜大人,令侄也在宫宴名单之中。”
姜冼木怔住。
皇上请姜霁参加万寿节宫宴!
一个边关的副将如何能参加宫宴,难道就因为他挂着四品建威将军的虚衔?!
可京官四品都不在列,他凭什么!
石阡看姜冼木神色似惊恐,似失落,似忿忿。
微微笑起来,道:“家中出了新笋,恭喜姜大人了。”
姜冼木激灵灵的回神。
上了马车,直奔姜家。
第一一三章 还回
二和街,姜府。
姜霁没想到自己能参加宫宴。
姜零染更没想到自己也在宫宴名单上。
兄妹二人相对而坐,捧腮看着桌上的宴贴,像是要把它给看出个洞来。
半晌,姜霁道:“三月十九万寿节,咱们离京的日子要先延一延了。”
姜零染面上平静的略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一阵欣喜。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才能把兄长拖到三月十五以后再走了。
小丫鬟云梦找了过来,福礼后道:“姑娘,万姑娘来了。”
姜零染一听万千千来就笑了,站起了身道:“哥哥,我回去了。”
姜霁已经帮她拿了斗篷,叮嘱道:“正好让千千帮你挑选挑选衣服,若是没好看的,就找绣娘抓紧做。”
说着有些心疼起来:“别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就觉得自己矮人一等。”
他回来这些日子,就没见她穿过颜色鲜亮的衣服。
和离又不是守寡!
姜零染系着斗篷,听到这话,不禁忍笑。
姜霁眉头一竖,瞪眼道:“你笑什么?我与你正经说话呢!”
姜零染一看他急了,忙不跌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说着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哥哥真是越发嗦了。”说完对上他瞪大的眼,忙脚底抹油溜了。
姜霁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
刚到汀兰苑外就听到万千千大哭的声音。
姜零染吓了一跳,紧走几步进了院子,一眼就瞧见廊下抹泪的万千千,她紧张道:“出什么事情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万千千哭的这般。
万千千看到姜零染,“哇”的一声哭的更凶,扑到她怀里抱着不撒手。
姜零染一头雾水。
怔忡着看向青玉:“还是你们做什么惹了她?”
青玉几人忙摇头:“奴婢不知道,万姑娘从进了院子就开始哭了。”
万千千抽噎道:“你个没良心的,要走了都不告诉我。”
姜零染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个哭。
无奈的把人从怀里拉出来,看她一双眼睛肿的核桃似的,心疼的给她擦脸。
厢竹忙让青玉去准备洗漱之物。
等到洗了脸,匀了一层润肤香膏,喝了半盏茶,姜零染才开了口:“我又不是马上就走。”
万千千简直不能提起这件事情。
泪意又要涌上来,气瞪她一眼:“可总归是要走的嘛。”
“还说姐妹呢,这么大的事情你却连我都瞒着。”
“今日若不是母亲说漏了嘴...我...我是不是临到你走才能知道。”
姜零染看她嘴角下撇,隐有嚎啕之意,忙出声去哄。
......
万花楼里来了个西北的豪绅,听说花魁云痴之名,心中起了意。
砸银不成,便耍起了横。
万花楼是燕柒的生意,没人敢撒野,所以楼里日常连打手都不养的。
几个龟奴在这几人面前也不是对手。
鸨母常青实在拦不住几个醉酒的莽汉,让人去问云痴的意思。
云痴派了丫鬟小荷去请百香。
百香来时,那几个西北豪绅已经掀了一楼的十几张桌子,冲到了二楼云痴的屋子外。
常青一看百香来,伸长了脖子往后瞧,却没瞧见燕柒的影子,急道:“柒公子没来吗?”
百香没理常青,上前一脚踹在了哐哐砸门的一个壮汉的腰上。
壮汉被踹的摔出几丈远。
同伴一看,抡着拳头就要围上来。
百香躲着拳,又给了几重脚。
常青看着倒地的几人,大松了口气。
龟奴七手八脚的把人拽下楼。
百香看常青鬓角的头发散下来了几缕,像是挨了耳光,皱眉道:“可有人受伤?”
常青摇头:“在这里的都是机灵人,哪能挨打啊。”说着敲了敲云痴的房门:“姑娘出来吧,没事了。”
云痴这才打开了门,看到百香,抿了个笑,道了谢。
常青留他们说话,下楼去看那几个混蛋了。
“搜他们的身,喝了酒,砸了楼,不留下银子别想走出北市!”
龟奴高声答应着。
百香看着楼下的桌椅,忧忡道:“平日都是这般的吗?”
云痴笑着摇头:“那能啊,也就是他们不懂。”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万花楼闹事。”
百香点了点头:“那...那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你回去歇着吧。”
云痴道:“你等会,我有东西给你。”说着转身进了屋子,片刻走出来,把一个布包递给了他。
百香接过,疑惑道:“什么东西?”
云痴笑了笑:“我不是在学做针线嘛,先试着做了双袜子,你回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脚。”
百香愕然的看着她。
云痴挑着眼角笑看着他:“不稀罕啊?那我送给别人吧。”说着就要拿回来。
百香忙把布包抱紧了,低声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谢你啊。”
云痴笑道:“就当是你帮我解围的谢礼了。”
百香把布包揣在怀里,离开了万花楼。
到了晚间,他拆开布包,整齐的叠着一双雪白的绸布袜子。
一只大一只小,针脚很粗,但总算是缝密实了,穿上去没漏脚趾。
他并着脚看了会儿,笑着脱了下来,依旧叠好放在布包里,压在了枕头下。
次日一早,姜家大房把东西送了回来。
跟着板车一起来的是姜钰。
自姜霁回来,兄弟二人还是头一次见面。
姜钰亲热的揽着姜霁的肩膀,道:“今日咱们兄弟一起坐坐,喝杯酒。”
姜霁错了错身子,避开了姜钰的手,淡淡道:“染了风寒,饮不得酒,大哥见谅。”
姜钰从没见过姜霁这般冷淡的模样。
讪讪的收回了手,看了眼板车上的木箱,道:“父亲和母亲说刚立府,花销大,又悄悄的添了些东西。”
姜霁道:“待我核查过后,多退,少补。”说着招呼府里的小厮搬东西。
姜钰看姜霁也动手搬,暗中撇了撇嘴。
哪有个主子样儿?
