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一章 进宫
等到燕柒离开,厢竹等人才敢抬起头来,簇拥着姜零染到了梳妆台前。
看厢竹拿着粉往她脸上扑,姜零染忙制止:“这是干什么?”她可刚洗干净。
“...扑些粉,好看。”厢竹小声的道。
姜零染闻言有些不自在的道:“扑什么粉,不用。”说着自顾自的拿起装着润肤香膏的白玉罐。
厢竹只好由着她。
擦干了头发,青玉拿着燕柒做的那支钗给姜零染简单的在脑后挽个髻。
自从得了这支拆,姜零染几乎每日都会用,有时燕柒不让她用,她还会争辩几句。
可今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觉自己待会儿会被他打趣。
想了想,她唔囔道:“...换一支吧。”
青玉有些诧异:“姑娘说的是钗吗?”
厢竹闻言蹙眉,撞了撞她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叫夫人。”
青玉恍然。
自从和离后,她们叫姑娘都叫顺口了。
记在心里,复又问道:“夫人说的是钗吗?”
姜零染刚要点头,蓦然听身后有人问道:“钗怎么了?”
三个人齐齐一个激灵。
姜零染手忙脚乱的“啪”的一声把首饰盒子给合上了,摇摇头道:“没什么!”
厢竹和青玉福了个礼,忙都退了出去。
燕柒走到她身后,压着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起身。
俯身在她耳畔,看着镜中的她,笑道:“不喜欢这钗了?”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脊,沐浴后的热意醺着她,姜零染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辩解道:“没有。”
“那为何要换了?”燕柒不饶她。
姜零染猜到了戴这钗会被打趣。
却没想到,要取不取的情况下依旧会被打趣。
眼下他问,姜零染根本想不到怎么回答。
支吾道:“我...我就是想松快松快,不想挽头发了。”
“哦。”尾音拉长,似在思忖她话中的真假。
先是后脊热,现在浑身都热,姜零染自知不敌他这只狐狸,未免待会儿败的太难看,战术性的逃避。
燕柒这次没有阻止她起身。
姜零染站起身后抬脚就要往榻边走,可刚迈出一步,她就站住了。
懊恼的想锤自己一拳。
她这么做,倒像是在催促什么似的!
果然听到他轻笑出声。
脸上火热,不用看也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姜零染羞的走也不是,重新坐下也不是。
燕柒道:“怎么停下了?”说着下巴一指床榻:“上面的东西我都收拾干净了,可以放心的睡。”
姜零染磨了磨牙,扭头想教训他,可刚一扭头,他就俯首咬住了她的唇。
...........
次日卯时,廊下轻唤。
燕柒动了动,唔囔一声,收紧了手臂,抱的更紧了。
姜零染睁开眼,轻咳了一声,廊下顿时安静了。
她折起身,隔着他掀开了帷幔,看了眼更漏,而后又躺回去。
“该起了。”她说着,身旁的人又是唔囔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眼的意思。
姜零染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等了两息,瞧他睁开了眼。
目光很是哀怨。
姜零染笑起来:“都卯时了,今日要进宫的。”
燕柒道:“去了也要等他下朝,倒不如多睡会。”说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不累吗?”
姜零染一哽,脸上霎时红了起来。
看他要凑过来,忙伸手挡住,而后扬声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推开。
这小丫头!燕柒磨了磨牙,压着她咬了一口,才折身掀开了帷幔。
厢竹等人端着洗漱之物侯在外间,没敢贸然的进内室,听到脚步声,这才低头鱼贯走了进去。
燕柒洗漱极快,看青玉捧出的衣服,顿时眼睛一亮,笑道:“你做好了?”
姜零染知道他说的什么,笑着没应话。
早膳后,二人往宫里去。
马车里,燕柒拥着她,盯着她手里的书看,看了会儿道:“你是想去蜀中吗?”
姜零染翻了一页,不答反问道:“你去过吗?”
燕柒道:“很多年前去过一次。”说着又问道:“你是想去吗?”
姜零染有些敷衍的答道:“也不是想去,就是随便看看。”
燕柒道:“不如咱们回江南后,改道去蜀中吧?”
姜零染笑道:“照你这么安排,一年也难回京,商行上下能同意吗?”
燕柒也笑:“我已经和隋风说过了,成亲后要休息一段时间。”
姜零染还有别的心思,闻言道:“蜀道难,我怕辛苦。”
“再者,兄长他们都在京里,我舍不下。”
燕柒抽走她手里的书卷,板着她的肩膀,让她扭身看着自己。
“只看书有什么滋味儿?”
“我这个去过的人就在眼前,怎么不见你问我?”
他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俯首下去,说话间,若有似无的擦着她的唇。
有些痒,姜零染忍不住的咬了下下唇。
就看他一顿,眸子下瞟一眼,极快的抬眼,看进她的眼睛里。
“故意的?”
“唔...”天地良心!姜零染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已经没人听她解释了。
马车停下,百香跳下马车,抽出脚蹬道:“公子,夫人,到了。”
车厢里,燕柒松开姜零染。
姜零染微喘着气。
燕柒一边忙她整理衣服,一边道:“刚刚你似乎想说什么?”
这厮!姜零染咬牙,气咻咻的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燕柒哈哈笑起来。
自马车停在宫门口,便吸引了守门禁军的目光。
都知道马车里的是刚成亲的燕柒和姜零染。
对于昨日的大婚,禁军上下都是极好奇的。
片刻,燕柒掀着帘子矮身走出来,而后站在一侧举手扶着姜零染。
众人站着不敢动,但眼珠子还是能动的。
目光都是定在了二人身上。
站定后,燕柒揪着她颌下的白狐裘斗篷,帮她裹紧了些,而后接过百香手里的银袋,牵着姜零染的手往宫里走。
一路上遇到宫女太监,但凡是说恭喜的,燕柒都要散开银袋儿,赏下银子,才算作罢。
故而,从宫门口到承乾宫,足足多走了三刻钟还余。
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极快的在宫里传扬开,承乾宫里的皇后,太子妃等人都是笑的不行。
勤政殿,皇上听闻后轻哼了声。
高得盛悄悄的睃一眼龙颜,却不是愠怒之色,放心的笑了笑。
第六三二章 敬茶
等了会儿,看皇上仍是闷头批折子,高得盛提醒道:“皇上,柒公子和夫人都在承乾宫等着您,您现在是否移驾?”
皇上闻言立刻就站起身,手里的朱笔和折子一一撂下:“那就走吧。”
“....”呃。
高得盛懵了懵。
这皇上也太别扭了吧?
看这站起身的速度,明明是极想去的,莫非是在等着他给台阶?高得盛暗骂自己愚笨,没能早点领悟皇上的心思。
到了承乾宫的时候正是满堂欢声笑语,随着皇上的迈入,殿中静了下来,众人忙起身请安。
皇上神色威冷,目不斜视的走到上位坐下。
而后一扫众人,虚抬了抬手,淡淡的道:“都起来吧。”
皇后见皇上这般,有些莫名的蹙了蹙眉,昨日小两口成亲的时候还开心的不行?今日来敬茶,怎么就摆出这张冷脸了?
姜零染从皇上脸上看不出对她的满意之色,一时心中忐忑。
燕柒面上的冷意比起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站在姜零染身旁,胳膊挨着她的,虽是未有言语,但这么站着,已是无声的说明着态度。
行墨和芝如一个端茶,一个摆蒲团。
燕柒看了看脚下的蒲团,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带姜零染来,不是受冷脸的!
站的近,姜零染甚至听到了燕柒粗重的呼吸。
对于皇上,她是感激的。
况且在她看来,皇上这么溺爱燕柒,会对她有不满,实是正常。
赶在燕柒托起她的手离开之前,她先拉着他跪在了蒲团上。
皇上面上瞧不出神色,皇后和善可亲的喝了茶,而后给赏。
季川喋喋不休的念了一大串,而后把写的满满当当的礼单搁在托盘上,双手奉给姜零染。
姜零染谢恩接下。
皇后不敢居功,笑道:“这赏,其中一多半都是皇上让准备的。”
“昨儿让高得盛挑了小半日呢。”
燕柒和姜零染闻言都是惊讶的。
皇上察觉到脸上的视线,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声,道:“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且不可无端生出争执!”
说着看了眼燕柒:“你年纪大些,又是男子,遇事多谦让你媳妇。”
燕柒更是惊讶了。
这还是皇上吗?!
姜零染眨了眨眼,一时分辨不出皇上是满意她,还是不满意她。
若不满意,何苦悉心准备了这些赏赐?以及这几句掏心窝子的叮嘱?
可若是满意的话,从他脸上,还真没瞧出来。
“哦...是。”燕柒回神,忙揖手:“谨遵皇上的话。”
前朝政务繁多,皇上不能久留,临走的时候带上了太子和燕柒。
勤政殿里,皇上一边和太子商讨政事,一边分着神的去看燕柒,瞧他不住的抚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折子,拧眉道:“衣服怎么了?不合身?”
燕柒闻言摇头。
起身走到书案边,献宝似的扯着袖子给皇上看:“这是我娘子给我做的新衣服,您看看这针脚,还有这花纹颜色吗,是不是非常好?”
“...”皇上无语的翻他一眼,连理都不想理。
太子看着笑道:“确实是极好的。”说着顿了下,又道:“最重要的是子安喜欢。”
皇上闷了会,赏下六匹不同颜色花纹的革丝,让他们二人回去裁衣。
燕柒不缺这个,本不打算收。
但想到姜零染或许会开心,便揖手谢恩了。
承乾宫里,皇后打发了多余的人,只余太子妃,姜零染和燕两仪几个,坐着说话。
皇后拉着姜零染的手,亲昵的道:“我虽算不得你的正经婆母,但喝了这杯媳妇茶,此后我便当你是我的儿媳。”
“燕柒疼你,举国皆知,有些事情或许是我们多虑了。但过日子,免不了有磕碰,若他叫你受了委屈,一定要来告诉我。”说着笑了下:“我虽是不好去管束他,但是我可以告诉皇上和太子。必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皇后是真的喜欢姜家这兄妹俩。
懂事不说,还聪明能干。
前朝姜霁帮了太子良多,内宅里,姜零染也屡次帮太子妃解忧排难。
且因着姜家和太子的关系,燕柒近来对他们的态度多有缓和,再没有和太子作对过,前朝省心不少。
“多谢皇后娘娘。”姜零染含笑说着。
虽然笃定燕柒不会欺负她,但听了皇后这话,她还是很窝心的。
“若受了欺负,一定来找您寻求帮助。”
皇后闻言笑意更浓,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是好孩子。”
有人欢喜有人忧。
承乾宫里笑语不断,华阳宫里确实恶语如刀。
自从燕柒砸了瑞王的腿,宜妃就恨不能杀了燕柒解心头恨。
她的儿还躺在榻上受苦痛折磨,燕柒却风光的娶妻宴客。
而皇上,为君为父,做事却有失公允,让人生怨!
“打听一下,都给了什么赏?”宜妃手里捏着把鎏金缠枝牡丹纹花剪,正侍弄着一盆盆栽腊梅。
翠儿领命而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回来,将所打听到的告诉了宜妃。
“咔嚓”一声。
一杈腊梅开的极好的树枝被截断,掉在地上。
翠儿悄悄抬头睃一眼,瞧见宜妃阴沉的神色,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一个和离过的,还真当个宝!”宜妃把剪子拍在桌上,啐了一口,恨声道:“全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傻蛋!”