他没动,负手站着,等他们搬完,就想跟着姜霁进府,却看姜霁揖手道:“就不送大哥了。”说着进了府。
姜钰看着紧闭的府门愣了回神,回神就恼了。
怒啐了口,甩袖走了。
姜零染带着厢竹和青玉核查之后才发现并不多什么。
账册上记的一尊尺高三耳玉香炉不见了,送来的货物中多了两件玉盘。
少了一对儿青花凤穿牡丹纹罐,多了两个白瓷葫芦瓷瓶。
少了一盆金叶玉石梅花盆景,多了两个铜镀金石榴花盆景。
少了一块鸡血石刻蝶恋花的玉佩,多了两个和田玉平安扣。
少了一尊白水晶的观音菩萨,多了两串紫檀木佛珠。
...细算下来,多的只是数量。
第一一四章 恩仇
姜霁气的说出不话。
若按着姜零染的意思,大房敢这么干,她必然是要他们明白明白什么是难堪的。
可她不想让兄长再伤心难过。
挥了挥手,让厢竹等人去入库了。
挨着姜霁坐下,温声道:“哥哥,以后咱们会越来越好的。”
姜霁没说话。
姜零染伸出手轻轻的揪了揪他的袖子,软声软语略带撒娇味道的道:“不过是些小东西嘛,哥哥别生气了。”
姜霁哪里是心疼那些物件,他是不齿大房的行径。
觉得心冷。
可看姜零染故意逗他,他又不忍让她跟着烦忧。
敛了怒意,挤了个笑道:“还用你哄我?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说着站起了身:“你在家吧,我出去给颜乐买栗子。”
姜霁走后不久,文叔要见姜零染。
姜零染正在教颜乐写大字,听了道:“请文叔去偏厅。”
留了厢竹照看,带着青玉往偏厅去。
文叔见道姜零染,忙起身问安。
姜零染笑着请文叔落座,看他膝盖上绑着护膝,问起了他的身体情况。
文叔说都好,又道:“王路今日来找我。”
姜零染看了青玉一眼。
青玉忙退出去守在了厅外。
姜零染道:“他等不及要取孟致沛的命了?”
文叔点头,放低了声音道:“说是孟致沛最近在养伤,他若是支开伺候的人,动起手来神不知鬼不觉。”
姜零染想起王路前世里在郑清仪身边摇头摆尾模样,嘴角扯起了冷讽的笑意。
“如此,倒是干脆利落。”
“可他要杀就杀,何故来知会您?”
文叔道:“奴杀主,是死罪!”
“更不用说那杂碎还是个侯爷!”
“他来找我,是想求您给他一个活路。”
孟致沛被杀,朝廷一定会严查此案。
届时城门一关,全城搜捕,王路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姜零染轻笑:“他倒是不傻,知道这满京城只有我会救他。”
“您怎么回他的?”
文叔沉吟着,没说话。
姜零染看着就明白了,文叔心里必也是存了在离京之前弄死孟致沛的打算。
轻叹一口气,道:“咱们脱离平肃侯府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为了这么个人变成杀人犯,不值当。”
文叔脸皮铁青,带着隐忍与愤慨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十几鞭子换一条命,太便宜他了!”
提起毅儿,姜零染的眼眶顿时便红了。
她缓了缓吼间的哽咽,才道:“文叔若信我,就暂且压下这个念头。”
听她这般说,文叔知道她也是没放下这恨,且留有后招的!
眼睛一亮,喜道:“姑娘何意?”
姜零染道:“时机未到。我还要再等一人来京!”
那样,前世的凶手才算集齐了!
文叔皱眉道:“还要多久?”
姜零染回想前世,道:“十一月左右。”
文叔一听就急了:“姑娘,咱们那时候已经在边关了!”
这件事情他听了姜零染的意思,没告诉姜霁。
眼下姜霁要带着姜零染去阳南关,可见是要舍下这京中恩怨的。
就算姜零染有心报仇,可人远在边关,也是有心无力啊!
这几日姜零染也在琢磨这件事情。
边关她是一定要随兄长去的。
可京中的这些个仇人,她也绝不会放过!
道:“这件事情嘱咐别人我也不放心,到时候只有再辛苦文叔回来一趟了。”
文叔不怕辛苦,就怕孟致沛逍遥快活!
闻言狂点头,笑着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抚王路,别让他坏了事。”
姜零染看文叔丝毫不质疑她的能力,心中暖洋洋的,笑道:“您就不怕我做不到?”
文叔笑的骄傲:“我信姑娘。”
姜零染鼻子有些酸。
看着身边的这些人,她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您告诉王路,我保他全身而退,但他必须听话!”
“敢坏事,我让他先下黄泉!”
恩威并施,一个权者当该如此。
文叔看着姜零染眼底的自信与毅然,心中竟也忍不住的想要臣服。
姜零染又道:“听说郑清仪因着肚子大,没办法服侍孟致沛,几个通房便趁机欺她?”
文叔回过神,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事儿。”
“孟致沛对和离一事一直心有不平,无法责骂老侯夫人,便把气撒在了郑清仪身上。”
“下面的人看着主子的言行做事,可不就趁机踩一脚嘛。”
姜零染冷笑道:“他永远都不觉得错在自己。”
前世便是如此。
垂眸再抬眸,眼底的寒意已消散大半,轻声道:“让王路务必保住郑清仪,我还有用呢。”
文叔应声去了。
姜霁出府后先去了京兆府,见了府尹夏恽。
而后才去买了两包糖炒栗子,回家了。
这边燕柒听百香说了西北莽汉闹场子的事情,午间在万花楼组了酒局。
秦云融一见燕柒就调侃道:“你说实话,这整日在府里待着,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王荃听得点头,附和道:“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公子的新欢啊?”
百香正要退出去,闻言抬头看向了燕柒。
自那日在祥和茶楼外见了姜零染后,燕柒沉默的呆了一晚上,次日忽然就正常了。
虽还是不大出门饮酒作乐,但总归不与那酒缸和账本子较劲了。
他心中虽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唯恐又勾起了燕柒的心事。
眼下看这几人调侃问起这话茬,不免提起了心。
却见燕柒笑的眉眼舒展,他心下大松了口气。
燕柒端起酒道:“我自罚三杯。”
说着笑着点了点秦云融与王荃:“好堵了你们的嘴。”
屋子里热闹起来。
云痴端着果点上来,看到门旁的百香,笑着停下了脚,问他:“可穿了?”