翠儿闻言吓得心都要停了。
面色一变,忙去关门合窗。
“娘娘,隔墙有耳,可不敢这么说的。”
前一段时间因着瑞王的事情,宜妃没少去皇上跟前闹,惹的皇上不快,这接连一月余都未踏足华阳宫。
而皇上这般,到底是因为相信燕柒的话,而质疑瑞王。
其实不光是皇上,就连宜妃心里也是质疑过瑞王的。
知儿莫若母,若说是瑞王把燕柒的腿给砸断了,那宜妃是一百个相信的。
但若说是从不曾招惹过皇室中人的燕柒对瑞王下了黑手...这,宜妃却不怎么相信。
加之在殿上,二人一人一套说辞,细究下来,竟是瑞王理屈,宜妃心里就更打嘀咕了。
可打嘀咕归打嘀咕,不管何时,她这做母妃的都要站在瑞王的一方。
第六三三章 回门
先前禁足那么久,本想着解了禁足后能重新上朝参政,却不想横生枝节。
眼瞧着瑞王的腿伤快养好了,宜妃不敢再和皇上怄气,往勤政殿去送了几次点心,意在求皇上能答应瑞王重新上朝。
只是,皇上一直不松口。
形势本就不利,若此时再传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真是要了命了!
宜妃心知肚明,闻言深深的喘了两口气,不在多言,只是眼底的利光却是久久不消。
午膳前,皇后小心的问着皇上的意思。
皇上茫然的道:“并无不快,何故此问?”
闻言,换皇后茫然了。
茫然过后,无奈失笑:“既...既无不快,您就笑一笑。”
这么板着脸,真是把人吓得够呛。
皇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他是不满意姜零染这个媳妇,但燕柒喜欢,宁愿死也不放手,他还能怎么办?真让他去死不成?!
这些日子观察下来,除却和离过,姜零染浑身再挑不出别的错儿来。
且事已成定局,皇上不满意也没用了,倒不如和和美美的。
被皇后一提醒,才惊觉自己过于严肃了。
故而午膳期间,气氛便比敬茶时松快很多。
膳后,皇上和皇后歇晌,太子等人各自回府。
燕两仪在府里待的闷,央求着姜零染带她出宫去。
姜零染面子薄,且这种时候若是拒绝了,怕是令人想入非非的。
正要点头同意,却听太子妃道:“昶儿这两日想姑母了,你不去看看他?”
燕两仪一听这话就笑了:“想我了?那我必然要去的,刚好这两日得了好玩的,一并给他带去。”
太子妃笑着点头,带着人走了。
转眼到了回门这日。
一早姜零染就睁开了眼,推着身边仍睡着的人道:“快起来,该回去了。”
燕柒懒洋洋的应了声,伸着胳膊抱住她:“想家了?”
姜零染掰他的手掰不开,无奈道:“恐怕兄长要想咱们了。”
燕柒听言笑起来。
这话的意思是,她并未想姜霁?
有他在身边,看来她过的很安心。
有了这个认知,燕柒极其骄傲。
热气喷在姜零染的颈侧,她不自在的躲了躲,抬手推着他贴近的脸:“你离我远点。”
燕柒闻言又是一笑:“为什么?”
姜零染在他钢筋铁柱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道:“当然是烦你。”
燕柒睁开了眼,翻身覆上去,挠着她腋下的痒痒,笑道:“晚了已经!”
“就算是烦,也只能委屈你忍着了!”
“我可是不会心软放你离开的!”
姜零染躲他不开,又气又痒的求饶道:“不离开,不离开,你快撒开我。”说着去推他的手,却被他抓起按在了头顶。
俯下身,燕柒的鼻尖碰了下她的鼻尖,笑道:“不是烦我了,怎么又不离开了?”
“文靖侯的想法也太过反复不定了。”
姜零染简直要气笑了,动了动被他辖着的手腕:“您先松开我,再来问我好吗!”
“怎么可能好?”燕柒笑着低下头,牙齿咬着她的衣襟。
衣襟散开,露出好看的锁骨,以及锁骨上的痕迹。
他看着,眸色深了深。
贴唇亲了一口,而后又轻咬了下,吮吸着再要往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短暂抬头问她道:“有对襟高领的衣服吗?”
姜零染被他问的面红耳赤,摇头,瓮声瓮气的:“没有!”
她是傻了吗?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答有!
燕柒“哦”了声:“明日找绣娘来,做几套。”说着腾出一只手,摩挲着到了她腰间,指尖一挑,中衣上的衣带顿时散开了。
......
巳时,姜零染的马车停在了双吉坊的姜府门外。
姜霁等了多时了,看到马车停下,忍不住的往前迎了两步,克制着笑意与燕柒见礼,又去看姜零染。
瞧她气色好,神态也好,顿时放下了心。
看待燕柒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的温度,笑着请道:“快进屋,今日更冷了。”
家中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婚事结束后,三婶一家便回去了,内宅现在住着孟月佼。
姜零染便往后院去。
孟月佼也等的心急,已经打发着人去府门口看了两次。
丫鬟福喜笑着道:“夫人别着急,昨日落了一日的雪,积雪甚厚,像是马车行的慢。”
孟月佼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说着想到什么,又吩咐道:“屋里再添个炉子吧,今雪最受不得寒。”
福喜含笑应下,转身去准备了。
炉子刚烧起来,就听到外间有语声,孟月佼忙起身,趁着福喜打起的帘子往外瞧,可不就是姜零染。
一时笑着迎出去:“可算是回来了,我都等着急了。”
姜零染想到慢的原因,便有些脸红,支吾着不敢接话,只是扶住了孟月佼的手道:“怪冷的,您还出来做什么。”
孟月佼笑着张望她身后,道:“姑爷呢?”
姜零染乍然听到姑爷这个词,忍不住笑了声,道:“他去前院了,待会来给姨母请安。”
二人说笑着进了屋,解了斗篷,孟月佼便拉着姜零染在临窗的炕下坐了,低声问道:“姑爷待你可好?宫里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呢?”
姜零染反握住孟月佼的手,笑着道:“姨母放心,一切都好。”
孟月佼闻言舒了口气。
虽然姜霁说过不少关于燕柒的事情,但因着姓孟的那宗子糟心的烂事,她心中还是不安的,自花轿出门,她就一直念叨菩萨,现下看姜零染用幸福的笑模样说这句话,她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点点头道:“看到你好,姨母也就放心了。”
前院姜霁和吴家两兄弟陪着燕柒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往后院来。
请了安,围坐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说了会儿话,开了祠堂去给姜冼木和孟月姑上香。
这是燕柒第一次给二人上香。
看身旁跪着的小丫头眼角红红,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他心里揪了下,趁人不备的偷偷的把她的手拢在掌下。
姜零染侧目看他,吸了吸鼻子。
燕柒收着手指,攥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还有我,还有兄长。”
姜零染眼睛更红了,嘴角却是牵起了笑。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了。
第六三四章 新年
午膳后,吴存中和吴忧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账册,与姜零染说起了这些日子药铺和酒楼的经营情况。
姜零染接过账册却没翻看,而是笑着问道:“现下开始盈利了吗?”
二人惧是点头。
见姜零染不看账册,便开始口述每月的盈利数额。
姜零染听后,在心里核算了下,道:“如此一年,便可把本钱都赚回来了。”
吴存中想了下,点头道:“若按照目前来看,一年后除却本钱,还能剩些盈余。”
姜零染笑了笑道:“我喜欢江南,上次去江南原是要定居的...。”
身边静默喝茶的人,不知是呛了还是怎样,突然的咳了声。
姜零染的语声顿时一止,咬了咬下唇,接着道:“所以打算开两间铺子用于日常的花销嚼用。”
“但是!”她说着,眼睛看向旁侧,语调加重:“但是,我毕竟是皇上亲封的文靖侯,无谕旨不可久居京外。”
“且我如今成了亲,更是不会离开京城了。”
手边喝了一半的茶盏被人殷切的续杯。
姜零染抬眼,正对上燕柒投来的无比和善的目光,她忙挤了个笑出来。
笑罢又暗暗唾弃自己,这也太怂了点...。
“简而言之,江南的两间铺子,我无暇再去照应了。”她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的意思是把这两间铺子盘出去。”
吴忧和吴存中惊得瞪大了眼,口中齐齐发问:“盘出去!!”
姜零染看着二人的反应,凛然着神色点点头:“不过,这铺子盘出去或许就改做他用了,到底是咱们一桌一椅装出来的,若盘出去,倒是心中不舍。”
“不知两位兄长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吴忧和吴存中对视一眼。
话到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回去时又落了雪,马车上的暖炉烧的不够旺,姜零染冷的只往燕柒怀里钻。
燕柒乐意做暖炉,找出毯子裹着她道:“还没问过,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江南?”
他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脊,姜零染的瞌睡劲冒了上来,懒洋洋的趴在他胸口,没接话。
燕柒接着又道:“是因为猜到我想不到去江南找?还是江南是我的家乡?亦或者,江南有你姨母在?”
他轻轻的在她后颈上揉了一把,俯首低声道:“是因为我,还是你姨母?”
姜零染睁开眼,迎着在他唇上亲了下:“是你。”
在她出京之前已经知悉了孟月佼的踪迹,甚至是取得了联系。
他和兄长的本意是接他们来京居住,后来因她去了江南而打乱了计划。
不过如今有宅院,有铺子,凭着吴家两兄长的勤劳与能干,在江南站住脚是不难的,她和兄长也就不用过多的担忧了。
感到他在刻意屏息,姜零染心中作怪,又是啄了一口,而后舌尖舔舐着他的下唇,呢喃道:“一直都是你。”
燕柒简直要疯了。
心口嗵嗵的跳的激烈,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抬臂紧紧的箍着她,将这一吻,吻实了。
.....
燕柒在京多年,少与人往来,就算有人意图结交拜访,也大都是拒了的。
自成亲后,便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姜零染的身上,递帖子也多是往内宅递。
这些帖子姜零染都有看,但却一家都没应。
除却带着万千千找太子妃聚了两次,便再未出府了。
转眼腊月三十。
二人打发了丫鬟小厮,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围着火炉烧栗子烤红薯,在香甜的味道里守完了岁。
新年的第一刻,燕柒起身去内室。
姜零染正剥着烧的爆开的栗子吃,没注意到他做了什么。
等到眼前垂了一个金丝蜀锦的大荷包时,她才茫然的抬起了头。
拿荷包的手抖了抖,荷包也跟着抖动,这一抖动便有丁零当啷的脆响。
“不要吗?”
姜零染把手里剥好的栗子吃在嘴里,而后接下荷包。
顿时被荷包的分量给惊了:“装了什么,这么沉?”她说着,拉开了荷包抽绳。
眯眼往里瞧了瞧,黑黑的荷包里有细碎的五颜六色的华光。
“宝石?”她问着,伸手探进去,抓了几颗出来。
掌心里两颗红宝,一颗鸡血石,一颗南珠,还有一个梅花的金锞子。
“什么东西?”姜零染抓着一把金银珠宝,一脸莫名的问他。
燕柒笑着在她身边坐下:“给你的压岁钱。”
姜零染一愕,旋即失笑道:“我都多大了?还要压岁钱?”
燕柒揉了揉她的发顶:“再怎么大,也大不过我去。”
姜零染笑着点头:“那好吧,我且收下了。”说着想到什么,眯眼问他道:“你准备压岁钱是不是都装这些?”
“我记得去年你给过颜乐一个差不多的荷包。”
燕柒叹了声,捏了一颗栗子剥着吃:“去年那个也是给你准备的,但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很厌烦我,给你你也不会收的。”
“沉甸甸的一包,整日揣在怀里也累赘,便给了你堂妹了。”
姜零染想到那时他们正因石阡的事情冷着对方,眼下瞧他这哀怨可怜的模样,便忍不住的想笑。
手里的金银珠宝重新装在荷包里,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指尖捏着的一颗刚剥好的板栗吃在嘴里。
燕柒转眼看她。
姜零染笑道:“相公的感觉可是不怎么准的。”说完起身进屋去了。
燕柒愣了会儿,旋即笑了起来。
二人更衣后往宫里去拜年。
过了宫门口,一阵夹杂着细雪的冷风吹来,把姜零染仅有的一点迷糊给吹没了。
她激灵灵的打了个抖,鼻子一痒,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抬头对上燕柒看来的目光,噗嗤的笑了起来。
燕柒本不觉有什么好笑,但见她笑,一时也是笑了起来。
领路的太监瞧二人莫名的笑作一团,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从他们身上也是感到了真切的喜悦,在一旁微微笑。
燕柒笑罢给她兜紧了斗篷,盖上了风帽。
风帽太大,这一罩上,便是瞧不见身边的人了,姜零染嘟囔道:“不想戴这个。”
风帽戴好,燕柒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忍一忍,到了殿中就不戴了。”
姜零染不再多说。
第六三五章 拜年
将到殿中的时候,姜零染想到了敬茶时发生的事情,与他道:“待会儿你别总站在我身边,万一被皇上看见,心里要不舒服的。”
燕柒眉一挑:“有什么不舒服的?”
姜零染道:“只当你是娶了媳妇,忘了父亲呢。”
燕柒哼了哼:“那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冷脸。”
姜零染见他果然还记着敬茶时的仇,蹙眉道:“皇上这么深明大义,怎么可能会给我委屈冷脸受?”
“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呢,她一向疼惜我,你快别胡说了。”
燕柒垂下眼,看着身侧的人,笑道:“娶妻娶贤,说的就是你吧?”
姜零染嗔他一眼:“晓得就好。”
说说笑笑的进了殿。
宫里住着的几位公主、太子夫妇、瑞王夫妇、湘王夫妇并着各宫嫔妃,满当当的站了一殿。
“兄长,嫂子。”燕两仪欢喜的蹦着,挥手喊他们。
姜零染抿笑颔了颔首。
太子妃笑着压下了燕两仪的胳膊,低声叮嘱道:“乖一点,都在呢,别闹了笑话。”
瑞王用眼刀子狠狠的剜了燕柒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下,嘴角微动,似是骂了一句什么。
二人上前给皇上皇后拜年。
皇上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等他们跪下,便虚抬着手道:“起来吧。”说着示意高得盛给压岁钱。
托盘上放着帝后的两份,共四个荷包,燕柒一把抓起,而后都塞在了姜零染的手里。
周遭的人都关注着二人,见状哄的笑起来。
姜零染的脸霎时红了个透。
这厮,刚刚还告诉他,这会子全都忘了。
燕柒挑眉看着身边几个笑的欢的:“怎么?疼媳妇有错?”
“没错没错。”太子笑的直捂肚子:“极对的准则。”
湘王点头附和。
皇上神色微沉,摇了摇头。
皇后掩唇轻笑,笑罢目光看着众人:“能看到你们都和和美美,才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说着看向皇上。
皇上顿了下,点头道:“皇后说的不错。”
婚也赐了,亲也成了,他再不满又能如何。
只要燕柒开心,便就好了。
这么看着他们穿着簇新的绣五福平安纹的大红新衣,金童玉女一般的站在一起,脑中也只剩下般配二字了。
且自从给他们定了亲,燕柒再未往勾栏瓦舍里厮混过。
世间能有几桩十全十美的事情呢?这婚事,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这么想着,皇上心里的疙瘩好似被抚平了些。
殿外有内侍通传道:“信王殿下到!”
“信王妃到。”
闻声,殿中倏的静寂下来。
众人齐齐侧目,看向殿门。
黎锦扶着明显行动不便的燕辜迈过高高的门槛,进至殿内。
姜零染和燕柒对了个视线,皆有些惊讶。
皇上竟然准允他们进宫拜年?
太子和太子妃同样是惊讶的。
就连皇后也是惊讶的,瞧见二人,微蹙眉看向身侧的皇上。
皇上神色淡淡的看着他们,面上瞧不出半丝多余的情绪。
二人顶着各色的目光站至殿中,而后跪拜下去。
皇上点点头:“起来吧。”
黎锦先站起了身,而后矮身去搀扶燕辜。
皇上见状道:“身上的伤如何了?”
燕辜闻言面上笑意微有些暗淡,眼皮抖了抖,垂了下来,揖手恭声道:“多谢父皇垂念。信王妃悉心照顾,儿臣已多有好转,想来不日便可痊愈。”
“那就好。”皇上说着看了黎锦一眼。
黎锦被皇上这冷厉的一眼看的心中发寒。
可仔细再看,皇上眼底只剩下淡漠了。
是她看错了?
一旁的瑞王恼的直错后槽牙。
燕辜伤的那么不体面,皇上都要问一问,他自进了殿中,何曾得了半句的关怀了?
比太子比不过,比燕柒比不过,如今连燕辜,他都不如了?
瑞王越想越恼,越想越恨!
帝后要往前殿去接受百官的跪拜,时辰一到便更衣去了。
太子和太子妃被分派了宫宴的准备工作,一个往昭阳殿去,一个去了御膳房。
其余众人,或随着母妃回宫,或宫中转悠解闷了。
瑞湘信三王并着燕柒一起往后殿去了。
姜零染看着燕柒的背影,心中有些担忧。
四个人,两个都不对付,若是闹起来,在这新年的头一天,可是真不好看。
“放心好了,那么多太监跟着,不会出岔子的。”湘王妃拉着燕平乐走到姜零染身边,笑着道:“况且,殿下也在,放心好了。”
姜零染抿笑称是。
燕平乐抿笑亲昵唤道:“嫂嫂好。”
姜零染笑着颔首:“小半年未见,平乐公主可是抽长了不少。”
湘王妃闻言上下看了燕平乐一眼,笑着道:“确实长个了,都是大姑娘了。”
燕两仪走过来,圈住姜零染的胳膊,道:“咱们找处地方玩会吧,怪无聊的。”
“园中的腊梅开的极好,不如咱们去赏梅花吧?”湘王妃问询燕两仪,燕平乐和姜零染的意思。
三人自没有什么不答应的,披上斗篷,便要往外走。
“不介意的话,也算我一个吧。”
身后有清亮含笑的语声。
四人回头,瞧见了正系斗篷的黎锦。
燕两仪看见她,眼底就扎出了冰刺,冷哼道:“介意的话,你就不去了?”
黎锦闻言笑起来:“两仪说笑了。”
“都是嫂子,你不会如此厚此薄彼吧?”
湘王妃听湘王说起过黎锦此人的阴险,看她去,便有些打退堂鼓。
但赏花是她提出来的,若此时走,倒是卖了燕两仪和姜零染,少不得忍受忍受了。
姜零染轻轻的拍了拍燕两仪的手背,温声道:“信王妃能结伴同行,自然是极好的。”
黎锦闻言目光盯在姜零染身上。
幽冷深邃的眸子只表面浮着一层温煦,浅显的经不起推敲。
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热闹的五颜六色映衬的白雪更加洁净刺目。
不时有往来的宫女停驻下来,朝她们请安见礼。
她们口中,排在最后的总是“信王妃”。黎锦听一次还好,听多了便心里扎得慌。
想她在汝州,骄傲放纵了十几年,到了京城,反倒成了人人嘲讽的对象。
灰头土脸的见个人都要鼓足勇气!
第六三六章 记仇
若在两个月前遭遇这种境况,黎锦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去改善,也会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得到严厉的代价。
但眼下,她的处境很难。
经历了一场捡破烂的婚礼,使她不管是在府里,还是皇室里,都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这种情况在燕柒和姜零染那场豪奢的婚礼后更加的严重。
如今她对外是灰头土脸,对内是没皮没脸。燕辜不止一次的怨她连累了他,而计划失败的情况下,她想反驳都张不开嘴。
所以,对比燕辜的蛰伏,她更加想在朝夕之间报仇。
只是...她看着跟随在姜零染身边的雷氓,眼底冷意更甚,真真是没想到,这么个老药婆竟然是个武学高手。
再一想到,自始至终姜零染对她都是抱有怀疑与警惕的,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姜零染的监视之下,黎锦胸腔里便有一股子气越积越多。
因着黎锦跟随,众人再无赏花的心思,慢慢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到了园子里,数百株的红梅妖娆盛开,枝蔓上压着皑皑白雪,更觉红的娇艳恣意。
纵是几人无心情赏花,但看了此景也是由衷的喜爱。
燕平乐和燕两仪凑在一起,合计着折一枝梅花回去讨赏,湘王妃见她们两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放心不下,打发着宫女去照看着。
黎锦渡步到了姜零染的身侧,眉眼含笑的看着红梅树下嬉闹的人,音调如雾:“我可是很记仇的。”
姜零染闻言侧目,将她脸上的笑意看在眼里,淡淡的撇开眼,道:“巧了,我也是。”
黎锦愕然一怔,有些意外的看向姜零染,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
姜零染思及黎锦的笑,联想到了前世,一时替燕柒抱屈。
护犊之下,说的话也不怎么客气了:“郡主何必笑的这般人畜无害?宫里有几个是不知郡主底细的?”
“旁人看了恶心不说,你自己也累,两不讨好,何苦来哉?”
这几句话像根毒针一般的扎在了黎锦的心头,她神色骤变,鼻翼煽动着,抬步就往姜零染身边逼近了一步。
雷氓立刻横在中间,冷声警告道:“信王妃要做什么!”
黎锦不看雷氓,眼睛死盯着姜零染:“别以为你能永远得意,总有一日,我要把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千百倍的还回去!”
姜零染闻言好笑起来:“郡主说大话的本领我深感敬佩。”
“但是,这话的真实性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不如,郡主先做做努力,争取早日能自由出入府邸?”
“你——!”黎锦怒的眼睛都红了。
湘王妃看到她们折了梅花从园子里走出来,便放下了心。
扭头看了眼姜零染,瞧见了黎锦一脸的恶像,忙出声道:“在说什么,加我一个。”
对于湘王妃的开口,姜零染有些意外。
她以为湘王府是保命党,杜绝沾染一切大小的斗争旋涡。
黎锦冷冷的看了眼湘王妃,转身走了。
湘王妃望着黎锦的背影,轻轻笑着,温声道:“到底是被文安王宠了多年的郡主,在皇城里也压不住这一身的骄纵。”
姜零染抿笑道:“谁说不是呢。”
小福子疾步过来,隔了十几步的距离缓了下来,敛息带笑的走到湘王妃和姜零染面前,请了安道:“柒公子和湘王殿下在紫竹轩内,请夫人和王妃过去呢。”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招呼着燕两仪和燕平乐,一起往紫竹轩去了。
燕柒和湘王正喝茶,看几人回来,笑着道:“到处找你们找不到,原来去折梅花了。”说着起身,揽着姜零染在自己身边坐下。
湘王问道:“哪里折梅花去了?冷不冷?”
湘王妃道:“就前面的小园子,梅花开的可好看了。”
湘王道:“喜欢的话就在府里种几株。”
湘王妃笑着点头。
燕两仪和燕平乐一人攥着两支梅花,装在了小福子捧来的白瓷瓶中。
姜零染撞了撞燕柒的肩膀,笑道:“这梅花原本是折了去皇后娘娘面前讨赏的,眼下被你劫了来,可有说法?”