百香耳朵有些泛红,微垂着头道:“穿了。”
云痴朝他脚下看了眼,套着靴子,也看不出什么。
道:“你把靴子往下褪一点,让我瞧瞧。”
百香没想到云痴会这么说,登时有些傻眼,愕然着不知所措。
云痴撇了撇嘴,白他一眼:“骗人。”说着推门进了屋子。
百香挠了挠头,懊恼想,怎么就没穿?
快到亥时,万家小厮请万景西回府。
万景西正喝的来劲儿,手一挥,大着舌头道:“告诉母亲,我马上就回了。”
小厮在这一屋子公子哥面前,有点不敢大喘气。
第一一五章 反杀
看万景西这模样,再喝就要往桌子底下钻了,心中焦急。
斟酌着道:“是姑娘找您有急事。”
万景西一听这话就清醒了两分,问:“娇娇找我?”
小厮点头:“姑娘找您。”
万景西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道:“我待回家了,我妹找我有急事。”
小厮悄悄的舒了口气。
对付万景西,果然还是万千千的名头更有用。
燕柒站起身,顺势扶住了万景西的肩膀,免了他东倒西歪。
看着一桌子的醉汉,笑道:“夜已深,便都回府吧。”
众人喝的尽兴,没什么异议,约了改两日再聚,一刻间尽散了。
燕柒没骑马,慢悠悠的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
百香牵着马跟在后面,叹了口气。
燕柒没回头,道:“你想说什么?”
百香看了眼燕柒的背影,咬了咬牙,紧走两步上前,道:“瞧着公子像是不在意,可有时瞧着又像是还在意着。”
燕柒脚下一顿:“你指什么?”
百香看他装迷糊,跺脚道:“自然是那个谁了。”
燕柒笑了起来:“那个谁是谁?”
百香扶额道:“您是醉了吗?自然是姜四姑娘啊。”
燕柒眉峰一挑,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下。
转身继续走,淡淡道:“我在意她做什么。”
百香盯着他的脸:“公子当真不在意?”
燕柒没说话。
百香撇嘴又道:“若不在意,您为什么气的那样子。”
“那日多危险啊,差点被马撞了。”
“抓着人马车说了那么多,能叫不在意?”
“再说,只是一张地契,谁送不是送?就是派个小厮来送,又如何?您到底是在乎地契,还是姜四姑娘啊?”
燕柒脚下没听,神色也没半分波动,像是没听到百香的话一般。
百香翻他一眼:“属下这几日愁的都睡不着觉,若让皇上知道您与姜四姑娘的事情,非把我给杀了不可。”说着可怜的抽了抽鼻子,隐有要落泪的意思。
燕柒侧目瞥他一眼:“你在絮叨,明日马厩喂马去。”
百香一肚子的话都被这句话给噎了回去。
气的直瞪眼。
夜风清冷,吹得燕柒不多的醉意一点不剩了。
别说百香不解,他自己都不明白。
他那日干什么气的那样子??
是啊,不就是一张地契嘛,谁送不是送?
后来想了大半夜,他才想明白,他在乎的不是谁送地契,而是她的态度。
可他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态度?
她有什么态度是他需要在乎的!
他恍然明白,一直以来不是她态度疏冷,而是他太过熟络了。
她冷静自持,心中清明。
他却什么都不懂,那么耍赖的缠着她,也难怪她时时惶恐,避之不及。
现在与其说不在意了,倒不如说是想通了,冷静了。
......
两日后,京兆府给贺掌柜定了罪名。
欺主,贪渎,做假账,判西北服苦役五年。
因还回大部分财物,着减刑两年。
这一次不再似抓捕时的静悄悄,而是张贴了明榜。
半日之内,京中传遍。
随之传遍的还有姜霁上门谢姜冼木与郑明蕴帮他追回了贺掌柜贪渎的大部分财物一事。
说是谢,倒不如说是打脸去了。
明眼人谁瞧不出贺掌柜只是个马前卒,真正发号施令的是姜冼木与郑明蕴夫妇。
姜霁回京后除了鞭打孟致沛一事行的张扬,搬家,分家诸事都十分的低调。
今次登门折损大房颜面,莫非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心驱使,所有人都打听了起来。
趁机打听的还有信王燕辜。
他听了狐狸的话后斟酌了两日,不敢冒这个险。
一是姜零染身后是姜霁,姜霁是军中之人,身后不知又牵扯了谁,他不敢冒险。
二则,他听到姜零染便想到了燕柒。
虽然查不到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牵连,可他这心里就是不定。
又是刚刚才行了刺杀,他便有些担心是燕柒发现了什么,故意刺探他来着。
可听了今日这事,便活泛了心思,决定先打探打探,看看究竟是局,还是真被狐狸碰了巧了。
贺掌柜的妻儿听说贺掌柜判了苦刑,而郑明蕴等人却安然无恙,便哭着去京兆府门前哭冤情。
无果。
又来到了姜家大房府门外,哭骂着郑明蕴蛇蝎心肠,利用了人,却不救人。
这一下,众人也不用打听了。
搬着小马扎坐在府门前,听了小半日便都明白了。
摇头哂笑,怪不得姜霁要做的这般绝,换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分家占了所有好,扔给他们兄妹一堆的破铜烂铁,人家什么没说,认了。
这是厚道,也是孝道,更是报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可分了家后竟还要再明抢暗夺一笔,这就是欺人太甚!
恩是恩,怨是怨!
这件事儿若姜霁还是认下,以后这小姜家的府邸门楣如何立得住?!
还不是个人就欺上门来!
姜霁也算聪明有手段,先让京兆府刑判,定了大局。
再来“道谢”,把众人视线引到大房身上。
这个反杀,十分的游刃有余。
勤政殿里,皇上听后道了句:“兵法领悟的不错!”
极为平静的一句话,高得盛没听出皇上是夸还是贬。
悄悄看了眼他的神色,也没瞧出什么。
暗暗垂下了眼睫,眼观鼻鼻观心。
万夫人气的破口大骂:“一对儿狼心狗肺,这么做真就不怕姜浮杭和孟月姑夜半找他们报仇!”
却也有人说姜霁做的太不留余地,到底是一家人!
京城之中,众说纷纭。
素芝斋里,郑明蕴已在石板地上跪了半个时辰。
姜冼木虽坐着,但却也是如坐针毡。
老夫人沉着脸,一眼不看他们。
姜冼木冲郑明蕴使了个眼色,郑明蕴会意,捂着脸嚎啕起来。
老夫人眼底浮现厌恶之色,皱起了眉。
姜冼木也是抹泪,可怜道:“求母亲救救儿子。”
老夫人看姜冼木这窝囊样,就忍不住着怒:“你这会知道急了!”
“昨日怎么说的?看皇上要抬举他们兄妹,所以你们才起了缓和关系之意。”
“把东西还过去,再把掌柜领出来,了了这桩官司,又缓和了关系,一举两得!”
“可你们猪油蒙了心了,见利眼开,如今姜霁怒恼,反将一军,你们就成无头苍蝇了?”
“往日的算计呢?拿出来用啊!”
第一一六章 训骂
姜冼木被骂的抬不起头。
暗暗后悔不敢偷偷换了那几件东西,惹恼了姜霁这个白眼狼。
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姜家啊!
秦明浩摆明了是要舍他而重用石阡,他若再慢慢吞吞,指不定那日石阡就把他挤掉了!
可前些日子托孟致沛帮忙疏通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导致眼下手头吃紧,库中又没什么上乘的好货,他连打点的东西都凑不出。
眼看还回去的那些个货里有几件成色好的,他哪里能忍得住不碰!
郑明蕴哭的满脸泪,膝行着来到老夫人面前,抱住她的腿道:“母亲怎么骂我们,我们都不敢反驳。”
“现下只求母亲能救救这个家啊。”
老夫人厌恶瞥她一眼,冷哼着挪开脚,讥笑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婆子,如何有能耐救你们!”
但凡他们听她一句劝,事态也不会到如今这地步。
面对这么一对儿烂泥糊不上墙的糊涂货,老夫人是真的累了。
姜冼木看老夫人真的恼了。
心中惶恐,忙也跟着跪下,道:“母亲您可以的。只要您去找姜霁说,他一定会听的。”
“夏恽他不知收了姜霁什么好处,我的话他竟是半分的不理会。”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若万冗趁机发难,儿子的前途可就全毁了啊!”
老夫人听到这里,僵冷的神色动了动。
午后,老夫人来了二和街。
姜霁和姜零染侯在门外。
马车一停,姜零染就上前去,车帘一撩开,她忙伸手,恭敬道:“祖母您慢些。”
老夫人冷冷瞥她一眼,拨开了她的手,阴阳怪气道:“不敢劳驾四姑娘。”
姜霁看的皱眉,意欲上前搀扶的手顿了下来。
木香冲着姜零染恭谨的笑了笑。
姜零染会意,收回了手,忙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撑着木香的手下了马车,站定后抬眼望了望写着“姜府”的匾额,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姜零染紧张的绞着手,低眉顺眼的跟在老夫人身后。
姜霁走到她身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姜零染看到了兄长脸上的疼惜,冲他抿了个笑,低声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姜霁眼眶刺痛。
他都不敢想,他不在的日子,妹妹过的是怎样委屈求全的日子。
一路沉默着到了前厅,老夫人居在首位。
姜零染端着茶就要奉给老夫人,却被姜霁截了下来:“我来。妹妹坐。”说着压着她的肩膀坐在了椅子上,对上老夫人泛冷的目光,他笑了笑:“祖母知道妹妹身子弱,今日便由我来伺候祖母喝茶吃点吧。”
老夫人岂容小辈挑战她的威严。
冷哼道:“你们如今大了,自是不必在意我这老婆子的,爱坐,爱站,老婆子也是不敢过问。”
姜零染诚惶诚恐的站起了身,怯懦道:“祖母您息怒,哥哥...哥哥也是疼惜我,绝没忤逆您的意思。”说着推开挡在她身前的姜霁,端着茶搁在了老夫人手边:“是祖母爱喝的老君眉。”
老夫人不接,眼角泛着凌厉与挑剔的刮着姜零染满是惶恐的脸庞,淡声道:“四姑娘如今了不得了,只有我登门拜访,才能得见你一面。”
姜零染脸色发白,茶盏搁在桌上就跪了下来,伏地惶惧道:“祖母息怒,是孙女错了。”
姜霁想不出她错在了哪里!
没听他们的话顺从平肃侯府,是错?亦或者是没接纳姜诗韵为妾,是错?
冷着脸上前,袍子一掀,跪在了她身旁:“敢问祖母为何着怒?”
老夫人看着他这一身桀骜,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啊!”
姜霁仰着下巴,与老夫人对视,冷静道:“请祖母教孙儿。”
“冥顽不灵!”老夫人切齿怒道:“你敢说京兆府的事情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你就非要看着你伯父身败名裂了才开心?”
说着抬手一挥,茶盏摔在二人身前碎成了渣滓。
热茶浇在姜零染手背上,烫的她手指瑟缩了下,跪着的身体却没敢动弹半分。
姜霁笑了笑:“祖母今日为这事儿来,想必已是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老夫人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已骂了你大伯父与大伯母,他们以后不会如此了。”
只是骂了而已?姜霁看着妹妹手背上的红印,以及缩成一团的身子,心口针扎一样的痛。
他呵笑着,却又没出息的红了眼睛。
“自是不会再有下次了,因为我们身上已经没有可供他们掠夺的了。”
老夫人听他话中喻他们为贼。
气的嘴唇打哆嗦,怒指他的脸,骂道:“混账东西,你的孝呢?你信不信我去告你忤逆!”
姜霁冷静的看着老夫人。
语调更是不带半分的温情:“我恨大伯与大伯母不把妹妹当人看,可我更恨您。”
“您是我们的亲祖母啊,您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受苦难而不救她,您怎么能呢...。”
姜霁狠狠的抹了眼泪,一字一顿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是一家人,该团结,该互助。”
“可你们只是想让我!让我妹妹!去做你们口中这些无私奉献之事!”
“算计着我们,欺负着我们,压榨着我们,我不明白祖母您今日怎么能坦然登门,坐在这里训斥我们!”
声音渐低,无奈又凄冷道:“就因为我们无父无母,就活该忍受这些吗。”
老夫人听得脸色铁青,嘴唇蠕蠕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喝道:“这就是你与我说话的态度!”
姜霁道:“孙儿有错,请祖母像责骂大伯与大伯母那般,狠狠的责骂我!”