燕柒笑道:“是这样吗?”
燕两仪和燕平乐感激的看姜零染一眼,而后猛点头。
燕柒道:“不知想讨什么赏?我够不够格承下来?”
“兄长自谦了。”燕两仪笑道:“听说民间过年的时候可热闹了,比宫里还要热闹。”
“我们就想去看一看。”燕平乐不似燕两仪那般与燕柒亲昵,说出的话带着些小心翼翼:“拜托兄长了。”
燕柒闻言笑看着湘王:“你这位兄长是何意见?”
湘王笑道:“除了准允,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两府约好了踏雪游玩的日子。
开宴前,姜零染和湘王妃又去问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笑道:“若论别的,或许还能撇下我,但若说玩,我必然是最积极主动的。”
二人闻言都是笑。
太子妃又道:“何处去玩?”
湘王妃道:“平乐从两仪的嘴里得知,钓鱼是个定好玩的游戏,便一直心心念念。”
“钓鱼?”太子妃道:“这个季节去钓鱼,要破冰才行了。”想了想道:“需待找处冰层后,能载人的。”
不远处的黎锦看着三人说笑,几不可闻的哼了声,没有凑上前的打算,径直的进了昭阳殿。
瑞王妃扶着宜妃的胳膊走过来,见到三人,笑着驻足,疑惑的道:“这处有什么比殿中还有精彩有趣儿的不成?竟惹得你们三人流连不前。”
三人讶然宜妃会主动发问,颔首浅笑问了安,而后又与瑞王妃打了招呼。
太子妃道:“宜妃娘娘误会了,我们在此处是等两仪和平乐的。”
昭阳殿外空旷,说话间冷风呼呼的往衣服里钻,宜妃冷的紧着斗篷,又道:“她们做什么去了?”
太子妃笑道:“她们更衣去了。”
姜零染打量着宜妃和瑞王妃,心中犯起了嘀咕。
她们何时是这般热络之人了?
况且有燕柒和瑞王的事情在前,她们就算真有好奇,也多半是派个人打听打听,哪里会这般大大咧咧的凑上来?
且这堆了满脸的笑又是什么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六三七章 镯子丢了
姜零染心中警醒起来。
不止姜零染,就是太子妃瞧见宜妃这如沐春风的笑,心里也有些发毛。
“暖阁里坐的太久,整个人都犯懒了,宴上恐要犯瞌睡的。”宜妃笑着冲瑞王妃道:“这里被风一吹,倒是舒坦精神些。”
瑞王妃闻言明显的愣了下,但还是很快的点头:“那咱们且站一站。”说着含笑看着太子妃:“也好等一等两仪和平乐。”
“她们何德何能让宜妃娘娘等候呢?”太子妃笑着一挥手:“快去瞧瞧,还需多久?”
盈彩领命去了。
宜妃看着太子妃的鬓角,皱眉道:“太子妃小小年纪,竟已生出白发了?”
“莫非生下小皇孙后,没养好身子?”
太子妃闻言抚了抚鬓角:“有吗?”
霞飞仔细的看了看,摇了下头。
宜妃见状蹙眉:“我眼花了不成?”说着上前仔细看了眼,顿时无奈的笑:“真真是老了,连白头发黑头发都看不清楚了。”
太子妃笑而不语。
心中越发的茫然,这宜妃是吃错药了不成?
看完了头发宜妃就要退回去,脚下却猛地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旁侧摔去。
而倒的方向正好是姜零染所站的地方。
“母妃!”瑞王妃吓得失声尖叫。
因着心中防备,姜零染不等她摔到,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这一扶,显然是在宜妃的意料之外,对上姜零染的眼睛,不觉一愕。
姜零染道:“宜妃娘娘要小心啊。”
宜妃暗暗咬牙,这狡猾的贱人!
双手暗中与姜零染的力道相持,努力的要让她给自己当一次人肉垫子。
再向菩萨祈求,最好摔个断骨残废什么的,给她的儿子抵罪。
雷莽见状不对忙上前,双手牢牢的扶住了宜妃的肩膀。
太子妃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懵了懵,旋即皱紧了眉头。
姜零染对上宜妃不甘愿的眼睛,遗憾叹息:“看来宜妃娘娘确实是上了年纪,不光眼神不好,连腿脚都不利索了。”
“就是不知是雪太滑,还是脚太软?竟连站都站不稳?”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辰,我去替宜妃娘娘请个太医过来吧?”
宜妃被她这一番抢白刺的浑身难看,抬手一指她的脸,咬牙呵斥道:“你放肆!”
“都说忠言逆耳,果然是不假呢。”姜零染呵笑出声:“我关心宜妃娘娘身体,如何就成了放肆了?”
宜妃冷哼:“你别以为皇后娘娘疼你,你就能在宫中任意妄为!”
“看来暖阁内火炉摆的有些多了,宜妃娘娘快消消火气。”太子妃往姜零染身边走了一步,笑着道:“今雪她最是善解人意,瞧见宜妃娘娘险些因自身原因而跌倒在雪地里,心中着急又难过。”
“却不曾想言语不当,惹了惹得宜妃娘娘不快。”说着看向姜零染道:“这样吧,你且随我去母后跟前儿,把事情的经过讲一讲,论个赏罚出来。”
姜零染颔首称是。
宜妃看了眼太子妃:“算了,大年初一就别给皇后娘娘心中添堵了。”
“宜妃娘娘随行大度,我却不敢恣意妄为。”姜零染听宜妃要打退堂鼓,笑着道:“还是去皇后娘娘面前论一论吧。”
宜妃竖眉呵斥:“一个小辈,眼里也忒没有尊卑长幼之序了。”说完一副不齿与之为伍的样子,甩袖走了。
姜零染看着宜妃的背影,摇头失笑。
太子妃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你做得很好。”
姜零染笑了笑:“多谢。”
小插曲,姜零染并未放在心上,在等到了燕两仪和燕平乐后,便一起往殿中去了。
宴上,酒过三巡。
宜妃含笑起身,端着酒杯要敬皇上一杯酒。
皇上看她一眼,举了举酒杯,刚要喝一口,就听她忽然的“呀”了一声,惊道:“我的镯子呢!!”
说完便是低头在脚下,桌边找寻。
侍候的宫女也是急宜妃所急,或跪或趴的一起找寻。
皇上皱起了眉。
皇后看了皇上一眼,笑着道:“什么样的镯子,不能等到宴后再找寻吗?”
宜妃闻言面上有些忐忑,却还是道:“是母后当年赐臣妾的那支镯子。”
“臣妾想念母后时的一个念想,宝贝珍惜了这么多年,可不能丢了!”
把已故太后搬出来,连皇后都无话可说了。
皇上面有动容,搁下酒杯道:“可找寻到了?”
几个宫女都是摇头。
宜妃一听找不到更是着急了,俨然快要哭了。
殿中的丝竹歌姬全都停了下来。
姜零染蹙起了眉头,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太子妃也是一样的心思,暗暗的与姜零染对了个视线。
“母妃未戴来吧?”瑞王妃道:“宴前去更衣之时,并未见您手腕上有东西。”
“胡说!”宜妃急道:“明明戴了的,进昭阳殿前我还摸了来着...。”说着话语一顿,皱眉朝瑞王妃身边的人看了过去,未语先笑:“文靖侯可见到了?”
“这镯子贵重,可不能拿来玩笑,快快还给我吧。”
“想要赏赐,我再给你别的。”
姜零染暗道了声果然。
太子妃皱起了眉头。
一殿人的目光霎时都聚集在了姜零染的身上。
这种询问,虽是客气,但其意确实恶毒的。
暗指姜零染品性恶劣,在宜妃那处要不来赏赐,便偷走了宜妃珍贵的镯子。
燕柒当即就笑出了声,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宜妃娘娘说了什么?”
瑞王脸上一寒,冷冷的道:“母妃在与文靖侯说话,子安你莫要袒护!”
燕柒笑意更浓了:“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好奇一问,何来袒护一说?”
“瑞王这般着急,是想掩盖什么?又是要坐实什么?”
瑞王一哽,脸色憋的铁青。
燕柒撇开眼,重新的看向宜妃:“宜妃娘娘刚刚的意思是说,您的镯子被我娘子偷偷的拿去了?是吗?”
宜妃面有为难的看了眼皇上,又以一副长者的姿态看着燕柒和姜零染:“一家子人,哪里能谈得上偷?”
“不过是文靖侯与我的一个小玩笑而已。”
“现在拿出来,便就是了。”
第六三八章 借力打力
面对一殿人异样的打量,姜零染微微笑了笑,站起身道:“宜妃娘娘真是说笑了。”
“您的镯子,并不在我这里!”
宜妃闻言蹙眉,面上为难之色更重了些:“今日我穿戴好,一路乘坐肩舆从华阳宫往昭阳殿来,到了昭阳殿外下肩舆,期间只有你与我接触过。”
“不是你,还能有谁?”
姜零染道:“您的意思是说,您在昭阳殿外差点摔倒,而我扶您之时,顺手偷走了您的镯子,对吗?”
宜妃笑着没说话,是默认之意。
姜零染侧身,面朝着上位的二人:“皇上,皇后娘娘,我并未见过宜妃娘娘的镯子。”
皇后闻言看向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中,不知在想什么。
宜妃蹙眉叹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都说了是咱们之间的玩笑,拿出来就是,何苦自寻难堪?”
说着语调中带了几分的恨铁不成钢:“且不说论你之前种种,现下你可是皇室的儿媳,也该收收以前的性子,端出自尊自爱的态度来!”
宜妃话落,众人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落在燕柒身上的视线愈发的玩味不明。
姜零染面色微冷。
自从和离后,她听惯了刺耳的话,从不觉得有什么。
但眼下,燕柒在,因着出身,皇室之中对他本就颇多讥嘲。
自己的经历并不出彩,却也不能再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使他难堪。
宜妃这话是打她的耳光,更是在替瑞王打燕柒的耳光。
借力打力,她似乎还从未用过。
姜零染哂笑一声,冷道:“不知自尊的是宜妃娘娘您自己!”
此话一出,全殿哗然。
燕柒一滞,眨了眨眼看着身侧的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只小绵羊吗?
皇上和皇后亦都是震了震。
谁都没想到,姜零染会这般刚硬的回敬宜妃!
瑞王就像是点着的炮仗,顿时就炸了,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姜零染,你放肆!”
燕柒回神。
冷目盯着瑞王,音调森寒的道:“你冲谁大呼小叫呢?”
瑞王看着他,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日他动手的样子。
一时后脊凉了下。
宜妃同样是出乎意料的。
自从生下瑞王后,皇上对他们母子宠爱有加,纵是她年老色衰,皇上也是极敬重她的。
后宫之中,连皇后都礼让她三分,现下姜零染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狂妄!
心中怒极,宜妃面上却是一副快要哭的样子,忐忑的看了眼姜零染,又看向满脸厉色的燕柒,怯懦道:“子安和文靖侯都消消火。”
“想是我记错了,今日宫宴,万不可闹腾起来,免得让你们父皇心中难过。”
“今日大年初一,又在宫宴之上,确实该欢欢喜喜的,万事都应该延后再谈。”姜零染道:“但我不却能蒙受不白之冤,否则,我夫君无颜见人,我以后的孩子亦是在人前没脸。”
“若今日有放肆之处,在我自证清白之后,任凭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姜零染说完这些,重新看向宜妃:“宜妃娘娘说您的镯子在我身上,可有证据?”
“我都说了不计较了,文靖侯也无须多说了。”宜妃依旧是态度绵软,全没有刚刚的咄咄逼人:“快快坐下,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烦。”
姜零染轻笑:“宜妃娘娘把莫须有的罪名栽在我的身上,又要在皇上和皇后面前做好人,好处占尽,自然是不计较了。”
宜妃一滞,面上霎时涨红一片。
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容的一再被挑衅!
按奈不住怒火,她狠厉一指姜零染:“姜家就是这样教你不敬尊长,殿前失仪的?”
“其余的罪名,我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请罪。”姜零染道:“宜妃娘娘,咱们就暂且论一论这簪子的去处吧。”
宜妃惊叹于姜零染的冷静。
悄悄睃了眼不动声色的皇上,她暗暗皱眉。
宜妃很快的整理了脸上的神情,摇头叹了声,痛心疾首的道:“既然你执意纠缠,我也是无可奈何。”
“簪子的去处,你心知肚明。”
“宜妃娘娘说出了我想说的话。”姜零染笑了下:“这簪子的去处,宜妃娘娘心知肚明吧?”
“现下拿出来,还我一个清白,我或许还能替宜妃娘娘求求宽恕之情。”
说给她的话反倒被她用在了自己身上,宜妃面色难看,轻哼着道:“胡言乱语!”
“我自己的镯子,我自己藏起来,再闹哄哄的找?图的是什么!”
姜零染道:“诬陷我!”
宜妃的心思被她这么直白的点出来,顿时一阵心虚:“你放肆!”
她说着,泪眼婆娑的看向皇上:“皇上,您是知道我的性情的。何苦做这种事情污蔑一个小辈儿?”
姜零染道:“皇上明察秋毫,孰是孰非,心中自有衡量。”
殿中人的目光又都放在了皇上的身上。
宜妃以为皇上会压下这场争执,却不曾想,在她们二人一人一句后,皇上竟然舒服的靠在了椅子里,道:“歌舞年年都是一个样子,无趣的紧。”
“既有现成的擂台,便听一听好了。”
众人皆是诧异的瞪大了眼。
皇上竟然能如此的心平气和?
皇上的态度是宜妃没有料到的,眸色掩藏不住的慌乱起来。
有了皇上这话,姜零染就不怕有人和稀泥了,明晰的眼睛盯着宜妃道:“您说我放肆,无非是因我没有按照您指的路走。”
“可宜妃娘娘也太武断蛮横了些,只许您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却不准我辩解。”
宜妃看着不可一世的姜零染,明白此时不可退半分!
“有没有冤枉你,搜身就是了!”
“宜妃娘娘想要折辱我?”姜零染笑着点点头:“为了自证清白,我可以!”
“可宜妃娘娘有没有想过,若镯子不在我的身上,您打算给我个怎样的交代?”
宜妃冷哼道:“你也说了,搜身是为了自证你的清白。”
“你该谢我想出了这样的好办法,谈何交代?”
姜零染闻言又是一笑:“既是如此,那便请娘娘您自己也搜一搜吧。”
第六三九章 抄经祈福
宜妃面色铁青,这贱人真真是向老天爷借了胆子!
试问全京城,谁敢搜她的身!
刚要训斥,就听皇上道:“各执一词,那就都搜一搜吧!”
燕两仪担忧的问太子妃:“父皇是不是信了宜妃的话了?”
太子妃笑着摇头:“依我看,父皇更多的是在帮今雪。”
“若不然,在宜妃委屈求全的时候父皇便该开口阻拦了。”
燕两仪闻言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宜妃又是一愕。
全然没想到,皇上会对姜零染的话这般的听之任之!
若如此的话,她能有胜算?!
姜零染却觉得还不够。
“不排除宜妃娘娘为了诬陷我,而故意说谎。”
“所以,华阳宫也要搜!”
殿中响起抽气声。
这姜零染好生刚硬!
敢说搜华阳宫的人,放眼全京城,她可是头一个!
皇上抬眼看向姜零染。
皇后眼底满是笑意,低声与皇上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今雪这的脾性和子安还真是像。”
皇上闻言,又看向姜零染身后坐着的燕柒。
这一眼看得他直皱眉头。
真是个心大的,媳妇搅着官司,他还有心情吃点心!
“你大胆!”宜妃神色突变:“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搜查我的宫殿!”
她可是育有成年亲王的四妃之一。
皇上岂容人这般折辱她!
她说着朝皇上看了过去。
皇后见状温声道:“宜妃稍安勿躁。”
“文靖侯不论做什么,都是在为你找镯子,就算你不领情,却也不用如此动怒。”
皇后自然是袒护姜零染的,宜妃心知肚明,还要再说,皇上却抬了抬手。
意是允了!
殿中又是哄的乱起来,谁都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允了!
就是提出这话的姜零染也是怔了下。
小福子立刻便动了,出殿往华阳宫去。
宜妃整个人都慌了。
不管是在昭阳殿外,还是这殿中,她都是临时起意的,只是想落一落姜零染的面子,没想做的多么过分。
却不曾想,竟惹火烧身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姜零染这么一个小丫头会这么难缠!
若言行拙笨,燕柒一定会开口相护,皇上也就不会坐视不管了,到最后,众人只知皇上袒护了有嫌疑的夫妇俩,而她顺应皇上,吃了暗亏,将此事揭过不提。
他日议论起来,姜零染就算是没有他偷,也是偷了!
另有两个嬷嬷出列,嗪首等候着。
姜零染低头看了眼燕柒,勾唇抿了个笑,抬步往后殿去。
不拖泥不带水,十分坦然,反观宜妃,却是面带心虚,脚下也扎钉似的没动弹。
瑞王见状皱眉,起身揖手,刚要开口,就听皇上沉声道:“宜妃!”
宜妃闻声吓得肩头一缩,脸上血色消退,隐隐发白。
但到底是在后宫多年,她非常快的就稳了下来,含笑道:“皇上,这大年初一的弄的这般难看,实在是臣妾的不对。”
“这镯子,就当是臣妾自己遗失了吧。”
“哦?”皇上挑了下眉,一时未作定夺。
燕柒冷笑道:“宜妃娘娘现下知道难看了?诬陷欺负我娘子的时候怎么不觉难看?”
宜妃冷斥:“我犯得着诬陷一个小辈吗?不过是偶有记差了!”
燕柒依旧是冷笑:“记差也好,真丢也罢,这件事情必须有个定论!”
“若不然,谁都能诬陷一把,欺辱一次,我们还活不活了?”
这倒是实话。
殿中不少人都是符合点头。
皇上看着宜妃道:“你不愿搜身!”
宜妃颔首道:“臣妾不愿因这件事情而丢了皇室颜面。”
“真真是大义凛然啊。”燕柒咋舌:“我都要被感动了!”
皇上道:“近来朕频繁的梦到母后,心中思念,你这两年便在宫中替母后抄抄经文,祈福消灾吧。”
宜妃大惊。
两年!
皇上要禁足她两年之久!
瑞王同样心惊。
眼下正值争夺之时,宜妃若是禁了足,他便是失去了大臂膀!
起身揖手道:“父皇万万不可啊!”
“母后无罪无责,您怎可罚她!”
皇上眯了眯眼,看着瑞王,冷声道:“我让宜妃替太后抄经祈福,是罚?”
瑞王闻言才意识到自己口误,心下大骇,忙道:“儿臣知罪!”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父皇明察。”
皇上又看着宜妃:“你是何意?”
为了瑞王,宜妃哪还敢争辩?含泪应下了。
小福才回来的时候,宜妃和瑞王夫妇已经退出了昭阳殿,他捧着一个紫檀木小盒走进来,恭声道:“奴才到了华阳宫正看到华阳宫里的宫女在收这镯子。”
“想必是要取了送来昭阳殿,要为文靖侯洗清冤屈吧。”
殿中皆明白宫女为何收起这镯子。
但小福子这话,到底是保留了宜妃的颜面。
皇上打开盒子看着:“这镯子是太后生前喜爱之物。”顿了会,她道:“今日朕就替母后,转赐给你吧。”
众人顺着皇上的目光,看向了一脸惊讶的姜零染。
燕柒看了眼皇上手中之物,轻哼道:“这东西啊,收了烫手,我们不要。”说着压住要起身的姜零染:“且她素来不爱这些,皇上还是送给别人吧。”
一旁的太子低声斥道:“子安,不得无礼。”
哪有人敢拒绝皇上的赏赐的!
被人揪住,又是大错一桩!
姜零染和燕柒是一个意思,并不想收下这赏赐。
但皇上却好像是打定了主意。
姜零染少不得起身谢恩,收了镯子。
而后没站起身,又请了刚刚殿前失仪,盛气凌人之罪。
燕柒一听这个就受不了,要起身,却被太子给按住了。
皇上看到了,不免叹了口气。
又看至殿中跪着的人,抬抬手道:“起来吧,此事错不在你。”
燕柒闻言神色才算是好转。
姜零染恭声称是,撑手站起了身。
等到姜零染坐下,皇上瞪着燕柒道:“你也学学你媳妇,遇事就吹胡子瞪眼的,哪有半分的稳重劲儿!”
话落,殿中哄笑。
燕柒不以为然。
姜零染蹙眉,桌下轻轻的碰碰他。
燕柒侧目看她一眼,一揖手道:“谨遵皇上教训,以后再不敢了。”
皇上被他这敷衍的样子气的不轻。
宴会过半便起身离开了。
第六四零章 留宿
皇上这一离席,宴会就等同于接近尾声了。
加之发生了宜妃的事情,众人也无心吃喝,瞧皇上起身离开,坐了会儿便也三三两两的散了。
燕柒先给姜零染披了斗篷,才开始给自己穿戴。
姜零染道:“我想去皇后那里坐坐。”
燕柒一边系带子,一边点头道:“好啊。”
“这些日子大雪不断,你在家里也确实闷了。”
姜零染道:“全都是女眷,你就别跟着去了。”
燕柒闻言笑了下。
系好了斗篷,抬头看着她道:“然后呢?”
姜零染知道他明白了,也是笑了下:“你随便逛逛吧。”
燕柒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笑道:“我确定了,娶妻娶贤,说的确实是你。”
姜零染抓下他的手,偏着头,娇俏笑道:“我在承乾宫等你,忙完了就来找我。”
燕柒点头。
二人一个往后宫,一个往勤政殿。
承乾宫内,皇后和太子妃正用茶点。
被宜妃闹的,谁都没心思吃东西。
姜零染也还饿着,在皇后这里也没什么客气的。
讨了几块糕吃了,又喝了一盏茶,这才舒服了。
“今日委屈你了。”皇后擦了擦嘴角,温声道:“不过,你做的很好。”
她越发的觉得,姜零染是颗福星。
因着瑞王,宜妃在后宫猖狂多年,纵是她都没能收拾了她,没想到今日栽在了姜零染的手里。
皇上的处置,简直是太大快人心了!
姜零染微垂着头:“娘娘谬赞了,我太过急躁,落了宜妃娘娘的面子,恐惹了皇上不快。”
皇后笑着摇头:“孰是孰非,皇上心中已有定夺。”
“就算不快,也不是因你之故。”
这边,燕柒到了勤政殿,皇上正在和太子说话,殿中气氛显得有些沉重,燕柒打量着二人的神色,没有多问。
皇上看他一眼,没理会,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权做不知。”
太子颔首,揖手退了出去,路过燕柒身边的时候,低声道:“好好说话,别犯浑啊。”
燕柒翻了个白眼,心中腹诽道:说的他好像多么不讲道理似的!