老夫人一哽。
姜冼木和郑明蕴焦灼的等在家中,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了神色灰败的老夫人回来。
他们看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了声不好。
姜霁这兔崽子竟然连老夫人的话都不听!
还不等姜冼木再想出办法,京兆府就把贺掌柜给送了回来,说是姜霁撤了案子,不做追究了。
姜冼木大喜!
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后怔忡着没回神。
看姜霁今日的模样,显然是要狠狠出了气才算的,这怎么就撤了案子了?
次日,他们便明白了!
第一一七章 成了
所有人都在传,说姜老夫人为了维护姜家大房,去了小姜家发了好大的火,勒令他们兄妹以后“谨言慎行”,不然就告他们不孝,让他们被唾沫星淹死。
老夫人差点气死过去。
姜冼木如坠冰窟,苍白着脸低喃道:“好算计啊,好算计。”
他们若不闻不问看着事态发展,是错。
可他们若上门去找,也是错。
姜霁这一招,可谓是绝狠毒辣。
......
姜零染的手背上的烫伤有点严重,姜霁看着两个大水泡,眉头皱的死紧。
“这没什么的,挑了泡,敷些药,隔两日就好了。”姜零染把手遮在袖子里,不让他看。
姜霁道:“我记得君安街有一家医馆里的烫伤膏子效果极好,我这就去给你买来。”说着站起身走了。
姜零染叫了两声,没叫回。
厢竹道:“昨日就不该听您的,早敷了药,也不会这般严重了。”
姜零染用指腹轻轻的沾了沾水泡,低声道:“严重了才好。”
厢竹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姜零染道:“晚膳做些红豆小圆子甜汤,颜乐爱吃。”
厢竹应声去吩咐了。
晚膳前姜霁赶了回来,给她挑了泡,薄薄涂了一层烫伤膏子,小心的缠了层绸布,问道:“还疼不疼?”
姜零染笑着摇头,无奈道:“兄长这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挨了刀呢。”
姜霁满心的自责:“我在你身边仍是让你受了伤,我真没用。”
姜零染道:“哥哥有用没用也不是你来评定的。”看他看过来,笑的骄傲道:“我说了才算嘛。”
姜霁被她的小神情逗得轻笑。
姜零染看他笑了,也跟着笑,道:“走吧,咱去吃饭,颜乐已经在等着了。”
姜霁点头。
晚膳后,姜零染哄着姜颜乐睡下,让厢竹拿着陪嫁单子过来。
筛筛选选许久,才挑了五件东西出来。
次日厢竹把姜零染挑选的东西从库房搬出来。
姜零染一一细看后,点了点头。
成败就看此一举了!
转眼三月十五,大虎和池账房带着东西赶往黑市。
这一次,姜零染比上次更加的紧张,她几乎是守着更漏坐着等。
好不容易熬到了丑时末,她忙让青玉去二门,只要大虎回来,立马带进来。
青玉忙去了。
厢竹看她这般,也不敢劝着她休息。
小半个时辰,大虎才回来,见了姜零染第一句话便是:“姑娘,成了。”
姜零染欣然一笑。
大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定。
忙问道:“买了什么?”
大虎道:“是那一鼎芙蓉石蟠螭耳盖炉。”
姜零染笑了笑:“好眼光。”
那芙蓉石蟠螭耳盖炉通体樱粉色,晶莹剔透,雕刻精致,极具赏玩收藏价值。
虽说芙蓉石比不过翡翠玛瑙等玉石来的珍贵,但这一鼎芙蓉石蟠螭耳盖炉是一整块的芙蓉石掏出来的,市面上极其难得。
姜零染又问:“可说了什么?”
大虎道:“统共就说了一句话。问小的多少银子。小的报了价儿后,他掏出银票买下就走了。”
姜零染点了点头。
越是如此才越是让人安心。
虽不知道燕辜通过什么途径打听了她,但眼下来看,他对她并未起疑。
如此就好。
既能救下燕柒,又不会给兄长招惹灾难。
等到万寿节后,她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次日姜零染去了玉堂春,取了池账房记下的细账,翻看之后满意点头。
如今只要寻个合适的时间把这账给燕柒就行了。
这边狐狸带着东西来到了信王府。
燕辜审视着桌上的这一尊芙蓉石蟠螭耳盖炉,点头道:“差事办得不错。”
狐狸卑躬屈膝,笑着道:“小的不敢居功,全是殿下聪明,想到从黑市淘货,小的这才有了用武之地。”
燕辜笑意更深,道:“他们可有起疑?”
狐狸笑的恭谨:“并未。他们反对我比较防备,一句话不敢多问。”
燕辜又道:“其他物件都是什么?”
狐狸道:“这两次卖的全都是玉器,不过唯有这一尊耳盖炉品貌是最佳的。”
燕辜沉吟未语。
狐狸提起了心,小心问道:“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妥当?”
燕辜道:“你说,她为什么独独只卖玉器?”
狐狸皱眉思索着道:“许是家中玉器比较多?”
燕辜道:“不乏这个可能性。”
“但从如今姜家大房与姜家二房的紧张关系来看,短时间内已没有缓和的可能性。而姜霁不久之后便会离开京城,赶赴阳南关。”
“你说。”燕辜转身问狐狸:“姜霁这么一个疼妹妹的人,会放心留姜零染一个人在京中吗?”
狐狸恍然道:“殿下的意思是姜霁要带姜零染一起去阳南关。”
“这么一想便顺理成章了,边关遥远,这些玉器稍有磕碰便会破裂。”
“姜零染急卖这些,缺银是假,怕难以运输有了损坏才是真。”
燕辜点了点头。
再看这一尊耳盖炉便越发的满意了。
若京中多几个这么急着赶路的人,他也就不用愁银子了。
太子从勤政殿离开,出宫后来了燕柒府上。
燕柒已经猜到太子的来意,扶着额,神色恹恹道:“不小心着了风寒,太子速速离开吧,莫要沾了病气。”
太子无奈看他一眼道:“跟我去个地方。”
燕柒坐着没动弹,有气无力道:“御医叮嘱我不要出门,见了风,更严重了。”
太子忍笑看他做戏,道:“刺客找到了,你确定不去看看?”
燕柒一听这话,激灵灵的坐直了身子,瞪着眼道:“在哪找到的?”说着已经站起了身,拽着斗篷,推着太子道:“走走走,快快快。”
太子被他推得仓仓踉踉,失笑道:“你不是病着不出门?不如让百香代你前去?”
燕柒瞥他一眼,不做理会。
一行轻骑出了京。
到了燕山山脚下,燕柒仰头看着像只孤飞的燕子山峰,皱眉道:“来这儿做什么?这山看的人心里不舒服。”
太子翻身下了马,道:“随我来。”
燕柒下了马,跟着他上了山。
走了两三刻钟太子停下,指着守在山上的两个侍卫,道:“就在那儿。”
燕柒看着翻起的大土包,心中已经明了。
第一一八章 储君
走上前,站在坑沿儿边往下看,目光锁在其中一人的脖颈上。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沾着泥土,充满了死气。
他看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他们在做事之前是否会想到有此结局。”
太子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坑中的尸体,叹气道:“线索到这儿就全断了。”
一阵风吹来,带出了些坑中的味道,燕柒捂着鼻子退了两步,拧眉道:“看都看了,走吧。”
太子扭身看他一脸嫌弃的模样,好笑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燕柒道:“那脖子上那么深的伤口,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太子看了眼辛。
辛颔首道:“已经去请仵作了,想是快到了。”
太子问燕柒道:“你是再等会儿,还是这就走?”
燕柒道:“既来了,那就等等吧。”
辛忙下山派人再去催仵作。
山上,燕柒择了块高处的大石坐,眺望着远处。
太子看了他会,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道:“神色这么落寞,想什么呢?”
燕柒随口敷衍道:“想午膳吃什么。”
太子不信这话,却也不拆穿他,而是关心道:“听说你最近常换厨子?”
燕柒翻他一眼,不耐道:“你能别监视我吗?”
太子道:“我可没监视你,只是去府里的时候和带路的人寻常聊了几句。”
说着又问:“厨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瞧着你像是又瘦了。”
燕柒略思索着道:“倒也不难吃,可就觉得缺点什么,像是没做出我心里的那个味道,便想着多换几个试试。”
太子想说帮他介绍两个,但想到他一向防备自己,又咽下了话头。
燕柒望着山下的一潭湖水,道:“华盛楼里的人放了吧。我想吃他家的鱼了。”
太子发愁的看着他,拧眉道:“你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那华盛楼可是有嫌疑的,岂能说放就放!”
燕柒皱眉看他:“你有脑子吗?他们要杀我,往饭菜里放点毒不就是了,还用那么麻烦?”
太子说不出话来。
燕柒上下看他一眼,啧啧有声,摇头感慨道:“皇上心也是大,把储君给你做。”
太子笑了,偏头看他:“那依你看,谁做合适?”
燕柒觉察到说错了话,抿唇看他一眼,却也不见恼色。
太子道:“怎么不说话了?”
燕柒想了想道:“矮个子里拔将军,也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
二皇子瑞王,冲动易怒,这些年虽也在努力的赶超太子,却成效甚微。
三皇子湘王,一心享乐,若多分派给他点朝务,他都不乐意。
四哥,身份太低,且心思太过细密,难承天下大事。
且这么多年,也没看出他有心争储。
太子听了他的比喻,呵笑起来。
片刻,又道:“你呢,有没有想过?”
燕柒听着这话,扭头看他,见他盯着自己,且满脸的认真。
他不禁有些恼火:“太子这是在确定政敌吗?”
太子道:“我只是好奇。”
燕柒冷笑道:“我若有心,你当如何!”
太子想了片刻,扯唇笑道:“我好像从没想过与你为敌是何种情形。”
燕柒看着他眼底的平和,肚子里的气像是扎了眼的鱼鳔,迅速的瘪了下来。
转开了眼道:“咱们的关系比起敌对好像也差不离了。”
“我可没生过你的气。”太子笑了起来:“再说,当年那簪子你到底不是没舍得扎吗。”
这些年燕柒除了言语上气气他,也再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比起很多人,已是乖巧了。
燕柒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簪子。
脸上红一阵黑一阵,咬牙气道:“我那是舍不得吗?!”
太子好不容易看他气的这般,一时笑的欢快得意,睨着他道:“那你说说,为什么没扎?”
燕柒张口结舌,瞪他片刻,拍屁股起身道:“懒得和你说话。”
刚跳下大石,就看辛领着仵作上了山。
太子走下来,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看着跪地行礼的仵作,道:“起来吧。”
燕柒看他瞬间敛了嬉笑神色,一派的雍容华贵,暗暗道变色虫。
仵作谢恩起身,开始做事。
燕柒一看仵作掏出了刀,已能想到待会儿的情景,拧眉退了两步,道:“我山下等着去了。”
太子叫他不住,无奈失笑。
辛道:“您也下山去吧,等会味道怕是不好闻。”
太子摇了摇头道:“线索本就不多,我不能再错过一丝一毫,亲眼看着才踏实。”
辛看了眼飞奔下山的身影,叹息道:“您自己的事情也没这么上心过。”
太子道:“他就是个没长心的性格,我怎能不多看顾看顾。”
辛笑道:“也就您总把公子当个小孩儿看,在属下看来,公子他聪明着呢。”
太子笑着没说话。
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太子下山的影子。
燕柒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太子走到他身边道:“他们那日晚上便被杀了。”
“死前中了蒙汗散。”
“看来那背后之人也并非完全辖制了他的手下。”
“又或者是买凶杀人?”太子说着精神一振:“如此一来必留有线索!”
辛道:“可那些人身上并无可证明身份的物件儿。”
查下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太子皱起了眉。
燕柒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埋在这里的?”
太子道:“我让巡防营的人乔装成城门兵,暗查出城之人。连续几日都无所获,我便猜想或许是有了疏漏,他们早已通过别的途径出了城。”
“查了近两日出城的马车,货车,所以找到了这儿。”
燕柒皱眉看他:“你要说就说的清楚一点,遮遮掩掩做什么?”
太子道:“我查到了一家商行的货车有蹊跷。”
燕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道:“哪家商行?”