走上前两步,燕柒道:“您不能怪我,是那宜妃娘娘欺人太甚。”
“就算我与瑞王有过节,那也是我与瑞王之间的事情。宜妃心疼恼怒,却不该把气撒在姜零染身上。”
“堂堂妃位,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令人不齿。”
高得盛暗暗咋舌。
皇后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小两口,一个比一个的敢说。
他心中忐忑,悄悄的睃了眼皇上的神色,本以为皇上会生气的,却没想到,皇上的神色比之刚刚缓和了不少。
难道,皇上心中认同燕柒的话?
见皇上不语,燕柒接着又道:“殿上我确实言语不当了,但我不是着急吗,谁不知道您看重宜妃。”
“若您徇私袒护,姜零染可怎么办?”
皇上闻言一口气没喘匀,呛咳起来。
高得盛忙上前顺背。
皇上咳的脸通红,抬手点着他,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燕柒皱了皱眉。
这咋还越哄越上火了。
摸了摸鼻子道:“那,不然我也回去给太后抄经吧?您息怒。”说完转身就要走,皇上出声叫住了他。
燕柒驻足,回身揖手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喝了口茶,道:“今日你们受委屈了,待会儿让高得盛带你去库里挑几件东西。”
燕柒摆摆手:“不用了,我不缺那些个东西。”
“您还是留着赏赐给旁人吧。”
皇上眼睛一瞪,茶盏掼在桌上,没好气道:“是给你的吗?那是给你媳妇的!”
燕柒“哦”了声,又道:“她不喜欢那些,素常里也极少戴。”
“况且我送的足够用了。”
“您就别费心了。”
皇上道:“让你挑你就挑,哪里这么多废话!”
“库房那么远,我一来一回半个时辰都没了。”燕柒道:“她还在承乾宫等着我呢。”说完揖了个手,跑没影了。
皇上气的直瞪眼。
高得盛见状忙劝道:“公子这是真性情,难得着呢。”
“你啊,别替他描补!”皇上摆摆手,气哼道:“这狗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了!”
高得盛哭笑不得:“能随谁?不是爹就是娘呗。”
皇上气哼哼的瞥他一眼,度着他的话又是有些好笑:“你去,挑几件东西,亲自送过去。”
高得盛颔首称是,退出了大殿。
....
黎锦扶着燕辜到了宫门口,被小福子追上。
燕辜站住脚,疑惑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小福子恭敬的见了礼,笑语晏晏的道:“皇上说今日雪密,体念信王殿下伤势未愈,不好受冻劳顿,便留您和王妃在宫中歇一晚,明早雪停再走。”
燕辜简直意外极了。
眨了眨眼,呐呐的问道:“此话当真?”
小福子笑了笑:“皇上口谕,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是不敢篡改半字的。”
燕辜差点喜极而泣。
他还以为他是生是死,皇上都全不在意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小福子引着二人到了歇息的寝殿,留了六人伺候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一日,燕辜疲累不已,身上的伤又隐隐的痛起来,他靠坐在椅子里,等着汤药,闭目养神。
黎锦看着简陋的宫殿,再看着木讷的六个宫女,心中极其的不满。
若是这般留宿,倒不如回府去!
瞧着椅子上的人,语调淡淡的道:“真真是爱屋及乌,皇上喜欢燕柒,连带着对姜零染也是袒护的。”
言下之意,她在皇室中不得宠,全是因为燕辜在皇上面前不吃香。
燕辜听得出她的话意,冷笑了声,睁眼看着她道:“在宜妃怀瑞王的时候就曾用同样的方法,除掉了一个贵人。”
“此后数年,这种排除异己的方式也多有发生。”
“与其说皇上袒护姜零染,倒不如说皇上看穿了宜妃的伎俩。”
他说着,语调一转:“今日你在殿上,就只看到了这些微末小事儿吗?”
黎锦一怔,旋即皱眉。
他这话中的讥讽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开口,燕辜接着道:“怎么越发的觉得你是个骗子呢?”
“被军师吹捧,被汝州吹捧的聪明人,原来和内宅争风吃醋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说到内宅妇人,他想到了姜零染今日在殿上的一言一行。
第六四一章 杀机
活了这么多年,黎锦头一次被人说蠢,心中的怒火蹭的就窜了起来!
但听他的话,黎锦意识到今日自己有所失误,一时又懊恼起来。
如今她代表着的是汝州,住在信王府,与燕辜是同盟关系。
两股势力相辅相成才能成功!
深吸了口气,她道:“我才来京城,很多事情都不懂,需要靠王爷。”
“汝州对咱们一直是记挂的,信中也多次叮嘱我,务必辅佐王爷。”
燕辜回神。
看她明明怒恼,却咬牙切齿的克制着情绪,做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不觉心中嗤笑一声,淡淡道:“湘王是个逍遥派,图的就是吃喝玩乐,平安健康。”
“朝臣皆知,所以,既不拉拢,也不靠拢。”
黎锦点头:“确是如此。”
燕辜又道:“在瑞王禁足之时,皇上默许我接手了瑞王大半的政务。”
“说是为他排忧解难,但其实是怕太子一家独大,威胁到了他的政权。”
这一点黎锦也明白,听言点了点头。
燕辜道:“瑞王解除禁足后一直没有被皇上允许上朝参政,当初我以为,皇上是觉着我能力不俗,肯干谦逊,要由我取代瑞王。”
“可我出事后,皇上却没有重用瑞王。”
黎锦皱起了眉,神色微慌:“皇上是什么意思!”
燕辜看她终于有了些危机感,冷笑着又道:“我猜,皇上是要为太子扫清路障了。”
“今日这般不手软的惩罚宜妃,一半是她自掘坟墓,另一半,就是要让瑞王、瑞王党死心。”
黎锦听了这些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若真如他说的这般,那信王府就无出头之日了!
同样的,汝州和她也没有盼头了!
“那咱们怎么办?”
燕辜道:“我以为在皇上心中,我与瑞王一样,甚至,还不如瑞王。”他说着摸了摸扶手,面上带了些笑意:“但今日才知,我比瑞王更得圣心。”
他还是有机会的!
黎锦听言眼睛一亮,忙追问道:“王爷可是有了计划?”
燕辜抬眼看着她,片息摇了摇头:“暂无。”
汝州的能力他一点没看到,拖后腿的本领倒是见识了个够。
有些事情,他觉得无须告知他们了。
.....
高得盛与燕柒夫妇前后脚到了双吉坊。
听说是来赏赐的,姜零染很是惊讶了一把。
燕柒却笑得得意。
皇上会开口送姜零染东西,燕柒同样是意外的。
不过若他拿回来送给姜零染,怕是会让她以为是他厚着脸皮讨要来的,就如想添妆那日皇上的赏赐。
且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也需待让外面的人明白明白皇上的心意。
所以他拒了皇上,果然就等来了高得盛。
宫宴散后,瑞王去了华阳宫。
宜妃何曾丢过这么大的脸?
捏着帕子,痛哭流涕的咒骂燕柒夫妇不得好死。
瑞王本就心烦意乱,宜妃这一哭他更是不知怎么办了。
和瑞王妃一起好不容易安抚了宜妃的情绪,刚要松口气,就被告知,皇上留了燕辜夫妇宿在宫中。
瑞王一听就皱起了眉,思忖了会儿起身往勤政殿去。
此事绝不能就此认了!
到了勤政殿外却吃了闭门羹。
他心一横,在结了薄冰的青石板地上跪了下来,对着殿门扬声道:“父皇息怒,此事是母妃之失。”
“但儿臣愿意替母妃承担,为皇祖母抄经祈福。”
“还求父皇息怒!”
他说着,一个头重重的磕下去。
直磕的头晕目眩,殿门才终于打开了。
小福子撑着大油纸伞走出来,到了瑞王身边,躬身道:“殿下,皇上请您回去。”
瑞王还以为皇上是被他的孝心所感动了,要免去宜妃的惩罚,再不济,减轻惩罚也行!
却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
他捂着头,缓了缓磕头磕出的懵劲儿,扬声继续道:“儿臣有罪,愿在此长跪,还求父皇息怒。”
小福子从旁劝了几句,无用,只好回去复命。
皇上听了后连头都没抬,淡淡的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好了。”
小福子颔首称是。
瑞王的膝盖终究是没有青石板硬,加之他前些日子伤了腿,便很是吃不消。
可话都放出去了,若这个时候站起身,是不是显得诚心不足??
又强撑着跪了两刻钟,冷的整个人都发僵,双腿也没了知觉。
头顶,肩头,衣袖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再这般继续下去,瑞王觉得他可能会死在勤政殿外。
权衡之下,他“晕”了过去。
勤政殿外当值的小太监见状忙去回禀。
皇上道:“送回去吧。”
小太监颔首应下,退出殿,找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出了宫。
晚间,勤政殿内燃着灯烛数盏,皇上坐在书桌后,撑手扶额闭目假寐。
高得盛转眸看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
早过了休息的时辰,这么待着,是在等什么吗?
子时过后,殿门自外推开。
借着殿外的石灯,高得盛依稀分辨出是一名高瘦男子。
男子进殿后走了十步余,停下,而后跪在地上,低声道:“启禀皇上,东西,属下带回来了。”
殿中只在皇上的御案周围点了几个灯架,光亮未及男子跪拜之地,又因穿着黑衣,若不闻声音,几乎察觉不到殿中多了一人的存在。
皇上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
高得盛见状,忙走下去,来到男子身前,从他手中取了皇上所等之物。
是一个颇有分量的紫金宝函。
高得盛捧着放在了皇上手边。
皇上抬手掀开,入目是一抹翠绿,看了几息,取出放在桌上,捏起里面的信笺。
一封接一封,皇上将宝函中的信笺都看完,坐了会,撑手站起身道:“收拾了,完好的送回去,莫要被人察觉了。”
高得盛颔首称是。
在皇上离开后,他拿起信纸,粗略一扫看到了信封开头与落款,不由得暗暗心惊。
惊讶燕辜竟然串通了汝州,更让他惊讶的是皇上处理此事的态度...燕辜和黎锦的婚事,军师和汝州的处理,以及眼下这种隐秘至极的探查,皇上都是若无其事的,甚至为了瞒过燕辜,而留他们在宫中住下。
这种从容之下所掩藏的杀机,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高得盛似乎已经预见了汝州的血腥下场,捧着翡翠摆件的手抖了下,而后极快的收敛了心神,把东西一一归置,将宝函交还给了男子。
第六四二章 叔父
宜妃和瑞王的事情无异成了年下走亲访友,嗑瓜子之时的谈资。
因着不用上朝,瑞王党就算是想要求情也是见不着皇上的。
这一耽搁,就越发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跪“晕”被抬回府的瑞王急的嘴角都起了燎泡,恨不能撕了燕柒夫妇才解恨!
姜霁一边嗑瓜子,一边研究着棋盘上棋子的走势。
燕柒捏起火炉边沿上摆放着的烤热的橘子,剥着吃了,问松鼠道:“后院做什么呢?”
松鼠哪里能知道后院的事情?闻言猜测燕柒是想知道姜零染在做什么的,便道:“不如小的去问一问?”
燕柒摇头道:“不用。”
一个橘子吃了一半,对面的人仍是没落子,他道:“咱们去后院下吧?”
姜霁抬眼看他,笑道:“在后院,你还能走出这么精湛的棋子儿?”
燕柒无言以对。
走亲串友三五日,宫中燕两仪来了信。
燕柒遣人去告知了湘王一声,次日进宫把燕两仪和燕平乐接出了宫。
姜零染又邀上了万千千和梁修弘。
一行人钻冰钓鱼,放炮仗点烟火,闹闹哄哄的玩到傍晚才尽兴而归。
车厢里,燕柒把人抱在怀里:“咱们去承春坊用晚膳吧?”
出了正月他们便要往江南去,等再回京便该是四月了。
离了京她怕是要想家的,所以他想趁着现在多聚聚。
姜零染一听就笑了,攀着他的脖子坐直了身子:“好啊!”说着想起什么,微敛了笑道:“可咱们初二才刚回去,现在回去,会不会太过频繁了?”
“不会。”燕柒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下:“以后你想回去,不必忍着,也不必担忧什么。”
姜零染笑着点头,回亲了他一下。
到了承春坊正赶上晚膳,厨房准备了锅子,姜零染一看便道:“燕柒最喜欢这个。”
燕柒听言笑了起来。
姜霁有些酸,但看到小两口感情好,他亦非常的开心。
一边吩咐厨房多送肉来,一边亲热的招呼燕柒落座,道:“初二那日下了一半的棋盘还封着呢,待会儿分个输赢。”
燕柒点头应下。
晚膳后,姜霁带着燕柒和吴家两兄弟去了前院,姜零染和孟月佼在后院说话儿。
姜零染道:“等过了正月我们便要出发去江南,五月便是兄长的婚期了,这府里府外就辛苦姨母了。”
“府里多的是丫鬟小厮,哪里能累的着我?”孟月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操心这些,好好的过日子。”
“再者,给你备嫁的时候,也帮着你兄长准备了不少,现在只需捡个好日子把院墙一拆,修整一下院子,便可以了。”
说的是隔壁燕柒住过的院子,现下被姜霁买了来,打算扩一扩府邸。
姜零染笑着点头,道:“我们会赶在四月中旬到京的。”
“不着急。”孟月佼知道她心疼自己,不忍自己劳累,来回定然是要匆忙赶路的,便叮嘱道:“赶在你兄长成亲前回来就行了。”
前院里,燕柒捏了个棋子放在棋盘上,问姜霁道:“年后你是要怎样?”
姜霁正琢磨着走势,闻言分出神答道:“我这腿也好的差不多了,禁军也催了几次,就不耽搁了。”
吴忧不怎么会下棋,看二人斗智斗勇,只有惊叹的份儿。
吴存中勉强能跟上些,看姜霁做捉摸不定,想给他指条路,又想到观棋不语真君子,在一旁急的直打转。
转眼正月初十,是太子妃的生辰。
一早姜零染就去了太子府。
燕柒忙了会儿商行的事务,赶在开宴前到了太子府,正好看到下马的姜霁,二人亲兄热弟,勾肩搭背的进了府。
因是太子妃的生辰,所以前院宾客并不多,但所到的都是相熟的,打着招呼一路往太子的书房去。
瞧见书房外一个小不点在雪地里蹒跚。
燕柒挑了挑眉,奇怪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姜霁看着眉眼有几分像燕君昶,忍不准的暗惊道:“只过了个年,小皇孙就长这么高了?都会走路了!”
引路的小厮笑道:“这是瑞王府里的小世子,随着瑞王妃来赴宴,前来给太子殿下请安的。”
燕柒对于瑞王妃来赴宴的事情感到意外。
想着与瑞王府的恩怨,他有些担心姜零染,但转念一想,瑞王妃既来赴宴,还送小世子给太子请安,足以看出有示弱、讨好之意。
虽不知这个态度能维持多久,但眼下,他们绝对不敢兴风作浪就是了。
小不点穿了一身红,肤白大眼,胖乎乎的像是雪球
小靴子在雪地里踩一下,便咯咯的笑两声。
机灵的样子倒比他爹可爱多了。
听得一旁的小厮哄着劝着道:“小祖宗,这么玩可不成,会染风寒的,咱回吧?”
小不点还挺有想法,闻言竖起一根手指道:“就再玩一小会儿。”
燕柒看他这讨价还价的模样,不觉笑了起来。
几个小厮循声望去,见是燕柒忙都是躬身见礼。
小不点虽对眼下的情况不甚明白,但还是跟着揖了手。
燕柒看着更是可乐了,上前几步,蹲下身,双手掐着他的腋下,把人从雪堆里抱了出来。
给他掸了身上的雪沫,抬头对上他黑黝灵动的眼睛,笑了笑,逗他道:“小不点,你几岁了?”
燕君慕看了眼前的人几息,而后从厚厚的斗篷里伸出手,竖了四根手指,而后看着不对,又蜷回去一根,奶声奶气的答道:“三岁。”
燕柒点点头,又道:“你认识我吗?”
燕君慕摇了摇头:“不认识。”又发问道:“你是谁?”
一旁的小厮对于瑞王和燕柒之间仇怨还是耳闻些了的,见燕柒逗燕君慕便觉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好抱起就走。
见状躬身在燕君慕身旁小声的提醒道:“世子,这是您的叔父。”
燕君慕闻言又是打量了燕柒几息,恭声唤道:“叔父。”
燕柒笑着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这么乖。”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搁在他手心里:“叔父今日没带压岁钱,这个留给你把玩吧。”
小肉手捏着玉佩看了看,而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奶牙:“多谢叔父。”
燕柒笑着站起身,吩咐小厮道:“这冰天雪地的,哪里能纵他这么玩?”
“赶快把人抱去给奶娘,好好的哄着喝碗甜汤,暖暖身子。”
小厮没想到燕柒会这般的和善,压下心中的惊诧,连声应着是,抱起人离开了。
第六四三章 机会
到了晚间,姜零染洗漱后便缠着燕柒。
燕柒没了看账的心思,但对她这般还是有些意外,不免问一句。
姜零染抱着他的脖子,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不是喜欢孩子嘛。”
燕柒闻言便知她是知道了自己逗燕君慕的事情,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而后掐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桌案上,俯身道:“瞧着那孩子不似他父亲那般面目可憎,便逗了逗。”
姜零染听他这般一解释,便只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一时羞的面红耳赤,推开他跳下桌子佯做无事的道:“时辰尚早,我去看会书,你接着看账吧。”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的人哈哈的笑起来。
姜零染更是羞了,连扭头的勇气都没有,差点走成同手同脚。
燕柒追上去,把人打横抱起:“有你,还看什么账啊!”说完往内室去了。
云痴学习易容成效颇显,走在街上试验了几次,偶遇熟人也再无与她打招呼的了。
回家后与百香道:“那个,我今日看皇历,说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百香正往灶里添火,闻言应了声。
云痴等了会儿,见他没了话,一时颇为无奈。
这个榆木脑袋!
嗔他一眼,却也不做多说。
端起案上盛肉片的小盆,倒了肉片进锅,一道菜都快做好,灶前的人“嗯”了声,激灵灵的抬起头,瞪着眼看着云痴道:“你刚刚说什么?”
云痴心中好笑,面上不显,摇头道:“没说什么啊。”
“不是。”百香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道:“你刚刚说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云痴被他挤的没地方站,推着他道:“菜要糊了。”
百香哪还有心情管菜,追问道:“你是不是说二十二是个好日子了?”
云痴哭笑不得,看他片息,点了点头。
百香尖叫着“啊”了一声,而后喜道:“我要成亲了!!”
云痴没闹明白他这啊了一声,是个什么反应,但看他笑的见牙不见眼,好笑的在他额头上点了下:“真是个傻子。”
百香闻言挠了挠头,嘿嘿的笑:“我就是个粗人,也傻,你嫁给我,委屈了。”说着攥住她的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云痴笑着点头:“我信你。”
百香成亲,燕柒和隋风等人都到场喝了喜酒。
闹了洞房后,几人离去,路上隋风看着月亮,叹了口气。
燕柒侧目看他一眼,笑道:“姜零染说她就是个内敛的性子,心中有,面上也不会说的。”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一去两个多月,路上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隋风眼巴巴的看着他:“能带上我吗?”
好话还是他自己说更有效果些。
“不能。”燕柒摇头:“你要留下看家。”
隋风:“...”
被留下的还有青玉。
她和大虎的婚期也在五月,姜零染的意思是,此次去江南便不让她随行了,让她在家中安心的待嫁。
青玉和大虎却都道:“婚事简单的办一下便可以了,哪里用得着几个月?”
“回京后再准备也来得及。”
姜零染听了笑道:“倒也行,回京后我拨个人去帮你。”说着,眼睛看向了厢竹。
这丫头,混不开窍似的,可是要把隋风给急死。
需待让她瞧一瞧一起长大的姐妹成亲的样子,她才能知道自己的终身还没下落呢。
厢竹被姜零染看的颇不自在:“我去检查一下箱笼里却缺了什么。”说完便落荒而逃了。
正月二十九,宜出行。
大船停靠在沙陵河南码头。
万千千来送行,攥着她的手道:“等你回来,我却又要走了。”
自听了万千千说了梁母的事情,姜零染就在心中打算着,劝着万千千随她们一起去江南,让梁修弘放弃此次的春闱,避开前世落榜的结果。
但她到底是不敢多提自己所知,有些话点到即止,万千千虽然对姜零染的建议不能理解,但回去后还是隐晦的问了梁修弘的意思,梁修弘却表现得很志得意满,姜零染知道后,还要再劝,万千千却不想再在此事上做纠缠了。
姜零染只好作罢。
闻言笑着回握住了她的手:“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相聚。”
说着又道:“我到了后会去拜访梁夫人的。”
未能亲眼见到梁母对待万千千的态度,她心中终究是不能安心。
万千千知道她的意思,但却觉得她探查不出什么。
对京城的人,梁母还是非常的尊敬的,更何况是姜零染。
纵然是对自己有所不满,在姜零染面前也是不敢表露出分毫的。
她笑着垂了垂眼道:“或许是我多想了。”
“此次你们回去,时间本就紧迫,就不要为这些小事烦恼分神了。”
姜零染并不认为这是小事,但看万伯母走了过来,忙就止住了话头,只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掌心。
与亲友一一辞了别,燕柒和姜零染上了船。
船离岸,燕柒忙歪头看了看姜零染的脸,一副怕她落泪的样子。
姜零染心中本还有些难过,但被他这小动作给逗的,没哭,反倒笑了出来。
太子送了行,进宫去见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搁下笔,与他道:“二月是文安王的生辰,我打算让他们夫妇回去庆贺。”
“加之,成亲后还没回门。”
太子闻言皱起了眉。
他看着皇上的神色,从皇上平淡的有些漠然的脸上未能看出什么端倪,一时心头疑惑:难道真的是让他们回去庆贺生辰和回门的?
但...想到初一那晚皇上问他的话,太子心头隐隐有个感觉,皇上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皇上听他不语,看他一眼道:“太子觉得不好?”
太子忙摇头:“儿臣不敢。”
斟酌着想说些什么,嘴角开合几下,终是没说出口。
次日,皇上宣见燕辜。
自从在宫中留宿后,燕辜的心中就一直抱有几分的幻想。
瑞王已经彻底的没了希望,皇上今日宣见他,是否要重新用他?
这般想着,燕辜打扮一新,精神饱满的进了宫。
到了勤政殿,他恭恭敬敬的跪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闻声抬头,淡淡道:“起来吧。”而后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燕辜忙抬脚跟上。
第六四四章 回汝州省亲
皇上偏殿落座,燕辜却不敢,站在一旁殷切的给皇上倒了杯茶。
皇上接着茶看他一眼,点点头道:“气色不错,想来身上的伤都好了。”
燕辜闻言面露难过之色,弯膝跪在了皇上脚边,垂首愧责道:“是儿臣不孝,给皇室抹黑,让父皇丢脸。”
“儿臣万死难辞其咎。”
从没敢想过,有生之年皇上还会这般慈爱的与他交谈。
燕辜觉得他想的是对的,皇上真的要重用他了!