太子道:“齐家商行。”
燕柒脸色变了变。
太子道:“也不能就说明商行出了问题,车马和过城文书都能造假。”
就算商行没问题,这背后的人也必然是极其了解他,了解齐家商行的。
燕柒冷笑道:“倒也聪明,知道齐家商行的货车在城门查验时都比较容易通过。”
说着眉间染了凝重:“这个大漏洞,我竟没发现。”
第一一九章 输了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齐家商行在他手中一日强过一日,且他御下极严格,各地鲜少出现商行欺民扰民,强买强卖,以次充好,店大欺客等黑心事的发生。
燕柒觉得太子是在安慰他。
可他不是需要安慰的小孩子。
齐家商行因他的缘故在大庸国享有许多特权,在此之前,他从没意识到这些特权会有怎样的漏洞和潜在的危险。
如今他们能借着商行之名运刺客尸体出京,以后会运什么,谁又能猜想的到呢?
他不能陷京城,陷商行于危险之境。
太子吩咐他们把尸体起出来运到义庄,又叮嘱了把仵作送回去。
翻身上了马,看着燕柒道:“咱俩赌一把,如何?”
燕柒仍沉浸在商行的事情上,甚至没听清太子说了什么,胡乱的点了点头。
太子道:“就比谁先到城门口,输的人允赢的人一件事。”
燕柒这才略略回了神,他的话还没完全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看他连人带马的蹿了出去。
辛笑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燕柒,打马跟了上去。
百香一旁看的干着急:“公子,别愣着啊,人都跑远了!”
燕柒终于明白太子打的什么主意,暗骂了声狡诈,甩鞭子追了上去。
太子明显有备而来,一匹良驹甩了他百米远。
结果没什么悬念。
太子城门下歇了好一会儿才看燕柒慢悠悠的回来。
那一脸的愤愤不平看的太子好笑,道:“你怎么停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燕柒气道:“你那马跑得像疯了一样,我怎么追!”
也不知怎的,只要看到燕柒气的跳脚,太子就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好像近了一点。
哈哈大笑一阵,指了指马,道:“你若喜欢,送你。”
燕柒翻他一眼:“我才不要。”说话间打马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城。
太子看着他的后背道:“你输了,知道要做什么事吧。”
燕柒不做理会。
辛忧心道:“公子不会耍赖吧?”
太子气定神闲的翻身上了马,道:“不会,他很守诺的。”
......
元诚伯府,李氏听闻了姜家大房近日闹出的新笑话,气的头痛心窒,刚见轻的病隐有反复之意。
致远斋里言抒和姜婉瑜听闻此事,吓得忙往上房去。
一进屋子便是浓厚的汤药味。
姜婉瑜皱眉嫌恶,脚步慢了下来。
言抒已疾步到了床榻边,看着脸色青白仰躺在引枕上的李氏,紧张的低唤着母亲。
李氏闻声睁开了眼。
看到言抒,顿时露出了笑脸,道:“你怎么来了?可有冻着?”
言抒胎里不足,常年体弱,一到了冬天更是要严重上几分,李氏便不大敢让他出屋子。
“儿子听说母亲不适,心中放心不下。”
李氏看了眼房中之人,不怒自威道:“谁乱传话给世子的?”
屋中伺候的个个屏息垂首。
言抒道:“是儿子派了人在您院子外守着,就怕您瞒着我病情。”
李氏听着这话,心中好笑又觉熨帖,拍了拍他的手道:“我这好好的,别担心。”
姜婉瑜蹭到了床榻边,福了一礼,低声问安。
李氏看到姜婉瑜就会想起姜家大房,笑意淡了下来,道:“起来吧。”
姜婉瑜直起了身,问一旁的芸娘:“可请了大夫来?”
芸娘含笑颔首道:“回世子夫人的话,已请过大夫了,也给开了药,夫人刚用下。”
姜婉瑜点了点头。
紧攥着帕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李氏,道:“母亲可觉得好些?”
李氏淡淡的点头:“好多了。”说着撑手坐起了身。
言抒忙在她背后垫了大引枕,又把锦被往上拉了拉,盖到了李氏的胸口下,谨防她着凉。
姜婉瑜知道身为儿媳应该上前服侍,她也做好了强忍着熏鼻子的药味的准备上前去服侍。
可没想到言抒先她一步全做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暗暗恼恨。
又不是要死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李氏握着言抒的手,道:“过几日天气暖和些,你带着你媳妇去一趟二和街吧。”
言抒滞了滞。
自上次姜婉瑜大闹一场后,李氏便把瞒着他的姜家大房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
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当然明白该远谁,该近谁。
闻言点头道:“母亲的意思,儿子懂。”
“您安心养病,儿子全凭母亲的意思去做。”
李氏含笑点头。
姜婉瑜听得皱眉。
没明白他们母子打什么哑谜呢。
离开了上房,姜婉瑜问言抒:“母亲要咱们去二和街是拜访谁?”
言抒紧了紧斗篷,阻止了冷风顺着衣领子钻进来。
侧目看了眼她,淡声道:“你堂兄新立门户,又是乔迁之喜,咱们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
姜婉瑜怔忡片刻,登时明白了。
他们母子这是打量着姜家大房臭了名声,所以起了疏离之意。
反之,瞧着姜霁兄妹近日得皇上青睐,又有幸能去参加万寿节的宫宴,起了谄媚之意。
姜婉瑜气的浑身打哆嗦,咬牙瞪着言抒道:“说我们家铁算盘,眼下看来,再没有比你们更会算计的了。”说着朝地上啐了一口:“真令人恶心!”
言抒白皙的脸皮上隐隐浮现愤怒之色:“你说什么!”
姜婉瑜冷道:“我说你们才是最会算计的人!”说着转身要走。
言抒急忙拽住她:“你又要回娘家?”
他心里对姜婉瑜是有愧疚的,当初若不是他病的重,婚事也不会那般仓促。
又有冲喜的成分在,到底是委屈了她。
所以,不管姜家大房如何,对姜婉瑜,他是真心怜惜敬重的。
眼看着她着怒,唯恐一气之下又回了娘家,届时难免两府又生出矛盾来。
姜婉瑜甩开他的手,又狠狠的在他胸膛上推搡了一把,恨道:“你既瞧不起我们家,又拦我作甚!”
“今日便休了我吧!”
言抒不防备她这么下狠手,一个仓踉没站稳,倒退两步摔在了地上。
姜婉瑜瞥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了致远斋被丫鬟婆子拦下。
憋屈又愤恨,嚎哭一阵开始摔杯砸盏,怒骂姜霁姜零染该死。
害了姜家大房不说,如今又要来害她!
简直可恨至极!