也是,就瑞王那般疯狗似的品行,能哄的过皇上一日,还能哄的过一辈子?皇上这就发现了他的优秀之处了!
皇上喝了口茶,对他这话未作点评:“起来吧。”
燕辜垂着的头没抬起,声音依旧是愧责的:“谢父皇关怀,但儿臣跪一跪能舒服些。”
皇上搁下茶盏,垂眼看他一眼,而后又平静的转开眼,道:“有事情吩咐你。”
燕辜眼中精光乍现,又极快的收敛干净。
抬起头,双眼几乎要垂泪,看待皇上的目光感激又感动。
一边撑手站起身,一边恭敬道:“父皇请讲,儿臣纵是粉身碎骨,也必然完成父皇的吩咐。”
皇上道:“你成亲也有些日子了。”
“你媳妇还没回门,这二月便是文安王的生辰,你便陪你媳妇回去一趟吧。”
燕辜愣了下。
他还以为皇上要吩咐他的是朝中之事,却原来是要他陪黎锦回汝州。
极度失望之余,燕辜心中不由得震惊。
他和黎锦的事情不光彩,皇上能赐婚已经是宽慈恩厚了,没想到还能准允回汝州省亲、祝贺生辰?
难道是年纪越大,看到事情便越发的宽容了?
燕辜心中腹诽着,面上丝毫未有显露,郑而重之的谢恩。
谢恩的声音才刚落,就听皇上又道:“趁着这个机会,妥善的解决了他。”
“不要引发不必要的猜测!”
燕辜瞬间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他要杀了文安王!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这般想着,燕辜的膝盖便有些软,面色也霎时变得惨白。
瞪大的眼睛有些躲闪,吞咽着口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哽重的他一个字都吐不出。
皇上看着他,接着又道:“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燕辜目光发虚,泛着惶恐,看一眼皇上的脸忙就转开了。
微垂着头,音低且惧的道:“儿臣,遵旨。”
皇上点点头:“朕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燕辜魂不守舍的走在出宫的路上。
皇上是否是知道了文安王所行之事?
而让他带黎锦回去省亲,对于黎锦的去留,皇上又是个什么心思?
偏殿里的皇上的一番话犹如是惊雷击身,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多探问一句都没能做到。
一阵冷风将他裹挟,燕辜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略有回神,看了眼四下,才发现是走错了路,且他的斗篷落在了勤政殿。
刚刚出神不觉,这一回神便冷的入骨。
自是没有胆子再回去取斗篷的,忙找到正确的路,紧步往宫门去。
黎锦得知要回去省亲,开心的差点落泪。
都说女子要有个雄厚强硬的娘家,日子才能好过。
这些日子她内外受了多少的冷眼窝囊气?能有这个机会回去,也好让这些人记得,她背后是谁!
她想着,看了眼一旁神色郁郁的燕辜,心底泛起了冷意。
更能趁着这个机会,让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杂碎晓得她在汝州、在文安王心中的地位,让他以后不敢小瞧于她!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是这几个月来最振奋人心的了。
黎锦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绪,含笑端了杯热茶放在了燕辜的手边,温声道:“王爷神色不好,难道是不想随我一起回去省亲?”
燕辜闻言有些迟滞的摇头,而后抬手撑额:“扑了冷风,头沉的很。”
黎锦非常善解人意的走到了燕辜的背后,慢慢的帮他揉捏着太阳穴,轻声道:“此次咱们回去,父王一定能帮咱们指一条冲破荆棘障碍的捷径。”
“王爷尽可宽心。”
燕辜眼底有光闪现,尖锐极了。
他没接话,只轻轻的拂开了黎锦的手:“我要回去躺一会儿。”
“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孝敬文安王,你自己看着办吧。”
骄傲如黎锦,哪里能甘心的伺候他?见状忙乖巧应是,目送着他离开,才带着人去库房。
燕辜头脑昏沉,倒头就睡,一觉惊醒已是深夜。
他拂去额头的冷汗,缓慢的喘着气。
直到被寝都凉透了,也再未躺下。
船上第七日,遇了劲风,船只就近靠岸。
强烈的风吹得湖面泛着涟漪,船身也随之轻微的摇晃。
到了午后,燕柒便撑不住了,呕吐不止,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的站立不稳。
姜零染以为他是得了急病,吓的不行,吩咐着百香去找大夫来。
随船的大夫很快就到了,诊了脉,道:“公子是晕船了。”
“晕船?”姜零染皱眉道:“他从不晕船的!”
认识这么久,她从未见他晕过船。
且上次从江南回京,一路上也未发生过晕船。
姜零染这一说,大夫也皱起了眉,重新又诊了脉,可得出了结果依旧是晕船。
姜零染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却未在反驳大夫的话。
看了眼榻上昏睡的人,轻声问道:“除了晕船,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大夫摇头。
姜零染道:“劳烦您给熬些缓解晕船的汤药来。”
大夫称着不敢,躬身退了出去。
姜零染问百香:“他一直都晕船?”
百香听到大夫的话也还懵着,闻言摇头:“属下不知。”
姜零染道:“你出去吧。”
百香揖手称是,颔首退了出去。
姜零染从温水盆里拧了个热帕子,慢慢的擦着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而后摸着他的手冰凉,又让厢竹准备了汤婆子。
睡梦中的燕柒觉着嘴里苦丝丝的,蹙眉睁开了眼。
瞧见榻边姜零染一手汤碗,一手汤匙,眉头蹙着,一脸的忧忡。
他看着,轻轻笑道:“这是怎么了?”
第六四五章 书中人
姜零染把汤匙放在碗里,轻轻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可舒服些了?”
燕柒撑手坐起身:“许是午膳用的太急,积了食了。”说着伸手在她眉间揉了揉,把皱褶给揉开了:“无碍的。”
姜零染垂了垂眼,低声道:“先把药吃了吧。”
燕柒看着药碗,好笑道:“哪里用吃药?空一空肚子就行了。”
姜零染道:“大夫说你晕船。”
燕柒闻言接药碗的手抖了下。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晕船。”
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出行多是船只,绝不可能会晕船的。
不知怎的,她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燕柒接下药碗,仰头喝了个干净,而后抹抹嘴,笑道:“小事而已。”
姜零染道:“你是故意瞒我的。”
燕柒顿了会,低声道:“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姜零染道:“现在能告诉我吗?”
燕柒又是顿了会儿,苦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不一样。”姜零染道:“猜到的和你告诉我的,不一样。”
燕柒道:“老毛病了,也好的差不多了。”
姜零染听言便知是猜对了。
一时心头闷闷,蹙眉担忧道:“只是晕船吗?”
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燕柒神色更差了:“小的时候有几年挺怕水的,有时候喝茶都会觉得恶心。”
姜零染道:“现在呢?”
燕柒笑了笑:“现在已经能承受的住了,但看到大面积的水,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姜零染想到他前后帮自己捡过两次荷包,不觉心疼起来。
“我能帮你什么吗?”
燕柒道:“没睡安稳,乏得很,不如你陪我躺会儿吧?”
姜零染点头,褪了鞋在他空处的榻上躺了下来。
没有像素常那般,缩在他怀里,而是轻轻的拥着他,一下轻过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
燕柒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深深的舒了口气,浮萍似的心慢慢的扎了根。
安稳的睡了一觉,到了晚间醒来,燕柒的精神好了许多,吃了些白粥,歪在软塌上看书。
姜零染坐在他身边陪着。
燕柒偏头看她一眼,笑道:“怎么我成了孩子似的?”
姜零染伏在他胸膛上,看着他手里的书:“哪有?”
“我是懒得自己拿书,趁着你的看一看。”
燕柒轻笑了声:“最近不是总在看蜀中的风土人情,要换一本吗?”
“都看的差不多了。”姜零染摇头:“没什么新鲜的了。”说着就着他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船舱中的火炉烧的旺,熏的薄荷叶更加的浓郁清冽。
燕柒由着她翻书,腾出一只手揽在她肩背上。
对于船只的摇晃感以及拍打在船体上的浪声,一时也不觉得难捱了。
燕柒看的是一本名人传记,书上写着此人如何的官身显赫,如何的爱民勤政。
可背地里,此人却是一个十足的贪官污吏。强抢民女,霸占良田房屋,草菅人命,恶行不胜枚举。
一张伪善的面具快要与自己的脸皮长在一起,到最后,是他的妻子揭发了他,此事才得以昭告天下。
“这人的妻子定然是爱这个人的。”
燕柒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倒是没了心思看书,闻言粗略的在书上看了几眼,道:“何以见得?”
“若不爱他,大可安心的受用着他带来的一切荣华富贵。”姜零染翻了个面,面朝着他道:“他那么明目张胆的抢人,全然未把这妻子放在眼中,他妻子心里怎会舒坦?”
“长此以往,爱而生很,到了最后不能忍受。”
燕柒听着点点头:“有些道理。”对上她的眼睛,不觉笑道:“你在担心我会如书上那人一般?”
姜零染从不担心这个。
她只是想到了前世的些许事情。
但见他会错了意,也未作解释,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笑道:“若真有了那一日,你大可告诉我的。”
“我更愿意让你舒心快活的过日子。”
燕柒丢开书,掐着她,把她抱在自己身上:“就这么干脆的离了我?”
姜零染笑道:“心疼你,想要你永远都好。”
燕柒眼底笑意更浓:“若真有一日,我辜负了你,你就用那个,杀了我。”他说着看了眼案几上的匕首。
姜零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觉怔住。
前世的记忆一股脑的涌进脑子里。
若匕首下的人换成燕柒...她不敢想。
摇了摇头,她低声道:“不会的。”
燕柒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下,轻笑着喃喃道:“我也不会的。”
他永远都不会如此待她!
次日风停,船只继续南下。
只是再遇到大风大浪的情况,姜零染便会让船只靠岸,他们就近住下,免得他又受苦头。
另一边,燕辜和黎锦一路不歇的往汝州赶。
遇到雪后马车难行,便弃马车,改为骑马。
对于黎锦的急迫,燕辜表现的十分包容。
而黎锦则认为,距离汝州越近燕辜越不敢忽怠她,不由得心中得意。
言行也越发的骄纵,燕辜却也都由着她。
燕辜明白若是悖逆了皇上的话,不仅汝州不能保全,他亦会死的不明不白!
可若是他极好的完成了这道命令,皇上必然能从他身上看到能力与忠心!
而他这般的大义灭亲,皇上对他就没有丝毫的愧疚?
更不用说,黎锦此人于他本就是污点一个,他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只是可惜了汝州的力量了...。
燕辜看着纵马狂行在前的人,暗暗的想,皇上只说让除掉文安王,却未说世子燕崇轩。
若他杀了文安王,留下燕崇轩,那么汝州的力量就得以保存了!
如此赶了七八日的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了汝州地界。
文安王早就收到了消息,带着燕崇轩等在了城门口,看到来人,亲热的招呼着。
燕辜对文安王的记忆还是多年前的英姿雄发的模样,眼下瞧他穿着件灰色斗篷,鬓角花白,眉眼之间的那股子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浑身都透着得过且过。
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后悔,不该上了汝州这条船。
心中想着,面上不显,面对文安王的热情,燕辜表现得亦是热情亲厚。
错着目光,他看到了文安王身后的男子。
眉眼和文安王很像,但却显得极其的温和,就连如今被圈禁的毫无斗志的文安王都不如。
燕辜心知此人就是燕崇轩,笑着揖手,心中暗下结论,是个可以掌控拿捏的!