第一二零章 宫宴
李氏知道姜婉瑜动手一事,心疼又愤怒,直言要姜家大房把这狠毒的人领回去,他们家不敢留。
姜婉瑜跪在祠堂里,才算是有了点惧意。
让丫鬟司绢去上房打听。
丫鬟心饴看了眼监守在祠堂门外的两个婆子,忐忑的跪在了姜婉瑜身旁,低声道:“姑娘,夫人这么生气,不会是世子摔出了好歹吧?”
嫁来这许久,李氏没少动怒。
可罚姜婉瑜跪祠堂,还是头一次。
可见事态严重。
姜婉瑜回忆着言抒摔到的样子,不耐烦嘟囔道:“他就是个面人,胳膊腿儿在娘胎里就没长结实,摔坏了也碍不着我什么事儿。”
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心饴在姜婉瑜身上,却看不到她对言抒有丝毫的温情。
再联想两府如今的情形,心饴不免忧忡姜婉瑜的后半生。
上房里,言抒劝了又劝,才让李氏止了眼泪。
“原是咱们不对,这个时候提出去二和街,也难怪婉瑜生气。”
李氏心疼的看着言抒:“到如今你还要替她遮掩?”
言抒安抚着李氏的情绪,又道:“儿子是就事论事。姜霁离开是早晚的,下一次回京不知又是何时了。咱们既然打算疏远大房,这二房不亲近也罢。”
“可到底是亲家啊!”李氏又何尝愿意掺和姜家的事情。
可伯府里就言抒一个孩子,姻亲也只一家。
“糊涂的不能沾,明理的再不走动走动,岂不显得太冷清了。”
“况且,咱们原本为的就是亮出态度,让外人知晓咱们与那刻薄可恶的姜家大房不是一路子。”
言抒道:“只是咱们到底与大房才是姻亲,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冷落大房亲近二房,难保不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既要洁身自爱,便两头都不理会才是。”
李氏看他一副力排众议的模样,愠怒道:“你就是不愿意让你媳妇生气是不是?”
她越发觉得姜婉瑜跋扈,偏儿好性儿,日常多有纵容忍耐。
她自然明白不宜多掺和小夫妻之间的事情,但姜婉瑜敢动手耍横,儿竟还要遮掩描补,这让李氏如何能袖手旁观!
言抒脸皮微微发烫,不自在道:“娘,您说什么呢。”
李氏看儿子这般,心下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婆媳之间总要有人退一步,夹在中间的人才能轻松。
言抒卖了两句乖,哄的李氏笑起来,又道:“这几日婉瑜照顾您,照顾我,劳累不已。娘,您就别罚她跪了,好吗?”
李氏还能说什么?
祠堂里,言抒接姜婉瑜回去,又说了不去二和街的话。
姜婉瑜有种战斗胜利的感觉,优雅的提着裙子站起了身,矜贵的仰着下巴,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注视下从祠堂里走了出去。
三月十九,万寿节。
宫宴定在了酉时。
姜霁与姜零染在申时出门,往宫里去。
马车上,姜霁看她安静的缩在角落里,低垂着头拨动着腰间的玉佩,笑声问:“妹妹紧张吗?”
姜零染抬头,抿笑道:“有一点。哥哥紧张吗?”
姜霁笑道:“我也有一点。”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姜霁道:“皇上很威严,却也非常的和善,别紧张,就当是赴寻常的宴会。”
姜零染笑着点头。
一路到了宫门,姜霁先下了马车,而后举手扶着姜零染。
看着宫墙下停靠着的几辆马车,他皱眉低声道:“咱们是不是迟了?”
姜零染不着痕迹的扫了眼,道:“皇上特意把宫宴放到晚上举行,为的就是在中午与儿孙团圆。这几辆马车多半是几个亲王府的。”
说着又望了眼日头,道:“时间还早,哥哥别担心。”
姜霁微吁了口气。
二人刚过宫门,就看一小太监,一小宫女迎了上来。
而后一个往勤政殿去,一个往承乾宫去。
姜零染走在深深的宫墙中,斜影追着她。
四周寂静的只能听到她与宫女的脚步声。
这场宫宴他们本没有资格参加,但近来他们屡番遭受平肃侯府与姜家大房带来的委屈与不公。
这一切的根源固然与他们心术不正有关,但究其根本他们是欺他们兄妹无父无母。
当年父亲为国捐躯,母亲情深刚正,是万千人的表率。
皇上为了不让那些保卫家国的将士们寒心,必然会对他们有所安抚维护。
能来参加宫宴便是如此。
姜零染进宫之前猜想到了在席间皇后和皇上或许会格外的垂怜他们兄妹几分。
却没想到皇上会请兄长去勤政殿,皇后会请她去承乾宫。
亦步亦趋的跟在宫女身后进了殿。
悄悄扫了眼殿中之人,低眉垂眼,伏地朗声请安。
皇后含笑看着她,温和道:“起来吧。”
音调十分的温柔,姜零染听着,稍稍驱散了心头的紧张感,谢恩起身。
皇后打量着她。
上着浅水蓝色净面交领绣水草纹的长衫,下着了件胭脂粉色的百褶裙,鬓间簪了一支玉片做叶,蓝宝石做蕊小金钗。
腰间一块白玉如意玉佩,下缀着玉蓝色流苏。
一眼望去十分的清淡素雅。
同为女人,想到她的遭遇,皇后心头也生出几分难过来。
招了招手道:“你近前些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姜零染恭谨称是,上前两步站定。
肤色雪白,眉弯鼻挺,低垂的羽睫像一把小扇子盖住了眼睛,唇边噙着几分笑意,乖顺又恬静。
皇后微微点头,笑意更深,道:“本宫刚刚与太子妃她们看衣料呢,你看看,可有中意的?选几匹回去裁衣穿。”
顿时便有宫女捧着布匹上前供她挑选。
姜零染看着这些御贡且属皇家规制的衣料,哪里敢选,诚惶诚恐的退了小半步,道:“皇后娘娘抬爱,民女不敢领受。”
就听皇后身边一位着轻粉色宫装,模样明朗娇俏的女子笑道:“母后喜欢你,姜姑娘也就不要拘束了。”
姜零染听着她亲昵自在的语气,再度着她的年岁着装,猜想她是太子妃白芙。
一旁坐着的湘王妃看出皇后有心抬举姜零染,便也笑着附和道:“瞧着那匹紫粉色的云雾绡就极配姜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